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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致郁系] 《无题》低端文请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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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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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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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8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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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西客站人很多。就算是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上午,这个日均客流量二十万的火车站还是异常忙碌。我像一个拍摄中的摄影机一样站在穿梭不息的人流中一动不动。这么站着没什么理由。硬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我为了避免麻烦习惯凡事早到,这次也不例外。若是由于自己迟到出了差错,多数情况都要损失金钱。身为一个为养活家人而出来打工的农民工,这是万万不能的。
往年气焰嚣张的秋老虎今年玩起了躲猫猫,害得北京九月就已有些凉嗖嗖的。我将放在口袋中的右手举到眼前,再次端详手里被汗弄得有些潮湿的车票。
北京至阜阳。
昨天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生病了。具体是什么病名我没听清,病理也没怎么听懂,就知道治病需要很多钱。
碰巧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赚钱。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有时也帮忙养活认识的人。既然疾病威胁到母亲的生命,那么只要掏钱治好那个病,继续养活母亲就行了。
今年二十五岁的我初中毕业后就到处寻找工作,不明不白地混了几年后借钱上了一年的技工学院,之后开始在北京的一个正规建筑公司打工。
工地上的头子是个为人很老实,对我们工人也很温和。托他的福,我的生活很平淡,就连工资都没被拖欠过一次。宿舍大厅里有一台不新不旧的电视,每天当工友们忙着打牌的时候我就会看连续剧。他们打牌自然是赌钱的,而不赌博是我为了省钱的另一个原则。
每天看着电视剧,我发现了一件事。电视里主要放国产连续剧和韩剧,有时也会有日剧。其中的故事有的还算感人,有的看得人莫名其妙,有的则十分老套。
但无论是怎样的剧情,都比我的人生更要吸引人。
我每天的生活乏味得令人想睡觉。因为我不但没有像新闻里经常报道的那样被拖欠工资,更没有被卷入我们这群人经常遇到的犯罪事件。或许这才是我每天收工后都坐在电视前的原因。虽然我这平凡的生活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但我却无法接受。这是因为此山望着彼山高吗?还是因为我的生活中缺了什么我渴求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我的心里始终痒痒的,因此最近一次过生日时许的愿望是“让我在自己的生活里当一回电视剧里的主角。”
跟某个工友聊起此事时对方笑个不停:“你傻啊?那是电视剧!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当然遇不着那种事,不然它还演个啥?”
仔细一想,他说得很有道理,我只不过是在犯傻而已。毕竟我的生活比起很多其他进城做工的老乡来说要好得多,特别是比起我的那些初中同学。我一直省吃俭用,所以存下来的工钱也不少,家里本来明年就可以盖新房了。我现在日子过得要好得多。我没什么可奢求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坐立不安。
就这样站在人群中,我仍然找不到我生活中缺少的元素。感到在这样下去大脑会毫无抵抗地变成一片空白,我吸进一口气,然后向站内的候车室走去。
往年我回家的时候都是春运时节,所以对登车过程的轻松感到有些陌生。
十个小时的车程算不上难熬,我买的自然是硬座票。现在的硬座车厢比起几年前来说改善相当大,不过整体上还是透出一股朴素的味道。我在空座很多的车厢内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却发现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男子看上去年纪很轻,估计二十岁都不到,但头发却有些花白。他身上穿着看上去很高级的黑色呢子风衣,而鼻梁上的眼镜似乎也很贵。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硬座,但还是不要招惹为妙。这一排有五个座位,现在这车厢里也没什么人,我就坐在了靠走廊的那个座位上。
我的随身行李只有一个十分符合农民工身份的编织袋,里面装着手机充电器,换洗衣和钱。今年的工钱和我进城几年来为防不备之需而给自己留下的储蓄,不多不少一共七万。因为银行转帐要收手续费,所以我一向带现金回家,更不用说家里需要钱的现在了。
反正我如此平淡的人生中也遇不上贼。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略显虚弱的声音:“不好意思……”
扭头一看,刚才占据了我的座位的人不知何时挪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
“什么事?”为了避免麻烦,我选择装傻。
“你坐在我的座位上。”对方的回答则是让人大跌眼镜。
“事实上,你刚才——”我只好替自己辩解,却被打断了。
“刚才是我坐错了,真是不好意思!”这句话倒是意外的通情达理。
“呃,没关系……”我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步调。
“请问,你喜欢聊天吗?”对方则是来了精神。
“还好……”
“那路上能陪我聊聊天吗?”
“可以……”老实说我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种性格开朗的人。好在等一下其它乘客上来之后我们就要分开坐了,现在先敷衍过去好了。
可惜这名黑衣男子巧妙地说服了旁边的乘客,顺利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多大了?哪儿来的?”然后他就像查户口一样开始发问。
列车就这样开动了。
我的话不多,但对方却很擅长寻找话题。对话就这样他一问我一答地进行着,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向他讲述我那莫名其妙的烦恼了。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对方听完立刻说道,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接着说。”
“你在找人生的意义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有点激动。
“嗯?”我愣住了。毕竟我人生的意义一向很明确。可以说我能有现在的生活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我对自己的目标的执著。难道说我至今为止所做的都不是我人生的意义所在?
但眼前的男子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你觉得你是为什么而活着?”
“我……”这问题的答案本应再简单不过,可我却说不出来。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是眼前这家伙的错。我睁大眼睛瞪着提问的人。
“仔细想想,是为了什么东西吗?还是说,是为了什么人?”对方却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着。
“我活着是为了自己!”一股莫名的怒火从我心底窜了起来。这句话的音量有些大,引得周围的乘客纷纷转头观望。
“是吗?请问你喜欢你所做的工作吗?你在日复一日的劳碌中可曾体会到过一丝的快乐?可曾在夜晚睡觉时期待过第二天的劳动?没有过吧?”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对方的话语中透着恶意。
“那么你为什么在做这份工作?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自己吗?并不是吧?如果不是为了家人,你的人生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语塞了。他说的这些不无道理,我以前却连想都没敢没想过。因为一旦想了,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事实。
但有道理又如何。
就算我知道这些,也改变不了现状。我从懂事起就负债了,名为生养之恩的债。知道父母死为止,我都必须尽力去偿还这怎么也还不尽的债。
虽然很少,但我的工友中确实有人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但就算我跟剩下的工友们不喜欢这份工作,又如何呢?如果不能养活自己和于自己有恩的人,梦想什么的又从何谈起?因此我的人生没有意义也无所谓。
聊了这么久,我们都没问彼此的名字,但我还是厌恶起眼前的这个人来。他的家境一定很好,所以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农民工的处境。我们当中有很多人不要说养活家人,就连养活自己都要竭尽全力,你却叫这样的人去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这和叫一个死刑犯去规划人生有什么区别?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脚踏实地地过日子就好了,俗话说得好:知足常乐。
好像看准了时机似的,黑衣男又开口了:“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兴奋,说得过分了点。”
我冷冷地看着他。
“事实上,我是离家出走的。”这句话倒在我意料之外。
“为什么?”
“你估计也猜到了,我家里很有钱,从小过的就是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当我一天天长大,我却发现自己只有非做不可的事,却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和其他的有钱人一样,我父母也‘建议’我将来出国留学,然后做个律师或者投资家。要不是老天爷从中作梗,我没准现在已经在哪个国外大学里学自己不喜欢的科目了吧!”他把目光放在前方空荡荡的过道上,随意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头顶响起了列车即将在某地方车站停靠的通知。
“我得了绝症。”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连轻描淡写都说不上。
“啊?”亲耳听到这电视剧里才有的故事,我不由得出声质疑。
“信不信由你。”
见我不说话,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发:“听医生说这是体质改变造成的。这个病是以一个外国医学家的名字命名的,所以当时觉得记住也没用就忘掉了。好像因为太稀有导致没什么人研究治疗方法,因此患者病死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那你为什么离家出走?”说不定电视剧的题材也是源自编剧身边的这种故事。
“我觉得这算是一个转机。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去做一些没有做过的事情,找找梦想。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刚才你说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我就觉得其实我原来的生活没比你好到哪里去。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找不到自己人生的意义。所以就算我能有这么多想法是因为我父母给了我思考的资本,我也觉得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称不上是幸运。”
这话什么意思?他也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这句荒唐的话让我十分在意。
“你为什么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因为我可以做的事情已经被规划好了啊!被家人,被同学,被这个社会的价值观。”
如果能理解他的苦衷,可能我的生活就会不一样了吧。借口去上厕所,我为思考而离开了座位。
走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我发现自己毫无头绪。我没法想象他原来的生活是怎样的糟糕,也没法想象我的生活究竟怎样才能变得更好。毕竟我坐在电视机前时所做的,只是单纯地羡慕连续剧中的角色们而已。
火车到站了。
可能是因为勉强自己思考过度,我大脑一片空白,到厕所走了一遭后只得笔直地返回。
走进我坐的车厢时,我发现那名黑衣男子不见了。
脑子还是懒洋洋的。
走近我的座位,我发现我去上厕所前放在座位上的行李拉链是敞开的。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番后我发现我包在报纸里的钱不见了。
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使得我的心跳声变得很吵。
就这样愣了几秒钟,我的钱被偷了这一事实才像一颗*一样“轰”的一声在我眼前爆炸,将我的理性炸得粉碎。
这个兔崽子。
什么离家出走?什么绝症?什么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全都是卑鄙的谎言!我也真是可笑,光顾着想自己的事,连这种小学生都不会信的故事都相信了!
现在去追的话还来得及。
没错,追上他,然后揍他一顿!
我开始跑。行李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只要抓住他出一口恶气!
跑出车厢,跑过站台,跑进车站,一路上我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什么人,都没有留意,眼里的景色变成了背景,而舞台上只有我和那个贼。
心中按奈不住地狂喜。我一直以来祈求着的,就是我现在所体验着的“异常。”这件事肯定能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飞奔了没多久,眼前的通道出现了岔路。我一点也不熟悉这个车站的内部构造,只好停下脚步。突然的剧烈运动使我大口喘气,但我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往前走和往右走好像都能出车站。通道的角落里有个身穿大红色衣裳的中年妇女,背后被着个婴儿,好像在等人。从她的角度应该能看清刚才路过的行人。
我立刻走上前去:“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的?他穿着黑色衣服,头发有些发白,而且戴着眼镜。”
这样的质问怎么看都很唐突,但中年妇女脸上却毫无戒心:“看到了啊,往那边去了。”说完抬起手,指向右边。这时候我注意到,她上衣口袋里露出了鲜红钞票的一角。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的生活也不富裕,是不可能把百元大钞随意地放进上衣口袋的。电视剧里有过这种情节,就是逃跑的小偷买通路人故意指错方向!
顾不上指责这见钱眼开的中年妇女,我立刻向前面的通道冲了出去。听着她在我身后焦急的喊声,我产生了令自己无比骄傲的成就感。我不禁在心里大声喊出电视里听过无数遍的台词:“你的这点小伎俩瞒不了我!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把你抓住!”我甚至产生了就这样跑下去,我人生理的那点不如意也会消失的想法。
但这一切结束得很快。
因为穿过略显狭窄的通道,我在宽阔的大厅里见到了贼。他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面朝我的方向,而他笔直向我伸出的右手上拿着的,就是我熟悉的那包钱。
这景象使我觉得丢下行李拼命赶来的自己像个傻子。好不容易等来的事件就这样收尾,我变得很失望。
在他身前停下脚步,失落的我连生气都忘了,然后听见他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一直想试试做小偷偷人东西的感觉,结果突发奇想就拿了你的东西!给你添麻烦了!要我赔钱我也愿意!”然后他深深地鞠躬,用双手把他偷来的东西奉上。
真是无聊。不过是一个连社会都没见过的小孩的胡闹,竟让我一瞬间以为我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一路奔跑所造成的疲劳突然压得我不想与眼前的这个人纠缠。我一把拿过这包钱,然后最后一次说出了电视里的台词:“别再让我见到你。”
然后我转身开始往回走。在车开走之前还来得及回到车上吗?
“等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我不是说——”
“你真是没礼貌啊,连声‘谢谢’都不说。”这次我毫无疑问地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恶意。
“什么?”
“感谢我啊!陪你演了这么一出戏。刚才你是不是觉得你那可悲的人生有救了?”
“你说什么!”被他说中心事,我把钱放进上衣口袋,愤怒地伸手去揪他的领子。
在我的手碰到他之前的一瞬间,他用身体往前顶了一下。在我揪住他的一瞬间,就像我手臂的各个关节都生了互相抵触的刺一样,剧痛立刻从双臂传来,疼得我跪在了地上。并且奇怪的是,我还无法放手。对方就这么用身体通过我的手臂将我压在了地上。
“刚才追我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对于像你这种以弱势群体自居,放弃思考,终日只会奢求更好生活的人来说,刚才的经验估计是你这辈子过得最充实的时光了吧?愤怒,反省,憎恶,目的性,正义感,成就感,你那平淡无味的人生里缺少的东西我都替你补全了哦!但是很可惜,刚才的那个大妈把钱露出来,是我吩咐的,要不然就凭你这种智力怎么可能找得到我?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冲我喊‘你这点小伎俩瞒不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耍小伎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下意识地拒绝去听黑衣男的话,并且成功了。即便如此,他所发出的声音里的恶意还是让我不寒而栗。两手疼得要死,搞得我的大脑又罢工了。
等我回过神来时,黑衣男已经无影无踪,我乘的那列火车也开走了。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因为钱没丢。
母亲还在病床上等着呢,我得赶快去买下一趟去阜阳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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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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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一星级★

1楼
发表于 2011/12/28 | 编辑
个人感觉。。突兀。。。

其实黑衣男没必要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如果觉得是因为创作的需要,可以把文章改长

(前段写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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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1 

参观生

2楼
发表于 2011/12/28 | 编辑
引用第1楼grwstc2011-12-28 12:21发表的“”:
个人感觉。。突兀。。。

其实黑衣男没必要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如果觉得是因为创作的需要,可以把文章改长
.......



虽然没有注明但是这是个长篇作品。
故事结束有些突兀的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担心,但是这只是个楔子,我觉得写太长迟迟不进入正题有些拖沓。
接下来把第一章放上来,还请继续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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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3楼
发表于 2011/12/28 | 编辑
第一章

我像被荧光屏所发出的光芒迷住了一般,呆坐在电脑前。房间里灯没开,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奶白色光芒给周围的事物撒上了薄薄的一层糖霜。这光源在黑暗中就像荒郊野岭里夜晚的月亮一样显得不可或缺,而我则心怀感激地沐浴其中。
电脑所在的桌子上堆放着大量杂物。空零食袋、空水瓶、空泡面碗、用过的纸巾以及脏兮兮的衣物不知何时擅自在我的书桌上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小山。
我驱动僵硬的身体这小山中摸索了一番,然后凭直觉找到一袋没有吃完的薯片,抓起一把胡乱塞进嘴里。带有大量热量及盐分的薯片在口腔中与唾液混合,透过味蕾向我的大脑传递完令人愉悦的信号后顺食道滑下,引起了一声肠鸣。心满意足地回味着这只为满足人类食欲而被生产出来的食物,我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游戏载入完毕,于是急忙将手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右手鼠标左手键盘地摆好架势。

我所就读的馨睿中学位于北京郊区的深山中,是一所全国闻名的全日制私立高中,每年都会向国内外的著名大学输送大量人才。想当初尚有明确人生目标的我为了考入这所高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仔细想想那时的我就像我现在的同学们一样,令我既鄙夷又羡慕。
虽然高二才刚刚开始,我却全然没有“新学期新气象”的精神,早已将本应因升学而繁重的学业搁置在一旁,每天在单人宿舍房里过着深入简出的颓废生活,每天除了玩游戏就是阅读垃圾小说以及观看国产电视连续剧。
我的电脑不知何时获得了某种神秘的磁力,令我一坐在它荧光屏的照耀下就被吸住了一样不想站起来,直到膀胱胀满或者眼睛开始因疲劳疼痛才能离开堆满废品的桌子。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日子,早已数不清今天是第几天了。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面色都苍白得像鬼一样,初中时拼命练出的八块腹肌现在也隐居于层层肥肉之下。虽然现在住在远离家人耳目的全日制学校里,但父母若见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生气吧。当年那个比谁都要上进的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至今也觉得不可思议。

谁叫我天生就有缺陷呢?我想了很多遍都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根据某个著名的心理学家所说,人类的欲望包括生活的需要、安全的需要、道德上的需要、被自尊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我却从小就发现自己的欲望完全超过了这些范畴。
我什么都想要。
想要优异的成绩,想要轻松的生活,想要良好的人际关系,想要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想要活在当下,想要过属于年轻人的放荡生活,想要成为体面的社会人士,想要研究全人类的历史,想要钻研自然科学,想要探求世界的真理,想要周游世界,想要在一个地方忠实地生活一辈子,想要暴饮暴食,想要健康的身体,想要早起早睡,想要通宵达旦,想要天长地久,想要左拥右抱,想要赚大钱,想要过隐居生活,想要想要学乐器,想要学跳舞,想要学武术,想要学绘画,想要学摄影,想要学视频编缉,想要读万卷书,想要看电视剧,想要看电影,想要看动漫,想要学各国语言,想要学炒股……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从懂事起我就像有手从喉咙里伸出来试图抓住世间的一切一样撕心裂肺地渴求着,而这只手在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会在我身上乱抓,令我无比难过。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各种欲望中取得平衡,与这只青筋隆起的可怖手臂共存。说服自己努力学习,适度玩耍,一路顺利地在满足我求知欲和表现欲的同时升入了这所无数初中生削尖脑袋也进不来的高中,为的是将来能够“成功,”从而更好地满足我的欲望。但是,一个我的时间是有限的。我那名为灵魂的容器器量意外的小,完全无法接受这欲望的洪流。贪婪像是从开关坏了的水龙头涌出来一样一直在不断地积累,终于达到了我承受能力的临界点。
然后在不久前的暑假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令我倍受打击。
于是一切突然变得无关紧要——如果我当下渴望着世间万物的话,那么就相当于一切都一样重要,一样不重要。于是进入高中二年级的第一天我就决定,反正有着无尽的欲望,就先从投入少回报大的欲望开始一件一件地试着满足吧!
从此我就尽量像从故障的热气球上往下丢行李一样地抛弃常规价值观,试图从其它的生活方式里找到人生的目的。
游戏开始后不久,我听到我的手机振动的声音。为了不影响游戏,我眼盯荧屏,右手仍放在鼠标上,左手开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伸去。花了好一阵子,最后在身体右侧的垃圾堆中找到了手机。我按下接听键后迅速将手机放到左耳和肩膀之间夹住,然后将左手放回了键盘上。
“喂?”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悦耳的女声。
“喂,什么事?”中路的队友开始沿着河道向我靠拢。
“没什么,我看完书准备睡了,你在干什么呢?”对方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但却轻快地教人舒服。
“游戏。”我故意承受了几次攻击,假装撤退,诱敌深入。
“你是不是不看短信啊。”对方发问的语气像个无理取闹小女生,毕竟她一早就知道答案。即便如此,我的心跳也因负罪感而减缓了。
“不怎么看。”在队友来到我所在的下路之后,我操纵的英雄大喊一声“德马西亚”然后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你在干别的事吗?怎么听你说话心不在焉的。”对方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动摇,继续给我的心脏添加负担。
“在游戏。”我英雄将宝剑化作金黄的旋风,在敌阵中勇猛地造成伤害,可惜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被防御塔一下打死了。
“是这样啊,那你忙吧,早点睡……唔,晚安……”受到这轻飘飘的致命一击,我的心脏彻底停摆。在我能挤出“晚安”二字之前电话就已经断了。
受不了队友的责骂,满怀负罪感的我退出了游戏。深吸一口气让心脏重新开始运作,我认识到这个不久前变成我女朋友的女生是我现在快乐生活的最大敌人。为了能够继续平安地从生活中榨取快感,我必须尽快与她分手。一般处心积虑想要和女朋友分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过比那种人还要差劲一点点罢了。
电脑显示现在时间为凌晨三点半,距离我上次查看时间已经过了六个半小时。玩游戏这种对生活毫无建树的活动竟然能让我忘记时间的流动,真是如毒品和酒精一般神奇。单纯地被人赋予一个目标,然后为之奋斗,输了还能够复活重来,人生要是也能像游戏一样就好了。大概是因为那通折磨人的电话,我比平时更早地用耗竭了全身的精力。上了趟厕所,脱下鞋袜,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虽说累得腰酸背痛,但晚我都要躺很久才能睡着。心里总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抱怨这一天什么都没有做——既没有使自己进步,也没能为社会做贡献。我怀疑它是惯性思维的产物。虽然这个声音所说的都是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废话,但它还是很烦人。我却不但没有办法让它消失,就连无视它也做不到,只能混混沉沉地听着它对我的批判入睡。
睡着后我的意识也得不到休息,总是会进入真实得莫名其妙的梦境。在梦境里我能做的也只有消磨时间,等着被音量大得吓人的闹铃声从梦中释放出来。
看来今晚我梦到了我的初中生活。
半白半绿的墙壁上贴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之类由不同颜色的彩纸剪出的励志标语,老师坐在讲台后面打盹,座无虚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但如果仔细听,便会察觉一种细小的声音,那是笔尖与试卷摩擦所产生的,勤奋的声音。这声音提醒了呆坐着的我,我本来也应该与大家一同参与这场“数学统练”。
低头一看,我的桌子上也有一张卷子,上面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都没写。我盯着“胡轶翔”这三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看了半天,但就是提不起动笔的力气,毕竟睡觉时人本来就应该休息。周围却继续传来奋笔疾书的“刷刷”声,令我倍感焦急——为什么我的桌上这么安静?
赶紧开始像大家一样答题吧!可刚抬起笔,我又愣住了。
卷子上的题目写得很清楚,我也看得懂,但就是无法开始思考解题方案。我为什么要答这张卷子?我为什么要学习?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分神问自己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毕竟就算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也理应动笔答卷,因为无论我心里怎么想,我都理应努力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建立一个“好”家庭,然后好好地活下去。这不光是我父母,而是整个社会总结出来的,通往幸福的捷径。
但是我却选择坐着思考这些得不出答案的问题,这显然是一个错误。虽然是在做梦,但明知自己在犯错,我还是变得十分焦急,却无法让身体行动起来。周围同学发出的“刷刷”声好像在炫耀他们在某种赛跑中的领先地位。
虽然在心里咒骂这些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我的声音,我却不想留在原地。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将精神集中在试卷上,我都忍不住去思考那几个一文不值的问题,所以只能急得直流冷汗。就在我快要委屈地哭出来的时候从头顶的世界传来了一个音量很大的简单和弦,就像下课铃一样宣告着我的自由。在这旋律重复了几次之后我终于打了个哆嗦,然后睁开了干涩的双眼。
阳光透过闭合的百叶窗好心地告诉我天亮了。由于疲劳,我的头有些一跳一跳的疼。如果说睡觉是为了恢复疲劳的话,我的睡眠反倒会夺走我的精力。因此我现在的生活一直都在透支我从出生起积攒起来的健康。
最近总是做一些有关于过去的梦,只要稍不留神睡着,我就会进入这种让人想起不快回忆的梦境。离开始上课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我机械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换好衣服,上一趟厕所,喝一口水,最后背起只装有游戏机的书包走出了房间。
穿过装潢像小城市街边的招待所一样淡而无味的宿舍走廊,走下大理石铺成的楼梯,我发现宿舍门口的大厅里有一个人。她一头精神的齐肩短发,馨睿那略显死板的深色礼仪校服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光彩倍增。那人显然是在等我,不是因为她看到我之后脸上露出微笑并向我挥手,而是因为这个时间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同学都早早地去教室里自习了。
累得不想抬手,我只得礼貌性地说了句:“早啊。”
这位名叫作余乐施的女孩是我的女朋友。高一在我隔壁班的她今年被跟我分到一个班,然后就在上个星期一的放学后当着很多同班同学的面径直走到我的座位旁,毫不含糊地以令我都脸红的音量问我:“请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虽然我说过很多不该说的话,但说出这两个字估计可以称得上是今年所犯的最大错误。
“那么直到你喜欢上一个人为止,能跟我交往看看吗?”
当时在场的同学像突然被集体宣判了死刑一样变得鸦雀无声。过了几秒钟,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统一号令一样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开始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余乐施是我们年级的美女。她长着标志的瓜子脸,漂亮的杏仁眼以及挺拔的鼻梁,美中不足的几点雀斑也在男生中获得了“可爱”的评价;加之身材高挑、成绩优异并且作风直率,她在男生中很受欢迎。
相比之下,我根本就是个没有上进心的废人。很少洗澡刷牙,头发也有几个月没剪的我可谓是蓬头垢面,身上总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味道。由于每天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玩游戏机,我早已被老师们视而不见,高一时的熟人也都不在这个班,而不用说我在这里是没有朋友的。
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余乐施的此行此举还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受惊吓最大的还是我。一来是有人向我搭话了,再者就是因为这个向我搭话的人想要与我交往,说明她绝对不正常。可令人费解的是,从她平时的言行举止来看,她的确是一个正常人。
或许说一个人城府深,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很冷静地考虑到她大概是因为某种惩罚游戏输了才被迫做这种丢人的事,所以决定牺牲自己建立起来的负面形象来陪她演戏,模仿着言情电视剧里的语气,故作镇静地回复道:“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咚”的一声,一位性格比较豪爽的男同学毫不犹豫地将头撞向了墙壁。
“那么能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吗?”这句话让我更加坚信这是一场性质恶劣的惩罚游戏。
但这时余乐施俊俏的脸蒙上了一层以假乱真的失望,想必是被我这种人拒绝感觉丢了面子。
而此时我也察觉到了教室内的异常。动物在遇到危险时都会本能地紧张起来,而人类是一种动物。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我能感知到教室里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男同学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仔细想想看,圆珠笔算是尖锐物体,而全校统一使用的卡西欧计算器的质量也能称得上是钝器了。
我将来还有近一年要在这个班里混日子,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再拒绝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为了明哲保身我不得不挤出“可以”二字,乖乖交出自己的手机号,然后遭受了一个星期的煎熬。
这煎熬主要来自于我的良心。虽然早已决定抛弃良心做个不负责任的颓废学生,但我却还是会不争气地为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不快感到内疚。这大概是因为做个好人也是我欲望中的一种。本来想对余乐施不予理睬,让她完成那个内容不明的惩罚游戏后就提出分手,一了百了。可是她却表现地一点也不像是在闹着玩,反倒像个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多愁善感,不但主动跟我一起上下学,还会因为我冷淡的态度而露出失落的神情。
这样一来,我的良心无时不刻都像一个复读机一样,一遍一遍地对我进行谴责。虽然我一直十分想与一个女朋友进行各种恋人之间的互动,但我却完全无法行动。因为既然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文不值的问题学生,那么我就决不能谈一场不负责任的恋爱。虽然很对不起余乐施,但这种完全不顾对方考虑的自我满足对贪婪的我来说反而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余乐施照例挑起话头:“今天天气真好。”
“是不错。”我尽量打起精神来,为了不让自己听起来是在敷衍。
“但是天气预报说明天好像会下雨。” 余乐施貌似完全不在意我的态度。
“哦。”我放心地显出死气沉沉的原形。
“昨晚几点睡的?” 余乐施突然转头看过来,令我措手不及。
“三点半。”我假装对脚下的柏油马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哦?居然这么早?”余乐施话里满是讽刺意味。
“昨天累得早。”我也只好将之正面接下。
“对了,你还记得高一上半学期时的全国中学生英语辩论大奖赛的决赛吗?”
“有点印象。”
“你当时是正方一辩,而我是反方一辩,然后最后是我们反方获胜。”
“然后呢?”
“当时的你性子急又很好辩,结果钻了很多牛角尖,我当时还觉得你那一口流利的英语有点可惜了呢。”侧头看去,余乐施看着前面的远方,安静地笑了一下。
“哦。好像是这样。”我看呆了。
“你关于两年一届的全国比赛总决赛的记忆还真是模糊啊。”余乐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过去的我做过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
“就好像原来我有双重人格,然后比较‘正确’的那个人格有一天突然出事故死了,另外一个人格能力不行,没法处理死去人格的大量优秀记忆,于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起来像是在狡辩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
“余乐施。”
“嗯?”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交往?”
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一直不问,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余乐施笑得很开心。
“不知道才问的啊。”
“还一本正经地:‘余乐施。’哈哈哈……”她故意压低声音模仿我。
“果然是因为什么惩罚游戏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因为我喜欢你啊,不过看来我喜欢的是那个‘死掉’的你。哈哈哈哈哈哈……”说到“死掉”二字的时候她又故意压低了声音。
我又重新认识到现在的我在别人眼里有多么滑稽。虽说这时候自嘲地跟着余乐施笑起来才算成功补救,可我却没那个力气——被人尊重的欲望没被满足,我的心不自然地开始痉挛。貌似察觉了我的不快,她也陷入了沉默。
她是真的喜欢我,我不知所措了。
开学这两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成功地扮演着不良学生,对周遭对我的转变所做出的反应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余乐施的表白则是狠狠地将我这层面具撕毁,让我破绽百出。看来她是喜欢上了高一时的我。那个比现在的我有朝气一百倍,认真一百倍,上进一百倍,乐观一百倍,注重外表一百倍,有前途一百倍的我。
在她眼里,我大概是遇到了一些挫折,一蹶不振了吧。她一定认为假以时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就会浪子回头,重新步上人生的正轨吧。而那毫无预兆的表白,也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我这个落魄的样子了吧。
虽然她有时像罗嗦的长辈一样令人烦躁,但我还是很感谢她,同时也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换作是别人,或许真的有机会能够和她幸福地走下去吧。但是我不行。我尝试过作为一个健康向上的人而活着,但失败了,被名为贪婪的罪业压垮了,所以为了生存下去必须换一个活法。
路上没有其他学生,因为努力考上这所学校的人一般是不会允许自己迟到的。
我们的校园很美。从宿舍到教学楼的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地。清晨的阳光将一片片载着晨露的树叶照得闪闪发光,同时还不忘在路面上投射出美丽的剪影。天空也与市区不同,是令人舒畅的淡蓝色,而薄薄的云彩就像在水中悠闲地嬉戏一样飘着。
这小路的蜿蜒大概就是为了让人们在上学途中能够饱览着大自然的美景吧。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抬头走路,因为就连打在周遭事物上反射过来的阳光也显得那么刺眼,让我的眼睛疼得无地自容。
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吸血鬼一样走到教学楼前,我松了口气——很快就能摆脱这窘境了。我们学校虽然位处山中,而且校门和围墙都很古老,但教学楼的造型却很前卫。
这个巨大的梯形教学楼光滑的外墙呈深灰色,正中间的部位从地面到三楼的高度都是空荡荡的,留出一个半圆的隧道。它是校内唯一的教学楼,一共七层,内部从实验室到歌剧厅应有尽有。最为特别的是,它的五楼有两个外墙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是玻璃的公共休息室。
如果把教学楼的正面想象成一张脸,那么这两个休息时就分别处于眼睛的位置。如果时间正好的话,阳光透过这两个休息室,离校门口老远就能看到这个张着血盆大口,眼睛发光的怪物,而进了校门想要再往里走就必须通过像这个怪物的口腔一样的“隧道”。作为高一新生的我曾经和其他同学一起站在校门口默默地凝视这个被高年级同学戏称为世界建筑史上一朵奇葩的教学楼。但这本应充满新奇的记忆在我脑海里也变得像年代久远的黑白电影一样平淡无奇。
走进班门时我照例被全班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用说这是因为我身边那耀眼的同伴,毕竟两个星期下来我踩着上课铃进班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无法鼓起勇气再去看余乐施一眼,我僵硬地走到位子上坐下,然后聚精会神地开始研究桌子的表面。木质桌子上的每个伤痕看上去好像都在诉说着一段往事,使我不由得感伤起来。正在我努力地试图解读一个“天”字形痕迹背后的故事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今天的头两节课是语文连堂。语文老师姓李,据说是个诗人,所作的诗经常发表在各类刊物上。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他却已经开始秃顶,也没有对象。大概是神在创造他的时候为了制衡他横溢的文学才华,而使得他其他方面不如人吧。
馨睿中学虽然每年都向海外输出人才,但也培养许多过关斩将通过应试教育体制考上国内一流大学的学生们。因此语文课基本还是与地方教委规定的内容一致的。即使如此,李老师的课也很有趣。我想这就足够说明他是一个怎样的教师了。
在玩游戏和睡觉这两项消磨时间的活动中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选择了倒在桌子上睡觉。我上个星期的选择也都如此,因为和余乐施一起上学实在是太累人了。听着李老师富有磁性的声音,我成功地睡着了。
虽然不记得是怎样睡着的,我却精神无比地在梦中醒了过来。我躺在儿时的床上。那时我父母已经事业有成,全家住上了郊区的双层别墅。明亮的阳光透过阔大的窗户照进屋里,催促我起床。我坐起来向窗外看去。
北京秋日的早晨总是令我感觉很清爽:阳光耀眼得振奋人心却不像夏日那样投射多余的热量,令人神清气爽的秋风吹拂万物又不如凛冽的冬风那般消磨人的意志。“轶翔!起床了!”门外传来母亲的呼唤,“起床了”三个字拖得很长。感到一阵孩童特有的对新一天的期待所产生的兴奋感,我一跃下床,换好衣服走出门。
推开显得分外高大的门我发现家里来了客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夫妇礼貌地向我问好,一旁的父亲则是看了我一眼后就转向客人说:“这是我家儿子。”这时候我注意到母亲手里抱着一个没见过的半大男孩。他一身的婴儿膘还没有退,胖嘟嘟的很是招人喜爱——虽然我看不出他哪里可爱,但身边的大人们好像都很喜欢他。母亲对我介绍说:“这是刘叔叔和张阿姨,然后这是他们儿子亮亮。”张阿姨立刻对她儿子说:“赶紧叫哥哥。”亮亮则是露出小孩子遇到生人时的羞涩表情叫道,哥哥,引来周围大人们的一片称赞。
“你赶紧去刷牙洗脸,奶奶做了早饭在楼下。”说罢母亲便转向客人们:“来,我带你们参观我们家二楼。”洗漱完毕后,我便一个人沿着红木楼梯下到了一楼,然后吃完奶奶做的早饭,又回到二楼,因为有客人来的时候总是很热闹,使这个宽敞的家中其余的地方都显得很冷清。
父母正和客人们从主卧室里出来。母亲手里不见了亮亮,再一看才发现他正站在地上。“你看,亮亮已经会走路了,对吧亮亮咱们是不是会走路了?”母亲看来很喜欢亮亮。
“我们家轶翔学会走路比较晚,像他这么大时还不会走路呢!”父亲也没在看我,还为了讨好客人说出我学会走路比较晚这件事。
大人们正朝楼梯走来,而他牵着张阿姨的手,聚精会神地走着。对于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走路本身就是一件新鲜又好玩的事吧。而长大了的我,则是再也体会不到,连回忆都回忆不起来这种感觉了。
我突然变得很讨厌亮亮。
“来,轶翔,来牵着弟弟的手下楼。”完全不知我心里的想法,母亲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亮亮的父母表示赞同,先行走下楼梯等着,而我父母则站在我和亮亮身后看着。我牵起不知什么时候被交到我右手里的亮亮的手,配合着他的步伐慢慢地向楼梯口走去,然后开始下楼梯。
先放下右脚。显然下楼梯对于亮亮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他水灵灵的双眼认真地盯着脚下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胖乎乎的小手也沁出了汗水。他这未经世事的努力就算是地痞流氓看了也会不禁微笑吧。然而我却开始嫉妒起他来。
然后是左脚。上一次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全心全力地去努力做一件事是什么时候来着?才上小学三年级我就开始处处在意他人的目光,变得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生怕出丑。因此无论抱着怎样的雄心壮志去学什么都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与他人比较,越比越没信心,最终一事无成。
放下右脚。仔细想想真是不公平啊,身边这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因为无知而能够放手一搏,而我却因为长大了而变得如此懦弱。
放下左脚。为什么自己这么胆小呢?没有原因,一定是生来如此,运气不好罢了。什么都想要的我却连勇气也无法拥有,一定是老天爷在戏弄我。
右脚。大人们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一样,毫不吝啬地向亮亮投来赞美的话语。这个孩子多么幸福,能够沐浴在长辈的鼓励中成长。
左脚。然后在他长大以后估计会像我一样可悲地完全回忆不起这样的鼓励吧。
右脚。即便如此,我也嫉妒他。嫉妒不用上补习班,不用学钢琴,不用取得优异成绩的他。
想让他吃点苦头。
早一刻也好,想让他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可怕。
如果我轻轻地把他的手往前拽一下会怎么样?
然后耳中长辈们的谈笑声消失了。亮亮踩空了一节楼梯,而心不在焉的我没能拉住他。安静地,亮亮像一个布偶一样毫无抵抗地滚了下去,然后落在楼梯底部的地板上。他那小小的身躯与地面接触时好像有人突然关闭了这个世界的静音模式,传出“咚”的一声巨响。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突然发现我身负为自己辩解的责任,拼命地喊道。
然而亮亮却躺在他父母的脚下一动也不动,大人们也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们的眼神就像发犯人的警察一样冷酷又坚定,死死地盯住我。
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恰好把我的逃跑路线都阻断了,无论我怎么辩解他们都像捕猎前的食肉动物一样一动不动。我变得非常害怕,是谁都行,来救救我!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像是回应我的请求一样,一个洪亮声音从远方传来,将我从梦中解救了出来:“请问胡轶翔在吗?!”

将人从梦中惊醒的声音一般听起来都非常大。我打了个激灵,睁开双眼,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梦境一边慢腾腾地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最近总是做梦,不过刚才的梦意外的逼真。不过做这种恶梦都能流口水,我也真是了不起。
貌似小时候是有个来我家玩的小朋友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但好像没有出什么事,立刻爬起来活蹦乱跳地哭了起来。即便如此,这个梦也令我讨厌起自己来。我对那场意外没有什么印象,但这梦告诉我事实有可能就是我推了那个小朋友一把,然后主张不是我做的。毕竟一个贪婪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好像班门口在我醒来时就站了一个人,一直大声地骚乱不止。话说回来,刚才吵醒我的声音好像叫了我的名字?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又听见那个人大声说:“请问胡轶翔在吗?”看了一下时间,我发现我睡过了整个上午的课,现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班里没去吃饭的同学们正在零零散散地要么睡午觉要么下棋聊天,听了这声音只是抬头看了看班门口,过了半天都没人起身搭理这个不速之客。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找的人是在班里没什么人缘的我。“请问!胡轶翔!在吗!”这个人的毅力出奇的好。我只好站起来,走向他:“那个……我就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走进一看才发现,这个人分明是李裕卿。他在我们学校滑稽地自称“和平使者,”在校内到处“伸张正义,”高一一入学就闹出各种事件,弄得全校都知道他的名字,是个十足的怪人。他的外表倒一点也不怪,一米八的个子,修长的四肢,端正的五官外加一副宽边眼镜,完全是一个气质文雅的美少年。据说他学习成绩优异,社交手段也相当高明,只可惜性格如此,在全校的名声也是毁誉参半。
“你就是胡轶翔吗?”对方一边打量我一边象征性地又问了一遍。我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虽然表面上是个毫不讲理的变态,每次惹事却都有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理由。他只要挑起事端就绝不会理亏,所以老师也拿他没有办法。他这次想必也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我会被他盯上就说明我已经做了一件连教师也会反对的恶行。
总之尽量不要刺激他。
“嗯,没错。”
“我要跟你决斗!”但对方一副早已被我刺激到了的样子。
班里的同学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抬起头,兴趣盎然地开始看戏。
“呃,你要跟我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要跟你决斗!不过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应该叫单挑吧。”李裕卿的后半句话好像是在不耐烦地自言自语。
“嗯?”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对方说的话太难懂,我的大脑死机了。
“还听不懂吗?我,李裕卿,正在向你,余乐施的男友提出决斗挑战!”又来了,不耐烦的复杂断句。
“为什么?”一定是因为既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我感到一阵头晕。
“这还用问吗?我要代表全校爱慕余乐施的男生质疑你这个人渣拥有她的资格!”对方用手指指着我,满脸怒气地说道。脸皮这么厚,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中国人。而且这么厚颜无耻的发言从这个怪人的嘴里说出来居然显得有些义正辞严。
深吸了一口气,我环视了一下班里,余乐施不在。大概是试图叫醒我失败后一个人去吃饭了吧。虽说班主任午休时通常不在教室,但就这样拒绝的话对方也没办法继续生事吧。
“难道说你要逃吗!”不愧是高才生,对方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脸愤怒地质问我。
“没错,我拒绝。”四下里从刚才起就一直传来熟悉的窃语声。李裕卿这次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根据传言,他是个处世聪明,十分理智的人。而今天的他比平时要更加情绪化,而且“决斗”这个提议本身就显得缺乏考虑。很难想象一个比平时还要奇怪的李裕卿会对我的身心健康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我更加坚定了拒绝的想法。
李裕卿听了,脸上的怒气更盛,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胡乱塞进口袋,然后粗暴地把手伸了过来。以为要被殴打,我不争气地闭上了眼,然后才发现他揪住了我的领子,开始就这样拖着我往外面走。我试图奋力挣脱,但李裕卿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我的衣领,使我无法得逞。本来气势上就被他压过的我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走。
就这样,我被李裕卿拉着走到了学校的中庭——一个显眼得不能再显眼的地方。貌似听说有人要打架,有很多学生早已等候在此。由花草点缀得分外清新中庭平时十分恬静,是个看书的好地方,但此刻则人声嘈杂。馨睿作为一个学术名校,历史上几乎没有出现过暴力事件,而年轻气盛的高中生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看戏的好机会。观众们将我和李裕卿团团围住,并且还迅速派出了一个矮胖的裁判来宣布规则:“方法不限,不许用道具,打到一方认输为止。”看来是想抢在教师们发现这场骚动之前看上好戏。这帮三好学生平时一幅只会死读书的样子,到了这种时候倒挺机灵的。宣布完规则后裁判好像想把我跟李裕卿之间的空气分开一样,将手臂自上而下地一挥,这场“决斗”就这么唐突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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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4 

SOS团一星级★

4楼
发表于 2011/12/29 | 编辑
还有 不许打要害。。。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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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1 

参观生

5楼
发表于 2011/12/29 | 编辑
引用第4楼grwstc2011-12-29 08:25发表的“”:
还有 不许打要害。。。噗




原创区人好少啊……加上我这个题材不怎么吸引人,你就是我唯一的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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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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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一星级★

6楼
发表于 2011/12/29 | 编辑
只是碰巧看到的。。。每天上班前无聊看看帖,找找贴回

题材无所谓的,我只关心作者要表达的主题和手法

一目5行在看,随便说说,希望对你有点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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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争取在12点前去睡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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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四星级★★★★

7楼
发表于 2011/12/29 | 编辑
是不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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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8楼
发表于 2011/12/30 | 编辑
引用第7楼Augustus2011-12-29 23:13发表的“”:
是不是未完,待续



是长篇,才发到第一章,还请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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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9楼
发表于 2012/01/03 | 编辑
嘿,三楼的,全文在哪里可以看到呢,写的不错,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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