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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鬼话][奇物志]春·眠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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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3/20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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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志
——春·眠虫

-1

“虽然我是吸血鬼,但你看,即使是在白天我也能坐在这里和你闲聊。”
把头发向上梳起呈一个葱头状的白发男子倚在红底金边的长椅上这样说着。坐在他对面的中东男性尴尬地笑笑,然后抛开闲话、聊起了正题:“毕竟阁下是超越常识的存在,这种程度自然不在话下…法特里辛·范·里瓦尔男爵,我相信您一定把‘那个’带过来了吧?”
“这…”
白发男子——吸血鬼不置可否地眯起眼,仿佛是被天生厌恶的阳光刺到眼一般。而实际上,这是因为他非常不喜欢自己发起的话题被突兀地结束,不管怎么说,身为吸血鬼的他还是有点所谓的“血族的骄傲”的——尽管他只是个最近才得到初拥的“新手”。
“你猜猜?”
他故意对对面的男性露出犬牙,他相信这个人类很清楚没人会注意到在这塔楼的顶棚中发生了什么。
“法…法特里辛男爵…您是、是在吓我吧?”
“是的。”
干脆地,法特里辛皮笑肉不笑地肯定。人类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让他觉得好玩,让他依稀想起以前他还是人类的那段时光。
他在初次面对传说中的怪异——吸血鬼时也是这幅表情。他深深地记着从那鲜红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的时候的好笑感觉,这感觉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道是怎样得罪了您但您别和我这种人一般见识嘛…我也只是个生意人,最重要的东西除了钱也只有自己的命了。”
中东男性惊魂未定地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在心中抱怨着这性格乖僻的吸血鬼一边想着应该怎样妥当提问的他寻准时机开口:“法特里辛男爵,您要求的全部东西我都存在城中会馆中了,只要您开个口我马上便可派人去取给您,不过您是否可以把那…”
“不用说了,喏。”
一个透明的柱形容器被法特里辛从怀中取出,他将其放在桌上,任由中东商人贪婪的视线围着那容器打转:泡在透明液体中的乳白色带状物在炽烈的阳光下泛出泡沫状的碎末,碎末携着水流旋转向上升起直至破灭,如同呼吸的节奏,永不停息。而真正的主体,那乳白色的带状物则如同被剪掉后萎缩的脐带一般遍布褶皱,乍看上去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这让人无法想到这东西竟能值成吨计的黄金、一艘装备齐全的Galeón以及…利维坦的牙。
“不会错的…这不会错的,和我在qiwuzhi上看到的一样啊…”
商人颤抖地伸出手抚拭着容器,他那过于沉浸与小心的表情看得吸血鬼发笑:“嘿,确认完了么?”
“当…当然,法特里辛大人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哎呀?”
剧烈的震动。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爆发。
轰隆隆隆,震动掀起黄沙,震动撕裂大地,在吞噬着这座沙漠中的小城的震动毫不留情,它用裂开的大口吞下了那些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人,它嬉笑般地抖动着身体震碎那些经年累月才造起的建筑,虽说毫无恶意但它必然是顽劣的。
这不是它的错。
在这剧烈的晃动中,装着交易物的透明容器从商人的手中滑落,在他们两人的眼前摔落在地上。
乒。
清脆的响声,结果就是乳白色的带状物直接曝露在炽阳下,被晒得直冒烟。嘶嘶嘶,嘶嘶嘶的诡异声响清晰可闻——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法特里辛看到的:他看到那白色脐带样的东西上的褶皱改变了形状,看起就像是…在笑?
在他作出更多思考之前,超新星爆发般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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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3/20 | 编辑
这头像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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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3/28 | 编辑
引用第1楼aming0322012-03-20 20:01发表的“”:
这头像什么情况




小问题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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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12/03/28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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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都说宫中是非多,但诸位客官…”
说书人拍腿立作,比了个嘘的姿势。
“不可多说啊。”
狡黠地笑着,说书人顺手抄起板凳儿旁的茶碗海吞了一口,待润完一口气儿后他敞开双手继续他的“开脸儿”:“您瞧着当今宫中的那几位妃嫔,那可个个都是天仙下凡般的美胎呀…就连几代前后宫佳人如云的缪伦皇都没咱缪谚帝这福分,哎~但咱今天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说书人目光逡巡过人群一圈,落在远处高耸的时钟塔上,现在这个点已经快到饭点了,正是他吸引路人的好时机。
不阴不阳的午日下,说书人翘起二郎腿坐在一口菱形池子中间的板凳上,周围围着一圈好闻异事的闲人,而在人环之外,各国异人皆有自己的一方土地表演他们的拿手绝活,这使得这里的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此处名为“旮旯埂”,北通玄武门,东达白虎驿,西行十里便可看到青龙拱的门角,南渡三涧即可眺见朱雀畔的岸头。旮旯埂占十余亩小地,里面包罗万象,像什么被整个移来的西国神庙、被拆得七零八落再带过来胡乱组装的佛陀木像等等荒诞之物随处可见,往小了说,一张草席一坛蛇,一口铁齿两杆儿秤,这也算是这儿的不入大流之异,总之,这地儿就是全墨明城里最乱七八糟的集市与艺苑。
“咱今天要说的是…朱雀畔的‘海娘’!”
“好!”、“哎呀终于等到了!”、“甭耍把式赶紧说!”,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落的催促,对于朱雀畔那里的那位官家美人,大家可是大有兴趣的。
耸在风中的墨樱树痛饮女儿红般地“醉”得一塌糊涂——凌乱撒野、泼墨于风,由黑渐粉的樱瓣铺天盖地地扑到人的脸与肩上,时而扑进水潭映出墨影、时而扑倒在店前以身送客的它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卷起一阵墨风从说书人面前卷过,恰逢他开扇泼词儿:“大家可都知道那海娘的脾气,那可是大得让人受不了啊…诶不过,谁叫她人美,大伙你们有谁在乎那臭脾气?”
“嘿!”、“哼”、“甭废话啦”,大家都明而不答,等着说书人继续爆大美人海娘的料,而就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一袭粉衣从人群外围淡定走过。
不偏不倚地避开所有扑向他的樱瓣,头戴斗笠的粉衣人穿过四周喧嚣的人流,径自朝着一家名为“一家独大”的客栈走去。近六尺的身高与粉色的披挂让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然而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人向他瞟一眼,唯独他静静地走向客栈。
常常被本地人戏称为“泥坑”的“一家独大”是栋两层高的古式客栈,虽然从外面看是能看到些翻新的迹象不过它给人的实际感觉依然很简陋,就比如…那两面大小不一导致合不上的窗户,或者…那时不时就会变成凶器从屋檐上滑落的半块儿瓦砖,这兀兀挂在大门上的“一家独大”的金字牌匾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主意。
“诶!这位客官您里面请,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店伙计见到粉衣男子朝店中走来便殷切地迎了上去,他没有被粉衣男子那奇怪的外观所吸引,毕竟在这干了一年多的他见惯了各路牛鬼蛇神。在这呆久的人都知道在旮旯埂这儿看到啥都不必奇怪的,更不必惊异。
“哎…来套上房,伙计你这店里有啥酒么?”
与粉衣完全不搭的声音从粉衣男的口中传出,这粗犷轻浮的声音只会让觉得这人怎么会…穿得跟个娘们儿一样,毫无美感。
“哎呦,客官您这可问对了,咱这‘一家独大’里的暖炕酒可是来往过客必点的招牌,就连偶尔经过的官老爷也都说赞呢,您…要不要来壶?”
店伙计边说着边跟着一边瞅着店里的装潢一边找着空位的粉衣人,粉衣人在一张空桌前坐下伸手示意店伙计先搞上一壶暖炕酒让他试试。
“还蛮热闹的。”
摘下斗笠的粉衣人露出的是一副略显轻浮的中年人样貌:红色皮绳将散乱的黑发束起绑在脑后,顺着右侧下扬的刘海可见一道刀疤自眼角顺势而下,像是要证明那刀疤只是他在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手滑的杰作般,他完好无损的棕色双瞳中的目光毫不躲闪,直直刺向每一件接触到的事物,而最能突出他态度的则是止住笑意似的、不耐烦扬起的嘴角。
粉衣人环视着客栈内外的行人过客,这有从吠陀国来的铜肤僧人,也有远渡重洋而来的红色大胡子,然而不管是本国人还是外面来的异人,大家都能和睦相处在这一处小地方——尽管大胡子喝酒的时候喜欢怒砸杯子然后开口破骂邻桌的“红娘子”不男不女,东瀛来的“武士”在不断地与同伴争执礼节的事情,但大体上还是和睦的。这让粉衣人开了眼界。
“呼,还真是厉害啊…这国家。”
粉衣人稍作流连地撇开目光,回忆着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结论只有一个:没一个地方像这个国家这么开放与杂乱,也没一个地方像这个国家迸发着这样诡异的活力。
“有点意思~”
粉衣人本来只是来这个国家做点事儿的,没想到这个国家意外地让他感到愉快。这也让他暗暗替这国家捏了一把汗:他所要进行的“公务”一旦处理不好这个国家可就……
“啧啧,这可不行啊,玩脱了可就白白糟蹋了这地方的”他手一顺就抚上了女侍的小翘臀,柔软稚嫩的手感让他由衷畅快赞叹:“美景啊~”
“客人?!你在干什么呀!”
绑得一股黑亮柔顺麻花辫的女侍差点因为这突然的非分之举跳了起来,她转向一脸无辜的粉衣人,杏目怒睁地向他讨说法。
“嗨——小姑娘别这么小气喽,你看刚才那桌的那几个红胡子摸你大腿你都没说些什么,和和气气最好喽,和气生财嘛~”
“我刚刚明明大声地警告过他们了,客人你没听见吗?!”
“哎呀人老了,耳朵就不好使了…抱歉抱歉。”
粉衣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向女侍伸出了手,像是要道歉。
当然不是。
“客人你真是的!”
眼神痴醉的粉衣人握住女侍伸出的手,十分受用地用他那还留有未刮干净的胡渣的大脸蹭着少女的小手。
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少女的清新感,哦呵呵实在太棒了~”
“啊啊啊!怎么每个客人都这样…”
拼命摆脱这遭罪的调戏后,少女她彻底放弃了抵抗一般窝身在地上轻轻抽泣着,可客栈中的众人都不以为意地对此哈哈笑笑起来。
“小春花长得那么可奈,九不能怪背人对你动受动脚啦。快赖透入我的怀宝,不会让人气负你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红胡子操着不太顺溜的本地话说道,他话音刚落邻桌的本地武人就不干了:“滚犊子你甭跟我抢小春花!我来这店里已经有四年了,想和我抢小春花?你排边儿去。”
“诶,好汉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来这里早就五年了,照你这说,我是不是早就该是小春花的夫婿了?”
“扯毛!你敢跟老衲我抢小春花?!”
“衲你妹夫!不服来战!”
就在大家逐渐将气氛炒热时,刚才在外面评书的说书人走了进来。掌柜一见这老朋友进门就习惯性地问他:“呦,老王今天怎样?”
“咳…嗯哼…嗯…和以前一样,扯点闲事,大家爱听嘛。”
呛了一口痰的说书人打着哈哈走到专门为他留出的空桌前,待他喝下一碗茶润完嗓子他便恢复了活力:“哎不过,我刚得到新消息说咱这的朱雀畔来了件大货物。”
“诶,海娘又给老王你通风报信了?啥东西啊?”
擦着酒杯的掌柜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那微微的前倾已经表露了他的好奇,与此同时,客栈中的众人也都多多少少地放低了声音。
“嘿~您猜猜?”
说书人的职业病又犯了。
“别废话了,到底是啥?”
发出“嘿嘿嘿”的得意声的说书人习惯性地拍桌起身,拉长了腔、唱起了调:“嗜血妖的干尸!”


[ 此贴被幻风捩在2012-11-25 12:3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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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4楼
发表于 2012/04/02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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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妖?!”
原本一直坐在角落静静听着的书生差点一口喷出刚润过喉咙的茶来,他抚抚胸、强压下惊:“哎呦那可是个稀罕物啊…”
“对吧?可惜是个干尸,如果是个活的那可就…又让咱墨明城扬名四海啦。”
说书人过把瘾便缓缓坐下,他捋起袖子、展开扇子扇着小风,一副得意自在的满足样。而他的老友店掌柜则放下刚擦完的酒杯,单手靠在台柜上如此问道:“欸,我记得嗜血妖就是那个…那个能吸干人血的妖怪?”
“对喽,西洋那边的妖怪嘛,咱这可没这邪门玩意儿,对了老董,海娘给我说这月的十五咱的皇帝要把那东西在朱雀畔那边公开展示呢,要不一起去看?”
“行是行,不过这回你咋不提前去看看呢?”
说书人对掌柜摆摆手,非常无奈地叹着气:“唉…还真别说,这次我可没那福分先人一步去瞧瞧那稀罕物了,海娘给我说那嗜血妖的干尸刚进港就被一堆卫兵护着送到宫里啦,如果是在海港那边的官库我还能借着关系进去瞧瞧,但是皇宫…唉。”
“连王二爷都没法瞧见,这东西还真是稀罕…”
一席话间,店里的老主顾们也纷纷开始谈论起这件事,和掌柜扯皮的王姓说书人偶然一瞥看到粉衣人一直坐在那里不出声喝酒便开口问他:“哎,这位爷,看您也不像是本地人,来这玩的?”
“我啊?我嘛…是来这里寻物的。”
粉衣人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地回道。这时从他身边经过的店小二凑上前来献殷勤道:“您要是来这儿找东西还真是碰对了人了,咱这位王二爷可是对这城里熟得连旮旯角都能摸清有几苔藓呢,您有啥不懂的都能问这位爷。”
“去你的,我可从没摸进过这城里的旮旯角,甭瞎说赶紧干活去。”
说书人甩手一扔就把手上的筷子朝多嘴的店小二甩了过去,“王二爷您别生气我这就去给您热饭!”,陪笑道,仓促躲开的店小二赶忙躲进后厨里了。赶跑店小二后说书人又转向粉衣人,他稍微摆正了点表情问道:“不过说真的,看这位爷的打扮不像是来城里经商的,我猜您来这是找人呐?”
“非也,我就是来这热闹的地方找找东西的。哎不过,真让我大开了眼界,这大缪国的墨明城可真是个举世罕见的热闹地儿啊。”
粉衣人说着举起杯子敬了说书人一杯,说书人也回敬了一杯言道:“您喜欢就好,不过听您这说…您还是外国人?这本地话可说得真溜啊,厉害厉害…哎,但有点遗憾的是找人这门路我熟,可找东西就太难了,咱这墨明城里杂七杂八的奇珍异宝实在太多了,就那个什么…东瀛来的一文字宝刀咱这就一堆真假不明的藏在城中各处呢。”
听此粉衣人只得露出“实在可惜”的表情摇摇头叹道:“啧啧,可惜啊。看来我得自己找了,不过您说的那位海娘是在海港那边管关口的人?”
“恩,那妮子和我有些交情,人还算不错,您是要从港口那边入手?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让人给那妮子个口信,让她给您行个方便。”
“喔!那再好不过,有劳了!今天我算是知道了大缪国人的热情好客了,就不知…酒量如何,来,咱们喝几杯。”
“行。李三!赶紧给我和这位爷斟上酒,我要与他喝个痛快!春花你也别闲着,来帮帮忙!你没看见店里的客人们都在等着么?”
不知何时缩进后厨那里的春花听到说书人的话便颤颤巍巍地从后厨一步一步地挪向大堂,在经过粉衣人身旁的时候,果不其然,又被粉衣人吃了豆腐。
“客人你…王叔你帮我说说话啊!”
春花眼中含泪地捂着小屁股躲到说书人背后,她扯着说书人的衣袖硬要说书人帮她说说理,但说书人可不管这个,他眉一挑,放言大笑:“嘿!这位粉衣爷你要是喜欢女人我就带你去找这城里面最好的姑娘们去,这还未开苞的小姑娘就甭调戏她啦,太折煞自己了哦~”
“王叔你你你…呜!”
“哈哈哈!”
店中一片笑声。
……


未时——墨明城-紫云台

“绵大人,据探子回报您盯上的东西已经上岸了。”
身着一袭紧身黑衣的女子单膝跪拜在一名面容憔悴的美公子前回报道,而那美公子只是挥挥手,行之缓缓地坐回到白玉的靠椅上,他淡然从容、声之微微,就好似这人下一秒就将消失一般地说道:“终于到了啊…等了这么久果然没让我白等呢,多谢你,该死的缪谚帝。”
“那绵大人您下一步是要?”
黑衣女子微微抬头看向美公子,谨慎、带着些微憧憬的目光暗暗捺在等待指示的紫色双瞳后,她压抑着过多的感情,这是必要的。
美公子却不曾注意到这些,他只管自己的,他看了看自己这千金打造的檀椽玉檐绢铺路、紫灯银柱金作幕的紫云台,随口在这熏香四溢的雅兴房间开口问道:“夜行我问你,你觉得是在梦里好还是在这活生生的世界好?”
“‘世界’?”
对于外来语还不是很熟悉的夜行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开口问道,意识到自己的话简单到无礼的她在还未来得及作修正前就被美公子打断了:“‘世界’就是我们现在存在的这个地方,吞天纳海,无底无边,囊括四隅、轩辕。”
“明白了…属下觉得不论是哪一边,只要是绵大人向往的,便是属下向往的。”
“好个回答,真聪明。”话中不带丝毫恶意的美公子单手托腮倚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张开近于苍白的嘴唇说道:“我啊,患了被称为‘白夜’的不眠症的我觉得,比起这广阔无垠的世界,还是梦中比较好啊。”
撩了一下挂在眼前的白发,他接着说道:“我感觉现在我就像是在做一个没有尽头的梦,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是虚幻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样。”
如孱弱的癫狂陶醉一般,美公子没有停下吐露:“我有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没有做完,在我在那个梦中行至终点之前它便被突兀地…不,是蛮不讲理地、粗暴地,停下了,不不不…这样说更合适吧——是被杀死了,被一种名为‘白夜’的不治之症杀死了,自那以后我就没再做过任何梦,自那以后我就一直活在没有黑夜的梦中。”
美公子说着,心中渐渐浮现出某个身影。
“佳人如梦,梦无佳期,得一初见,无得…唉,夜行呐…你懂我这种感觉吗?”
“属下不懂…”
像是没听到一身冷汗的夜行的回答似的,美公子越发沉浸在自己的话中:“你懂我这种逐渐无法分清真与假、实与虚却又要勉强自己去确认每一件发生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的事情是否能够正常进行、得以发生的头痛感吗?你懂吗?周公梦蝶安有后世为之证,而我,我要等到被这无眠的日子折磨到死时才能分清真假虚实吗?太蠢了啊,如此还不如一死图个痛快,我是为了什么啊…为了她吗,是啊,是为了她吧,梦中的美人,我确实见过你啊…”
言不详,语无序。
“是呢…我的确见过你,在梦中,也在这个梦中,你到底是在哪呢…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呐。夜行,我真的受够了这段没有梦的时光了,太要我命了。”
美公子的语气突然骤静下来,对于他来说,清醒与疯癫仅隔一线之间。
“而现在,这种状态终于能有个了结了。夜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那具干尸给我带回来。”
“得令。”
“这是为了我…”
仅仅只是踟蹰了一下。
“也是为了她。”
到此时,他依旧不认为她只是个梦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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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2/04/03 | 编辑
2

申时——墨明城-朱雀畔

“喂!小心头上!”
船头子的一声吼吓得那马虎的船运工下意识缩了一下,这也救了他一命——一张边沿被磨得吹毫即断的铁板刚好从他头上擦过,差点就把他的脑袋削掉。
“呸,新人真多,真是越来越难管了啊。哎,海娘最近可好?”
胸前一朵黑毛花的船头子敞着衣服跳下了船板,他走到一名貌美的皮衣女子身旁敞口问道。
“呼——”,恰逢此时,一阵海风从裆下袭来将那胸毛吹得像是一朵马上就要散种的蒲公英,而那名貌美的皮衣女子却不为这诡异的“风景”所吸引,淡定开口回道:“承蒙照顾,还不错。许船主这次的收获如何?”
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声使人完全无法将其与皮衣女子那野性的装扮联系起来,但听惯了这声音的船头子不甚在意地掏出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汗,头也不抬地说道:“托照顾,还行,捞到不少宝贝,可是没什么大件,赚不了几个钱喽。”
“这季节海上怪事多,能捞到赚就算不错了,许船主肯定还是有一套的。”
“哎,您别这样裱我,当不起。”
就在两人闲聊间,一显眼的粉衣披挂男从远处朝他们走来,定睛一看便知是那轻浮的粉衣人,在两人余光的注视下他慢慢悠悠地走到海娘身前,寻个两人歇口的当机张口发问:“敢问二位可知在这码头管事的海娘在哪里?”
皮衣女子——海娘的目光扫过粉衣人一遍,蹙眉道:“粉衣…哦,我猜你就是王二爷说的那个来找东西的外地人?”
“正是。”
粉衣人双手行礼鞠了个小躬,不卑不亢地答道。
“看你们还有事我就不多站了,回见了诶海娘。”
“许船主走好。”
在目送走船头子后,海娘收回目光看向这正在端详自己样貌的粉衣男,用比刚才那稍显平淡的声音冷得多的语气问道:“既然王二爷开了口那我就肯定不能推脱,你要找什么?”
“诶,比起我要找的东西我现在更想找姑娘你的心呐~”,粉衣人完全乱了调地胡诌起来:“皮衣小蛮腰,臀翘胸脯傲,一抹青丝抚香肩,两丛细眉挑凤眼,啧啧,真是美人啊…”
“呦,胆子可真大。”
海娘没有被这轻浮话搞得羞怒,反是挺身而立,现出自己的身姿、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粉衣人。
“唉,明明声音这么软但人怎么就这么…哎呀呀…不过这样也好,更有点儿味道了…东方女子,赞!”
粉衣人搓着手、一副陶醉了的美样喃喃道,而海娘对这痴汉只是冷笑、语带蔑意地问道:“多谢,不过我想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赞美我吧,说吧,你到底要找什么。”
虽然嘴上的语气无异,但海娘已经取下了腰间的鞭子,有意无意地在向粉衣人暗示着什么。
“哇…您别急着动武,我说,我说嘛。”
粉衣人慌忙收回蠢样,他擦着冷汗、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后凑近到海娘的跟前轻声道:“不知海姑娘可曾听说过《奇物志》?”
“《奇物志》…你…知道这个?”
在听到“奇物志”这三个字时海娘的脸色就变了,她瞅了一下四周,向粉衣人勾了勾手指带他朝没人的角落走去。待到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问道:“既然你知道《奇物志》…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以物易物,在下有一宝贝,足以匹值要换的东西。”
“恩…”,海娘双手抱胸思忖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要换的是什么?”
粉衣人也不再犯蠢,难得露出正常表情的他点出要换的东西:“刚被送进贵国皇宫中的那件宝物。”
“难道是…这可有点难办了。”
扶额苦恼道的海娘微微弓起腰线,静静看向粉衣人,什么也不说。
“如果海姑娘你还抱有疑虑的话…”
会意的粉衣人从披挂下取出一柄被白布包着的杆状物,约有两尺多长。
“请看这个。”
他慢慢掀起白布,随着这动作,一道道柔而坚挺的金光自那布中射出,不多不少,正好笼着海娘与粉衣人两人,不外露,不张扬。
那是一柄通体射着金光的古式弯刀,弯刀的刀柄上镂空镶着七根菱形的蓝宝石指针,而顺着这桦木制成的木柄向上看去则可见到一条条像是大地纹理一般的花纹流淌在柳叶形的刀刃上,这柄刀由于刃口显得过于圆滑,并不会让人觉得它很锋利,乍看下…这把刀除了会发光和有点奢华外没啥特别的。
“此刀名为‘不落’,记于《奇物志》第三十卷第二鉴,执此刀者,若为王侯则将兴国百年,若为村野匹夫,则必曝尸于野,不得好死。这‘不落’通长二尺七…诶还是算了,反正这刀除了兴国外也没啥其他的用处了,简单说,这刀可保百年国运。”
“竟有如此宝物…不过如果真的是《奇物志》里面的奇物的话,也不算奇怪…”
谨慎的目光一丝丝扫过这柄奇刀,海娘她依旧将信将疑,毕竟就算知道《奇物志》这本旷世奇书的人少,也不代表这人带的东西就是真的。
“我看海姑娘你肯定是知道一些《奇物志》的故事的,想必贵国主在位这二十几年来多多少少也有收集到一些《奇物志》的拓片吧,海姑娘,如果方便的话,能否把我引荐给贵国主呢?至于这刀是真是假,交由贵国主分辨,假定贵国主认为此刀是假,斩我便是。”
海娘她有点犹豫。
嗜血妖的干尸与“不落”。
一个仅供观赏的奇物与一柄也许能保国百年的宝刀。
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在心中反复纠结了几次、权衡出利弊后,海娘她顿了一顿,下了决定:“你等一等。”

戌时——墨明城-奇宫

夜行很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潜入皇宫,将那具嗜血妖的干尸带回到自己主人那里。
说着简单。
“做起来难呢。”
她舔了舔在口中藏好的毒囊球,这次行动没有成功与失败一说,无非只有死与生。
带走那具干尸,生。
否则,死。
她所庆幸的只有:这次她不用特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姿,在必要时,强夺走那具干尸也是可以的。
“希望不会以一个工具的身份退场呢…”
夜行静悄悄地从树上跳下,沿着侧门摸进藏有本国几代国君到处搜刮来的宝物的奇宫。据探子的消息,那具干尸就在这里。
守卫刚跑去小解,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夜行她算着时间,一蹬蹬地从侧门内的立柱爬到了椽木上。
从椽木上向前看可以看到一道长长的走廊,这走廊有三道十字岔口,不知延伸到何方,而被这岔口隔开的两侧墙面有时只会是一面铺有壁纸的普通墙面,有时则会是两间相连的房间。这些相连的房间就是保管宝物的地方,从那格子窗的纸幕中渗出的各色光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半推半送地把人一步步诱进到那些藏有宝物的房间中去。
按照探子给夜行的那张标有每月三十日每日守卫站岗地点的奇宫结构图,她接下来的路上会有三组沿十字岔口来回巡逻的守卫,每组至少有两人。
(两人呐…对付起来还算轻松。)
夜行在心中盘算了下,她这次身上带的只有两柄反曲短刀与十二枚淬有封喉蛙毒的银针,如果只是对付那几组人还算足够,但肯定不能这样做。
奇宫内一共约有两百名装备精良的守卫,只要哪个守卫发出稍微大点的声音,她的行迹就败露了,而在那时,对付这两百名守卫无异于自寻死路。
敛起气息的夜行一边警觉着周围每一丝细微的声音,一边麻利地踩着木椽跃到对面低一阶的木椽上,再从这低一阶的木椽甩臂将自己摇到后面高一阶的木椽上,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她有节奏地前进了二十几米远,直到到达第一个十字岔口。
守卫的交谈声从岔口的一侧渐渐逼近,夜行她窝身缩进走廊顶角的阴影中,就这样一直隐蔽到那两个声音远去。
(第一组。)
轻松躲过第一组守卫的她从阴影中探出,她一只手扒着顶角一端,另一只手扶着脚下的木椽保持平衡,探出眼睛看了看四周确认人已经走远后她先向后小跳了一下,然后双手紧紧扒住刚才垫脚的那根木椽,顺着这股势头,她向后一摆、双手发力将自己甩向对面那根隔得比之前远得多的横椽上。
“——”
双手摸到木椽时发出的声音微弱得近乎无声。
跃过第一个岔口的夜行又开始继续刚才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地跃过一根根木椽。之后她又轻松躲过第二组守卫,一路无阻“跃行”的她在到达第三组守卫巡岗地点附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快到了呢。)
从这里朝前已经能隐约瞥见她的目的地——保存着嗜血妖干尸的红色房间。
因为这个岔口实在是宽得无法利用木椽直接跃过去,夜行她只得一只脚踩着走廊一侧的木窗栏角,一格一格地从木窗上爬了下来。
就在她刚落地的刹那:“唉,今晚怎么会轮到咱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不然咱也能去看看那嗜血妖的干尸,真是…”
守卫的声音不早不晚、恰逢此时地从十字岔口的左侧传来,正好在夜行她背后的那个方向。
(啧…真不巧。)
苦苦地在心中抱怨道,夜行她扫了下四周,发现实在是无法在这开阔的走廊上找到任何遮蔽了。
实在躲不开那就只有……
寻准时机,紧靠在墙上的夜行选在交谈声近在咫尺的那个瞬间行动了——一个轻盈的跨步猫腰滑出转角后她的身体正好被面前的那名守卫挡在第二名守卫视野的死角,她手一翻,一抹银光倏地射向第二名守卫的喉咙,接着她在被惊得瞠目结舌的第一名守卫张口发声前便一阵风似的抚上他的脑袋,双手发劲一掰。
“咔。”
清脆的折断声。
轻轻放倒手上的尸体的夜行走向那名被毒针卡得说不出话的守卫,双手一掰赏他个痛快。
处理完这两名守卫后夜行手脚麻利地将这两具尸体分次背进前方走廊左侧的一间房间内,然后合上木门、爬上木椽继续以之前的方式前行。
从这里往前没多久就到了她的最终目的地,这一路上她连个守卫的影儿都没见到,最多有几名负责维护这宫殿的宫女匆匆经过。
这回从木椽上下来的时候,夜行她留了个心——她缓了一下,也因为这一下,她才得以听到远处的声音。
一男一女,男的声音粗厚轻浮,女的伶俐干练。
“不是我说,海姑娘你们这‘藏宝阁’里的守卫也太多了吧?”
“不怕多,就怕有缺漏,毕竟这里可藏着大缪国建国以来搜集到的最为奇特、最为珍贵的宝物。”
夜行双手使力、侧身翻上木椽,她趴在木椽上,循着声音看去:一男一女正从她刚才经过的第三个十字岔口朝这里走来,他们应该就是那两个声音的主人。
“唔…虽说这也对但这两百名守卫…啧啧啧,光这饷钱就得有多少了啊。”
“比起这里任一间房间里藏着的任一件宝物,那两百人的饷钱都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大手笔,真大手笔。”
夜行屏住呼吸,放轻身体的感觉使她自己的气息渐渐与周围的气氛融为一体。她只要等这两个人走进任一间房间就行了,没必要做出过多的举动。
可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两人一路闲聊,慢慢走了过来,在走到夜行的正下方时,那名女子停了一下。
接着就一鞭子抽了上来。
“这位客人,想您也在这藏了蛮久的吧。何不现身呢?”
滚下木椽躲开那鞭子的夜行踏在地上、压着身势与两人对峙着:轻浮的粉衣男子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下流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体,而那名女子……
不好对付。
只看眼神就知道对方定是个棘手的人物。
“哎,我说海姑娘,这就是你们的…‘不怕多’?不过还真是放进来个尤物啊…这身材,真赞。”
“你还真是不挑食呢,不管这位姑娘是哪路尤物,今晚她都得给我个交代。”
女子晃了晃手中的鞭子,从容地寻着出手的时机,不敢马虎的夜行拔出腰间的反曲刀,以刃相向。
“乎——!”
毫无预兆地,女子手中的鞭子如一条出击的巨*一样凌厉地抽了过来,夜行她弯腰一闪,躲了过去,抓着这空当的她手一顺、摆正了刀刃便朝女子冲了过去,而像是早已预料到她这个动作般,女子挥出的鞭子拧起一股反劲又回抽了过来。
“乎——”
鞭子再次抽空了,夜行一个后翻躲过这道抽击,滞在空中的时候她眼一瞄、手腕一扭,两根毒针就朝着执鞭女子射去了。
可那执鞭女子也不是吃素的,她侧身一偏闪过这两道银光,接着双脚叉开、稳住身势准备收回鞭子。夜行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几大步上前跨到执鞭女子的身前,然后身体向下一沉,一刀滑向女子的脖颈。
“铛!”
出乎夜行意料的,她这一刀被执鞭女子硬生生用手甲挡下了,在挡下这一击后执鞭女子利索地弃掉手中的鞭子,干脆以拳为武重击夜行的腹部,“啧…”,结结实实吃了一拳的夜行也不示弱——她硬顶着腹间的拳头向前,右膝抬起一顶,迅捷地戳中执鞭女子的脾脏。
“咳…有一套嘛。”
“……”
没接茬的夜行又扑了上去,两人你来我往地搏击着。正当两人酣战得难解难分时:“海大人,把这小贼交给我们就好!”
两人交战的声音早已吸引来不少守卫,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堵到夜行的背后了。
(不好办了,那…)
夜行朝女子甩出三根毒针,趁着女子躲开那针的空隙她起身一跳、踩到墙上一路不停地跑了起来,之后她一个翻跃跳到守卫们的背后,开始朝远处逃去。转过十字岔口的夜行看见前方远处有莹莹泻下的月光便想起那里有个露台,想要趁着这混乱偷偷摸进到保有嗜血妖干尸的那间房间的她牟起全身的劲朝露台跑去,把后面的那群守卫越甩越远。
一只脚刚踏进露台的夜行巡视了下周围,发现有可供她攀爬的葡萄架,她一脚踏上露台外围的护栏,想要从这里从扒到上面的架子。
夜行她才刚要抬脚,一道鞭子就从诡异的角度窜出、斜向上抽了过来,这一鞭子打在她的背上,让她一下就没了平衡。
比起火辣辣的疼痛,更要夜行命的是她掉出了露台。
耳边风声猎猎,背后无所归依。
在这缓缓的一瞬间,夜行看到的是:
哄乱的守卫。
辉煌的灯火。
然后是,璀璨的夜空。
“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对不起,叶绵大人,我果然还是…”
坠向护城河的她最后的动作——
想要抓住什么。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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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57

活跃日
 3 

SOS团新手

6楼
发表于 2012/04/29 | 编辑
3

戌时——墨明城-紫云台

“葛生蒙楚。”
紫叶绵俯瞰向下面这片热闹的夜景——热闹得宛如在举行大型的祭典。
一直如此,此处的热闹从未消退,不论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早上,又或是灯火流窜、银月旖旎的夜晚,墨明城里总是很难找到一个清静的地方。
对于紫叶绵他来说,这种热闹在以前对他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不过……
也只是在以前。
“蔹蔓于野。”
人造的、天然的光源点缀在黑隆隆的夜色下,烛盏连纵星火之势,煤灯横映巍巍之城,东头的怡红院歌迎贵人舞送客,女弹曲来男应和,一众男人——揽着小腰的书生、衣冠不整的船头、动手动脚的官爷,皆是珠光宝气、红光满面,好不气派。与此同时,西边的居民区也不落下风:各国闲人、三两成群,席地而坐、敞衣而谈,论古博今、拼酒斗狠,时而剑挑灯花醉逍遥,时而挥毫舞墨评天下,一圈观下,众人皆各得其乐。
热火的气氛从城里的这一处流到那一处,人群踏在青石板上、叫卖吆喝随之奔涌;人群踏在观景台上、愉悦赞叹随之滴落;人群踏在武擂台外的板凳上,喝彩声、拳肉相击声、金属交织与肉身撞碎角柱的声音随之迸发喷薄,目之所及,人影丛丛,更胜夜色。
“予美亡此。”
对于紫叶绵,对于早已失去“睡眠”的紫叶绵来说,这些热闹一点都不会打扰到他。
在挂着一圈红灯笼的朱雀畔,大大小小、样式各异的各国船只仍披着顶端筑有朱雀像的红灯塔射出的光在口岸中进进出出,装载卸货。
眠虫,紫叶绵现在最想要的东西,也是从这里运进的。
“谁与…”
记于《奇物志》第七卷第七鉴的眠虫是一群…不,或说一件更为妥帖吧,它是一件可以使活物永远陷入沉眠的奇物,以白昼为食、以黑夜为息的它行踪飘忽,往往会在短短几日内从一个城市消失然后再出现在另一个相隔甚远的城市中。同时它也会对经过的城市造成毁灭性的损害——万物皆眠,永不复还。
不过这都是眠虫处于活性状态下的效果,在眠虫处于休眠状态的时候,它至多只会让周边的人感到瞌睡而已。
除此之外,紫叶绵对其未有更多了解,一方面是眠虫的传说多是破碎不全或是言之不详的,另一方面则是他没有《奇物志》中眠虫那鉴的拓片。
“独处。”
如果能得到那片从记载有世间万种奇物的《奇物志》中流落出来的眠虫拓片的话,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可惜的是,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呐…也罢。”
喃喃自语道,紫叶绵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那片拓片在现在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几个月前他偶然从门下的食客口中得知在“世界”的另一端发生了件大事:一座繁华的城市在几日间便化作死城,城中的一切活物都陷入了沉眠。紫叶绵一听便猜这是眠虫所为,于是想碰碰运气的他派出了一支由他的食客组成的寻宝队巡洋越海地前往那座死城。
幸运的是,他的队伍在那座遍布干尸的死城中找到了眠虫的踪迹——靠近那具嗜血妖干尸的人都不明原因地感到瞌睡,怎么也好不了,直到在城中发生了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后这种现象才消失掉。
不幸的是,在找到那场大火的原因时——闻风而来的各路掠夺者兵团,他的队伍也就被这样牵连进掠夺者之间的争战中,以致最后不得不求助于正巧经过的大缪国商贸舰队来保全整个队伍,亦因此,那具嗜血妖的干尸也被舰队统领当作“路费”收缴了。
不过那东西终究还是到了这里,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一样的。
“呼…”
时间很近了,离紫叶绵重回梦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只要他……
“绵大人。”
探子的声音打断了紫叶绵的思考,紫叶绵徐徐转身,看向用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探子。
“怎么了?”
“是与夜行有关的事。”
(夜行吗…)
紫叶绵想起夜行这一去已快有一个时辰了,这时间对于夜行的身手来说,有点久了。
在紫叶绵的默许下,探子继续开口道:“刚才皇城中的奇宫里爆发了一场骚乱,据说是发现了窃贼。”
“然后呢?”
“窃贼已被降诛。”
“这样呐。”
简短几句就确认了夜行的死亡,一座天平立在紫叶绵的心中,一边是夜行的死亡,一边是夺取眠虫的失败,哪边更重,他不知道。
只是有点刺痛的感觉。
也罢。
“恩,我知道了。”
现在不是抒发伤感的时候。
“你去告诉那些雇佣兵,就说干活的时机来了。”
“遵命。”
身影一晃,探子随即消失在紫叶绵的视野中。
唯留被假寐痛感折磨的他与这黑夜相伴。


亥时——墨明城-奇宫

“海姑娘,刚才你可真下得去手啊…”
粉衣人仍在碎碎念地朝海娘抱怨着她刚才的那一鞭子,海娘不把这当回事似的淡淡回道:“进入这里的窃贼只有两个下场,被当场处死与被关进牢里活活饿死,你觉得哪个比较漂亮?”
“这…”
两人穿行在奇宫中通向保有嗜血妖干尸那间房间的道上,因为刚才的骚乱这里的警备已经大大加强了,到处都有戴盔披甲的守卫巡逻着。
“我说的对吧,不过刚才那个小女贼似乎是和我们一个方向。”
“何以见得?”
“女人的直觉。”
海娘说着对粉衣人笑笑,粉衣人便像是丢了魂似的连忙应和顺带说了一路好话——直到他们走到那间红色房间的门前。
“就在里面了。”
海娘推开了那扇红色的木门,靡而不烂、荡而不*的红光从中泻出,在里面的是……
“陛下!”
似乎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只见在这装饰豪华的屋内,一身材适中、气宇轩昂的男子站在一口棺材前,只露出背影的他仅仅只是站着就让人感到一阵威压,不重不轻、不张不扬,那股压力非常微妙地、似乎化为一股气萦绕在男子周身,再加上男子那一身红龙盘曲于黑色绸缎之上的绮丽龙袍…气势逼人。
海娘单膝跪下、匆忙行礼,可粉衣人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啥也不做。
“……”
默不作声的海娘拉了拉他,示意他别傻站着。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他们的男子转了过来:
“海娘你们终于到了。”
明媚皓齿,好个美人。
转过身来的男子不可不谓是一位“美人”: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从黑色瞳孔中流淌出的温柔波流在他的脸庞上恣意滑过,滑过被翠玉发簪高高簪起的黑色长发,滑过被精雕细琢过似的五官,滑过一派正气的从容表情,纤细如女子的面容…这…怎能让人相信他是个男人?
但无论如何,他即是当今圣上——缪谚帝。
“毋需多礼,海娘你带来的这位想必就是…”
与过于秀丽的外貌完全不同,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
“正是,他就是那位要来换物的…商人。”
海娘毕恭毕敬地答道,缪谚帝向粉衣人微微地行了一个手礼,随即说道:“欢迎来到我大缪国,远方的客人。”
“诶…那个…刚才多有失礼啦,还请见谅。”
粉衣人深深地还礼回去,恨不得把腰都给弯折了。
“不必在意这种小礼节。我大缪国可容天下善人之恶,亦能容天下恶人之善,又岂会在意这种事情。”
缪谚帝摆摆手,略带笑意地说道,对此,粉衣人拱手一鞠:“您说得极是。”
缪谚帝绕着房间中间的那口棺材转了一圈,开口问粉衣人:“听海娘说,客人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这里面的东西吧?”
手抚上那口棺材,缪谚帝轻轻摩拭着它光滑的表面。粉衣人瞥了一眼那棺材,恭谨回道:“正是。”
“说来正巧,客人你带来的那件奇物…我正好有它的拓片。”
“陛下说的可是《奇物志》中的拓片?”
缪谚帝手一挥遣走屋中的侍女,待到屋中清静后,他似问非问地对粉衣人说道:“‘不落’,在真正的王者手中是会显露出‘认可的异象’吧。”
一听这话,粉衣人便知这皇帝八成是真的有那片拓片的,因为世上关于“不落”的传言甚多,但没几句是点中要点的,缪谚帝的这句话,恰恰是“不落”显露其运行机理的一个重要标志。
想到这里,粉衣人顺势言道:“陛下说的一点也没错。”
“可否把那‘不落’与我一看呢?”
“当然。”
粉衣人从披挂下取出那把“不落”交与海娘,再由海娘递送给缪谚帝,他想看一看。
看一看眼前的这位纤弱美人是否配得上这把刀。
缪谚帝接过“不落”后,轻柔地揭下缠着它的那层白布。金色的光芒渐渐吞掩红光,笼于屋内。
整柄“不落”露了出来。
缪谚帝不禁轻声赞道:“好刀。”
可粉衣人却不这么想:明明连切个榴莲都切不利索,哪里看得出来是好刀了。
皇帝娇美的小手抚上刀面,如同在感受着那脉纹一般,慢慢滑过。他握着这把刀在屋中一步一步地踱来踱去,最后定在朝南的方向。
“南鉴吾身。”
开始了。
粉衣人知道他要开始检验这把刀的真伪了。
这同时也是检验他是否有成为“王”的资格。
“陨古昔来,王身孑然。”
“不落”上的金光闪闪熠熠,更胜之前。
“以血为尊。”
话音刚落,缪谚帝便以手拭刀。血从划出的小口子中涌出、如充盈在刀中的液体一般沿着脉纹滑过,也在此时,从“不落”上射出的金光宛若被那血激活了脉动般一下下跳动着。
“以民为衣。”
恍惚的光闪在屋中,与心跳同频,化为金色波流的它们如同新出生的鸟儿挣脱蛋壳般奋力流窜在皇帝的四周,它们时为奔鹿——烂漫于野,它们时为舞女——摇曳弄姿,它们时为王军——铁蹄奔袭。
梦幻般的,无法理解的光,它们不存在于此处。
它们已经活了过来。
“以我为天。”
话音刚落,“不落”柄上的七根蓝宝石指针霎地震颤,像是搜寻某物般地快速转动,终而齐齐指向南方。透过蓝宝石那层薄薄的皮壳,层层蓝色若隐若现地浮滤出来。
金光虽灿,蓝光亦盛。
“吾心至诚,不为权困。”
“吾心至诚,不为军惧。”
光纠缠在空中,就像是从“不落”上生出的生物似的:它们融为双翼,自翼根生出鸟羽,自鸟羽衍出躯壳,自躯壳长出利爪,自利爪窜出九龙,自九龙诞出五谷,自五谷幻化出世间万物。一物一环,一环一理,紧紧相扣。
命理之环,已在眼前。
“命无福禄,生无所依。”
环中闪耀。
“与古同存,王为恶。”
残骨尸骸、狡毒恶否,自命理之环中染红倾泻。
“与古同渊,王为善。”
五谷丰饶、绕梁余音,自命理之环中优柔而出。
一切皆为真实,一切皆为幻影。
“无善无恶,我心岿然。”
命理之环化圆为方,逐渐拢为一扇门。
“道之所向,王之所存,王之所存,永世不落。”
一扇通往极致的门。
“以此。”
缪谚帝高高举起“不落”。
“为鉴!”
门开。
劈空一斩,缪谚帝面前的墙即刻破裂,露出的是外面的夜空与……
闪在黑幕上的九颗命星,九星相连,即为“王”字。
答案很明显了。
“名不虚传…”
缪谚帝握着“不落”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仰望着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九颗命星,久久不能遏制住心中的激动。这时,粉衣人从看呆了的海娘身旁走向缪谚帝,衷心祝贺:“恭喜,‘不落’已经认可了您作为王的资格。”
“是呐…”
“不落”的异象悄无声息地平息下来,缪谚帝缓了下自己的呼吸,把“不落”递还到粉衣人的手上。
“诶?”
粉衣人十分不解,而缪谚帝只是坦然笑笑:“我想客人你理解错了,我只是想亲眼见识下‘不落’的奇异,而不是需要它。我的王道,只能由我自己证明啊。就算救得了一时,如果我自身与子孙无能,百年之后,大缪王朝仍会覆灭吧。”
他背过身、再次流连于外面的夜空,说出藏于心底已久的感慨:“不求一时,但求永世。”
说完缪谚帝又转了过来,对粉衣人微微笑道:“不过你放心,这干尸,待到这月十五与民一赏后,自会派人送给阁下。”
“好是好,不过这…”
未及粉衣人说完。
“恩?”
棺材中传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海娘匆忙护到缪谚帝身前,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口棺材,全身已呈蓄弦之势,随时准备应付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棺材中的骚动仍未停息。
嘎吱吱,嘎吱吱。
像是指甲刮擦板材的声音。
粉衣人眯起眼看向棺材,若有所思。
情势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棺材中的异声渐渐平息。
“这是…”
海娘看向缪谚帝,而缪谚帝只是摇了摇头,他向粉衣人问道:“您知道吗?”
粉衣人出奇的冷静,面不改色的他稍想了下便答道:“想必是有什么异物在装棺的时候混入其中了吧。”
“请让属下去一探究竟。”
仍不放心的海娘主动请缨道。在缪谚帝点头应许后,海娘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那棺材挪去,她取下腰间的鞭子,未有半点松懈。
她离那口棺材越来越近,但那棺材中却依旧没什么声响。
突然。
“啪!”
棺材的盖板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掀到空中,在空中转了几个旋后盖板重重地摔了下来。
只见一个东西自那棺材中坐了起来。
是一具干尸,一具散发着不详气味的干尸,向上隆起的灰白长发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萎缩的青灰面孔上,惹人厌的是——空洞,迎面而来的空洞,空洞的眼眶,空洞的表情,空洞的不详,瘆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Kh…”
它张开了口。
倏地一下,一道白光自那口中射出,直直刺向缪谚帝。护主心切的海娘一个箭步上前,把这突然的一击用手甲挡了下来。
“铛!”
手甲当即碎裂,而白光也反向弹开,那白光像个弹球一般接连撞在屋中的各个角落。在寻得时机时,白光从顶角弹到地面,再以仰势升起,飞速冲向缪谚帝的心脏。
“啧!”
海娘已经来不及挡下这一击了。她飞身扑向白光,准备舍身救主,可是却落得个被白光轻巧晃过的结果,白光留下轻蔑的轨迹,继续冲向皇帝的心脏。
眨眼间,便可取性命。
“乒!”
一道金色横在缪谚帝的胸前,弹走了白光。
挡下这致命一击的是…“不落”。
“不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猛虎出闸似的扑向白光、欲要斩杀它,两抹色彩在空中你来我往地互相交错,乍看绚丽,实则凶险。
几个回合下来,白光落了下风,见势不妙的它在空中一个突拐转了方向,径直朝房间的入口冲去,似要逃走。
好巧不巧,那扇门开了。
“陛下?”
一位白衣女子打开了门,戴着面纱的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那道白光。
在白光即将窜上女子面额的一刹那,“不落”赶了上来,干净的一斩将其分为两半。
白光痛苦地挣扎着,刺眼的光从被斩断的地方涌出,愈涌愈耀,让人睁不开眼。
“Muti…”
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后…白光消失了。
女子也昏了过去。
海娘几步上前扶起女子,看上去很担心的缪谚帝也跟了上去。在检查过女子的身体后,海娘对缪谚帝点了一下头,表示女子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这才让缪谚帝松了一口气,他抚抚胸、整了整仪容,向粉衣人问道:“客人你知道刚才的那个是什么吗?”
“从没见过,我猜是异域的生物吧。”
粉衣人抚着下巴,不甚在意地回道。
“希望如此呐…客人你的酒量如何?”
对于缪谚帝这话题的突然一转,粉衣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正好,关于《奇物志》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如果方便的话,可否留于宫中与我畅谈一晚?”
“恭敬不如从命,况且今天我也算有幸见到了‘不落’护主,这事我可没见到过几回啊…我想这把刀,您是退不给我了。”
粉衣人意有所指地看向还浮在缪谚帝背后的“不落”,缪谚帝会意地笑笑,接着缓缓蹲下,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名昏过去的女子。
“话说回来,这位女子是?”
“她是我的至爱…”
缪谚帝无限爱怜地抚着女子的银发,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眠妃。”


[ 此贴被幻风捩在2012-04-29 23:2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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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
 5 

SOS团二星级★★

7楼
发表于 2012/05/10 | 编辑
风格多变的幻酱,现在走的是复古风的偶像路线了。



把天子设定成娘或伪娘的感觉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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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2 

实习生

8楼
发表于 2012/05/11 | 编辑
呃,虽然不是我的菜,但文不错。

才疏学浅,就不多说什么了,期待LZ继续填坑哈~~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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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3 

SOS团新手

9楼
发表于 2012/08/28 | 编辑
4

他做过一个梦。
那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梦。
若问原因…岂不多余?
无非是——他遇见了那名女子。
一袭白衣,清新淡雅,一束银发,皎若月光。
颦笑微微,举止纤柔。
她仅是舒眉一笑,万物便如凋零般失尽光彩。
花衬月色,更衬人儿。
踱了几步,她却又蹙眉不展。
为何?
他想着,眼瞥到了她右眼角的美人痣。
“来吧。”
它如此说道。
于是他的脚便着魔似的,一步步,一步步地迈了出去。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见过她。
不需理由。
她伸出了手。
似是召唤,似是认同。
顿了一下,他也伸出了手。

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梦。
平凡到她几乎不记得,平淡到理所当然。
春华繁溢,彩蝶盈身传香、嬉于府院。
那时的敦煌桥仍披着舞狮大会上胜者的家旗。
春华繁盛,草木俱长,被樱瓣压得抬不起头的墨樱树扭了扭老腰、随性地一甩头在墨明城中印下墨色。
那时的雷岩寺仍卖着几钱一串的红鱿土豆丸。
春华繁…再怎么说也有些繁杂了吧?呐你看,这枝头的小鸟也像是嫌这繁多的春色碍眼一般叽叽喳喳地叫着。
这春色中唯一清淡些的地儿就只有刚办完春祭的旮旯埂,连打扫的扫地夫都嫌那里脏乱差而不愿进去清理祭典后的狼藉,看样子旮旯埂里是要清静一段时间了。
这是那时的事情,可那时的她又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伴着踉跄的曲声,她想起了小道破落歌:“明月时、花儿落,三人三更三老头,四处张望无人扶,我小童名儿曰,明月时、酒炕暖,九路九转九门洞、东南西北无名谷,我老道名儿曰…”
“说了多少次了…这落魄侠唱的小道破落歌简直就是一团糟嘛,有什么好唱的。”
她还记得挥了挥紫袍衣袖的他,甚是无趣地眯眼看着她。
“嘿嘿,少爷虽然觉得不好听可是每次都要在那边听到最后一板啊。”
她还记得他伫在敦煌桥上装作不在意但实际却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那还不是因为那边人太多没法下桥,又不怪我。”
“好啦,少爷说的对~”
“我明明说的是事实你就不要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好吗?表露得太明显了。”
“是是~”
他面恶地啧了一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
“喂,走了。”
“诶诶?少爷要去哪?”
“尽废话,出府总不能没人陪护吧?别多说跟来就是了。”
“诶嘿~少爷等等我啦。”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还记得那时湿甜的空气、桃色的春景。
记得那时的一切。
而他,还记得吗?
如果这段时光能够永恒。
那么就……
她睁开了眼。
是水。
闪着橘色火焰的水。
忽闪忽闪,忽闪忽闪。
飘忽不定的火光在水中飘来飘去,宛若坟头的鬼火般孤寂。
橘色渐渐汇在一起,融成棕色。
像是腐朽的船板。
是…船吗?
几乎近在咫尺,顺着水泡的方向……
她机械地伸出了手。

“哦?小姑娘你醒了啊。”
刚恢复意识的她一听见这声音便窜身起来,手摸到腰间想取出护身的短刀。
犬齿也下意识地抵了一下。
是空的。
短刀本该在的地方是空的,用来放自杀用的毒囊球的牙槽也是空的。
“明明才刚醒…这还真有精神。”
眼前是那声音的主人,披着粉衣的中年男子。他轻佻的视线正不安分地在夜行身上滑来滑去,瞅得夜行极不自在,头脑还有些懵的夜行攒起酸痛的拳头,摆出架势,准备应付可能的危险。
对峙中她的余光瞟向苏醒时看见的第一个地方——棕色的屋顶。
(原来是屋顶…只是个梦…)
“喂喂小姑娘,不至于对救命恩人这样吧?”
被这样对待的粉衣人表作无害地摊开双手,他看向紧绷身体、像只被惹怒的猫一样的夜行,脸上露出轻浮的笑容。
(救命恩人?)
救了谁的命?
(我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苦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的夜行翻腾着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摸到了事情的头绪:
她奉少主之命到奇宫偷一件奇物。
然后她…失败了。
却没有死。
掉进围着奇宫的景观河里的她,看样子是顺着水道被冲到了下游的浅滩上,又正好被这个人救了。
“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没死掉还真算是福大命大啊,感谢老天保下这么美的小姑娘的命~”
夜行看着一脸感激地对屋顶拜拜的中年男子,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
“你是…奇宫里的那个人。”
“对嘛~”
男子高兴地一拍胸,咧开嘴大笑起来:“哈~没想到姑娘还记得我,真是荣幸荣幸,能被这么漂亮的姑娘记住真是…”
“你想做什么?”
夜行冷冷地打断他,自己被他救下,虽说受恩于他,但这个人是谁、什么身份、救下自己是为了什么自己却全无了解,再加上在奇宫里他与那个女卫士同行,实在是让夜行她放不下心来。
除此之外……
“呃…要问我想做什么的话…”
男子抚抚下巴,盯着夜行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双腿立直、稳稳地蹲了一个马步,然后双手张开作擒抱样,面露色相:“现在这房间里有你我,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呀?”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夜行她都已经动了起来:她从床板上跳起,朝墙借力一蹬跃向男子的头顶,接着她一手按住男子的头顶、另一只手抓住他乱挥舞的手臂,在空中扭动腰部翻身到男子背后,再借着下坠的力量用膝盖顶住男子的后背直接将他压在地上。
“喂喂喂喂,小姑娘你别激动啊!我我我…我只是开玩笑你别这么大反应你看你这么小我又怎么可能会打你的主意呢!我可不是东瀛来的色鬼…”
被压在地上的粉衣人慌乱地像只脱水的活鱼般翻腾,而夜行只是稳稳地摁住他的手臂,压在他身上不让他挣脱。
但要比起来,肯定是夜行她更疼了。
这副身躯是刚重拼起来的吧?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再次散架,落得个无全尸的下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安生的——都在争着抢着喊痛,就像嫌自己的存在感还不够般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痛扇自己的脸颊,似是非要把自己在的那一块儿肉敲成猪头肉才肯罢休。不过比起剧痛,夜行更急切想知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男子转过脸,可他却是…一脸享受?
“啊啊…少女的体香、凶恶的美貌、还有这柔嫩的小手…如果能捏的话…桀桀桀…诶诶姑娘你别再下狠手了!比比比起折腾我,现在小姑娘你有其他事情想知道吧!”
“回答我的问题。”
不耐烦的夜行狠狠别了他的胳膊一下,痛得男子直咧嘴。
“诶我只是个刚好经过这墨明城的旅客哇,至于这里呐…是旮旯埂的一家独大啊。”
“旅客?如果只是个旅客你还能进到奇宫里?”
“我是要和这国家的皇帝做个生意嘛,就算是旅行经过的贸易客,喏,旅客。”
不顾这人的耍宝,越发觉得烦躁的夜行加重手上的力道,问那个男子:“你救我回来要做什么?”
而吃痛的男子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地白了夜行一眼,理所当然道:“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哪能就那样扔到那个水滩上,指不定就被路过的窑子头卖到哪里又或者被正好经过的狼犬当作免费的晚餐了。这样一想,我救你回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话也许是对的,但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的夜行只能继续压着男子。见她这个样子,男子语气放轻松了许多:“姑娘你比起提防我这个不正经的老男人,应该还有更多想知道的事情吧?”
的确是,夜行她更想知道,现在的她,已经失败了的她,还能做些什么。
回去?
在这件事上,少主是不会容忍有失败者存在的。
那么…死?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现在再想去死可真是太蠢了啊。”
对着面无表情的夜行,男子像是看出她心中的疑惑一般豁朗地笑了出来:“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了。诶不过如果小姑娘你想寻找生存下去的意义,那可别找我,我这人啥大道理都不懂,越教人越蠢。但你要是想了解你们少主的白夜症,我倒是能告诉你一些事情。”
(少主的病…这个人…)
这话让夜行动了念想,无亲无故、已经不再被需要的她,现在倒不如从着自己的心意去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也许…还能帮上少主。)
这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说姑娘你可以放开我了吧?虽然我是很享受但这时间长了我的老腰可受不住哇。”
夜行忖度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开了男子。重获自由的男子站起后舒了舒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粉色披挂。他拍拍上面的灰尘,啥也不说就径直朝屋门走去,走着走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回头一望,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夜行,挑眉轻笑:“比起这冷清的小破房,下面更适合谈天啊~来几杯小酒助助兴也成嘛,来吧姑娘。”
这是否会是个陷阱。
这是夜行的第一反应。
但她转念一想:反正她现在除了这条命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于此,她便跟了上去。


[ 此贴被幻风捩在2012-09-04 16:5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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