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正是初夏好时光，冷饭时节又来发——华彩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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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6/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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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残留、
　　
　　时间回溯到三年前，我刚开始读高一。虽然不再像初中时期那样对自己和这个世界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对自己的督促，却从未有过松懈。
　　
　　那年国庆假期一直都在下着雨。校园里那条林荫道两旁桂花开放，在稀薄的雨幕中飘散着甜腻的气息。本以为假期学校不会有人而偷跑进来的我，在这条课余时经常有人去的路上，捡到了一本作业本。
　　
　　那本本子的一角搁在道路边沿的鹅卵石上，别的部分都埋进了路旁的草丛中。如果我不是因为下雨而低着头，大概是看不到那本作业本的。
　　
　　泪无歌，这本作业本的主人。正当我诧异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不久前班级调整座位的时候，我的新同桌，便是叫这个名字的。
　　
　　和她成为同桌也不过两天的时间便遇上了国庆放假，要说她留给我的印象也只是一个美人而已。大约是彼此都很生分的缘故，我与这个样貌端正的女孩之间，除了相互介绍之外，再没有别的交流。
　　
　　坦率地说，当我走在这条被前辈们称为幽会之路的林荫道上的时候，脑海中曾闪过她的名字，但是能捡到她的作业本，真是让人觉得太过于巧合了。
　　
　　这个巧合让我在一瞬间联想起初中时不堪的回忆，不过这个不愉快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跑到教学楼的走廊下翻开了那本作业本。
　　
　　作业本上的字迹因为雨水的缘故而变得难以辨识，有些模糊不清。随手又翻了几页，我便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本作业本。
　　
　　将作业本交给老师这个想法只是随便一想便被我否决了。好在班级中实行的是轮流班长制，轮值的人担任三天班长，并保管班级钥匙。
　　
　　身为轮值班长每天要第一个到校为同学们打开教室门，前任的轮值班长并不想在放完长假之后还得早起第一个报道，于是便提前一天，将教室的钥匙交给了我。
　　
　　也就是说，只要我打开教室门，将这本作业本放回泪无歌的课桌，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完结了。
　　
　　如果我在放回这本作业本的时候，没有神使鬼差一般，再次将它翻开的话，那么接下去的事情大概都不会发生了。
　　
　　其实要是仔细回想的话，对于泪无歌这个同班了近一个月的同学，我多少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双眼皮，大眼睛，虽然听说并不是近视，但有时候却会在秀气的鼻梁上架上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这副眼镜看起来老气得很，却不会破坏她在别人心中留下的俏丽印象。配合她脑后俏皮的长马尾，会让人不由觉得她架上那副眼镜，似乎是在遮掩自己的眼神。
　　
　　相对于她的外表，那时候的我更关心她的成绩如何。我在空荡荡的教室中拿着泪无歌的作业本，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一页页翻看了下去。
　　
　　在最新写上去的作业后面，我看到了一页虽然模糊，却触目惊心的字迹。
　　
　　那是一段谋划得很详细的杀人计划。是一份从时间地点的选择，到想要杀的人的心理分析和行为推断，都写得十分仔细的计划书。如果它仅仅只是一篇犯罪学文献的话，我说不定会为它鼓掌叫好。
　　
　　但是，这份详尽的说明，却是一份我的同桌将要在三天后实施的杀人计划。
　　
　　我陷入了一阵错愕之中。如果这个杀人计划仅仅只是恶作剧而已，是不会写得那么详尽的吧？往日里泪无歌沉默寡言的表现和新闻中那些闷声不吭的少年犯形象混杂在一起，在我的大脑中盘旋飞舞。时间流逝，我脑海中的种种念头最终只剩下了一个。我，要阻止她！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种人生态度，一直以来都是被我所嗤之以鼻的。无法知晓的事情暂且不提，这份还未实施的杀人计划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当做没有看到。
　　
　　“由我来解决这件事好了！”
　　
　　既然是我捡到了这本作业本，既然是我看到了这个杀人计划，那么所有的一切就由我来解决好了。告诉老师或是警察的话，实在难以想象他们知晓以后会怎样看待我的这位同班同学——或许会是当杀人犯一般来看待吧？所以，这所有的一切，由我来解决！
　　
　　虽然我已经不再像初中时期那样认为这个世界会在某一天需要我去拯救，但是既然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去解决掉它，就是我的责任。
　　
　　当时的我，的确是这样想，然后，这样去做了的。
　　
　　事情从一开始就很不顺利。
　　
　　我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找上泪无歌的家，然后用义正言辞的话语打动她，对她痛陈利害，让她放弃自己这份无意义的计划。腹稿在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但是直到偷偷摸摸地躲避着校内保安的视线，安全地跑出学校之后，我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连一个大致的方向，都完全没有头绪。
　　
　　这个情况让踌躇满志的我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升入高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集体之中，彼此之间都有些生分。想要从别人那里打探泪无歌的消息显然很不切实际。想起来班上的确有几个初中时期和我同校的学生，但是我跟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多少的往来，贸然去向他们询问有关泪无歌的事情，处理不好的话，还会被他们怀疑我的用心。
　　
　　说不定假期一结束，我对泪无歌有所企图这样的小道消息，就会被他们传得到处都是了吧？
　　
　　但是又不能直接去向班主任询问泪无歌的住址……可恶，难道我就这么束手无策，让惨剧这样眼睁睁地发生么？
　　
　　街道上的行人因为细雨而寥寥无几。我木木地淋着雨，冷风吹过，让我忍不住战栗起来。
　　
　　“比起这样的事情，我个人的流言蜚语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想？我又不是要去做坏事！”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攥紧手中的作业本，我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做吧！
　　
　　苏娅，我的初中校友兼现在的同班，是我经过细致考虑之后所筛选出的探取消息的最佳角色。我想泪无歌可以算是美女，那么她的事情，性格有些八卦的苏娅或多或少总该知道一些。虽然苏娅并不是我班上那些校友中最八卦的一个，但是据说她个性迷糊，大概在询问过程中，我想要知道泪无歌住址的理由可以很容易地糊弄过去。
　　
　　从同学录中翻出苏娅家的电话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我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因此我打电话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但是不知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苏娅，她的父母是否已经下班回家？若是如此的话，他们会不会介意自己的女儿和班上的男生打电话呢？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定了定神，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成熟的女声。尽管我和苏娅平素没有多少的接触，但也知道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声音。冷汗在我背上爬过，我傻了片刻，直接将电话挂掉了。
　　
　　苏娅并没有姐姐，刚才接电话的，绝对是她的妈妈！
　　
　　我跌坐在地板上丧气地敲着地板。青春期男孩对同龄异性的家长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感却正好是我一开始所没有意料到。想起来我原先还打算直接去泪无歌的家里劝说她放弃自己的杀人计划……要是正好她的父母也在家，我岂不是才进门就要狼狈不堪地逃窜出来？
　　
　　“可恶，我真是没用……”
　　
　　这种莫名的沮丧感充斥着全身。我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不已。但是这样的情绪对于那份三天后就要实施的杀人计划而言根本无济于事。看着墙面上的时钟静静地走过了五分钟，我终于咬紧牙关，再次拨通了苏娅家的电话。
　　
　　“喂，你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阿姨您好，我叫归易安，是苏娅的同班同学。我找苏娅有一些事情，请问她在吗？”
　　
　　没错。我原本的确是打算这样回应。但是没想到事到临头，那些话尽数卡在了喉咙说不出口。电话那头再度传来询问的声音，我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
　　
　　“阿，阿，阿姨……”
　　
　　“喂，请问有什么事么？”
　　
　　“您，您好……”
　　
　　“我很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我，我……我叫归易安是苏娅的同班同学我找苏娅有一些事情请问她在吗！”
　　
　　算了！算了！自暴自弃算了！被人当白痴也算了！反正我很没用！我闭上眼睛将准备好的台词一气说完，站直了身体认真地注意起电话那端的回复。
　　
　　“哦，是这样啊，苏娅在看电视呢，你等一下，我去叫她来接电话。”
　　
　　“呃……”
　　
　　为什么用那么平淡的话语来回应我啊！我明明，我明明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心理准备，但是您这样的反应，让我更加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失败啊！
　　
　　我的自怨自艾还没结束，电话那端传来了苏娅的声音。
　　
　　“喂喂，我是苏娅，你谁啊？”
　　
　　“我……我是归易安。”
　　
　　我有气无力地应道，然后忽然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对话声。
　　
　　“啊对了对了，小娅，给你打电话的是一个男孩子呢！”
　　
　　“妈妈你在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啊，别去拿卧室的电话偷听！给我站那边去啦！给我站那边去啦！”
　　
　　“哎呀你先别管我，快点接你自己的电话。那个男孩子要等不及了呢！”
　　
　　不，其实我脸红地想把电话直接挂掉。
　　
　　一声轻咳之后，我再度听到苏娅问道：“是归易安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话，小心我去告诉班主任哦！”
　　
　　怎么可能是大不了的事情呢！这可是关系到人命的事情啊！只是不能告诉你而已。我忿忿地想着，然后说道：
　　
　　“我，我想知道住址。你知道吗？”
　　
　　“住址啊……我当然知道了。住址？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住址啊！”
　　
　　“因为，因为……”理由什么的，我根本不能告诉她，无奈之下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总之，你告诉我就好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总之，总之随便你怎么想，我，我一定要知道！”
　　
　　可恶，事情的发展为什么那么不顺利。苏娅你平时不很迷糊的吗？我不过是问一个别人家的地址，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强硬的反应啊！
　　
　　“我，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我家的地址啊！你真是白痴，我挂了！”
　　
　　“啊，别！不，我不是要知道你家的……”
　　
　　我急冲冲地喊道，然而话还没说完，苏娅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重新拨通了她家的电话。好在有了前两次的经历，这回再次听到苏娅妈妈的声音，我已经能放平心态和她对话了。
　　
　　“阿，阿姨您好，能帮我再叫一下苏娅吗？”
　　
　　“但是她说不想接。”
　　
　　“您这不还没去问么……”
　　
　　“身为母亲，不能一眼就看穿女儿的心情的话，可是很失职的呢。”
　　
　　别拿女仆的要求来衡量一个母亲是否称职啊……
　　
　　“而且一上来就询问女儿家的住址，实在很失礼呢。”
　　
　　“不，其实，其实我是想问别人的住址。”
　　
　　“哦？谁家的住址呢？”
　　
　　“同，同学家的住址。”
　　
　　“男同学呢……还是女同学？”
　　
　　“是，是男同学……”因为苏娅妈妈的提问而倍感压力的我，不得不开口说谎。
　　
　　“男同学家的住址，为什么要问我家小娅，你自己不能亲自去问么？”
　　
　　“啊，那个……啊哈哈，啊哈哈哈……”感觉到电话那头的语气渐渐变冷，我不由得打起了哈哈。
　　
　　“嗯？”
　　
　　“我，我记错了。是，是女同学家的住址……”
　　
　　“哦，女同学家的住址啊。”电话那端传来长长的尾音。
　　
　　“对，对啊，所以，所以能不能帮我再叫一下苏娅？”
　　
　　“对不起，我女儿不知道。”电话那端果决地说完这句话，我听到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真是不顺利。我郁闷地翻着同学录，想要从中找出另外和我同班的初中校友的联系方式。我自认为说话的方式虽然不算成熟，但是也没有丝毫失礼的地方。为什么所取得的成果，却是这样的不尽如人意呢？
　　
　　十月份的天黑得比较早。我起身去开灯，然后听到电话响了起来。
　　
　　“喂，有什么事？”我意兴阑珊地拿起了话筒。
　　
　　“真是没礼貌。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打电话过来的，是苏娅。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我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明白了？”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归易安，你到底想知道谁家的住址？”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我慌忙说道：“泪无歌，我想知道泪无歌家的住址！”
　　
　　“泪无歌啊……”苏娅和她妈妈一般拖出长长的尾音。
　　
　　“对对！”
　　
　　“你对她有意思了？想和她谈朋友了？”
　　
　　“那个……不，不是。”
　　
　　果然问到这种会让我头痛的问题了。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别。我，我对泪无歌有意思……”
　　
　　算了，被误会就误会吧，我很早就有觉悟了。
　　
　　“是这样啊。不过我听说她有点奇怪呢……”
　　
　　“不……没关系的……”
　　
　　我只要知道泪无歌的住址，她奇不奇怪根本无所谓啊。我在心里补充道。
　　
　　“哦，这样啊……你也蛮奇怪的。”
　　
　　“对，我也很奇怪……”
　　
　　“但是我还打算和无歌成为朋友的呢。告诉你这种奇怪的家伙她家的住址，有一种出卖朋友的感觉呢。”
　　
　　“那，那……”
　　
　　我心中大急，不知该怎么说话，才能让苏娅在告诉我泪无歌的住址的同时不背负上出卖友人的罪恶感。这样的话语对于那时不过是高一新生的我而言太有难度，以至于卡壳了半天，我还只是拿着话筒“那那那”个不停。
　　
　　“唉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好了，你听好了哦，我只说一次。”
　　
　　初中时期转学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三年，我对这座城市有了基本的了解。从苏娅口中问得的泪无歌家的住址有些远，但不能打消我当即赶去她家，劝说她放弃自己计划的念头。
　　
　　尽管心里对可能遇上泪无歌的家长还有些惴惴，不过刚才的磨砺，让我深信自己多少是能够从容面对了的。
　　
　　虽然有点不太谦虚，但是逢年过节遇上亲戚的时候，他们都夸我是一个长得讨长辈欢喜的孩子。我从书中了解到第一印象对交涉的重要性，此刻踏着自行车在街道上前行，心中对万一真的遇上了泪无歌的家长该怎么说话才能让他们对我放心，有了不小的底气。
　　
　　白天的雨势到了晚上已经小得可以忽略。地面上积着水，却不影响我骑车的速度。在一个孤零零亮着红灯的交叉口忍着性子等到绿灯亮起。我匆匆忙忙地翻身上车朝左拐去，然后，很不小心地撞到了一个路人。
　　
　　道路湿滑，路灯昏暗，甚至说刹车不好，这些都可以成为我撞人的借口。但是撞到了就是撞到了，我不得不停下来赔礼道歉。我原本打算伸手扶那个路人一把，只是手还没伸出去，那个路人便站起身来，轻轻巧巧地退开了几步。
　　
　　那个路人长什么模样，我并没能看清楚。这大概是光线黯淡的缘故，不过如今回想起来，恐怕和那家伙故意站到背光处也有一定的关系。
　　
　　之所以还记得这个路人，不过是因为那家伙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了几句话。
　　
　　“你看过《三国演义》么？”
　　
　　“对不起，我赶路……诶？看，看过。”
　　
　　“你觉得诸葛亮就算没死在五丈原，蜀国还会有的救么？”
　　
　　“哈？我，我怎么知道？”
　　
　　“没希望的。”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个人便施施然转身离去。街灯昏黄，却能照出对方一袭白衣。也没见那个人走了多远，我却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只是随着风声传来的一阵轻笑，让伫立在路灯下的我，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冷战。
　　
　　“鬼……鬼么？”
　　
　　虽然相撞的时候的确有触碰到实体的感觉，但是说话的时候，我似乎并没有看到对方的影子。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纠结了好一阵子，最终故作无所畏惧地一笑，骑着车闷头驶过了这段昏黑的街道。
　　
　　驶出街道的时候，我还猛然回头再看了那条道路一眼，最终批评了一下自己，平时没有好好学习思想政治，临到刚才的时候，居然还会疑神疑鬼。
　　
　　还未赶到泪无歌家所在的小区，便远远看到小区门口的几个保安围着一个年轻人在说些什么。我所住的小区有时候会看到一些獐头鼠目的人在里面游荡，邻里之间便会说要是有些保安该有多好。平时我听到这些话，心里也会有些认同。然而此刻自己成了闯入者，一想到自己等下可能会被保安盘问，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当然不可以说出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而且晚上来找女同学这样的事情，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啊！
　　
　　我掉转车头绕着这个小区的围墙转了一圈，终于在夜色下找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较方便*的地方。咬咬牙将车子支在墙下锁好，我踩着车子的坐垫爬上了墙，跳进了小区里面。
　　
　　才一落地，便感觉到了泥泞。我所跳下的地方，居然是这个小区种树养花的泥地。心中一惊，脚下一滑，整个人便直接向前倒去。我慌忙伸手向前扶着前面的矮树，虽然稳住了身体，但是*时候抓在手中的那本作业本，却直接掉在了泥地上。
　　
　　等到我狼狈不堪地钻出树丛，原本计划面对泪无歌的家长的时候，我能给他们一个不错的印象的底气，早已如黄河之水，一泄千里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只怕早就掉头回家去了。
　　
　　小区内有保安在闲逛，但是我此刻已经在小区里面，不远处也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住户撑着伞在楼下聊天，找个地方躲藏的举动太过显眼，索性心一横，自顾自循着牌子找泪无歌家所在的大楼。
　　
　　直至和那个保安错身而过，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找到了泪无歌的家，只是那紧锁着的，上面亮了一排按钮的单元电子门，又让我犯了难。
　　
　　就算是好事多磨，但这样子接踵而至的难题，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吧！我在自己的小区住了三年，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接触过啊！
　　
　　不过是在门前站了片刻，我便觉得不远处交谈的那些住户似乎正朝我看来。不知道原先那个保安回头了没有，我这样的一个人，站在单元楼门口，会不会太显眼了？
　　
　　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我按下了那个对应泪无歌家门牌号的按钮。
　　
　　但是没有回音。
　　
　　我开始焦躁起来。感觉中那些聊天的住户似乎正在对我指指点点，而那个远去的保安，也回过身，正朝我走来。
　　
　　不敢回头确认这些的我，再度用僵硬的手指按了几下那个按钮。
　　
　　片刻之后，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有些熟悉的声音。
　　
　　“刚才在洗澡。”
　　
　　那是泪无歌的声音。我悬着的心陡然一松，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没想到去应她的话，便快步冲上楼道，朝着她家所在的楼层走去。
　　
　　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最初没有想象过泪无歌的家会是如何的景象，然而踏入室内的那一刻，我还是呆住了。
　　
　　除了摆放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其余的根本就和刚建好的房子完全没什么两样！地面可以说是平滑整洁，但却是纯粹的水泥地。四周的墙壁大概还是最初的那副样子，看来十分的毛糙。最让我哑口无言的，是连天花板上悬着的电灯，都似乎还是开发商给的原装货色！
　　
　　住在这样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吧？难怪泪无歌平时寡言少语的模样！难怪泪无歌会写下这样的杀人计划！
　　
　　我还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居所，便听到硬质拖鞋踩在水泥地上所发出的响声。然后下一刻，穿着睡衣一手拿着杯子的泪无歌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平时扎在脑后的马尾已经放下，鼻梁上也没有架着那副宽大老气的黑框眼镜。看到我时，她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我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她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挥，将杯子中的热水朝我泼了过来。
　　
　　不单是热水，连她手中的杯子也随即狠狠地砸了过来。措不及防的我连连后退，还没反应过来，便骤然听到“嘭”的一声，原本被我拉开的门，牢牢地关上了。
　　
　　陷入错愕之中的我，只看到那扇门上拉开了一个小窗。泪无歌透过小窗望着我，皱着眉问道：“你是谁？”
　　
　　我一阵错愕。好歹放假前已经同桌了两三天了，泪无歌同学你对我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么？我的做人，真的那么失败么！
　　
　　“啊拉，原来是归易安同学……抱歉呢，一下子看到一张大众脸，结果没有反应过来呢。”
　　
　　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我丝毫没在泪无歌的脸上找到所谓歉意的表情，与之相对的，却是她那秀气的眉毛颦在了一起。
　　
　　与在学校中的表现完全不同，在我正打算开口表明来意的时候，泪无歌弯起了嘴角，再度吐出伤人的话语。
　　
　　“以前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但是现在看起来，归易安同学长得似乎并不是一张大众脸呢……直接说出来可能不合同学情谊，但是今天看到你，才发觉原来外面的楼道灯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黯淡，可以称得上是亮堂堂呢。”
　　
　　“我看起来就那么阴暗啊！”
　　
　　“我家门外的这团黑漆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虽然看起来似乎和我的新同桌很像，但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学生是不会在晚上跑到别人家门口来的吧？而且衣服上粘着一些树叶，怎么看都不像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这个小区里来的。说起来思想政治课告诉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我大概是太累了看花了眼，还是早点去睡觉吧！”
　　
　　泪无歌看了看我，不再说什么。片刻之后她将门上的小窗一关，留下呆立在原地的我看看地上那只被她丢出来的杯子，只听到门内传出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喂喂，怎么可以因为我没有表明来意就无视我啊！明明是由于你一直都在自顾自说话，出于礼貌考虑我才一直沉默的啊！
　　
　　我无奈地按按门铃，门内再度传来一阵脚步声。退开两步，我看到门上的小窗再次被泪无歌拉开，对方颇为不耐地扫视了我几眼，开口问道：“你是谁？”
　　
　　“归易安，我是归易安！”吸取了教训的我，自然急急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
　　
　　“有什么事？”
　　
　　“我捡到了你的作业本。”我举起一直握着手中的本子，“还给你。”
　　
　　“不要了，丢了吧。”
　　
　　“诶？”
　　
　　泪无歌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让我很惊讶，难道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作业本中记录了自己的杀人计划么？一般情况下，预谋被人识破的人，不是会表现得惊慌失措的么？
　　
　　注意到她露出不耐的神色，我急忙补充道：“计划！那个计划！我看到了你写在上面的那个计划！你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楼道陷入在沉默之中。我听到外面的雨滴声大了起来。泪无歌只是点点头，对我说道：“等着，我先去换一下衣服。”
　　
　　我在泪无歌家门外傻傻站着，这时候才忽然想起要是有这幢楼的居民路过，看到我时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内心颇为忐忑的我故作放松地环顾四周，然后将泪无歌丢在地上的那只杯子捡了起来。
　　
　　这是一只黄绿色的塑料杯，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一些可爱图案。也不知道班上的那些女同学的杯子是否也都是这样朴素，或者仅仅只是泪无歌别具一格。
　　
　　良久，泪无歌才再度开门让我进了屋。她的鼻梁上架上了那副老气的黑框眼镜，脑后的长发也扎成了马尾，浑然是一副学校时候的打扮。
　　
　　这样的举动，是表明她要和我好好谈谈么？
　　
　　我端坐在泪无歌指给我的椅子上，一面把手中的作业本和那只杯子一起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一面将下午思考好的说辞在心中回顾了一遍，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始自己的劝说。
　　
　　然而却被泪无歌抢白了。
　　
　　“平时用的马克杯因为没洗干净所以放在厨房里……不过就算真的被砸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诶，这家伙是在解释之前的行为么？还是说非要我被杯子砸得头破血流，才肯老老实实地道歉？
　　
　　虽然多少能够体谅女孩子晚上在自己家门口忽然遇上异性的紧张心理，但是做到刚才那样的程度，我也只能认为泪无歌的本性很凶暴。
　　
　　怪不得，会写出那样的杀人计划。
　　
　　“而且你看起来也没什么事。虽然衣服上的确有一些水渍，但是你身上的泥巴和树叶，让我怀疑这些水渍根本就是你在外面淋雨造成的！更何况，我是绝对不会向自找苦吃的人道歉的！”
　　
　　不，比起你的道歉，我现在更希望你能停下来好好听我说话。虽然劝说时该说的话下午就已经想好，现在更是草草回顾了一遍，但是泪无歌你再这样说下去的话，我会忘掉的！
　　
　　“……所以说，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给我回去吧！”
　　
　　“我还没说话你就下逐客令了啊！”
　　
　　“谁叫你进来之后就一声不吭？要劳烦淑女动手送你出去么？”
　　
　　“喂，你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写在作业本上的计划才想和我谈谈的吗？而且，有见面就泼人热水还丢杯子的淑女吗！”
　　
　　“关于那些，没什么好说的。”泪无歌转过脸不再看我。
　　
　　“我不管这些有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之，你不可以去实施那个计划！”
　　
　　“这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同学，我怎么可能在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让你去做！我，我……”
　　
　　我被泪无歌的态度撩拨得心头火气，原本打算将那番长篇大论说出口来让她明白不可以那样做的道理，没想到气恼之下竟一时想不起那番话的开场白，到了最后，只是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一句很没有气势的话语。
　　
　　“杀，杀人，是犯法的……”
　　
　　泪无歌“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归易安，你不去做相声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我又羞又恼，这意料之外的状况让我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应对。
　　
　　我原本以为泪无歌会放肆地大笑起来，然而半晌之后抬起脸，却发现她仅仅只是注视着我而已。
　　
　　“你知道我原本打算和你说什么的吗？”她淡淡地问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啊！”
　　
　　“你想喝什么呢？虽然我家看起来很简陋，但是茶啊，咖啡啊，果汁啊，都是有的。对了，还有红酒，不过醒酒很费时，我不推荐哦！”
　　
　　“不需要……”
　　
　　“切，小气的男人。”
　　
　　她起身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握着一只橘[x]的马克杯走了出来，坐在了原来的椅子上。
　　
　　“其实我本来打算这样问你的。”
　　
　　我没有接话，她也不管，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看过《西游记》么？为什么江贼杀了唐僧的父亲，唐僧的母亲不但不声张，反而还要给那个江贼打掩护，帮他做官呢？”
　　
　　看到我脸上露出迷糊的表情，泪无歌微笑着偏过了头，一只手支着脸颊，另一只白皙小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起来。
　　
　　在天花板上那盏六十瓦的电灯照射下，昏黄的光线和她脸上的阴影，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模糊而又有立体感。
　　
　　“你没看过啊。无所谓啦，我告诉你为什么好了。”
　　
　　“《西游记》什么的，我怎么可能没有看过！”
　　
　　好歹也是四大古典名著，初中转学来这座城市以后，一直唯恐在学识上跟不上城市学生的我，很早就抽空在假期将它们草草地看过一遍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派上用场。
　　
　　“还不是因为唐僧的母亲当时有身孕，为了孩子考虑，所以才和江贼虚与委蛇的。”
　　
　　我回忆着剧情，慢慢将自己知道的内容说了出来。泪无歌只是笑着看着我，我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你，你居然认为我是江贼！我只是来劝你不要那么做的！我，我甚至都没有跟老师说起过！”
　　
　　“但是归易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都说了因为你是我的同学，我怎么可以看着你去做那样的事情！”
　　
　　“换成别人也一样么？”
　　
　　“当然一样！既然被我知道了，我当然有义务要去阻止！喂，你不会还打算去杀人吧！”尽管谈话中间经历了许多波折，但是还好现在看起来一切正朝着我原本设想中的发展。之前的种种让我羞恼的事情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我心中只留下劝说泪无歌放弃计划的这个念头。
　　
　　“怎么会，那个计划其实只是我随手写的小说而已。”原本一本正经的泪无歌，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小，小说？”
　　
　　“唔，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动笔写小说，虽然花了不少的心思，但是看起来，似乎更像一份策划，而不是一部小说。”
　　
　　“这是……小说？”
　　
　　“恩，小说。”她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视线在我的脸上来回扫过。
　　
　　“这是小说啊……”
　　
　　“对，这是小说。是我第一次写的，不成熟的小说。”
　　
　　这怎么可能会是小说！哪有连细枝末节都写得那么详细的小说！哪有主角始终都没有出现但却有一个被害者代号的小说！哪有方案A方案B甚至方案C方案D方案E都做了详尽安排的小说！
　　
　　连道具、手法到伪证都计划完全，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这样的东西说成是小说，会让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笑掉门牙的啊！
　　
　　“我不相信。”
　　
　　尽管反驳不了泪无歌的话，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的说法。
　　
　　“因为自己付出了种种努力，所以面对事实真相时，就不能坦然对面了么？还是说，你就那么在意我不去杀人么？”
　　
　　泪无歌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是她的这句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我就那么的，唯恐天下不乱么？
　　
　　“对不起。我，我不该不相信你。”我站起身，认真地向泪无歌道歉。
　　
　　她的脸上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不，不用……其实我也写得太详细了，让你瞎担心一场，我也很抱歉呢。”
　　
　　“啊，那个……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回去了。”觉得无话可说的我，说出了告辞的话。
　　
　　泪无歌居然会道歉，真是让我错愕不已。在我告辞的时候，泪无歌还打算将那本作业本撕掉，但是却被我阻止了。
　　
　　“既然是自己写的第一本小说，还是很有纪念价值的。说起来我把它弄脏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把我送到门口，笑着表示无所谓。
　　
　　临走前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来之前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太过尴尬，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开了口，问道：“对了，我这样子过来，你父母没意见的吧？”
　　
　　泪无歌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起来，在我忐忑不安，认为给她造成困扰的时候，她忽然笑着说道：“怎么会，其实他们很早就睡了。”
　　
　　“哦，这样啊。那我回去了，不用送了。”
　　
　　“恩，路上小心。对了，这是雨伞，先借你了，你应该没有带吧？”
　　
　　我一面表示谢意，一面从泪无歌的手中接过一把鹅[x]的长柄雨伞。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我原本还以为回去的路上会被淋成落汤鸡，却没有想到泪无歌居然会细心到借我一把伞。
　　
　　走出单元楼的时候，我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混杂了香水味和酒气的女人。她大概是醉得厉害，根本就没看到我在一旁拉着门等她进去，只是倚在冰凉的铁门上，在那一排发光的按钮上一下一下地按着。
　　
　　“无歌，是我……我回来了……快，快开门……”
　　
　　雨一直下着，我看着这个年岁仿佛我母亲一般的醉酒女人跌跌撞撞地穿过我拉开的那扇门，扶着楼梯摇摇晃晃地走了上去。
　　
　　临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她才好像注意到我一样，冲着我嘿然一笑，让我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寒战。
　　
　　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的我在大门口站了好久，直到冷风刮过，才回过了神来。我举着伞在楼下仰望泪无歌所住的单元房，却只是看到灰蒙蒙的灯光，而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之后我从正门离开小区，却再也找不到我停在墙下的那辆自行车。我揣测着那个女人的身份，之前因为泪无歌的解释而平定下来的心再度充满惴惴不安。或许泪无歌说了谎，她的父母根本就没有很早睡觉，而那个醉气熏天的女人，便是她的母亲。
　　
　　疑惑让我将丢车的郁闷抛在了脑后，我撑着伞步行回家。风裹挟着雨越下越大，走了好久才回到家的我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淋透。没有准备洗澡水，疲惫不堪的我只能随便擦了擦身子，带着不知该不该释然的心态倒头睡去。
　　
　　然后在这个下着雨的夜，梦到了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没几个月，还是读初中时的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
　　
　　我在晚上外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死人。
　　
　　那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大概是高中生的样子。当时在小巷中行走的我突然听到了她凄厉的喊叫，在第一时间便被吓得掉头跑掉。只是才跑开一段时间，我便抵不过内心的谴责，最终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但却看到一个黑影从倒在地上的女孩身边逃窜而去，而那个女孩在我走近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呼吸，死了。
　　
　　那时候的我木木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女孩的死，是我的错……直到高中毕业以前，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刚来到这座城市，开始读初中的那时候起，我开始期待着能在某一天拯救这个世界。
　　
　　我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或许是因为陌生而被同学排挤的缘故，也或许仅仅是书看了太多的缘故。只是这个念头产生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我便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了。
　　
　　拯救世界需要强健的肉体，因此我每天都不断努力地锻炼自己的身体；拯救世界需要聪慧的头脑，因此我每天都不断努力地读书学习。
　　
　　不过刚好上初一，才十三岁的年纪。虽然课业负担不是很重，但是对于刚到大城市读书的我来说，和班上同学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一面要每天苦读到深夜，一面还要凌晨早起努力地锻炼身体……说实话，真的有些坚持不下去。
　　
　　于是有时候便会想，我本来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梦想。但是真的要我去拯救这个世界的话，是不是太过于沉重了呢？
　　
　　本来是要打算放弃了的……不过真这样做的话，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那天夜晚，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读书，而是选择偷偷摸摸地跑出了新家，跑到了外面那条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面。
　　
　　如果我真的是一个能够拯救世界的人，那么一定会发生证明这一点的事情吧？因此虽然巷子很黑，但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
　　
　　却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为何会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当时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跑，而是直奔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去的话，那个女孩就不会死了。
　　
　　所以，那个女孩的死，是我的错。
　　
　　午夜梦回，窗外雨声萧瑟。仔细去听，就好像能听到雨打梧桐风吹叶的声音一般。我茫然地睁着眼看着那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眶一酸，恍惚间感到脸颊上划过一条温热。
　　
　　以后的我，能避免再度发生这样的事情么？
　　
　　朦胧中，再度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我想起泪无歌和她的作业本，心情一阵烦闷。
　　
　　为什么在校园里走的时候会忽然想到她？为什么在想到她的时候便会捡到她的作业本？为什么她的作业本里面会写着一个杀人计划？为什么从她家回来之后会再次梦到以前的那件事情？
　　
　　我强逼着自己去相信这些都不过是巧合而已，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
　　
　　或许有必要和泪无歌再谈一谈。
　　
　　下床时人有些犯晕，等到在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红彤彤的。伸手一摸额头，传来的温度告诉我，自己感冒了。
　　
　　好脆弱的身体。只是淋了一阵雨便会感冒，当年的我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凭借它去拯救这个世界。
　　
　　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叫我不要再去管泪无歌的事情。那个杀人计划不过是她写的小说而已，对方都那么肯定地说了，我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妄作小人呢！
　　
　　想要放弃的我，忽然想起了昨晚离开泪无歌家之后，遇到的那个女人。
　　
　　打电话向泪无歌询问吗？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否肯告诉我。这方面的事情，毕竟是个人的隐私。还是转而向其他同学询问？不过泪无歌平时在班上看起来和别的同学也没什么交集，大概他们也不会清楚吧？
　　
　　于是颓然下来的我，接下来的时间都窝在书房里写作业。字写得扭扭曲曲，但好歹把数量还算不多的作业，解决掉了一小部分。
　　
　　如果还在泪无歌的事情上纠缠不清的话，大概假期作业是完成不了的吧？
　　
　　她说过的，那是小说。我握着笔，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直到晚上的时候，感冒似乎更加严重了。在我翻箱倒柜寻找感冒药的时候，除了周末才会有父母打来电话，平时几乎如同摆设一般的电话机响了起来。
　　
　　打给我电话的，是苏娅。
　　
　　“喂，归易安，我打听到了一些有关泪无歌的事情，你想不想听啊？”
　　
　　大概是以为我对泪无歌产生了好感，所以才特意去打听的吧？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发现苏娅是那么热心的人呢？虽然这份热心似乎是出于误解和八卦。
　　
　　我握着电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并没有听出我的情绪低落，苏娅开始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她讲的，是有关泪无歌家庭的事情。
　　
　　有些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打听到这些消息的。
　　
　　“我告诉你哦，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泪无歌的父母，据说很多年前就离婚了呢！单亲家庭的子女往往都会性格乖僻！怪不得泪无歌她看起来有些奇怪呢！你也知道的吧？她在班上根本就一点都不合群呢！去和她说话，也是问一句才答一句，有时候根本就不会理会人。不过我觉得你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也算是好好先生的一种，说不定能受得了那种性格的人呢！”
　　
　　苏娅说着说着，卖起了关子。
　　
　　“喂喂，你知不知道泪无歌现在是和谁一起住的啊？”
　　
　　“啊，大概，大概是和她妈妈住一起的吧？”
　　
　　僵硬的思维艰涩地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我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诶诶，归易安你居然一猜就中！不过也是啦，女孩子和父亲住一起的话，多不方便！每个月……啊，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过你要小心哦，据说泪无歌的妈妈老是喜欢去泡酒吧，也不知道泪无歌是不是被她妈妈带坏了！听说酒吧里面总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哎，不过你毕竟是我的校友，你真要喜欢泪无歌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呢！”
　　
　　我再度低低地应了一声，终于察觉到我情绪不高的苏娅，这才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想也没想，便把自己淋雨感冒的事情告诉了她。
　　
　　“淋雨感冒了？你昨天晚上下着雨也跑出去了？啊，你，你该不会从我这问了泪无歌的住址，就连夜去她家了吧？”
　　
　　没注意到苏娅的语气有些怪异的我，随意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良久，我便听到苏娅在那边强笑着说道：“看，看来你真的是喜欢上泪无歌了呢。我，我……怎么说呢，我是完全没有权利干涉你个人的事情的。我，我……总之，就是这样，我挂了！”
　　
　　我握着话筒听了半天的忙音，因为发烧而迟钝的大脑才终于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苏娅，是真的把电话挂掉了。
　　
　　这时候的我才忽然意识到，中午自己所纠结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我所遇到的那个醉气熏天的女人，是泪无歌的母亲。
　　
　　只是知道了这件事，又有什么用呢？
　　
　　我自嘲地笑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卧室，早早地便休息了。
　　
　　因为感冒，做了一整晚的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是两个自称北斗和南斗的女孩在梦中问我要不要拯救世界，一会儿是自己被数之不尽的作业压弯了腰。等到终于定下神来的时候已是接近黎明时分，沉沉睡去，再度醒来之后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如果泪无歌的那篇小说，真的是杀人计划的话，差不多再过几小时也该到了行动的时候了吧？
　　
　　但是，明明已经泪无歌本人亲口被告知那份计划不过是小说而已，为什么我还是如此牵挂，放不下心？难道我真的已经被以往想要拯救世界的念头毒害了，认为泪无歌一定会去做那种事情？
　　
　　为了让自己有机会去做英雄，而希望别人去犯罪，去堕落么？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迷迷糊糊地摔下了床。
　　
　　冰凉的地板刺激着我的脑壳，我浑身一缩，站了起来。
　　
　　万一，万一要是泪无歌真的会去那么做，早已知晓了这件事情的我，在以后将如何自处？
　　
　　胡乱塞了几口面包的我，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雨随着冷风，停停下下，下下停停。我撑着泪无歌给的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走着。那份杀人计划中所提到的场所，并没有标明名称和地点。我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找到那个地方。
　　
　　只是在一座城市中找那样一个地方，就同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
　　
　　我抽着鼻子，尽可能多的回想起那份杀人计划上的内容。
　　
　　早知道自己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当初就不该把那本作业本还给泪无歌的。
　　
　　这种负面情绪干扰了我的思考，让我那本来就因为感冒而昏沉沉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
　　
　　所谓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也不该是这样子的吧？
　　
　　脑子中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让我根本就无法好好收束心思来思考更重要的事情。酸痛的躯体，混沌的大脑。这些便是我想要来依靠，试图拯救世界的条件么？真是可笑！
　　
　　就这样回去么？横竖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也和我没有关系了的吧？
　　
　　我撑着伞伫立在雨中，听着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声音。
　　
　　只是，真的很不甘心。既然我什么都办不到，为什么会让我捡到那本作业本！既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会让我听到那声求救声！
　　
　　比起那个茫然无知，手足无措的晚上，现在的我明明已经很主动，很努力了啊！
　　
　　忍不住死命地抽起了鼻子。
　　
　　远处的景物在雨幕中显得模糊。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因为寒冷而冰凉的手感觉到一阵发烫。我机械地转过身，打算放弃回家。
　　
　　“酒吧。”
　　
　　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话。
　　
　　“蓝天酒吧。”
　　
　　雨夜的巷口，只有我一个人撑着伞孤零零站着。那句话是我的幻听么？依稀看到有个模糊的红色身影缓缓走入街道对面的深巷中。但是隔了老远，应该不会是那个身影的声音。
　　
　　我想起了那晚从泪无歌家离开以后，见到的那幕场景。一个浑身酒气，混杂着香水味的女人，按着门铃，叫着无歌。
　　
　　我想起了苏娅昨天打给我的电话，在电话里，苏娅告诉我泪无歌的妈妈时常回去泡酒吧。
　　
　　无暇判断这是否只是因为发烧而产生幻觉的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收起伞在街上匆匆跑起来。
　　
　　尽人事，听天命。我……还不想那么早就放弃。
　　
　　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中退去，我便已经因为肌肉的酸痛而再也跑不动了。想要撑开伞避雨，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懊恼不已的我看着不远处街道上来往的车辆，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愚蠢。
　　
　　我拦下了一辆的士，催促着司机快点朝蓝天酒吧开去。
　　
　　中年司机惊异地看着因为剧烈运动而忍不住咳嗽起来的我，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和无奈的表情。
　　
　　我能模模糊糊地感到他在想什么，一定是对我这个得了病还要去酒吧的小孩子，感到很失望吧？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只有皱巴巴的几张纸币而已。离家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居然连钱都没有带多少，真是太过疏忽大意了。
　　
　　这便是空乏其身么？我无奈一笑，有些坐立不安。
　　
　　注意到计价器上的数额渐渐逼近我所带着的现金金额的时候，我哑着嗓子，忙不迭地叫司机赶快停车。
　　
　　注意到猛踩刹车的司机一脸狐疑地看向我时，我的脸顿时烫了起来。尴尬不已的我摸出所有的现金，正要下车，才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个蓝天酒吧在什么地方。
　　
　　缩回车内的我，讪讪地向那个中年司机询问起该如何走到那个酒吧。
　　
　　司机的脸上，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的，为什么要去酒吧？你看你，感冒了吧？为什么要去？”
　　
　　我张了张嘴，昏沉沉的大脑不知道该编出怎么样的借口来蒙混过去。眼看时间距离那份杀人计划上的时间点越来越近，我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来。
　　
　　大约是察觉到了我有难言之隐，大叔叹了一口气，为我指出了前往蓝天酒吧的方向。
　　
　　下车时，我模模糊糊听到大叔在车里低声说道：“这孩子，难道没有大人管么？怎么这么放纵，以后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我心中一痛，拖着伞淋着雨，跑开了数步。
　　
　　没有大人管么？是啊，父亲和母亲在外地，都很忙……
　　
　　我抽着鼻子抹了抹眼眶，拔腿朝着酒吧的方向跑去。
　　
　　已经没功夫管那么多了，只剩下几分钟而已了。希望那个酒吧，就是泪无歌那份计划书上的地点吧！
　　
　　风裹着雨越下越大。跑得气喘吁吁的我根本就没有余力打开伞。只能拿在手上，让雨水再度淋湿我的身躯。
　　
　　感冒会不会加重，我完全不去理会。只要那份杀人计划没有被实施，那就什么都好。
　　
　　蓝天酒吧的霓虹灯招牌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松了一口气的我再也跑不动，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希望还来得及吧。我只要守在门口不远处，注意下泪无歌有没有来就行了。
　　
　　然而放松下来的我，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握在手中的雨伞，顿时掉在了地上。
　　
　　我还是来晚了么？还是向初一时候的那个晚上一样，虽然最终做出了决定，但却还是晚了一步么？
　　
　　想要放声大哭的我，急急忙忙地朝着酒吧冲去。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衣衫单薄的长发少女，从人群拥堵的酒吧门口，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浑身都已经被淋透了。一些发丝因为雨水而黏在了她的脸上，让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就是泪无歌，没错的，除了泪无歌，她还会是谁呢！
　　
　　我穿过围着警车的人群，跑到了她的面前。
　　
　　“泪无歌。是你吗，泪无歌！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说那是小说吗！你不是说那只是你写的小说吗！”
　　
　　我激动朝她咆哮起来，感觉到胃部一阵一阵地抽搐着。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杀人就那么好玩吗！杀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泪无歌抬起脸，看向了我。
　　
　　她那俏丽的脸上布满了水痕。我不知道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几缕发丝紧贴在她这时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上，让人看着便十分心疼。
　　
　　“我，我没有做……”
　　
　　她低下头，抽泣了起来。
　　
　　这时候的我，才发现她只是穿着普通的装束，没有丝毫装饰过的痕迹。脚上的球鞋和裤脚上都是泥污和水渍。她应该是跑着来到这里的，这样的她根本不可能进得了酒吧，也就根本不可能去杀人。
　　
　　“死了，我的妈妈她……死了。”
　　
　　她抽泣着，然后扑入我的怀中，扯住了我胸口的衣服。
　　
　　我感觉到她的指甲透过单薄的秋装，掐入了我的皮肤。
　　
　　“我，我的妈妈，我最讨厌我的妈妈了！从来不关心家人，从来都自顾自己！以前爸爸在的时候还会装装样子关心我，但是到了现在，每天每天，都只会来这里喝得烂醉如泥。我讨厌她，我最讨厌她！我恨不得她去死，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她马上去死。”
　　
　　泪无歌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的身子在冰冷的雨水中不住颤抖。
　　
　　“我本来打算杀了她的，但是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啊！那个计划我本来已经丢了的，我不想做那种事。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还特意做了蛋糕的……我想等她从酒吧回来的时候送她吃，但是，但是……她死了，她死了啊！我的妈妈她，她死了……”
　　
　　我无言地看着她，雨又渐渐小了起来，然而风却更紧了。
　　
　　耳边依稀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旋律。泪无歌的身影在酒吧门口霓虹灯地照射下，明暗不定。
　　
　　她的脸就贴在我的胸口，冰冷冰冷的，唯有不时淌下的泪水，能让我感觉一丝体温。
　　
　　我听得到她在我怀里抽泣，我也感觉得到她在我怀里颤抖。我能了解到她此刻的痛苦和绝望，我张着双手，却不知道该把手往那里放。
　　
　　我好想安慰她，好想宽解她，好想拭去她淌在脸上的眼泪，好想紧紧拥住她不停颤栗着的身躯。
　　
　　但是……男女，授受不亲……
　　
　　我将双手背在身后牢牢握住，抬起脸无言地望着黑暗的夜空。
　　
　　雨水落在我的额头，感觉很冷，很冷。
　　
　　泪无歌的母亲猝死在酒吧中，酒吧的工作人员通知了警察，并从她的身上找到了联络她家人的方式。在家等着母亲回来，想要为母亲庆祝生日的泪无歌得到了这个消息，才冒着雨失魂落魄地跑到了酒吧，然后，遇上了我。
　　
　　这是我回家后重度发烧躺在床上数日之后才得知的内容。
　　
　　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
　　
　　这个世界，并没有我能够去拯救的地方……
　　
　　几天之后，假期结束的第一个返校日，因病而错过上午课程的我在教室里意外地遇到了一脸若无其事的泪无歌。她穿着黑色小西服，上面别着白花。看到我时，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朝我伸出手，说出了让我吃惊无比的话语。
　　
　　“归易安，我很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一脸微笑的她，和满脸尴尬的我，一起接受了班上同学们渐渐响起的掌声。
　　
　　只是到了第二天，望着身边空荡荡的那个位置的我，才明白了事实的真相。
　　
　　班主任在开始上课之前，向我们解释了泪无歌没来上学的原因。
　　
　　“泪无歌同学在昨天办好转校手续，已经前往她父亲所在的城市，去那里上学了！”
　　
　　教室在安静了片刻之后便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而直到午间休息时我所听到的一句话，更是说明了班上同学那时的心态。
　　
　　“……我，我为什么要感到高兴啊！哼，归易安这人，呆呆傻傻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呀！”
　　
　　说完这句话之后和我四目相对的苏娅，想必没注意到我当时刚巧路过附近吧？她慌张地别过脸去，冷哼了一声。
　　
　　只是这一句话，却如同魔咒一般伴随了我整个孤零零的高中生活。是呀，像我这样呆呆傻傻，满脑子想着要拯救世界的男生，当然不会有人喜欢，也就当然不会有女朋友了。
　　
　　而始作俑者的泪无歌，直到现在都没有和我联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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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2/06/17 | 编辑

　　怨念扭曲、
　　
　　会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想到过往的事情，是因为太过于寂寞了。
　　
　　别爱我，如果只是因为寂寞，如果爱，请深爱……
　　
　　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
　　
　　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哥看的不是妹，是寂寞……
　　
　　哥说的不是话，是寂寞……
　　
　　四人间寝室只有我一个人。耳边回响着的，是某个室友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假期到来，那该死的家伙和网上认识的妹子相约去远足爬山了。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十分沉重。平日里，他和我看到另外两个室友每晚煲电话粥的时候还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然而昨天竟然甩了一瓶啤酒给我，就那样大笑着奔出宿舍，奔向他所谓的幸福未来去了！
　　
　　至于另外两个早早离校的畜生，自然是去外地和自己高中时期的女友相会了。
　　
　　时间流逝得真当是如同白驹过隙，我在自认出色的脸上贴好创口贴，带着一脸恨恨的表情，闷闷地穿好外衣，跑向了操场。
　　
　　升入大学已经好几个月，铁一般的事实让我认清了现实的残酷。本以为自由自在的校园中和几个可爱的女孩们偶遇不过是家常便饭，再和其中的某个谈谈理想聊聊人生也很轻松。但是这样的事居然从来不曾发生过，即便真的发生了，竟然也从不是发生在我的身上！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每天特意起早出来跑步，是为了锻炼身体，以方便某天拯救这个世界的吗！
　　
　　我是想来制造一次美丽的邂逅的呀！
　　
　　远处的薄雾被晨曦染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操场中央的草叶上露水晶莹；清冷的空气让人精神振奋，不时响起的鸟叫更添清幽，远处低低传来的车鸣昭示着城市的活力。这一切的一切，不是为了让女主角登场而存在，难道是让我来感慨人生的么！
　　
　　两个人因为埋头跑步而相撞，身为男主角的我带着阳光的笑脸伸手将嘤咛倒地的女主角拉起。胸口因为相撞而传来的柔软感觉依稀存在，指间因为相握而体会的细腻柔滑将我熏醉，眼中因为相视而察觉的温情似水荡漾全身。然而这还未开学就在脑海中上演多次的场景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大概这所学校，其实根本就没有美女吧？
　　
　　“嘭！”
　　
　　“痛！”
　　
　　正在郁闷之中，胸前便遭受了猛烈撞击。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我，便先听到有人雪雪呼痛。
　　
　　“搞什么，你……”
　　
　　话才讲了一半，接下去的半截便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
　　
　　仔细想来，似乎是在我构想与可爱的女孩邂逅之际，真的撞到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一头撞在我胸前的人，虽然外表上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女孩子，但是那件白色宽松外衣下看不出起伏的胸部，也让我怀疑对方会否只是一个长得清秀的男人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狗血遭遇啊？
　　
　　“你不拉我起来么？”
　　
　　思索间，这个面目清秀的人站起来朝我发问。
　　
　　“你不是自己已经站起来了么！”
　　
　　“可是你跑过来把我撞得很痛诶！”
　　
　　“是你撞我的啊！”
　　
　　对方皱起了眉。如果是女孩子，这样的动作我会说她远黛轻颦，似喜似嗔，有着让人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好生安慰的冲动；但如果是男人，做这样的动作不觉得会瞎了我的狗眼么！
　　
　　“总之，我被你撞倒在地，你得负起责任。”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跟你相撞而你倒在地上完全是你自己太轻惯性太小，不要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来啊！”
　　
　　“真没风度，绅士是不该这样和女士讲话的。”
　　
　　“女士？”
　　
　　啊啊，虽然看起来搞不清对方是男是女。但她如果真是一个女孩子的话，的确可以说是很可爱的那一种。假设如此，我并不介意发扬一下自己的男士风度。
　　
　　“啊……那个，怎么说呢……那个，你伤到了没？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卫生所？呃……那个，会不会，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嘿嘿笑着，目光因为尴尬而游离不定。
　　
　　“恩，说起来没什么不方便的，毕竟你也是男人嘛。”
　　
　　哈？什么叫我也是男人，难道你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妹子，而是一个爷们？但是为什么之前要指责我是一个没有风度的男人？之所以这样讲，难道不是因为你是女人么？
　　
　　“不过虽然我看起来似乎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其实身体却蛮结实的。嘛，偶尔摔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刚买的衣服就这样弄脏了，很不开心呢……”
　　
　　“所以说，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婆婆妈妈推三阻四的，来点表示吧！”对方微笑着说道。
　　
　　所谓的表示……到底该是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放入裤兜，三枚硬币将冰凉的触感传给我的手指。学校食堂供应的早餐，牛奶两元一杯，油条一元一根，酱油米醋可以随意使用；宿舍楼下小卖部的点心，粉丝两元一碗，茶叶蛋一元一个，塑料袋免费赠送一只；广场边连锁超市的零食，面包两元一个，火腿肠一元一根，购物小票外带一张……
　　
　　“恩？为什么你忽然脸色发青？”
　　
　　“我……”
　　
　　声音干涩，人有点晕，三枚硬币在裤兜里面叮当作响，我觉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不对，为什么我要摆出这样一副两股战战的模样啊！
　　
　　“面色苍白，额头冒汗。不是肾亏就是心虚。我听说手头宽裕的男生做了亏心事也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你啊，不会是没钱请客吧！”
　　
　　“我，我哪里有做什么亏心事！”
　　
　　“看来你并没有把将我撞倒这件事放在心上。无所谓，我请你好了。”对方皱皱眉说道。
　　
　　“哈？你，你请我？切，我才不要你请客呢！”
　　
　　“嘴上说着不要，肚子却很老实地在咕咕叫呢！我说啊，你知不知道，一个头上贴着OK绷的大男人做出傲娇的举动，很恶心诶！”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好不好！”
　　
　　虽然看起来还算可爱，但是这家伙也太过恶劣了吧。不管你是妹子还是爷们，淑女还是绅士，这种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讲出来。不，别说讲了，根本是想也不会想到的吧！
　　
　　“诶，没有么？虽然你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但是没想到记忆力已经衰退到这样令人叹息的程度了呢！啊，说起来，你本人根本毫无察觉的样子，不会是刚刚才出现的记忆力减退吧！之前我就在想，连我都跌倒在地了，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果然还是内部受伤了么？不过我只是撞在你的胸口而已，为什么会让你的脑部受创么？还是说你的构造根本就和低等生物一般，只有神经节，却没有脑的存在。啊啊，将你为数不多的神经节中的胸部神经节撞坏，以致于你的记忆力减退，真是十分抱歉。所以……恩，所以就请你不要再拒绝了，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就让我请客，聊表自己的愧疚之情吧！”
　　
　　“啊，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一定要请客的话，我也不会推辞的……”对方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下更显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如此可爱的人做出这样伤心的表情，我真是罪该万死呀！
　　
　　我曲起手臂打算做一个秀肱二头肌的动作，以表示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大碍。
　　
　　“虽然我那为数不多的神经节被你撞坏了一个，但是完全没有大碍的，你看我……咦？神经节？为数不多？你这家伙，你是把我当做蠕虫了么！”
　　
　　“啊，哪有啊！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无礼的家伙呢？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是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健壮的人吧！恩，该怎么形容呢，给人一种剑龙一般威武的感觉呢！”
　　
　　“剑，剑龙？”
　　
　　果然光是听名字，就给人一种很威武的感觉呢！看来我错怪对方了呢！
　　
　　“恩恩没错哦！剑龙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对抗霸王龙的食草类恐龙呢！”
　　
　　“哈！那么厉害！”
　　
　　“是啊是啊，它们尾巴上的长钉，能够在霸王龙来袭的时候挥舞起来，直直地钉在敌人的肉体之中，以此来击退敌人呢！说起来由于剑龙的体积太大，而他们的尾巴又是十分重要的武器，所以剑龙就用臀部的第二个脑来指挥后肢和尾巴的运动。嘛，说是第二个脑是过于夸张了，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神经节才对！不过从体积上看，这个神经节足足有脑的二十倍体积呢！虽然从字面上听感觉好恐怖好可怕，但是这样的体积，绝对绝对不会因为随便一撞，而被撞坏的呢！”
　　
　　“你……你这家伙……”
　　
　　“啊呀，为什么你的脸忽然又变红了呢？之前明明还是青得吓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红润起来，真的很不可思议也！太好了！我原本还在担心你之前的脸色，是不是因为和我相撞之中，肺部受损，以致于呼吸不畅呢！原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呢！真是太好了！”那家伙的脸上显露出显而易见的欢欣，但是很快又转成了忧伤的表情。
　　
　　“但是，说起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回光返照这个词语呢！恩，虽然原本的意思是指太阳在落山之前，将天空再度照亮的情形，但是现在更多的是用在一个人将死之前忽然又变得神采奕奕的时候呢。要从本质上解释这个原因的话，是因为人在濒死前，在大脑皮质的控制下，会分泌大量的促兴奋激素呢！恩，比如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会忽然开口说话，一个脸色苍白的人会忽然面色红润……啊，难道说……”
　　
　　这个在我面前捂住嘴做出惊骇欲绝的表情的人，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是敌人，绝对是敌人没错！这家伙，一定是把我当白痴了吧！我居然会天真地认为对方会真心实意的夸奖我！分明是在嘲笑我的大脑渺小到连尾椎骨的二十分之一都没有！被这家伙可爱的外表所迷惑，一再忍受对方的讥讽，这样的我，真是不可饶恕！
　　
　　不，比起自责，首先要做的事情，应该是要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基本的礼貌和尊重才对吧！
　　
　　我板起来脸酝酿着说辞。对于这种牙尖嘴利的家伙，不用堂皇的话语绝对是说服不了对方的。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然后“噗嗤”一声，我看到对方笑了起来。
　　
　　“所以我早说了嘛，就是因为你肚子咕咕叫了，我才想请你客的呀！”露出一个妩媚的笑脸，那家伙摆摆手说道，“一开始就这样，不就省去很多麻烦了么？”
　　
　　我时常会反省，虽然还做不到古人那般的“吾日三省乎吾身”，但对自己也有了不少的了解。除了偶尔会钻牛角尖，但我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蛮随和的人。虽然随和，却并非随便。人所谓的原则立场，就是对不同事物的区别对待。比如说我，对待同学像春天一般的温暖，对待游戏像夏天一样的火热，对待晒妹子的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老师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咳，错了，是像冬天一样冷静沉着。
　　
　　所以说，虽然此刻我的面前摆着的是那家伙买的早餐，面对的是那家伙笑盈盈的脸蛋，我依旧能够不为所动，板着脸注视着对方。
　　
　　尽管并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不过既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显然错的人不是我。虽然不知道对方等下是否会有开口道歉之类的打算，不过不管这家伙怎么做，我都是不会理会就是了。
　　
　　这个世界上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拯救世界的中学生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的肃穆。
　　
　　“我说啊，你还要摆这张怨妇脸到什么时候啊！虽然我本人并不介意，但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下，你难道就不想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么？”
　　
　　嗯？这家伙在说么？
　　
　　“说起来呢，一般女人们会摆出怨妇的脸色，不过是因为欠缺男人的呵护罢了。那么你呢？你身为一个男人，却也是这样的作为，难道是因为潜意识里面渴求着同性的关爱？啊，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基爱？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呢！”
　　
　　“你，你说什么……”
　　
　　“诶？是我说的不够清楚么？还是你虽然渴求基爱，却并不了解这件事情的缘故？恩，那么我换专业一点的词语来问好了。”扬了扬眉，这家伙说道，“你，是gay吧！”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串关于这个单词的信息。Gay，英语，作为形容词来讲是鲜艳而吸引人的这种意思，偶尔有用来表示快乐的意思，但是常常是指不正经的快乐，而用作名词的时候，则是指男性同性恋。
　　
　　那么，在博大精深的汉语中混入这个单词，那家伙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是鲜艳而吸引人的吧！”
　　
　　不对！
　　
　　“你，是快乐的吧！”
　　
　　否决！
　　
　　“你，是男性同性恋吧！”
　　
　　“怎么可能！”
　　
　　深呼吸，深呼吸，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怎么可以做出这样大吼大叫的事情？虽然假期的时候学校里面并没有多少人。但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要我的粗鲁形象就这样被谣传开去的话，我接下去的大学生活是绝对找不到妹子了的啊！
　　
　　不行，我绝对不要孤单单的一个人度过这四年的漫长时间啊！
　　
　　“你，你这家伙……”我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哼，你这家伙，看起来既像女生，又像男生……你，你该不会……”
　　
　　没错，之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所谓的面白无须，不是那啥，就是这啥啊！
　　
　　我压低了嗓音，刻意缓缓地说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太监吧！”
　　
　　“如果我没听错，你指的是那种生殖器官被阉割掉的男性吧？不过很遗憾，我不是哦！”
　　
　　“切，那么，你就是人妖了？”
　　
　　“我自然也不可能是那种靠注射激素来维持女性第二性征的男性。不过……”对方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意，“为何你说来说去，都只能说出那种变态的男性呢？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败了……这家伙，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啊，对了对了！”那家伙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手。之前我便说过，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虽然这家伙真的很讨人厌，但是如果把做这个举动的人当作女性来看的话，真的很赏心悦目。
　　
　　“彼此之间有了那么多愉快的交谈，但是却连相互之间最基本的介绍都没有，说出去真是要被别人说没有教养呢！这样吧，就从你这里先开始自我介绍吧，如何？”
　　
　　哈？虽然说这句话时的那个眨眼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好可爱好卡哇伊，但是话语中那个所谓的“愉快的交谈”，到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还是仅仅是因为对方单方面这样认为而已？
　　
　　还是说我的个人情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不用考虑的存在？
　　
　　“什，什么嘛，为什么要我先开始？提议的人是你吧？一般来说，都该是倡议者首先自我介绍才对吧！”
　　
　　“啊，这样说的话……”
　　
　　对方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终于让我把握住话语的主动权了！没错，第一次，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我觉得这家伙多少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没错没错，该由你先开始自我介绍！”我催促道。
　　
　　“你。”
　　
　　对方脸上忽然摆出了一副认真严肃，容不得玩笑和谎言的表情，尽管我对这家伙的性别一直抱有疑问，但是此刻我不得不承认，这种表情，不管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都能让旁人跟着一本正经起来。
　　
　　不对，现在根本不是考虑我要不要跟着那家伙一起认真严肃的时候。我可是抱着等对方自我介绍完以后，说一句“关于我，无可奉告”，然后仰天大笑出门而去的经典场面才一直等着对方开口说话的啊！
　　
　　没错，这时候的我，就该全神贯注地等对方说完话，然后迅速反击，一雪前耻！
　　
　　“你……”
　　
　　“恩恩。”我在面前支起双手，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你没有女朋友，是一个可怜的单身汉对吧！”
　　
　　“恩恩，是这样没错。”
　　
　　如果不计算高中时曾发生过的那件事的话，我的确是一个可怜的人生负犬。
　　
　　“真可怜啊……”
　　
　　“是啊，真可怜……”
　　
　　连初恋都被人耍的家伙，也就我一个了吧？我颇为无奈地叹着气，然而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却让我的思绪瞬间刹住了车：“不对，这有什么好可怜的，还有，这和自我介绍有什么关系？完全没有！完全是题外话！”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正是因为你迟迟不肯自我介绍，所以我才不得不耗费脑力靠自己的思维来推断你的情况！恩，该怎么形容呢，大约耗费了解一道一乘一等于几的算术题的脑力！”
　　
　　“还，还真是高消耗啊！”
　　
　　“其实说它是一加一等于几的难度到也没有什么问题啦！不过不管怎么说，对话这种交流方式，总归是要考虑一下听者的情绪对吧？嘛，说穿了也很简单，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像你这样婆婆妈妈推三阻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男人，会有女孩子喜欢才怪！”
　　
　　啊啊啊啊啊啊，从一开始乘法降级到加法，再从加法降级到想都不用想，我这悲剧的一生，居然就这样被一个第一次碰面的人看穿了！虽然，虽然这家伙真的很可恨，但是我作为感情上的失败者，完全找不出话来反驳！
　　
　　“嘛，看你情绪不佳，那就我先自我介绍吧！”对方笑着说道，“我，是kami。”
　　
　　卡密？最近流行的网络游戏常常发生账号被盗事件，而为了防止此类事件的一再发生，背面印有密码矩阵的充值卡应运而生。这种卡和它的密码矩阵被称为卡密。但是，为什么会有人说自己是一张印有密码矩阵的充值卡？
　　
　　据说这种卡密效果并不算好，但是有很多人抱着侥幸心理买来使用……说起来，这些充值卡上的密码密密麻麻很多很多，就和那家伙的话一样多而无用，说自己是卡密，难道是在自嘲自己废话连篇？
　　
　　不像啊，这种家伙的词典里面，会有自嘲这个象征谦逊的词语么？绝对没有！
　　
　　“诶？听不懂么？虽然偶尔也会想到用眼下流行的方式来称呼自己，但是要是听众没有对应的知识的话，难免会像现在这样遇到对牛弹琴的情况呢！嘛，这样吧，我就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
　　
　　绳？指的是那种由天然或是化工纤维所拧成的条状物吗？常被用来做捆绑缠绕的东西。这样说的意思，难道是指自己会对即便是初次见面的人也纠缠不清唠唠叨叨个没完么？但是这样的自觉会是这家伙所具有的么？还是说……对了，说起来，有一个很少见的姓氏也叫做“绳”，这是在介绍自己的姓么？
　　
　　“原来如此，你姓绳啊。”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真是的，以前明明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样子，怎么介绍起自己的时候就说得不清不楚呢？真是一个不干不脆的家伙啊！”
　　
　　“所以说……对一个连小学生的认知都没有的家伙介绍自己，真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啊。”
　　
　　“哈？因为有一个少见的姓就自我感觉良好了么？少得意了！我，”我指了指自己，“我叫归易安。知道么，归这个姓，也少见的很呢！”
　　
　　“归？女子出嫁的意思么？归易安，是指女子出嫁来换取安宁么？恩，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看来对和亲政策很是腹诽呢！嘛，我对于那个人的腹诽，认同了！”
　　
　　“你到底在乱七八糟地讲些什么啊……”这种全身无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随便再次提醒你，我并不是姓绳，我，是神！既然中文和眼下的流行用语都不能让你理解我在说什么的话，那么，就换所谓的世界上使用范围最广的语言——英语，来让你理解我的存在吧。”
　　
　　“Me,God。”
　　
　　语气平淡却透着坚定，眼神正直而不含虚假。我愣了三秒钟，在那家伙的面前伸出五指晃了一晃。
　　
　　“你说，你是……神？那种，无所不能，上天入地，降妖除魔的……神？”
　　
　　“嘛，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一不关心时尚，二不保持传统，却对英语这个事关毕业就业的东西有这样的敏感度。我说啊，你不觉得自己太功利了么？”对方一手托腮，用空着的手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藐视。
　　
　　这个似曾相识的动作，让我愣了片刻。
　　
　　“Kami……是日语吧。在愤青遍布的校园内居然说日语是时下的流行，有问题的人是你自己才对吧！再说了，神？你以为我那么多年的马克思主义都是白读的么？虽然我现在的确是处在团员以上党员未满，外带欠缴团费一年的状态下，但是我从小学开始到现在，思想政治这门课可是史无前例的都没有不及格过！”
　　
　　“言下之意别的科目就有过不及格咯？”对方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说道。
　　
　　“喂，你这家伙，可不要以为我是好好先生哦？所谓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如果我是一个愤青的话，刚才就会让你因为自己的发言而吃苦头了！”
　　
　　“算了，你是不会理解的。在我看来，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不过是一个家族中嫡子和养子之间的冲突而已……话说回来，你不承认么，你在小的时候，就没有憧憬过神这种存在么？”
　　
　　“切，我小时候才没有那么天真呢。”
　　
　　“我不是早说过了么？一个头上贴着OK绷的大男人装傲娇，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哦！”那家伙敲打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着。
　　
　　“说了没有就没有！”
　　
　　虽然小时候的确有过这样或是那样的幻想，但那已经是我很小很小以前的事情了。再说，哪有人会傻乎乎地和才见面的人说自己小时候天真幼稚的事情？我看起来是那么天然的人么？
　　
　　“说起来，我在十三岁的时候，开始期待着某天能够拯救这个世界呢……”
　　
　　“哈？”
　　
　　这家伙，我可没有表示过要听你的童年梦想啊！
　　
　　“所以呢，我每天都会不断努力地去锻炼身体。因为要是某一天世界上出现了灾难，而我自己却是一副柔弱的体态的话，是绝对不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呀！
　　
　　“不过十三岁呢，是刚好上初一的年纪呢！虽然课业负担不是很重，但是对于刚到大城市读书的我来说，和班上同学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呢！啊，一面要每天苦读到深夜，一面还要凌晨早起努力地锻炼身体……说实话，真的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呢。
　　
　　“想想看，我本来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梦想。但是真的要我去拯救这个世界的话，是不是太过于沉重了呢？”
　　
　　伴随着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对方将我初中时候的那件事情复述了一篇。就好像亲眼所见一般，讲述之中，没有漏掉任何的细节。
　　
　　初冬的清晨，我的背脊上爬满了冷汗。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淡忘。然而在今天，却对方的话语中都瞬间回忆了起来。
　　
　　连同曾经有过的那个拯救世界的愿望一起，在我的大脑中激荡。
　　
　　“那个女孩的灵魂告诉我说，她很感激你哦！真的真的，很感激你哦！让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好的心灵，以至于心中的怨意消散而去，不用堕入冥府之中。”
　　
　　“所以我特意来问你，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想拯救这个世界么？”
　　
　　想起来，那件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五六年了吧。因为那时候的我未满十四周岁，也因为我本身在那个事件中不过是一个路人的角色。因此虽然当地的电视台后来报道了此事，而我在采访录像中，脸部却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码，同时也获得了一个化名——小明。
　　
　　“记者的语文水平只到小学为止啊！”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竟然会试着嘲笑其中的一两件小事了，只不过这样笑着的同时，却抵不过对自己变得冷漠的恐惧。
　　
　　只是人这种生物，并不是可以只活在回忆之中的。
　　
　　所以，拯救世界啊什么的……
　　
　　虽然小时候真的很想成为拯救世界的人，但是因为那件事情，却明白了所谓的拯救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被拯救而已。因为有人受伤，因为有人被害，所以这个世界才需要被拯救。所以说如果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的话，一定会期望拯救世界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因为自己付出了种种努力，所以面对事实真相时，就不能坦然对面了么？还是说，你就那么在意我不去杀人么？”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忽然回忆起这句话，回忆起说过这句话的人的模样。
　　
　　她，泪无歌她，大概不会想到我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德性了吧？
　　
　　我抬起脸看了看前面，对方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我……”
　　
　　儿时的梦想和梦魇交织在了一起，让我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有些恍惚。
　　
　　“恩，你……”对方脸上慢慢显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切，什么拯救世界啊之类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诶？”
　　
　　这样的回答很出乎对方的意料么？然而此时的我对此并不关心，而是一口气说了下去。
　　
　　“虽然我脑筋的确不是很好，但是你想想，会有人一大早跑来撞一个人，然后说什么‘啊，我是来让你拯救世界的’这样的话么？绝对是玩笑！不，不仅仅是玩笑而已，简直就是恶作剧了！虽然我并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得知了我初中时发生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只要有心，就一定能了解的到的吧？是不是？恩，所以说，你之所以那样说，纯粹是出于自己的恶趣味才对吧？不是么？虽然我对你并不是很了解，但是，想想你之前的表现吧！我想换作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不，只要是智商在80以上的人，都会明白你之前的那句话，什么拯救世界的，完全是拿我来寻开心的吧！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啊，我告诉你，我想想就知道了，等我说，好，我要拯救世界！你一定会一面哈哈哈地捧腹大笑，一面说着‘啊啊，好天真，居然有人满了十八周岁还会上当’之类的挖苦人的话吧！我有没有说错？绝对没有！所以说，死心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对了，这些是你买的对吧？多少钱，我一并数给你好了！”
　　
　　没错，就是这样！虽然一开始仅仅只是想拒绝对方而已，然而我渐渐发现自己随口说的那些话，真的具有很大的可能性！说不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我是那种会一而再再而三上套之后而被挖苦的人么？绝对不是！哼，做为一个有骨气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看起来既男又女，不男不女的家伙，我才不会吃这些……恩，这些嗟来之食！
　　
　　我一面冷笑着，一面伸手摸入了自己的裤兜。
　　
　　一瞬间，硬币冰凉的触感让我的脸色僵住了……
　　
　　对方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咳嗽一声，定了定神。从裤兜里面摸出三枚硬币，一字排开放在了桌面之上。
　　
　　“喏，全在这里了……拿去拿去，不够再说！”
　　
　　“噗嗤！”
　　
　　“笑，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我恼怒地涨红了脸，“我叫归易安，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系的？不够的话，尽管说，我回头再给你补齐了！”
　　
　　“说到底，其实你是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吧？无所谓，你迟早会明白我没有说谎的。”
　　
　　纤白的手指将三枚硬币一个一个地按入餐桌，那家伙站起身朝我扬了扬那只手，微笑地说道：“我叫北斗，是女孩子哦！好好想想吧，归易安，你终归还是会想要拯救世界的。”
　　
　　她起身离开这间餐厅。快到门口的时候，这个白色的身影却又转过身来，回眸笑道：“那么，假期结束后再见了！”
　　
　　我一脸的愕然。
　　
　　“你看过《三国演义》么？”
　　
　　“你觉得诸葛亮就算没死在五丈原，蜀国还会有的救么？”
　　
　　“没希望的。”
　　
　　是吗？那个雨夜，被我撞到之后和我说这些话的人，便是她么？我注视着嵌入餐桌三枚硬币，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这真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夙昔无疚、
　　
　　你对于深夜闯入自己家中，不请自来的那些家伙，会有些什么看法呢？
　　
　　面对着洞开的窗户，因为空气流动而兀自飘荡的窗帘，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心中第一个反应，除了遭了贼，还会有些什么看法呢？
　　
　　一月中旬的深夜，裹着一条浴巾的我走出浴室站在自家的客厅中，望着摔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孩发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家伙呢？乌黑油亮的长发披散在红色的衣衫上，一双洁白的小脚丫缩在裙脚的花边下。这个时不时发出呜呜声的小家伙埋着脸在一地玻璃碎片中微微颤抖着，破开紧闭的窗户窜进来的人，便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吗？
　　
　　我凑近她的身体俯下身瞧了瞧。那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依然在地板上颤抖着。从窗户外吹来的冷风刮过我赤裸在外的上半身，冻得我一阵哆嗦。
　　
　　虽然疑点还有很多，不过我还是先回卧室去穿几件衣服吧。
　　
　　只是才转过身，我便被一句话喊住了。
　　
　　“明明看到别人摔在你前面，为什么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啊！”
　　
　　那个小女孩两手撑地，双脚分开地跪坐在地板上，撅起嘴气鼓鼓地看着我。虽然说这幅模样的确是很可爱，然而由此表现出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态，却证明她完全不需要人扶。
　　
　　总之，相比之下，我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早点去穿几件衣服吧。
　　
　　“要是你就这样走掉的话，人家可是会把你屋子里的东西搬空的哦！”
　　
　　为何如此悦耳的声音却要说出这样让人无奈的话语呢？我再度转过身，打量了一下这个有些空荡荡的客厅，然后看向了那个小女孩。
　　
　　“无所谓啊！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间屋子是我住了快有十年的地方。从初中一年级到现在，原本还称得上是过得去的装饰，现在看来也很落伍了。加上父母说要搬家什么的，有点价值的事物，早就在前一段时间拿走了。
　　
　　小女孩耸着眉毛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撅起了她那粉红色微微泛着光泽的小嘴。她长大以后大概会是一个美人吧？光是现在的模样，就让我有些心生怜意了。只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被我自己接下去的一个喷嚏给打断了。室温不到十摄氏度的情况下还裸着上半身站在窗户洞开的客厅……我果然还是应该先去穿几件衣服啊！
　　
　　说起来，那个小家伙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单薄，我要不要帮她带一件外衣挡挡寒呢？
　　
　　从卧室中穿好衣衫出来的我，随手将手中的黑色羽绒衣丢给了仍然分着腿跪坐在地板上的小女孩。她也不躲，呆呆地让那件羽绒衣罩住了身子。
　　
　　然后一阵有些模糊的声音从衣服下面传了出来。
　　
　　“人家，人家不喜欢黑色的衣服啦！”
　　
　　“挑剔的余地是没有的！身为事主的我对你这个现行犯能有这样关心，你应该谢天谢地了！”
　　
　　我蹲下身拎起那件外衣，展开了披在她的身上。她抬起脸看着我，一双黑亮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白皙的小脸蛋上是一只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我收回那只正把她身后的长发翻出外衣的手，轻轻地捏住了她那小巧的鼻尖。
　　
　　小女孩睁大眼睛有些惊愕地看着我，过了一会才瓮声瓮气地抗议了起来。
　　
　　“不，不要扭人家的鼻子！会，会痛的啦！”
　　
　　“嘛，仅仅只是测试一下，看看你是不是有些迟钝。”
　　
　　我松开手把那件外衣的拉链拉上，然后将这个自始至终跪坐在地板上的小女孩拉了起来。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常理来讲，大概是因为年龄还太小的缘故吧？不过这也很难说，这间屋子位于单元楼的五层，常理来讲，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从外面破窗而入，进入客厅。
　　
　　之所以从一开始都表现得很平常，无非是想看看这个有着可爱小女孩外表的生物，到底是想做什么而已。
　　
　　将小女孩放在茶几前坐下，我从厨房里泡了两杯咖啡出来。她眨着眼看向我放在她面前的杯子，小巧的鼻子微微抽动着。
　　
　　“速溶咖啡而已啦！就不要太过期待它的味道了。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很不错，要知道晚上喝一杯就怎么都不想睡觉，就功效来说，还是值得称道的。”
　　
　　“但是人家不喜欢喝咖啡……”
　　
　　她歪过脸乜斜着眼看向我的表情，让我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据说狗惊讶地转过头时的模样也是这种表情，我哈哈笑着将这个联想说了出来。
　　
　　“诶！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只狗诶。”
　　
　　“失……真是失礼啊！人，人家可是淑女啦！你真的一点也没有风度！”
　　
　　“其实是因为你生气的表情很可爱哦！你就原谅一下为了看可爱的表情而说出这种话的我吧！”
　　
　　“咦咦？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人家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啦！不过归根结底，人家真的不是狗狗诶！那种天一热就‘哈哈哈’地咧开嘴伸出舌头的家伙，人家是最讨厌的啦！”
　　
　　“唔，难道你是猫吗？说起来，我倒有点喜欢狗呢！忠诚可爱之类的暂且不提，它们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我想如果家里能养一只狗的话，大概也就不会被人轻易地破窗而入了吧？”
　　
　　我拿着杯子笑眯眯地望向那个小女孩，但她却只是一眨一眨地看着我，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到底是天生迟钝呢，还是城府深沉——说到底这种能打破位于五层楼的窗户进来的家伙，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啊！
　　
　　我这二十年出头的生命历程中，到底是第几次遇到这种超脱常理的事情了啊……
　　
　　“是这样吗？可是人家想要进来的话，就算有再多的狗狗也没有啊！而且你不觉得狗狗很麻烦吗？小的时候老是会把你的东西叼来叼去，长大了一点就会整天想着咬住你的裤脚拖着你到处走，再大一点的话更是见到你就会扑上来——狗狗这种生物，狗狗这种生物，人家最讨厌啦！”
　　
　　似乎是说到了激动的地方，小女孩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原本缩在黑色外衣下的小手也紧紧地攥了起来。但是明明这些便是狗这种动物最可爱的地方啊，为什么偏偏都是这家伙所讨厌的内容。
　　
　　我有些无奈地拿起杯子，却发现咖啡已经被我不知不觉间喝光了。懒得再去厨房泡一杯，我伸手拿过小女孩面前那杯还没有动过的咖啡，小小地喝了一口。
　　
　　已经有些冷掉了，味道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差劲了。
　　
　　“啊！咖啡！人家的咖啡！明明打算稍稍尝试一下，为什么你要拿走它啊！”
　　
　　“哈？说不喜欢喝的是你诶！难道你不知道浪费是不好的行为吗！金坷垃让美国送给了非洲——中国资源太缺乏，我们不能浪费它！”
　　
　　“呜咦？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而且，这些并不是小孩子可以关心的话题。”
　　
　　“哦……那人家不问了。”
　　
　　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她缓缓地朝我放在自己前面的那杯咖啡伸出了小手。我家的茶几有三四十公分的宽度，对我来说可以很轻松地伸手够到她的那边，但是对她来说，想要勾到我这一边就不得不需要站起身来。
　　
　　我有些心理阴暗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那个杯子居然自己移了过去，停在了她的手边。我惊讶地“咦”了一声，正双手抱着杯子小心翼翼往回挪的小女孩猛地抬起脸来看我，手中的杯子在她一脸的惊愕中高高地飞了起来，然后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咕噜噜地转开了。
　　
　　“呜！被你发现了！人，人家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咖啡而已……”
　　
　　“你，你这家伙……”
　　
　　明明被飞溅出来的咖啡淋了一身，发丝间和脸上满是褐色的怪味液体，为什么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我已经搞不懂这家伙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了。
　　
　　“咦咦咦！被，被咖啡淋到了！人家被咖啡淋到了！讨厌讨厌讨厌！身上都是奇怪的味道啦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才让她一面说着这样的话，一面用同样被淋了咖啡的衣服在脸上乱抹啊。这样做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诶！
　　
　　“诶！衣，衣服！归易安叔叔刚才帮好心人家穿上去的衣服也被淋到了……”
　　
　　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她在原地急得团团乱转，咖啡液体顺着她的长发滴滴洒洒地落在茶几下的星探牌毯子上。我气得一把扯住套在她身上的外衣后领，将她拎出了门外。
　　
　　“你是白痴吗！从一开始到现在，把我家都搞得一团糟了！你就给我呆在外面吧！”
　　
　　“是，是这样的吗！但是人家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叔叔不要把我丢在外面啊！”
　　
　　小女孩抬起花猫一样的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双手在胸前合十做出恳求的动作。只是套在她身上的衣太大，衣袖耷拉下来倒像是一副告别时候做偮的模样。我扯了扯嘴角，伸手便要把门关上。
　　
　　“如，如果你就这样把门关上的话，人家可以很肯定地说，你以后绝对会后悔的！”
　　
　　“哈？后悔？”
　　
　　我有些好笑，这种一听就觉得很神棍的话有谁会相信啊。更何况还是一副撅着嘴气鼓鼓看着我的表情。尽管脏兮兮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态的确是很惹人怜爱，可惜我本人对接下去的发展，已经毫无兴趣了。
　　
　　虽然起先还在好奇她是怎么样从窗户里窜进来，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果然还是那已经变得一团糟的客厅更让我头疼。
　　
　　不管这小家伙到底是炮弹还或是包了糖衣的炮弹，都统统给我弹回去吧！
　　
　　“切，有什么好后悔的。”
　　
　　“诶？诶诶！”
　　
　　抬手关上门，还能听到小女孩“砰砰砰”敲在门上所发出的声音。果然是一个麻烦的家伙。那么晚了还死命敲门，就算我不在意，单元楼里的其他住户也会有意见的啊！说起来客厅里的窗户还是被她打破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将就着把餐桌翻起来堵在那里吧，不然半夜小偷从那里爬进来就麻烦了。
　　
　　“不过要是小偷真的要进来，堵十张桌子也没用啊……算了算了，聊胜于无，但求心安了。”
　　
　　一面说着自嘲的话语，我有些费力地将餐桌翻了一个身。如果是两三年前的我，做这种事情根本不会觉得吃力。果然还是因为近些年来疏于锻炼才导致了体能下降啊。
　　
　　但是和虚弱的身体相比，那种抱着将来要去拯救世界而锻炼出的强健身体，更让人无奈。
　　
　　还因此而被莫名其妙的，自称为神的人纠缠——三番两次地制造事端，不分场合地来问我想不想拯救这个世界——要是没有那些事情的话，我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完全能够追到妹子的呀！
　　
　　回顾往事让我有些精神倦怠。收拾掉地板上玻璃渣子的计划也被我抛在了脑后。反正没人上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到明天睡醒了再去做吧！
　　
　　“现在的你真是一条懒惰的可怜虫啊！”
　　
　　原本支在窗前的餐桌被“嘭”地推到在地，一个红色的娇小身影从洞开的窗户中跳了进来。全然没有理会地板上的那些玻璃渣滓，这个光着一双脚的家伙快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这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身材矮小的她踮起脚伸手抓着我的领口往下拉，小巧脸蛋上的黑亮大眼死死地盯住了我的眼睛。我的视线顺势从她的脸庞滑过，落到了她的脚下。
　　
　　昏黄的光线下，洁白小脚边渗出鲜红的血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咳，怎么又是你……”
　　
　　我伸手想要拉开她抓住我衣领的手，但是却拉不开，便放弃了。
　　
　　“这种厌烦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人家之前乖巧的表现就一点没引起你该有的同情么？深夜的时候还会狠心将一个小女孩赶出家门，这个社会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家伙多了，才会如此的不和谐啊！”
　　
　　“我倒是觉得这个社会变得不和谐，是因为深夜随便破窗而入的家伙变多了的缘故啊。”
　　
　　“社会是否和谐怎么说都无所谓……哼，事急从权，这样的觉悟你这种家伙是绝对不会有的！”
　　
　　松开手将我推开，这个一身红衣的小女孩气鼓鼓地朝着茶几边上的沙发走去。考虑到那条星探牌毯子要是再染上血迹的话清理起来恐怕会更加麻烦，于是我连声喊道：
　　
　　“喂！站住！那条毯子再染上血迹的话，我这回就直接把你从窗户里丢出去了！”
　　
　　“哼！人家为什么要听你的！”
　　
　　话虽如此，我却分明看到她那双白皙的小脚已经不再流血，甚至连之前的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咖啡！”
　　
　　再度落座的小女孩气呼呼地看着我。看起来似乎对之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的样子。不过既然她这次表现得比上回坦诚多了，我也不介意再去帮她倒一杯咖啡。
　　
　　对方看起来要和我长谈的样子……长夜漫漫，以此打发时间也不错啊。
　　
　　如此考虑的我，从厨房中端出了两杯咖啡。
　　
　　伸出纤细的手指握起杯子小小地尝了一口，小女孩的脸上变幻出数种神情。惊讶、疑惑，大概还混杂了一些赞叹之类的神态。我笑着看着她，片刻之后才听到她有些惊奇地问：
　　
　　“诶诶！这是咖啡么？为什么喝起来好奇怪的感觉？”
　　
　　“Gcthor牌的咖啡，仅存在于这个幻想世界之中的事物。喝起来奇怪也很正常。”
　　
　　“哦，原来如此。”
　　
　　出乎意料地，对方并没有就此深究下去。害得本以来她会装傻卖呆而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吐槽的我一时之间傻在了那里。
　　
　　“喂！我说别忽然冷场好不好！要是有旁听者的话，还以为是因为排演不够导致卡壳，这样的话原本再好的剧本也会因为演员低劣地发挥而沦为三流节目的！”
　　
　　“诶诶诶？其实人家只是在考虑该怎么介绍自己……果然还是坦诚一点好么？”小女孩抬起脸，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是南斗。和你知道的那个北斗一样，也是神灵！”
　　
　　“果然……原来神灵也会寂寞吗？”
　　
　　听到了这句还算是在意料之中的自我介绍，我顿时有一种手脚无力的感觉。所谓的北斗南斗，这几年我也有去了解过一些。据说是负责死与生的神灵。只是地球六十多亿人口，每天的死亡数和出生数该是多么巨大的数目啊！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神灵，丢下繁忙的工作不管，跑来找我这个普通人发表那些中二的言论。
　　
　　“我已经二十出头，早就不是中二的年纪了……拜托你们还是省省心吧！”
　　
　　“你，你这家伙，你在说什么中二啊！”
　　
　　似乎踩到了*一般，原先已经表现得很温顺的小女孩忽然提高嗓音叫了起来。
　　
　　“你，你这家伙，你以为人家是来找你拯救世界的吗？人家怎么会做那种无聊而又中二的事情！只有北斗那家伙才会如此！哼，中二什么的……人，人家才十岁，怎么会中二！”
　　
　　“但就我所知，似乎你们在三国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啊……”
　　
　　“闭，闭嘴啊！”小女孩再度拔高嗓音叫了起来。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对着我张牙舞爪，“年，年龄是女士的秘密诶！就算是人家这种一眼看去便知道还是*的女性，也是很介意别人随便问人家年龄的！”
　　
　　我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失……真是失礼啊！怪不得你这条可怜虫到现在还是单身汉！就是因为你老是喜欢纠缠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所以你才没有异性缘的啊！快点向人家磕头道歉，说不定从此开始，你的霉运就会收敛一些，在三十岁的前一天勉勉强强地找到女朋友！”
　　
　　“但是我觉得做一个魔法师也不错啊！三十岁之前还是单身就能施展魔法，我其实也有一点好奇呢。”
　　
　　“诶诶！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吗？说起来人家是督管生的神灵哦！只要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安排一个将来会成为你女友的孩子出生也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哦！”
　　
　　“感谢你的好意了。不过类似于中年之后娶一个高中生为妻的想法我可没有。”
　　
　　“是这样吗？所以说，其实你内心深处还有念念不忘的人咯？这样讲的话，人家终于有些理解了呢！”
　　
　　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上的南斗漏出了“嘻嘻”的笑声。该说这是一种狐狸偷到老母鸡的笑声呢，还是猫儿偷到厨房里的鱼的笑声呢？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算是贼兮兮的笑容了。
　　
　　“是这样吗？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念念不忘什么人呢，还是请南斗小姐好好为我讲讲吧。”
　　
　　我微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南斗抱着膝在沙发上扭捏起来，嘴里支支吾吾说着听不清楚的话语。虽然是神灵没错，但是想要无中生有的话，也很勉强啊吧？我所念念不忘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呢？就字面意思来讲，恐怕首先得是以前有过接触的人吧？只是这样的人，几乎没有。
　　
　　“为，为什么要人家当着你的面说那么害羞的事情啊！只有怪叔叔才会强逼着人家这样的小女孩做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呢！”
　　
　　满脸通红的南斗，忽然发出了莫名其妙的抗议。先不说我个人的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让她害羞的事情，最先挑起这个话题的人，可是她自己诶！
　　
　　我端起咖啡，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诶？你不生气吗？人家喊你怪叔叔，你不生气吗？不是说你这个年纪的人最讨厌被人喊怪叔叔的吗？为什么你不生气呢……啊，痛！”
　　
　　被我忽然在头上敲了一下的小女孩，抱着脑袋嘟起嘴望着我。她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探身过去给她一个板栗么？这样的神灵真是让人有些为地球的未来担忧。
　　
　　“不要扯开话题啊，快说说我到底在念念不忘谁呢？我可是很有兴趣知道的。”
　　
　　“变，变态！”
　　
　　“变态是不介意再把你丢出去一次的。”
　　
　　“呜咦！变态在哪里，人家哪有说什么变态！啊，咖啡冷掉了！哥哥人家要喝热咖啡！”
　　
　　“咖啡自己去倒。已经很晚了，我要去睡觉了，恕不奉陪，啊？”
　　
　　我起身瞥了小女孩一眼，她的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待我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便听到她在身后有些急地喊道：
　　
　　“那，那人家说出来就是了……叔叔你这个大变态！”
　　
　　我转回去看着她，小女孩缩了缩脖子，撇过了脸。
　　
　　“叔，叔叔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人家了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咕……”
　　
　　面对我的放声大笑，小女孩背过身去，缩到了沙发的角落里面。
　　
　　“喂！你啊，你是自恋狂吗？”
　　
　　“……”
　　
　　“不要缩在那里啊，转过来好好听我说……”
　　
　　“……”
　　
　　“干嘛缩得跟一团球似的，好难看啊！”
　　
　　“人，人家才不是球！”
　　
　　小女孩张牙舞爪地抗议着我的话语，红着鼻子朝我扑来。我已经走到了沙发和茶几之间，如果被扑到的话一定会撞在茶几上，于是我想也不想，便侧身躲过了她的飞扑。
　　
　　红衣掠过，我皱着眉听到了一身轰响，还有小女孩痛呼的声音。
　　
　　“不亏是钢化玻璃做的茶几，居然一点损伤都没有！说起来老爸老妈还在苦恼新家用什么牌子的茶几比较好，我看还是用这个牌子的就行了！”
　　
　　“呜咕，好，好痛……”
　　
　　放在茶几上的那两杯还没喝完的咖啡早就因为南斗的冲撞而倒翻了。桌面上四溢的褐色液体，因为小女孩想要起身的动作而晃荡晃荡地，有想要流淌下来的趋势。
　　
　　“别动！满身都是湿哒哒的咖啡，你想直接跳下来弄脏那张星探牌毯子吗？”
　　
　　“混……归易安你这个大混蛋！”
　　
　　哭红了眼眶的南斗听也不听我的要求，从茶几上跳起，带着一身的咖啡，把我扑倒在了地板上。
　　
　　后脑勺磕在木质地板上的冲击，让我眼前一黑，痛得差点晕了过去。
　　
　　“你……你在干什么！”
　　
　　“都是你的错，人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所以要分一半给你，要分一半给你……”
　　
　　趁着我还爬不起来，南斗在我的身上乱蹭，将自己身上的咖啡污渍，努力地往我的衣服上染去。
　　
　　甚至还把吸满了咖啡液体的长发，胡乱地蹭到了我的脸上。
　　
　　“你这家伙，给我适可而止吧……”
　　
　　“哼哼，哼哼，才不是人家的过错！”
　　
　　头部的疼痛让我闭起眼没有心思再和对方说些什么。良久，我睁开眼睛，发现南斗只是趴在我的身上，扑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
　　
　　“你还有完没完啊……”
　　
　　“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南斗眨着眼睛说道。
　　
　　“我已经很累了，搞成这样等下还得再洗澡，很麻烦的好不好。”
　　
　　“人家也要洗澡的说。”
　　
　　小女孩一脸天真地应和着，我不怀好意地提议道：“那么一起洗吧。”
　　
　　“呜咕……人家遇到变态了！”
　　
　　她抱着脑袋蹲在我身上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挣扎了一下，把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挪了出来。
　　
　　“你说我对你念念不忘……是为什么呢？我以前应该没有见过你的吧。”
　　
　　“有哦！人家还记得呢，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晚上。”
　　
　　南斗冲着我做出一个“你应该明白了吧”的表情。
　　
　　“说清楚一点啊，有很多晚上都是下雨的。”
　　
　　“就是那个晚上啦……”
　　
　　“哪个晚上啊！”
　　
　　“开始你悲剧的一生的那个晚上咯……”
　　
　　“因为遇见你而开始了悲剧的晚上？果然我还是该把你丢出去吗？”
　　
　　“才，才不是呢！虽然的确见到了人家，但是你会悲剧的缘故并不全是人家的错……啊！根本就只有一点点关系而已。”
　　
　　南斗急急地分辨起来。如果只是从她那句话的字面意思理解，大概是那个晚上她仅仅只是作为路人登场而已。我把这个思考的结果说了出来，她顿时涨红了脸。
　　
　　“虽，虽然的确是路人没错！但是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要，要是没有人家提示你的话，你是绝对找不到那个女孩子的！”
　　
　　“女……女孩子？”
　　
　　“泪无歌啦！是泪无歌！你一生的悲剧不就是从认识她开始的吗？虽然的确是人家告诉了你去哪里找她，但是最后不作为眼睁睁看机会错过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你在说什么啊！”
　　
　　“但，但就算是这样，一开始打算胡乱插手的不就是你自己吗？要是从来都没有去理会那件事的话，根本就不会因为泪无歌的存在而导致某人对你死心的！”
　　
　　“死心？”
　　
　　“对啊！要是某人对你没意思的话，为什么会在事件的过程中提供情报给你呢？本来以为是和你接触的开始，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落幕的象征……其实就是因为你无意中做了很多伤害女孩子的事情，所以到现在才还会是单身一个呢！”
　　
　　“可是我对于此，根本就无所谓啊。”
　　
　　“什么啊！明明当初北斗来找你的时候你还一脸思春的样子，现在却在人家面前说自己对于是不是有女朋友根本就很无所谓。这样做不是太虚伪了吗？”
　　
　　“时过境迁，已经无所谓了。”
　　
　　南斗伸手要来掐我，但是却被我抬手挡开了。
　　
　　她气鼓鼓地背过了身去。
　　
　　“啊，对了。说起来当初我明明是看到一个少女的模样，为什么你现在却那么小？”
　　
　　“因为你在北斗面前表现得太过于饥渴，为了安全起见，人家才以这个形象出场的。”
　　
　　“安全起见吗？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名为萝莉控的变态的啊！”
　　
　　“要，要你管！”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那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和北斗会来找我？北斗的理由是让我去拯救世界，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南斗没有说话，我再度催促了一下，她才转过身，缓缓地抬起了脸。
　　
　　“当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
　　
　　“寂寞啊！”
　　
　　昏黄灯光下，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阴测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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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二星级★★

2楼

发表于 2012/06/21 | 编辑

　　这个会是文版6月最强番吧。keithfrost这只潜力股我要大量购入了。

　　该神奇的坑由三个大跨度的时间段组成。

　　自捡到的一本可疑的作业本开始，LZ对故事中的“我”作为中学生的笨拙表现得很充分，其在电话中的各种失败，潜入中的各种不济虽然令人着急，但我内心确信着这绝对是用来给男主角“进化”之后表现反差用的。结果……还未来得及进化，男主角似乎就已经从中二学生变成绝望大叔了？从其还有余力去观察破窗而入的南斗⑨，回想起不久前的中学阶段，还真有沧桑感。

　　南北斗在设定上是喜闻乐见的。男主角中途推断出北斗当年带走了诸葛亮这一点还真是让人觉得有趣呢（大篇突然基调变基了还真让我捏一把汗）。南斗⑨一样的表现感觉像白活了这么多年似的，从LOLI形象的塑造上看也颇为成功。

　　文末留下了许多空白。从目前的情节看来，南北斗都拥有泪无歌的记忆，“路人”这一说的背后也许是亲手处理过泪的死亡与新生？如果不是的话，或许泪是南北斗以上的存在，例如“世界的女儿”？男主角还要不要拯救世界这还真的要问问LZ怎么看待上面那个嘎然而上的结尾了。

　　PS：星探牌听上像安防设备，如摄像机什么的，有做地毯周边么。

[ 此贴被aming032在2012-06-22 14:5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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