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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說組][清水マリコ]傷與不傷HURTLESS/HURTFUL[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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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猜你喜欢: 清水マリコ, 噗什么意思, 女孩子说噗是什么意思


[自录][SOSG小說組][清水マリコ]傷與不傷HURTLESS/HURTFUL[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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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SOSG小說組]自錄    
录入:victor901220 Seiromem
校对:Seiromem  victor901220
扫图: 结城明日奈
修图: K zmg9174
排版: Seiromem
作者:清水マリコ
插畫:田倉トヲル
译者:蔡青翰
首发于:SOSG论坛 http://www.sosg.net/
转载时请保留錄入信息
僅供試看學習交流,禁作商业用途,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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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心裡逃狱出来的。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你能帮我找地方躲吗?」待中玲夫是一个16岁的高中生,他的哥哥某日挺身拯救了一名意外跌落铁轨的妇女,摇身一变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但自己却昏迷不醒。之后他们全家遭到媒体不停的骚扰,而玲夫也因此在班上受到同学排挤。就在玲夫身陷如此不真实且冰冷的现实处境时,突然有一名自称为「逃犯」的甜美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 认为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能够恆久不变的玲夫,将与失去归处的少女两人手牵着手,一同驰骋在东京的黑夜裡。一部由清水マリコ倾力撰写的脱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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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贴被Seiromem在2010-06-07 13:0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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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坠落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隆隆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
    平交道的警示器一直响个不停,高架工程的鑽头声也持续轰隆作响。
    明明正值春天,天气却又闷又热。周围没有任何一点风,使得那些当当当或轰隆隆的吵杂声,就这样一直在旁边响个不停,让人不禁感到心烦意乱。
    钢骨外露的车站目前正在进行施工,月台地板上铺了一块块的塑胶垫,使得地面变得有些凹凸不平。正在等车的女孩子们为了站稳脚步,个个都把裙子底下的美腿张得开开的,十分赏心悦目。啊,那个女孩的后大腿上有颗痣,看起来好煽情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好煽情。
    ——第一月台A侧往……的列车即将进站,本列车将停靠沿线各站。请各位旅客退至黄线后方等候列车进站。
    铃铃钤,月台上响起了一串提示列车出入站的铃声,橙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着,广播人员的声音也自扩音器中传了出来。这个车站已经很老旧,不但月台的宽度很狭窄,水泥墙上也堆满了灰尘,看过去一整片都带着灰暗的颜色。随着人潮愈来愈多,大家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空档站立,等待*的到来。欧吉桑、欧巴桑、女孩子、臭男人、穿制服的女孩、擦睫毛膏的女孩……至于亲子档或老先生老太太在这个时间点则很少见。现在是白天需上班上课的人准备回家的时间,而我却正要去准考班上课。虽然很烦,但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因此只能乖乖去上课。毕竟我很明白自己就算待在家里,也只不过是上网或打打电动,无谓地浪费时间而已。
  ——*即将进站,请各位旅客保持安全距离。
  车站人员改以麦克风代替录音广播,努力提醒乘客。
  请各位旅客退役,请各位旅客退后~
  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说话的,根本就看不到人。但是就算再怎么警告,大家除了往铁轨的方向挤之外也无路可去了,只能沿着月台边缘快步移动。
  人潮仍持续的慢慢向前推挤,就连我也被推到了前面大约第二排的位置。
  即使如此,现在人已经多到根本没办法排队上车的程度了,连自己所站的位置到底进不进得了车门都不知道。毕竟就算天花板上挂着写了号码的标示牌,也不见得就和下一班车的车门位置吻合。
  这个车站规模虽然不算小,但是既不特别出名、外观也称不上雅致。就只是因为这个平凡无奇的车站刚好适合转车,才会有那么多的人选择住在这附近。我本身也和这座车站差不多,既不出名也不具魅力,只是徊不起眼的男人罢了。
  请各位旅客退后,请各位旅客退后~
  就说已经没地方可以退了啦:真受不了,*来的次数那么频繁,月台上却老是这么拥挤。而且就算到了下一站也还是一样,不禁让人感叹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充斥着那么多平凡无奇的人类。
  虽然这么想会让人感到有些不耐,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大概也只有小鬼才会在此时浮现出,如果把这里的人通通捏扁应该很有趣。之类的幻想,真是丢脸。
  因为瞄到站在斜前方的男子拿起了手机,使得我也忍不住拿出来看。明明平常就没什么人会传简讯给自己,虽有参加一些SNS (社交网路服务),但我根本就没有在更新网路日志也就不会有什么人来浏览。即使如此,盯着这个小萤幕看还是比站在这里厌受现实来得轻鬆。
  请各位旅客退后!请各位旅客退后!
  真烦耶!到底是要退到哪里去啦?前面后面还不都样是月台?*到底来不来啊!我已经受够那个车站人员的声音了啦!
  
  
  碰、咚。
  
  
  ——突然传来……
  这样一阵……
  让一切终结及开始的声音。
  那就像是由某人所发出的、一道告诉自己『轮到你了』的声音;又或者可说是一道命令自己现出原形的声音。
  就连那是发生在一瞬间、十几秒内,还是长达一分钟左右的事情都分不清楚。
  伴随着那道声音,我感觉到脚底下的月台似乎沉甸甸地震动了一下。原本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但周围很快地就充斥着『不要!』,『哇啊!』,『快停下来!』,『发生什么事?』、『有人……:有人……!』、『危险!快停下来!』、『快点后退!』、『快按下按钮!』、『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的吵杂声。
  在如同静止画面般的四周,说话声与其他声音交杂缠绕在一起,就连空气都变得十分扭曲。整个静止画面的焦点,在于一名穿着淡紫色衣服、体型微胖的女子正倒卧在铁轨上的景象。那一身紫色顿时遮盖了一切景物,如今我眼前的世界变得只剩下不同浓淡的紫色。于是我听从自己内心的冲动,毫不迟疑地做出了行动。
  
  哇啊啊啊!
  
  周围似乎传来更大的声音,但我已分不清楚了。分不出那声音到底是从我的嘴里发出的,还是旁边有人喊出的,总之所有声音已经全都溷在一起化不开了。
  那一瞬间,某种被我封印在心底深处,而且是连我自己曾经这么做过都已忘得一乾二净的事物,就这么爆发似地被释放了出来。我走近铁轨,并且注砚着那个就躺在自己身旁的微胖女子。我眼前的泛白变得愈来愈大,还有一道巨大的声音正排山倒海地逼近;气势之剧烈,彷彿就要把这里的溷沌气氛及静止画面全撞毁般。
  我很笃定,它将会把我和所有的声音都吞没、融化掉。一切都结束了,不过我正是为此才活在世上的。我奋力地呐喊着,如同在祈祷,亦像是在倚赖或留恋些什么,又或者是一种能使自己获得解放的告解。我想自己大概没能喊出声音,但依然竭尽全身的力气奋力表达着。
  我就是为了现在而活的。我——我就是——为了—
  
  
  切都变成白色的了。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活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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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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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这是梦境的起点。
  又或者是该清醒的时间。
  
  
  他一早起床,就在电视里看见自己的家。
  「各位观众,这里就是待中同学的家。里头的人正迎接着宁静早晨的到来。来自全国各地、衷心期盼着待中同学能早日康复的民众,今天也传了许许多多的讯息给本台……」
  女记者露出忧心的表情,正刻意压低着音量朝摄影机说话。第一次遇到这情况的时候,受到惊吓的他,下意识地将窗户打开,可谓是一大失策。当时女记者一看见他便大声喊着:『那位是待中同学的弟弟,他就是待中谦同学的弟弟,名字叫做玲夫!』并且还如同发现珍禽异兽般地开始拍起照片来。即使这让玲夫感受到的恐惧更大于愤怒,但就他所知,自己的照片或影像似乎没有出现在报导中。不晓得是因为受到什么个人资料保护法之类的影响,还是单纯认为『待中谦的弟弟』一点也不重要所致。
  电视萤幕上依旧显示着自家的外观景象。这是一间由过气的方格子大门,搭配上看起来像
  木板墙的深茶色外墙所建构而成的老房子,门旁边摆着放花盆的架子。电视机里头的天空看起来似乎比真正的天空还要清澈。那间房子的内部,就是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想到这里,玲夫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电视机里头一样。画面的右上方正显示着一排字幕,还有谦的照片。
  「加油! 奋勇解救女子的谦同学  目前仍未甦醒」
  ——差点忘了,谦他现在还在医院里昏睡着。
  看电视比实际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更能得知谦的现况。玲夫从位于二楼的房间走出,下楼到客厅去。目前整个家静悄悄的,外头明明还很明亮,房子里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玲夫就连母亲到底是已经出门了,还是仍在房间睡觉都不清楚。
  家里养的猫可洛发现了玲夫,朝他靠了过来,喵喵地叫着。
  「你肚子饿啦?」
  玲夫从冰箱上拿了一罐猫罐头,打开倒到可洛专用的器皿里。一般可洛这个名字都是用在狗身上,但个性古怪的谦就是硬要给猫取这个名字。虽然可洛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取了怪名字,但牠却很讨厌谦。明明是谦自己把猫捡回来的,但平常既不照顾也很少理牠,这样会被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最近可洛常常会突然间拾起头来,似乎像在寻找谁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讨厌的人突然不在了,反而让牠觉得很不自在?不过没一会儿牠就又低头继续吃东西。
  玲夫也拿出牛奶及预先买回来放家里的麵包当早餐吃。这一个星期里不是在外头吃饭,就是买现成的东西回家吃。再这样下去,冰箱里的肉类或蔬菜等材料大概会坏掉吧。但也没办法,玲夫平时不会自己做饭,而母亲现在也没有那种心力。毕竟在上週末出门买菜时,谁也预料不到后来会发生这种事。
  打开电视一看,另一台又开始播报着『谦同学』的新闻。
  「本台今天又收到许多期盼待中同学早日康复的讯息……」
  许多人彷彿像是在替奥运国手加油似的,每天都会把讯息传真给电视台。
  父亲似乎已经吃过早餐了。由于盘子还留在桌上,玲夫便顺手一起收拾掉。父亲在当地经营一间小工厂,前天开始回到工作岗位上。即使他也很担心谦的状况,却不能就这样丢着工作不管。现在已经接近玲夫的上学时刻了,尽管以玲夫的情形而言,就算不去学校上课,大概也会被认为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反而这让他更不想请假。
  家门口又放了许多新的千纸鹤。由于正在赶时间当中,玲夫决定等回家再来收拾。离开家门时,玲夫还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串千纸鹤,使他感到有些也痛。因为被迫产生了这样的自责,让他感到更不甘心,这一切全是谦造成的。玲夫忍不住在内心抱怨着:『都是因为你做了不合自己作风的事情害的』。
    
  
  上个星期,谦在前往准考班的途中,为了解救一名从车站月台跌落到铁轨上的女子,而遭逢了意外。
  虽然他奇蹟似的捡回了一条命,但至今仍未清醒过来。医生推测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所造成的。那名女子则因为被谦推向相反方向的铁轨而逃过一劫,后来顺利被车站人员及其他乘客解救上来。
  根据目击者的说词,当时谦一看到有人从月台上跌落,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铁轨。事情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家的证词多少有些出入,但可以肯定的是:谦为了解救素未谋面的女子而几乎抛弃了自己的性命。
  这件事很快地被媒体大幅渲染,使得谦在一夕之间成了让全国民众感动落泪的大英雄。被媒体挖出来的毕业纪念册上所刊载的照片,戴着眼镜的谦又恰巧显露出一副带着腼腆的笑容,更加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到最后甚至还有一对夫妇以『自己的孩子在十九岁时遭逢交通事故而离开人世,因此看到谦同学都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获救』为理由,拿出了一笔惊人的金钱希望捐为医疗费用。虽然父母慎重地加以婉拒,但由于对方是将钱交由电视台代为转交,如此一来等于又增添了一段『佳话』。
  「谦同学简直就像是一道光芒,带给这个人心险恶的时代一线希望呢。」
  一位担任来宾的欧巴桑艺人擦拭着眼泪说道。
  ——你们在说的到底是谁啊?
  不论是时事论坛还是网路社群等地方,他们口中所谈论的谦都让玲夫感到很不愉快。此外,他也对自己被迫站在必须尊敬那位『伟大的兄长』,并且接受大家的好意,诚心诚意地期盼哥哥康复的立场感到无法忍受。不过,玲夫当然也不希望谦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一样殷切期盼他能够早点醒来。正因为如此,玲夫才不希望閒杂人等在一旁起哄,擅自将谦当成佳话中的主角。
  「嘿。」
  「早安。」
  「早。」
  「嗨。」
  一抵达学校,同学们便一个个向玲夫打招呼。但是,之后就没有人继续和他说话了。大家才刚升高中两个月,这段时期原本就还不太瞭解彼此,如今玲夫却又成了话题人物(的家人),当然会令其他人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玲夫本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周围暧昧不明的体谅。他既不希望自己受到『大英雄的弟弟』之类的注目,也不想要摆出一副死人脸。总而讨之,玲夫打算像往常一样地生活,只是没有自信能够处理待好而已。
  啊——真烦哪。
  尽管半自暴自弃地来学校上课,待在人群里依旧是个压力。
  以玲夫的个性而言,他本来就不擅长和不熟的对象随意攀谈。
  上课时间也就罢了,一到休息时间可是令人难耐。尤其是长达四十分钟的午休时间更是痛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玲夫开始思索着该如何撑过那段时间。这么说来,无法待在教室里的人,能够独处的地方大概只剩下图书馆或顶楼了。
  但是基于某些理由,玲夫并不想到图书馆去。
  既然如此,反正今天放晴,就决定到顶楼去吧。
  时间来到午后,玲夫吃完买来的午餐便当后,就如原先的预定爬上昏暗的阶梯,前往校舍的顶楼。一打开顶楼的门,就被水泥地反射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顶楼上没什么人。
  玲夫独自望着湛蓝的天空,直觉地将脑里浮现的话说了出口:
  「——根本是一群白痴!」
  不论是还没醒来的谦、电视上那些人或是学校的同学都一样,当然也包括了无法将这些事置之不理的自己。
  「全是白痴。」
  玲夫又无力地咒骂了一句。一架白色飞机翱翔在明亮的天空中,正缓慢地降低高度。因为天气很晴朗,机身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这个城市离海很近,而且学校就位在一座大型机场附近。
  虽然靠海,但这里并没有像是观光景点的气息,只是一个周围有许多小工厂环绕的老城市罢了。玲夫的家也在这城市里,距离学校不远,只需一辆脚踏车就能轻鬆前往学校。对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玲夫而雷,所谓的海只不过是隔着一道水泥堤防,看起来很辽阔的水;河川也只是在狭窄的两个岸边之间,塞进几艘船使之连结在一起的地方。至于天空,则是一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不断重複地吸或吐出飞机的高处罢了。
  明明风景一点变化也没有,但我的周围却充满了异常。
  玲夫索性仰躺在水泥地上,开始打起盹来。虽然这样会弄脏白衬衫,但又怎样呢。
  「玲夫。」
  接着,一道声音白头上不远处传来。那是一道音量虽小、但颇具有存在感的女孩子声音。
  「你睡着了吗?我是飞泽。」
  「我醒着,也知道妳是谁。」
  玲夫动也不动地回答她。那是飞泽蓉。玲夫不只认得她的声音,而且在学校里会用名字称呼他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
  「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觉得天气很好,想在这里和玲夫聊聊天。」
  「……妳不用待在图书馆吗?」
  蓉是个爱好读书的图书股长,午休时间总是待在图书馆里。
  这就是为什么玲夫不想到图书馆去的原因。但如今蓉自己找上门来了,他的迴避顿时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今天不是轮到我值班。」
  不晓得蓉是否看穿了玲夫的想法,她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我可以坐下来吗?」
  「妳会弄脏衣服。」
  「之后再拍一拍就好了。」
  蓉的脚步声在玲夫的头部附近响着。糟糕,再这样下去会形成窥见裙下风光的角度。玲夫只好懒洋洋地起身。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蓉那与其用苗条形容、还不如说是修长的身体。她的手臂很长,腿也纤细得有些吓人,颈部又很细。娇小的脸庞搭配一副小巧的眼镜。一头长发几乎就要伸到腰际,整个模样看起来就好像那部古老的科幻动画片中,陪着少年搭乘银河铁道列车一起在宇宙中旅行的那名女子一样。
  「玲夫,今天早上你家又上电视了呢。」
  蓉动作俐落地坐了下来。飘逸的长发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别提啦。」
  玲夫叹了口气,望着天空发呆。又有一架飞机从天上缓缓下降。
  「面对媒体很辛苦吗?」
  「已经快习惯了。反正就算跑来问我话,我也不理他们。」
  「谦的状况好像没什么变化呢。」
  「是啊。」
  蓉明明和玲夫同年纪,但对他说话时总是很客气,感觉很奇妙。
  「妈妈说如果家里只剩下玲夫你一个人的话,不妨过来我们家吃饭。」
  「……」
  我为什么非得到别人家吃饭不可?如果是小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应该没有那么亲近了吧。
  「不过,我已经替你向妈妈说不需要了。」
  蓉轻轻地苦笑,然后把她细长白皙的手指交合,放在制服的深蓝色裙子上。
  「……希望谦能早点醒过来。」
  「嗯。」
  蓉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温和,让人眼就觉得她会是个喜欢读书的女孩子。一身细白的皮肤,眼镜下的黑色眼睛也充满灵气,即使平时个性较为低调,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充满智慧的一面。早在谦的事故发生前,得知玲夫和蓉两人是青梅竹马关系的(部分)班上男同学就异常地羡慕着他。
  「不过要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变成了温馨故事里的主角,应该会很惊讶吧。」
  「他大概会很生气地嚷着说『别那样,很恶心』之类……」
  「抱歉,别再说了。」
  玲夫突然打断蓉的话并站了起来。
  「我有点事,下午的课不上了。」
  「咦——嗯……」
  他头也不回地就这样奔下阶梯,离开了顶楼。
  抱歉,蓉。明明妳没有说错什么。
  玲夫一口气冲下阶梯后,便离开了校舍,并且跨上停放在停车场的脚踏车离去。他的脑海里并没有目的地,就只是奋力地踩着脚踏车前进。  
  头上的太阳很热,简直像是夏天提前来报到似的,把人照得满身大汗。但玲夫毫不在意,依然一心一意地踩着踏板。我,真的一点也不讨厌蓉,只不过觉得心里有股难以忍受的感觉罢了。不论是被电视节目那样毫不客气地侵扰心灵或私生活、擅自被当成美谈中的登场人物、被班上那些人同情或保持距离、还是像蓉那样理解得不多不少。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全都又刺又痛。
  无论是谦的性命安危,或是谦的恢复状况。我很明白这些违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只不过为了心里的一些固执,或是受到周遭的强迫就感到烦躁难耐,自己也很明白这是很幼稚的想法。例如未来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或者是万一谦出了什么事时将会如何等等,我自己也很清楚应该勇于面对这些现实处境,并且尽可能地做点什么才对。
  但是……
  「——唉……」
  骑得精疲力尽后,玲夫便下车并将脚踏车丢在一旁。眼前这座桥再过去,就只是一条会碰到机场外环铁丝网的死路。海、河川、运河,这座横跨在不知该归为何类的水流上头的桥,我正驻足在上头。河口沿岸附近立着巨大的鸟居。那是以前曾存在过的神社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河川的南方依稀可见如同要塞般的巨大工业区。这里的一般道路既宽敞,又有良好的视野,但平时前往机场的车辆几乎都会走高速公路,所以这里总是空荡荡的,周围也看不到任何行人。在这个空无一物,感觉就像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存在、逼不得已才閒置于此的景色中,玲夫才终于感觉到平静。
  ——喔,这地方还不错嘛。
  此时,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了平时兴自己说话的哥哥的脸庞。
  明明是一张不愿回想起来的脸。一张戴着眼镜,有些神经质的脸。一张小时候故意似前发留长且梳到一旁装帅的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玲夫心目中的谦,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大善人。平常连猫都懒得照顾,又不爱念书而理所当然地落榜重考,是个明明自作自受,却又一脸忧郁的傢伙。这阵子甚至和他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交谈,所以一点也不明白哥哥在想或是在做些什么。但是,如果那天在车站里因为救人而昏迷不醒的人不是谦,玲夫很容易就能想像到他嘲笑那个人『真是一个爱逞英雄的笨蛋』的模样。就和蓉刚才说的差不多。
  但是,为什么你会……
  
  
  「——找到了。」
  「咦?」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在背后——是蓉吗?不对,那声音听起来年纪较小,而且更甜美一些。
  玲夫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是谁?」
  当玲夫回过头时,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正朝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她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带有许多蕾丝及花边的衣服,衣服下襬像芭蕾舞服一样短。一头明亮而轻柔的长发上搭配着红丝带,皮肤虽白但嘴唇却很鲜豔。而她那一对红茶色的透明眼睛,因为笔挺的睫毛而显得十分出色。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妳说找到什么?」
  玲夫又继续问道。眼前的女孩个头很小,脸上也看得出稚气,推测顶多也才刚升国中。但从她的上衣所大胆露出的胸口上,依旧能看得出明显的乳沟。虽然玲夫第一时间威觉到她的胸部看起来很有弹性,但他马上又想到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因而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不过与其说她是小孩子,还比较像个玩具人偶。蓬鬆的裙子衬托了她细得惊人的腰,裙底下一双细长的腿,看起来像是就要开始舞动一般。不但脚踝上绑着红丝带,就连鞋子也是红色的。全身的红白色调看起来就像是草莓蛋糕一样。明明整个人看起来这么甜美,但站在这个像是工地现场一样枯燥的地方,却又意外地搭配。
  「很可爱吗?」
  女孩再度开口。
  「啥?」
  「因为刚刚玲夫的眼神看起来一直在赞美我。」
  女孩摇曳着头发及裙襬,开心地笑着。玲夫的想法被看穿了。
  「妳为什么知道?」
  这跟有没有在赞美她无关。两人明明是第一次碰面,但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为谦。」
  「啥?」
  她是从电视上知道的?而且连我的事情也查过了?为什么会突然现身于此?她到底是从哪里出现,又是如何跟在我后头来的?
  「玲夫从刚才就一直说『啥』。」
  「废话。」
  就算是小孩子,说话也应该更有头绪一些。
  「嗯—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就是谦。」
  「……」
  「不过更正确地说,我并不是谦。」
  她讲的根本就听不懂。
  「我是说,呃——」
  少女像是要进行爱的告白般,面露迟疑,并且磨蹭着纤细的手指头,那模样彷彿是在思索该如何用雷语形容自己的梦境。她白皙的指尖上,还看得见樱色的指甲。
  「我啊,是刚逃狱出来的。」
  ——从你哥哥的心里。
  
  
  女孩轻轻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丰满的胸部受到纤细的手臂挤压,向上弹了一下。
  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又白又圆、软绵绵的点心放在上头
  「妳是从电视上认识我的?」
  十分可爱的胸部。
  玲夫还是忍不住把视线飘到她的胸部上,但马上就移开。
  「不是,我更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可是我没看过妳这个人。」
  虽然玲夫觉得用『妳这个人』来称呼第一次见面的女性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既然对方一开始就直呼自己的名字,算是彼此彼此吧。再说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明显比自己小,也没必要向她示好。
  「因为我一直都在牢里。」
  女孩一副觉得理所当然的表情,不停地点着头。
  「……妳该不会喜欢写奇怪的诗,或是创作音乐之类的吧?」
  「你说谁?」
  「妳。」
  「我看起来像有那种才华吗?」
  「妳以为故意装傻很有趣吗?」
  玲夫开始觉得不耐烦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事情,但总之她是个神经病。八成是受到被大肆渲染及美化过的谦的故事影响,把自己也当成登场人物的一份子了。就算人长得还算可爱,也不代表想做什么都没关系。虽然她真的很可爱。
  「然后喔,玲夫,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耶。」
  「喔——」
  我就知道。
  「我可以待在玲夫身边吗?」
  「不行。想作白日梦就自己去作吧。」
  如果再继续和她说下去,自己可能会忍不住骂出一些不好听的话,这让玲夫感到很不好受。再说这女孩的确长得很可爱,反而会让人更觉得良心不安。于是玲夫再度跨上脚踏车,把女孩丢在原地,飞快地离去。
  「玲夫——」
  尽管后头传来喊叫声,但玲夫依然不予理会。天上正有架飞机正轰隆隆地斜飞着,玲夫则朝着与飞机相反的方向踩踏板。即使那女孩白皙的脸庞及胸口还留在脑海里,但还是努力将它忘掉吧。
  
  
  这是一间正面镶满透明玻璃,看起来颇有未来风格的怪医院。它的外型和这座老城市实在是格格不入。建筑物的中央部分向外突出,让玲夫觉得彷彿是一个巨大的船帆。谦他现在就沉睡在这艘帆船的内部。进入医院后,消毒酒精的独特味道扑鼻而来,里头看起来比从外面看还要安静许多,而且十分灰暗。
  「啊,你来啦。」
  「嗯。」
  原本坐在病床旁呆望着谦的母亲,抬起头来看向玲夫。依然沉睡不醒的谦,脸上披绷带及OK绷盖住一大半。或许是错觉,明明他住院才过了一星期,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小了一圈似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副扭曲变形的眼镜。这是谦遭逢事故时所戴的眼镜。玲夫将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进入房内。病房里满是每天有人送来的花及千纸鹤,因此全是甜甜的香气。
  「哥的情况还是没变?」
  谦看起来就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有些鬆弛。
  每一次看到哥哥的模样,都让玲夫的胸口感到有些刺痛。
  「嗯。身上的慯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我每天都有呼唤他,医生也说这样做比较好。」
  母亲用『小谦』这个小时候的暱称呼喊着哥哥,并且用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
  「好久没有像这样摸摸他的脸了。」
  毕竟长大以后,彼此就连手都很少接触。
  母亲露出苦笑,轻抚着谦的脸颊。说起来,玲夫已经想不起来前一次触碰到谦的身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玲夫也来跟谦说几句话吧。」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
  ——那就说:『笨蛋』、『都是因为你爱耍帅,现在搞得自己在那边昏睡』、『你害大家搞得这么累,给我负起责任来』、『可是,绝对不准你死掉』。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跟心里想的不同,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那边最近如何?」
  或许是因为玲夫不说话,母亲改变了话题。
  「没事,和平常一样。」
  虽然刚才被奇怪的女孩子攀谈,不过那种事情不提也罢。
    「我们是不是应该向电视台或媒体表示些什么呢?」
    「别理他们啦。」
    「可是大家都在关心谦呀,还帮忙祈祷希望他能早日醒来。」
    「反正那些人都只有在电视或网路上看到新闻的时候才会说加油,等到播下一段新闻的时候就忘得一乾二净了。」
    就算是我,如果事不关己的话也是一样。
    「而且如果是真的很关心的人,他们也不会要求我们一定要透过电视道谢吧。总之,妈妈只要专心照顾谦就好了。」
    「这样真的好吗?」
    母亲稍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
    「那,我回家了。有什么要我拿回去家里的东西吗?」
    「你要走了?」
    「我只是来看看谦而已。况且就算再待下去我也没事情可做。」
    「这样啊,那就晚上见了。」
    结果母亲完全没问『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还在学校上课?』大概是没有察觉到吧。于是玲夫带着谦的换洗衣物,以及让母亲消磨时间用的书本等物品离开了病房。就连谦的睡衣上都有医院消*的味道。
    时节离夏天愈来愈近,午后的空气充斥着尘土的味道。城里的工厂纷纷把样式相同的机械零件排列在出入口。此起彼落的金属切割声、并排在狭窄空间里的卡车、还有用水蓝色建材相连,连接处已产生侵蚀的老公寓。据说从玲夫出生更久以前,这座城市的工厂数量就一直在减少当中。就玲夫所知的范围内.就有好几间工厂已经倒闭了。由于玲夫很喜欢工厂的气味,内心一直希望父亲能好好加油。虽说他还没有认真想过毕业之后要不要继承父亲的事业。
    穿越高架桥后,距离玲夫家就不远了。
    尽管回到家还是得面对各种问题或是没人在家的气氛,但玲夫也没其他地方可去。所幸家门外并没有看到像是媒体的人或车。将脚踏车停放在玄关北侧后,玲夫不经意地向南侧的狭窄庭院看了一眼。
    窗户是开着的,风正吹动着窗帘。
    ……有小偷?记得出门前应该有锁好门窗才对——
    「欢迎回来!」
    「哇!」
    方格子门突然开启,使得玲夫吓了一跳。
    「到底想干什么?」
    走出来的人让玲夫更为吃惊,是剐才的白衣女孩。她细长的脚上擅自穿着玲夫的拖鞋,露出的脚趾头看起来也很柔细。
  「呜,被骂了,因为人家没地方可以去嘛。」
  女孩的脚趾头动个不停,彷彿正反映出她本人的好心情。脚指甲看起来则白白净净的,似乎很柔软。
  「妳怎么进去的?」
  「从正门啊,钥匙不是都放在厨房的窗缝里吗?」
  那是只有家人彼此才知道的地方。她为何会知道?至少在谦发生事故之后,根本就没有人用过这个隐藏钥匙。
  「谦知道的事情,大部分我都知道。」
  女孩观察玲夫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回答。她的声音很甜,听起来还带了点得意。
  「虽然我进来了,但没有偷东西喔。只是开窗透透气而已。」
  「废话。要是少了东西,我就马上报警处理。」
  话虽如此,但自从事故之后,玲夫已经不想再看到警察了。
  「那你要进来看看吗?」
  「当然要。」
  确认玲夫并没有要自己马上离开后,女孩便抢在前头进入屋内。
  「明明是很熟悉的房子,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呼吸这里的空气呢。」
  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的木板上响个不停。
  「——喔……」
  看见客厅的模样后玲夫吓了一跳。原本散落各处的衣物已被堆叠整齐,与客厅相连的餐厅里椅子也归回定位,就连餐桌都收拾得很乾净。双层窗帘中较厚的一层被束了起来,只剩下蕾丝随风飘逸着。
  「这些都是妳做的?」
  「嗯。」
  遥控器全都放在专门用来放的篮子里,报纸则在父亲座位旁。放在窗钋白色棚架上的花盆,里头的花朵也因为总算等到有人浇水而高兴地抬着头。
  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平日的基本位置。
  「………为……」
  在说出,妳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疑问之前。
  为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轻鬆许多。
  「如何?有东西不见了吗?」
  「没有。」
  虽然没有东西不见,但这也让玲夫察觉到一件事情。
  被一个口里说着逃狱之类古怪事情的女孩靠近,这和现实中真正发生的异常——那种将日常生活破坏殆尽的异常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今天还真热。」
  玲夫看了在小庭院里发光的晒衣竿说道。
  「?是呀。」
  「那,要喝东西吗?」
  「可以吗?谢谢!」
  总而言之,现在就先感谢她一下吧。因为这女孩帮忙做的一点小事,让我总算能稍微重拾一些日常生活。
  走到蔚房一看,原本堆放在流理台的餐具郡已经洗乾净了。真是帮了大忙。虽然说让不认识的人帮忙洗东西,应该会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才对,但现在的玲夫感觉似乎比较迟钝一些,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并且倒在杯子里。
  女孩乖乖地坐在谦惯用的椅子上。
  「给妳。」
  「我要喝了!」
  她两手捧着玻璃杯,把茶一口气喝个精光。
  「唔喔喔喔……冰冰凉凉的茶从喉咙流进胃里了。」
  「从嘴巴喝当然会流进去啊。
  「因为这个身体才用没多久,感觉很新鲜。」
  「喔——」
  玲夫朝着女孩的方向,一屁股坐到自己惯用的椅子上。
  「所以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奇蹟才会让妳出现在这里?」
  「嗯。」
  女孩用『告诉你喔』当开场白,说话的态度自然到就像是在谈昨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谦的身体里很早以前就有像是『我的原料』的物质在里头。随着谦的年纪增加,那个物质就慢慢地变成了『我』,当我察觉到的时侯,自己就已经在牢里了。」
  「根本就听不懂。」
  「玲夫你也不记得自己还是小婴儿时的事情吧,当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和爸爸妈妈还有谦住在一起了对不对?那个就跟这个一样。」
  「所以说以我的情形而言是『家』,以妳而言则是谦的……呃——谦的『内心』?然后妳之前都没办法出来?」
  「对!玲夫你好聪明喔。」
  「如果是那样,妳能知道钥匙的位置还真厉害啊。」
  「嘿嘿嘿。就算在牢里,还是可以从墙壁或铁栏的小窗看到外面的情形吧?差不多就像那样。我是透过谦的墙壁看出来,进而学到很多事情的。」
  「靠那种方式学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唔……老实说人家的确没有自信,例如常识之类的东西。」
  「我想也是。」
  「毕竟这是第一次到外面的世界来,光是吸气都忙不过来了,更别说要观察气氛了。」
  「妳还知道,观察气氛。这句话啊。」
  「因为谦的周遭常有人说这句话。」
  我想现在不论是谁的周遭都听得到这句话吧。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开始学就好了。像是吃东西、喝东西、阅读或是触摸等等的。」
  女孩轻抚自己的脸颊及手臂等部位,然后像是鬆了口气似的笑着。
  「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的身体会是这么柔软,而且摸起来很舒服呢。」
  「哇!」
  女孩突然摸向玲夫放在桌上的手。
  「玲夫的手好硬。」
  「别乱摸。」
  她的手指明明看起来那么纤细,却用了不小的力道握住玲夫的手指。好冰的手。好了,别再摸了。平常就算是父母亲也很少让他们摸,更别提被女孩突然拉住手—
  「虽然很硬,不过摸起来好温暖,而且好结实喔。」
  女孩的小脸蛋靠近了过来,长着细长睫毛的双眼直盯着看玲夫的手看。
  「都叫妳别看了啦。」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女孩似乎连嘴唇都要凑上来了,谗玲夫厩到全身发烫,连忙用另隻手把女孩的手指头一根根地拨开。紧张得像是拚了老命似的。
  「玲夫要摸摸看吗?人家还没有被别人摸过喔。」
  「妳白痴啊!」
  玲夫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但他内心里正对自己的腰部附近有所反应而感到气愤。
  「不对,都忘了妳还不懂常识。那我告诉妳,女孩子不可以向不认识的男人说要给他摸身体。」
  「可是我很了解玲夫啊。」
  「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妳对所有男人都这样想就对了啦。」
  「……」
  女孩显得有些不高兴,嘟着小嘴。
  「别跟我闹彆扭了。听好了,我也顺便告诉妳,我现在还是不相信妳的胡言乱语。只不过是因为妳帮忙打扫了家里,才稍微听听妳的故事当作感谢罢了。」
  就算只是暂时也好,如果能听到一些不具真实感的话,或许就能藉此逃避现实发生的讨厌事了。至于这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玲夫目前还没什么兴趣。
  「既然妳已经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即使这么做很任性,但现在的玲夫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人家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不关我的事。」
  「我从一出生就在牢房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妳就该回牢里去。」
  「……」
  女孩先是睁大了眼睛,但又马上消沉下来。在她娇小的头上彷彿像是有对兔耳朵垂了下来。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内心变化显露出来真的好吗?
  「就算想要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那妳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想想喔。」
  女孩说,原本她每天都寂寞地仰望着窗子,但是有一天就在她想着自己将会永远孤独下去的时候,周遭突然变得很明亮,好像听见谦在呐喊些什么。接着就开始产生一种不知道该说是痛还是烫感觉,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外头的地面上了。
  「呐喊?妳说谦?」
  「嗯。」
  「然后妳站在哪里?」
  「那是哪里呢……我只记得好像有火焰在很高的地方燃烧着。」
  「妳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不知道。」
  「——妳说的,该不会是在一个星期前吧?」
  糟糕,明明心里也觉得不可能,但玲夫选是不自觉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把这女孩「逃狱」的事情,和谦发生的事故做连结。
  「不知道。因为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像个逃狱者一样躲在外头睡觉,喝公园里饮水机水活到现在。」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如果现在把她赶出去,她又得回到那样的生活。
  不对,我不是认为这女孩是在胡说八道吗?可是……
  「其实我觉得满有趣的。而且我还四处去找以前透过谦的眼睛所看到的地方喔。」
  「没有去找警察吗?」
  「逃狱的人会去找警察吗?」
  「……」
  「而且,警察他们都是大人。大人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这种事我在牢房里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能够第一个就碰见玲夫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一直很想和玲夫说话。
  「所以妳觉得信得过我吗?」
  「或者该说,我觉得玲夫拿可爱的女孩没辙——啊!」
  玲夫用手指推了女孩的宽额头一下。虽然她说的没错,但还是让人很不高兴。
  「快回去。」
  「我回不去。再说,好不容易逃狱成功了,人家还想多吸一点『尘世』的空气。」
  「妳从哪里学来那种狱友暗语的啊?」
  玲夫开始感到煳涂了。眼前和自己边说话边喝着乌龙茶的漂亮女孩,居然会说自己在一个星期前一直都待在哥哥的心里,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相信。但包括熟知家中事情这点在内,很难认定她只是个跟谦毫无关联的疯子。
  「我问妳。」
  「嗯?」
  「虽然能像现在这样逃狱出来,呼吸到尘世的空气对妳来说是件好事,但对谦来说不会有坏处吗?」
  就再陪她聊一聊她的幻想吧。
  「不知道耶,毕竟谦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就算不知道,原本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跑出来了,应该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举例来说,我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体是由什么蛋白质构成的,但如果那些蛋白质跑掉了我一定会觉得身体不舒服。」
  「喔—」
  女孩做出奇怪的答睦,还不断眨着眼睛。
  「我是说,搞不好是因为妳逃狱出来的关系,才害谦一直没办法醒过来。」
  女孩又眨了一次眼睛,睫毛前端看起来又黑又尖。
  「所以……」
  话虽如此,玲夫却无法继续说下去。原本他就不认为这女孩说的话是真的,更何况又加上了更荒唐的推测。
  「所以……如果真的是那样,玲夫要把我捉起来吗?」
  「就算捉起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把妳送回去。」
  如今这女孩已经有了形体、声音以及触感,甚至还能喝茶。根本不可能将她捏成一团,然后塞进谦的嘴巴或鼻子里去。
  「就是啊……」
  女孩叹了口气,又低头看向地面。
  「到头来,如果没有钥匙,还是没有办法吧。」
  「钥匙?」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把娇小的身体又缩得更小。
  结果,全都只是空话而已。玲夫也只能跟着叹气。女孩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雨人之间的对话也告一段落。该怎么办?如果想赶她回家就要趁现在了。
  「我说……」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哇!」
  手机响了。虽然玲夫看到来电显示时吃了一惊,但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是蓉。」
  「……嗯。」
  她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从容。玲夫转过身,背对着女孩继续把话说下
  「结果你之后直接回家了吗?」
  「思,不过我先去了一趟医院。」
  「这样啊……」
  「谦还是老样子。」
  在对方询问之前,玲夫先把答桉说出来,打算早点结束这通电话。
  「似乎是呢,我刚才在晚问新闻上看到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自己打从回家以后就忙着交谈,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
  「玲夫的母亲还在医院里吗?」
  「嗯。」
  「那你今天一个人吃晚饭吗?」
  「大概吧。」
  可是,我还是不想到妳家去吃饭,中午的时候也说过了。
  「那……对不起,我妈妈说如果玲夫不打算过来,就让我拿一些菜过去。真的很对不起我有告诉她你不喜欢这样的。」
  「——不会.那就谢谢妳们招待了。」
  「真的好吗?」
  如果拒绝得太固执,之后一样会很麻烦。虽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也没办法了。
  「那么我等会儿拿过去,差不多七点钟左右。」
   「了解。」
    玲夫叹了口气,挂了电话,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不正常的生活吧。前一次蓉到家里来,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说在学校偶尔还有交谈的机会,但彼此到对方家里去应该只到小学时期左右而已。那个时候,连同谦在内,三个人常常一起游玩。从蓉那边我们学到许多女孩子之间流行的游戏;我们则告诉她电玩游戏的头目角色攻略方法。升上国中以后,不论是我和蓉、蓉和谦还是我和谦,彼此都变得很少交谈了。虽然蓉和我在进了同一间高中后多少重拾了对话机会,但大我们三岁的谦却像是一个人跑到别的世界似的……
   「喂!」
    从厨房传来的怪异气氛,一下子就把玲夫从怀旧情绪里拉回现实。
   「你在干什么!万一会儿没注意你就——!」
   「煮饭,人家肚子饿了。」
    女孩正分切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猪肉,空心菜及洋葱则已经被切好并装进容器里。
   「别擅自开始做饭!」
   「我连玲夫的份也一起做了。」
   「你……」
   「等我做好再一起吃吧!」
   「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在玩扮家家酒。」
   「我没有在开玩笑,现在做得很顺利喔!」
    女孩一本正经地回答。的确,蔬菜类虽然切得不漂亮,但看起来切得很细心,并没有变成动画片里那种荒唐料理的感觉。这些冰箱里的食材与其丢掉,还不如早点吃掉比较有效益。
   「……米洗过了吗?」
   「还没有。」
   「那个应该先做才对吧!」
    玲夫打开电锅盖子并将内锅取出,接着便拿起量杯从放米的储存容器中舀出一些米。
   「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煮饭就是了。」
    先用清水洗米,然后依照计量杯的舀取次数(也就是米量),把适量的水加进内锅里,直到水位与米量刻度相等为止。
    印象中调理实习课里,老师是这样教的。
   「玲夫真有一套!」
    看了玲夫笨拙的动作,女孩用了有些粗鲁的语气表现自己的惊叹。原本觉得她主动想做料理这点还颇像个女孩子,没想到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洗完米之后,记得还要放着三十分钟才可以开始煮。剩下的就随便妳了。」
   「遵命!」
    搞不懂为什么她会突然开始用奇怪的语气说话。或许是因为感到兴奋,她雪白的脸颊上有些泛红。同时,玲夫也有种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戚觉。他回到客厅,开了电视来看。
    关于谦的新闻大概已经播过了吧,现在电视上并没有提到他。
    

   「真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
    打开方格门后,我看到穿着便服的蓉拿着纸袋站在门外。她那挺直修长的身材以及一头直发,似乎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直、更长许多。
   「没有多晚啦。」
    与蓉面对面时,洗发精的香味从她的头发上飘了过来。她可能是洗完澡之后就马上过来了,所以头发看起来充满了水分。从T恤的开领里露出的锁骨,上半部看起来也带着一点湿气。是说我到底在看什么啊,
   「那,慢走。」
    玲夫从蓉手上接过纸袋后,便急急忙忙地想要和她道别。如果继续让她像这样以夜晚为背景,并且散发着私人风情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话,即使是已经认识这么久的青梅竹马也会让人感到紧张。
   「难道说,伯母已经回来了?」
   「咦?啊——」
    蓉似乎是察觉到客厅的明亮以及内部传来的晚饭香味了。
   「还没有。只是因为我肚子饿了,就先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玲夫感到莫名的慌张,甚至连背部都发麻了。因为屋里头有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女孩。
   「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呃,嗯。」
    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眼镜底下的眼睛稍稍闭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段沉默是在等我说出『要不要进来坐坐』这句话吗?
   「——那我走了,你要小心一点喔。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好,抱歉啦,这么麻烦妳。」
   「不会。」
    蓉露出和善的笑容,轻轻挥了挥手后便转身离去。当她转动纤细的身体时,长发摆动时所散发的洗发精香味又让玲夫感到一阵鼻痒。他很讶异自己的内心正感到无比遗憾。不要紧的,这只是受到特殊状况还有她那身刚洗完澡的气氛刺激到了而已。
    玲夫回到客厅时,女孩正在相连的饭厅里,朝餐桌上摆放着餐盘。玲夫手上的纸袋,从底部摸起来还能感觉到内容物的热度。看来晚饭一下子变得异常丰盛呢。
   「有人来了?」
   「是蓉。」
   「蓉?」
   「你不认识蓉?就是那个跟我和谦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啊。谦应该也很熟悉。」
   「我不知道……」
    女孩一脸不安地摇着头。
   「那不是很奇怪吗?你不是透过谦而了解家里或是我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
    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地方露出马脚啊。算了,反正一开始我就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孩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玲夫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他把蓉带过来的菜倒一半至盘子里,因为看起来份量太多了,无法一次全倒出来。
   「算了,总之先吃饭吧!」
   「嗯。」
    先陪她吃晚饭,之后再设法让她回家吧!如果是跷家的话,就只好连络警察了。虽然有些麻烦,但既然对方还是个孩子也别无他法。这个家目前受到太多人瞩目了,即使晚上没有太醒目的媒体在外头,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还很难说。假如又收留了这种不明身分的女孩——
   「啊!」
   「怎么了?」
    当玲夫看到盛着女孩所做的菜的盘子时,忍不住大吃一惊。那是谦以前常做的料理。将肉配上洋葱及空心菜一起炒过后,再用蛋包起来,外观十分怪异。当谦就读国中、玲夫还在读小学时,母亲因为帮忙父亲的工作而不在家,两个小孩在家里自己吃饭时常做的菜。
    为什么这女孩会知道?
   「我开动了。」
    女孩似乎没有理会玲夫诧异的反应,动作迅速地开姑吃了起来。玲夫缓慢地动起筷子,把炒猪肉放进嘴里,发现它的味道和谦做的一模一样。真令人怀念,这味道大约介于酱油及凉面拌酱之间,要说是小孩子笨拙的调味方式也没有错。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一边和谦说着:「好厉害喔!这真是小谦的招牌料理耶!」、「很厉害对吧!这可是我自己发明的喔!」、「真的好厉害!」之类的话,一边点着头大口品尝。总觉得比母亲的料理更特别,所以吃起来格外美味。那个时候,我的确打从心里崇拜着谦。
    种种被我遗忘许久、和哥哥有关的记忆一一被回想了起来。但一想到哥哥现在人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感觉好像有个东西压在胸口上,让人十分痛苦。对了,原来我一直想要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担心着他的状况,而不是不断地抱怨他古怪的性格或造成的家里困扰,最近很少和自己说话之类的事情。因为他是长久以来一起生活的家人之一,我既不想看见他突然遭遇这样的悲剧,也不希望他就这样一直下去。
   「……玲夫?」
    发现玲夫只吃了一口后就沉默不语,女孩忍不住侧着头看向他。
   「没事。」
    玲夫喘了口气后又继续吃饭,接着突然把目光移到餐桌上的『半片』上。这是蓉拿来的其中一道菜,里头还夹了起司,味道闻起来很香。(译注:鱼肉山芋饼,或称『半平』。)
    玲夫看着坐在桌子对面,正在太快朵颐的女孩。
   「为什么这东西的名字要叫做半片,而不叫一片或半边呢?」
   「呜呃?」
    玲夫说这话时一脸正经的模样,让女孩听了以后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或是一面、半面,没半面。」
    玲夫继续说着,而女孩也开始跟着一起念。
   「没半面……面面……!哈哈……哈哈哈……」
    女孩弓着身子,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还边笑边说着。『别闹了,那玩笑太牵强了啦!』之类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玲夫望着正笑得满脸通红的女孩,感觉到自己的背部有些发冷。
    这女孩绝对和谦有关联。
    半片是玲夫小时候常和谦在饭桌上聊的话题。每次只要菜色有半片,就一定会拿来开玩笑,还常被母亲骂太吵。现在已经不觉得有趣,而玲夫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很好笑。这是一种只有和极少数至亲才能心领神会的笑话,小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的玲夫并没有向其他人提过,他认为谦应该也是一样没有向外人说过。毕竟这算是和家人以钋的对象提起会觉得很丢脸的话题。
    而这女孩却能够领会。这女孩绝对不是精神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玲夫根本就无法开口要女孩回家。
    用完饭后,开口说想要洗澡的女孩让玲夫感到慌张,接着又因为她说如果没衣服可换就要光着身子乱跑而感到头昏眼花,逼不得已只好将自己洗过的衣服借给她穿,但衣领及袖子都太宽松,以至于东露西露,春光无限的模样使得玲夫根本不晓得该把目光放到哪里才好。
   「你可以摸摸看喔!你喜欢摸胸部吗?我也很喜欢呢。」
    女孩天真地说着,还把小手伸到玲夫借她穿的衣服底下,做出圆圆的胸部形状。明明身材那么娇小,脸蛋也稚气未脱,但就只有那个地方……
   「你去死啦!」
    强忍住心里的冲动,玲夫骂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躲进了房里。不过在躲进房间前,他告诉女孩必须乖乖待在谦的房间里不准乱跑,以免被父母发现。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她待着了。该怎么办呢?明明爸妈都在家里,难道真的就这样让女孩住在家里吗?不过,爸爸最近都在外头吃饭,一直忙到深夜才会回来睡觉:而妈妈忙着医院、家里两头跑,根本无暇在意其他事情。平常爸爸并不会到二楼来,至于妈妈只有在更换谦的物品时候才会上二楼来——不对。
    问题根本就不在该如何瞒过爸妈。
    玲夫躺在床铺上。
    那女孩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而出现在我面前?
    她是从谦的心里逃狱出来的……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但是,直觉却告诉自己那女孩的确和谦有所关系。
    ——「搞不好是因为你逃狱出来的关系,才害谦一直没办法醒过来。」
    ——「如果真的是那样,玲夫要把我捉起来吗?」
    诉说着自己没地方可去的表情。白皙的皮肤、娇小的脸庞、细长的手指,还有拼命吃着东西的嘴唇。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玲夫大力地摇了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霎时,脑袋里浮现了女孩刚才说的话语。
    ——「到头来,如果没有钥匙,还是没有办法。」
   「钥匙……」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女孩是不是知道一些与谦有关的事情,而我还不知道呢?搞不好找到了那个解答之后,能够将现在这些擅自把谦当作佳话或和他有关的纷纷扰扰都一并解决掉,恢复原本和平的日常生活。这样算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许多的思绪不断地在脑里纠缠着,玲夫决定先离开房间,喝点水放松一下。
    隔着走廊的对面房间,没关好的房门缝隙中露出了淡淡的光线。糟糕!如果爸妈从屋子外头看见二楼的灯光,搞不好会上来察看。一想到这点,玲夫走向稍稍开敔的房门,打算要她把灯关掉或是把窗帘拉上。
   「呜……呜……」
    玲夫听到一阵阵充满痛苦或伤戚的声音及呼吸,顿时吓了一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甚至连身体都僵硬在门口无法动弹。无意识间,玲夫伸手将房门推得更开一些,眼睛则不由自主的朝房间里窥探。
   「呜呜……呜……呜呜……」
    在灯光微弱的房间里,女孩缩着身子,一边哭泣一边颤抖着。


[ 此贴被Seiromem在2010-06-07 12:5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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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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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36

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3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逃狱少女的行动
  

    夜里。头顶上的天空看起来彷佛是黑色的,又像是褪过色的红色。
    我一边走着,一边拼命寻找着某个东西。
    四周不论远近布满了一间间的工厂,看起来犹如一座灯火通明的要塞。偏黄绿色的强光正照耀着弯弯曲曲的管线及外露的钢骨。无论是光线还是钢骨,都排列得很有规律。斜前方的铁梯和小巧的架梯则架在上头。
    周围充满着海的气息,还有金属的味道。
    好孤单,好害怕。但却有着一种令人怀念到心痛的感觉。
    哭泣着。一股悲伤正被燃烧着。
    像是即将被遗忘在这里,埋没在这里。

    *

    醒过来时,玲夫发现自己身处在见惯的自己的房间里。
    ——那是什么?
    刚刚的梦明明是第一次看到的景象,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好悲伤,而且有人在哭泣着。在那个地方哭泣的人——是我吗?
    想到这里,玲夫便从床上起身。
    那个女孩,还在家里吗?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昨天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吃了晚饭后竟在房里哭了。
    在房里哭泣……
    光是回想起她的哭泣声,就让人的心情难以平静。在那之后,玲夫只能无能为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要骂我没出息就尽管骂吧!我就是做不到。
    所以说,真的没事吗?不知道她有没有被爸妈发现。
    今天早上家里也是一片死寂。
    玲夫轻轻地走下阶梯,除了平时父母亲当作寝室的和室房门关闭着以外,其他地方都和昨晚没什么不同。现在已经是父亲不在家的时间,母亲应该还在睡吧?玲夫走到厨房,随手将营养谷片倒入碗中,然后连同牛奶一起放在托盘上,再拿着托盘再回到二楼。
    叩叩:
   「是我。」
    玲夫轻轻地敲门,并且压低了音量朝房里呼唤。她还在吗?总觉得昨天的事情要说是一场梦,未免太过真实了一点。
    ……嗯……
    先是传来一个胡乱应答的声音,接着房门被从里面开启。
   「早安!」
    真的还在。女孩轻柔的头发因为刚起床的缘故而乱成一团。玲夫快速地走进房间,房里还闻得到她睡觉时呼吸的气息。原来就算是女孩子也会有这种味道。
   「吃吧!」
    玲夫把呈着营养谷片的托盘递向女孩。
   「真的?」
    女孩向玲夫道谢,开心地接过托盘,然后拿起放在碗旁的汤匙,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她整个人坐在地板上,把腿斜摆着。看起来还是那么纤细,膝盖也圆圆的。
   「好好吃喔,一早就吃这种点心真的好吗?」
   「那不是点心。」
    玲夫简单地向女孩说明,虽然是巧克力口味,但却含有均衡的营养。
   「哇——好厉害喔!明明吃起来像点心,却是正餐啊。」
    女孩边感到新鲜边继续吃着。关于营养谷片的讯息没有传到监狱里吗?话又说回来,女孩身上毫不掩饰的锁骨,还有留着床单痕迹的腿,全都让人看得沉不住气。
   「我问妳。」
   「嗯?」
    两个人四目相交。她的眼睛真大,不过眼皮似乎有一点点浮肿?然而玲夫又无法问她『你昨天有哭对不对?』。毕竟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真的很悲伤,让人看了有种难以释怀的咸觉。但是现在女孩却像是根本没发生过那件事似的,笑得十分开心。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朝窗外看出去,今天早晨的太阳依旧很明亮。
   「要怎么办呢?」
   「别问我!」
   「哈哈。总而言之,我想要先充分享受一下尘世。」
    到底是从哪里学来那词的?难道说谦看了什么年代久违的警察连续剧吗?
   「你没打算回去吗?」
   「你说谦的牢房里吗?」
   「你这么强调,会让我说不太出口。」
    虽然玲夫昨天脱口要她回牢里去,但可以想象得出,那里应该不会是个舒适的地方。
   「玲夫那么想要我回去吗?」
   「与其那样说……」
   「啊,我懂了。玲夫是希望谦赶快醒过来吧。」
   「……算是吧。」
    比起女孩的话语,她那轻柔甜美的笑容更让玲夫感到困惑。
   「谦好过分喔,害家人这么担心。」
    女孩甜美的表情忽然黯淡了下来。做出一个看起来一半难过、一半则像是在责怪谦的奇妙表情。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么消沉的表情。由于原本长得很漂亮,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有些可怕。
   「再说,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吐了口气,玲夫望着谦堆放在床铺旁的一套六十集的漫画书背说道。
   「等他醒过来,我一定要先问清楚这一件事。」
    玲夫记得谦很喜欢这套漫画,平常总是会拿起来翻阅。虽然玲夫也曾学着拿起来看,但却老是记不得故事里中国武将的名字,只好作罢。
   「那大概也是一把钥匙吧。」
   「钥匙?你昨天是不是也提到过?」
   「有吗?」
   「有。你说过就算想要回去,如果没有钥匙也——之类的。」
    ——玲夫?你在楼上吗?
    糟糕!是妈妈的声音。看来不小心发出太大的声音了。
   「我马上要出门了。」
    玲夫打开房门,朝楼下喊了一声,接着又急忙地向女孩说道:
   「我现在要去上学了,你就待在我的房间等吧。在我妈妈出门前,绝对不可以离开。要看电视可以,但别开声音。」
   「了解。」
   「等我回来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收到。」
    蓉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显得太过客气但这女孩则是偶尔会冒出颇男性化的用语。明明外表看起来那么甜美,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真奇怪。虽然说这样的违和戚也算是种魅力——不对!扯到哪里去了!
   「玲夫。」
    玲夫收拾掉盘子,正打算离开谦的房间时,女孩突然揪住他的袖子。
   「干嘛?」
   「谢谢。」
    女孩缓缓地垂下了带着直挺挺睫毛的眼睛。低头向玲夫道谢。
   「这没什么。」
    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玲夫努力想忘掉从被揪住的袖子一路爬上来的酸甜滋味,急急忙忙地下了楼梯。


    今天在学校里的感觉依旧带着点痛苦。
    课表上连续两小时的体育课,对于睡眠不足的玲夫来说实在很难熬。
    正当他回到教室里,打算趁下一堂课好好补眠时,却发现女同学们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玲夫原本就被女同学归类为『不怎么爱理人』+『喔,就是那个话题人物的弟弟呀』,一向不怎么受欢迎。但今天他一走进教室就感觉到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怎么搞的?这气氛真让人讨厌。
    玲夫一脸不悦地回到座位上,但是当他看到桌面时,不由得感到一阵错愕。
    桌上居然放着一张拿玲夫开玩笑的涂鸦纸条。
    影印用的白纸上,用铅笔画着一个男孩,他的手脚弯弯曲曲,像是被拧过的抹布,一边说着『我是一个有名的可怜人,你们快点安慰我~』一边下流地追着女孩子,还哭得满脸都是鼻涕。
    除了台词之外,旁边还有『哥哥是植物人』、『悲剧性人物』等解说文字。
    而这个悲剧性人物的旁边,又画着一个同样弯弯曲曲的长发女孩。
    女孩脸上戴着眼睛,旁边还写着『ㄍㄨㄏㄨㄛ』这样的奇怪解说文,做出又生气又好笑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那堆注音是想表达什么,但这画的一定是蓉。
    ……无聊透顶。
    简直是小学生的涂鸦。
    一定是在上课的时候画的,然后故意放在这里给我看。
    无聊……
   「唔……」
    玲夫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因为努力压抑着自己就快爆发出来的愤怒,所以感到有点想吐。
    而且这张涂鸦还十分下流用写着『不准碰』、『敢替他拿掉的人就判死刑』的红色标签贴着。用来防止有人为了玲夫着想而把涂鸦丢掉,以将会报复作为威胁。
    ——他在看了!
    耳朵旁听到这样的细语声,玲夫回头望去,一群人正聚集在靠走廊的墙角边座位上,并且同时撇过头去。那是一群染了头发,还在眼睛附近涂上古怪黑色的女学生。虽然玲夫从来没有和她们说过话,但她们平常总是喜欢大声聊天,十分引人注意。尽管她们并没有注视玲夫,但嘴角却微弯着,像是在强忍着笑意。
    玲夫将自己还在颤抖的手塞进口袋里。
    要是大闹或怒吼,就是自己认输了。
    那些家伙以为我现在正为了谦的事情受到世人瞩目而得意忘形。因为我常逃学,也不太和别人说话,才被认为是沉醉在不幸当中。如果我现在生气,肯定会更加变成她们的笑柄。
    我无所谓,想笑就尽管笑;但故意丑化蓉,还说谦是『植物人』,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故意把那种东西放在我的面前,还说谁敢碰就要判死刑?你们还算不算是个人啊?原来这种人就在同一间教室里啊……
    玲夫不断地忍耐着,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愤怒中还多了若干的绝望及痛苦。靠近胃的地方似乎正在痉挛着,使得玲夫难以忍受想吐的感觉,只好走出教室。要是在那里吐了出来,恐怕又会变成她们新的涂鸦题材。
    离开教室后,玲夫的身体开始冒出冷汗。我是不是选择自虐性地开自己玩笑,或者是装作毫不在意比较好?如果你们遇到相同的状况,能够承受得了吗?
   「唔……」
   「玲夫!」
    ——?
   「你的脸色很差耶,还好吧?」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跑向弯着身体的玲夫。但是……
   「……你怎么!」
   「糟糕!」
   「还敢说什么糟糕!」
    为什么你——该死!我甚至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这个自称逃犯的可疑女孩会在这里?而且还穿着我们学校的体育服!
   「哇啊啊!」
    女孩迅速转过身子,轻盈地沿着走廊逃跑,绑成两个麻花辫的长发也跟着身体飘来飘去。看来她想要混在高中生里还嫌太年幼了,过长的运动裤让她跑得非常吃力。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衣服的?更令人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在学校里?
   「给我站住!?
   「哇哈哈!对不起嘛——!」
    被玲夫追逐的女孩,一路逃进了学校图书馆。由于下课休息时间已经接近尾声,有几名学生开始离开图书馆,当然也有一些学生正在里头自修。这里禁止大喊或跑步,就在玲夫紧急煞住脚步的时候,女孩趁机掀起了柜台出入口的木板,并且溜了进去。站在里头的学生则朝她说了声『欢迎回来』。
   「咦?怎么连玲夫也来了?」
    一个带着轻柔长发的女孩朝玲夫露出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蓉会向这家伙说『欢迎回来』? 拜托你把事情说明清楚。
   「你看起来真有精神呢。」
    呃,其实我刚才差点就要吐了……算了,不提也罢。
   「请进。」
    为了答复玲夫充满疑问的眼神,蓉将柜台后方隔间的门打开。
    里头是一间像是会议室的准备室,于是三个人便面对面地坐在宽桌的三个方向。
   「其实昨天,我有看到她一眼。」
    蓉把双手放到桌上,细长的手指交错着,一边向玲夫说道。
   「拿晚餐到玲夫家去的时候。」
   「什么?」
    你说这家伙?玲夫用手指向穿着运动服的女孩,而被指的女孩也跟着说道:
   「我也从里面朝门口看了一眼。」
    可是昨晚两个人的态度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因为玲夫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所以我想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
    蓉缩着纤细的肩膀,深深地点头致歉。
   「你生气了吗?」
   「……没有。」
    虽然感到很讶异,但我并没有在生气。相反的直到刚才部还火冒三丈的感觉,现在反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呼——」
    总而言之,先试着吸一口气放松身体。女孩和蓉所释放出来的温柔气息,仿佛像是在治愈着玲夫胸口上被刺出的大洞。
    不过——
   「你为什么跑来学校?我明明叫你在房间等我回去啊。」
   「你又没有说要一直待在房间。我是等妈妈出去之后才离开房间的。」
    女孩嘟着嘴说道。
   「嘎嘎——」
    接着她便把脚放到有滑轮的椅子上,整个人连同椅子转个不停。
   「停下来,不要乱玩椅子。」
   「你看这个。是我捡来的喔,橘子星人~」
   「烦耶!」
    玲夫二话不说就举起手,用指头把女孩亮到他眼前的卡通人物手机吊饰弹飞。女孩惊叫了声,慌张地跑去捡起来。
   「她说自己一个人很无聊,所以跑出来享受尘世乐趣。」
    怎么连蓉也开始用奇怪的黑话。
   「总而言之,我本来想学玲夫跑来学校玩,结果躲在校门附近的时候,蓉就注意到我了。」
    ——你是来找玲夫的?
    对!
    可是你穿那样不能进来唷。
    真的吗?那我要穿什么才能进去?
    那……我把体育服借妳穿好了?
    ——经过像这样的对话,女孩便成功地潜入学校。
   「这样好吗?」
    仔细一看,女孩的体育服左胸上还绣着「飞泽」二字。
   「不要紧,反正老师不会到这里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那也很重要,不过我说的是蓉。」
   「我?」
    蓉做出不解的表情。
   「因为这家伙——」
    玲夫原本打算说『妳不在意她是谁,还有跟我是什么关系吗』。但又想到自己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是从谦的心里逃狱出来的对不对?」
   「哇哈!」
    玲夫忍不住发出女孩常用的惊叹声。
   「你告诉她了?」
   「因为人家想不到要编什么谎话嘛。」
   「你相信啊?」
   「玲夫不是也相信她吗?」
   「……」
    玲夫来回望着女孩和蓉,又感到一阵虚脱。
    蓉突然凑向玲夫的耳朵,小声地说道:
   「谦之所以一直没办法醒来,真的是因为这女孩逃狱的关系吗?」
    玲夫忍不住心头一震。一来因为这句话的内容,同时也因为蓉靠得这么近。
    看到玲夫望向自己,女孩轻轻地挥挥手,天真无邪地笑着。
    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而言之,这件事就算是我和蓉,还有这家伙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既然如此,想再蒙混过去也没办法了。换个角度想,总比一个人烦恼这问题来得轻松吧。
   「我了解了。」
    蓉轻轻竖起食指,做了个笑容。她是真的完全相信吗?还是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然后呢?玲夫。」
   「怎么了?」
   「听说这女孩没有名字呢。」
   「……喔。」
   「真惊人耶!」
    女孩彷佛事不关己似的点头说道。
   「你还真的没有名字啊?」
    原以为只是自己一直没机会问而已。
   「那就让玲夫替她取个名字吧。」
   「为什么要我来取?」
   「因为第一个找到这女孩的人是玲夫呀。」
   「呃,正确地说应该是她找到我才对。」
   「别管那么多了,就帮她取个名字吧!」
    明明语气很平和,但蓉的话却和命令没两样。
   「……那就……」
    尽管玲夫不太情愿地点了头,但才想两秒钟就举白旗投降了。身为把猫取名叫可洛的兄长之弟,想为女孩子取个好名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欸,玲夫。」
    ——如果帮人家想出一个好名字,胸部可以给你摸喔!
   「你、你白痴喔!」
    女孩对着刚才与蓉耳语时不同边的耳朵如此说道,搞得玲夫方寸大乱。
    这家伙。明明看起来很笨,但还真是大意不得。
    话说回来——对于自己还是忍不住把目光飘到绣着『飞泽』二字的隆起上,不禁觉得很没出息,更觉得女孩的天真无邪很可恶。
   「好吧!既然你这家伙是从监狱里脱逃出来的,就叫脱子吧!」
    于是玲夫便随便替她取了个名字当作报复。
   「什么——!脱子——?」
    女孩嘟着红红的小嘴表示抗议,看起来十分不满。活该,我才不替你想其他名字。
   「还不错呀?脱子,听起来满有味道的,很可爱呢!」
    还真是出乎意外的救兵,蓉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有味道和可爱不会互相矛盾吗?」
   「反正都有『恶心可爱』这种流行用语了,这也不算奇怪吧?」
    蓉朝着女孩投以微笑。
   「唔——……」
   「再不然,就拿逃狱的狱字来用,叫做狱江之类的。还是要叫小达可好像也不错。」
   「叫达可好像有点过头了。」
    听起来简直像特摄片里的逊脚怪人一样。
   「脱子啊……」
    女孩不断重复地念着『脱子』、『脱子』。
   「多听几次以后,好像愈来愈觉得好听了。」
   「对吧?」
   「嗯。反正我真的是脱逃出来的,这样应该很帅气吧:」
    她的适应能力真好,看来她似乎是认真的这么觉得。
    于是,从此女孩就叫做脱子了。
   「玲夫不但给我饭吃,还帮我取了名字,太戚感谢了!」
    脱子合起她的小小手掌,朝玲夫膜拜着。因为这种区区小事情而受到感激似乎怪怪的。
    话说回来,既然你喜欢那名字,那刚才说的摸胸部——不对!
   「你满意了吧!既然有了名字,又享受了尘世生活,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下课时间早已结束了,不用说也知道已经翘了第三堂课。如今就连第三堂课都快结束了下一堂的数学课不能不上。毕竟昨天才翘了下午的数学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蓉也赶快回班上,剩下的午休时再说吧!」
   「玲夫,我回家真的没关系吗?刚才在走廊上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耶。」
   「那跟你在不在这里无关。」
    经她这么一提,又让人想起那些讨厌的事情了。玲夫忍不住大大地叹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蓉担心地望着玲夫。玲夫不想特地谈论那种事,再次嘱咐脱子赶快回家后,就动身回自己的教室。虽然托蓉和脱子的福,愤怒已经消失了,但玲夫的心里还是有点沉重。


    一回到教室,所有人又面露惊讶地注视着玲夫。
    怎么又来了?涂鸦我已经看过啦!
    然而这次教室里的气氛与刚才大不相同,似乎变得更加紧张。周围的视线与其说是不安还不如说像是带着责备。
   「待中。」
    一个发型蓬松、看起来偏乖巧型的女孩走了过来。玲夫记得她好像是叫冈田还是冈村,是班上的班长。
   「那、那个,松原她们想要问你上一堂课的时候人在哪里?」
   「——为什么?」
   「松原她们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或许是受到周遭紧张的空气影响,冈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颤抖。
   「什么手机?还有松原是谁啊?」
    旁边传来一句『装什么傻,哪有可能不知道?』不知是谁小声说的话。这才不是在装傻,虽然大概可以猜想出是女同学,但想要记得平常没什么交谈的同学并不容易。更何况平常玲夫在教室里一直是独行侠。
   「我就是松原。」
    一个化着黑眼圈妆的女学生开口说道。她就是刚才放涂鸦的其中一个人。
   「还有,土屋跟吉村的手机好像也一起不见了。」
    松原继续说着。站在她身后那两个不知道谁是土屋谁是吉村的两人,也一起瞪着玲夫。
   「你就算想要报复,手段也太肮脏了吧?」
   「——啥?」
    玲夫并非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土屋和吉村也跟松原同伙。换句话说,刚才取笑玲夫的那群人同时弄丢了手机,现在怀疑是他偷走的。
   「你说报复……你们有对我做了什么会被报复的事情吗?」
    为了防止情绪燥发出来,玲夫努力回想着刚才与脱子及蓉她们在一起的气氛,设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家伙不只随便怀疑他人,甚至还自白说她们就是刚才放中伤涂鸦的人,难道不觉得这样很丢脸吗?
   「少啰嗉,如果不是你拿的,就说清楚你刚才人在哪里啊?」
   「那跟你无关。」
    如果说出来会给蓉造成麻烦,而脱子的事情更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说你」
   「没必要告诉妳。」
    本来带手机来学校,只要在上课时拿出来就会被没收,而其他时候也应该自己负责收好。如果被偷了,那也是因为自己随便放在容易被偷的地方吧!
   「我的手机才刚换新的,花了很多钱耶!」
   「不只是手机,吊饰也很值钱。」
    吉村斜眼看着玲夫说道。现在改用恐吓的是吧!反正不是我干的,用什么招都没用。
   「我的橘子人吊饰是厂商的非卖品,在网拍上可是要上万圆的。」
   「那就别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挂在手机上。」
   「要你管喔!赶快把手机和吊饰还来啦!」
   「就说了我不知道啊!」
    整间教室的目光焦点全都集中在玲夫和松原等人的对峙上。
   「如果再不还来,我就要在网络上说你是小偷。」
   「随你去说,反正说了之后我大概一样会被人同情吧?他们会觉得我是因为嫉妒伟大的哥哥被称赞,才会做这种事。」
   「然后你又变成悲剧性人物啦!」
    松原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
   「——你……」
    就在怒气即将爆发之际,玲夫的脑中突然闪过某些线索。怎么回事?我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就在此时……
   「你们快住手好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欺负待中……」
    带着哭泣声的惨叫打乱了玲夫的思绪。
   「冈村……?」
    是刚才那个班长。在玲夫的注视下,她一边后退一边哭泣着。
   「因为偷的人是我……,」
    一阵阵压低音量的惊呼声在教室里传了开来。
   「就在体育课前换衣服的时候……」
    听到冈村的话,松原等人立刻表情一变。她们似乎心里有谱。
   「为什么?」
    既然事情演变至此,玲夫也只好开口询问冈村。
   「因为我以前也碰过跟待中相同的遭遇。以前在学校办球赛的时候,我本来想以班长的身分让大家团结合作,结果被松原她们在网络上取笑说『长得那么逊还想要强出头』。虽然我没有理会她们,不过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可是……」
    冈村仿佛要将堆积已久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大声地叫道:
   「待中比我更可怜呀!明明他哥哥出了事情,大家不但没有鼓励他,反而还避着他,甚至还故意放这种东西在他的桌上。真是太可恶了,所以我才想让她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如果没了手机,看你们还能怎么说别人的坏话!」
    然后冈村就这么开始大哭了起来。
    只剩下哭声在教室里回荡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玲夫的心情五味杂陈,虽然他认为松原她们的行为相当恶劣,但冈村那种过度的同情心,或者该说把自己代入的心态也实在太超过了一些。无论如何,玲夫感受到周围传来一股『现在只剩你可以收拾场面了』的压力,他只好走向嚎啕大哭的冈村。
   「所以说,那些手机你拿到哪里去了?」
    总之,必须先把手机还她们才能解决事情。
   「我丢掉了,因为我知道现在刚好是垃圾车来的时间。」
    冈村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臭女人!」
    当玲夫站到两方之间,试图阻止女同学们的肢体冲突时,数学老师一边喊着『你们在干什么!』一边走进教室。所有人因此被迫解散,松原等人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冈村一眼。伤脑筋,要是这件事情被学校方面知道了,可能会演变成连双方家长也介入的大事情。虽然觉得机率不大,但也可能把谦的事情扯进来,甚至还会引来媒体。可是,想要解决的话就非得找到手机才行——手机——
   「那个手机吊饰!」
    突然间,玲夫把刚才一直觉得奇怪的事情想通了。
    橘子人,刚才脱子秀给自己看,还说是『橘子星人』的吊饰,不就是她们口中的值钱货吗?那家伙到底在哪里捡到那个吊饰的?即使只把那东西还给她们,或许也能让事情稍微好转一点。不过看脱子那副模檬,搞不好她又把东西扔掉了。
   「待中?」
   「对不起,老师,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些急事要办。」
    玲夫利用自己身为『话题人物』的优势离开了教室。虽然很担心自己的数学成绩,不过只要之后接受补习或补考就行了。硬要说起来,这也能算是因为谦的关系所造成的。总之得跑快点!当玲夫到图书馆时,已经看不到那个留着一头轻柔长发的娇小人影。是因为刚才要她回家的关系吗?她应该还没有走多远才对。如果骑脚踏车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啊!
    玲夫由窗外往下看,发现了已经换回原本的白色衣服,正打算走出校门的脱子。
    但从这里没办法大声喊住她。玲夫只好用惊人的速度冲下楼梯,连鞋子都没换就冲出了校舍出入口。
   「脱子!」
    玲夫朝着已经走远的人影大喊着,但她似乎没听到。玲夫顾不得自己的心脏有种快爆掉的感觉,继续努力追赶她。
   「脱子!是我!脱子!」
    玲夫边追逐边吶喊着,感觉到似乎连血液都来不及传到脑里,开始头昏眼花了起来。终于,他的努力获得了回报,脱子停下了脚步并且回过头来。
   「脱……」
    整个人都快累瘫了,为什么我非得这么累不可!玲夫像是在空中游泳似的,抬起手在空中猛挥着,要脱子走过来。但脱子却站在路上一动也不动。与学校隔着一条马路相对的是一间与航空产业有关的公司,脱子就呆站在那间公司外墙旁的道路上。
   「脱子……过来一下……呼……」
    玲夫好不容易追上脱子,来到穿着白色单件式洋装搭配上红丝带的她面前,便把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喘个不停。
   「玲夫……」
    不知道为什么,脱子一脸茫然的表情,低头望着气喘如牛的玲夫。
   「我问你……那个吊饰怎么了?」
    因为实在是太喘了,就连玲夫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说橘子星人?」
    不过脱子很聪明,似乎听懂了玲夫的意思。
   「你追过来是因为想要这个吗?」
    脱子还带着那个头上顶着橘子的古怪卡通人物吊饰。太好了。仔细一瞧,那的确是很有名的『橘子人』。
   「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跟这个绑在一起。」
   「是手机!这是在哪里找到的?有没有看到其他手机?」
   「有啊。」
    脱子从背着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三个带有亮晶晶饰品的手机给玲夫看。就是这些没错!不但数量吻合,其中一支看起来选很新,的确像是刚换过的。
   「太好了……!」
    多亏你啦,玲夫把手放到脱子头上,无言地称赞着她。
   「哇哈:」
    脱子缩着肩膀,笑得十分开心。
   「这是我在垃圾收集场找到的,装在一个超商的塑料袋里。因为我看到橘子星人露在袋子外面,看起来好像很可怜,就决定过去救它,结果就看到里头有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原来如此。」
   「如果不嫌弃垃圾的话,就全部送给玲夫吧!」
   「那些不是垃圾,是别人掉的东西啦!是我们班上的同学遗失的,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玲夫用比较单纯的方式向脱子说明,收下了手机及橘子人吊饰。太好了,这样子应该可以避免掉最糟的情况了。
   「我做了好事情吗?」
   「是啊!」
    能够觉得不是生物的吊饰可怜,还把它捡起来,这点的确没什么人做得到。
   「也帮到玲夫的忙了吗?」
   「帮了个大忙。」
    话虽如此,如果让她养成乱捡垃圾的习惯也会有点伤脑筋。玲夫稍稍向脱子露出笑容。后来他才想到,这时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对脱子做出笑容。
   「太好了……」
    脱子那带着笔挺睫毛的眼角垂了下来,也跟着笑了。当她漂亮的脸蛋上增添了点羞涩时看起来显得更加可爱,使得玲夫忍不住感到有些心动,接着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还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自称从谦的心里逃狱出来的怪人。
   「那,我把这些拿去还给失主。」
    接着玲夫要脱子赶快回家,并且提醒她虽然母亲应该会一直待在医院直到傍晚,但还是得小心。之后便转身准备回学校。
   「玲夫!」
   「嗯?」
    又被她揪住了袖子,玲夫只好强忍住刺激着内心的滋味,半转过身来。
   「我想告诉玲夫一件可能会让你更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
    脱子一脸正经。难道她要说的是关于谦的事?
   「告诉你喔!」
    脱子突然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玲夫。
   「如果有男孩子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追上来,会让女孩子觉得心情很好喔!」
   「……」
   「该怎么说呢……感觉到胸口又酸又甜,好像要爆炸一样……」
   「——你白痴啊!」
    玲夫大骂了一声后掉头就走。原来刚才我追土来的时候,她会呆站在那边是因为这样。谁叫你搞什么罗曼蒂克的。
   「再见啰!玲夫。」
    尽管挨骂了,脱子还是高兴地挥了挥手才离去。
    话说回来,好险没有给她取什么达可之类的怪名字。
    姑且不谈罗曼蒂克,那种名字根本就让人喊不出口。


   「原来如此,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呀。」
   「真是累死我了。」
    午休时间,玲夫和蓉一起站在学校顶楼上。
    天气真好。天空的一角正有一团卷云和积雨云混在一起飘动着。
    大海的味道,以及仰头爬升的巨大飞机。就连头顶上的太阳热度都让玲夫感到心情舒畅。虽然附近的自然景观很少,但这里还是存在着宜人的独特气息。
   「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不要让学校知道这件事情。」
    幸好手机拿回来以后,松原她们也觉得让学校知道会很麻烦。
    当玲夫把原本大家都以为已经被丢掉的手机找回来后,松原她们也突然改变了对玲夫的看法,针对涂鸦的事情向他道歉。
    ——待中,我们本来以为你是故意沉浸在不幸里的,是我们错了。
    ——一般人如果看到与自己为敌的人碰到坏事,都会幸灾乐祸,你的心胸还真宽大。
    没想到突然问变成被人尊敬的对象,不禁让玲夫觉得不久前还被她们气到想吐的自己很蠢。虽然年纪相同,但也许那些人在精神年龄上还和小孩子没两样,所以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记得以前曾在书上看过,女孩子转变为大人的速度会比男孩子更快,这句话实在是不能尽信,终究还是因人而异吧。
   「那么你是如何向她们说明怎么找到手机的呢?」
   「我告诉她们突然想到自己曾在垃圾场看过那个吊饰,后来回去找就捡到了。」
    尽管带着敷衍,但或许是因为他们被尊敬锁蒙蔽了,他们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总而言之,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这个请你喝。」
    蓉把纸盒装的果汁饮料递给玲夫。
   「谢啦!」
    玲夫轻轻抬起手向蓉道谢,并且接过饮料。是透明苹果口味,好喝。
   「不过……对我来说,因为这次事情,多少也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一些。」
    事情过后,似乎让班上的同学们感觉到玲夫并非只是『话题人物谦同学的弟弟』。甚至于直到刚才为止,玲夫都还在和几个来关心自己的男同学一起吃午餐。
   「但是这样一来,冈村恐怕一整年都会很难和其他人相处了。」
    虽然玲夫有劝松原她们『如果妳们感到抱歉,就别再怪冈村了』,但实际上要她们原谅冈村大概有点难。这点凡是当时在教室里听到冈村自白的人应该都一样。就算是玲夫自己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但也因此更难替她说话。
   「既然她以前也碰到难过的事情,如果能有个好结果就好了。」
   「玲夫。」
   「啥?」
    蓉面露着微笑。糟糕,好像要被消遣一番了。
    「我先前说脱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既有味道又可爱,是骗人的。」
    「啥?」
    到底在说什么?这跟现在的话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不全然是说谎话,不过我也觉得那名字听起来有点怪。」
    「……呃……?」
    蓉转过头去,把她细长的手指放在顶楼的铁网上。
    「因为她长得真的很可爱,而且想必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女孩。」
    ——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说,至少也该给她取个怪名字。
    「至少……那家伙哪里不怪了?」
    「可是,玲夫你才隔一天就变了许多。」
    「什么?」
    蓉的长发被风吹着,贴在她的脸颊上。眼镜底下的双眼看起来深不可测。
    「我昨天找你说话的时候,你明明马上就逃离顶楼。」
    「……」
    「而今天却变得还有心情替班上立场脆弱的女孩子担心。」
    「那是……」
    「这一切……都是托脱子的福对不对?」
    「不。不对,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应该不只是那样。」
    例如蓉到家里来时身上的洗发精香味,还有三个人在图书馆里说话等等,绝对也有影响。
    不过如果说出来这些话,似乎会让人觉得自己很下流,还是别说的好。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蓉会在意这种事情?难道说是因为……算了,这样想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好羡慕呢。」
    好羡慕脱子能靠着自身的可爱,改变他人的想法。
    语毕,蓉注视着天空。她的侧脸看起来很细致,细细的鼻子及下颚的轮廓看起来简直美得像幅画。
    如此的美丽,马上就让自己刚才萌生出的一点点自以为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蓉明明待人温柔和蔼,但有时又会像刚才那样说点小谎话,有着玲夫所无法捉摸的一面。
    正因如此,才更让人觉得能够倚靠。
    「为什么脱子她昨天晚上会一个人在哭呢?」
    玲夫把脱子并不知道被看见的事情告诉了蓉。
    「不知道那和她所说的逃狱还是钥匙之类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例如,因为找不到钥匙而回不去之类的。
    而且她还说过,谦之所以会去救素未谋面的人,也跟钥匙有关。
    「让我想想……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而哭……」
    蓉望着天空,她所注视的方向正有一架飞机正闪着白光向L爬升。再过去一点则是一座工厂堡垒,位在远方日荫底下依稀可见,包裹着螺旋状铁皮。那白光是连白天也能看得见的,来自废气燃烧塔的火光。
    「或许可以试着追寻谦的记忆看看。」
    「谦的记忆?」
    「是的。试着去推想谦在遭遇那个事故之前,在想些什么或者在做些什么。」
    ——如此一来,或许就能推想出谦为何会做出那样不像他为人的事情,还有那女孩和谦之间的关系。
    「那种事我哪办得到?虽然是亲兄弟,但最近我根本就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或许从更早之前,脱子就已经存在谦的心里了也说不定唷!」
    「……」
    「当然我也不觉得能够马上就让所有问题的答案全都水落石出,甚至就算那么做,很可能也对现在的谦一点帮助也没有……」
    「就算如此,也还是比什么都不做好……吗?」
    「是的。」
    蓉轻轻一笑,并且点了点头。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和你一起。」
    『和你一起』。
    明明不是那种意思,却还是让玲夫忍不住在心里重复念了一次。
    「那就拜托你了。」
    玲夫嘴里咬着吸管,朝蓉点头致谢。
    追寻谦的记忆啊……
    当然脱子也会参加吧!
    到底该从哪里开始着手才好呢?
    一阵风吹动蓉的裙摆,玲夫只好赶紧把视线移向远方的工厂。
    橘色的火焰突然变得更耀眼了。
    火光不停地摆动着,仿佛像是在等待,或者是诱惑着什么。
    玲夫突然回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个梦。
    我到底在那里寻找着什么?
    不对——在那里寻找东西的人,真的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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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4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回想


    ……正在渗透着……
    破洞变得愈来愈大,悲伤也跟着掉了出来。
    原本已经止住心的伤口,如今却又开了孔。

*

    ——真啰嗦,要不干脆就……工厂也关掉算了!
    ……那样子,家里要怎么生活下去!
    不然我去死好了,你跟玲夫就靠保险费过日子吧
    「唔……」
    吵死啦!
    楼下正在大吵大闹,吵醒了睡在二楼的玲夫。
    男人总是喜欢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
    你们这些女人还不是只会尖叫!
    为了盖过父母持续从楼下传来的吵架声,玲夫故意把音乐开得很大声。
    他听的是一部很受欢迎的机器人动画最新作品的片头歌曲。虽然玲夫没看过那部动画,但歌本身还不错。主唱的女孩身材十分高挑,头发也很长,感觉有点像蓉。不过蓉比她朴素多了。
    玲夫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房内。今天天气虽热,但还是很不错。云朵和天空看起来都光亮明媚。
    此时,音乐里开始夹杂着一阵轻抓房门的声音。
    「进来吧!」
    玲夫已经换好衣服,乱翘的头发也已经用手指梳整过。
    穿着白衣的脱子很快地走进房间,并且把门关上。
    「他们精神好好喔!」
    脱子深感佩服地指着楼下。
    「哈哈哈!」
    「可是那样子不要紧吗?」
    「没关系啦!这种程度的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应该吧。父母亲从以前就经常大吵大闹,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周日,母亲向难得在家的父亲吐露怨气时引爆了争执吧。
    「他们是在说谦的事情对吧?」
    「不,应该是在发泄对彼此的不满吧!妈妈说老爸他以工作为由逃避处理谦的事情;老爸则回呛说如果他不工作的话谁也没办法去照顾谦。」
    「……这样啊……」
    「哎,不过我想家里的经济状况暂时应该还不会有问题。」
    毕竟谦的住院费用有保险金可以补贴,而且听说铁路公司也给了一些慰问金。
    ——不过,如果就这样子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谦都一直没有醒来的话呢?
    等到父母亲年纪大了,就要换我负责照顾谦了吗?我有那种本事吗?虽然一想到那副因为事故而破掉的眼镜,或是睡在白色房间里的哥哥的表情,就会让人感到心痛,但未来的事情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玲夫。」
    脱子露出担忧的表情,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哎呀,总之你不用在意啦,往好处想,现在他们吵成那样,应该谁也不会注意到二楼有别的人在吧!」
    故作坚强的玲夫伸手戳了脱子的额头一下。
    如今我也应该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虽然说去寻找谦的记忆听起来好像不太可靠,但这也的确是父母或医生做不到——或者该说是没人会去做的事情。
    「似乎还有一些时间。」
    再过一会儿,玲夫打算和蓉在外头碰面。准备去寻找谦的记忆,顺便给先前(单就结果而论)立了大功的脱子一点奖励——这是她本人要求的,所以玲夫打算带她逛逛尘世。
    「玲夫你打扮得好帅喔。」
    「才没有。」
    虽然穿了刚洗好的衣服,但这又不是约会或左搂右抱的情形。
    没错吧。
    由于动画主题曲已经重复了四次,玲夫终于把音乐停了下来,打开电视看。周日早上的新闻节目正在谈论谦的病情。原本因为这几天情形一直都没什么变化,使得媒体慢慢变得比较安分一些,难道是刚好没别的话题可谈吗?
    「——然而,我们却发现了一个新的消息。」
     画面中的女性播报员努力用动人的声音喊着,原本打算转台的玲夫忍不住停下了手。
    「其实这并非待中同学第一次拯救别人。」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
    连玲夫也忍不住和电视上的其他艺人同声喊了出来。
    真的有那种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六年前,当待中同学还在读国一的时候,曾经解救过一个溺水的邻居小女孩。听说他是偶然经过时发现,然后就立刻大声呼救。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待中同学甚至自己跳进河里,想要救那个女孩子呢。」
    ——幸好很快就被其他人发现,并没有发生严重的事情。而且也因为大家都是彼此认识的邻居,才使得事情并没有传开。是知道当时情形的人看了关于待中同学的新闻,才回想起他就是当时奋勇救人的小弟弟呢!
    「原来是这样,所以说他从小就富有正义戚,真是一个有为的年轻人呢!」
    「听到这件事情,就更让人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呢!」
    姑且先当作没听到什么『有为』之类的赞美词。
    六年前那时候,玲夫大概才小学四年级而已。经他们这么一提,记忆里似乎有看过附近的大人们纷纷前来夸奖谦的场面。那就是电视上所提的事情吗?儿时的记忆已是一片混乱了。
    不知道蓉是否还记得这件事情。
    ——玲夫,你来一下。
    玲夫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她在楼下也看到电视厂吗?不知不觉中,楼下的吵架声似乎已经消失了。八成是彼此都抱着不满,开始冷战了吧!
    「我要出门了。」
    玲夫很清楚,这种时候母亲总是会找事情给儿子做,藉此转换心情。虽然很能体会母亲的辛苦,但现在必须设法回避并脱身才行。
    「走吧。」
    玲夫小声地说道。脱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已经在这个家里头躲藏了好几天,差不多也学会该怎么躲了。
    玲夫先走下楼梯,从门口处偷偷观察客厅及和室的情况。父亲正在看电视,而母亲则在厨房洗东西。玲夫往楼上看去,用手势暗示脱子可以下楼,接着脱子才用手拎着鞋子轻轻步下楼梯。真是令人紧张不已,周日的早上,如果被父母亲发现有女孩子偷偷走下来,想必情势会变得非常严重。更何况她怎么看年纪都太小了。
    「我出门了!」
    不过这次也顺利成功了。父亲丝毫没有往这边看,而母亲也没有从厨房里走出来。虽然现在两个人都很不高兴,但下午应该还是会一起到医院探望谦吧,
    「呼——」
    玲夫呼了口气,接着闭起眼睛并且把脸面向天空。阳光十分炫目,让人体会到每一天都离夏天愈来愈近。
    「玲夫,今天要去哪里?」
    「在这附近逛逛吧,」
    这几天,玲夫已经和蓉研究讨论过,列举了一些曾和谦有过回忆往事的地点。虽然那些地方几乎就在自家附近,不过去造访个一趟或许能让玲夫他们想起关于谦的往事,进而得到一些线索。当然也必须仔细观察脱子的反应才行。
    「这附近真的有好玩的地方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玲夫与脱子两个人走在有着许多小工厂及住宅交杂并排的道路卜。虽然周日有许多地方休息,但工厂的门窗依旧像往常一样敞开着,里头能看见许多沉重的金属加工机器或像是黑色电线的东西。看来就算是机器,在今天也能够静静地休养生息。例如那边那个像是巨大显微镜的铣床。
    「看我怎么想?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或是尝到甜蜜的心动感觉吗?」
    「什么心动感觉?」
    「就像上次玲夫做的那样啊。喊着『脱子,是我——!』之类的。」
    「办不到。」
    「那我们牵着手走吧。」
    「哇!」
    玲夫慌张地将对方突然伸过来的手甩开。只要稍微不注意,她就会马上做出奇怪的举动真是大意不得。
    「就叫你不要做那种事了。」
    「可是人家喜欢看玲夫慌张的样子啊!」
    「给我住手。」
    不要随便刺激别人的下流欲望。要是你长得没那么可爱,这种行为根本是不被允许的虽然玲夫心里这么想,但却说不出口。
    因为这样一来,等于承认自己任由脱子戏弄是因为觉得她很可爱。
    「啊,在那边!」
    脱子突然放开手并且向前跑去。当她毫不保留地抬起小腿奔跑时,身上那件小巧玲珑的单件式洋装裙摆跟着飞舞着,亮色的头发也轻飘飘地摆动了起来。在他们前方的小桥上,蓉正在那里等候着。她轻坐在像是护栏般的低矮栏杆上,看见脱子和玲夫后,便朝他们挥了挥手。眼镜的镜框也跟着亮了一下。
    玲夫抬起手来向她打了个招呼,并且故意慢慢地走过去。
    受到阳光的照耀,满布在狭窄河川里的船正闪闪发亮着。
    走上昏暗狭窄的石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落在高处、能够眺望周围景色的小车站。
    底下的运河正绽放着耀眼的亮光。
    「感觉好像很久没有在这里坐车了呢。」
    「住这里的人平常没什么机会坐嘛。」
    对于想远行的人来说,坐公交车到民营站转搭火车会比较方便;而如果要前往机场,大都会自己开车去。
    「我是第一次!」
    「谦应该搭过很多次啊!」
    「对脱子来说是第一次搭啊——车子来了!」
    看到车子逐渐靠站,脱子像个小孩子一样(本来就是?)大声喊着。
    单轨列车发出一阵轻柔的靠站声,缓缓地滑进了月台。
    这是一条迎接厂东京都心与机场,算是颇有历史的路线,但每次乘坐时都觉得像是游乐园里的游乐设施。或许是包裹着轨道的车辆外观,还有那道靠站声给人的印象吧!
    「我们三个人以前曾搭着这个列车到机场去玩呢!」
    蓉靠着车门,望着窗外景色说道。
    「记得那好像是谦提议的吧?」
    ——小蓉没有去过吗?那这个星期天我们一起去吧!放心啦!有我带路。
    谦摆出年长者的姿态,邀蓉一起出去玩。
    那是三个小孩子第一次自己出外远足。
    而今天正是为了回想那时候的事情,才决定搭单轨列车前往机场。
    「当时我才刚和家人搬到这里来住,所以还不太了解这附近的环境。」
    「是喔……」
    「嗯,而且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所以很高兴有玲夫和谦能陪我一起玩呢。」
    经她这么一说,玲夫才想到第一次与蓉认识,差不多是在六、七年前的事情。
    当蓉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动人的气息。她常用丝带绑着头发,配上一件白色短裙,感觉就像现在的脱子那样。不对,裙摆不像脱子那样轻飘飘的。
    现在的蓉则穿着一件锁骨外露的T恤,搭配一条裤管稍宽的单宁裤,看起来很清爽。
    虽然她这样穿也很适合,不知道是不是服装的偏好随着年龄而改变了呢?
    「记得谦和蓉感情很好吧。」
    玲夫回忆着三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光。对于还是个小学生的玲夫来说,比自己大三岁的谦看起来格外地强壮而博识,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但谦似乎只是把弟弟当作容易使唤的手下而已(至少玲夫是这么觉得的)。不过谦对蓉一直很温柔体贴,常找来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亮晶晶贴纸或小饰品给她看。就算蓉在画画时要谦陪着,他看起来也像是真正乐在其中。
    「他应该是把蓉当成真正的妹妹一样疼爱吧!」
    「可是对我来说,玲夫你和谦之间的兄弟情看起来更好唷。」
    「那只是因为彼此没什么顾忌而已吧。」
    「可是我真的很羡慕呢,因为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喔。」
    「而且那个时候的谦,不像现在这样喜欢挖苦别人……」
    「说得也是。」
    毕竟是自己的老哥,谦对我来说总是高高在上的。不过如果是那时候的他,会去救人也不奇怪——
    「对了。」
    六年前……
    「好厉害!车子跑在水面上耶!」
    脱子兴奋地大叫,使玲夫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原本想问蓉是否记得谦以前曾救过女孩子。
    「真壮观——」
    蓉贴着车门的窗户,望着车外的景象。列车紧贴在河口岸边行驶着,受到高低差的影响,车外就只看得到水而已。哇——简直就像是一台水陆两用车一样。记得小的时候,玲夫也是兴奋地望着这副景象,感觉就像要渡水前往不同的世界一般。
    「啊——」
    脱子发出有些失望的惊叹声。才在水上走了没多久,单轨列车就钻入了地下。仔细想想这条路线是先渡水再钻地,最后还通往天空(机场),真是不简单。
    「我肚子饿了。」
    脱子摸着自己的肚子。
    「太快了吧……」
    「机场有东西吃吗?」
    「我们没多少钱,吃不了什么好东西。」
    记得以前和谦还有蓉来的时候,三个人曾在一个像是露天平台一样的地方,一边看着飞机,一边随便吃点东西。这次也去那边好了。
    「玲夫,你看起来就像是脱子的爸爸一样呢。」
    蓉笑着说道。别闹了,说是妹妹也就算了,居然说是女儿。
    不过如果脱子是女儿的话,蓉就是……算了,这样乱想太丢脸了。
    姑且不提原因,能够像这样拉近与蓉之间的距离,还能在假日一同出外游玩,确实让玲夫很高兴。
    「这里好热!而且好吵喔!」
    周围满是飞机起降所发出的噪音。
    「尘世够好玩了吧?」
    连玲夫回答脱子的话也被周围的强风或噪音盖过了。
    白色的铁网围在白色水泥做的露天平台四周,还有数个隔着一定间隔的望远镜设置在这里。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蓉把白皙的手遮在眼睛上方说道。有飞机接二连三降落下来的跑道,以及在附近缓缓移动的巨大机体。明明飞在天上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地帅气,但是像这样散落在地面上时,看起来却像市场里摆出来的鲔鱼一样。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一些像是飞机迷的人,正举着相机拍照。
    「记得以前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吃过拉面呢。」
    因此,玲夫他们便到平台角落开设的小吃店点餐,然后用橘色的托盘运到白桌上。一行人点的是酱油拉面,上头放了些绿色部分较多的葱花,而附带的叉烧肉片也很小,看起来相当普通。
    「哇哈!我要开动了!」
    脱子看起来异常兴奋,快速地拿起免洗筷。
    「呜……这好厉害喔,玲夫!真是太好吃了,带着咸味及油腻戚的酱油闻起来好香喔!这东西这么好吃真的没问题吗?」
    「我还想问你做出这种怪反应有没有问题咧。」
    再怎么说也算是个美少女,先把嘴边的葱花擦干净再开口说话啦!
    「在跟平常不同的地方吃东西,感觉特别美味呢。」
    「就跟晚上路边滩卖的炒面一样吧。」
    「以前我在这里吃的时候也有相同的感动呢,不过其实现在也觉得很好吃。」
    蓉小口小口地吃着拉面,姿态看起来十分端庄。如她所说的,虽然只是平凡无奇的拉面但吃起来的确很好吃。就因为是在这种地方,像这样朴实而平淡的味道反而特别好吃。
    「记得那时候是谦请客的呢。」
    「是啊。」
    ——既然蓉喜欢的话,有机会我们再来吧。
    玲夫想起谦曾笑着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谦后来还是找玲夫明算账,他就只是想在蓉的面前耍帅而已。
    结果直到今天,三个人都不曾再来过这里……
    「站在蓉的角度看,你觉得谦是什么标的人?」
    「什么意思呢?」
    「呃,该怎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被回问就让玲夫感到手足无措。
    「大概像是……一个风趣又有点帅气的大哥哥吧?」
    蓉稍稍侧着头,露出了微笑,轻柔的秀发垂到脸颊上。说得也是,蓉当时还是个小学生,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对,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即使是谦也不可能对小学生抱持着超越哥哥的感情吧!就像是高一的我去迷恋上国一的女生一样。不对,虽然那也并不是不可能,但国一和小四之间是不可能的。双方的年纪愈低,每一岁的差距应该就愈大才对。
    大概吧。
    「我吃饱了!欸,玲夫,我可以去探险一下吗?」
    吃完拉面后,脱子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心不要迷路了。」
    「了解!」
    于是脱子便摆动起纤细的腿飞奔而去。
    「——咦?」
    「怎么了吗?」
    「我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
    不安的情绪。钢铁色泽的公共电话。走廊的角落。不安的情绪。
    「说到迷路,你记得些什么吗?」
    「你是说以前三个人来这里的时候?」
    「大概。」
    「在这里……碰到走失的孩子之类的吗?我好像没有印象呢。」
    「这样啊……」
    虽然还想不起来,但的确有过什么事情。玲夫对一直想不起来的自己感到有些不耐。
    经过一阵沉默,还是想不出什么更明确的事情。玲夫只好叹了口气。
    「记忆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明明周遭还是轰隆隆的噪音,但不知道为什么,蓉沉静的声音还是听得很清楚。
    「明明脑里确实存放着当时的数据,却会受到之后进来的其他记忆推挤,导致没办法想起来。由于不是覆盖过去,而只是使记忆潜得更深一些,因此也无法察觉到自己遗忘了。」
    「嗯。」
    「于是因为一些无意识下的契机,使记忆突然间浮现出来时,会让自己大吃一惊呢。」
    「就是说啊……」
    玲夫现在就是因为『迷路』这个关键词,脑里才突然播放了某段记忆。然而却只感受到阵模糊不清的情绪波动,还没有弄清楚原因。
    「看来脱子她似乎对这里没有什么感觉。」
    「好像也没有关于来过这里的记忆。意思是说,她出现在谦的心里,是在我们上次来这里之后的事情吧。」
    前一次来这里,是在遇见了蓉而且变得比较熟识的时候,差不多是在六年前。
    ——六年前。和谦之前帮助过某人的时间吻合。
    到底是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如果救人的事情发生得比较晚,脱子当时已经存在了吗?早上电视里提到六年前的事情时,她似乎没什么反应。
    「要以记忆为由断定脱子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有些匪郑。
    蓉的想法比较慎重。
    「毕竟我们才谈论到在不知不觉中忘了事情的阶段呢。」
    「这么说也是啦。」
    对了,记得脱子一开始曾说过她不认识蓉,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不管她是何时出观在谦的心里,会不认识蓉都是件怪事。虽然说,这几年谦的确不常和蓉来往……
    「不过,如果不锁定一些线索,想要回想起来还是很没效率的事情。总之,我先把六年前当作一个关键词来思考,等到确定错了再去想别的。」
    玲夫心里朦胧不明的『迷路』也是六年前的事情。
    「这样呀……话说回来,脱子怎么还没回来呢?」
    蓉朝着玲夫背后望过去。玲夫的左后方是刚才买了拉面的小吃店,右后方则是通往室内的玻璃门。露天平台上并没有脱子的踪影。她是否跑进建筑物了?到底跑到哪里去逛了——
    「我去找找看好了。」
    由于回想起『迷路』的不安情绪正布满玲夫的心里,使他觉得坐立难安。
    「我也一起去。」
    两个人同时起身。想必蓉也感受到了玲夫心里所产生的不好预感。
    机场大楼愈往上爬人就愈少,最高层的走廊上看起来静悄悄的。
    「她似乎不在这里。」
    刚才进入女厕察看的蓉说道。虽然已经把走道绕了一圈,但还是找不到脱子轻盈的身影。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是擅自离开了这一楼,想要在这么宽广的地方找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再怎么缺乏常识,脱子应该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那我再到平台那边去找找看。」
    于是两人决定分开行动,找到人之后再联络。
    玲夫再次走遍整个楼层,连柱子或观赏植物的后方也不放过。
    「脱子。」
    玲夫朝着寂静的走廊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接着又喊了一次,但还是没有回应。她到底在做什么?是迷路了吗?难道说——她又突然消失,回到牢里了?搞不好谦也苏醒过来了?
    「啊……」
    当玲夫想到谦的事情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过去的景象。
    ——好啊。
    ——那就……好……
    走廊的转角。小声交谈的两人。谦和蓉。放在角落的公共电话。
    他们似乎在偷偷谈论着什么。
    被丢下了,独自一个人迷路了。他们两人为了不让玲夫听见,便趁着他在看飞机的时候,抛下玲夫消失了;而玲夫却以为是自己走失了,十分害怕地找着他们两人。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玲夫无法主动过去。感觉一旦出了声,就会有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悲伤传达过来,使得他不甘心那么做。
    还是小学生的玲夫就这样返回露天平台,投了硬币用望远镜看天上的飞机。过了一会儿,虽然察觉到谦和蓉已经回来了,但玲夫还是故意看着望远镜。
    ——玲夫,你一直在看飞机啊?
    ——啊!又有一架联合航空的飞机飞过来了。
    就算听到他们的声音,玲夫还是选择继续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看着飞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谦和蓉。我是现在才发现他们走到自己身旁的。
    藉由像这样硬把记忆覆盖掉的方式,玲夫把被排挤在外的不安及不甘心一并遗忘掉。一直到自己再次来到相同的地方,并且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时,才总算回忆起来。
    当时,蓉到底和谦说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蓉到底还记不记得那件事情,但现在自己应该问得出口才是。
    不过,当务之急现在要先设法找到脱子才对。
    「脱子!」
    玲夫改用较大的音量呼唤。别消失掉!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虽然让人很不高兴,但现在正是你喜欢的状况。要我喊着你的名字追逐也无所谓,快给我出来吧,脱子!
    「哇!」
    突然有一个人从旁边冲了出来并撞上了玲夫。这里是楼层转角处的男厕前。一个穿着黑色大衣、面色黝黑而且看不出年纪的高大男子,就这样与玲夫对上了眼。糟糕!一看到这个瞪着自己的下流眼神,玲夫立刻直觉地想到,这家伙就是该揍的敌人。
    「唔喔……给我站住!」
    果然没错,那男子突然伸手推开玲夫,拔腿就跑。玲夫因为差点跌倒而无法立刻追上他。
    好家伙,那我就从后而撞你吧。全身的肌肉一下子都热了起来。
    「玲夫——!」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激动的呼唤声,使得玲夫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只见脱子一边哭一边跑了过来。没办法,现在应该以脱子为先。
    「玲夫!」
    脱子一边喊将一边扑向玲夫,而且还全身颤抖个不停。
    「发生什么事?」
    脱子那既温暖又甜美的柔软身体,竭力地倚靠在玲夫身上,搂住脖子的手甚至让他感到疼痛。玲夫无法抗拒因为身体接触而反射性激发出来的爱情,只能伸手抚摸着脱子的长发。放心吧!光是像这样安慰她,就更让人产生感情。我必须守护脱子。虽然不明白原因,总之我会待在你身边。
    「刚才怎么了?」
    玲夫在稍作喘息后,仔细观察她的情况。脱子似乎没有受伤,虽然头发变得凌乱,但衣服似乎没弄脏。
    「……拍照。」
    什么?
    「有一个男人说要拍我的照片。」
    「……」
    玲夫强忍住想骂出『白痴』二字的冲动。虽然光听到那句话就能大致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但白痴指的不是脱子。
    「那个人说自己正在专门学校学摄影。又说不需要换衣服,很快就能拍好,之后还会把照片给我看。」
    「……」
    「所以我就想说,如果让他拍照应该能当作一种练习——玲夫,你生气了?」
    「虽然我是在生气,但不是在气你。」
    「不要再气了。看到你那种表情,人家会说不下去的。」
    「别强人所难。然后呢?你跟那家伙到哪里去了?」
    「我才没有跟。他本来要我在厕所外面等,可是我等了一下,就被拉到里面去了。」
    ——他告诉我要在这里拍,因为如果有其他人在会让他拍不好,所以才先进来看看。然后我问说这跟学摄影真的有关系吗?结果他就生气了!还说我穿得这么暴露一定是在想*的事情。
    「我本来以为这件衣服很可爱的,原来会被别人说坏话呀。」
    脱子淡淡地说道,然后抓了抓白色洋装的下摆。
    「……然后呢?那个人生气后又怎么了?」
    玲夫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继续问下去。
    然后我就说『把自己认为穿得很暴露的女孩子带到厕所拍照,跟学摄影哪有什么关系』,结果他就生气地说要……」
    脱子顿了一下。
    「说要杀了我。」
    「……」
    果然刚才还是该痛扁他一顿的。
    「可是我刚才听到玲夫的声音,一说出『玲夫来了』,那个人就马上跑掉了。」
    「对不起,玲夫。你之前告诉我的事情是对的。」
    平常总是那么有精神的脱子,如今声音却像是被浇了冷水般地微弱。
    「我说过什么?」
    「你说要我把男人全都想成那样。」
    「那个跟这个无关。」
    「我觉得有一点关系耶。」
    脱子用双手遮住自己可爱的圆胸,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原来喜欢自己的身体,而且展现给别人看,会被不认识的人说要杀死我啊。」
    「别说了!」
    脱子鲜红的嘴唇惊讶地震动了一下。
    「抱歉……我不该生气的,我要说的是『不要再说了』。不对,啊——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啦……呃……」
    玲夫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男人真是没用。如果是蓉,一定能说出一些安慰她的话。该死,我真的很想找刚才那个人算账。
    「那不是你的错。」
    至少你想要帮助他人的心意是正确的。
    但玲夫也有不能完全赞同脱子的部分。虽然那男子不可原谅,但要是被脱子的外表或一些举动给迷惑了,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欺负她,像是愤怒的欲望。因为实在很难指责那个人,更让人感到无法释怀。
    「……总之,先联络蓉吧。」
    想不出该说什么,玲夫便改用手摸了摸脱子的头发,并且拿出手机。
    「玲夫。」
    「嗯?」
    「——这个给你。」
    脱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我刚才探险的时候找到的。」
    那是一只小小的原子笔。笔的外壳呈透明状,上头的按钮处则有一架小飞机。这应该是机场在卖的礼品吧。
    「如果按下那个,会发出亮光喔。」
    玲夫照她的话按了按有飞机的按钮部分,按一次时飞机发出红色的亮光,按两次则变成绿色的。
    「做得真精致啊。」
    红色跟绿色,正是飞机机翼前端所发出的光芒。
    「真的可以吗?」
    把这东西送给我。
    「嗯。」
    玲夫笑着向脱子道谢,而脱子也跟着笑了出来。
    「啊。」
    「怎么了?」
    脱子的眼神突然暗沉了下来。
    「我感觉到谦刚才好像哭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某种钥匙吧。」
    脱子稍稍显露出带着寂寞的眼神。难道说谦发生了什么异状?玲夫急忙拨手机给父母,但可能是因为他们正在医院里的关系,电话并没有拨通。
    如果有什么状况,他们应该会主动联络才对。
    于是,玲夫便改拨蓉的电话号码。
    他们找到了机场的人员,并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之后一行人便被带到一个像是办公室的地方,接着脱子及玲夫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透过两人的说明,负责处理的人了解了脱子并没有被拍到什么不妥的照片,且脱子和玲夫都没有受伤后,便保证说机场方面将会加强设施内的保全措施,然后也请玲夫留下电话及地址等数据,以便日后的联络。
    「待中这个姓氏还满少见的呢。」
    负责人注意到玲夫的名字,玲夫只好随便应付一番,然后快速地离开了办公室。毕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联想到谦,玲夫他们只想低调行事。
    等到一切都解决后,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真是辛苦呢。」
    在前往办公室之前和两人会合的蓉,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就是啊!」
    虽然脱子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但还是一直紧握着玲夫的手不放。
    「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
    刚开始蓉对于他们两人手牵着手的模样多瞄了几眼,但不知道是她了解了事情经过,或是个性上原本就不喜欢问东问西,并没有针对这件事询问玲夫。
    一行人离开了机场大楼,来到单轨列车的车站。
    「我们提前几站下车,散散步吧?」
    身材较高的蓉低头望向脱子,一头长发斜垂在脸颊旁。脱子小声地表示赞同,她从刚才就很少开口。
    当列车经过地下→水上→再进入地下时,三人便下了车并且步行到地面上。
    车站附近连一问便利商店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冷清。这个车站坐落在一个小河与大河会合并且流向火海的河口旁,附近看得到一座小桥,还有一座巨大鸟居立于河口之上。河川里还有一个像是小湖泊般的开阔处。这是第一次与脱子碰面的地方附近,背后看得到机场,眼前则是一片接近傍晚时分、混着橘色与蓝色的天空。三人排成一列,渡过了小桥。
    「这里好美!」
    蓉停下了脚步,在桥卜瞭望着景色。机场的跑道正发出明亮的[x],或是淡琥珀色的光芒。红色鸟居的雄伟则被衬托了出来。眼前的河口虽然黯淡,但前端依然浮现着几个三角形的小波浪,发出阵阵的白色光芒。
    「是啊。」
    另一方面,河川被一道水泥堤防及通往许多房屋的数条细小道路区隔成好几段。因为河川水平面似乎比地面更高一些,所以那些房屋前都设有一阶阶用来登上堤防用的陡峭阶梯。闪闪发亮的机场与河川的另一头,则由许多老旧的房子加上如迷宫般的小路交织形成的老镇风景。
    一群坐在堤防上,或是互相倚靠着的欧吉桑,正众在一起闲聊着。耀眼的跑道、老镇以及鸟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宜人景致,这个晚春的傍晚让人感到有些怀念,也有些可怕。
    「虽然给你的奖励好像发生了一点遗憾……」
    「不过尘世里难免会有这种事情嘛:」
    蓉的安慰话语只说了一半,脱子便点着头接了下去。
    「我已经很享受了。」
    脱子依然握着玲夫的手,再次用力地点头。蓉望着两人的手,使得玲夫感到有些尴尬。就算解释说『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总觉得听起来很逊。一道微风吹来,让蓉的直发飘了起来;而站在身旁的脱子,绑着丝带的头发也随风飘荡着。三个人就这样走在堤防上,朝上游前进。
    ——难道说,我喜欢她们两个人其中的一个?
    玲夫一边注视着河川对面的发光工厂,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脱子曾说过被我叫名字时会感到很舒服,而且长得非常可爱,她现在还心甘情愿地和自己牵着手。不过个性幼稚以及来历不明都是缺点。与从小一起长大,而且确实存在于现实中的蓉相比,似乎有些不及(虽说拿这一点来比较很令人匪夷所思)。蓉表面上虽然像是小小嫉妒着(?)我只顾及脱子,但实际上她心里在想什么根本就无从得知。我到底该选哪一个呢?即使心里明白现在根本不应该想这种事情,但有蓉和脱子两个人在自己身旁,傍晚的风是那么的舒服,河川发着亮光,还能烦恼着到底比较喜欢哪一个人,这一瞬间的确让玲夫感到幸福。
    「那里有船呢,」
    「是啊。」
    「那侧矮墙是什么?」
    脱子问道。她指的是一道位于堤防外侧,与之平行延伸的砖墙。
    「那是以前的堤防,大概是一百年前堆成的。」
    这是以前不知道是谁告诉玲夫的。虽然已经失去实用价值,但玲夫觉得保留在那里是件好事。那些砖头长久以来没有人管理,原本茶色的外观已经褪色成灰白色,看起来实在老旧。记得谦以前曾说过那个看起来像是万里长城。明明一点也不像,但小时候的玲夫仍然觉得那个形容很帅气。
    有座跨越宽广河川的大桥愈来愈靠近了。三人之间的对话断断续续,即使那并不是令人难受的沉默,但玲夫还是想试着填补那些空隙。
    「你们看!」
    玲夫抬头望向飞在空中的飞机。蓉及脱子两个人也跟着看过去。
    「是红色和绿色。」
    看到飞机机翼上的灯光,玲夫取出脱子给的原子笔。
    「我们也来发光吧!」
    「嗯!」
    「……」
    虽然脱子很高兴地做出同应,但蓉只是呆望着原子笔。眼镜底下的双眼并没有笑意,看起来很冷静。
    「呃,也没什么啦!」
      糟糕,好像一点也不有趣。
    「啊,对了。」
    好吧,既然如此就聊一些比较有意义的话题。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蓉是不是和谦谈论了什么?」
    「——什么?」
    蓉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玲夫,她的镜框被夕阳照得发亮,这条堤防上并没有路灯,一旦太阳下山,这附近一定会变得漆黑无比。
    「六年前,我在用平台上的望远镜看飞机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在走廊的转角那边说悄悄话。」
    「……咦……」
    蓉皱着眉,看起来似乎不记得那件事。
    「你不记得了吗?不过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印象中好像是谦拜托着什么事情,而蓉则答应了他……还是相反过来?总之好像两人做了一些约定。」
    「……」
    蓉把手放在嘴唇前,沉默地停下脚步。她是在试着回想吗?还是说,我又说错话了?果然还是不该太过意识什么追求对象的。
    「啊、对,这也是差不多六年前的事情——」
    「嘘!」
    蓉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坚定地打断了玲夫的话。接着——
    「做了约定……」
    说出这句话后,蓉就缩起她细小的身体低头不语。
    「蓉……」
    「原来被玲夫看到了。」
    「看到?你是说刚才说的事情吗?不过我几乎不记得你们说话的内容。」
    「我也忘记了。可是……」
    蓉勉强挤出微弱的声音。怎么办?我是不是又踩到*了?玲夫的心脏跳得飞快,躁动声听起来很刺耳。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为什么蓉会因为那种稀松平常的记忆而乱了方寸呢?
    「明明忘掉了……真的忘了,我是真的把它遗忘了……」
    ——明明脑里确实存放着当时的数据,却会受到之后进来的其他记忆推挤,导致没办法想起来。由于不是覆盖过去,而只是使记忆潜得更深一些,因此也无法察觉到自己遗忘了。
    于是因为一些无意识下的契机,使记忆突然间浮现出来时,便会让自己大吃一惊。
    看到蓉用手遮着自己的脸,而且把身体缩得愈来愈小,不禁令玲夫把蓉在白天时说过的话与她的模样对照着。
    蓉现在不就是因为突然浮现的记忆而感到害怕及惊讶吗?
    「蓉……」
    「不要过来!」
    玲夫因为担心几乎就要蹲坐到地上的蓉,而犹豫不决地伸手想要碰触她的肩膀,但是却在还没碰到的时候就被蓉一把拍开。
    「不要……」
    蓉抬起头来,挂着眼镜的小脸因为四周的昏暗而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远方工厂的橘色火焰在空中剧烈摇晃着。
    「不要!」
    「啊……!」
    蓉突然一把抢过玲夫手上的光笔,并且将它朝河川的方向用力抛去。
    「为什么……」
    「对不起,我要先回去了。」
    然后,蓉便沿着堤防旁的阶梯奔跑而下,逃进了老镇里那有如迷宫的小路中——没错,看在玲夫的眼里很明显是逃走般——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到底是怎么同事?」
    玲夫只能愣在原地,看着蓉离开。明明一直到刚才为止,自己都还沉醉在『到底喜欢蓉还是脱子』的幸福感觉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脱子也在一旁重复了玲夫的话。她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像个玩偶一样。明明到刚才都还握着玲夫的手,但也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
    「笔被她丢掉了。」
    脱子落寞地望着红绿色光芒逐渐消逝的河川。
    「抱歉。」
    玲夫代替蓉向脱子道歉,脱子则摇了摇头。
    「……我们也回去吧。」
    玲夫走往前面,率先走下了提防。脱子则踏着轻快的脚步跟了上去。
    到底是那支笔,还是关于六年前的对话有问题?抑或是两者皆有影响?
    由于害怕快要链接的记忆又要断了线索,玲夫奋力回想着刚才蓉与自己的对话过程,不过他突然想到要询问脱子一件事情。
    「我记得你一开始的时候曾经说过不认识蓉对吧?」
    「嗯。」
    玲夫没有回过头,只用声音与脱子交谈。
    「就算像今天这样一起交谈过后,你还是没有改变印象吗?我是指你说不认识以前的蓉这件事。」
    「……嗯。愈久以前的事情我就记得愈不清楚,也许曾经看过她也不一定。」
    话说回来,难道说蓉对于谦来说,只是一种会自然遗忘掉的微小存在吗?
    玲夫走在因为晒着衣服而更显狭窄的房屋之间的小路上,不停地思索着。
    也因为那样,才使得脱子发生了相同的事情吗?
    玲夫为了消除『自己一个人被排挤在外』的痛苦感情,而强迫自己当作一直在看着望远镜;相反的,蓉因为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似乎唤醒了某种痛苦的记忆。会不会是与谦拥有相同记忆(?)的脱子,也把内心里的那段记忆连同蓉一起抹煞了呢?
    换句话说,是不是蓉和谦两个人之间,有过一段彼此都想消除掉的往事呢?
    而在玲夫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了某件事情。
    那件事情——和六年前有关吗?
    六年前。谦救了一个掉到河川里的女孩子,也是六年前的事。
    难道说——谦当时救的女孩子是——
    「盒子的钥匙。」
    「哇!」
    就在玲夫感到心里发毛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让他更是惊讶。
    「盒子的钥匙?就是你之前一直提到的钥匙吗?」
    「……」
    玲夫回头望去,但脱子还是没有回答。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盒子?到底是什么钥匙?」
    玲夫的声音变得有点大。
    「你今天难道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你说好像感觉到谦在哭,那又是什么意思?」
    「……」
    脱子还是沉默不语。
    叮铃铃。吊在开着的方格门上的风铃响了一声。
    「——我啊……」
    玲夫叹了口气,又背对着脱子继续往前走。等到走过这条路,碰到比较大的路后,就改搭公交车吧。虽然会绕远一点,但是会比较快到家。
    「虽然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或是亲人之类,比较亲近的对象。」
    其实也有想着好可爱或者当成追求对象之类的事情,但这不能说。
    「但比起那些,我还是以设法帮助谦为第一优先。」
    ——所以,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拜托你告诉我。
    我到底有没有朝着目的地前进?到底该寻找什么?又该用钥匙开放什么?如果我得知了谦的什么事情,就能唤回他的心吗?
    「如果说出来了,钥匙就不能尽到自己的职责了。」
    「……你是说,如果不靠自己找到咒语,就不能发挥魔法的效果?」
    「差不多就像那样,对不起。」
    脱子轻声地说。
    「无论如何,虽然我还不知道会影响到多少……」
    「如果游戏规则是那样,那也只能接受了。」
    玲夫感到十分失望。到底是谁订的游戏规则?是谦吗?还是让谦陷入昏睡,不让他醒过来的某人?
    没办法。只能设法靠自己思考,并且找出答案了。
    不知道是从哪栋房子的窗子里,传来一股烤鱼的味道。那应该是鲭鱼吧?两人来到有公交车经过的宽广道路。回到家以后,如果父母在的话,该怎么让脱子进入屋内呢?我应该先进去,让她躲在窗户底下,等我确定没问题的时候再叫她进来吗?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玲夫回过头,发现脱子正站在与自己一段距离的地方望着自己。她身上的白色衣服与白色肌肤,就算在夜晚里也能看得清楚,十分美丽。
    「脱子……」
    玲夫忍不住喊出脱子的名字。因为眼前的人露出了一副有些朦胧又有些冰冷的表情,几乎就要让他怀疑那到底是不是脱子。
    「罪恶的盒子。」
    「?」
    玲夫无法靠近她。感觉如果现在伸手去触碰她,这个白色的女孩似乎就要消失不见了。
    女孩小小的嘴又重复说了一次。
    「要用钥匙打开的,是装了罪恶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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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5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不明白他的罪

    那个东西一直在等待着,明明不可能会有人来开启它,依旧痴痴地等待着。
    夜里的工厂里与白天时相同,持续发出声音运作着,但这附近却比白天时还要安静许多。
    运河里的水传来阵阵的流水声。
    它受到时间的侵蚀,逐渐腐朽着。
    但里头的东西,却无法就这样腐蚀掉。

*

    第二天,蓉并没有来学校。
    玲夫亲自到相隔两间的教室去确认过,因此绝对不会错。
    ——「明明忘掉了……真的忘了,我是真的把它遗忘了……」
    昨天实在发生了太多教人在意的事情,让玲夫又觉得睡眠不足。
    该怎么办?到底是该打电话给蓉?还是用简讯比较好?虽然这两个方式都让玲夫感到相当烦恼,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向她说些什么才好。毕竟如果又说错话踩到*,可就麻烦了。
    「待中,你今天没跟女朋友在一起啊?」
    下课时间里,当玲夫从蓉的教室返回自己的教室时,松原等人走过来与他攀谈。
    「你说什么女朋友?」
    「如果你们有在交往,用不着瞒着大家嘛!」
    「我们没有在交往啦!」
    她们说的应该是蓉吧?如果是先前也就算了,现在受到这种误解反而让人难受。
    「你们分手了?」
    「本来就没有在一起啊!」
    「不过这样也好啦!听说那家伙以前读国中的时候,大家都叫她蛊惑人心的魔女呢。」
    「就说不是了——你刚说什么?」
    虽然玲夫感觉双方像是鸡同鸭讲,但最后似乎听到奇怪的事情。
    「待中的女朋友不就是飞泽吗?听说以前在国中的时候,曾有两个男人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还听说有个男人像跟踪狂一样追着她跑。」
    「……」
    怎么可能。
    「待中没有听说过吗?你们国中不是同校吗?」
    虽然读同一间学校,但国中的时候玲夫与蓉的距离比现在遥远许多。即使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在一起的关系,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使得他们彼此装作不认识——至少玲夫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谦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大概也只保持着在走廊上碰面时稍稍打声招呼的关系而已。
    「因为我们曾听说过那样的传言,所以看到待中开始和她交往的时候,才以为你是她的下一个猎物。」
    所以她们才会贴那张奇怪的涂鸦吗?尽管玲夫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传书。
    「毕竟那家伙身材好又聪明,看起来很成熟嘛。所以比较没经验的男人,一被她亲切对待就会会错意也是常有的事。」
    这话令玲夫听来非常刺耳。那个会错意的男人指得就是我吗?
    意思是说,当时蓉就是因为察觉到我会错意(?)才逃跑的吗?可是那时候明明是在谈谦和蓉以前的事情,应该不是那种情况才对啊。还是说我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释放出奇怪的气息?
    「既然待中现在没有对象,要不要我们帮你介绍几个啊?」
    「不用啦。」
    「我想只要随便找找,应该都会有很多人想要和待中交往喔!」
    「是呀!毕竟待中在学校里很有名,而且长得也还不错呢!」
    「就说不用了啦。」
    因为那种理由而出名可让人高兴不起来,再说玲夫也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自信。
    「可是现在没了女朋友,你要怎么发泄啊?」
    「你、你们白痴啊!就说跟蓉没关系了啊,」
    听到松原她们如此露骨的说法,满脸通红的玲夫连忙结束对话。真是的,这些女人根本比我还像男人嘛。玲夫慌慌张张地远离她们,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说蓉是蛊惑人心的魔女,这外号怎么听都不适合她。不过那些都只是传言,就算是事实,蓉极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受害者而已。虽然蓉的确有时会讲一些意味深长的话,或是偷瞄别人几眼等等,也曾让我稍微会错意……所以那时蓉以为自己又要碰到伤心事时,态度才会那么奇怪吗……原来我是那么讨人厌的男人吗……
    不对不对,这种事情不应该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
    玲夫又叹了口气,并且试着把腰杆挺直振作起来。
    总而言之,先和蓉联络看看吧。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好好向她道歉,再拜托她一起帮忙找谦的记忆。那时蓉回忆起的事情和谦有关吗?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必须设法向蓉问个清楚才行。
    昨晚,尽管玲夫难以入眠,仍然下定了决心。
    虽然自己似乎就要触及危险的东西,但还是不能就此作罢。更正确地说,现在自己已经不想再让事情重回浑沌不明了。
    不知道结果为何,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甚至也可能只是自己毫无意义的误解。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找出钥匙,并且打开它。
    就算它是什么装了罪恶的盒子也一样。
    毕竟那是我现在能做的事情,而且可能也只有我做得到。
    「嘿!」
    「久等啦。」
    回家的路上,差不多走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学生的地方时,玲夫碰到了脱子。
    看来她是刻意选在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等。
    玲夫下了脚踏车,改用牵的继续向前走。
    「妈妈今天也到医院去了。」
    脱子穿着白色衣服,像只小猫或小白兔地跟在玲夫的身后。
    「喔。」
    也差不多该去医院一趟了。
    「天气好热,好想买冰吃喔!」
    「又是我出钱对吧!」
    「妈妈现在不是都有多给玲夫一些钱吗?」
    脱子自己明明是个那么超现实的存在,但对现实的考虑却一点都不含糊。
    昨晚的脱子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但现在已经恢复原状了。
    ——对不起。因为那个时候我肚子饿了,没什么精神。
    玲夫当然不觉得只是因为肚子饿就会变成那样,但可以确定的是,后来她吃过便当并且在房间休息过后,就又恢复正常了。
    对玲夫来说,现在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烦恼的脱子,比那个虽然美丽却让人难以亲近的脱子来得好。
    两个人到一间位于不起眼十字路口上的杂货店里买了棒冰。那是一间摆了面包、饮料、甜点以及加工食品,小小的冷藏柜里则放着生鲜食品的昏暗小店。父亲曾告诉玲夫这间店大概是因为没有钱能改装成便利商店,才会一直维持这个状况。但是玲夫还满喜欢这间闻起来带着别人家里味道的店,暗自希望它不要有所改变。
    「这个棒冰吃起来比便利商店卖的还要有家里的味道呢!」
    「哪里卖的棒冰吃起来都一样啦!」
    不过玲夫心里却很能认同脱子的话。这个香草口味的长方形棒冰并不大,味道也相当传统。玲夫一边感受着这份从小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的甜味,一边和脱子在步道上散步。这条细长的路以前应该是条河川。
    「玲夫在学校有和蓉说话吗?」
    「她没有来。我有传简讯给她,但还没有收到回信。」
经过一番苦思后,玲夫还是发了一封写了『因为看你好像没来学校,所以发了这封简讯。方便的话请与我联络』的简讯。但结果如他所说的。当然蓉也可能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只不过她昨天明显看起来很不自然的态度,让玲夫犹豫着是否应该无视蓉而继续追查谦的过去。
    「就算蓉不在,也能打开盒子喔。」
    脱子彷佛看穿了玲夫的想法如此说道。
    「可是,不能就这样把蓉丢着不管吧。」
    「玲夫喜欢蓉对不对?」
    「我就说不要再提这种事了。」
    虽然这是脱子第一次提。
    「玲夫喜欢蓉胜过我吗?」
    「我没有想过那种事情啦!」
    我说谎了。明明昨天才在想着『我到底喜欢蓉还是脱子』这样的事情。
    「玲夫脸红了。好色喔——」
    「闭嘴!」
    玲夫用手指戳向脱子的后头勺。脱子则用像个男生的语气喊着『好痛』。
    「谦他……搞不好以前喜欢过蓉。」
    玲夫融化掉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香草冰后说道。
    「虽然,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人家不知道。」
    脱子摇着头,头发也跟着摇曳着。她以轻盈的步伐在玲夫的眼前走着。这条用土将河川填平而成的步道感觉特别地细长。
    「你也帮忙想吧!那家伙可能是因为曾经喜欢蓉却被她拒绝,感到很丢脸而想把那件事忘掉,才让你也忘了蓉。」
    「是那样吗——啊,那里有猫!」
    脱子在步道旁的草丛里发现一只脚上长着白毛的猫,于是便靠了过去。虽然猫在她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前,像是在比胆量般一动也不动,但最后还是忍耐不住而一溜烟地跑掉了。
    「你总是像猫一样自由,真让人羡慕啊。」
    玲夫感受到一些不平,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因为逃狱而无处可去,但同时也不受任何人的拘束。
    「如果没有玲夫在,我根本连猫都称不上。」
    脱子说得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并且露出了笑容。真是过分,她居然同时拥有可爱长相和乐观态度,还有暗地里的泪水和意义深长的神秘。
    「干脆到蓉她家去一趟算了。」
    拿归还上次装晚餐的器皿作为借口好了。
    尽管玲夫不太想与蓉的家人交谈,但至少能够判断出她到底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请假。
    「人家有点怕蓉耶。」
    脱子稍稍收敛起笑容,声音也跟着变小许多。
    「我不是说讨厌她喔。相反地我很喜欢她!因为她长得很漂亮,人又很温柔,而且比我聪明好几倍。」
    ——可是,如果待在蓉的身旁,会让我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假货。
    「……」
    如果是那样……也只是证明了你一开始自称的事实而已。
    玲夫觉得这样的话语实在太过残忍,所以没有说出口。
    假货也好虚伪也好,对于现在的玲夫来说,脱子就像是一种救赎。
    「一想到玲夫一定会喜欢蓉更胜过我,我就——」
    「呃,就说不是那样了……」
    「哇哈,人家的胸口感觉到一阵心动了呢!感觉好甜蜜!好像活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好痛,玲夫住手啦好痛!」
    「明明连是真是假都还分不清楚,不要随便玩弄男人的感情啦!」
    玲夫用两手的拳头夹住脱子的头,脱子则又笑又叫地在玲夫的手臂里挣扎着。
    由于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是否要去蓉她家,玲夫只好先去医院。
    进医院前,玲夫先交待脱子在医院大门前的圆形花坛旁等他回来。
    「这房间好热啊!」
    玲夫走进病房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窗户。虽然外头的温度愈来愈接近夏天了,但病房里的空调一向不够强;且空气中多带着消毒用的酒精气味,感觉十分潮湿。
    「小谦好像偶尔会动动眼皮呢。」
    妈妈坐在谦的床头旁,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
    「虽然很缓慢,不过眼皮底下的眼睛一直动个不停。像这种时候,是不是他在做梦呀?不知道小谦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梦?」
    「不知道。」
    搞不好,他正梦到自己待在医院门外的花坛旁。
    「我把枯萎的花清理掉后,这里显得好冷清。」
    「是啊。」
    病房里的花比先前少了很多,刺鼻的香味也跟着消失了。
    「还有人帮忙做这样的事情呢。」
    妈妈拿起一张附在花束上的卡片给玲夫看。上头写着『自作主张祈祷谦同学早日康复会』。
    「听说他们是在网络上召集的。还要大家不可以忘记谦曾做过的善事。」
    「是喔。」
    不知道为什么,玲夫似乎没有像先前那样厌恶被当成佳话了。是已经习惯了,还是觉得这总比被遗忘来得好呢?
    只是,不管外头是要炒作还是遗忘掉谦,他都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沉睡。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玲夫和我们都很困扰呢……」
    妈妈苦笑着,又伸手摸着谦的头发及脸颊。即使那正是母爱的表现,但玲夫却觉得那会使谦看起来幼小而无力,让他愈看愈难过。
    「对了,妈知道昨天电视里有提到谦吗?」
    「咦?不知道耶。」
    「他们说谦在六年前也曾经救过人。不过我好像忘记了。」
    「——喔……」
    妈妈稍作停顿,似乎在回忆着这件事情。
    「对了,记得那是在谦读国一还是国二的时候吧。因为妈妈刚好带你去医院看德国麻疹,所以知道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
    德国麻疹……这么说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妈妈用车载你从医院回来,结果发现家门口有好多人。我记得好像是町内自治会的会长吧,他称赞说谦立了大功呢,而且好像还有警察先生在。」
    「是喔——」
    「记得谦那时候全身都湿透了,脸还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他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生气又像在哭,我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谦做了什么坏事。」
    ——询问邻居之后,让我更是大吃一惊呢。本来想要好好夸奖谦一番,可是他却一下子就跑掉了,所以当天只好先请那些人回去,改日再好好谈了。
    「所以就和电视上说的一样?谦是偶然看到有人溺水了?」
    「邻居是这么说的。不过当我问谦的时候,他只是一直随便回答,还说他不知道,好像不太想谈论这件事。」
    不想谈这件事?虽然说谦的确对这种事情会感到不好意思……
    「然后隔天飞泽太太就拿了好多饼干和糖果过来,说是当作谢礼。」
    「飞泽!?」
    真的假的,果然是蓉!
    「吓我一跳,你干么突然这么大声?」
    「没有啦……刚说到飞泽,那溺水的人是蓉吗?」
    「是呀,你想起来了?」
    「没有……」
    「毕竟你那时候因为发疹的关系,头脑不是很清楚吧。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后来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了?」
    明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可是家人或蓉却一次也没有和玲夫提过这件事情。
    「因为谦不喜欢被人说到这件事,而且蓉也只有来家里道谢过一次,之后就变得比较不常往来了。」
    「……」
    「真是奇怪呢,明明这是一件会被人大大赞许的事情,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反而变得相处不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到玲夫的询问,妈妈皱起眉头。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也许是妈妈害的也不一定。」
    「妈?为什么?」
    「因为妈妈后来有骂过谦。」
    「为什么?」
    我是怎么搞的,从刚才就一直问为什么,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是……
    「因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谦也可能会跟着溺水不是吗?如果只是帮忙呼救就算了,自己跳下去实在太危险了。」
    「……啊……」
    「小蓉能得救的确是件好事。可是,对父母来说当然还是最担心自己的孩子嘛。」
    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
    「所以,那时候妈妈才会骂他,要他不可以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可是……」
    但她的声音又马上消沉下来,然后转头看向谦,无力地说道:
    「为什么这孩子又……」
  妈妈说到最后,甚至带着点哭声。玲夫也不晓得这时候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玲夫并不认为是因为被妈妈骂了,才使得谦和蓉变得疏远。
  虽然妈妈生气的时候的确很叮怕,但回想自己的过去,姑且不提很小的时候,上了国中后妈妈的关係应该不至于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比起这个,应该是他们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与溺水事故有关的某些事情,所以两人才会闭口不谈。
  而且那是邻居和父母都不知道,只有谦和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然后,或许那件事情也和这次的事故有所关联……?
  「玲夫。」
  当玲夫走出凉爽的医院大厅时,脱子马上跑了过来。告知午后时光即将结束的[x]阳光正把她那身轻飘飘的白色衣服照得发亮。
  「谦的情况怎样?」
  「没什么变化。」
  不过身体上的伤恢复得很顺利。
  「我想还是去蓉她家一趟了。」
  「是吗?」
  玲夫并没有说明他为什么下了决心,自顾自地走在脱子前面。
  可是,他还是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向蓉询问那件事情。原本温柔和蔼的蓉,光是回忆起那件事就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一向不擅长与别人说话,总是误踩*的我,到底该怎么问才好?
  ——可惜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玲夫紧张万分地造访了蓉家,却无法与她交谈。
  「真对不起,蓉她现在身体不舒服,没办法从床上起来。」
  蓉的母亲从玄关走出来,一脸歉意地告诉玲夫蓉发烧了。但在玲夫第一次按门铃的时候,伯母只告诉他『稍等一下喔!』直到等了好一段时间,才被告知说她发烧了,实在太可疑了。玲夫无法继续追问下去,只能掉头回家。简单地说,蓉现在不想见我。
  「唔。」
  想到这点,玲夫的胸口就有点疼痛。虽然不知道她和谦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需要连我也一起讨厌吧!讨厌?我被蓉讨厌了吗?
  「玲夫从刚才就像是在演独脚戏一样,表情好恐怖喔:」
  脱子侧着脸,有些畏缩地仰望玲夫。
  「闭嘴啦!」
  玲夫推着脚踏车,让车子的前轮靠近脱子假装要撞她。脱子则笑着要玲夫小心骑车,一边跳动一边闪躲着。
  「欸,玲夫,你为什么一定要找蓉说话?」
  「唔……妳这样问我很难回答耶。」
  毕竟现在还没有发现其他能『找到谦的记忆』的线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啰。
  「既然这样,有一个好方法喔!」
  「什么方法?」
  「告诉你,只要发一封简讯,告诉她说『我和脱子坠入爱河了,我打算抛弃现实和她交往,所以把我忘掉吧——』哇!轮子撞到我了!好痛!」
  「如果妳不想让白衣服上变得全是轮胎印就不要再闹了。」
  「玲夫怎么可以一直欺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妳难道不懂如果自称可爱就会变得愈来愈不可爱的道理吗?」
  「咦?真的假的?」
  「可爱正在从妳的身上慢慢流失啰!」
  「既然玲夫看得到我的可爱,那表示你是喜欢—好痛!玲夫很痛耶!」
  脱子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不让你再摸胸部喔』之类的话,让玲夫真的很想用车撞她,不过最后还是作罢。更何况,妳说什么『再摸』?根本就没有摸过啊!通通去死啦!
  「……不过,妳说的方式也并非不可行啦!」
  玲夫感到有些不甘心,所以偷瞄了一眼脱子的胸口。
  「对吧?」
  「我不是在说什么交往的事情。我打算发一封简讯给蓉,告诉她说我们已经找到一个像是能让谦甦醒的『钥匙』的东西。」
  「喔?」
  「喔什么喔。这样一来,假设蓉陷入低潮的原因和谦有所关连,就算她真的不知道钥匙指的是什么,也应该会有一点反应吧。透过简讯的来往,多少能够多明白一些事情,顺利的话还能和她沟通。」
  「玲夫好厉害……这都是因为我给的提示够好。」
  「随妳去说吧。」
  「可是,你要把什么东西当作钥匙呢?」
  「那就是重点啦……总之,我先到谦的房间找找,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虽然还不确定那个钥匙是不是具体的物品,但现在只是要当成与蓉见面的藉口,造假也无所谓。虽然这样骗人不好,但既然没办法见到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记得壁橱里好像有一个收着旧玩具的箱子——干嘛?」
  走在前面的脱子突然停下脚步。
  「家门前面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什么?」
  玲夫看过去,家门外站了一名女子,她正在望着玲夫家。
  对方算是个欧巴桑——吧?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几岁,不过玲夫实在观察不出大人的年龄。她留着长头髮,体型微胖,穿着开襟针织上衣及一件k头有小花图桉的裙子,似乎不是和媒体有关的人。
  那个人正站在快要按到电钤的位置,但是看起来有点胆怯。
  她到底是谁?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啊。」
    当玲夫和脱子靠近时,那名女子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似的向后退一步,接着作势要走,却又
  停了下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玲夫开口询问女子的来意。虽然不太想理会她,但现在身旁有脱子在。就算对方是女性,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安全。
  「请问你是待中同学的家人吗?」
  接着,对方便开始主动攀谈。她明明看起来远比玲夫年长,却用十分谦卑的声音及语气询问。
  「我是。」
  难道她是看电视知道谦的事情,一直等到现在才跑来想说些什么吗?在事故发生后的前几天,的确有不少人来家里拜访,但也许是热情消退或已被遗忘,后来就不再有人这么做了。
  「那么……你是待中谦的弟弟吗?」
  「是。」
  怎么回事?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请、请问你的爸爸或妈妈……现、现在在家吗?」
  「不在家。」
  父亲当然在工作,而母亲今天也会在医院待到很晚。
  「请问妳是谁?到底有什么事?」
  太可疑了!一直询问我们的事情,却迟迟不肯说明自己的来历。
  「那、那个……敝姓上冈。」
  「上冈?」
  上冈——啊!
  「是的,那个……真对不起,我就是被谦同学解救的……」
  原来如此……!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明明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却到现在才来道歉……我真的很抱歉!真是对不起你们……呜呜……」
  「......」
  感同身受的同情心、无法压抑的愤怒,还有总算能知道被救的人还好端端活着的安心感,各种思绪正溷杂在心中,使得玲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头几天我在医院里接受检查,还有向警察或铁路公司的人员说明事情,实在、实在是让
  我忙到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思考。又被家人骂,还碰到电视台的人,真的是……我、我真的很害
  怕。大家为什么都要责怪我呢?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呀!」
  「那个……」
  突然向我抱怨这些我也无可奈何啊:再说,现在爸妈都不在家,不论对方想做什么都没办法。
  「不过……不过请让我说明一件事情就好。虽然电视或报纸上可能也报过了,不过我想要亲自向你们说明!」
  「哇!」
  原本玲夫打算退后一步,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上冈小姐把她带着黑眼圈的脸靠近过来。
  「我……我绝对不是自己跳下月台的!我根本就是一个受害者!大家都知道那个车站每天都有很多人,也曾有人提过那样很危险了!」
  「……喂……妳……」
  玲夫希望对方先放开他的手。他拚命地想要把手收回,但上冈小姐却死命抓着,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很过分对不对?大家居然以为我是要自杀呢!不论是社会大众,还是自己的父母;甚至
  是周遭所有的人。这是不是很过分!」
  上冈小姐再度拉高了音量。
  「他们说都是因为我想自杀才会害待中同学陷入昏迷。还说我是魔鬼,想死就自己去死……呜……」
  上冈小姐自顾自地说着,最后甚至哭了出来。
  「大家好过分喔。简直就像是觉得我死了还比较好!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被别人这样指责?」
  「那种事情……」
  关我什么事?儘管上冈小姐哭着诉苦,但她说得愈是可怜,就愈让玲夫觉得无可奈何。她
  同样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是我……不对,我还没关係,但是谦……
  「电视台也是一样,我明明已经把事情的真相都老实地告诉他们了,可是电视上却完全不
  替我说明清楚。这是不是差别待遇?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她说的没错。就玲夫所知,电视或网路上的新闻总是只提谦的事情,几乎没有提过这个人。就算有提及,也都只说她不记得事情或是想不开之类的,甚至到了前后矛盾的程度。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是你们在背后操作媒体,故意让他们不报我的事情——」
  「怎么可能!」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那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乾脆我真的去——」
  「住口,死老太婆!」
  「哇!」
  「咿!」
  脱子突然朝对方大骂,并且用肩膀把她撞开。
  「妳想干什么!」
  「少啰嗦!快点放开玲夫!」
  上冈小姐被撞飞后整个人摔在地上,脱子甚至还想冲过去打她。
  「快停手,笨蛋!」
  玲夫连忙从后面抱住脱子阻止她,但脱子仍不停地挣扎着。再这样下去妳的胸口会愈开愈大的。快停下来!
  「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傢伙、这个人实在太过分了!明明谦救了她的命,还搞得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可是这个人却说得像是、像是谦害她变得不幸的……」
  脱子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似乎是因为太不甘心,而使她哑了喉咙。
  「而且这个人到现在都只是因为自己觉得难过,才特地跑过来说那些让自己好过的藉口的。明明玲夫还有谦的妈妈也都很难过……」
  「脱子,别再说了。」
  玲夫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抱着安慰脱子而已。
  「我就说很对不起你们了呀。」
  上冈小姐低声说道。
  「你们也是只有难过而已。可是我不但难过,以后还得永远亏欠着你们。不只是对你们,简直像是亏欠着整个世界。大家会一直说谦同学是个好人,他很厉害。而我会被指为坏人,被
  叫做魔鬼!」
  「好痛……」
  上冈小姐抬起满是灰尘的手,开始拉扯脱子的头髮。
  「请妳住手!」
  玲夫连忙拉开上冈小姐的手,努力保护脱子。接着上冈小姐便开始悲泣,并且用和刚见面时一样的微弱声音,颤抖着说道:
  「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孩子,而是我死掉的话就好了……」
  「——就算妳那么想,世界上一定有因为上冈小姐还活着而高兴的人。」
  玲夫怀着极度的无力感说道。
  「对我来说,比起谦被大家当作好人而死,更希望那个讨人厌的谦活下来啊。」
  所以,如果听到谦不顾自己性命守护下来的人说那种话,真的会让我很难受。拜託妳,不要让我觉得谦所做的事情都是白费的……
  「哇啊啊——!呜呜呜……!」
  脱子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使玲夫惊讶地回头望去。
  「妳到底怎么了?」
  「玲夫真的好可怜喔——!」
  「我哪里可怜!」
  「骗人!玲夫好可怜。可是你可以隐瞒没关係,我很瞭解玲夫的心情,呜呜——」
  脱子带着鼻音说着,接着又继续大哭。玲夫试着把手放到她头上想要安慰她,但脱子却哭得更大声,让他感到十分伤脑筋。上冈小姐在哭,而我也很想哭,到底该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此时玲夫才想到一个可能性,让他怀疑到会不会是媒体要上冈小姐来的。虽然应该不至于会那样……
  「对不起……对不起,玲夫。」
  「妳干么要跟我道歉?」
  「因为人家……呜呜……」
  「赶快进去吧。」
  玲夫扶着脱子打开家门,并且催促她进去。当他回过头时,发现上冈小姐正咬着嘴唇望着自己,接着便留下改日会再来道歉这句话而离去。还不是个大人的玲夫,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对方说『妳不用再来了』。
  脱子哭个不停,把自己关在谦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玲夫为了让闷了一整天的房间降温,把窗户全部打开后便倒到床上去。阳光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房间里,接近夕阳的斜日让玲夫感到十分刺眼。
  感觉像是被人强迫揹了重物一样……
  不断地重複着『好过分,大家都把我当作坏人』的上冈小姐,言行举止极为异常,但她究竟是本来就那样,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受了刺激,玲夫无从得知。
  ——那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乾脆我真的去——
  虽然这是废话,但每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而已。
  玲夫也是一样。老实说,玲夫从来没有想像过被谦解救的人会想些什么。谦被当作英雄很让人伤脑筋、这个家到底该怎么走下去,还有能不能设法让谦醒过来等等,玲夫光是想着这些自己所见范围的事情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但就算现在得知了上冈小姐的心情,他也一样无能为力。现在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设法找出钥匙,打开那个什么藏了罪恶的盒子。为了这个目的,必须先设法让蓉说出以前的事情才行。
  不过,无论未来知道了什么,也应该以『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看待。
  就算谦(不符合他作风地)挺身救人的原因,对玲夫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嘲笑或责备谦。只要他能醒来就够了。
  叩叩叩……
  房门外传来像是猫在磨爪般的敲门声。
  不过,玲夫明白那不是可洛。
  「妳哭完了?」
  「哭完了。」
  打开房门,站在眼前的是红眼睛及红鼻子的脱子。
  「那么,就去散散步吧。」
  「就去散散步吧。」
  脱子重複着玲夫的话,让他感到有些安心。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交谈,一路走到河川附近。
  他们避开像是迷宫一样的老路,漫步在有许多车子呼啸而过的大马路旁。如果只是想前往某处,还是走这条路最快。
  「玲夫你知道吗?谦的房间每天晚上都可以稍微看见工厂的灯光喔!」
  「是吗?我不知道。」
  「不过只能看见一点点。从附近房子的屋顶缝隙间看过去,可以看到橘色的火焰在燃烧着。」
  「喔——」
  「谦以前很喜欢看喔。」
  「是喔。」
  「那个为什么会一直在燃烧呢?」
  「是什么呢……记得好像有听过是工厂在提炼原油的时候,要把多馀的能源燃烧掉。」
  「那工厂一直都在製造东西吗?」
  「大概吧。」
  接着,两个人来到能更清楚看见谦所喜欢的火焰的堤防。
  玲夫也很喜欢这里的景色。缓慢流动的河川、整齐排列的灯光、灰暗但还看得见东西的天空,还有飞机的声音。
  「记得妳说过自己是从那边来的吧?」
  玲夫伸手指向河川对岸的工厂群。
  「嗯,大概是吧。」
  「那是谦以前很喜欢的地方,妳从监狱逃出来后就在那里了?」
  「我不知道。」
  「那么如果到那边去,能不能找到关于妳说的钥匙或罪恶之盒的线索?」
  「玲夫有到去过那里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不记得了。」
  虽然玲夫还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看着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跑的景色,但如果要说自己曾去过那里,又不太能确定。即使喜欢看,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但或许是因为觉得只隔了条河的对岸随时都能去,又或者是身旁没有朋友能和自己一起去的缘故,似乎没有实际在去过那里的印象。
  「下次找蓉来,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脱子并没有回答玲夫的提议。
  「妳喜欢吗?」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曾做过几次去那边的梦。明明没有实际去过,但是在梦里却像是已经去过好几次,感到很怀念,而且也很悲伤。
  「你是说喜欢玲夫吗?」
  「白痴,我是说那间工厂。」
  「我喜欢啊,虽然有点恐怖。」
  「……」
  玲夫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但他没有把手收回。如同两个人把心团结在一起,共同面对着位在远方的钢铁要塞。这也冲澹了玲夫在梦境里感受到的悲伤。
  「对不起,我刚才哭了。」
  她弯着纤细的手指,紧扣住玲夫的手。
  「妳害我吓了好大一跳。」
  「人家本来是打算在玲夫哭的时候,好好安慰你的。」
  「不要随便替我决定。」
  「我会说如果觉得难过,可以摸摸我的胸部喔。」
  「别胡说。」
  「玲夫明明被那个女人说了坏话,却还是对她很温柔。」
  「我才没有。」
  为什么被别人说温柔反而会觉得生气?不过玲夫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我自己也没想到,会为了玲夫哭得那么伤心。」
  「是喔——」
  「我说真的。我原本只是从谦的心里逃出来,觉得玲夫会理我才来到你的身边。可是现在却有了不同的心情。」
  「什么意思啊?」
  八成又是什么甜蜜悸动之类的吧。要是我当真,又要被嘲笑了。
  「如果是玲夫以外的人,我一定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天知道。」
  玲夫刻意把目光从脱子身上移开,望向河川对岸。他开始梦想着总有一天要变成一个坏人,然后去摸她的胸部让她讨厌自己。
  「希望有一天能够到那个工厂去。」
  「妳说我们两个?」
  糟糕,忍不住又回了她的话。
  「如果玲夫愿意的话。」
  「……恩。」
      因为不想明白说出『好』这个答案,玲夫只点头回答。
  脱子她小小的嘴唇,轻轻地笑着。
  「你看这个。」
  「什么?」
  脱子拿出来的,是一个亮晶晶的蝴蝶胸针。
  「这是刚才边哭边在谦的房间里找到的。」
  「妳还真有一套啊。」
  胸针上有一对像是用金丝编织而成的翅膀,还有粉红、红色及白色等发光的小珠子。当然
  那不可能是真正的宝石,但看起来还是比平常的玩具精緻,更像是饰品。
  「为什么谦的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我在玲夫说的壁橱里找到放旧玩具的箱子,这个胸针就放在里头,还用一条
  手帕包着。」
  「那手帕呢?」
  「在这里。」
  脱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条粉红色的手帕,上头还有兔子的图桉。看起来就是给小孩子用的手帕,而且还是女孩子用的。
  「这会是谦的东西吗……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
  再说,身为男孩子的谦拿着这种东西不是很奇怪吗……
  「不知道,不过这应该可以派上用场吧?」
  「什么用场——喔。」
  能当作钥匙啊。能把蓉骗出来(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听)的工具。
  「毕竟这看起来很老旧,也很像带有回忆的东西呢。」
  「嗯。」
  实际上,如果这条手帕真的是蓉的东西,也许会弄假成真也不一定。
  至于为什么谦会有蓉的手帕这一点,如果把他们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也列入考量,或许能找出合理的解释……
  「好,那就马上拍照传给蓉吧。」
  「嗯。」
  玲夫要脱子帮忙拿着胸针和手帕,让他用手机拍照。
  「希望她会回覆。」
  「是啊。」
  简讯的标题是『找到一个像是钥匙的东西』。
  内文则写『如果有想到什么事情,请给我连络』。
  玲夫带着点紧张,按下按钮发出简讯。
  
  
  但是蓉并没有回信。
  隔天,玲夫一进到教室,就被松原等人团团包围。
   「待中,事情严重啦!」
  「妳说什么事情?」
  玲夫倒是觉得在不知不觉中能和她们这样交谈还比较严重。
  「我们昨天也有去那个声援待中你哥的网站看。」
  「妳们有在看啊?」
  应该就是母亲先前说过,那些送花到病房里的人所架的网站吧。话说回来她刚提到『昨天也有』,难道这些傢伙每天都去看吗?
  「有什么关系,因为关心朋友的哥哥嘛。」
  「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算了,然后怎么样?」
  「你看这个。」
  似乎是用手机也能看那个网站。上头有解说『谁是待中谦? 』的页面,还设有一个能贴文章的讨论区,让网友留言为谦加油。这是玲夫第一次看这个网站。到底上头写了什么?
  「——唔……」
  接着,一段从来没看过的文字,让玲夫看了之后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待中谦绝对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青年。
  待中谦曾在六年前,让一个女孩子溺水。
  因为救了自己推下去的女孩而受到大人称赞,使他就这样上瘾了。
  这次他又做了相同的事情。
  待中谦因为想出风头,把人从月台上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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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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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6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四分五裂的心
  
  或许,那正是自己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事情。
  因为回想起来实在太吻合了。
  六年前,虽然谦救了蓉,但是他却讨厌别人提起那件事。
  而与谦拥有相同记忆(?)的脱子,并不知道蓉的存在——那是因为谦的心里,蓉是一个『想遗忘掉』的人物。
  蓉也是一样。一直到高中才终于有机会交谈的蓉,已经忘了六年前的事情。
  但是,假设因为这次谦所发生的事故,使得蓉的内心里产生了某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安?让她主动向玲夫提议一起去探索谦的过去,再次造访了小时候三个人曾一起去过的机场。
  在那里因为玲夫的话语,使她回想起遗忘已久的灰暗过去——血淋淋的伤口突然被人触碰,也让她察觉到自己居然把那件事遗忘了,才会感到大受打击而选择逃跑。
  另一方面,谦也半强迫自己遗忘那件事情,却在看到有人站在铁轨旁之际,突然回想起封印已久的记忆上具是如此吗?
  「待中,可以放任这傢伙乱讲话吗?」
  「你哥哥被人说成这样,怎么能置之不理?」
  「咦,这个……」
  因为松原等人的鼓譟,使得玲夫回到现实。
  「你们干么那么激动?」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因为朋友被人用阴险的手段攻击啊:待中,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咧。」
  「唔,不过……说起来也只不过是篇网路文章……」
  ——因为电视上正在讨论六年前的事情,无论是谁想要捏造消息应该都不成问题。但是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机,让人十分在意。
  「难道是因为上面写的是真的,所以你害怕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彷彿要刺向玲夫。
  「冈村妳在说什么!」
  「原来是妳写的!」
  「我才不知道。可是很奇怪呀,明明妳们以前也写过我的坏话,为什么这次换待中他哥哥被写了,妳们却那么生气?」
  留着一头沉重黑发的冈村躲在玲夫背后继续说着。
  「妳就是因为个性那么阴沉,才会被人写坏话啦!」
  「乱写别人坏话才叫做阴沉吧?」
  「拜託妳们不要再吵了啦!」
  要是现在有一群女人在耳朵旁吵起来,真会让人无法忍受。玲夫与双方保持距离,大大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真的——的确会与先前所观察到的各种迹象吻合。
  但是,玲夫还是不认为这篇文章写的全部都是事实。
  首先,上头写到『想出风头』,也就是『想受人称赞』这个动机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老是习惯置身事外嘲讽他人的谦,真的有可能为了那种单纯的理由捨命救人吗?
  再说,如果这次是因为他在六年前嚐到了被称赞的滋味而做的,那六年前那次又是怎么回事?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什么理由让他刻意去把女孩子推下水,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称赞。就算有,风险也太大了。即使还只是个国中生,也应该明白要是弄个不好就会害死人。这个动机到底还是太牵强了。
  更何况,六年前玲夫的那段记忆——谦和蓉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场面,正好可以否定那种幼稚的动机。相反的——
  「待中,怎么样?要不要写一些反驳的文章?还是请管理人删除?」
  「咦?呃……」
  「如果只是恶作剧,硬去理它反而会让对方更得寸进尺,还是不要管它比较好。」
  「囉嗉,冈村妳闭嘴啦,」
  「总之,这件事情先让我想想。毕竟这是我哥寻的事情。」
  玲夫稍微提高音量,制止大家的吵嘴。
  「……好是好啦。」
  松原等人又补上一句『如果要反驳对方的话就说一声,我们也会帮你』,才终于散去。
  「待中,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冈村还是待在玲夫身边,小声地问道。她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而奋力地动着嘴巴,嘴唇嘟得像隻鸭子一样。
  「冈村妳才是,刚才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其实那个讨论区是我在管理的。」
  「什么?」
  「啊,不对,正确地说不只是我一个人。我参加了为待中哥哥加油的后援会,和其他人来往一阵子后,他们就把管理权限分给我了。」
  冈村似乎是觉得看到玲夫惊讶很有趣,态度显得有些得意。
  「妳为什么会参加那种后援会?」
  「一开始是因为刚好和自己同班的关系......最近才变得比较热衷一点。而且待中之前在我做坏事的时候有帮我呀。我是说找到松原她们的手机。」
  「那是……」
  与其说是帮助妳,其实比较像是我在自保吧。
  「而且,我还是很担心待中呀……虽然对你来说,我可能只像是看热闹的人,但是我认为还有许多人也很担心你们喔。比方说松原她们就是第一时间发现那篇文章的对吧?我虽然讨厌她们,但还是能够理解她们想要关心对方的心情。」
  「……」
  此时照常理说应该向她道谢吧,不带讽刺的那种。
  「我看到那篇文章时,马上就去查连线纪录了。留下那篇文章的人,他的连线位址其实在昨天白天就曾连线到网站好多次了。」
  昨天白天。如果人在学校的话,应该是无法上网的时间。可是,如果人不在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期天的时候,电视播过和你哥哥过去有关的事情,那个人才临时起意恶作剧的。」
  「是吗?」
  「啊,对不起,我好像太鸡婆了。」
  「不会,谢谢妳。」
  冈村用力地点着头。
  「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马上删掉那篇文章,还可以封锁那个人的位址。」
  「嗯。」
  「还有还有,我不会那样说喔。像松原她们一样,随便就说是你……朋友之类的。」
  「那应该是由冈村妳自己决定吧。」
  玲夫忍不住做出苦笑。冈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
  「我啊,其实在国中的时候,曾经跟飞泽说过几次话。」
  这句话让玲夫感到心头一惊。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蓉?果然冈村她——应该说冈村「也」怀疑蓉吗?
  「虽然有些人说她是什么蛊惑人心的魔女之类的,但我觉得飞泽她人真的很好。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包括像我这样阴沉的人,或是被其他女生说恶心的男生。」
  也包括我在内。所以,我也不希望现在自己猜想的事情成真。
  「不过,我也曾听她说过『我的温柔都是假的』。」
  「……」
  「她说自己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本性,才故意温柔对待别人。」
  蓉的确偶尔会说一些比较刺人的话,但那应该不能算是什么[x]本性吧。
  「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那种事,结果她说:『因为冈村没有对我幻想些什么,所以无所谓』。」
  「看来太受欢迎也不是件好事。」
  尽管那是我不能体会的世界。
  「可是,我觉得说自己的温柔是假的,这句话才是骗人的。飞泽其实真的很温柔,只是她不敢接受这个想法而已。」
  「不敢?」
  如果说的是『不喜欢』的话,玲夫还能够理解。
  「嗯,不过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妳又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我?」
  我和蓉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并没有在交往。玲夫又再度这样提醒冈村一次。
  「你们真的没有交往吗?」
  「没有。」
  「这样啊。」
  冈村吐出同时交杂着遗憾和安心的叹息。
  「那刚才说的事情都没有意义了。我本来以为待中听了会高兴一点的。」
  「也不是那样……」
  原来她不是怀疑蓉写了那篇文章。太好了,幸好自己没有说太多。
  「如果妳想说什么,都可以尽管说。包括蓉的事在内。」
  「谢谢。」
  我又没有说什么需要妳道谢的话。
  「我总觉得待中应该能处理。」
  「处理什么?」
  「很多事情。因为待中平常不会和其他男生一起瞎闹,感觉比较会想事情。」
  「妳想太多了啦!」
  我只是不太会和别人闭玩笑罢了。
  「刚才也是,我躲在待中后面和松原她们对呛之后,就觉得心情舒坦了许多。」
  「那应该是妳自己的问题,跟我没关系吧。」
  总觉得这傢伙很习惯把事情乱扯在一起,算了。
  「那,如果妳真的觉得蓉很温柔,以后也要继续和她做朋友喔。」
  「如果你指的是和她说话那就没问题。至于做朋友……就要看飞泽愿不愿意了。」
  「oK。」
  只要有人肯站在蓉那一边我就安心不少了。这样一来我就能再冒险一些,朝可能会伤害蓉的方向思考、行动。
  于是,玲夫便和往常一样,把上课内容摆在一边,专心思考着事情。
  为了整理思绪,必须将一部分的推测先断定为事实。
  那篇文章应该有一半是真的。
  虽然六年前谦曾经救了蓉,但把她推下去的人同样是谦。
  而上网把那件事爆料的,正是自称『坏女孩』的蓉。
  昨天玲夫传过去的那个物品,搞不好真的中了大奖。蓉看了那照片之后,认为玲夫已经靠近了自己与谦的秘密,而且还打算揭穿它。为了阻止玲夫继续前进,才会刻意散布带着恶意的谣言。
  但是,包括这次在内,蓉似乎对于谦做出那种行动的动机有所误解——亦或者是,她在说谎。
  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基于『想让人称赞』,而是其他的理由。
  而且那个理由,也和这次谦做出的行动有所关联。
  六年前谦所犯下的罪。把蓉推下河川,然后又自己救了她——脱子所说的罪恶之盒,所谓的『罪恶』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如果是那样,能打开那个罪恶之盒的钥匙,不就应该是查出六年前谦做出那个行动的理由吗?而且,不能求之于人,必须靠自己思考并且找出答桉,才能页正得到『钥匙』。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今天的天空满佈着自云。天气闷热得令人讨厌,但今天反而让人感到寒冷。天空看不见飞机的踪影,只有轰隆隆的声音迴响在空中。
  玲夫正骑着脚踏车。他想要先找脱子谈一谈。
  脱子能找到那个蝴蝶胸针及手帕,或许并不是偶然。
  大概是因为脱子内心里与谦共有的某种思绪,使得她在无意识之下找到的。
  她追求的是真正的逃狱?
  她想将自己扯得四分五裂,并且大闹一场把关住自己的东西破坏掉?
  ——可是,又为什么要由我来做呢?
  为什么非由我来设法解开这个不知是谜题还是事故的事情真相?
  当然因为谦是自己的家人,为了保护包括自己在内全家人的安宁,玲夫必须做出行动。
  尽管如此,玲夫的内心里似乎还潜藏着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蝴蝶形状的胸针、白色衣服的脱子、工厂的火光和蓉的内心纠葛,到底带给自己什么感受?
  脱子并不在昨天等玲夫放学的地方。玲夫原以为她会在那里,结果却令他不由得感到有些落寞。
  算了,反正回家之后就能碰面了吧!
  此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蓉吗?玲夫停下脚踏车,并且拿出手机读简讯。
  标题:我是冈村
  唔,不是蓉。不过她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有什么进展了?
  内文:从早上到放学之间,讨论区已经变得一团乱了。有一部分的人为了确认事实真相,表示要去追查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和其他为谦说话的人发生了论战。虽然能把文章删掉,但我想原文应该已经被四处複製到网路上了,删除大概也无济于事了吧。
  「……」
  真的假的?玲夫忍不住用手按着额头,觉得头痛不已。不对!这应该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就算说文章的出现注定会引来这样的结果,但放着不管依旧是自己错误的决定。总而言之,为了不再让谦变成世人的话题,必须快点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简讯还有下文。
  虽然这和事情无关,但我想起以前和飞泽聊天的时候,曾聪她提过对自己名字的看法。她说蓉这个名字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用,当初她的父母是事先想好了这个名字等她出生的。她还说如果自己是男的就好了……待中你觉得我下次如果有机会和飞泽说话,能和她提到这件事情吗?我觉得飞泽真的很有女孩子的魅力,所以听她说想当男人真教我意外呢。
  玲夫迅速写了回了讯。
  标题:感谢妳。
  内文:给了我这么多宝贵的消息。我觉得妳可以和蓉聊任何事情。
  玲夫担心自己回覆得愈长,对方可能又会再写更长的简讯来,因此尽可能长话短说。他实在不擅长用简讯和人随便聊天,毕竟一说错话可能就遗臭万年。
  不过,她说的没错,蓉会说『如果生为男人就好了』还真教人意外。
  哎,毕竟她从国中就很受异性欢迎,或许才会因此感到厌烦。
  又或者是,在比国中更早之前……例如大约六年前……
  一个完全不愿想像的假设快速掠过脑袋。
  那是一个让玲夫无比厌恶的景象。
  玲夫马上将那个联想抛在脑后,专心地踩着脚踏车朝家里奔去。
  必须尽早与脱子见面。这和她是否有助于寻找过去无关,玲夫只是希望能快点看到她乐天开朗的笑容,藉此疗癒自己像是被东西扎到的心。
  「玲夫回来了?你过来一下。」
  一回到家打开家门,就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是妈妈的声音。原以为这个时间她一定在医院的。
  「快点过来:」
  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小事。玲夫叹了口气,刻意装作面无表情地走向客厅。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带女孩子回家?」
  妈妈噼头就问,看起来似乎早就知道答桉了。
  「是哪里认识的?」
  到底是从谁那边听来的?明明自己注意过不让脱子在家里留下任何痕迹的。
  「刚才上冈小姐到医院来过了。」
  「她又来了吗……」
  那个人居然这么快就又来了。是因为被脱子骂了不甘心吗?
  「她说自己被我们家的女儿打,还说她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
  「虽然对方说的不清不楚,但突然被她说有个女儿实在让我吓了一跳。问了之后才知道你好像跟女孩子一起回家了?」
  害妈又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只能配合对方说下去。
  「因为不晓得到底要问谁才好,最后只好打电话到飞泽家。」
  何况你昨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结果电话是小蓉接的,她只说她不方便谈这件事,要我直接问你。她的口气那么冷静害我反而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真教人生气。」
  母亲着起来有些不高兴,大大地吐了口气。
  「那孩子以前来家里的时候,看起来就比别人成熟,态度简直像个小大人一样。」
  「原来妳讨厌她啊。」
  「才不是,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总之你趁谦住院而且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带女孩子回家吗?」
  「我跟她没什么啦:」
  至少,绝对没有发生妈妈现在在想的那种事情。
  但是,因为根本无法解释清楚,玲夫只能说到这里。
  「所以你带女孩子回家是事实囉?」
  「……」
  「你说没什么,那为什么要带她回家?那个女孩只是普通朋友吗?为什么要到男孩子家过夜?」
  根本无法说明。就算说了,妈妈也不可能会相信。要是把真话说出来,而她又遭到否定,搞不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
  「你说那是什么话?怎么会带不认识的女孩回家过夜?我原本以为你不是那种会让父母亲操心的孩子……没想到居然会像这样欺瞒父母。」
  「我根本没有欺瞒啊。」
  「随便带不认识的女孩回家当然是欺瞒啊!你要妈怎么和对方家长解释?那孩子不是才小学生那么大而已?就算你没有那种意思,要是那女孩向其他人说自己是被诱拐来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你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吧!你们男孩子就是这样……」
  妈妈不停地叹气,显得十分忧虑。
  「你爸爸根本就靠不住,而谦跟你又老是这么任性。妈真的要得忧鬱症了。」
  得就得啊!不对,不该说这种话。
  「总之,以后不可以再让那女孩进家门了。如果想要招待人家,就要先问清楚对方的身分,并且好好介绍给妈妈知道。」
  如果能那样做,就不用偷偷来了。就是因为那傢伙在现实中没地方可以去,才会待在我身边。我也是因为那傢伙什么都不懂,才能放心和她在一起。虽然她的确很有可能只是个头脑有问题的人。而且现在愈冷静地想,就愈让人觉得什么逃狱之类的事情很离谱,但我就是需要那种超现实的故事啊:
  「话又说回来,那女孩到底是谁?虽然这样说很过分,但妈不觉得你会有本事拐骗到不认识的女孩。」
  妈妈依旧碎碎唸个不停。
  玲夫把自己当作一颗石头,忍耐地听妈妈发洩不满的情绪。
  ——所以,脱子现在人到底在哪里?
  等妈妈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之后,玲夫步伐沉重地走上二楼。
  谦的房间里,还闻得到一点点脱子的味道。
  那是女孩子身上特有、既甜蜜又可爱的味道。
  「可是脱子又不在这里。」
  玲夫感到气愤,忍不住伸手打了谦床上的床垫。有某种发光的东西跳了起来,原来是蝴蝶胸针及手帕。那傢伙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了啊。
  留在这里?这样不就是说她真的已经离开了?
  「怎么可以随便就走啊!」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玲夫用力打着床垫。
  被妈妈骂又怎么样?妳可没有权利像蓉那样选择讨厌我而逃避—-蓉真的讨厌我了吗——白痴,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
  明明是我捡回来的,而且给妳饭吃、还帮妳取了名字。自己明明说过如果没有我在,就连猫也称不上的。
  明明是那样。
  玲夫待在房里,依依不捨地吸取着脱子留下的空气。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很窝囊似的
  胸针和手帕塞入口袋离开了房间。
  他换上便服,然后把一些必需品放入背包,做好离开的准备。
  既然母亲说不准让脱子进家门,那么我就只能到脱子那里去了。
  总之必须先找到脱子,之后再去找蓉,把先前当成钥匙传给她的物品问清楚,并且请她帮忙继续找。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管等在未来那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再光靠自己的主观判断事情了。
  「你要去哪里?」
  下楼梯,妈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
  「去找谦。」
  「那妈跟你一起去,等一下再坐车回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骂得太凶了,母亲的声音格外地温柔。
  「不用了。」
  因为我虽然要去找谦,但不是要去他在的地方。
  外头的天气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会不会下雨,玲夫再度踩着脚踏车出门。
  
  
  脱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不知道母亲是何时从医院回到家里的到母亲。由此可知,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早。但上冈小姐一定只能在医院的会客时间才能碰
  如果脱子是发现母亲突然回家才急忙逃出来的就没有钱,想坐公车或*也不可能。
  应该还不至于跑得太远。那傢伙身上根本
  脱子是个像幻影般的存在,搞不好她能瞒着我任意消失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是那样,只要发现我正在拚命地找她,也许她就会现身也不一定。脱子,妳快点出来吧!
  玲夫到那间昏暗的食品店,买了一个叫什么卡布奇诺口味的感牛奶糖(原本想买冰,但如果在找到脱子前融化就毫无意义了),并且在心里喊着『只要出来就给妳糖吃』。
  难道说,她又回到牢房里了?
  不对,脱子之前说过没有钥匙就回不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在还没有查出六年前过去
  的真相之前,腕子一定还在某处。
  「脱子!」
  一会儿喊着,一会儿又停下脚踏车到窄路里四处绕,玲夫像在寻找走失的猫一样,不停地找着脱子的踪影。妳不是说喜欢别人一边跑一边叫妳的名字吗?我现在就跑,妳赶快喊着,哇哈。出来吧。
  「脱子。」
  玲夫突然想到她也许正在某处哭泣,使他感到很心痛。一想到脱子可能会像童话故事里常见的妖精,被人发现真面目的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让玲夫更加忧虑且心跳加速着。我是白痴吗?又不是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不过,其实玲夫并不讨厌少女漫画。
  「脱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玲夫心里还是萌生了『是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在蓉和脱子之间选一个,才导致两人通通消失』的想法,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如果现在只能与蓉或脱子其中一方见面,到底该与谁见面才好?
  在小巷及砖头堤防附近寻找时,玲夫开始想着。
  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谦再度酲过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也都期盼谦能早日康复。
  只要打开罪恶之盒就能让谦甦醒,我一直抱着这个念头寻找过去。
  而为了取得打开盒子的钥匙,必须向蓉询问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脱子说就算蓉不参加,也能打开盒子,但这点脱子也是一样。
  还是应该去找蓉才对。
  等我和蓉见面之后,一切就会顺利进行,而谦也会……不对。
  等等。
  要是与我和蓉都无关,还有与什么罪恶之盒也全都没有关系,只要随着医疗技术的突破或甚至在某天谦就自己突然醒来了……
  那脱子又会如何呢?
  她是否又会回到谦的牢房里,再度被关起来呢?
  还是会因为拥有相同资料的两个人无法同时并存,而使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但是,就算脱子真的消失了,除了我之外根本不会造成谁的困扰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选脱子了吧!」
  玲夫说出了较为困难的选择。
  因为,就只有我能让脱子继续留在这里。
  谦——谦他——至于谦,他既然是我的哥哥又是脱子的宿主,必定能够理解吧!
  要说我沉浸在无济于事的感伤里也好,说我自私也好。
  我就是想见那个有着长发和小巧可爱的脸,还有圆胸和细腿的脱子。
  哔哔哔。哔哔哔。
  「唔喔喔!」
  就在玲夫情绪正激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使他吓了一大跳。
  「一定是脱子吧!」
  看来我的选择没错:玲夫忘了脱子根本就没有手机,兴奋地拿出手机一看。
  「怎么是冈村!」
  尽管玲夫想要任性地把手机摔出去,但还是忍住冲动,阅读收到的简讯。
  标题:之后
  内文:讨论区上有许多人正在针对谦六年前救人的事情,以及还有本次的事情进行调查。
  还有一些自称是谦当时的同学,或是发生事故当时站在附近的人所发的文章。虽然当中应该也混杂着部分谎言,但我已把比较能够信赖的意见统整起来:
  ·六年前的谦是一个不好也不坏,平凡无奇的学生。
  ·虽然救人之后个性开始有一些转变,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成长而已。
  ·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本次的事故,除非谦和被救的人彼此认识而且事先计画,否则他想要自己推人下去是不可能办到的。
  虽然根据日击证人的证词,那篇文章所指的推人事实已被断定为谎言,但动机方面还有许多争议。也许查出六年前的事件真相后,状况还会有所转变也不一定。
  还有……认为(?)六年前谦把女孩子推下水这种说法的网友,提出了一种不太好听的猜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待中。
  以上报告完毕。
  「……呼。」
  玲夫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回了信。
  标:我看完了,感谢妳
  能够破除这次事情是谦自导自演的可能性,真是太好了。至于猜测就不必告诉我了。我等下有事情必须关机。
  送出简讯后,玲夫就把手机关了。至今为止已经发了许多简讯给蓉,但她一次也没有回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了。既然如此手机就不需要了。况且,玲夫认为不需要再依赖网路上的情报。记得脱子说过,要是只靠他人的力量,就算找到钥匙也不会有用。而那个所谓不好听的猜测——当看到那篇文章时,玲夫心里就已经有过那个猜测了,所以他不想再看到。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不知不觉中,玲夫来到一个能仰望水泥堤防的地方。眼前有一个像是梯子般的阶梯,沿着走上去就能爬上堤防。
  玲夫缓缓地走上阶梯。
  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宽敞,位在对岸的工厂、烟囱以及顶端燃烧的火焰全都映入了眼帘。
  不知何时开始,天上的云已经变得非常少,在河川上流的天空则变成有些可怕的红色。
  一架左机翼闪着红灯、右机翼闪着绿灯的飞机正飞过天空。移动的光点。缓慢流动的河川上,阵阵的圆波反射着城市里的灯光。
  周围的风带着些许热气,而且十分潮湿。
  在黑暗中,玲夫望向发亮的河川,发现了伫立在对岸的鸟居。看起来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样。
  ——谦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不就是在那附近吗?
  玲夫开始慢步在堤防上。那个鸟居前有一座桥.,正好也是上星期天三个人从机场回来时经过的地方。桥的栏杆相当高,就算对方(当时)是个小学生,要从那里把人推下去似乎不太容易。相较之下,先从桥头走下堤防,到水边去推人选比较容易。只要稍微出力,任谁包办得到。
  玲夫——彷彿像是自己曾那么做过似的,笔直地朝那个地方靠近过去。
  过了桥之后的对岸,就能看见机场周围的铁网了。
  那是第一次碰见脱子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其实两个地方还真近。
  ——所以脱子才会在那里吗?
  脱子是因为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才来到这里的?
  她曾说过从谦的心里逃出来后,就凭着微薄的记忆移动。
  是不是那个就算封锁住也无法删除掉的记忆,把她带来这里的?
  前方的天空中,仍有许多飞机不停地飞过。前方有一个像是水泥城壁的水门。水门旁有一道明亮水色的铁梯,一直延伸到水边。
  他们一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玲夫心里产生了某种直觉。刚升上国中没多久的谦,与差不多十岁的蓉,过去曾走过这段阶梯。
  然后……
  在铁梯上踏出响亮的脚步声,玲夫沿着水门旁的阶梯走下去,河流的距离近得吓人。从远方延伸过来的一条大河,与从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运河支流在此汇合,并且朝大海倾注。暗沉的水面上,有几艘钓船正众集在那里摇晃着。
  堤防的底部,有一个藏在桥与水门之间,小小的水泥平台。
  ——啊。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玲夫,发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亮色的秀发正随风飘逸着,半遮住她的侧脸。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身上的洋装则被风不停拍打着。圆圆的膝盖,还有像是木棍般的细腿。彷彿像是失了魂似的,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带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息。
  「脱子。」
  但玲夫还是轻轻地呼唤她。
  然后,就像是心的上头装了开关似的,脱子的头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摇了两次头。
  「我找妳好久了。」
  玲夫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如同在安抚受惊吓的小猫一般——虽然他并没有自信能做得好。
  「玲夫?」
  脱子用不确定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并且转了过来。大眼睛,坚挺朝上翘着的黑色睫毛红茶色的瞳孔,还有小鼻子及嘴角微翘的嘴唇。
  「妳这傢伙!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玲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把脱子的头紧抱在胸怀。
  「对不起——……」
  脱子如同刚发动到一半的机器,反虑十分缓慢。但是,她依然把头靠在玲夫的胸口上,轻
  轻地依偎着他。
  「怎么了?难道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让妳感到绝望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妳看起来很没精——」
  啊,对了。玲夫取出一颗卡布奇诺感牛奶糖,拨开包装后递给脱子。
  「哇——……好好吃喔……」
  脱子总算笑出来了。玲夫鬆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总觉得这样的重逢好像不够感动。难道自己也被脱子传染浪漫病了吗?
  「妳是因为差点被妈发现才逃出来的?」
  「嗯。」
  只差一点点就要来不及逃出来了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只能解释说自己进错房子了让我好紧张喔。
  「那理由太牵强了吧。」
  「玲夫是来找我的吗?」
  脱子大概是饿了,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寂寞。
  「毕竟如果我丢着妳不管,谁知道妳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家才不会。」
  「妳明明就曾随便跑进别人家,还打了谦救的人不是吗?现在会搞成这样都是妳害的喔。」
  「打人的事我不后悔。」
  人家才不原谅那个欺负玲夫的人。
  脱子握住玲夫的手。她原本就很纤细的小手似乎又变得更轻了,玲夫忍不住用力回握着。
  「明明之前还生气不让人家握的。」
  脱子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根本就没有生气过。」
  玲夫一脸正经地装蒜。能看到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得意。妳可以再问次『要不要摸我的胸部』,等着看我会怎么回答。
  「能逃狱出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脱子说得这么语重心长,让玲夫无法再开玩笑下去。
  「欸,玲夫。」
  脱子拿出来的东西让玲夫大吃一惊。
  「妳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之前脱子在机场捡到,并且送给玲夫的原子笔。原以为被蓉丢进水里了。
  「在前面那边。」
  我到河川旁边找到的,还好没有掉进水里头。
  「是吗?」
  按下按钮,原子笔还是能发出亮光。红色及绿色,与天空中的飞机相同的颜色。
  「真厉害。」
  玲夫夸赞着这支曾被丢弃又被找回,依旧能发光的原子笔。
  「……啊。」
  与玲夫一同注视亮光的脱子突然望向远方。
  「谦正在作梦。」
  「妳感觉得到?」
  「多多少少。」
  脱子的表情有些黯淡。
  「他正在做悲伤的梦,好可怜喔。」
  脱子幽幽地说道。
  难道说——玲夫产生一种预感而觉得胸口有些难过。
  也许谦就快要醒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谦的过去已经逐渐明朗化有关,还是说只是巧合。无论如何,这么一来……
  「我们到对岸去吧!」
  「咦?」
  「妳之前不是说有一天想到那个工厂去吗?」
  「时机来得真快呢。」
  「妳不想去吗?」
  「如果玲夫想去,我也要去。」
  脱子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已经很晚了,玲夫还不回家吗?」
  「不回去。」
  反正我不能丢下妳。
  「玲夫。」
  脱子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虽然玲夫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不打算说出口。
  「要吃卡布奇诺感味牛奶糖吗?」
  「要。」
  玲夫又递了一颗给脱子,自己也跟着吃。味道还不错,但两颗就太腻了,或许女孩子比较能接受吧。
  「对了。」
  ——妳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曾在谦的房间里哭?
  「……」
  听到玲夫的询问,脱子又眨着她的大眼睛。
  「我是碰巧看到的。妳那时候为什么在哭?」
  「……因为我那时好像感觉到谦的心情。」
  虽然我被谦关在心里,后来因为谦出事才逃了出来,但其实关着我的谦自己也一直被关着。
  「真难懂。」
  「可是,差不多就是那样。」
  「如果到工厂去,也许就能知道更多。」
  谦的心情,或者是妳的心情。
  谦每天看见的,那道永久不灭的火焰。
  
  
  「你要去哪里?」
  突然传来一道沉稳而柔和的声音。
  听起来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点温吞的声音——却因此让玲夫的背后感到一股寒意。
  「玲夫。」
  明明彼此才两天没有见面,却觉得双方像距离遥远而许久未见一样。
  「原来你在这里?玲夫果然也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细长的影子、直到腰际的长发、充满智慧的眼镜,还有带着深邃双眼的蓉。
  夕阳西下,水门受到泛琥珀色的路灯照耀,拉出一道浓浓的影子。
  浮现在黑暗中的铁梯上,蓉正站在阶梯中段的位置俯瞰着两人,看起来彷彿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舞台。
  「我不知道。」
  六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骗人: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蝴蝶的照片传给我?」
  「我才想问蓉,妳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玲夫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询问。
  「因为月亮出来了。」
  蓉轻轻抬起她细长的手臂,伸手指向桥的男一头。
  「述说着谦所犯之罪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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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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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一个秘密,藏了罪恶的盒子
  
  
  「妳说的罪是什么?」
  蓉没有回到玲夫的问题。
  「到机场去玩的时候,谦和我曾做过一个秘密约定。」
  『玲夫大概不知道,这件事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小蓉』。
  蓉平淡地说道,接着嘴角轻轻上扬。
  「请跟我来。玲夫,脱子。」
  蓉一步步踏上铁梯,走向堤防上方。
  两人则跟了上去,走在蓉身边。视野变得截然不同。从桥的后方,排列在运河与堤防两侧的建筑物之间,有一个大得惊人的月亮挂在空中。
  「满月。」
  鲜豔的[x]。表面坑洞的阴影清晰可见。
  「就是这个?」
  谦带蓉来看的东西?虽然这景象看起来的确美得有些可怕
  「不只是这样——你们看!」
  「——啊……」
  「好美……!」
  玲夫与脱子两人一同发出惊叹。
  一架刚从机场起飞的飞机,正横向飞在巨大月亮的前方。机身因为背光而形成黑影,机冀的灯光则在月亮上闪烁着。红色与绿色。
  「好像电影一样……」
  「他说只有在这个月龄、这个时间和这个地方,还要再加上天气够好才看得见。」
  因为月亮很快就会升上天空,而且也和飞机的角度有关。
  「谦应该是看我刚搬来,还无法适应这个城市的气氛,所以才会带我来看的吧。」
  他告诉我尽管天空上总是充满噪音,街景又很老旧,也没有什么傲人的景致,但还是有只能在这里看见的羞丽事物。
  「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感动得哭了。」
  我觉得谦的心就像月亮及飞机一样美丽。
  「所以,我才把那个胸针送给谦当作感谢。因为我也想回送一个漂亮的东西给他。」
  ——谦,这个送给你。虽然我觉得谦的心比这个更美。
  玲夫的心里,彷彿也看见了年幼的蓉一边用手帕擦泪,一边把金*拿给谦的画面。
  「虽然谦那时问我『真的可以收下吗』,但我就是想要送给他。」
  ——因为我知道每次自己别着那个胸针,谦都会说我好可爱、好漂亮。
  「我想,那应该不是在说胸针,而是在赞美蓉吧。」
  「……如果是那样,我大概觉得只要谦想看的时候,随时可以把那个胸针别在我身上。」
  不过当时我年纪小,也许不是用这种方式想的。
  「即使还不懂事,但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喜欢上谦了。」
  谦温柔的声音,眼镜底下的双眼,在我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特别。
  每次想到他只把飞过月亮的飞机这个秘密告诉我一个人,就让我感到心动。
  「但是我就连自己曾经有过那种感觉都遗忘掉了。」
  蓉微微皱着眉,苦笑着。
  「原本是打算当作秘密的。只属于谦和我,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可是,现在却告诉玲夫了。
  蓉先是苦笑,然后又把注视地面的目光移向玲夫。由于那姿态实在太过美丽,使得玲夫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原本打算一直保守秘密的。」
  她的声音竟然在颤抖着。平常总是那样冷静而平稳的声音。
  「那时的心情……我明明那么喜欢那时感受到美丽的心情......」
  说出当时的事似乎让她很痛苦。
  「蓉,好了,不必再说了。」
  玲夫开始担心她的情况,思不住伸手想去碰触她的细盾。
  「不要!」
  「——」
  那是一道让玲夫以为自己的手指似乎要被切碎的尖锐声音。实际上玲夫的指尖也的确麻痹了。
  「——对不起……」
  蓉往后退了一步,并且低头稳住平衡。一头长发掩盖住了她苍白的脸。
  「可是我想说出来。现在说出来,可能会伤了玲夫——你愿意听吗?」
  那是一个不允许拒绝的询问。
  现在这里,就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样。另一个人的存在,则稀薄得让玲夫完全感觉不到。
  月亮与飞机重迭交会只发生在一瞬间。
  很快地两者又远离开来
  「就和那天一样。」
  正式宣告夜晚的来临。
  蓉的话语,带着玲夫回到过去。
  
  
  我们要去哪里?
  再走一会儿,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谦沿着给水塔的楼梯,一直往堤防底下走去。
  这里原本就人烟稀少,但还要再往没有人的地方走。
  原来他还有东西要给我看。
  谦像是觉得不好意思般,朝我露出微笑。
  到底会是什么?比刚才的月亮更美丽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谦,他到底还会给我看什么秘密呢?
  我带着发烫的脸颊,一直跟着谦走。
  然后两个人站到水边。
  谦对我说了一些话。
  我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谦你变得好奇怪。
  我记得自己曾说了这句话。
  接着谦就不再说话了。我又继续问他。
  谦,你那样子不像你,我不喜欢那样的谦。
  小蓉,求求妳不要说那种话。
  谦伸出手,想要触碰我。
  不要!你好嗯心!
  我用力把谦的手拨开。
  小蓉……
  谦黯淡地低语着……而我……
  
  
  「当我回过种来,谦已经压在我身上了。」
  那时我才知道,因为谦比自己高大许多,如果被他压制住,我就无法动弹了。
  谦的表情看起来很空洞,简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
  「他用像是动物一样的力气,朝我压迫过来。」
  蓉以平静声调说出的话语,澡深地刺着玲夫。
  「我好害怕,可是也感到好生气。」
  ——明明谦以前是那么地美丽!
  我不要!谦变得好龌龊!快住手!
  于是我开始抗拒,从底下将谦踢开,并且朝着无法动弹的谦叫骂。
  不!小蓉,不要再说了!
  谦变得更加惊慌,用很大的力气抓住我。
  好痛!谦好过分,不要碰我!
  妳安静一点,听我的话!
  谦整个人像是快要爆发了,而我也受到惊吓,开始放声大哭。
  我不要!我受够了……!
  「那就算了。」
  ——谦这么说。
  「谦用低沉的声音,说出『那就算了』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不对,应该说是最先回想起来的。
  蓉一脸遗憾的表情,但又露出微笑。
  谦说完『那就算了』这句话,接着就把我抛了出去。
  「抛进河里。」
  「……」
  「尽管那时并不是冬天,但河水还是好冷。我感觉周围好臭,然后身体好沉重。虽然害怕,但除了害怕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从来没有确切的想像过死是什么样的感觉。但那时候我觉得很痛苦,而且渐渐地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像动物一样奋力挣扎着。
  「之后我不记得谦做了什么样的举动。从当时赶来的人所说的话推测,谦似乎是先丢下我逃跑,后来又因为感到害怕而回来救我。」
  「虽然得救丁了但我的脑袋里还是阵混乱。就连为什么谦会在自己身旁,又为什么会被大人们称赞也搞不清楚。」
   回到家里冷静下来以后,才发现大家好像以为是谦救了意外溺水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是谦对自己的行径感到害怕而跑去求救,才使得赶来的大人们误以为是那样。最后,谦为了隐藏自己所犯的罪,也就刻意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于是,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蓉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透,几乎到了令人害怕的程度。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看待谦的,都与我没有关系。」
  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我如果保持沉默,反而会令谦感到痛苦。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揭穿谎言,所以他将会永远活在恐惧之中。
  「我认为这样子做,就跟报复一样。」
  「报复……」
  「对不起,玲夫。我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
  ——我的温柔都是假的。
  其实我是个很坏的女孩,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本性,才故意温柔对待别人。
  冈村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那段过去,妳真的忘记了吗?」
  玲夫希望自己的用词中不会带着任何责难或归咎,尽可能把话问得含蓄一些。
  「是真的。」
  蓉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明明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我却全忘记了。我并没有强迫自己努力遗忘它也不是特别想忘掉这件事。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这是真的。」
  「不会。」
  我相信。如果一直记得那件事情,就太让人难受了。
  「是不是很好笑呢?当我一下子回想起一切的时候刚开始是感到惊讶,但之后就只觉得可笑。」
  我居然,为了救那个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而向玲夫提议一起去寻找那段差点被杀的痛苦记忆。
  「就算现在说出来,也还是很可笑呢。真像个白痴一样,白痴。哈哈哈……」
  「所以,妳才会在网路讨论区里发布章?」
  蓉的细肩震了一下。
  「如果谦没有发生意外,那傢伙愈是想当个好人,过去的罪就会让他愈感到痛苦。现在那傢伙什么也不记得了,反而使得蓉更加痛苦。因为就只有蓉知道那件事。即使事实上,连妳自己都忘了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为了避免自己的话语过度逼迫蓉,接下来的推论玲夫只留在自己心里。
  蓉虽然忘记了,但和我及脱子一起前往机场探访过去时,却使遗忘的记忆产生逆流。羞耻、悔恨、无法原谅自己,但又无法告诉任何人。最后,蓉终于无法负荷下去,才选择到网路上发洩情绪。
  「……嗯。对不起。」
  蓉笑着,承认自己的过错。
  「虽然我混了一些谎书,例如想出风头之类的在文章里,但也明白有在看那个讨论区的人,一定会凭自己的想像找到答桉。」
  恐怕正如她所预料的。冈村先前在简讯里提过,网路上所出现『猜测』,八成就是探讨谦与他所救过的女孩,两人之间的关系。至于为什么我这么肯定——
  「其实,我也这么猜想过很多次。」
  「……」
  「只不过我自己很讨厌这种想法,所以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六年前,谦喜欢蓉。他对蓉是那么地温柔,无论蓉说什么,他总是带着笑容聆听。之后他带蓉到机场去,为了面子而请蓉吃拉面,最后还瞒着玲夫与蓉相约见面。
  然后——或者该说然而,还很年幼的蓉当然无法就这样接受谦的心意。
  「简单地说……」
  玲夫也学蓉刻意做出一个苦笑。
  「谦以前迷恋上蓉,而自作多情对蓉做了过分的事情,结果因为被甩了就恼羞成怒,把蓉推到河里去,最后又因为害怕而自己把人救上来。后来,当时的事情成了他的心灵创伤,使谦的个性变得有些扭曲,而蓉也渐渐与我们疏远,在彼此避着对方之际,就把事情遗忘了。」
  顺带一提,我则是把被哥哥与青梅竹马两人排拒在外的记忆,设法改写并忘掉。
  「后来,在撞见有人自月台上跌落时,谦的记忆一口气被拉回到了过去,一切都回想起来了。接着不知道他是认为那样做就能赎罪,还是因为引发了罪过所带来的诅咒,使得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
  「这的确是罪,而且还是个令人思心到想吐的罪。」
  如果看到那种男人变成了英雄,还受到全国人的赞扬,当然会想给他一个教训吧。像他那种人……
  乾脆去死好了。
  ——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孩子,而是我死掉的话就好了......
  「呜……」
  谦所救的人说过的话语,与玲夫的思考重迭在一起,使他真的想吐了。
  但是他说不出口。明明很想狠狠地诅咒他几句,但嘴里就是说不出那些话来。
  因为玲夫心里明白,在这里咒骂、要哥哥去死,只是一种让自己解脱的自私藉口罢了。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责怪那傢伙,责怪谦。
  自己受到蓉吸引所产生的感情,不可否认的与谦所犯的罪有着相似之处。那个在机场厕所里想拍腕子照片的男人,我曾有过那么一点点赞同他的想法。我才真应该代替谦跳到轨道上被车给撞死。
  「罪恶之盒。」
  真是贴切的形容。这个必须用记忆这把钥匙打开的盒子里,的确装满了罪过。
  「对不起,玲夫。我伤害了你。」
  听到蓉的声音,玲夫只是摇摇头。
  「蓉所受的伤比我更深太多了。」
  只不过是看了美丽的月亮与飞馁,只因为相信对方有纯洁的心,就被推进肮髒无比的河川里。
  光是想到这点,就教人无法忍受。
  如果现在,再让玲夫看见任何一个自己内心的罪恶他就——他也会无法再忍受下去,想投身到眼前的河川里去。
  「——玲夫。」
  快停止下来。别在这片朦胧的黑暗中,用妳哀伤的声音及柔细的身体,无助地呼唤我的名字。
  在视线的角落,一道桥色的火焰轻轻地摇晃着。
  「玲夫……我……」
  别靠近我!如果不想把我逼进河川里,就求求妳放过我吧。我真的已经
  
  
  「不可以,小蓉。」
  
  
  ——咦......?
  
  
  那是谁的声音?
  「拜託妳不要伤害玲夫。玲夫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罪过。」
  我还问是谁,就只会是他而已。
  这个声音……不,应该说这些话语……
  「做错事情的人是我,拥有罪过的人是我。我自己非常明白。」
  ——真的,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
  「可是,我真的感到无比的悲伤……」
  悲伤。
  「谦……!」
  玲夫跑向谦——跑向正代替谦说话的脱子,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是谦对不对!谦!谦!」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真的在这里吗?你足什么时候出现的?你们两个果然是同一个人吗?
  「我很悲伤。」
  然而,谦却不作回答。只用着毫无起伏的声音继续说话。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明明是如此地罪孽深重,竟然还敢抱着希望,真是不可原谅。
  脱子的脸颊上直直落下两行泪。
  每次提到谦的时候,脱子看起来总是很悲伤。她内心里的某处,一定常像这样听见谦的声音。
  「你说希望……到底是指什么?」
  玲夫摇着脱子的纤细手臂。和外表相比竟沉重得吓人。
  「罪恶之盒。」
  「盒子?盒子已经打开了啊?难道还有吗?」
  「我的罪……我……的……」
  脱子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然后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力气。
  「谦!……脱子……」
  脱子向前倒去,玲夫连忙抱住她娇小的身体。
  「妳是脱子对吧?」
  她的身体好轻。玲夫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否还存在着。
  她发出微弱的喘息声,听起来想是在呼唤着玲夫,但似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或者是过了好一阵子,玲夫默默地等待脱子恢复过来。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正轻轻地吹拂着河口里的水。
  「他已经不在了?」
  背后传来蓉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谦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悲伤,而且还带着极大的恐惧。
  「蓉。」
  玲夫把脱子抱在怀里,回头望去。戴着眼镜的蓉正受到月光的照耀,带着孤独的气氛站在那里。
  「妳知道他说的罪恶之盒到底是仟么吗?」
  「……我不知道。」
  「真的吗?谦刚才说的是『我的罪恶之盒』。」
  原本以为已经打开了,但真正的罪恶之盒似乎还藏在某处。谦之所以会现身,应该是为了传达这个讯息吧?
  「我不知道。」
  「是吗?」
  现在不管再怎么问,蓉的答桉大概都不会改变。于是玲夫不再问下去,而把脱子抱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看到玲夫像是要离开的样子,蓉又问了一次。
  「河的对岸。」
  他们两人本来就打算要去那里。
  「你要把我丢在这里?」
  「如果跟来的话,可能只会带给妳更多的痛苦。」
  「……是这样吗?」
  蓉带着有些困扰的笑容,低下头去。纤细的身体像是被风吹动着似的。
  ——我,一直觉得蓉很漂亮。
  甚至被学校里的同学,误会了很多次。
  能再和妳一起去机场,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不管现在再说什么,都只会让自己像个可恶的男人,使得玲夫只能动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提别的,我现在正抱着别的女孩啊。我……不是已经选了脱子吗?
  「蓉……」
  脱子在玲夫的怀里,喃喃地说着。
  「这个……」
  她的小手上,一阵红色和绿色的光芒正交互闪烁着。那是她在机场捡到,后来又在河畔上找到的(给玲夫的)笔。
  蓉颤抖着。
  「妳会怕吗?」
  「……」
  「放心。」
  放心……谦虽然悲伤,但他没事的……
  「脱子!」
  脱子突然离开了玲夫的手臂。不过与其说是离开,应该说是她自己跌了下来,跪倒在水泥地上。
  「喂!」
  「人家不要。」
  ——不要玲夫抱着自己还对蓉笑。
  「身为一个女孩子,那样子很不好看嘛。」
  她不让玲夫搀扶,靠着自己的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个给妳。」
  脱子把原子笔拿在手上,朝蓉走击。蓉则站在原地
  「妳放心,这个是假的。」
  动也不动。
  她把发光的原子笔递给蓉。
  「这是我在机场偶然捡到的。或许不是偶然,搞不好是谦在暗地里准备的。」
  ——真正的那支笔,应该还在蓉那边。
  「......」
  「对不起,让妳回忆起来了。」
  脱子努力挤出笑容,蓉则注视着正在她手里发光的笔。
  真正的笔。玲夫似乎也想像得到那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不能……给妳……
  「脱子!」
  玲夫忍不住上前扶住脱子。玲夫并没有听清楚她最后说了什么话,只觉得每当她说出一句就像是一点一滴地流失力量,这让玲夫感到很害怕。
  「我们走吧。」
  玲夫再度抱起脱子。他感到惊讶。自己绝对称不上力气大的人,但他的手里却只感受到一隻小猫般的重量。她看起来,依旧只是个普通的娇小少女。
  「盒子就在那边对不对?」
  挥去了心里的不安,玲夫望向正高高地照耀着天空的火焰。
  那个地方。
  有铁槽、铁管还有巨大蒸馏塔林立排列的地方。
  玲夫曾在梦中看过。那里正埋着连腐朽都不被允许的悲伤。
  就只是静静地在那边,等待别人开启。
  原来——那正是谦的梦,或者该说是他的记忆。
  谦选择埋在那边。
  藏了罪恶的盒子。
  「……对了。」
  玲夫突然想到某事。他先放下脱子,然后走向静静地站在那边的蓉。
  「我也有东西要给妳。」
  玲夫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带着兔子图桉的粉红色手帕。连同里头包住的东西一併交给蓉。手帕里装的,当然就是邪个镶有亮晶晶宝石的蝴蝶胸针。
  「你不要了吗?」
  蓉把发光的笔和发光的胸针,放在手心上问道。
  玲夫摇摇头。
  「不是,我希望蓉保管这些东西。或者,由蓉自己丢弃掉。」
  「……是吗?」
  蓉用她纤细的手,握住人造的蝴蝶及假飞机。脱子则看了她的手一眼。
  「那,我们走了。」
  「嗯。」
  蓉轻轻一笑,任由风吹着自己的长发,注视着玲夫与脱子离开。
  
  
  奋力地跑着。
  呼……呼……
  自己的喘气声听起来是这么地激烈。
  好害怕,好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但却是自己跑过来的。
  为了处理掉。
  来到这个用来掩埋掉悲伤的地方。
  我要掩埋,并且把它忘掉,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到这里来。
  就算是要彻底否定掉自己,也必须将悲伤掩埋掉才行。
  手里正抱着一个准备埋掉的盒子。
  
  
  虽然脱子好几次要求说要自己走,但却不断地跌倒,然后玲夫又得再扶她起来。
  「妳很烦欸!」
  于是玲夫不顾她的意愿,直接背起她。
  「对不起,给玲夫添麻烦了。」
  脱子带着些许歉意,把她纤细的手搭在玲夫的肩膀上。柔顺的秀发不停地搔着玲夫的颈部及下巴,背上轻得过火的感觉却让他感到无比惆怅。
  夜晚的气息,还有天空传来的低鸣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擦肩而过的人了。
  平常生活所习惯的景致也变得愈来愈少见。
  铺着路砖的人行道、架高的高速公路、电线以及吹个不停的风。大海,还有运河。
  「那里有铁轨。」
  「应该是给运货列车用的吧。」
  铁轨与道路平行延伸着,那是这个巨大工业区的输送路线。
  「有点恐怖。」
  「太概吧。」
  那是一段没有人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将通往何处的铁轨,上头行驶的列车也不让人乘坐。看到一长串没有窗子的漆黑列车停在那里,让人产生了一种像是要被载往异世界的错觉。
  「玲夫怎么突然变得好温柔?」
  「干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人家感觉到有好多温柔传达了过来。」
  「……」
  不要在别人耳边陶醉地说这种话。
  「那我就狠心一点,把妳丢下去好了。」
  「哇——」
  脱子紧抱住玲夫。背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明明整个人那么轻蜜而温暖的感觉。
  「——有点高兴。」
  「咦?」
  「背后。」
  「啊……哇哈——!」
  脱子在背后颤抖着。
  「哇,别这样。抱歉,别在后面乱动。」
  「这是因为……被喜欢的人说*的话,让人家觉得好高兴喔!」
  「唔!」
  缠绕在颈部上的力道愈来愈强,快让玲夫站不住了。
  ……妳这傢伙,没发现自己刚才连续说了几个不得了的词吗?
  「玲夫怎么啦?」
  就只有那里给人那么甜
  现在又改用男孩子般的语气吗?拜託妳不要再开口了,我快要受不了啦
  「因为我很色,所以你生气了?」
  脱子的头轻靠到玲夫后脑勺上。
  「没有啦:而且哪会色。」
  以现况来说,想入非非的人应该是我吧。不过,玲夫当然没有说出口,只能沉默地继续走着。
  夜变得愈来愈深,周围的空气也愈来愈冷。轨道延伸着,电线也延伸着。除了偶尔有大型车辆呼啸而过之外,这里没有其他人在。
  然后……
  「玲夫……在那边……!」
  一座带着弧形的巨大钢铁城堡,高耸的铁塔上火焰摇晃着。朝夜空吐烟的烟囱,整齐排列的白光照出钢骨的影子。连运河的水面上也映着光线。
  以带着些许红色的夜空为背景,工厂群像森林般绵延林立着。
  ——好厉害……太帅了……
  玲夫受到眼前的景物感动,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玲夫终于和脱子一起,来到这个他长久以来只在远方眺望的地方。
  
  
  终于来了。
  ……虽然不该让你来的,但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眼前有一个很大的平交道。铁轨的另一头是一个弯道,所以看不见前方是什么景象。
  但玲夫知道自己应该朝那边去。
  因为那正是梦境里,或者该说是他们两人深沉的思念中,一直想向玲夫倾诉的目的地。
  脱子轻轻地从玲夫的背后下来,站在人行道上。
  「妳还好吧?」
  「没事,大概是因为现在属于特别的时间。」
  尽管玲夫感到有些寂寞,但脱子似乎也感受到相同的心情,很快地又伸手握住玲夫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跨越了平交道。
  平交道的另一头,是个更加寂静的奇妙世界。
  绵延的钢铁从道路的远方一路逼近到两人身旁。这里既有比人的身体还要粗大的铁管,也有比脱子的手指更细的铁管,彼此交迭或併行着,延伸得又高又远。水蒸气不断地从鏽蚀的排气孔中窜出,而安装在铁管各环节上的计量表,上头的指针各自停在不同的数值上。
  这一切全都是无生命的物品,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巨大生物体内的器官群。两者之间的共通处,就在于无论外形看起来多么的扭曲,或者分佈得多么不平均,各项物品(器官)都是因循必须而扭曲成形.,因循必要而位在该处。
  少年曾朝着更前方奔跑而去。
  拚命地,彷彿在逃跑、又像是在追逐着,一路跑了过去。
  在这条贯穿了钢铁森林的直路上。
  少年的手里紧抱着一个盒子。即使周围的景色散发着奇异的魅力,但在他的眼里却犹如另一个恐怖的世界。照耀着蒸馏塔的光线正晃动着;独立曲线状垂吊着的一道道灯光,就像是绽放在黑色藤蔓中的小白花一般。它们正妖豔地缠绕在气势慑人的粗大铁塔上,释放着亮得吓人的光线。
  少年朝着工厂深处的高空中不停燃烧的火焰前进。
  ——火焰下……我要把这个埋在那道火焰下。
  玲夫明白这副景象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现在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甚至能够平静地接受眼前的状况。
  来这里就是为了忘掉时间及现实。对于自己、少年还有脱子之间的分界已经变得很嗳昧了。玲夫只是静静看着,并且聆听着那段独一无二的内心独自。这是连绵不断的钢铁所施展的无机质魔法。
  最后,少年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水泥门的另一头,一栋漆黑的塔如怪物般高耸伫立在眼前,橘色的火焰则在顶端燃烧着。
  即使在夜晚时分,门依旧是敞开的。工厂没有睡眠,如同人类只要还活着,心脏就会不停跳动,肺部也会渴望呼吸的道理,钢铁城堡总是不分昼夜地持续运作着。
  玲夫跟在少年的后头。
  少年环顾四周。怪物铁塔的正下方并没有地面,但稍微远离点的位置有一块花草区。选在这里应该也无妨,只要那道火焰能够担任守卫就好了。
  少年开始用他的双手把泥土翻开。随着漆黑的坑洞愈挖愈大,少年的叹息也愈来愈深长,并且怜爱地抚摸着盒子。
  ——对不起。可是,我别无选择了。
  然后,少年把发抖的手伸入盒中。
  很难受对不对?我真的很对不起……
  把泥土盖到盒子上时,少年甚至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最后,少年用嘴唇唸了声『再见』,并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盒子就这样被抛弃在此。
  ——藏了罪恶的盒子。
  永不消逝的火焰。
  从谦的房间也能看得见的火焰,正代表着他永不消逝的罪过。
  谦总是殷切期盼着自己能够忘掉那件事,但在遗忘后,依旧喜欢注视远方的火焰。
  这也许代表着就算谦努力将它埋在心底,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追寻它?
  「——谦。」
  玲夫向不在这里的哥哥说话。不对,或许他正在这里,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你的愿望,就是要我打开盒子对吧?」
  玲夫也走到燃烧着火焰的铁塔底下。头上的火焰发出熟悉的声音,持续燃烧着。没错,这个声音就和那个在玲夫心里的天空中,总是响个不停的飞机喷射引擎声相同。
  玲夫伸手触摸花草区的泥土。他避开细小的树根以及小石头,仔细地寻找那个东西。
  ——找到了。
  玲夫摸到一个东西。那是个约铅笔盒大小,用来放杂物的盒子。在百圆商店里堆积如山,平凡无奇的塑胶盒。
  谦的罪过就装在这个盒子里头吗……
  虽然感到有些迟疑,但想到既然这是谦的愿望,而且知道这个秘密应该就能让他甦醒过来,玲夫还是用手开启了盒子。
  
  
  ……这……
  看到放在盒子里的物品,玲夫顿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放在这里……
  「骗人……」
  玲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着『罪恶之盒』的内容物。
  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少女玩偶。
  明亮的长发、纤细的双腿,还有白色的单件式洋装。
  脚踝上绑着红色丝带。
  带着翘睫毛的美丽脸庞,以及与年龄不太相称的圆胸。
  然而被埋在土里长达六年
  「为什么!」
  这——这怎么看都是……
  「不可以!」
  玩偶已经变得既肮髒又破旧。
  就在玲夫抱着恐惧准备回头望去时,背后传来的声音阻止了他。
  「不要看我,玲夫。」
  「……脱子……」
  「因为我现在的模样,可能不太可爱。」
  她不好意思让玲夫看见。
  「——六年前。」
  脱子不许玲夫回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就在谦约蓉来看横越月亮的飞机那天。
  「其实除了飞机之外,谦还有一个东西想要给蓉看。」
  横越月亮的飞机,还有与飞机相同模样的光笔。
  如果小蓉喜欢月亮的话,就把这支光笔送给她。
  如果这支笔也能让小蓉感刊开心,就再把这个珍藏的宝贝给她看。
  只要小蓉看了这个能露出笑容,我一定能感到幸福的。
  于是,蓉对月亮的景致感动,而且还把自己宝贵的胸针送给了谦。
  这一切让谦感到十分高兴。
  因为那个亮晶晶的金色胸针,漂亮到了让他好想『别到自己身上』的程度。
  然后他便回送给蓉一支会发光的飞机笔,蓉则有些害羞地收下了。
  ——好像在交换戒指一样呢。
  谦笑了。因为蓉突然说出彷彿是大人才会说的话。
  接着,终于来到揭晓秘密的时候。
  ——这个,是我很喜欢的玩偶喔!
  不只是朋友,就连玲夫我都没有告诉过他,我一直都把这个玩偶当作自己的宝贝。
  好可爱的玩偶,光是看着她就让人感到幸福。
  妳好。谦抬起玩偶的手,朝蓉打招呼,然后期待蓉会以笑容回应。
  但是,蓉带着怀疑地皱着眉,用像是在看思心东西的眼神注视着谦。
  ——谦,你怎么会喜欢玩玩偶?
  我真不敢相信!你明明是个男孩子,而且已经读国中了!
  蓉的年纪虽还小却很聪明,一向有话直说的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虽然后来听蓉自白的玲夫,多少能够理解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喜欢谦的这份淡淡恋情,但当时的谦怎么可能理解。
  怎么这样……小蓉,妳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谦所展现的失望与震惊,反而更逼便了蓉失控。
  ——怎么回事?谦,你好奇怪!
  不要这样,小蓉……不要说那种话……
  我和小蓉一样啊。漂亮,温柔,而且同样喜欢可爱的东西。
  谦想要伸手碰蓉。因为他想要安抚比蓉还要慌乱的自己。
  ——不要碰我!你好恶心!
  然而蓉却拍开了谦的手。
  小蓉……
  谦受了伤,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平静的水面上有风吹拂着。谦的手里依然握着玩偶。
  ——谦。
  背后传来蓉带着责备语气的呼唤声。谦不明白,受到伤害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还要受到责备?
  谦,你讨厌我了吗?
  ……才没有。
  虽然谦如此回答,但他自己也不确定。
  真的吗?
  小蓉妳才是,已经讨厌我了吧。
  我才没有讨厌谦!就是因为不讨厌才会生气的!
  ……
  你真的不懂吗?谦……谦。
  ——看看我这边。我知道男孩子这种时候会产生什么感觉。
  好像被她命令着。让人很不高兴。
  ……你想要摸女孩子,对不对?不是那种玩偶,而是真正的女孩子。
  缠绕在耳边的话语。彷彿被人强灌喝下又甜又烫的东西,好难受。
  毕竟你是男孩子嘛。
  脑袋里感到一阵刺痛。蓉那种有如挑衅还是试探的言语,正激发出一股强烈的感情。那既不是喜欢美丽事物时产生的感觉,也和觉得蓉很可爱的情绪有所差别,是一种光怜爱她还不能满足的冲动。
  我说的对不对?谦你虽然喜欢玩偶,但那终究不是女孩子吧?
  ——不是女孩子。
  谦当然明白这件事。但是,谦却到此时才知道。
  不是女孩子的男人,有多么危险。
  「之后发生的事情,玲夫已经知道了吧。」
  ——我想,当时的蓉对于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认识。她就只是,该怎么说……不希望输给先喜欢上谦的自己。
  「所以做出那种事?当时她明明还是个小孩吧?」
  「就因为还是个孩子,才会无知地想使用从大人那边学来的手段吧。」
  「……」
  「因此对自己招致的后果感到惊讶,并且奋力抵抗。」
  玲夫的心里感到疼痛。
  谦伤害了蓉。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但是,谦也被蓉伤害了。
  ——怎么回事?谦,你好奇怪!
  ——不要碰我!你好恶心!
  ——我知道男孩子这种时候会产生什么感觉……
  玲夫感受到这些话语的可怕,忍不住摇着头。
  如果换作是我……不知道会怎样,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和谦做出相同的举动。
  当然,那当然是不可原谅的事情,不管怎么辩解都没有用。那是理所当然的。但六年前谦也还只是个国中一年级的孩子。
  「不过,后来谦之所以会下水去救蓉,并不是因为感到害怕喔!」
  不见踪影的脱子,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沉稳,成熟许多。
  ——谦不但失去了喜欢的自己,还因此知道了危险的自己,而被强注了无法抗拒的某种感情。然后,他听命于危险的自己,犯下伤害蓉的罪行。
  但是,当谦看见溺水的蓉时,他的内心又产生了另一个冲动。
  必须去救她!必须去守护她!如果不去救蓉,我一定会无法忍受!
  「于是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就像是被人命令那样做一样。」
  「……」
  其实,就连谦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就在他无法瞭解状况之际,被周围的
  误解抹去了自己的思考,只留下既难过又苦涩的记忆,甚至最后连那些感情也遗忘了。无法告
  诉任何人的真正『罪恶』,就这样被封在盒子里掩埋掉了……
  后来,谦的个性转变,既不坦率又愤世嫉俗的态度,或许都是因为不知不觉中自己受到旧伤的影响所形成的。
  不过——所以,当在车站里看见有人跌落铁轨的时候,我除了去救她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
  谦内心的想法突然在玲夫的心里响起。
  因为,我的身体突然回想起来了。
  我这个男人活在世界上的意义。
  我的内心袒什么东西也没有,就只剩下创伤、罪孽,还有性命。
  既然如此,就把自己的性命用在别人身上,淨化自己的一切,这就是唯一个能处分自己的方法——
  这与自己究竟是谁无关。甚至可以说,就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是才能做到。
  就这样,谦达成了自己的使命。或许他已经感到满足了。
  「可是,玲夫,还有我在。」
  脱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天真无邪。
  即使谦渐渐忘掉了,但脱子还是一直被关在牢房里。
  每当谦望向那道橘色火焰的时候,脱子就能感受到外头的世界。
  直到谦的意识突然中断,并且释放了心里的某种东西,才使脱子逃出了牢房。
  「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觉得这其实是谦的愿望。」
  「妳是说享受尘世?」
  「哇哈,对啊。」
  可爱的衣服,还有浑圆的胸部。能够每天尽情欢笑,尽情玩乐,还能毫无顾忌地流泪或生气
  「就算是一次也好,他一直希望能倾诉这个秘密。」
  「……向我吗?」
  「嗯。」
  「为什么是我?」
  「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他应该是认为玲夫一定能理解吧。」
  那根本不成理由——不过,也许没错。
  当我和蓉与腕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到心情特别平静。平常的我既不擅长与其他男同学相处,也不太会说什么[x]笑话。
  虽然还不至于想去玩人偶,但也同样喜欢美丽或温柔的事物。
  对,我一定不只是因为道理才涉入这件事的,而是受到吸引。
  并不是因为他是我哥哥。
  「我也觉得能告诉玲夫真好。」
  「承蒙抬举了。」
  玲夫感到不好意思,只能用玩笑话掩饰。
  「能和玲夫度过这段时间,我真的很高兴。」
  「……」
  什么嘛,妳为什么要说那种像是就要结束的话。
  「能够让玲夫替我打开盒子,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虽然你一开始老是爱生气,但还是觉得我很可爱。
  玲夫给了我名字,称赞我做对事情,在我被坏人袭击的时候又救了我。而且快被妈妈发现的时候,玲夫还担心我并出来找我。
  「玲夫,你好像神一样伟大喔!」
  「那样夸我才不会感到高兴咧。」
  真笨啊:明明刚才叙述谦的事情时感觉还挺精明的,讲到我却又变成什么神了。
  「谢谢你。」
  「……」
  「能和玲夫相见真是太好了。」
  ……在我消失之前。
  「——消失!?」
  玲夫恶不住回过头去。现在根本顾不得什么。不要看我。了。但是,眼前却一个人也没
  彷彿人已经被钢铁所施展的魔法拐走似的,四周就只有铁管及钢骨形成的森林。
  「脱子!」
  人家好喜欢玲夫这样叫我。
  「那妳就快出来啊!不要再躲了!」
  可是,我必须离开了……在盒子打开后,时间已经开始流动了。
  「——妳……!不,原来你们两个一起欺骗我!」
  谦和脱子两个人,说了一大堆钥匙之类的谜语,把我引诱到这里来。
  「妳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消失了对不对!把之后的事情全丢给我一个人处理,怎么可以这样!」
  玲夫伫立在原地,不断地怒骂着。但是,他的声音却连同燃烧的火焰以及吐出蒸气的机器运作声,一起被喷射机引擎的声音盖过。
  谢谢你……玲夫……
  「别走!不要自己满足了就跑:丢下我一个人——」
  空洞的呼喊声随风飘逝。
  玲夫颤抖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消失——既然脱子不见了——那谦也会……?
  「啊啊……」
  对了,脱子从来没有说过,只要打开了盒子就会让谦再度醒过来这种话。
  我……我以为这样就能救谦,实际上却是帮助他消灭自己?
  如果那就是他真正的愿望——那我.......
  「你现在明白被丢下的心情了吗?」
  ——咦……
  「都是你不好,想沉浸属于你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脱子。
  「……」
  「虽然说像我这种人,就算被丢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带着寂寞,但这个声音依旧笑得那么温和。
  「毕竟我是一个只记得被人伤害,却忘了自己也伤害过别人的坏人。」
  「蓉……」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来了。」
  这地方还真是美丽呢。虽然有点恐怖。
  「妳怎么会在这里?」
  「不告诉你。」
  蓉撇着头,轻轻地笑着。那笑容让玲夫觉得就算她想永远保密也无所谓。
  「谦。」
  蓉向看不见踪影的谦说话。
  「对不起。」
  我没有想起真相。
  「可是,我现在还带着这支笔呢。你看。」
  蓉按了按飞机模样的按钮。
  红色的光。绿色的光。代表着翱翔夜空的机翼颜色。
  「这是你送我的,谦。还有这个也是。」
  蓉的衣服上别着胸针。蝴蝶翅膀上镶着发光的宝石。
  「为什么?」
  告诉我,谦。为什么你只把自己伤害我的记忆还给我,却把我伤害了你的记忆隐藏起来?
  蓉将飞机举向夜空,与工厂里的白色灯光迭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小小的飞机正在横越小小的月亮一般。
  接着,回答的声音传了过来。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伤害过他人的记忆有多么可陷。
  我不希望小蓉体会到这种痛苦。否则,小蓉就会知道——
  知道我的心底曾经怪罪过小蓉。
  我不想像那样互相责怪。我希望这件事就这样消失。
  「可是,你还是希望玲夫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而且,现在你也做出回应了。」
  玲夫突然发现,蓉对谦说话的时候,似乎比对自己还要不客气。
  他们两个人平常都是这样说话的?还是希望能像这样说话?
  「我想,我不能轻易地原谅谦所做过的事情。」
  蓉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带着坚定的语气。
  「可是,谦也不需要原谅我。」
  因为就算原谅对方,彼此的创伤依旧不会消失。
  (尽管那样做多少会减缓痛楚……)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边记得这件事一边活下去吧。」
  ——我们并不需要特地去原谅彼此,就算彼此的心里仍存在着过节,但像横越月亮的飞机或魔法的工厂这些美好的事物,依旧还是美丽不变的。
  蓉把手伸向玲夫。
  玲夫的手里,还紧抓着那个破旧的玩偶。
  他点了点头,把玩偶交给蓉。
  蓉抚摸着玩偶的头发,用手指细心地梳整,并且取出兔子图桉的手帕,将上头的灰尘全都擦去。然后把玩偶头上变得凌乱不堪的丝带解开,重新再绑回去。
  「她好可爱。」
  
  蓉对玩偶崭露温柔的笑容,并且取下别在自己胸前的胸针,将它别到玩偶的衣服上。白衣上历经岁月侵蚀的髒点,被金*巧妙地隐藏后,玩偶看起来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的美丽。
  「这个就送给她吧!」
  毕竟这是送给谦的东西,而且谦也曾经喜欢过。
  「谢谢你把这些东西给我看。谦……」
  谢谢。
  对不起,这句话迟了六年才告诉你。还有,真对不起,年幼的我伤害了你。
  就算不需原谅我,也请让我为了自己的心,向你表达这些歉意……
  蓉的眼睛带着一点点湿润,充满怜爱地抱着玩偶。
  然后……
  「玲夫。」
  一道像是带着迟疑,又像是有些害羞,听起来甜美且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脱子!」
  「玲夫!玲夫!」
  玲夫回过头,变回可爱少女模样的脱子朝自己扑了过来。
  「脱子……!」
  玲夫紧抱着她,她的身体既娇小又轻盈,
  「妳怎么可以随便消失!」
  玲夫不想放开她。好想永远这样抱着她。
  「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是要妳不要犹豫。」
  「我不会再犹豫了。」
  而且十分柔软。有种脆弱到让他想哭的感觉。
  脱子娇小的头窝在玲夫的胸膛里撒娇。玲夫的心、手甚至是全身都充满着难以书喻的喜悦。
  「我最喜欢玲夫了。」
  我也喜欢妳。所以,妳不要走。
  我会待在你身边。
  「……即使你看不见我。」
  「……」
  「就算没办法见面,我还是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脱子抬头望着玲夫,并且露出笑容。这是从认识脱子以来,最可爱的笑容。
  只要记得这个笑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面对……
  「不能再见面了吗?」
  玲夫心里很明白。
  脱子是另一种存在,像是这个奇异世界所做的梦一般。
  而自己、蓉还有谦,都必须在梦境结束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因为大家必须继续活下去。
  「我会永远永远看着玲夫的。」
  「瞭解。」
  可是,这不就成了一个悲伤的离别了吗……
  「感到寂寞的时候,你随时都可以呼唤我的名字。」
  喊出这个你为我取的难听名字。
  「原来妳知道啊。」
  玲夫苦笑着。我会喊的。像妳这种脱逃犯,叫脱子就够了。
  「不要太过责怪谦喔。」
  「这我就不能保证了。」
  「脱子必须向妈妈、谦救的女人还有许多人道歉。」
  「我帮妳去道歉。」
  虽然我没什么诚意。
  「还有……」
  玲夫,就拜託妳照顾了。
  脱子向蓉鞠躬。
  「放心吧。」
  蓉点头向脱子笑着。这让玲夫感到尴尬,好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我虽然有点怕蓉,不过也好喜欢妳。」
  「我一直很嫉妒妳,可是也喜欢妳。」
  两个女生之间展现了奇妙的感情,让玲夫感到有些放心。
  「玲夫。」
  脱子伸着双臂,又向玲夫讨了一个怀抱。
  「虽然你总是不把话说出口,可是我也喜欢你这一点喔。」
  「妳在说什……」
  白皙玲珑的脸庞缓缓靠了过来,柔软的双唇与玲夫的嘴唇轻触。
  「脱……」
  「再见。虽然不是真的再见。」
  那我就不说。既然妳喜欢,我就不说出口。
  玲夫在心裎持续说着。
  然后,夜晚渐渐地收回了魔法。
  钢铁森林开始呼吸着新鲜空气,彷彿像是在传达着新的一天即将展开,用力吹出化为朝雾的白色蒸气。
  玲夫与蓉两个人,在工厂群里静静地仰望着天空,等待阳光的到来。
  「好苦涩啊……」
  玲夫抬头望着连接处已经浮现鏽蚀的铁烟囱说道。
  「现在就好,让我感慨一下吧。」
  蓉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陪伴在他身旁。
  在太阳升起的相反方向,附近最高的山已经变得依稀可见。
  而仍在吐着摇晃火焰的高塔上方,早晨第一班飞机正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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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浅眠之梦
  
  
  结果母亲再也没有询问过玲夫那女孩子后来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发现有外人进来过的踪迹,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繁忙而没时间去管玲夫甚至说不定她一说教完就忘这件事了。总之玲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难道说,母亲的记忆被窜改过了?虽然玲夫也曾这么想过,但如果脱子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开始就不需要掩人耳目地躲躲藏藏了,所以应该不太可能。
  总之,既然家中现在很和平,那就够了。当然玲夫也不会笨到去重提这件事。
  「那我出门囉。」
  每天早上,玲夫都会像这样朝着父母早已出门后的家里喊话。
  ——等你回来喔。
  ——我也要一起去。
  虽然不知道会是哪一种回应,但玲夫都会用心感受她的存在。
  「昨天啊——我们几个跑去好久没去的卡拉OK,唱了一堆新歌耶——」
  「是喔——」
  在学校里,玲夫则变得能和松原等人閒聊了。
  话虽如此,玲夫大都只是被迫听着一些他没什么兴趣的话题,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并不需要勉强去说什么笑话,十分轻鬆。
  「待中你人总是这么好。」
  而且每次一回过神,都会发现冈村正悄悄躲在自己身后。
  结果,网路上对于谦的过去并没有查出什么进一步的事证,而且许多人一察觉电视台似乎不炒作这个新闻后,很快地就一哄而散了。
  「虽然不喜欢上面变得大乱,但这样又有点让人寂寞呢。」
  「是吗?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比较轻鬆——啊。」
  玲夫的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号码。到底怎么了?玲夫示意冈村要她稍候,然后接起了电话。
  「什么?」
  ——咦?什么——
  「——真的吗......!」
  由于玲夫很少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全班都吓了一跳,注视着他。
  「我马上过去!还管什么课,逃掉就好啦:」
  玲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前,宣示要跷掉剩下的课。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玲夫在脱逃前,先把蓉约到顶楼并且向她说明事情。
  「太好了,真的!」
  虽然蓉的笑容与平常一样温和,但她的声音听得出明显的热情。
  受到强烈日光照耀的长发,在她娇小的肩膀上摇曳着。
  「那天晚上,应该产生了什么变化吧。」
  蓉眼镜底下的双眼正凝望着远方的工厂群。那座钢铁森林,依旧吐出烟运作薯。
  烟囱则因为夏天的热气,看起来像是摇晃着。
  「希望是那样。」
  一架飞机正仰着机身朝上爬升。
  今天大海的味道闻起来特别浓厚。除了让人感到雀跃难耐之外,还带着有些怀念的夏天气息。
  「回家之后,我会向她报告的。」
  「嗯。」
  她——指的是那天脱子留下来的玩偶,现在由蓉保管着。
  ——如果放在玲夫家里,难保不会变成你胡思乱想的对象。
  蓉用这样的理由硬把玩偶带了回家。
  当然对于玲夫而舌,也很想把这唯一剩下来的形体留在自己身旁;但想到比起自己的房间,还是把玩偶放在蓉的房间里比较不会显得突兀,所以才改变了主意。
  而且,关于那傢伙的气息或声音,还是看不见比较能够鲜明地想像出来。
  「——虽然我还不能去见他……」
  「嗯。」
  不能见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但是,蓉希望把带着谦的思念的玩偶留在身边,那种一言难尽的心境,玲夫似乎也能够理解。
  「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呢。」
  「问他应该也想不起来吧?梦这种东西在清醒前总是无比真实,可是一醒来就马上忘掉了不是吗?」
  「而且有时候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梦,醒过来时才发现只是浅睡了几分而已呢。」
  在浅眠中所做的,一个漫长的梦。
  根本就记不得自己到底梦到了些什么,但当时感受到的幸福感觉仍还深刻地留在心底。
  那时我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梦吗?不对——
  「哎,不过在讨论那些事情之前,我想先打他一拳。」
  「不可以唷——」
  蓉眯着眼睛做出苦笑。
  「对了。」
  玲夫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想要询问。
  「原来暮和谦说话的时候,不像平常那么客气啊?」
  「呵呵呵。」
  「?」
  为什么她笑得那么开心?
  「除了对玲夫之外,我和别人说话都是那样子唷。」
  「真的吗?」
  「你现在才知道。」
  蓉只是露出笑容,想必她不会告诉玲夫原因。
  
  
  医院外,正停着好几台似曾相识的厢型车。
  那一定是电视台的车吧?
  好一阵子都丢着我们不管,现在倒是来得挺快的嘛。
  这下子大概又要变得纷扰了。
  也罢,他们爱怎么炒作就怎么炒作吧。反正我已经知道真相了。虽然那既不值得夸耀,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理解的事情,但就宛如一场梦,教人感到虚幻而难忘。
  唯有像现在这样从罪恶之盒中获得解放,那傢伙才真正是逃狱成功了。
  ——哇哈!好帅喔——
  少在那边笑得那么开心:
  玲夫的嘴角边露出一点微笑,并赶往那栋像是船帆的建筑物。
  不知道醒来后的谦,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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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0/06/07 | 编辑
后记
      各位好。好久没有与MF文库?的读者打招呼了……已经三年了!哇,好惊人呢。对我这种每天都过着相同生活的人来说,三年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但是仔细想想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国中生升上高中,高中生进入大学了呢。
      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我……如果还记得的话会让我感到十分荣幸,至于初次见面的读者也请多多指教。由于同系列文库里的其他书籍多半是以白底配上一位可爱女孩子当作书籍封面,因此也很感谢您愿意拿起这本以铁塔及工厂为背景,还画着双人合照图片的书籍。
      或许部分读者光从书名就能推敲出来,这部小说所描写的并非可爱或者具诙谐性的故事,但本人仍希望能在您的内心中留下一些美丽的感受,或者是心痛与奇妙的怀旧感觉。例如觉得和朋友一起胡闹虽好,但还是喜欢独自一个人眺望集合式工商住宅区或河畔边的风景,二罟欢老*的味道;,受到工厂的吸引;曾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原因而嚎啕大哭,让周遭的人大伤脑筋等等——如果您属于上述类型,本书应该不会让您失望(笑)。
      好了,认识我的读者应该知道,我本身写故事时都必须经过一段閒逛式取材旅行,不过由于这次的舞台可说是个人最爱的地点(似乎太容易看出来了……),使得我在当地一不小心就逛得忘我,到了会让入想吐槽说『会不会太超过了』或『这些不是取材而是个人兴趣吧』的地步,真是彻底享受了那边独特的空气呢。我想任何喜欢那里的人,凡是去过就绝对不可能空手而回,光是站在那些地方就足以激盪出故事了,就某种层面而书算是一种创作圣地呢。即使现在小说已经写完了,我还想再去一次(笑)。当然,现实中位在那里的建筑物都是私人企业所有,而且还有许多人在那里工作,必须注意自己别做出一些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不当举动。
      对了!这部充满了个人妄想的拖泥带水式的温馨故事,很荣幸地获得了由田仓トヲル小老师所绘製的超美图片作为故事插昼……这些图未免也太神了吧…i玲夫简直帅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笑)。也请田仓老师原谅我写得慢吞吞的,造成您不小的困扰。真心感谢您的帮忙。
      还有新的责任编辑H桑(喔喔,您的头文字与先前那位相同耶),非常感谢您的倾力协助。您那句『让我们一起做一本好书吧』,正是让我能够努力写出本书的动力。也请原谅我写得慢吞吞的——以下同文(笑)。还有平常总是为我加油的小K,也谢谢你了。
      最后,也容我在这里向肯拿起本书阅读的您,致上个人最诚挚的感谢。我一向是本着为您而写的心情创作的。如果未来还有机会能够再写一篇直达您内心深虑的故事,就是本人最大的荣幸了。
                                                                                    
  2009年2月  清水マリ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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