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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说组][藤原佑]虚轴少女Resin Cast Milk 8 [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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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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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说组][藤原佑]虚轴少女Resin Cast Milk 8 [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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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SOSG小说组]自录  
录入:绚辻词
校对:绚辻词
二校:watashi101
扫图:结城明日奈
修图:绫桜旋律 zmg9174
排版:watashi101
作者:藤原佑
插画:椋本夏夜
译者:Kazano
首发于:SOSG论坛 http://www.sosg.net/
SOSG小说组官方微博:http://weibo.com/sosgnovello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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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出重大的代价,晶一行人成功联络森町芹菜以及敷户良司。然而,面对遭逢剧变的芹菜,晶被迫作出一个重大决定。
  另一方面,企图依照自己的期望改造世界的树、镜,以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再次展开行动。
  最后一战,迫在眉睫。
  有人发誓要再次回到日常,有人抱持无法重回日常也无所谓的觉悟,有人心头挂着一丝不安还是笑着度日。
  众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决心,最后的时刻来临──【实轴(liner)】与【虚轴(cast)】之间的厮杀,即将开始。
  超人气系列作,隆重献上完结篇!



藤原佑
1978年生于大分县。这个月(2007年9月)出道就四周年了。话虽如此,自己感觉其实没有这么久。还是个菜鸟、还是新人、还很fresh。字拼错就会变成肉。身为日本人fresh和flesh不分也很合乎逻辑。迈入第五年仍然会继续努力。请大家多多指教。


插画:椋本夏夜
格外喜爱红茶、企鹅与露天温泉的关西人。《虚轴少女》本篇终于结束了。为了表示庆贺,本书出版时我准备拿布丁百汇或桶装布丁来干杯。来来,大家也一起干杯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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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少女拥有武器。
  她的武器是任何能够伤害他人之物。举凡短刀、剑、*、弓箭、镰刀、斧头、手术刀、针筒、针、剪刀、药物、锤、钉、*、机关*,甚至是*。其中当然也包括眼泪、笑容、憎恨、背叛、怜悯、心血来潮、自我牺牲以及性器官。
  可是少女无法使用她的武器。因为少女的存在如此脆弱,同时过于温柔,无法以自己的手和意志使用武器。虽然不知道她的脆弱和温柔是否真实——总之少女拥有武器,但是无法使用。
  能够使用少女所拥有武器的人,是一名少年。
  少年时而能言善道、时而沉默寡言、时而过分冷酷、时而笨拙到令人莞尔,藉以吸引、抢夺、唆使少女让他使用其隐藏的武器。少年拿着少女的武器伤害他人,藉此吸引少女,试着独占少女的眼泪、笑容、憎恨、背叛、怜悯、心血来潮、自我牺牲以及性器官。
  那么,这个时候的主体到底是谁?
  是少年?还是少女?或者算是互助合作?还是说根本没有主体?
  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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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0:
「      」
(⇔Curtain f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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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She was all
(⇔not in one)
  
  在旁人眼中,我们应该是个颇为幸福的家庭吧。
  当然,现在想来那或许只是伪装。或许只是充满粉饰与欺瞒的扮家家酒吧。但是我、当时的我并不这么觉得。
  爸爸确实很不讲理,同时无法理解,动不动就批评我。这让我相当反感,甚至一度痛恨他的行为。可是——我同时也很看得开,认为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是一种伊底帕斯情结。
  妈妈也这么告诉我。爸爸会那么做,是因为对你有所期待,所以不要生爸爸的气。你可以的,因为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我喜欢妈妈。她总是那么悠哉,没什么危机意识。我也知道她悠哉归悠哉,有些时候却莫名顽固,一旦生气就没有那么容易消气。所以当时的我只觉得还是别和爸爸吵架,至少这样不会惹妈妈生气。
  妈妈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
  我想应该是的。妈妈当时确实还是个人。无论是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还是对那个取名为「晶」的小孩有什么感觉,至少在我面前都不曾表现出来。最重要的,她总是叫我「晶」。
  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小孩。
  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的双亲又正好是在首都圈拥有土地的资产家,而且在我出生前几年便过世,遗产全由我们家继承,家境堪称富裕。
  话虽如此,我绝非那种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被宠坏的小孩,但是小孩自然会受到父母在生活方面的余裕态度影响。因此当时的我,个性温和又有点悠哉。
  继承妈妈悠哉的部分,而非不知变通。
  继承爸爸聪明的部分,而非隐藏自己本意的秘密主义。
  自己这么说或许有点好笑,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遗传双亲优点的孩子。
  但是我的记忆没有实际体会。
  ——因为硝子。
  
  以六年前硝子来到这个世界时为界线,我的感情记忆有了欠缺。
  之前的记忆变成纯粹的纪录时是什么状况,其实我不太记得了。因为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身穿前所未见服饰的女孩占据我的思绪。在那个决定性的瞬间,日常瞬间瓦解。
  就像在那不久之前看过的女孩从天而降的动画电影一样。
  我要保护这个女孩,我还没有这种想法便做出决定。我要像电影里的少年主角一样,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气馁,挺身保护少女,抵抗那些大人。这样一来她一定会——我当时甚至有这种极为幼稚的想法。
  当时的硝子几乎无法说话,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顺利活动,更助长我这样的想法。她生活方面的大小事,除了因为性别不同不方便的事以外,几乎都是由我照料。
  在如此的忙碌之中,我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欠缺。
  维持着硝子到来之前的个性,但以前的记忆却成了单纯的纪录。理应产生矛盾的状况,却因每天的忙碌以及非日常的来临,使得两者毫无龃龉地并存。
  尽管感情记忆遭到剥夺,我的感情并未消失。每天都让我感到很新鲜。硝子渐渐能够起身、能够说话、我念书给她听、被她艰深的疑问难倒,终于到了我们的对话不用透过直接连结,能够口说耳听。她的成长让我很高兴、很开心,成了让我最快乐的事。
  妈妈也开心得像是多了一个女儿。身为机器的硝子不承认自己有感情,因此她们之间的互动在我看来实在有点莫名,但是妈妈毫不在乎,执意想将硝子培育成一个「女孩」。所以现在的硝子所具备的人类感情,有一半以上可以说是妈妈培育的。
  我对爸爸所抱持的心结,也唯有这个时候不存在。简直像是硝子连同我欠缺的部分一起带走。无论爸爸对我说任何话、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只要在硝子面前我就不介意。
  可是。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能察觉。
  硝子,从自己所在的「虚轴(cast)」,来到这个家的理由。
  并非偶然。
  硝子会来到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有研究猜测观望论的爸爸存在。
  这是超越于时间及次元之上的因果律导致的必然。
  同时爸爸也因为发现硝子,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所提倡的猜测观望论、原本只是妄想的不定量子,就此变成现实。
  
  更进一步的变化。非日常。
  爸爸创造出不应该存在于现实的虚轴(事物)。
  那是爸爸——不,是妈妈在内心深处梦寐以求的「世界」。
  
  硝子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之后。
  爸爸和妈妈失踪了。
  什么也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将原因归咎于演了一场好戏的那个家伙,并且憎恨他。
  于是我的身上再次产生欠缺。
  正确说来,那不应该称为欠缺。
  而是变化。
  个性温和,有点悠哉的我。
  继承自妈妈的悠哉,变成不知变通的顽固。
  继承自爸爸的聪明,变成隐藏自己本意的秘密主义。
  原本继承自双亲的优点,我在那天之后全部舍弃。反而将原本并未继承的缺点加诸在自己身上。不,是刻意让潜沉的缺点浮出表面,一心只想以谎言、欺瞒及卑鄙讨回世界。
  有时候我会这么想。
  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当时的我的确是刻意改变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变回从前的自己。我的人格就像是矫正惯用手一样,一经切换便无法复原,只过了仅仅四年的时间便已经完全固定。
  「真正的自己」。我笑骂这个陈腐的字眼无聊,一方面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感到有些不安。我的存在,或许就像蝙蝠一样非鸟非兽,没有实质、虚无缥缈吧。我领悟了、看开了,一方面却又对此感到极度烦躁,难以自已。
  我不明白。
  一直都不明白。
  所以每当我不明白、感到迷惘时——我总是看向硝子。看着硝子。
  
  硝子。
  她总是,一直都是。
  默默带着笑容,容许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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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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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无始之终与无终之始
(⇔the end of)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
  我背对客房关上门,重重叹了囗气。
  疲劳。悲伤。安心。憎恨。不安。烦躁。不属于其中一种,却又包含所有情绪的叹息一出,我便浑身虚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在这里瘫坐下来,情况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走过走廊,从客房来到客厅,像是等了我很久的硝子问道:
  「主人……芹菜的状况如何?」
  「我带她去睡了。没事的。」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事,但是我点头回应,对看来和我同样精疲力尽的她开口:
  「你也该睡了。」
  「不。」
  然而硝子摇摇头。
  「反正……也睡不着。」
  她的表情不像哭也不像笑。
  若是由她的机器主体发出命令,她应该能够入睡。更何况无论心情如何,身体想必已经想睡了。所以硝子其实没有所谓「睡不着」的状态。
  但是我无法这样对她说。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着硝子落寞的笑容,摸摸她的头。
  「……好吧。」
  我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高个子。
  看来他也相当疲惫——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同时从那个低着头的家伙背后,以不带感情的声音低声说道:
  「感觉如何?」
  声音冰冷到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
  是因为殊子刚死?还是我在生这个家伙的气?
  不知道。我不知道。
  但是那个家伙——敷户良司。
  「……啊啊。」
  对于这个说是残酷的确过于残酷的问题,他只能以不像呻吟也不像叹气的暧昧嗓音回应。
  我轻轻耸肩。
  压抑在脑袋里盘旋的莫名情绪,我坐到沙发上:
  「告诉我吧。这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良司没有抬头。
  只是——喃喃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叹出一大口气。
  
  逃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掌控的良司与小芹。
  我在大约三十分钟前和他们两人重逢。
  鸳野在亚的大量杀戮行为,以及后来的殊子之死。今天白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带来的震撼尚未平复,我们便离开家门,透过手机联络良司。
  原本我还担心良司会不会响应,出乎意料地他一下子就接起电话。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处于近乎监禁的状态,还是对自己感到无力。
  总之良司不想继续待在爸爸他们身边,选择来到我这里。
  良司的表情看来苦思已久,身上背着小芹,身形看来比我记忆中要小上一圈。想必他也到了极限——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只是他带着小芹来到我们这边是事实。站在我的立场,光是这样情况就可以说是好上不少。
  所以我也不详细追问,只是不发一语地在良司对面坐下。
  良司开始娓娓道来。
  一开始,他觉得和我们相比,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比较没有那么危险。
  但是被监禁了将近半个月,焦躁与不安战胜这样的想法。
  同时小芹的状况一直没有起色,更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寄给他的电子邮件,以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行人对邮件的反应,都让他恐惧。
  这也让他察觉,待在哪边都一样。
  既然如此,他觉得不如投靠有佐伯妮雅的我们比较好——
  支离破碎的话语,让我在理解时需要些许的推测,但是最重要的理由似乎是「现状使他感到疲惫」。长期监禁。小芹一直没有恢复。完全不见好转的事态令他走投无路。
  我不由得感到生气。开什么玩笑——我在心里责怪良司。
  事实上,良司的行动几乎未经思考。
  完全没想过接下来要怎么走,只因为觉得「我很危险」便带着小芹逃走,在投靠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前,也没有充分了解他们,结果就是这副德性。这种做法无论怎么想都不值得夸奖,而且事实上,今天学校发生的事,也没人能否认良司的行动是个远因。
  良司似乎不知道鸳野在亚干了什么好事。
  突然有个念头让我想要开囗。如此一来,这家伙应该会相当绝望吧。晦暗的想法占据我的脑海。都是因为你抛弃鸳野,她才会疯狂地在学校杀了几百个人。开什么玩笑——
  但是我压抑自己,不让这些话脱囗而囗。
  如果现在对他发泄这种情绪,我大概会将自己因殊子之死而产生的无力感转嫁到他身上。殊子会死都是良司害的,不是我的责任。我大概会有这种最差劲的想法吧。
  绝对不能有这种想法。
  殊子的死是我的错。我不能脱罪。
  鸳野的事情也是,原因不是只有良司。如果七月我没放过寄生在她身上的「有限圆环(结缘红线)」;如果在那之后,我察觉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附身在她身上。尽管不算大错,但是我的一错再错也促成了今天的事。
  所以我没有资格斥责良司。
  「……老实说,我还是不信任你。」
  所以听见良司这么说,我依然面不改色。
  「我还是觉得你很危险,也不希望森町和你扯上关系。可是……总比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他们好。而且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低着头的良司没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是吗?」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吗?
  「小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
  「就如同我刚才所说,打从离开你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只要放着她不管,她就不会主动做任何事。不会开囗,眼神失焦……」
  良司说不下去。
  半个多月以来一直找不到解决方法,让他对自已感到恼怒。
  「硝子……佐伯老师呢?」我询问站在我背后的硝子。
  「大概五分钟之后会到吧。」
  我带着小芹及良司回家之后,立刻联络佐伯老师。毕竟白天在学校已经请她做了那么多事,所以有点不好意思,然而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佐伯老师的虚轴真的能够治好森町吗?」
  「我无法肯定。」
  我摇头给了良司否定的答案:
  「但是请她的『unknown(摇摇晃晃)』看过,至少能够找出让小芹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能够除去的原因就没问题。」
  「……这样啊。」
  「良司。」
  「什么事?」
  因为良司以看似放心的表情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问你。」
  于是我便直直盯着他的脸说道:
  「如果,小芹会变成那样……原因是出在我身上,你会怎么做?」
  「你说什么?」
  这只是假设。但是的确有这种可能。
  那时——我拒绝小芹,选择硝子的那个时候。
  当时津久见奏安排了最糟糕的戏码,场面相当混乱。当事实一一揭露,再加上随之而来的异常事态,对原本不知道虚轴的她而言,这些不但莫名其妙,想必更令她震惊吧。最后甚至还见识到「世界终焉(curain fall)」。
  就算那时的冲击引发她的失神状态也不奇怪。
  「你应该想过有这个可能吧?」
  「是啊……没错。」良司紧闭双唇,点了点头。
  「我不是没想过。不……或许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既然如此,以目前的状况来说,佐伯妮雅的『unknown(摇摇晃晃)』也发挥不了作用。」
  我也老实说道:
  「她的虚轴所恢复的状况,必须消灭引发的原因才能够永久固定。想治疗刀刃切断的手臂就必须破坏刀刃。否则过了一定时间之后,伤势又会复原……你也知道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应该告诉过你。」
  「是啊,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会怎么做?」
  「……那还用说。」
  面对我测试性的话语,良司毫不逃避地瞪了我一眼:
  「我会杀了你,除去这个原因。」
  「……你办得到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
  看到他的眼神相当有力,我暗自放心。看来他还没沮丧到气力全失的地步。
  但是在此同时——不,更重要的。
  他那完全如我所料的答案,令我皱起眉头。
  「你说不然还能怎么办?你办不到的。」
  良司的反驳还没说出囗,我已经继续说下去:
  「我就明讲了。我和硝子比你强。」
  我说的是事实。
  「无论你想趁我熟睡时偷袭,或是使用多么卑鄙的手段都办不到。说得更明白一点,这甚至无关虚轴拥有的力量。你、绝对、赢不了我。」
  我确实感受到良司想要保护小芹的强烈心意。
  他为了小芹,任何事都愿意去做。我能够认同这股觉悟与意志。
  可是这家伙也只拥有意志。这个「仅止于此」的事实,正是良司如今只能坐在这里的理由。
  「佐伯老师也是。明知道你会杀掉我,你认为她还会帮你吗?你想怎么叫她照你的话去做?你想怎么杀我?想怎么得到佐伯老师的协助?如果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就说来听听吧
  我厉声加以指责。
  这并非出自愤怒。非但不是,这些彷佛是逼迫良司的话,更令我产生罪恶感。
  只是我非说不可。
  「良司,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良司忍不住闭嘴。他大概也了解我要说什么。
  「面对虚轴……即使是虚构的,你还是要面对一个世界。什么都没想,只凭着冲动根本成不了事。像你这么做,最后只会演变成闹剧般的悲剧。」
  就像过度相信自己得到的力量,采取愚蠢行动的直川浩辅那样。
  就像顺从自己的欲望,恣意妄为的上野恭一那样。
  就像态度玩世不恭、轻视我们而战败的津久见奏那样。
  同时——也像只会接受一切,最后走向崩溃的鸳野在亚一样。
  「我不会批评你之前的行动,事到如今责怪你也无济于事。不过……接下来不要再有和之前一样的想法。别以为没有具体方案能够解决任何事。」
  我停了一拍,接着说道:
  「如果想杀我……就要用足以杀掉我的力量以及计划,确实杀掉我。」
  得到的响应是短暂的沉默。
  良司终于以充满攻击性的眼神看着我开口:
  「你……」
  声音像是害怕,又像是轻蔑。
  「那么你……你会怎么做?如果原因出在你身上……如果你的青梅竹马会变成那样是你害的……你又打算怎么做!」
  这句话合理至极,并且在我的预期之中,同时——
  也是我最害怕的问题。
  听他这么一问,我的心一阵绞痛,咬住紧闭的双唇,双脚微微颤抖。
  然而我隐藏自己的感情。
  「……用不着你来问我。」
  笑了。
  当然,我会去找不需要死的方法。
  但是如果只剩下这条路可走。
  如果要救小芹,我非牺牲不可的话。
  由于我这个固定剂(retarder)要是不在,硝子便无法存在于这个世界。
  那么这等于是要我选择重要的事物日常与非日常两者择一。
  而这个选择,我在当时已经做出决定。
  「我会舍弃小芹……不,是森町。」
  我说出殊子昨天说过的话。
  这么说过的她,唯一有能力解决现况的殊子已经死了。
  「所以我是你的敌人,良司。」
  我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无尽的厌恶。
  见到良司瞪着我,我硬是装出嘲讽的笑容响应,同时感觉到某种自虐式的安心。
  有如计算时机,门铃声传进客厅。
  
  走进家门的佐伯妮雅没有穿着白袍,打扮和白天一模一样。
  都这么晚了还没换衣服啊。
  我如此问道,她只是浅笑回答:
  「因为我怕今天就这样过去。」
  「说得也是。」带她进客厅的硝子跟着点头。
  我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一旦换了衣服躺到床上,到了明天——随着一天的结束,我们一定会切身体会到殊子不会再回来的现实。
  佐伯老师的言行不像白天那么不正经。
  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满布血丝的泛红双眼不如往常。
  「抱歉。都这么晚了还找你过来。」
  「没关系。」不知是为了谁,总之她轻轻叹囗气:
  「总比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还要能够排遣心情……呵呵,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普通人会说的话。笑死人了。」
  平常的她应该会说些「我都已经关了灯缩在墙角了」之类的鬼话才对。不过看来今天这种状况,她也没有力气来这一套。
  「能找回森町同学,真是太好了。」
  「以结果而言实在不算太好。不过……依然是好事。」
  那个家伙的行动没有白费。因为我将学校交给那个家伙,因为那个家伙让我得以离开学校,小芹现在才会在这里。
  「里绪呢?」
  「……在我家睡觉。蜜同学呢?」
  「没有联络。话说回来,她不是会主动联络我们的人就是了。」
  舞鹤蜜在那之后便消失了。都这么晚了,她还在外面徘徊吗?她能够面对殊子的死吗?我不知道。不过这也不是我该追究的事。
  我现在该做的是——
  「这样说好像在催你,不过还是麻烦你了,佐伯老师。」
  「我知道了。」她点头。
  「那么我去做该做的事了……其实我不太喜欢『该做的事』这种说法就是了。」
  如此说道的她「呵呵呵。」自虐地笑了。
  「这边走,佐伯老师。」
  我带她前往隔着走廊与客厅相邻的客房,小芹正睡在里面。原本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的良司也站起身来,跟在我们后面。
  拉开纸门,门后是间和室。我打开灯。
  小芹睡在被窝里,呼吸沉稳而平静,没有清醒的迹象。
  「……在这种状况也可以吗?」
  「可以。」
  佐伯老师点头,面无表情地蹲下来端详小芹的脸。
  佐伯妮雅的「unknown(摇摇晃晃)」能够重设事物的原因,引发暂时的时间回溯。这样的能力更为她带来能够判别事物因果的特性。
  也就是说——她能够看穿小芹为何失神,找出原因。
  「我知道了。」佐伯妮雅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实在过于干脆,简直令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知道。
  「……情况……如何?」
  我发问的声音或许在颤抖。
  如果原因出在我们身上。如果是我们害得小芹变成这样。
  「该怎么才能让她恢复?」
  如果真是这样。
  以小芹现在的状态,如果靠普通的复健或心理咨商根本无法复原。如果她的精神已经崩溃到无法修复的地步。
  我想着这个刚才在和良司对话时说不出囗的可能性,咬住嘴唇。
  选择硝子、以硝子为优先,而非小芹。舍弃小芹。这个选择真正的含意,就是看我能不能扔下被自己害得心灵受创的青梅竹马,和硝子一起得到幸福。
  我和硝子真的办得到吗?真的忍心吗——?
  在所有人屏息以待之中,佐伯老师说了:
  「……用一般手段无法恢复。」
  「你是说……」
  在凝重的气氛里,面无表情的佐伯老师瞄了小芹一眼:
  「依现况而言,森町同学会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不……放着她不管还会逐渐恶化。」
  「怎么可能!」大吼的人是良司。
  「开什么玩笑!又没有任何外伤,不过是精神受到打击而已!而且,那个家伙说……津久见逆绘说她绝对会恢复的……!」
  连妈妈的——我们的敌人所说的话都拿来当成依据,不适宜到令人发噱的发言。不过情况的确不能说是乐观。也难怪良司会想抗拒眼前的现实。
  「……镜这么说啊。」
  佐伯老师低头抱胸,把手伸到嘴边:
  「的确是。我想也是……以他们的立场而言,森町同学绝对会恢复没错。」
  她的脸上不带往常那种阴森的笑。
  「怎么说呢……佐伯老师?」
  「森町同学现在的状态,原因出在虚轴。」
  你说什么——?
  「他们打算消灭所有的虚轴。既然如此,对镜而言,这种由虚轴引发的状况会消失等于是必定发生的未来。一旦虚轴消灭,修正力(repaint marker)便会产生作用。如此逆转事物的方式,比我的『unknown(摇摇晃晃)』更加确实。」
  佐伯老师有如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原因出在虚轴?那么……」
  意思就足小芹目前的状态,可能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造成的。我如此推测,同时询问佐伯老师。
  「不。」
  但是她摇摇头。
  一边摇头,视线一边看向我的背后——看着良司说道:
  「原因是你。」
  「……咦?」
  良司瞪大双眼。
  佐伯老师点头说道:
  「没错。是你的『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害的。」
  
  ◇◇
  
  结果,尽管过了一个几乎没睡的夜晚——隔天我还是拖着因为睡眠不足变得沉重的身体,前往学校上课。
  由于把芹菜学姐与敷户学长留在家里,于是主人请了假,我一个人上学。
  原本我也想和主人一起待在家里,不过学校要是又发生什么事,有我在场也比较容易联络主人,因此才决定这么做。
  虽然对方昨天才有所行动,今天应该不太可能再出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只是目前人手处在极度不足的状况,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又能怎么办?
  里绪在昨天的战斗中耗尽气力,至今仍在昏睡。
  舞鹤蜜的书包在教室里,但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不见踪影。佐伯老师寄了一封电子邮件,说她一到校便立刻跑到保健室,现在睡在床上,之后便无消无息。
  然后——原本在这种时候最为可靠的殊子学姐,也已经不存在任何地方。
  今天是一个星期的正中间,星期三。
  我过着一如往常、平安无事的学校生活,转眼间来到第四堂课。
  尽管我用思考回路的一小部分记忆眼前的课程内容,却无法专心上课。我的脑袋与心思,都在思考那以机械运算整理不出答案的问题。
  昨夜佐伯老师说的那席话。
  她说芹菜学姐陷入失神状态的原因,出在敷户学长拥有的「虚轴」。
  
  「你的『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能够增长他人的欲望,或使其衰减。」
  佐伯老师对敷户学长这么说。
  特有的阴沉音色,那时听起来却带有训诫的意味。
  「可是你没有发现……这项能力有副作用。」
  「有副作用?」
  敷户学长回答得很茫然。
  「……使欲望增长,以及衰减。光是一两次可能还不会有显著的影响,但是你长期以来操控了森町同学的欲望好几次。我没说错吧?」
  「要是放着森町不管,她连饭都不会自己吃……」
  为了照顾不会自发性地去做任何事的森町学姐,他肯定是使用了「深渊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然而……
  「我不知道你的虚轴是用什么原理在控制欲望,可是……单就结果来看,那等于是不断操弄她的脑袋。」
  然而那是——不应该的行为。
  就和太强的药反而有害是一样的道理。
  就和长时间执行大量的程序,会让计算机当机是一样的道理。
  「半个月。要让脑部损坏,我想这段时间应该够长了。」
  「你是说……是、我、害的?」
  「我想她一开始应该只是单纯受到惊吓,放着不管也会找回自我。可是你不知道这回事,试图用虚轴治疗她。不,不是你……我猜应该是城岛镜……叫你这么做的……没错吧?」
  敷户学长的表情,透露出佐伯老师的猜测属实。
  敷户学长大概什么也不知道。
  关于自己的虚轴有什么副作用,以及长时间过度使用会有什么结果。
  他得到虚轴的时日尚浅,所以不知道。
  「我能够让她复原。」
  佐伯老师的话语,对他而言近乎绝望。
  「可是为了固定她回归的状态,必须除去让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原因。
  芹菜学姐变成这样的原因。
  毫无疑问的。
  「至于原因……敷户良司同学,就是你。」
  他无法答复。
  我和主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昨晚我们没有结论,只有时间不断流逝——
  
  这对主人而言,也是相当难受的事。
  主人从昨晚开始,就针对这件事不停思索。
  尽管曾经变成我们的敌人,敷户学长还是朋友。主人杀得了他吗?
  之前的我办不到。
  当小公主的残骸潜藏在鸳野在亚的身体里时,我不忍心消灭她。
  但是无论事情的经过,不忍心的结果都是错的。
  如果当时消灭「有限圆环(结缘红线)」,鸳野在亚就不会变成无限回廊的固定剂,也不会让芹菜学姐和敷户学长的关系恶化。甚至殊子学姐或许也不会死。
  都怪我在那时感情用事。
  然而这一次,演变成类似状况的可能性恐怕也很高。
  如果不杀敷户学长,芹菜学姐就不可能恢复原本的笑容。不仅如此,他还有可能再次遭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利用。
  究竟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只要不会引发最糟糕的结果就好吗?为了回避最糟糕的结果而有所牺牲,还能说是最好的做法吗?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法吗?
  ——其实我全知道。我的运算回路早已导出解答。
  答案是,不可能有所谓最好的做法。
  能让所有人得到幸福的方法根本不存在。如果有的话,早就有人行动了。
  恐怕在今天之内,主人就会做出结论。
  到时候我能说什么?我能做什么?
  无论怎么想,我都想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
  我思考主人的问题,同时也思考另外一件事,是关于我自己的问题。不,应该说我没办法不去思考。
  什么是尽善什么是尽恶、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心是什么?我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询问自己如此根本的疑问,是因为我昨晚的感受。
  那时。
  当佐伯老师告诉我们芹菜变成废人的原因时。
  知道原因不是我们,而是敷户学长的当时——
  我心中的感受不是冲击,而是……安心。
  既然原因是敷户学长,我们就不用害怕受到伤害了。
  这样的想法卑鄙、自私、肮脏,以人类而言再差劲也不过。当我还是机械时,肯定会断定这样重己轻人、不顾伦理的逻辑,是「合理」的想法。
  身为人类的我和身为机械的我,从昨晚开始便不断冲突。
  
  然后到了午休时间。
  我带着心中的阴霾,和八重她们一起摄取午餐。
  坐在我对面的小公主,也和我一样没精神。大概是因为昨天——我告诉她殊子学姐的死讯之故吧。
  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不复存在,自己却不知道那个人有多么重要。连有关那个人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世界的修正力连同记忆一起抹灭造成的结果,就某种意义来说对小公主极为残酷。
  或许我不应该告诉她。一想到这里,心不在焉的我盯着没动筷子,偶尔还会叹气的小公主。
  「呼啊……」
  这时坐在她身旁的小君,打了个大呵欠。
  「……怎么了吗?」
  「嗯。有点没睡饱——」
  这么说来,记忆中有她在第二堂课频频打瞌睡,被老师譥告的印象。
  「游戏?看书?」
  八重如此问道。
  「嗯,有点事——可是不能说——」
  小君只是笑得很开心,却不说出理由。
  平常这种时候应该轮到小公主闹她,说些「什么,君子该不会是有男人了?」之类的话。八重也如此预期,看了小公主一眼。
  然而她并未做出反应,只是一脸茫然动着筷子。
  我错失吐嘈的机会,又无法主动提供轻松的话题,只能和小公主一样默默吃着便当。
  便当索然无味。于是咽下囗中的食物后,我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囗气。
  「总觉得你们今天都不太对劲。」
  八重轻轻说出这句话,大家依然沉默不语。
  小公主的视线飘到窗外;小君进行一面吃东西一面差点失去意识的高难度动作;我则是望着她们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三个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安静地吃着午餐,只有八重一个人歪头表示不解。
  
  没了平常的无聊对话,中午到放学的这段时间在主观方面也显得格外漫长。以前我否认感情之时,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的我没有余力为此感慨。
  小公主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于是决定直接回家。所以我心想——和小君一起回家好了——所以这么告诉她。
  「啊,那——我先去图书馆还书,你等我一下喔——」
  语毕的小君匆忙离开教室。我目送着她,同时不经意环顾教室。
  平常总是立刻赶往社团的八重,还留在教室里。
  「怎么了吗?」我走过去问她。
  「嗯,没什么……我马上就要走了。」
  她的表情有点忧郁。
  「八重。你不想去社团吗?」
  「不,不是不想去。只是……」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露出浅笑:
  「因为人数变少了。虽然原本也没多少人。」
  「这样……啊。」
  半个月前,由于津久见奏与敷户学长引起的事件,学校里陆续有许多人转学。或许有某些社团转走的人特别多吧。
  芹菜学姐和八重一样是田径社——一想到这里,我暗自握紧拳头。
  对不起。
  道歉的话语差点脱囗而出,还是吞了回去,勉强挤出笑容。
  要装出笑容,在我只是机械时是那么简单。
  现在却是这么困难、这么难受。
  「可是如果连八重也不去,其他的一年级社员会伤心的。我想其他社员也很依赖八重吧?」
  我没有余力分析自己看起来像不像是在逞强。
  她闻言之后轻轻一笑,轻到不知道的人看见,不会知道她在笑。
  「谢谢你,硝子。」
  然后向我道谢。
  「那么我去社团啰。」
  「好……要加油喔。」
  「嗯。」
  八重点头拿起包包,转身离开教室。
  目送她的身影,我咬住嘴唇。
  不仅半个月前的事件,至今发生过好几起有关「虚轴」的事件,尽管外界不知情,依然对我周遭的日常造成细微的破绽。
  如今这些缺损逐渐达到饱和,何时溃堤都不奇怪。
  然而我身为一切事件的原因,究竟应该怎么做?究竟应该如何补偿?
  
  ——回想起来。
  每当我像这样烦恼时,有个人总能敏锐察觉我的不对劲。
  时而以戏谑的言行举止逗弄我,时而严肃训话。
  动不动就爱钻牛角尖的我和主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得到那个人真挚的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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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她已经不在了。
  无论我们多么需要她、多么烦恼,总是悠然拯救我们的轻浮笑容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我必须振作。
  尽管有这种想法,沉重的心情依然不见好转,我有气无力坐回椅子上。
  
  ◇◇
  
  无论人们多么不愿意,时间永远不会停下脚步。既然时间不会停下脚步,任何人都无法维持现状或是延后再议。短畤间或许可以,但是事情决定得越晚,越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这简直是诅咒。不过这不是诅咒也不是别的,只是单纯的现实。
  夜晚降临。
  距离昨天佐伯妮雅残酷的告知,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以上,我却无法冷静接受这个事实。昏睡不醒的小芹,郁闷不语的良司。有他们两个在场,家里的时间彷佛静止一般。
  我在静止的时间之中不断思索,但仍然迷惘。
  老实说,才一、两天的时间,根本不够让我实际体认殊子的——朋友的死。只是既然不知道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何时会发动攻势,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一天的时间无限珍贵,而又无法挽回。
  为了避免白费如此珍贵的时间,现在我必须接受下一个死亡才行。
  等到硝子从学校回来,我找良司去公园。
  半个月前,良司与我诀别的地方。同时也是我和父亲重逢的地方。
  来到这里,再怎么不愿意都会想起那时的事,使我心情沉重。我想良司的心情应该也不太舒服,但是在附近也没有其他地方空间比这里更大。
  我已经请佐伯老师来到家里,将保护小芹的工作交给她负责。不需要担心敌人趁虚而入。话虽如此,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大概是因为这样,我的脚步虚浮,轻飘飘地一点都不踏实。
  好不容易走到公园,我面向踏着沉重的脚步跟在身后的良司。
  时间已经过了晚间十点。
  周围的住家还亮着灯,但是只要别大声吼叫应该不会被发现。
  「硝子。你……退开一下。」
  我对站在身边的硝子如此吩咐。
  「是的,主人。可是……」
  「没事的。用不着担心。」
  硝子点点头,和我们拉开数步的距离。
  「……你有……什么打算?」
  一直没有吭声的良司终于开囗。
  「你要……杀了我吗?」
  一只狗倏地从黑暗中在良司身旁现身。
  看似杂种的成犬——「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的本体发出低吼,露出獠牙。
  如果是为了让小芹复原,良司本人大概不惜一死吧。从昨晚开始,他脸上就挂着一副似乎有所觉悟的表情。
  然而,那不过是敷户良司个人的意志。
  他的决心与觉悟,和身为虚轴的固定剂的意志不一样。
  ——比方说,舞鹤蜜在伤害直川君子之后,还是无法否定「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比方说,害怕失去硝子的恐惧对我而言胜于一切感情。
  其他虚轴,无论是我们的同伴,还是过去对付过的那些家伙都一样。
  已经毁灭的世界化为虚轴之后,「想要活下去」的生存本能,不会顾虑选为依附对象的固定剂有任何感情、主张、苦衷。所以固定剂无论如何都会以虚轴的生存为优先。也就是说,固定剂重视的事物会被加以抽换。
  要克服这一点,必须拥有近似疯狂的强韧意志;或者完全相反,已经和虚轴完全合在一起,到达无法分割的地步。
  前者能够去除虚轴的本能,后者固定剂反过来影响虚轴本身。然而刚和虚轴同化的良司,并不足以成为这两者。
  所以。
  所以我毫不回避地盯着良司的脸,以带着杀意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后换上一脸明显的轻蔑——对他露出笑容。
  「杀了你?你在说什么?」
  良司皱起眉头,一脸狐疑。
  我依然带着笑容。不,是嘲笑。
  「所以我才说你不行,良司。」
  有如我的哥哥,蔑视他人、嘲弄他人、挑衅的表情。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还是乖乖跟来?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别以为没有具体方案能够解决任何事。』我昨天才刚告诉过你吧?」
  「那又、怎么样……」
  「还问怎么样。」
  话语之间刻意夹杂叹息,几乎要令听者梗塞。
  「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吗?为了自己和硝子,我连小芹都可以牺牲喔?面对这种人,你却打算默默受死……你如果以为这点程度的气概能够保护小芹、保护森町,未免也太肤浅了!」
  ——我低声说道。
  良司脸色一变。
  晚间的公园,初秋乍带寒意的空气感觉稍微多了一点温度。
  愤怒与屈辱高涨,一触即发的气氛。
  我挺身以待。
  「既然如此,我要说的还是和昨天一样。『无关虚轴拥有的力量』……我不用硝子。来吧。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没有办法杀我!」
  在我挑衅的同时。
  「晶————!」
  良司放声大吼,冲了过来。
  莽撞的直线冲刺,足见他被怒意冲昏了头。
  因此还不够。
  光是惹他发怒——还不够。
  我的右手向前产生不定量子的反斥力场,奋力打向良司。
  「……唔!」他的上半身像是遭到球棒重击往后一仰,冲刺的力道也趋缓。
  我趁隙反击,赏了他的腹部和心窝各一拳。
  良司的呼吸声瞬间停止,但是我毫不理会,低身追加一记扫腿。在他无从抵抗、往后躺下的同时,我已经向后一跳,拉开几步的距离。
  「你真是无趣啊,良司。」
  我睥睨身高远远超过我的巨汉,语带不屑地说道:
  「这种程度的挑衅就能让你气极败坏了?连直川浩辅都比你有耐性得多。对了……你大概不知道直川浩辅吧?他原本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在春天被虚轴寄生,不过我想你不记得他了。因为我杀了他。不……我利用同伴杀了他。」
  「你说、什么?」尽管心窝那拳令良司呼吸急促,他还是狠狠瞪着我。
  「我就是这种人。你也知道吧?对于排除障碍我不会有任何犹豫。无论对方是谁都杀。即使是你也不例外。你也该认清楚了。」
  我一直在想。
  该怎么做。怎样才是最好的做法。
  其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结果。没有所谓最好的做法。
  既然如此。
  那就只好如我所愿,如良司所愿——也只能这么做了。
  愤怒?只有愤怒根本不够。
  这种无聊的情绪,无法让良司有所觉悟。
  「还有你最好记住……以挑衅惹怒对手再趁隙进攻,这就是我,卑鄙而差劲的我,最擅长的常用招式。」
  能让这个家伙有所觉悟,想让这个家伙有所觉悟——
  必须让他否定愤怒、超越愤怒。
  「别太冲动了。彼此都是固定剂,条件相同……既然如此,你有弱到会输给我吗?你会比不算擅长运动,体格又比你瘦小的我弱吗?」
  以理性冷静地看待我和小芹才行。
  我不发一语。睥睨蹲坐在地上的他。
  咳嗽慢慢趋缓。
  呼吸稳定下来。
  终于——
  「原来……是这样。」
  良司像是想通什么,站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懂了,晶。」
  表情依然凝重。但是他的肢体不再紧绷,甚至忍不住笑了:
  「你是想来场男子汉之间的互殴是吧?这是什么古老的漫画桥段。」
  「这个嘛,也不见得喔。」所以我也一样。
  「说不定我只是装腔作势,刻意让你以为是这样。」
  「这么做对你有好处吗?」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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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对话听起来像在互探虚实,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不会用虚轴……不会靠小不点。因为你也没用。」
  「我看你苗头不对就会用了吧?话说回来,我想就算用了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哼,说得真难听。」
  在良司笑着开囗同时,我趁虚而入,主动出击。
  我压低身体,疾驰有如跳跃。
  「……!」
  头上传来接近惊愕的呼气声。我这次瞄准腹部,打算来记肘击。
  但是这次良司做出反应。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闪过我的肘击,顺势抓住我的后领。
  我单手举肘一顶试图甩开他,然而他的手臂文风不动。接着他利用我向前扑的力道,瞬间扫倒了我。良司的动作和架式转换都相当熟练。
  他是柔道二段,没有学过格斗技的我在他眼中只是个普通人。
  我啧了一声,站起身来。但是身体却在我打算起身之前便飘了起来。不,正确来说是良司利用我起身的力量,将我朝斜前方拉起。我整个人几乎要向前倾倒。
  可是我的思路就此中断。
  我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后领和右袖被良司用极大的力气抓住,同时也感觉到他整个人转身贴了过来。他的右脚切进我的左脚内侧,顺势将我顶飞起来。常我意识到的时候,眼中的景色已经在流动了。
  我还没想到要抵抗,整个人已经头上脚下。
  这招大概是内股。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从良司的肩上摔落。
  参杂沙粒的土经过确实整地,相当坚硬,冲击窜过我全身。如果是比赛顶多是有效或半胜,但是我被摔在地上仍是事实,地上也没铺褟褟米。
  「……呜……!」
  情急之下的我咬紧牙根,用拳头顶着不定量子的反斥力场,朝身体紧贴在我身上的良司狠狠揍了一拳。冲击力使我的脑袋一阵晕眩,我也搞不清楚打到哪里。
  捉住我后领的手松脱。我甩开他的手,往后跳开。
  良司没追过来。所以我开囗试图一争取时间:
  「忽然想到……体育课时我也被你整得很惨。」
  「你有点囗齿不清了,晶。伤到脑袋了吗?」
  对面的良司也压着侧腹。
  「你也被打到要害了吧?」
  「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明显是在逞强。不过我自己的脚步也不太稳,无法进攻。
  「体育课啊。这么说来去年的确上过柔道。」
  去年和垒球课、足球课轮流上课,记得总共上了六次左右。同学们都当成是玩乐,没有一个人认真学。可是从道服的穿法就可以明显看出良司学过柔道,所以同学们争先恐后找他享受被摔的乐趣。现在回想起来,那也只是快乐的回忆。
  「……喂,晶。」
  良司放开压住侧腹的手。
  「现在说这个算是废话,不过为了不让你受伤,我可是手下留情了。」
  「放心吧,良司……我也是。」
  「这里不是道场。在坚硬的地面上施展摔技,可是会死人的。」
  「这才叫废话吧?你不是想杀我吗?」
  「对……说得也是。」
  我们一边对话,一边靠近。
  我没有逃避,只是待在原地调整呼吸。
  来到距离一公尺的地方,良司停下脚步:
  「我会抱着杀死你的决心……出招。」
  「是啊……我也是。」
  我低下身子准备冲刺。
  良司预测到我的动作,朝旁边移动一步。
  尽管如此,我还是第三次采取同样的攻势,顶着不定量子反斥力场冲出去。
  良司同样制造反斥力场,抵销我的冲撞力道——
  然后。
  双方有如反弹一般跳开,再次几乎同时逼近对方。良司躲过我的拳头之后,在我的手臂伸展到极限的瞬间用右手抓住,一面拉扯我的身体一面前进。我利用他的动作,趁势以带着杀意的膝击朝良司的腹部顶去,但是他牵制我的重心让我无法顺利施力。我立即换成头槌,良司却将我的身体拉得更近。我们几乎贴在一起,我举起的膝盖不知不觉也被良司用左手拨开。固定剂之间的攻防快到正常人的眼力追不上,经过的时间恐怕连0.1秒都不到。这样的应对几乎超越脑部的处理速度,完全只靠反射神经进行。在经验法则比思考还管用的状况下,门外汉没道理比得过有经验的人。等我意识到时,原本还在眼前的良司已经消失。他蹲下身子。原本比我还高的身体弯到大约只有我的一半,腰一沉转身背对我,然后抱住我被他捉住的左手,接着一囗气将着我整个人甩起来。我的脚完全离开地面,简直就像被背了起来。不,事实就是如此。
  背负投。
  良司以漂亮到令人厌恶的动作,将我从他的背上摔落地面——而且不只如此。
  在我摔落地面时,他整个人背向地面躺了下来。
  体重、重力加速度,加上我被夹在地面和他的身体之间受到的冲击。
  「呃啊……!」我吐出一口气。
  令人讨厌的声响肋骨折断的声音同时从我的侧腹传出。
  而且不只一声。不知道断了几根。
  压在完全无法呼吸的我身土,良司说道:
  「一胜。你……输了。」
  「喝……呼……」我只能用喉咙呼出的声音响应。
  唉——我本来打算清楚告诉他的。
  告诉他,我才想这么说。
  如果他让我头部着地。
  如果因此让我的颈部受到冲击而折断,他或许已经赢了。
  他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太天真呢?还是没想过杀人的正常人顶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又或许是因为练得太过熟悉,无意间摔得太漂亮也说不定。
  还有良司。
  你不知道。
  ——我感觉不到痛楚。
  利用地面夹击?肋骨骨折的疼痛?呼吸困难?
  这些因素并不构成动弹不得的理由。
  照理来说,我的手臂应该因为冲击和疼痛而无法动弹,还是违反常理,贴在良司脸上。
  我制造反斥力场打击他的下巴,震荡他的脑部。
  「……咦……?」压在我身上的人,发出怀疑的声音。
  良司一脸诧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于是他维持把我摔到地上的姿势,就此失去意识。
  
  几分钟之后。
  「……呜……?」倒地的良司发出呻吟声,终于醒来。
  我早已起身,站着俯视良司。一方毫无防备倒在地上,一方睥睨倒地者——任何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胜负已分。
  「啊……我……」
  「怎么样?还想打吗?」
  我一边摸着因为骨折而感觉不太舒服的侧腹,一边开口。
  「不过……要是你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会踢断你的脖子。」正如同我所说,我的脚尖对准良司的头部。即使踢不断脖子,也能够轻易让他再昏倒一次。
  「……不。」良司微微一笑:
  「我没辙了。比虚轴没胜算,就连肉搏战也输给你。」
  「我看你还能再打吧,还有办法理解状况。」
  「还好。倒是你,哪有人特地说出囗来损人的?太过分了吧。」
  「是啊……我是很过分。」
  既没有杀意,也没有战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单纯,感觉就像是莫逆之交。
  不过这只是欺瞒。
  「好啦。那么……我说到做到。为了让小芹复原,我要杀了你。」
  我们已经不是朋友。
  「好啊。」尽管如此,良司依然点头。
  「谢了……我感到舒坦多了。」
  他身为虚轴的生存欲望不知是被挫败感抵销,还是因为冷静下来,得到了足以克服的意志力。我不清楚是哪种可能性。
  良司已经——不打算抵抗。
  「硝子。」
  「……是的,主人。」
  在我身后待命的硝子如此回答,我便抓住她的手。
  连同她的手臂拔出一把把机械构成的剑,我举剑抵在良司的喉咙:
  「有什么遗言吗?」
  「……不……没有。反正你应该会好好保护森町。」
  「你相信我这种人吗?」
  「谁会相信你。我只是觉得你杀了我之后,大概会基于罪恶感保护她……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很会照顾人。」
  「那也是伪装。」
  「哼……而且老是说谎。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一切,都是谎言。重要的事你只会默默去做。就像我们刚才的对决一样。」
  「你在说什么?」
  「天晓得……说够了吧?」
  「是啊……别了,良司。」
  良司慢慢闭上眼睛。
  我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下。
  杂种狗——「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动作。就连现在也只是默默陪在良司身旁,没有攻击我的意思。不知道是良司制止牠,还是牠无法理解我想做什么。
  无所谓。我要做的事情、我犯下的罪依然不变。
  我高举剑。
  
  之后我立刻处理掉他,和硝子一起离开公园。
  沉重的心情,让我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息没有温度。
  「主人,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走在我身旁的硝子担心地发问,于是我露出笑容。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不会痛。有点不舒服就是了。回去再请佐伯老师帮我看一下。」
  「请你一定要这么做。你的骨头肯定断了。」
  虽然说如果只是暂时活动是没什么大碍,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如果仗着自己不会痛就这样做出大动作,可能会小命难保。
  这时——
  我的视线前方,有个人影靠着住宅区的墙壁站立。
  我稍微皱了眉头。是我认识的人。
  「你……没事了吧?」
  她——舞鹤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今天在保健室睡了一整天,让我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我越走越近,黑暗中模糊的表情跟着变得清晰。
  她双手抱胸,以烦躁的眼神瞪着我。外表看来姑且和往常一样,实际上就不知道了。正当我这么思考时。
  「……你还是老样子。」
  经过她身边,舞鹤突然开囗说道。
  「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看来她似乎躲在某处偷看我怎么对付良司。
  「你在说什么?我杀了。你也看到了吧?」
  「是啊,我是看到了……我看到你只消灭敷户良司的虚轴。」
  我分不清蕴含在她声音里的是轻蔑还是达观。
  舞鹤继续说道:
  「即使你不杀他,也算不上是温柔。」
  听见她一如往常的发言,我面无表情地——笑了。
  「我知道。」
  「你以为让他忘记一切,能够让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我知道。」
  「对他而言也一样。除掉他的虚轴,让修正力抹消一切,不代表他害森町芹菜变成废人这个事实、这个罪……就会消失。」
  「我知道。」
  言语之间带着敌意,以及烦躁。还有——
  硝子大概是忍耐不住,对着舞鹤厉声大叫:
  「舞鹤蜜!你……」
  「……知道就好。」
  然而舞鹤完全不理会硝子的愤怒。她露出小小的微笑,像是要藉此化解冲突。
  「说归说,这也不是知道就好的问题。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你对自己这种不上不下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有充分的理解,还是坚持这样的做法。」
  「……哼。」我只是耸耸肩,故意说道:
  「没事的。你这么担心我吗?」
  「谁会担心你啊。少开玩笑了。」
  好像惹恼她了。她哼了一声,离开墙壁。
  然后顺势迈开脚步,一副事情办完了的模样准备走人,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离开时低声说句: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低声的语气有点不屑,又像是在缅怀什么地留下这句话。
  「因为殊子就是看上你这一点。」
  「舞鹤……蜜。」
  硝子叫了她的名字,但是她不再理会。
  所以我只有在心中表达感谢,缓缓呼口气,然后笑着说道:
  「走了,硝子。」
  「好……是的,主人。」
  硝子点头,视线仍然停留在她离开的方向。大概也感受到那个家伙真正想要表达什么吧。硝子一脸诧异,又显得有点尴尬。
  大概——真要说来。
  如果说我们是在摸索遍寻不着的最好的做法,那么目睹殊子之死的舞鹤就等于是没能好好把握到近在眼前的最好的做法。
  所以我们又怎么能对她有所怨言。
  更何况——她还对我们说出那么善解人意的话。
  「我真是失败。」
  为了不让硝子听见,自嘲的话语没说出口。

  ◇◇
  
  意识不知何时变得清楚。第一个念头是回想今天几月几日。可是想不起来。记忆相当暧昧,感觉就像在雾中徘徊。
  手脚有感觉。不觉得饥饿。脑袋沉甸甸。还不到痛的地步。
  如此确认自己醒得还算清爽之后。
  森町芹菜挺起上半身。
  熟悉墙壁和天花板。格局。家具。她立刻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
  「奇……怪?」她不禁发出怀疑的声音,但是干渴的喉咙使她发音不顺。
  这是怎么回事?她确认脑中记忆。显然不太对劲。
  站起身来。但是双脚使不上力。她心想:一段时间没有运动,这也是理所当然。接着反射性地担心田径社的活动。怎么办?一天没跑得花三天弥补。再这样下去,成绩想必会大幅落后。
  虽然脚软,还不到走不动的地步。她打开房门,走下楼梯。
  「哎呀,你醒了?」
  来到客厅,母亲看了她一眼。面对电视的她正在玩游戏,看起来并不担心芹菜,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喝啊!去死!」他放着芹菜不管,狂按控制器。
  一个貌似武将的持剑角色对抗多到令人发笑的成群武士,横扫千军的爽快景象同样有趣。
  「去死!代替我那个今天又加班不回来吃可爱老婆做的晚餐的老公去死吧——!」
  平凡无奇到了这种地步,简直令人感到不快。
  「……妈?」
  「哎呀,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感冒了?」
  「没有……不是。」
  「啊,结果是我死了。呜呜……当老婆的总是只能忍耐。」
  还说什么忍耐,明明老公放假时只会指使人家,甚至叫他煮饭。芹菜差点要像平常一样吐槽,但是转念一想——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吶,妈,我……」
  「啊你全都不记得啦,笨女儿?」
  「……咦?」
  搞不清楚状况的芹菜不禁皱起眉头。母亲又说道:
  「你跑到晶他们家去玩,结果就在那边睡着了。而且怎么叫也叫不醒,还是晶专程把你带回来的。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不会、吧……」
  芹菜不由得感到惊讶。
  「可是,我……」
  「你还没睡醒吗?」母亲夸张地叹口气。
  看到母亲这种反应,芹菜几乎有种错觉,以为有问题的人是自己。
  「算了,去睡吧。虽然才十一点,可是对小朋友来说已经很晚啰?」
  母亲像平常一样语带嘲弄地说完之后,便背对芹菜继续玩游戏。随着音乐传出敌人死亡的惨叫声,滑稽地让人感到不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说不定那真的只是梦。
  没错。仔细想想,这样的确很奇怪。认为那种事认为那种记忆是现实反而不正常。尽管芹菜硬是逼迫自己这么想,心里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吶,妈。」
  为了确认,芹菜对着母亲的背影,提心吊胆地发问:
  「今天是几日?」
  「啥?家庭主妇也就算了,哪有学生会忘记的?」
  「要你管!到底是几日?」
  「我看看喔。」母亲按下暂停,看着墙上的月历回答:
  「二十七日。」
  「……喔。」果然不是梦。
  「我知道了。晚安。」
  语毕的芹菜离开客厅上楼。
  这样啊。原来那是现实。
  如果是梦,今天的日期等于是从她记得的日期一下子跳了半个月。然而母亲似乎不觉得自己的女儿睡了半个月。
  就常识来想,这显然有问题。
  大概是有人动过手脚。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芹菜经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带上房门之后,原地靠着门坐下。
  「……这不是真的。」
  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她摀住脸。
  真希望这不是真的。
  真不想相信会有那种事。
  但是半个月前学校发生的事,以及从那之后到现在的朦胧印象。这两段记忆,毫不留情地颠覆芹菜至今建立的常识。
  然而同时。
  儿时到现在的回忆。
  至今为止的各种开心记忆。
  心中想到他的时候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这些都在脑海里来来去去,反过头来全力攻击她。
  她突然抬起头来。
  越过眼前的床铺,看向上方的窗户。
  她茫然地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窗外是晶居住的城岛家。
  两家小孩房间的窗户,正好隔着巷子相对。她回想起以前曾经为了好玩,从自己的房间拉纸杯电话到对面的事。那时因为有了热线觉得很高兴,还想一直维持这样,结果第二天醒来时线却断了。她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可是平常感觉不太可靠的晶却安慰她:「再拉就好了。」
  后来怎么了?她不记得有再拉一次纸杯电话。
  我们之间的热线已经没了。她如此心想。
  不,不对。不是这样。
  消失的不只是热线,而是更加难以挽回的——
  晶的房间没有灯光。连窗帘有没有拉上都看不出来。
  突然之间,芹菜觉得那个阴暗的房间里有人盯着她看。这让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恐惧。她连忙拉上窗帘,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的呼吸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能爬到床上整个人缩在一起。
  她感觉自己好像和世界完全失去联系一般孤独。
  
  ◇◇
  
  「真可惜。」
  母亲看着挂在墙上的制服开口,表情完全没有惋惜之色。
  这样的情景莫名地滑稽,使「城岛晶」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坐在沙发上咯咯笑了起来。
  「哎呀,你在笑什么,晶?」
  「我才想问你在可惜什么,镜。」
  在听见母亲叫自己的名字感到愉快之余,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如此反问。
  「可惜不能再去学校吗?」
  「有一部分是,但主要是因为难得买了制服,却没机会再穿了。真是浪费。」
  「哼哼……是喔。」
  镜说出人类才会说的话,让他觉得可笑。
  「没关系,你就去上学啊。反正『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不是消失了?那么明天开始又有失败作的欺瞒可看了吧?想必会相当愉快。」
  「不,不行。」母亲摇头。
  事实上,城岛镜——不,「津久见逆绘」从这个星期开始便请假没去上学。他们失去所有能用的棋子,依附在无限回廊体内的虚轴也被除去大半。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话说回来,树大概不这么觉得吧。」
  「是啊。你爸爸肯定不会。」
  镜朝通往另一个房间的房门看了一眼。父亲——城岛树就在门后。他今天还没从里面出来。八成是在看书吧。
  这里是挟间巿内的一处公寓。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选定适合的地点,将住户变成虚轴之后杀害。如此一来,在修正力的协助之下,他们得到这个不会受到任何人注意的住处。
  动手的人只有他。爸妈对这种事并不积极。
  「不过树真的有意动手吗?」
  无限回廊忽然感到怀疑,一改瘫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挺起身子:
  「都放话说要杀掉森町芹菜和直川君子,却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也不像在拟定策略。要是交给我来办,我就能实行珍藏已久、足以让那个家伙绝望的计划了。」
  和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一样,父亲给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感觉同样是无法理解。只是这并非出自反抗,而是纯粹的崇拜。总有一天,当他变成真正的城岛晶之后,就能站在和父亲同样的境界。他如此坚信,也觉得非得实现不可。
  即使询问父亲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他也不会说。所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问了父亲最亲近的人。
  「那个孩子绝不绝望,对爸爸而言没有意义」
  镜笑了。
  「而且事情不是杀掉她们就好这么简单……必须考虑到虚轴对实轴(liner)的影响,维持几近毁坏的修正力也需要掌握平衡。一个没弄好可是会全盘泡汤。依照你的做法,在杀她们的时候一定会使用虚轴吧?」
  「是啊。」他当然是这么打算,于是老实点头。
  「这样不行。现在光是有虚轴产生,便会立刻对修正力造成影响。真要说来,就连你利用虚轴弄到这间公寓,妈也很反对喔?」
  言下之意,像是将对世界的影响视为优先一切的第一考虑。
  为了保护世界。维持世界。避免世界遭到破坏。简直就像……
  「正义使者的好听借口。」
  「没错,晶……你如果这么认为,就照你的意思吧。我们是正义使者。是为了消除所有企图破坏世界的虚轴而行动。」
  「哼……生出虚轴、生出我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他没有特定的固定剂,可以说是虚轴本身。
  「哎呀,生出虚轴的是这个世界喔。至于世界就是我。」
  镜毫不动摇。她一以贯之的逻辑尽管自以为是,却没有自相矛盾。
  「所以能够消灭我生出来的东西的人也只有我……实际上并非消灭,而是统合。世界开了许多不完整的洞,要由我这个实体收集细小的碎片来填补。染病的是自己。治病的也是自己,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不拘于对错,不会动摇。
  「……这样啊。」
  他不认为双亲试图要做的事是错的。
  因为那一切都是为了他——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自己。
  首先要将那些虚轴全数消除,让世界变得完整。所谓的完整,是对城岛树而言的「完整」。如此使得世界坚若盘石之后,最后再将他统合至世界之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这个虚假的世界也将变得完整。原本只属于想象和期望的他,将再次以镜为产道回到这个世界。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对此没有异议。他同样如此希望。
  只是,唯有一件事。
  只有唯一的一点,让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相当挂心。
  「我诞生在虚假的世界,也是虚假的世界伴随我走到今天。」
  「那又怎么样?」
  「不……没什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沉默不语。他露出平常那种桀傲不逊的笑容摇摇头,闭上嘴巳。
  然而只有那件事。
  他想不通。
  他一生下来就是虚假的存在,也只能够制造虚假的世界。所以他一直以来所做的只有这件事,在世界上开了无数的洞。尽管目的是为树和镜制造信道,但是他绝非没有其他想法。
  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在完整的世界,成为真正的存在吗?
  直的能够丢下他制造的那些虚假的世界生存下去吗?
  他找不到答案。但是或许没有必要找出答案。烦恼苦思不是他的个性。更重要的是对于未能出生的他来说,这样的烦恼也是喜悦。
  「有意思。」
  「哎呀,晶。什么有意思?」
  「哼哼……」他看着镜的脸笑而不答,继续思考。
  自己一直制造虚假的世界,如今却企图变得完整。
  失败作完整地出生在这个世界,如今却和虚假的世界一起生活。
  这下子会是哪一方得胜呢?世界会选择哪一方呢?
  他昨天才刚被打败,早已没有信心能够打赢。
  尽管如此,就连自己的死,也让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觉得「有意思」。
  
  ◇◇
  
  陌生的房间摆设总是让人不太自在,但是绝非不适。只是手中的书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看了也不知道哪里有趣。
  「那个家伙真是的……这种书哪里好看了。」
  这里是速见家的客厅。
  眼睛扫过无聊的字句,舞鹤蜜嘟起嘴巴。
  松软的沙发让她静不下心来,所以搬了餐厅的椅子来坐。她不时互换交迭的双腿,却没有放下书本。
  「而且『状似呕吐的戒指』是什么东西……真是莫名其妙。」
  宽广的空间里,除了蜜以外没有别人。
  妈妈工作到很晚,再婚对象到国外出差。尽管如此,她却觉得轻松大于寂寞。比双亲几乎每晚都在家的自家好多了。
  殊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在君子来到这个家以前,她一直都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会不会跟自己相反,觉得寂寞呢?如果真是如此,两家或许应该交换一下。
  ——不过那个家伙的想法大概差不多吧。
  无论环境是热闹是安静,都能乐在其中,却又不会打从心底享受。她就是这样。证据就是殊子书柜里的这本书,内容分不清是乐观还是悲观,只是冷冷地记述平淡的绝望。然而文字十分优美,更是有那个家伙的风格……虽然蜜怎么样都无法适应。
  无意间抬头思考。
  自己身在这里是多么奇妙,原本该在这里的人不在了,又是多么空虚。
  寄宿的君子和只是亲戚的她,撇开在这个家出生成长的殊子,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过会变成这种状况,大概也是殊子自己的期望
  想着想着,蜜有点生气,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时有人沿着走廊走来。
  「小蜜,我洗好啰——」
  那个人身穿睡衣,一边拿着毛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一边走进客厅。
  是君子。
  她的笑容化解蜜的恼怒。蜜阖上书,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就这样住了下来。」
  「不会。」刚洗完澡的通红脸颊,让君子的神情看起来更加放松。
  「刚好我一个人也很无聊——」
  结果蜜不只昨天,连今天也决定在这里过夜。不,在事情告一段落以前,她应该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吧。
  君子没有多问什么,母亲也只是说声:「有没有跟家里联络?」让蜜很庆幸。如果她们询问理由是什么,蜜只会不知所措。因为她无法说谎。
  为了保护君子。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那么我借用一下浴室。」蜜打开放在沙发旁边的包包,拿出换洗衣物。今天傍晚她曾回家打包行李。
  先将换洗的衣物放在地板,随手将左手的义肢卸下。
  她随意将义肢扔到沙发上,君子的声音便从背后响起。
  「不行啦——怎么可以这样乱丢——」
  「又不会坏掉。」
  「一样不行。那是你的身体耶——」
  她的确是会这么想的人。这么思考的蜜忍不住笑了。
  会在意这种小地方,却又不会过度顾虑,什么事都肯帮忙。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
  「……也对。我会注意的。」
  自己都没想到能够如此坦率说出这句话。
  简直就像回到以前的她。只要和君子在一起总是这样。
  可是又不能顺从这样的感受,就此与她亲近。
  只要有虚轴存在,就不可能回到以前。虽然已经无法固执己见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能过于深交。即使殊子不在,在日常之中保护君子的责任落到她肩上也一样——不,正是因为殊子不在,所以更加不行。
  万一蜜失控,已经没有人能够制止她了。
  走出客厅前往浴室。脱下身上的衣物,用右手以及几根「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折好。之前的不方便,在能力不受束缚的现在,已经可以用这种小手段来克服。当然,她只会在没有人看见时这么做。
  洗净身体,用毛巾包好头发,泡进浴缸的热水里。有点不太热。
  君子大概喜欢这样吧。还是别加热水好了。
  感觉四肢逐渐放松,蜜闭上眼叹气。
  ——开启虚界涡(under gate)的负担,比原本想象的还重。
  或许昨晚睡不着,和君子聊到很晚也有影响吧。可是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保健室睡觉,还是无法完全消除疲劳。
  必须尽早消除疲劳。
  既然晶已经抢回森町芹菜,再来就只剩下杀掉城岛树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就是说决战近在眼前,不久之后便是最后一战。到时候大概得被迫再次开启虚界涡(uder gate)吧。如果在紧要关头因为疲劳而无法发挥全力,可是足以致命的失误。
  而且这么一来,更无法保护君子。
  ——我得加油才行。
  不但必须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更不能受到随时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敌意与杀意蒙蔽,或是让敌人利用这一点。同时必须注意君子。
  她已经失败过两次。
  第一次是虚轴觉醒时,伤害了君子。
  第二次是昨天。因为君子受伤而失去理智,结果是害死殊子。
  不能一直这样耿耿于怀。那个家伙是为了什么而死?她决定正视自己的失败,勇于负责。
  她紧握热水中的右手,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心想。
  我不想再后悔了。
  这次绝对要坚持到最后,不可以再出任何差错。
  我对殊子的灵魂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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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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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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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有如梦境
(⇔but not daydream)
  
  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殊子死后已经过了三天。
  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五。
  即使失去她的伤痛未曾平复,我们还是向前迈进。主人查探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行人的动向与栖身之处,佐伯老师及里绪监视学校以备敌人进攻,舞鹤蜜住进小君家里。或许这也带着逃避的意味,只是想以行动来将殊子已死的事实抛诸脑后也说不定。然而——尽管如此,大家确实是向前迈进。
  我也决定向前迈进。
  我思考过现在的我该做的、能做的事,和主人沟通之后做出决定。
  早晨的教室。我对已经来到学校的小公主打声招呼。
  「早安,小公主。」
  「啊,早安……硝子。」
  她果然和昨天一样,表情隐约有些阴霾。
  「今天第三堂的世界史的作业,你写了吗?」
  「咦……没有,我没心情写……」
  「唉,真拿你没办法。」
  所以我对小公主展露最灿烂的笑容:
  「我的借你。今天点到小公主的几率超过八成。」
  「硝……子?」
  「没事的,小公主。」
  将笔记本递给小公主的同时,我稍微压低声音:
  「我已经没事了。所以小公主也别沮丧了……你再这样下去,殊子会趁虚而入对你做出非常夸张的恶作剧喔。简直是色欲熏心又纠缠不清。当心贞操不保。」
  「什么……意思?」
  「她就是这种人。」
  小公主没有关于殊子的记忆。她之所以会这么沮丧,有一半是因为顾虑到我。既然如此,只要让她以为我已经调适过来,她也会比较好过。
  「是吗?呵……呵。」小公主露出浅笑。
  「我好歹也是女生。即使这样也会动手?」
  「应该说就因为是女生。」
  「哇啊……真的假的?」
  明明曾经与殊子交往,小公主却这么说,让我听了有些心痛。但是我不能表露出来。若是回想和殊子共度的时光会感到难过,就对她太失礼了。
  「所以你得振作一点。否则我会代替殊子,在有机可乘时给你一个激情的吻。」
  「啊……不过如果是硝子,说不定可以喔。」
  「……咦?」
  闹了小公主几句之后,她突然如此说道。
  「反正硝子这么可爱。」
  「什么?」
  「所以不过是亲个嘴,如果硝子想亲……」
  而且双颊微微泛红。
  ………………这。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小公主!」
  「啊哈哈,开玩笑的。」
  「如果是开玩笑,请不要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我!」
  「真是的,明明是硝子自己提的……」
  「问题不在这里!」
  「早安——你们在做什么?」
  在我们闲聊之时,小君也来到学校,一脸怀疑地朝我们走过来。
  「没事。」「没、没什么。」
  两人不由得一起僵住在原地。我一边看着同时进入教室的舞鹤蜜面无表情地坐到座位,一边对小君说声早安。
  「喔,硝子和小公主今天都很有精神——」
  「哎呀呀呀你在说什么君子!硝子那种一整年都面无表情的人也就算了,我可是一年到头都超有精神的。」
  「真是的……才想说你终于打起精神马上就乱说话……你说谁面无表情了?」
  「噫!就是这样!吓死人的面无表情!」
  「可惜我这不是面无表情而是生气。只是原本稳重的内心因强烈的愤怒而觉醒了。」
  「呜哇——……硝子打算将小公主慢慢折磨到死——」
  「你们说的是什么梗啊!」
  「啊哈哈——把元气分给我吧——」
  小君兴高采烈地引用台词。话说小君,你的守备范围也太广了。
  浑身发抖的小公主动弹不得,我从她手上抢走笔记本:
  「我不借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呜哇!抱歉,请您原谅我吧……」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继小君之后,八重也跟着来到教室。
  「啊,八重早安——」
  小君挥手打招呼。
  「我跟你说喔——等一下硝子和小公主要展开地球规模超级大决战——」
  「才不会!」
  总之这下子总算一如往常了。
  在我的视野一角,坐在椅子上的舞鹤蜜一脸不耐烦地叹气。
  我看了她一眼,又回到无聊又没有意义的对话。
  
  时间就这么很快地过去了,第四堂课结束,来到午休时间。
  同班同学像平常一样开始用餐。我们固定四个成员也围在一起,各自拿出便当。
  但是今天——小君对我们说出和平常不同的话。
  「吶——吶——今天再加一个人好不好?」
  「好啊,没问题。」
  小公主和八重也点头说好。
  小君看起来很高兴,放下便当转身离开。
  话说回来,会是谁呢?是因为小团体的其他人请假而落单的人吗?不对……今天根本没有人缺席。
  说不定是其他班的人。正当我如此思考时,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我都说不用了!」
  「咦——你不想跟我一起吃吗?」
  「我不是在嫌弃你!可是……」
  「那就来嘛——」
  我行我素的小君拉着某人的手。那名显然不愿意又无法断然拒绝,几乎是被小君绑架过来这里的某人。
  「咦……?」
  是——舞鹤蜜。
  「话说回来,午餐有必要一起吃吗……」
  被小君拉到面前的舞鹤蜜板着一张脸。
  我们则是面面相觑,一起愣住。
  「这个……小君?」我如此问道,小君回答:
  「我今天啊——也做了小蜜的便当喔——」
  仔细一看,小君放在桌上的便当是平常的两倍高。
  「你、你,我昨天都说不用做我的了……!」
  蜜惊讶的程度,夸张到我看了都不禁苦笑。
  「只吃面包不好啦——要乖乖吃饭才行。」
  看来蜜住在她们家,所以小君就连她的便当一起做了。
  ……而且没有事先告诉蜜。
  蜜正想离开,小君却不加理会,利落地搬了一张桌子过来。平常的动作老是慢吞吞,这个时候的手脚却特别快。
  蜜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尝试反抗小君:
  「我不是说了吗?我在这里会打扰你们吃饭……」
  「才不会呢——对吧——小公主、八重、硝子?」
  唉,竟然在这种时候把问题丢给我们。
  老实说,我是无所谓。小公主也不是没见过蜜,大概也无妨吧。
  可是八重从以前就对蜜有所警戒……
  「不会打扰啊?」
  正当我如此思考时,八重本人却好像事不关己,面不改色地说道。
  「……咦?」其中最惊讶的人,大概是蜜吧。
  「真的可以吗,八重?」
  「嗯。舞鹤同学,你就坐吧。」
  「啊、喔,好……」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站在蜜这边。不,应该说正好相反。
  她平常桀傲不逊的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垂头丧气、战战兢兢地坐到椅子上。在一旁围观的同学们,看见小君轻易地降伏这个全班、甚至是全学年最难搞的少女,只能目瞪口呆。
  「来,便当——小蜜的是这个——」
  小君递出双层便当盒的其中一个,蜜乖乖接了过去。
  不……我的确知道小君是她的弱点……
  小君和蜜。我不知道他们两人过去是怎么相处的。可是依照这个情况,大概和现在差不了多少吧。我如此推测。
  「舞鹤蜜……你还挺温和的嘛。」我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她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但是随即察觉小君在看她,又低下头来。
  「……你等着瞧。」低声念念有词。
  「来,小蜜。」
  尽管如此,小君拿叉子给她,她还是乖乖接了过去。
  白饭捏成的小饭团。这是对左手是义肢的蜜表示体贴。而且这种程度的体贴并不会让蜜本人觉得不快。
  「那么我们也开动吧!」小公主急急忙忙说道。
  这句话有如命令,所有人各自打开便当,开始午餐。
  八重和小君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小公主看起来多少有些紧张。
  真拿她没办法。这种时候,必须要由我来做个缓冲。
  「啊,舞鹤蜜。」
  「干嘛?」
  「我用热狗换你的煎蛋。」
  「……谁要换啊!」
  「是章鱼热狗喔?」
  「你在说什么啊!再说谁要吃你做的菜……!」
  「咦,小蜜,硝子做的菜很好吃喔——?」
  「那又怎么样,一定比君子做的难吃……」
  呃、只是逗一下就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
  「再、再说热狗这种东西,任谁来煎都一样。」
  她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话,立刻不太高兴地改口。
  「舞鹤蜜,你有资格说那种话吗?」
  「你很烦耶!闭嘴吃你的便当!」
  见蜜被耍得团团转,小公主拼命忍笑。仔细一看,八重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意外,盯着蜜观察她的一言一行。
  ——哎呀……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话说回来,我的朋友原本就很温柔,即使是蜜也一样,尽管以虚轴而言稍嫌危险,骨子里并不是坏人。她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以及一点亲近彼此的主动。
  无论如何,几经波折之后,午餐顺利进行下去。
  蜜在吃完的瞬间便打算离席,却被小君拖住,经过一番拉扯之后,所有人也吃完午餐,就这样进入漫无目的的闲聊时间。
  「对了,文化祭是什么时候?」
  小公主忽然这么一提,话题也跟着变成文化祭。
  「还有一个月半吧。我记得是十一月中旬。」
  「是喔——高中的文化祭有些什么?」
  「比较常见的就是摆摊、咖啡厅之类的吧?」
  「哇啊——好期待喔」
  小君的脸亮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国中文化祭的感觉比较不一样吧。
  「我们国中时不准卖食物,所以没有那些东西——对吧,舞鹤同学?」
  「好、好像……是吧?」
  小君一把话题丢给蜜,蜜便慌了起来,忍不住含糊其辞。她从刚才就一直是这样。
  坐了这么久总该习惯了。下定决心融入我们不就得了。好吧……对她来说大概很难。
  「我国中几乎没去过学校,所以这是我的第一个文化祭。」
  我姑且有个「以前身体很虚弱」的设定,于是这么说道。
  「班级展示不知道会做什么?」八重似乎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在一旁露出微笑。
  「咖啡厅?鬼屋?还是拍电影?」
  「电影?有人拍电影吗,小公主?」
  「嗯。原则上要展示什么都可以,所以好像有些班级会拍电影。」
  「如果要拍电影,果然还是悬疑剧。」
  剧本就随便找主人来写,然后在小君的监修之下修正,当成是我写的交出去就行了。同学们应该会接受吧。
  「第一个牺牲者是小公主。」
  「为……为什么是我!」
  「凶手是舞鹤蜜。」
  「硝子……你太得意忘形了吧?」
  蜜想吼又不敢,只能目露凶光瞪着我。
  我意有所指地对她说道:
  「即使不拍电影,依然令人期待。」
  「……哼。」蜜瞬间露出嘲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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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之后似乎若有所思,视线也从我脸上往下移。
  「真期待十一月的来临。」说到这里,抱胸的她声音里带着叹息。
  其中蕴含只有我才听得懂的决心。
  十一月。下下个月中旬——
  到了那个时候,一切想必都已结束。
  树、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是我们全部被他们打倒,就是我们胜利。
  即使打赢了,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我和蜜能全身而退。
  所以这是决心。
  为了让我们平安度过,恐怕就在几天之后的最后决战。
  为了保护这个平凡无奇,却又因此无可取代的日常。
  我们——下定决心。
  八重她们依然聊着各种有关文化祭的话题。
  我看着她们,蜜则是凝视看起来很开心的小君。
  在我们无意对看的瞬间,蜜以桀傲不逊的态度扬起嘴角,以没有任何人发现的轻微动作,对我做个割喉的手势。
  ……「宰了那些家伙」。
  关于这一点,我也完全赞同。
  
  ◇◇
  
  恢复平静的学校,简直就像回到春天那时。
  这也难怪。现在的状况和五月的确没有任何差异。
  三天前那件事,害死了全校大半的学生与老师,但在舞鹤杀了鸳野在亚的同时,整件事完全遭到抹灭。此外——前天,我切割良司的「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之后,半个月前的事件也同样从人们的记忆之中消失。
  良司也失去一切还是固定剂时的记忆,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常生活。尽管是我造成的,这还是让人心情不太舒坦。不过没办法,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津久见逆绘——城岛镜已经不来学校。班上有很多人表示担心,但是她大概不会再出现了。现在他们失去隔绝空间的虚轴,无论怎么想,学校生活对他们都没有好处。一出现在学校,要不就是被我们跟踪,要不就是被我们杀掉。
  唯一让我在意的,是小芹也没来上学。
  我若无其事地问过阿姨,她只说「感冒了」。其实应该过去看看情况,我却迟迟无法行动。
  至少小芹已经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
  当然,良司的虚轴已经不存在,津久见奏也死了,修正力应该产生作用。可是即使不记得那个事件,她也可能还记得我拒绝她——
  想到这里,我便不由得裹足不前。
  而且我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去见她。
  总之我带着这样的心情,在午休时间来到顶楼,望着天空发呆。
  里绪也在两公尺之外的地方,依靠扶手望着校园,同样在发呆。
  她在昨天中午过后才睁开眼睛。
  听闻佐伯老师告知殊子的死讯之后,她抓着赶去探望的我嚎啕大哭。过了一夜,现在总算是平静下来。乍看之下,就和平常一样。
  里绪处理情绪的方式原本就和我们不一样。她依循独自的、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道理活着,我不知道这样的她会以何种形式接受殊子的死。或许她根本无法接受。
  「……吶,晶。」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里绪,没有回头直接开口。
  「怎么了?」
  「可以唱歌吗?」
  顶楼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别人。我点点头。
  「好啊。」
  里绪偶尔会在顶楼唱歌。可是每次一发现我或是殊子来了就不再唱下去,所以我从没完整听过她的歌。
  「谢谢。」背对着我道谢。
  所以我闭上眼睛,直接往顶楼的水泥地一躺。
  不久。
  纤细的歌声传进我的耳朵。
  
  ——少女追求光辉灿烂的事物。
  ——深信能够交换前往天国的资格。
  
  歌词是英文。
  旋律很美,同时也很感伤。
  是首我也知道的名曲。
  
  ——即使不知道方法。
  ——只要前往该处,出个声就行了。
  ——她如此相信。
  ——相信能够前往天国。
  
  我听得入迷,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秋高气爽的天。
  摄人心魂一般湛蓝,彷佛有什么人在尽头。
  
  ——墙上净是涂鸦。
  ——可是,请仔细看。
  ——话语之中,必定蕴藏其他含意。
  
  里绪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
  纤细、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透明。
  
  ——蜿蜒的小河,河畔的树上。
  ——小鸟孤独地啭语。
  
  有如歌词中的小鸟——
  ——咦,我们的思绪,有时实为虚假——
  
  抽象而梦幻的歌词。
  甚至不清楚内容想表达什么,或者没有要表达什么。
  叙述一个西行,大概是想前往日落之处(瓦尔哈拉)的灵魂。
  树木间袅袅的烟雾。告知一切缘由的吹笛手。
  早晨,五月祭来临。要求抉择的天启。
  吹笛人一阵骚动、风声四起,通往天国的道路隐藏其中。
  我们是一为全,亦是全为一。「她」为我们指点道路。我们不知道这条路是对是错,只想着天国,只想前往天国——
  
  「……那是殊子吗?」
  曲终之后,沉浸在余韵之中的我轻声发问。
  「吶,晶。」
  里绪依然没有动作,像是在继续歌唱似地开口:
  「里绪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唱歌。因为没有人,因为没有其他人,所以要唱歌让世界知道,里绪在这里。」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对我说话。
  「所以……现在有晶在身边,其实不该唱的。因为就算里绪不唱,晶还是知道里绪在这里。有晶知道里绪在这里。」
  听起来像是独白,又像是——
  「刚才的歌……是代替殊子唱的。因为殊子已经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啰?要是不唱歌,世界就不知道殊子在哪里。可是殊子没办法唱了,所以由里绪代替殊子唱。为了让世界知道而唱。」
  又像是——在对着她说。
  「……这样啊。」
  我好不容易才能开口。
  「之前里绪对殊子这么说过。」
  像是在思念故人,像是在神游远方,里绪继续说道:
  「里绪说过,殊子很弱。因为……殊子失去虚轴,欠缺却没有填补起来。因为『闹钟(忐忑不安)』不见了,里绪还是认得殊子。」
  虚轴在附身的对象制造欠缺,藏身空缺之处。
  在虚轴消失之后,当然只会留下欠缺。
  「……弱?」
  如同里绪所说,如果有那个意思应该办得到。她大可以忘却一切,离开我们身边,填补欠缺,变回从前的「速见殊子」过着普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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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殊子没有这么做。她办不到。
  这就是——那个家伙的脆弱之处。
  「可是里绪得向殊子道歉。里绪竟然置身事外。」
  我一句「什么意思」都还没问出口,里绪接着说道:
  「……里绪也和殊子一样。一样。里绪……也很弱。」
  我准备起身。因为总觉得里绪又要哭了。
  但是里绪说声:
  「没事的,晶。」
  我眼前出现阴影。
  她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遮住天空,盯着我瞧。
  「里绪再也不会哭了。里绪只伤心到昨天、到刚才为止。」
  「……这样啊。」
  我爬起身来。
  殊子的「脆弱」。如果是这个害死殊子——
  那么我该做的不是为此感到悲伤。
  而是弥补、掩饰里绪的「脆弱」——并且加以激励。
  为了不让里绪落得和殊子一样的下场,为了不让敌人有机可乘。
  我对眼前的里绪说道:
  「里绪。」
  「怎么了,晶?」
  我起身望着那双大眼睛,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我会继续使唤里绪。我会依赖里绪、利用里绪,发现里绪派不上用场便抛弃里绪。假如里绪被我害死,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会像对待殊子一样……以我的自私、我的任性,蹂躏里绪的性命、里绪的存在、里绪的一切。」
  「嗯。」
  「小町也是一样。我会随我的方便,利用里绪最重视的小町,像是在制造垃圾一样让小町大量分裂,牺牲小町的生命,用最低劣最糟糕的方式对待小町。」
  直截了当地对我的好友坦白——
  「就算是这样,里绪也无所谓?」
  「嗯。」
  里绪点头的模样毫无顾忌、毫不犹豫。
  「里绪和小町是一起的。只要里绪无所谓,小町当然也是。」
  「这样啊。」
  ——既然如此。
  我就重申一次。对我的好友再说一次。
  「跟我来。当我的棋子。『有识分体(分裂病)』。」
  我以最深的亲近之意,呼叫虚轴的形式名。
  里绪听见我的话,那张小脸笑了,看起来是那么开心,开心极了。
  「嗯。里绪最喜欢晶了。」
  
  里绪表示还想待在顶楼,于是我留下她一个人,前往保健室。
  我可以陪里绪到午休结束。可是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里绪也已经听到她想听的,剩下的时间,至少就今天来说是多余的。里绪也了解这一点,所以很干脆地道别,目送我离开。
  「抱歉,老师在吗?」我没先敲门便打开保健室的门。
  里面依旧拉上遮光窗帘,佐伯老师就坐在昏暗环境里的椅子上。
  「喔喔,晶同学……等我一下,我存个档。」
  仔细一看,她双手拿着掌上型游戏机。
  「你在干嘛?」
  「呵呵……真是讽刺。」佐伯老师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嘻嘻笑着:
  「明明世界上已经找不到殊子同学留下的任何痕迹,殊子同学给我的资料倒是好端端地躺在游戏里。不……不对。确实留有痕迹。不过只剩我们找得到。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或许还算幸运吧。」
  这么说来,之前佐伯老师来救我们时,和殊子说过什么游戏联机之类的话题。大概就是在说那个吧。
  「不过洋葱装备还是一样完全没着落。」
  「认真工作吧。」
  「呵呵。没问题。因为敷户良司同学的虚轴消失了,前一阵子每天开的教职员会议也不用再开。我目前处于开店歇业状态。」
  ……呃,我不觉得保健室老师的工作有这么闲。
  算了,不用多管。反正她玩忽职守又不是扣我的薪水。
  「所以你有什么事?」佐伯老师关闭游戏机的电源,转过头来。
  「难道又想要你常用的那种违法药品?」
  「谁常用那种东西了!」
  话说前天之前那个认真的她上哪里去?这个人的认直态度维持不了三天吧。
  「呵呵呵……啊、那就是虐杀电影啰?晶同学最喜欢边看虐杀电影边吸上等货了。嘻嘻。」
  「我是什么变态啊!」
  「而且内容一定要是虐杀女童才行。」
  「这是哪来的危险人物!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就是这样,所以你待在这里会有危险喔。」
  ……呃、咦?
  「这个『你』是……?」
  我反射性地顺着佐伯老师的视线看过去。
  视线前方,有个稍微拉开布帘、看着我发抖……
  貌似一年级学生的女孩子——
  「咦咦咦咦咦咦?」
  「噫……我、我告辞了!」
  在我惊声尖叫的瞬间。
  她从床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然后一溜烟逃走。
  「等、等等,你误会……」
  「我、我、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了』什么啊!」
  这个白痴保健室老师在搞什么!
  我——甚至忘了关门,只能茫然对着离去的背影干瞪眼。
  「你想毁掉我的校园生活吗!」
  「呵呵呵呵……是个逃学的学生。有闲杂人等在不太好吧?所以我才想说请她出去,可是人家特地在体温计上动手脚装病,我不太好意思赶她。」
  「直接叫她走!总比虚构犯罪事实冤枉我简单吧?」
  「放心吧,晶同学。俗话说谣言只传七十五天。」
  「在那之前我就做完七七了!」
  「死因是自杀证明自己清白吧。」
  「你就只有说到这种事时特别敏锐……」
  够了。怎么想都是我输。再扯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再说,既然有人我可以明天再来……」
  「哎呀,晶同学,现在应该不能那么悠哉吧?」
  「嗯,也是。」
  面对佐伯老师突如其来的认真发言,我也端正姿态。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开关何时打开。切换的时机毫无脉络可循。
  我坐到床上,看着佐伯老师叹气。
  她翘脚坐在椅子上,表情依旧阴沉。不过至少不是抱着两条腿,大概还好吧。于是我开口对她说出心里的话:
  「……你可以吗?」
  「哎呀,什么可以不可以?」
  「我是在确认。确认你要不要继续和我一起行动。」
  她和我们早就不是没有关系的人。就这层意义上,现在还说这种话或许有些奇怪。可是因为殊子死了,让我更想再次确认。
  她是不是和里绪一样,愿意当我的道具、被我利用、被我害死。
  还有是不是即使被爸爸他们杀了也无所谓。
  我严肃地注视佐伯老师的脸。
  深沉的黑眼圈、苍白的肌肤、颜色淡薄,在后方绑成一束的头发——
  「吶,晶同学。」
  她终于别过头去,旋转椅子面对书桌,突然说道:
  「虚轴到底是什么?」
  「……这是哲学问题吗?」
  「所谓的虚轴,基本上会以保存转移到实轴上的自我为最优先。我们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么认为吧?」
  「嗯……是吧。」
  前天我面对良司时,也是这么认为。
  保存自我,也就是生存欲望。这对虚轴而言是最基本的。
  因此变成固定剂的人,也会受到这种生存欲望的影响。
  可是佐伯老师接下来的话语,却和我这种想法正好相反。
  「……可是虚轴却总是愿望重于生存。」
  「咦……?」
  「或许只是思考方式不同吧。如果以生存为最优先,一开始就不应该战斗。只要埋没自己、掩藏自己、不停逃窜、远离危险就好了。事实上,大部分的生物都是如此存活。不是设法击退天敌,而是设法不被天敌发现。这也是理所当然……除非在极度特殊的状况下否则无法击退,才会称为天敌。」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
  和我们交战的虚轴,在真正展开生死斗时,也几乎没有人拔腿逃走。他们的选择都是一决胜负……不,他们的选择只有非胜即负。
  然而胜负与生死不同,是完全不一样的问题。
  「每个虚轴都没有选择逃避。因为人们的愿望诞生的世界,会为了实现愿望奉献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当然像我们这样完全同化之后,固定剂也能反过来抽换愿望……以固定剂的意志来改变虚轴的意志。」
  「也就是说……」意思是——
  「虚轴不是只想生存,只是想实现愿望?」
  「我想虚轴在根本上,是以实现愿望为『生』。不是生存,而是『生』。如果加个竖心旁可是会变得很糟糕,所以要小心一点。嘻嘻。」
  「呃、你不用在这种时候搞笑没关系……」
  非死即生,这样的说法不太对。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就自己想要的成就。
  这样才叫「生」。
  「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说是哲学也不算错。」
  不过这又有什么影响?
  正想这么说时,我察觉一件事。
  「对了,既然如此……」
  「是啊。」佐伯老师点点头。
  「那么这个世界……实轴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一切回到这个最根本的问题。
  想出不定量子,导致虚轴产生的人确实是城岛树。但是父亲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制造不定量子的,正是世界本身。
  现在世界收敛成为一个个体,城岛镜。
  世界,妈妈,究竟想要什么?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为了那个愿望,她也同样不惜一死。
  「一切的关键恐怕就在这里。」
  阻止妈妈,同时不会影响世界的关键。
  「除掉我们、加以统合,并不是妈妈他们的、实轴的愿望。只不过是为了实现愿望的过程,只是当前的目的。」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问题就是世界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这个问题要导出结论恐怕没那么简单。但是我必须在近期之内理解。
  否则我们会输。
  「我会思考的……至少在这几天。」
  「好好想吧。不过别太着急。即使在和他们交战时才理解也不算晚。」
  「好。」我站起身来。
  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思考。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我得回教室才行。
  「那么我走了。谢谢老师。」
  ……话说到一半。
  我总算察觉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岔开话题,忍不住改口:
  「老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
  真是的,实在不能掉以轻心。难得说出那么认真的话,害我上了她的当。
  「到底怎么样?你可以吗?」
  我再次面对佐伯老师,看着她的脸。
  「喔喔,那个问题啊……嘻嘻。」
  可是她——
  「用不着说吧,晶同学。你知道我的『unknown(摇摇晃晃)』是怎么样的世界吧?」
  以理所当然的态度露出一如往常的阴森笑容:
  「我的世界是使未来再扩散。将命运化为虚无的波纹。
  说什么未来已成定数……我怎么可能默许这种事。」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问题。
  她确实有她的理由,让她愿意战斗。
  「那么你就让……他们打算描绘的未来发散吧。」
  
  ◇◇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天。
  第一个晚上只能吓得发抖。
  昨天想了一堆有的没的,烦恼了一整天。
  今天总算能够起床吃点东西。
  不久之后还得去上学。这几天不知道算请假还是旷课。学校那边什么也没说,所以不清楚。课程进度大概落后一大截了。担心的事实在过于日常,或许是因为感觉已经麻痹了。
  一面想着这些事,森町芹菜——站在自家门前的巷子,独自等待。
  已近日暮时分。差不多该回来了。
  说实话,她害怕得快要受不了。可是又觉得不见面不行。
  她想和他见面,直接问清楚。
  不然她的心可能支撑不了。
  家门前的景色是这么熟悉,和十年前没什么改变。
  周围的房舍有几户人家已经搬走,不是当时的住户。可是自家和对面那户还是相同。这条勉强能够会车的狭窄小巷,是他们小时候的游乐场。他们曾经拿粉笔涂鸦,被骂得很惨。有一阵子很迷跳绳。自己先学会交叉回旋,不过是他先会一跳二回旋。
  区区几公尺的空间,充满了许多回忆。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忍不住咬唇。
  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太高了?她开始想些无关的事。总觉得自己好像把他抛在后面,所以拼命想牵着他一起走,但这些只是错觉,自己只顾着向前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他发生了什么事。
  好想哭。太阳距离地平线好近。西沉得比夏天还要快。再这样下去,天一黑自己又会害怕起来。不要。自己承受不了。
  想着想着,她看往巷口。
  两个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来了。
  芹菜看着他们,感觉就像救赎和绝望同时到来。
  对方也发现她,于是停下脚步。
  「小……」小晶。她叫到一半,不禁含糊其辞。
  晶和硝子不发一语,没有动静。她别过脸、握着拳头看向两人的脚边。
  「……我有话,跟你说。」她以烦恼的声音开口。费尽千辛万苦,只能说出这句话。
  隔了一会儿,晶以略微困惑的表情响应:
  「你已经……没事了?」
  「没事是什么意思?」
  「阿姨说你感冒了。」
  阿姨。眼前这个人这么叫,好像和芹菜的妈妈很亲近。
  芹菜还是不知道。
  应该如何对待他——不,不对。
  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吶。」
  思考停滞,还是开口说话。
  「……你还记得吗?」
  她的话语像是在确认。
  「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玩。」
  目的是为了牵引仅存的线。
  或是为了断绝那条线。
  「我们在地面和墙上涂鸦,也玩过跳绳。还有……捉迷藏。」
  她紧抓那条线不放。明知道没有希望。
  还是想要切断那条线。因为知道没有希望。
  「说来奇怪。不过就是在家附近,要躲在哪里?可是以前真的有地方躲。是因为小时候个头不大吗?还是因为世界原本有那么大?」
  她记得很清楚。记得当年的事。
  她一直以为那就是羁绊。一直相信那是特别的。
  「小晶很厉害,一下子就能找到我。相反的,我却完全找不到你。所以……明明是我自己说要玩,却耍任性地说:『不玩捉迷藏了!』可是隔天还是不甘心,又继续玩捉迷藏。」
  那么对他而言呢?
  如果从她这边延伸而出的线,对方其实没有抓住
  「吶……你记得吗?小晶,你还记得吗?」
  那根本不叫羁绊。
  那根本不算特别。
  「……小芹。」
  「回答我。」
  芹菜打断他要说的话,低下头来。
  她怕得不敢看晶的脸。所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总算,在芹菜几乎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沉默之后
  「我记得。」晶开口了。
  「我记得很清楚。没忘记。」
  「真的吗?」芹菜抬起头。她觉得线好像连上了,觉得眼前的他一定挂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想看看他的笑容,想和他一起笑,于是抬起头。
  ——然而,那终究只是期望。
  「……啊。」
  晶——芹菜最喜欢的青梅竹马。
  并没有笑。
  他像是在忍耐什么紧闭双唇,两眼紧盯芹菜。
  「那……那!」
  芹菜心跳加速。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误以为只差一点就会成功,试图以话语弥补距离的不足,拼命寻找可用的记忆、回忆。
  一下子就找到了。
  ——就是这个。他肯定还记得。说出这个小晶一定会露出笑容。
  芹菜几乎是用吼的,话语有如连珠炮倾泻而出。
  
  「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吧?就是……我改口叫你『小晶』的时候!我原本一直叫你晶,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说要改口叫你小晶。后来……!」
  
  那是一段不会被任何人玷污的回忆。毕竟当时救了他的人是自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同时那也是自己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那么耀眼。觉得他很了不起。确定他是个特别的男生,并且深信不疑。从那个时候开始,芹菜就一直喜欢他,喜欢小晶。
  她看得出来,当她说出口时,他的表情变了。他吃了一惊,在瞬间反射性地瞪大眼睛看着她。所以没问题。一定没问题。
  「吶,你还记得吧,小晶!」
  面对成长得更有男生气概,这个她喜欢的人。
  那个时候的芹菜,以现在的芹菜之姿爽朗地笑着。
  如此一来,他一定会——
  「对吧,小晶……」然而。
  她的话语。些微的希望。笑容。
  「……咦。」在途中有如痉挛发作般停住。
  「森町。」小晶——晶的表情依然僵硬。
  像在学校时一样,叫了她的姓。
  「抱歉。」
  「……咦?」
  为什么。我不懂。
  怎么会、为什么、他——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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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们不能永远只是小孩。」
  为什么他露出淡淡的笑,感觉却是那么客套?
  「小时候的事……我早就忘了。」
  为什么——
  「小……晶?」
  「你懂吧,森町?」
  对着茫然呆立的芹菜,晶稍微移开视线说道: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别跟我扯上关系。」
  「怎、么……可是……」
  「你没有忘记半个月前的事吧?」
  那个、难道。果然。怎么会。不可能。可是他会说这种话就表示——
  「那么你应该懂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骗……人……」
  她不想相信。随即心想:果然是这样。
  可是他迈开脚步。
  越走越近,经过她身旁,与她擦身而过,身旁的人是硝子不是她,彷佛在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才是理所当然,像是刻意展现让她见识。
  「星期一要来上学喔。」
  背后传来这么一句。
  只有对普通同学才会说的话。
  「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硝子、害的?」
  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
  因为她剥夺小晶的一部分?
  因为——硝子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位置?
  芹菜没得到响应。
  当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跌坐在地时,他和硝子两人已经进入家里。
  
  ◇◇
  
  我们两人都没说话。
  在玄关脱了鞋,各自回房换好衣服,之后硝子便开始准备晚餐。我则是去放洗澡水,吃过她准备的晚餐之后洗澡行动一如往常,但是完全没有对话,一天即将结束。
  我在房间换好衣服时看了一眼外面的巷子,小芹已经不在那里。不知道她是马上回家,或是在我们离开之后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这样真的好吗?我一次又一次想着这个问题。
  可是如果有更好的答案,我应该早就想得出来,维持现状也不是正确的做法。
  之前我一直和小芹维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才会害她一再陷入危机。而且即使目前部分维持日常,我也已经选择硝子。所以我也只能这么做,否则又会波及她。
  只是——无论我疏远小芹或是如何对待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依然随时可能对她下手。没错。只要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在。
  必须尽快、尽可能立刻为一切作个了结。
  妈妈应该已经恢复力量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方越不利。
  我在社群网站贴了寻人启事,但还没有任何情报。我们得尽早找出不知身在何方的他们,然后杀掉他们。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完全没看进去的杂志摊在面前,我终于说出回家之后的第一句话:
  「……硝子。」
  「互个,古文。」
  默默吃着布丁的硝子回话的声音实在太有趣,害我忍不住笑了。
  「就说嘴巴里有东西时不要说话,要讲几次你才会懂。」
  「可互,互古文……」她吞下嘴里的东西之后说道:
  「……在我吃东西时叫我才会这样吧。请您看一下场面再说话。」
  「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好吧,算了。」硝子将容器放到桌子上。
  「怎么了?」
  「跟你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我阖上杂志,与硝子面对面:
  「这次一定要在下次交战时结束一切。」
  「是的……没错。」听我这么一说,硝子以沉思的模样盯着地板。
  「敌人实际上是两个人。我们有四个人……只看数量是两倍。」
  「人数赢过他们还是一直被耍,只会让我更加责怪自己的无能。」
  「不,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我们将基础放在目常生活上,战况便如同守城。对方的行动则是消耗我们的军粮……所以我们的人数较多,反而算是不利。果然还是应该主动出击。」
  「我不会再犹豫了。」
  今天我在学校时一直思考。
  我害死殊子这件事。她们以我为中心而战的意义。
  还有背负这些又代表什么。
  「无论之前的做法是对是错,事到如今也无法推翻。就算和殊子的死一样的事再次发生……我想也不能因此感到畏惧。」
  「主人……」
  「如果能找到他们的栖身之处就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立刻出击。」
  「社群网站呢?」
  「那边完全掌握不到他们的踪迹。」
  「请里绪帮忙找呢?」
  「老实说,我不太想这么做。这样可能会重蹈上一次的覆辙。毕竟想用地毯式搜索找到他们,简直难如登天……即使真的找到,里绪却派不上用场的话,反而是愚蠢的做法。」
  里绪的「有识分体(分裂病)」对我们而言是强大的战力。
  事实上,只要由里绪追杀敌人到了无路可逃的地步,再由佐伯老师给予最后一击,就能赢过大部分的敌人。然而敌人的力量是未知数,我们无法就此放心。
  「话是……没错。」当我开始沉思时,硝子离开座位。
  她到厨房翻找了一阵子,拿来一个布丁。
  还要吃啊……我心里这么想,不过今天就算了吧。
  「喔汉哈嗯呵哈咿喝咿哈……」
  「不要边吃边讲话!」收回前言。还是应该念一下。
  「总而言之。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再趁虚而入了。所以我像尽量避免消耗战力。要让所有人维持万全的状态,和他们交战。」
  「关于这一点,主人。『趁虚而入』这个部分……真的没问题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见得不会再次攻击学校。」
  「我不这么觉得。」
  我否定硝子的疑问。虽然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
  「事实上,再削减我们周遭的人事物也没有意义。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我们的虚轴。趁虚而入攻击学校,要是我们因此而死怎么办?他们就无法统合死者的虚轴了。当然,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是有擅自动手的可能性……」
  「但是树和镜应该不希望产生更多虚轴。」
  「是啊。以他们的目的来看,这是本末倒置。」
  而且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变得比以前虚弱。三天前我从那个家伙身上切除大量的虚轴,就算想要补充,要制造大量的虚轴并纳为己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事。再说那个家伙本身没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总之我得想办法突破现状。能联络上他们就行了。我们只要指定日期与时间,爸爸大概就会现身。那个家伙就是这种人。
  「在社群网站上贴文联络他们?这也……」
  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这时硝子又离开座位。
  「嗯?」不知道怎么了。我才刚这么想。
  她去厨房打开冰箱,又拿了一个布丁过来。
  「吶,喂……」仔细一看,桌上的已经有五个空布丁杯。再怎么说也吃太多了。
  「你节制一点……」
  我出声指正硝子。她从刚才就一直吃布丁。平常一天吃两个就满足了,现在却顺从食欲大吃特吃,实在不太像她。
  「什么?」然而。
  这时我,不——硝子察觉到了。
  「咦?……这、主人……我……」
  她看着自己吃完的布丁,和现在拿在手上的布丁。
  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吃了这么多。
  「奇怪……不应该、会这样……」
  硝子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像是想要掩饰。
  我头上冒出大问号,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好像怪怪的?」
  我的话才说完。
  「呃……」硝子一脸诧异。突然之间——
  一颗泪珠从她的眼中滴落,让我吃了一惊。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这是餐后的布丁,所以我顶多吃两个就够了。不,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出在我自己——完全不记得自己吃了几个布丁。不应该发生这种事的。甚至连相关的记忆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怎么会?
  在我这么想之时,视野已经不由自主模糊起来。
  「喂,硝子!」主人抓住我的肩膀。随着那股触感,在我落泪之后,我的情绪终于像是地震发生之后随之而来的海啸般汹涌而至。
  「呜……」止不住的泪水,紊乱的呼吸。
  「呜、呜、呜……」无以名状的什么一涌而上。
  手指在眼角再怎么抹、再怎么擦,依然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啊——我终于理解了。
  「你到底怎么了……」
  「主、人……」
  这股悲伤。
  是刚才家门口发生的事所致。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
  「硝子,你到底在对不起什么……」
  我大概一直压抑这种想法吧。
  而且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选择主人为固定剂时开始。这六年来我刻意不去想的事,经年累月的压力,因为刚才的那件事终于浮现出来。
  「主人。是我……是我、害的……」
  我一直催眠自己,会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我一直叫自己放弃,会变成这样是无可奈何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已经明白了,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错了。
  我——错了。
  我抽抽搭搭、泣不成声,抓着主人说道:
  「是我。是我、害、主人……和、芹菜、学姐……!」
  他在孩提时期对青梅竹马抱持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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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累积的各种回忆。
  照理来说,主人应该和那个人一起得到幸福。
  然而都因为我出现在这里,成了虚幻的梦。
  都是因为我这个虚构的存在来到现实世界,害他失去现实。
  其中的意义。真正的意义。
  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必须从喜欢的人身边夺走许多东西。
  这样只是——
  「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喜欢、主人……的。」
  芹菜学姐在我背后发问。
  是不是硝子害的。
  是的。毫无疑问是我害的。
  是我害她受伤。
  如果没有我,芹菜学姐早就得到幸福了。
  树和镜也不会想着「要让真正的晶复活」。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不会出现。
  殊子更不会死。
  小君也不会失去所有家人。
  小公主也不会牵连进来。
  八重的小孩也不会被杀。
  还有上野同学。别保老师。鸳野学姐。大田敦。津久见奏。
  
  都怪我来到这里、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一切才会变调——
  
  「我不该、来这里的!都是因为我在这里、因为有我……!」
  「硝子……」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是、努力活着而已!可是、我根本不应该这么想!我只是为了杀人、为了毁灭世界而制造出来的机械……怎么可以……有这种……像人类一样的奢望!」
  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我一头埋进主人的胸膛,哭个不停。
  一方面觉得自己没资格纠缠这个人,几乎要被罪恶感压垮,一方面还是忍不住想找个依靠。
  再怎么哭也停不下来。好想就这样哭到死。
  「……硝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主人在我的耳边呼叫我的名字。
  声音中的温柔令我感到心痛,无法响应。
  可是主人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你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吃那么多布丁吗?」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吧?之前你告诉过我……好像是你吃了舞鹤的便当昏倒那时吧?当时你问了我个问题,我还故意装傻。可是那让我了解到一件事,让我很高兴。」
  了解到什么?
  我想问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继续啜泣。主人对这样的我说道:
  「那时我终于了解……你会这么喜欢布丁的理由。」
  ——理由?
  我喜欢布丁的理由。
  布丁。
  那是——我第一次成功做出来的食物。
  也是他第一次说「好吃」的食物。
  所以我,对我而言的「好吃」在那之后一直是——
  「因为那是我们的羁绊。」
  羁绊。主人与我的羁绊?
  「……你每次吃布丁时,就会想起当时的事吧?当然了,你喜欢布丁的味道也是理由之一。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你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每次只要一不高兴,就一定会狂吃布丁发泄。在我惹你不高兴的时候。」
  「……咦……?」
  「刚才也一样。你大概是想确认吧。大概很想跟我在一起吧。虽然内心深处认为不应该和我在一起,还是无法自拔……所以才会无意识一直吃布丁吧?」
  「主、人……」是这样吗?
  「今天,佐伯老师这么告诉我。」
  我抬起头。主人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她说对虚轴、对世界而言,愿望优先于生存。」
  「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你都说是因为不想死才来到这个世界。因为不想死。因为想活下去。因为不想和世界一起毁灭。」
  没错。
  我毁灭自己出生的世界,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生存。
  可是这个自私的欲望,最后破坏主人的幸福——
  「不。现在我明白了。不是这样的。」
  然而主人却摇头否定。
  「不是因为不想死,也不是因为想活下去。」
  「可是我……」
  把下巴抵在我头上,笑了。
  「你有比想让自己活下去更重要的愿望。」
  「……咦?」
  他如此说道。
  「硝子。你是想得到幸福吧?」
  幸福?
  幸福。
  那是……
  「你是想得到幸福,才会来到这个世界。而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就是这样。不过如此……不过就是这样,你又何须抱持罪恶感?」
  「可是我剥夺了主人的幸福……」
  「我从来不认为你剥夺我的幸福,事实上也并非如此。」
  主人轻抚我的脸颊。
  他的手顺势往下抓着我的下巴,硬生生地、却又温柔地将我的脸拉开。
  拉到能够和他四目相对望的位置。
  「幸福这种东西,硝子,即使被任何人剥夺也不会消失。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挽回。幸福……充斥每个角落,只要有心随时都能立刻掌握。」
  我听得出来。
  这只是诡辩。只是谎言。
  只要有我在,主人对芹菜学姐的爱意,那原本确实存在的幸福就无法挽回。而且人一旦死亡——如此失去的东西,更是再也不会回到任何人身边。
  可是。
  但是我。
  听到主人这么一说忽然回想起一件事。
  
  『你是说,幸福吗?』
  记忆里的荒凉场景。
  以及站在我眼前的少女。
  距离世界毁灭,保护我的设施遭到破坏,守护我的人类全都死光,过了四天又十一个小时之后出现的那名女孩与我的对话——
  ——嗯。你不幸福吗?
  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身体骨瘦如柴的她,已经虚弱到几乎随时都会倒地不起,还是哭得很开心。
  『我不知道。』
  主观来说是六年前,客观来说是三百二十三年后的我,应该是这么回答。
  『不,「不知道」这个回答并不正确。我能够理解幸福这个词汇的意思。但是……对我来说,幸福这个概念并不存在。』
  她,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微微偏头。
  ——跟你说喔,我很幸福。
  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爸爸和妈妈老是不回家,所以我很寂寞。可是我还是很幸福。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有无家可归的人,还有没有饭可以吃的人。因为有他们挨饿受冻,我才可以住在很好的房子里,还有饭可以吃。这就表示……是爸爸和妈妈保护了我。
  表示他们还是很爱我的。
  那是个以不平等为前提而成立的,极度阶级化的社会。现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与其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生活在那样的社会,无人不提心吊胆,像她出生的那种「丰衣足食者」的家庭,走错一步可能就会沦为「一无所有者」。
  幸福因踩在别人的不幸之上而存在。
  先理解到有人处于饥寒交迫之中,才享受居所与食物。
  ——所以你一定也和我一样。
  她开朗地对我说道。
  ——你毁灭了这个世界对不对?
  她的话语不知道是出自伦理未发达而形成的天真?
  ——牺牲了好多人对不对?
  或者是针对我的……幼小的怨恨。
  ——既然这样,你就是代替那么多人活着。
  ——因为全世界保护你,爱着你,你才会在这里喔?
  没错。
  我想起来了。
  我在那个时候,无法对于她说的话做出任何响应——
  
  「主人。」
  他没有回答。我往下看,露出和当时的她一样的表情。
  「以后的我还是一样,光是存在于此就会牺牲许多东西。不只是芹菜学姐。即使毁灭整个世界,我也要独自得到幸福。」
  「好啊。」他点头同意。
  不同于当时的我,态度果决。
  「主人无法得到幸福喔。」
  「我得不到的幸福,能让你得到幸福就好了。」
  「我真的……有牺牲主人和其他人,得到幸福的价值吗?」
  世界既不保护我,也不爱我。只会疏远我、憎恨我。
  这样的我——
  「你忘了吗,硝子?」
  主人的话语进入我的耳朵,慢慢渗入深处。
  「你是我的所有物……你的价值由我决定。」
  渗入这个人类的身体。渗入位于其他次元的主体。
  ——不,是渗入我的心。
  「主人……太卑鄙了。」
  明明是谎言。
  明明只是诡辩。只是欺瞒。
  明明是不存在任何真实的文字游戏。
  却能够欺骗我,让我平静下来。
  「卑鄙……到了极点——」
  「是啊。我就是这样……你不也知道嘕?」
  他的笑容也是。
  不需任何根据就能让我打起精神,卑鄙,却又灿烂的笑容。
  我离开主人,用涕泗纵横的脸笑了。
  「那么我……可以变得和主人一样卑鄙吗?」
  「什么意思?」
  我轻轻伸手贴在主人脸上,闭上眼睛。
  这么做大概不值得赞许。
  这是最卑鄙、肤浅、下流的做法。
  但是。
  尽管明天我一定会后悔、会烦恼、会有罪恶感吧。但是——
  我还是想得到幸福。
  还是想要主人给我幸福。
  「主人。」我叫了一声之后。
  以卑鄙的举止,说出卑鄙的话语。
  「请保护我。请爱我。这样一来……」
  「……硝子。」
  「这样一来……只要你这么做,我就可以得到幸福。」
  我抓着他的手。
  ——来到这里六年。
  原本未成熟的胸部变得丰满,也长高了。
  不知道主人是以怎样的心情看待我的成长。
  至少胸部变得丰满,更像个女孩子,让我很高兴。
  感觉就像那个女孩还活着,让我非常高兴。
  
  我瞇起眼睛。
  原本放在他的手臂上的手指,搭上他的颈项。
  ——如何?
  我在心中询问那个女孩。
  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人,我选上的人。
  
  之前是他主动,这次轮到我了。
  我的唇,迭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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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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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彷若梦境
(⇔Absolute destruction)
  
  隔天是星期六。假日。
  因为里绪他们要来家里,我们九点左右就起床了。
  与会成员是除了舞鹤以外的四个人。至于舞鹤,她缺席的理由是不能放直川君子一个人。当然她的反应照样是「谁要去啊」。
  不过集合归集合,我们并不是要开作战会议。
  既然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栖身之处在哪里,我们就无法拟定具体的方案。真正能决定的只有临战之时,我们要采取何种作战。然而因为各自的能力与特性,作战在某种程度上也已经固定,所以一开始我们便预计今天只是要一起聚会顺便吃午饭。
  我觉得就算只是这样也好。
  毕竟——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把舞鹤找来大家一起找点事来做或许也不错。可是没有人知道,等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怎么样。
  就算打得赢,所有人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不高。如果打输更不用说。我大概会失去硝子,甚至连城岛晶这个立场也不保吧。里绪、舞鹤、佐伯老师,也可能无法维持现状。我们现在的日常、现在的生活,已经呈现没有虚轴这个非日常便不成立的状态。
  或许扭曲,不过却是事实。
  「主人,午餐该做些什么菜好呢?」
  时间已经过了上午十点。集合时间是正午,但硝子从刚才就一直在为午餐菜色烦恼。
  「随便凑合凑合就好了吧?」
  佐伯老师只吃一点点,里绪更是什么东西吃起来都一样。
  「不可以这样。」
  听到我回答得这么随便,硝子手插腰,气得鼓起嘴巴:
  「既然都要做了,就应该多用点心思。而且佐伯老师和里绪,平常总是吃得很随便……偶尔也该让她们吃点营养均衡的东西才行。」
  「那么煮个咖哩之类的就好了。」
  「怎么可以想煮一锅东西就打发!」被骂了。
  「主人根本是不打算自己动手就不当一回事……你就是这一点卑鄙。」
  「……不好意思。」这么说来她昨天好像也这么说过我。
  「等一下,主人,你在笑什么?」
  因为嘴角上扬又被骂了。
  「……哎呀,反正又不能离开家门,你就用现有的材料做点东西出来吧。」
  我如此敷衍了一下,硝子总算勉强点头说声:「知道了。」再度回到厨房准备做菜。
  无论如何,不应该随便出家门是事实。
  妈妈能够再次使用「完全终结(all in one)」的时间如果相信他们当时说的「十天后」——就是今天。我认为他们的说词并非虚假,所以确实有提高警觉的必要。我可不想漫不经心地随便跑出去,结果敌人趁我们不在家时展开行动。
  硝子用体温探测确认小芹在家里。如果她走出家门我们马上会知道,如果有人入侵她们家也一样。
  姬岛姬和皆春八重那边,我请姬岛配合,要她们两个到直川那里,也就是殊子家去玩。舞鹤大概会不高兴,不过也只有请她忍耐了。
  ——如果可以,直想二十四小时监视她们。
  真的想保护她们,只能将她们监禁在某个地方加以看守。以现实层面来说根本不可能。相对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随时都可以对我们身边的人下手。
  自从那个家伙出现之后,约莫过了半年。
  换个角度去想,还真亏我们撑得了半年……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个家伙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恶整我们。
  「主人,来帮我忙。」
  声音从厨房传来。于是我中断思考,应了一声,前往硝子身边。
  
  ◇◇
  
  这里很安静很好。才过不了多久,她已经开始怀念当初自己对这个家的评价。
  「啊,那么小蜜,你再来换弄这个,把它搅一搅——」
  塞到手中的钢盆里有几颗打好的蛋。老实说,她根本没做过几次菜……应该说她对做菜只有不好的回忆,所以实在是兴趣缺缺。
  不过这是君子的拜托,又不能说不。
  「君子,我呢?」
  「啊,那么八重——你顾一下锅子。小公主把这个切碎」
  「喂、这不是洋葱吗,君子!你是要让我哭就对了!」
  「不想的话切青椒也可以喔——」
  「……你明知道我讨厌青椒还说这种话!」
  「啊——蛋包饭一定要放青椒的……」
  「这个嘛,切碎一点可能吃得下去吧。」
  「那你就尽量切碎一点」
  「呜呜,这就叫自爆发言吧……」
  老实说,她觉得再吵也不过如此。
  她在今天上午得知皆春八重和姬岛姬要来速见家。
  硝子打电话给她,片面告知她们两个会过来玩,之后就万事拜托了。她硬是被塞了这份警卫工作,却连吼都来不及吼回去。因为君子很高兴,她也没办法叫她们不要来,结果只好像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陪他们玩起朋友游戏。
  中午以前倒也还好。因为她态度强硬地坚称自己有事要忙,一个人关在殊子的房间里。她们三个人在客厅玩,虽然喧闹声偶尔会传到二楼,至少她只要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异状就好,得以度过一个平静的上午。
  然而到了午餐时间——
  君子跑来叫她,说大家要一起煮午餐,要她也下来帮忙,从此情况便急转直下。
  她一开始加以拒绝,说自己去了也只会碍事,只是因为说的时候不小心摇晃她的义肢,君子便自觉失言,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十分对不起她,于是她一句「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便脱口而出。她痛恨自己的愚蠢。
  钢盆很大,底部还贴了橡胶,即使搅拌时没有另一只手扶着应该也没问题。
  总之她拿着筷子搅拌起来。
  她心想:既然是蛋,把蛋黄弄破好像不太好,小心一点搅好了。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搅?不过一定有某种用意吧。君子说的话肯定不会错。
  「呜哇,好刺激……我要哭了!」
  「来,还有三颗喔——」
  「魔鬼君子!」
  姬岛和君子一面尖叫,一面切着蔬菜。
  就在她不经意地听着她们的嘻闹声,同时搅拌蛋的时候。
  「那个,舞鹤同学……?」
  负责看顾锅子的皆春,朝蜜的手边看了一眼。
  「怎么了?」因为蜜不太想跟她说话,所以回得很直接。
  「……蛋。」
  「蛋怎么样?」
  皆春不介意蜜这样的态度,只是带着难以判断的表情歪着头。
  「……蛋要打散才行。」还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啥?打伞?还怕它晒伤?」
  君子只有说要搅拌,所以这样就行了吧。
  「舞鹤同学……」但是那个板着脸的家伙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你做过菜吗?」
  并且问了这么个问题。
  「怎么样,你是……」瞧不起我啊?
  说到一半,蜜回想起六月做便当时的梦魇,及时转了个念头,战战兢兢地发问:
  「……我、我有哪里弄错了吗?」
  若是这时逞强出了什么差错,可能会把君子的料理搞砸。自己丢点脸没关系,现在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听到蜜这么说,皆春的眉头深锁,像是在生气。
  应该说她根本搞不懂这个女人的表情。面无表情的硝子还比较好懂。
  「给我吧。交给我来弄。」
  看来她似乎没有生气,还伸出手表示要蜜把筷子给她。
  「这、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
  蜜将料理用的长筷子交给皆春。
  「那你帮我看着锅子。偶尔搅拌一下,不要溢出来就好。」
  「好。」响应的同时,蜜斜眼偷瞄皆春的动作。
  ……她大动作搅动碗里的东西,把蛋黄打破了。
  蜜不禁感到惊讶。
  ——难道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仔细想想,光是用筷子搅动那些蛋的确不太可能发生什么变化。这么一来自己刚才的行动简直蠢毙了。
  完蛋了。肯定出糗了。
  从脸到耳根都变得通红的蜜面对锅子,像是想要逃避皆春。
  这次要小心不能再失败了。注意不要让锅子里的东西溢出来是吧?
  她盯着锅子。还没沸腾。应该没问题,不过还是先搅一搅再看看好了。
  「啊,小蜜……」
  「咦?」这次换君子叫她了。
  「锅子、锅子——!」
  声音莫名惊慌。究竟怎么了?东西又没有溢出来。
  还是搅拌得不够呢?蜜歪头不解。
  「舞鹤同学,不是那个,是隔壁的!」这时姬岛也出声了。
  「……啥?」
  蜜这才发现。
  自己正在看顾的炉子旁边还有另外一个锅子,已经滚到冒出泡沫。
  「而且你那个锅子里面只有水!」
  难道……
  ——只有装水的锅子,不用搅拌也不会滚到溢出来吗?
  姬岛无暇理会惊讶的蜜,慌忙叫道:
  「火、把火关掉!」
  「啊、好。」于是她转动瓦斯炉的开关,但是——
  「弄反了!那边是大火!」
  「咦……啊、哇啊!」
  已经进入怎么做怎么错的境界。
  「这、这是怎么回事,要怎样才关得掉!」
  因为羞愧与焦急,蜜的脑袋已经乱成一团,君子和姬岛则是拼命帮她善后。
  「……这下没救了……」
  皆春在她们背后语带叹息地轻声说道,幸好没传到蜜的耳中。
  
  ——三十秒之后,蜜逃回殊子的房间。
  她再次离开房间,已经是煮好午餐之后,君子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出来。
  
  ◇◇
  
  「呵呵呵呵呵晶同学,你看。你不觉得这挺有艺术气息的吗?」
  看见佐伯老师在蛋包饭上面用西红柿酱画死亡现场的人形示意图,主人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受不了的表情。我则是边叹气边看着他们。
  「硝子硝子,这要加多少才对?」
  「啊、里绪等一下,那个……」但是我这边也不好过。里绪开始在蛋包饭上面毫不节制地淋上大量的酱汁,而且拿的不是西红柿酱,还是猪排酱,我只好赶紧阻止她。
  她们才刚来三十分钟左右。
  我做的菜色有蛋包饭、色拉、汤,还有日式炸鸡拼盘。
  但是到了这两个人手上,我用爱心做出来的料理只不过是玩具。
  最麻烦的是她们完全不认为自己在玩食物。总之我和主人只好负责照顾她们。
  「我说里绪也就算了,佐伯老师好歹是大人吧!」
  主人终于动怒了,责备玩起西红柿酱残酷绘画教室的佐伯老师。
  「呵呵呵呵……外表看似大人心智却像小孩,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什么『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小心等一下凶杀案的被害者就是你!」
  「啊,这个好吃耶,硝子。」
  「呃、里绪,加太多猪排酱了。这样会有盐分摄取过度的问题。」
  「硝子在说什么?这又不是盐。」
  「就算不是盐也含有盐分……」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是做了蛋包饭的我不对吗?还是这两个人不对?恐怕两者都有吧。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蜜和殊子不在。再怎么说,蜜总是负责照顾里绪,而殊子负责照顾佐伯老师。我现在深深体会到这一点。凭我们两个——实在难以担当这样的重责大任。
  「……真是的……我不干了。」
  主人终于放弃照顾佐伯老师。
  佐伯老师一面玩着她的西红柿酱绘画,一面说什么「呵呵呵……变成分尸命案了……哎呀,右手不见了。」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但是主人丢下她不管,开始吃起自己的餐点。
  「根本就连座位分配都弄错了。」
  「这么说来……的确是。」
  现在里绪坐在我身旁,佐伯老师坐在主人身旁。如果像平常一样让里绪和佐伯老师坐在一起,她们两个自然会闹在一起,如此一来就不会有问题。
  ……好吧,直的变成那样,我们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算了。反正这样感觉也挺有趣的。」
  「是啊。」
  不知道是死心了还是接受了,总之主人露出苦笑,于是我也配合他点头。
  「味道如何,主人?」
  「嗯,跟平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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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没问题。」
  他的「跟平常一样」就是「好吃」的意思。我正式开始煮饭大约四年,一直以来,这样的对话就像通关密语一样重复出现,令我感到满足。
  我拿汤匙从自己的蛋包饭上挖了一下,一面送进口中,一面看着她们的互动。
  「里绪同学看看这样如何?呵呵呵……我用饭粒比拟飞散的肉片。看起来还满漂亮的吧?好像很好吃……嘻嘻。」
  佐伯老师因为主人不理她,便开始找里绪讲话。仔细一想,或许一开始就应该对她置之不理比较好。虽然她会不停讲一堆削减我们食欲的话,还是可以假装没听见。
  「妮雅不行喔。这是硝子的料理,不用改变形状也很好吃。」
  里绪爽朗地应付佐伯老师。可是里绪……那盘沾满猪排酱的蛋包饭已经脱离我的料理范围,变成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啰?
  不过两个人都是一口接一口地吃,或许这就算了吧。
  「对了,晶同学。」——此时。
  佐伯老师忽然呼叫主人的名字,他也应了一声:有什么事?
  「我先说,别跟我聊尸体。」
  「呵呵呵,不是……今天决定菜色的人是晶同学吗?」
  「不,是硝子。怎么了吗?」
  主人一脸奇怪。
  佐伯老师于是问我:
  「这样啊……硝子同学,原来你知道?」
  她的神情平常就很阴沉,但是以她来说,这样应该算是微笑了。
  「知道……什么?」
  「喔,你不知道啊……我就觉得奇怪,自己应该没跟任何人提过,知道的人大概也没几个。呵呵……」
  佐伯老师的话语并未切中核心,令我们偏头不解。
  里绪也愣住了,转头看向她。
  佐伯老师看见我们的反应,视线看着下方缓缓开口:
  「殊子同学很喜欢……蛋包饭。」
  「……咦?」听见她这番话——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殊子、吗?」
  「之前她有一次对我说溜了嘴。因为她说这样感觉很幼稚拜托我不要说出去,我就一直没有说……所以今天看到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有这回事。」
  主人以沉重的语气开口。
  然而不同于其他人,有另外一件事更让我惊讶。
  「这说不定……不是巧合。」
  「哎呀,此话怎么说,硝子同学?」
  「我本来在想要煮什么,所以……问了小君她们的菜色。」
  今天在速见家,小君要煮八重、小公主,还有舞鹤蜜的午餐。
  我寄过电子邮件询问她们要做什么。
  「于是她说她们要做蛋包饭。所以我才会做一样的菜色……」
  小君大概知道殊子喜欢这个吧。
  当然她已经死了,小君不可能记得这件事。可是有个可能,就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修正力影响不到的地方,还有信息的碎片残留在某个角落。今天她在无意之间想到,于是选择蛋包饭。
  我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光是要拼命压抑住涌现在心头的情绪,便用尽全力。总觉得眼前的蛋包饭上,似乎浮现殊子的笑容。
  正如佐伯老师所说,喜欢这个是有点幼稚。
  可是我不觉得意外。
  喜欢这个和她莫名搭配,完全保密这一点,也很像她的作风。
  「吶,硝子?」
  在所有人默不作声、一片寂静之中——响起里绪开心的声音。
  「一切结束之后,硝子可不可以再做一次蛋包饭?这次把蜜也找来,大家一起吃蛋包饭。好不好?」
  「……好啊。」主人微笑回答。
  「也好。」佐伯老师也闭上眼睛,吃了一口蛋包饭。
  所以——
  「好的。」我抬起头来,眼角带着泪水笑了,并且用力点头:
  「嗯。我会大显身手,*的爱情也会比平常多百分之五十。」
  
  能够和她们像这样聚在一起,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一切结束之后大家再一起吃蛋包饭。这样的未来或许不会到来。
  我一边将不安赶出脑外,一边笑了。
  好——那就做吧。
  六人份。
  为了防止被拿来玩,我会先用西红柿酱在上面写好每个人的名字。
  
  ◇◇
  
  当天。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睡醒之后,发现父亲难得离开房间。
  母亲正在煮饭。时间接近中午。
  「哎呀,早啊,晶。午餐快煮好啰。」
  「哼……这是怎样?」现场的气氛实在太像日常生活——就和他想象中的典型家庭一样,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顿时觉得可笑,咯咯笑了起来。
  格局无特别之处,极为普通的公寓。
  在客厅休息的爸爸,正在准备午餐的妈妈。
  以及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的儿子。
  太过正常反而显得疯狂。这个家里,有任何人梦想过如此日常的场景吗?没有任何人期望这样。顶多就是那个失败作吧。
  然而尽管不期望,现在他们却在歌颂日常。
  「哎呀,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母规发现他不太对劲,因此如此问道。难道镜没有察觉这样的场景有多异常吗?大概是没有吧。能够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只有和日常无缘的非日常一起生活至今的他。
  「开心……是啊,我是很开心。的确是很开心。」
  树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书。他叼着没点着的香烟,根本没注意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如往常令人无法理解,却如此融入日常之中,感到恐惧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又笑了。有意思。我的家人怎么会如此疯狂。
  他心想: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这个日常所埋没,于是开口:
  「树、镜……我有件事要问你们。」
  他从以前就很想问这个问题。身为这对疯上加疯的夫妇之间未能诞生的小孩,他一直有个疑问。见到父母两人都看向他才开口:
  「这个计划……你们说要破坏、统合一切虚轴的打算。如果失败,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嗯?」树一脸爱理不理地抬起头来:
  「你问这是什么问题。不会失败的。」
  「有什么根据?你有自信打得赢他们吗?」
  「哎呀,当然会赢啊。对不对,老公?」
  「是啊。」树没有丝毫动摇:「应该没问题。」
  两人的态度似乎都觉得这不值一提。
  「我觉得很难说喔,树、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禁失笑。
  「虽然我刚才用计划来称呼,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计划。而且你们太小看失败作了。我不打算批评你们太掉以轻心,不过……完全没有计策就想打赢失败作他们,我不觉得我们的力量有赢过他们这么多。」
  「是啊,或许是吧。」镜停下做菜的手:
  「我对那个孩子会采取怎样的作战还挺有兴趣的。他的作战,或许可能导致我们打输……对吧,树?」
  「嗯,是有可能。」树点头同意。
  「那么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办?」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些恼怒。
  不——是害怕。
  如果自己输了。如果那个冒牌城岛晶,凌驾于爸爸、妈妈,还有自己之上。到时候双亲说不定会放弃自己,选择让失败作变成真正的「城岛晶」。
  如果他们修正轨道、变更计划,抛弃他选择冒牌货……他不禁这么想。
  「我和你们万一都输给那个失败作……到时候你们不就失算了吗?不就无法制造完整的世界了吗?」
  再次被抛弃。
  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言,这是他唯一无法以之为乐的恐惧。
  这远比自己就此消失更令他难以忍受,更不想体验。
  「到底怎样?回答我……树。」
  「……呼。」
  父亲——树一如往常以兴致索然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折断那根没点着的香烟,丢进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搞什么,真是的……根本还不行嘛。」
  「……什么意思?」
  「我的计划不会失败。」树的回答和刚才一样。
  「的确是有输给那个家伙的可能性,到时候也只能承认他有本事。不过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话说你是不是搞错什么?」
  「你说我搞错了?」
  「嗯。在我的『计划』之中……必要条件不包含赢过那些家伙。就是这样。」
  树又拿出一根香烟,还是没有点火,直接叼进嘴里。镜代替他接着说道:
  「放心吧。即使我们打输,计划也不会结束,对于完成计划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当然还得看是怎么输的,在某些状况或许会产生影响……但是只要我们别那样输就行了。无论那个孩子会做出哪些我们预料之外的举动,要以我们不期望的方式打赢我们的可能性都无限趋近于零。我们也是有所准备的。」
  「我的行动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树跟着说下去:
  「所以那个,该怎么说,别担心了。」
  「……好,我知道了,爸爸、妈妈。」
  过了许久,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只是这么说道,便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刚才那番话让他确定。
  果然,即使要牺牲他,这两个人也在所不惜。
  几天前镜也说过。如果发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派不上用场,又发现那个失败作派得上用场,父亲母亲会选择让失败作当城岛晶。他又会被丢回浩瀚的虚数域之中,继续在孤独的虚无里永远漂泊……变回未曾出生的废物。
  他不要。无法忍受。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对无法接受。
  「行动时间是星期一,对吧?」所以——
  所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咬着双唇、双手握拳,看着公寓的天花板。
  「是啊。怎么了?」
  「我想今天找个时间先动手。我也想参与你们的计划。所以……无论我今天是成是败,能不能把计划提前?」
  「这个嘛……老公,你怎么说?」
  母亲一问,父亲也干脆地点头:
  「可以啊。反正你的力量已经完全恢复。那么现在马上行动?」
  决定得实在太过单纯,一点也不像是要采取重要的行动。
  ——这样啊。那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了,起身说道:
  「不。今天只有我动手……等到明天再三个人一起上吧。」
  「啊,这么啊。也好。」
  「……爸爸这么说了。我是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要不要我帮忙?」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让我一个人去吧。」
  母亲点头说声:「知道了。」父亲则是再次兴致索然地翻开书本。看着两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如此心想。
  成功与否并不重要。既然爸爸和妈妈都不靠计策,那么自己也不靠计策。
  只是无论如何。
  自己应该做些有别于他们两人的准备。
  无论是被批为一文不值,或是和那个家伙一样被打为失败作都无所谓。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让双亲认同他。
  而是不被他们舍弃。
  
  ◇◇
  
  对蜜而言,今天是凄惨的一天。
  到了晚上,姬岛和皆春回家之后,她总算能够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自己疲惫的身心。
  最糟糕的是,她今天几乎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蜜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一切的一切都是硝子害的。那个家伙根本应该把皆春和姬岛叫到自己家里。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和君子两个人独处,悠闲地度过一个舒适的假日。
  下个星期杀了硝子吧。她如此下定决心。实际上,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蜜冷淡拒绝硝子的邀约——但是她早把这件事搁在一旁,忘得一乾二净。
  而且她不是只有在煮饭时丢脸。
  午餐后,她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被迫和其他人玩起人生游戏,就这样臭着脸丢骰子,结果破产了三次。连续三局都是远远落后的最后一名。第四局姬岛刻意手下留情,所以没有变成最后一名,但是被人同情更让她想自杀。至于最狠的人是君子,破产三次之中有两次都是因为加上对君子的负债。
  基本上她不习惯和一群人一起玩。
  如果可以,她比较想一个人静一静。国中时的君子从来不曾介绍朋友给她认识,不知道是被谁影响了。果然还是硝子吧。
  蜜对硝子的怨恨逐渐升温,几乎要把一切怪到她头上。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找个人来怪罪的话,只会回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更加苦闷。
  ——她稍微想起殊子。
  仔细想想,那个女人虽然动不动就跑来逗她、对她恶作剧,或许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和周围保持适当的距离。蜜如果想独自和周围接触,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问题,因而自掘坟墓,弄得自己更加丢脸。殊子的行动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产生防患于未然的效果。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捉弄她很好玩吧。
  想到这里,蜜不禁苦笑,然后轻声叹口气。
  时间已经过了晚间十点。
  君子正在洗澡。应该快泡完澡了。她洗完就轮到蜜了。
  今天就早点睡吧。蜜一边思考,一边闭上眼睛。
  她听见更衣室的门打开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截断视觉,无意识间让她的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差不多该听见君子拖拉步伐的脚步声了……
  这时她听见人声。
  「……咦?」蜜反射性地睁开眼睛。
  那不是普通的人声。
  听起来像是君子吓了一跳,然后倒抽一口气。
  蜜站了起来。她瞬间绷紧背脊,不经任何思考便打开客厅的门。
  如果只是弄错就算了。可是事情总有万一。没感觉到有人进入家中。不过也可能只是没有察觉。会不会只是看见蟑螂了?可是如果不是——可是。可是。可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否定希望的反对意见,同时蜜已经冲到走廊,朝更衣室飞奔而去。
  「……!」接着映她眼帘的景象。
  
  是身穿睡衣,吓得呆立在原地的君子。
  以及与她对峙的男子背影——
  
  「无限(eternal)……回廊(idle)!」蜜低声叫出那名男子,有着津久见奏外型的家伙的名字。
  「怎么,『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稍稍回头,看了蜜一眼。
  「你发现我啦。」嘴角露出浅笑。
  他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还有他想对君子做什么?
  焦躁与愤怒扭曲她的视野。她忍不住想扑上前去,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克制。现在可不能像殊子服时一样失控。
  「你道个家伙……随梗闯进别人家里想干嘛?」
  她出言牵制,但是控制不了声调,话语当中流泄杀意。
  「哼。想干嘛?你这个问题真有意思。」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态度傲慢,说话方式也令蜜不悦。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蜜之前只有在照片上看过现在这副津久见奏的长相。
  为什么他会突然来找君子?蜜抱持着这样的疑问,同时瞪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背影。
  「回答我,你这个怪人……你来做什么?」
  「哼、哼。」敌人笑着扭动身体。
  「……是来这样的。」
  突然朝着君子伸出手掌。
  「……『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蜜无暇顾及自己是在君子眼前。
  她将头发刺进走廊的墙壁。头发跳跃平面,组成防护墙出现在君子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手掌之间围住君子。同时——
  漆黑的发丝上,出现小规模的爆炸。
  「呀啊!」
  在蜜制造的防壁——「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的另一头,君子吓得发出尖叫。
  爆炸的威力不足以破坏房舍。不过要炸死人倒是绰绰有余。
  「你……!」蜜瞪着对手,忍不住低吼。
  「想怎么样!」
  如果是想掳人还可以理解。君子既是硝子的朋友也是蜜的弱点,做为人质相当有用。然而刚才的行动并非如此。那不是为了绑架而想打晕她。
  很明显的是想杀了她。
  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只是杀了她而不是拿来利用,只会助长蜜和硝子的愤怒。如果是以前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在刺激晶时也就算了,事到如今还这么做,令人摸不清他的意图。
  「哼。果然没那么轻易让我得逞。」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不过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开什么玩笑!」
  如果只有敌我两个人就另当别论,只是现在在这个地方战斗,对自己不利。
  必须先将君子和这个家伙分开。
  蜜瞬间做出判断,便将数十根「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朝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延伸而去。
  「……混账……」发丝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蜜顺势一扯,将他整个人拉起来,沿着走廊直线抛向自己背后。
  「嗯……嗯……!」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掉在玄关另一头的走廊,忍不住哼了几声。蜜转身将君子守在背后,同时准备用缠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脖子上的「破碎万花筒(dalayed kaleido)」将他斩首。
  然而此时出现一个声响。
  被摔在走廊地板上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没有改变姿势,直接切断黑色钢丝。
  他手上拿着形状如剑的黯淡光束。
  「……哼。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真没耐性。」
  「你闭嘴。」
  总算少了些许顾忌。蜜让几根头发进行平面跳跃朝背后的君子而去,缠住她的脖子,然后尽可能放轻力道,温柔地勒昏她。
  「抱歉,君子……你先睡一下。」
  等一下再把她搬到床上。就告诉她是作梦吧。虽然有点牵强。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你这个擅闯民宅的家伙呢?」
  最好是在短时间之内分出胜负。时间拖得越长越有可能对家里造成损坏,妈妈也可能随时回来。万一家里遭到破坏大概可以用「绝对言语」修复,还是要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疲劳会比较好——真是的,之前的自己早就什么也不想,先冲上去再说。
  最令她顾忌的是对方的力量是未知数。
  记得里绪和他打过两次,一次赢了一次输了。晶和硝子则是三战两胜。自己又是如何?相信自己使出全力应该不会输给他,不过不清楚对手的底细便不能掉以轻心。
  「首先……」先来小试身手。
  她令头发刺进周围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发丝以平面为媒介移动,杀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周围,从前后左右同时进攻。
  「……死吧!」
  蜜试图同时切断他所有的肢体,发丝划过空中。
  「……哼。」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摆出架式,大喊一声:
  「喝啊!」
  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弹开,在即将接触目标时全被挡了下来。
  那就从下方。
  发丝从敌人脚边延伸而出,如藤蔓般缠住他的左右脚踝这次成功了。
  同时切断。
  「唔……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失去立足支点,当场倒地,模样凄惨。
  见到有机会得胜,蜜再次以钢线之刃从对手周围发动攻势。
  这次失败了。和刚手一样,在命中之前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
  「……哼。看来在这里打对我不利。」
  蜜摆出架式瞪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只见他的双腿不住扭动挣扎然后站了起来。脚踝以下的部分原本应该已经完全割断,但是还在。已经接了回去。
  「对了,你好像可以自我疗伤。」
  蜜佯装失笑,在心中自问。
  ——怎么办?
  以暴力互拼只会没完没了。将他整个人四分五裂、碎尸万段或许就不会再生,但是要做到这种地步太辛苦了。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他?大概只能靠偷袭吧。从背后偷偷接近……不对,等一下。
  想到这里,蜜察觉最糟糕的一件事。
  这个家伙,即使失去固定剂还是能够活动。
  而且能够随便找人附身。
  这么一来是不是不能杀他?
  即使将津久见奏的身体切成粉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是完好如初。不只如此,根本无法攻击与固定剂分离的虚轴。只会让自己无计可施。
  再加上如果让他转而附身在君子身上——
  蜜回想起他把姬岛姬当成固定剂的事。当时因为事不关己,所以蜜不在乎。可是如果是君子。如果牺牲的人是君子。
  她叹了口气。
  虽然有风险,但是如果只顾着考虑之后的影响,后果将会更加不堪设想。
  召唤「绝对言语(babel's bind)」连同虚轴整个消灭。只有这个方法。
  「……觉悟吧。」
  蜜在心中准备迎接世界。她集中在脑髓中奔驰的电流,把手放到世界之门上。
  ——然而。
  像是在嘲笑蜜的决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耸肩说道:
  「哎呀,别这么紧张嘛,『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叫我别这么紧张?瞧不起人啊。」
  「失败了。是我输了。就当作是这样吧……要是胡乱刺激你,让你使出全力我也受不了。而且如果我动手消灭你,到时真的会被树骂。」
  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说这种话。
  「怎么样,这次就当我只是过来传话,放我一马吧?」
  「传话?你在说什么……」蜜皱起眉头,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
  「明天晚上七点。」
  「……明天……该不会?」
  让她怒气全消。
  「地点在你们的学校。你们全部都要来。我们全面开战,杀个你死我活。很好玩喔。一定会非常好玩。应该会成为从过去到现在最差劲、最下流的一场厮杀吧。」
  指定时间日期。言下之意就是——
  「意思是你们会在那边等我们去杀你们?」
  「哼,说不定是你们自己跑来送死喔?反正随便了。结果死的是哪边都无所谓。无论情势如何发展,我都要达成我的目的。」
  「目的?你究竟有什么……」
  「喔喔,对了……我就当个好人再告诉你一件事。」
  无视蜜的疑问,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朝玄关退了一步。
  「树的目标不只你们,还有……直川君子,以及森町芹菜。」
  同时说出让蜜不明就里,而且更令她惊愕的名字。
  「你说……什么?」
  「你们如果过来学校,我们就晚点再处理她们。要是不来……就会像今天一样,在任何时间地点行动。你们绝对守不住。哼哼……懂了吧?」
  蜜的思考停滞,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啧!等……」
  话一说完,他便大步朝背后一跳。原本已经上锁的大门兀自敞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如被外面的空间吸出去一般飞到门外。
  着急的蜜打算追出去,又想到不能丢下昏倒在地的君子一个人,只好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那个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悔恨彷佛抡起拳头,蛮不讲理地折磨着蜜,但是蜜也已经无计可施。
  蜜确定背后的君子还在睡,于是抱起她,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向电话所在的客厅。
  
  ◇◇
  
  于是。
  当天晚上,每个人接到舞鹤蜜的联络都很惊讶。
  问过所有人的意见之后,城岛晶立刻整理出结论。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睡,但是过了一个晚上,太阳依然无情地升起。
  表面上一如往常的日常结束——
  最后一夜,就此来临。
  
  ◇◇
  
  秋阳短暂。
  过了傍晚六点半,太阳已经挂在西方的山顶,令人无法不联想到黄昏。
  我看着穿衣镜,确认身上的制服是否整齐。
  把戴着硝子送的手环的左手放在左胸。
  心跳又强,又快。我感到紧张。
  比半个月前和爸爸重逢时还紧张。比五天前去码头找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时还紧张。
  想就此结束一切——是这样的决心与气势,令我的心跳加速。
  我环视自己的房间。
  摆设和小时候没有什么差别。最大的变化,应该只有多了几个书架,还有换张大床吧。因为我本来就不会贴什么海报,而且从小使用[x]尺寸的书桌,没有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我不用闭上眼睛,也能够回想起过去的情景。
  ——六年前的那一天,硝子来到这个房间。
  衣着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身上带着噪声,是个孱弱枯瘦、彷佛随时会消失的女孩子。在虚无缥缈之中感觉得到坚定的意志,令我为之惊愕,同时颤栗——更被她所吸引。
  后来过了六年。
  爸爸和妈妈消失,少女长大成了我的情人,双亲归来变成我的敌人。
  原本不存在的哥哥。
  不应该诞生的我。
  狠下心割舍的青梅竹马。
  新结识的友人。
  去了远方的朋友。
  要回顾这一切,似乎还太早了。
  将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看着这里的感慨藏在内心深处,我离开房间。
  没折好的睡衣扔在床上。待机状态的计算机。
  走廊。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
  走到隔壁——硝子的房间,打开门。
  以女孩子的房间来说,实在过于简单朴素。如果没有我送她的布偶和洋娃娃,说不定会有人觉得这里没什么生气。
  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有硝子的味道。
  在爸爸妈妈消失之后,我就不太常进来。硝子长大了,这也在下意识里成为顾忌,有事找她时多半只是敲门叫她出来。不过硝子本人倒是会肆无忌惮地闯进我的房间。
  我关上门,走在通往楼梯的走廊。
  柱子上留着量身高的刻痕。我不记得最后一次量是什么时候,只知道最新的刻痕位置在我的胸口附近。
  楼梯。我曾经两度不小心从这里摔下去。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
  客厅。我的生活大部分在此度过。
  爸爸妈妈也是在此消失。
  在这里吃饭、看电视、看杂志,和硝子度过每一天。
  即使失去一切,日常依然持续。这里正是日常的象征。
  我并不打算与此告别。然而视觉却想将这幅景象烙印脑中。
  玄关传来开门声。
  我过去一看,硝子正好走进家中。
  「你上哪去了?」
  「啊,没有。」硝子稍微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我去帮院子里的树浇水。」
  「这样啊。」院子的部分我完全不管,但是平常应该没有特别帮树浇水。看来硝子心里应该也有什么想法。
  「准备好了吗?」
  「请稍等。」硝子脱了鞋,看着挂在玄关的镜子。
  只见她开始整理缎带,我便绕到她的背后。
  「我帮你重绑吧。」
  「好。」硝子顺从地点头。
  我先解开缎带,拿起放在鞋柜上的梳子梳理她的头发,抓成一束,拿缎带穿过、绑好,整理成形。之前绑过好几次,手已经记得动作。
  「好了……这样可以吧?」
  「可以。」硝子没露出明显的表情,看在我眼里仍然像是在笑。
  「那么……我和里绪约在公园。然后佐伯老师先去载舞鹤之后,就会过来接我们。」
  「走吧,主人。」
  我们四目对望。
  硝子踮起脚尖,挺起胸膛。我弯下腰,曲着身。
  我们接吻,相视而笑,然后走出家门。
  对面的屋子映入眼中。我看向硝子。她点点头告诉我:
  「没问题。芹菜学姐在家里。」
  老实说,我一直在想到底应不应该离开她身边,犹豫了一整晚。
  舞鹤说过,昨天晚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对她这么说。
  爸爸的目标是森町芹菜和直川君子
  我完全想象不到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意图何在。难道是有什么内情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或者纯粹只是为了让我们不知所措撒的谎。无论如何,既然他都威胁说我们不去就要先对付她们,不管是表面配合还是真有意愿都只能去了。
  没办法中的办法,只有让小町先去学校。
  同样的,我们也预计让小町留在小芹家和速见家监视。
  我们会比他们指定的时间稍微晚到,故意这么做,藉此确认小芹她们会不会遭到伏兵攻击,再去找他们。这么做会对里绪造成负担,但是即使超越她的极限,也只能请她尽力。我要充分利用她,直到她失去意识为止,甚至失去意识也要打醒她继续利用。这是我能对里绪表示的最高标准的礼貌。
  「主人。」硝子握住我的手。
  「我们走吧。」
  「好。」心中还有所留恋。
  可是正因为如此——更要回来收拾我的眷恋。
  我们迈开步伐。
  
  ◇◇
  
  我轻轻瞄了森町家一眼,手握着主人的手。
  我撒了个谎。
  我不是去帮树浇水。而是瞒着主人偷偷跑去森町家。
  跑到家门前的邮筒。
  前天晚上,主人告诉我了。
  原本他一直不记得,现在已经回想起来。
  说不定今天之后我就会消失了。那不如——想到这里,我认为应该让她知道这件事我这样算卑鄙吗?不,肯定是卑鄙的。
  可是没办法。谁叫我的固定剂、我的主人也一样卑鄙。
  交握的手如此温暖,前行的脚步如此规律,我们就这么走着。
  心里想着或许会死,可是我不打算死。
  回来之后,我还要吃冰箱里面那个特地留下来的布丁。
  
  ◇◇
  
  走下自己居住的大楼,目光无意间看向脚边。一片枯叶掉在地上,不知道是从哪里飞进来的。虽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却也足以让柿原里绪驻足、回头——带着微笑,看向自己几乎每天在走的这条路。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不过心里的确想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这里是父母给予里绪,是她一个人的住处。她是从三年前遇见小町、接纳小町,有了决定性的改变之后才住在这里。
  无法分辨他人,行动原理和伦理观也不同于以往——讲得明白一点就是发疯。为了隔离这样的女儿,双亲买了这个房子给她。他们的心情如何,在里绪变成这样以前对她灌注多少的爱,她完全不记得了。因为她变得一点也不在乎。
  就完全割舍日常这一点来说,自己的确是和殊子很像——她不禁心想。
  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在顶楼对晶说过的话。
  「……里绪也和殊子一样啊。」
  自己也和殊子一样弱——就是这样。
  假如今天小町消失了。输给无限回廊和镜,失去「有识分体(分裂病)」。即使如此,里绪恐怕还是无法回到日常吧。
  里绪早已不知道已经割舍的日常长得什么样子。
  而且她也无法想象失去小町之后留下来的欠缺该如何填补。由于与她同化的世界太大,使她深信造成的伤口根本好不了。
  既然不记得切断的手脚长成什么样子,又怎么能再生。
  她能够像这样展露笑容,是因为遇见晶和硝子,殊子和妮雅,还有蜜的关系。自己不过是个虚假的世界,是个怪物,只是和同样的怪物交朋友,在这样的关系中找到日常而已。如果自己不再是固定剂,和晶他们的关系也会跟着断绝。而想恢复日常又办不到。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完全的虚无。分辨不出任何人,只能够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孤单地活着。这不能算是活着。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切结束时,所有人都不会失去世界。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打倒城岛树后所有人都能毫发无伤,他们一定也无法迎接一个和昨天相同的明天吧。
  里绪是这么想的。
  不久之前她就察觉一些端倪,昨天听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想要直川君子的命之后,她便做出具体的推测。开了一个又一个名为虚轴的洞,不断用「修正力」填补它们造成的欠缺,这个世界大概快要到达极限了吧。
  所以就连原本并非虚轴的直川君子也成了令世界失去均衡的原因。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昨天一定是想去填补她造成的漏洞。
  她不知道晶发现了没有。可是她不想说。也不敢说。
  因为她已经是个没有虚轴就活不下去的人。
  「可是……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对吧,小町?」
  对着在脚边抬头看她的小町笑了一笑,里绪再次迈开步伐。
  或许又会有人像殊子一样消失。可是如果因此踌躇不前,说不定会害得所有人都落入同样的下场。
  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最重要的是晶不希望这样。
  只要有这个理由,便足以驱使名为柿原里绪的自己奋战。
  「那就加快脚步吧,小町。要是拖到约好的时间就麻烦了。」
  脚边传来一声「喵。」以示回应。
  里绪不再回头,哼着歌冲下大楼的楼梯。
  
  ◇◇
  
  蜜在殊子的房间里换衣服。
  为了一个人穿好这件衣服,她吃了不少苦头。
  尤其是她还为了尽量不动到家具和随处摆放的东西而处处留意,更是花费不少心力。花了平常的两倍时间,终于换好衣服的她深呼吸,走出房间。
  心跳很快。但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杀意所致。
  身为虚轴的本能。冲动。为了即将来临的虐杀所做的准备运动。
  反正我就是这种人。她如此心想。
  她决定在事情结束之后,再次和君子保持距离。这五天只不过是紧急情况。照理来说,自己完全不应该和君子有任何瓜葛,却不小心因为寂寞和伤心而放纵自己,打破自己订下的约束。
  所以到此为止。
  轻轻走过走廊,走下楼梯,小心不让君子发现。她应该在客厅准备晚餐。不要发出声音就没问题了。
  「……小蜜?」如意算盘还没打完。
  「啊……」不知道是碰巧,还是蜜发出声音。
  她和离开客厅来到走廊的君子碰个正着。她在心里喊了一声「糟糕。」但是已经太迟了。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露出微笑对君子说声:
  「我要出去一下。」
  「咦,是吗——?那么晚餐呢?」
  「对不起。我今天应该会直接回家吧……」
  「这样啊——」君子看起来不介意,接着又这么说道:
  「那么我还是会先做你的份——你要回家就放着吧。」
  ——对了。
  这个女孩就是这样。蜜在觉得抱歉的同时也感到高兴。
  「不用这么客气。」
  说归说,君子大概还是会做吧。
  就在蜜这么心想时,君子突然上下打量蜜。
  「这套衣服好漂亮喔——」然后眼睛一亮出声赞美。
  「是啊。」蜜心想她第一眼看到竟然没发现,只能面露苦笑,坦率地点头接受称赞。
  她身穿一袭完全不像日常穿着的礼服。
  颜色是黑色。质料是天鹅绒(veludo)。裙襬和两袖设计左右不对称。
  曾经弄得血迹斑斑又破烂不堪,多亏有佐伯妮雅才能变回原样。
  蜜面对君子,稍微伸展双臂,像是在炫耀:
  「这是很久以前……姐姐给我的。」
  「是喔……真棒——」
  「好看吗?」
  「好漂亮——而且很适合你。」
  「君子穿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啊哈哈——我不适合啦——」
  君子开怀大笑的模样,令她回想起两人换穿衣服的过去。
  对了。如果如果我今天死了。
  衣橱里那些衣服,不知道君子会不会收下。
  会不会像那个时候一样爱穿。
  蜜一方面想着不会有那种事,一方面又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她会收下的话,那么死了也无所谓。接着又想:就算没有死,活着回来之后也可以挑几套送给她。
  「那么我该走了。」
  蜜走下楼梯,经过君子身边,穿上事先放在玄关的鞋子。一黑一白的漆面皮鞋。这也是殊子送给她的。
  她正准备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从背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君子的声音。
  「吶,小蜜。」
  「嗯?」蜜的手放在门把上,应了一声。
  ——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或许是对昨晚的事情还有些微印象。
  君子的语气不像平常那样迷糊慵懒,而是非常恳切、非常认真。
  「你一定要回来……不可以不见喔。」
  这番话。
  她的这番话——
  让蜜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转过身。
  用力抱住一脸不安的君子,在她耳边轻诉:
  「嗯,没间题……我一定会回来。」
  没错。没问题。
  我才不会不见。
  我才不会像那个笨姐姐一样消失。
  
  ◇◇
  
  森町芹菜都看在眼里。
  手牵手离去的两个人影。
  虽然她只是从窗帘的隙缝偷看,但是绝不可能看错。
  两天前。晶拒绝了她,她也拒绝了晶,之后她便郁郁寡欢,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只对妈妈说自己「不太舒服」饭也吃不太下。
  星期一该带着怎么样的表情去学校呢?她左思右想仍不得其解,最后开始钻牛角尖,心想如果会见到他,不如干脆别去学校。
  同时对面的屋子似乎变成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莫名事物,令她非常害怕,却还是忍不住要想偷看。然后。
  她看见他们两个走出家门。
  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看起来相当紧绷,让她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而且有件事令她更加好奇。
  在两人出门之前没多久,硝子来到家门前,丢了一样东西进邮筒。
  那不知道是什么?
  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他。别和他扯上关系比较好。虽然试图说服自己这么想,还是压抑不住。芹菜走出房间,在玄关穿好鞋走到信箱。她在里面摸了几下,在空荡荡的信箱紫只找到一个信封。
  ——「森町芹菜小姐收」
  没贴邮票,没写住址,只有收件人。
  从胶水未干的封囗一扯,封囗就开了。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端正的字迹写着简洁的内容。
  
  芹菜学姐: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或许道歉也无法得到你的原谅。
  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所以才写了这封信。
  
  他没有失去和你之间的回忆。
  
  理解纸上文句的含意时,芹菜的心脏几乎快要停止跳动。
  这是什么意思?她带着急切的心情,继续看了下去。
  
  他撒了谎。
  所以请不要担心。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我到来之前一样,是个善良的人。
  如果我死了,你也看不到这封信了。
  可是我还是要说。
  他——晶,还请你多多关照。
  城岛硝子。简洁的信件,最后以署名作终。
  「硝子……?」
  她不觉得上面写的是谎言。
  非但不是谎言,更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简直就像接下来准备赴死。像是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因此做好心理准备。这样的决心从文字、笔迹,甚至折信的方式都看得出来。
  ——是啊。
  我都知道。
  发生在半个月前,整个学校变得很奇怪的那起事件。
  当时得知了一个事实。名为虚轴的怪异存在。
  硝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晶在硝子来到这里之后产生变化。
  我被他明确拒绝。他说过,我没有办法响应小芹的心意。
  脱离常轨的奇异现象。从天而降的成堆零件。
  然后有人消失——晶亲手杀了某个人。
  之后迷迷糊糊过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是津久见逆绘,还有敷户同学在照顾我。那段期间内我就像在做梦,但是依然记得。
  没错——我记得一切。
  我很害怕。不想相信那个拥有莫名其妙的力量,杀了人还满不在乎的人是晶。可是记忆中的那一幕的确是事实,我非常确定,也因此对一切绝望。觉得自己认识的晶已经不复存在。
  可是,或许我错了。
  说不定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说不定是我误会什么,其实有很复杂的理由,就像这封信上说的,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善良的、乍看之下不太可靠,其实却很能干的「小晶」——
  得去确认一下才行。她不禁心想。
  要跟踪他们,好可怕。想到可能遇到危险,脚便不住颤抖。可是如果未来得一直害怕他、一直活在被丑化的回忆之中,只会更可怕。
  她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大概还追得上。他们还没走远,这附近的路也不算复杂。而且他们穿着制服,说不定是要去学校,即使跟丢了也可以直接去学校看看。就算到时候没找到人,努力过后也比较能够死心。
  ——芹菜迈步向前。
  心中灿烂美丽的回忆引领着她前进。
  
  如果说有所谓的不幸,大概就是小町还没抵达森町家吧。
  
  ◇◇
  
  能够发现她准备出门,几乎是个巧合。
  因为她一直请假没来学校,所以很不放心,本来想在远方观察一下,结果刚好看到她。原本只是在屋子外面看一下就走,这样的行动实际上根本没有意义,然而他就是坐不住。
  我们的同班同学,她的好朋友绪方美弦也很担心。
  敷户良司一路上就这样说服自己,却在前往森町芹菜家的途中,在别人家前面看见芹菜。
  他观察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
  芹菜每到一个转角,就贴到墙边,做出像是窥伺前方状况的举动。似乎是在跟踪什么人。他怎么看都只有这个可能。
  理所当然的,良司不太好意思出声叫她,只好尾随不知道在跟踪谁的芹菜,跟踪在后。
  简直像个跟踪狂。想想自己的行为,忍不住苦笑。
  事实上,他和跟踪狂也相差不远。他从一年级就喜欢芹菜,却迟迟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芹菜喜欢青梅竹马城岛晶,即使告白也不可能会成功。而且晶和他交情很好。
  自己怎么可能胡乱告白,破坏现在的关系?更何况这样对晶不好意思。
  他觉得维持现在的关系就够了。每天可以在班上见面,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天结束之后就分开。在一起的机会也不算少,不应该强求更多。
  ——只是。
  他偶然看见芹菜时,感觉她的状况非比寻常,于是便跟了上去。
  其实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
  然而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阻止不了。
  
  敷户良司不知道,他的行动应该归因于什么。
  虚轴被晶消灭,受到修正力影响的他,对于芹菜为什么这么奇怪、为什么将近半个月没来学校,其中的原因完全忘得精光。
  不仅如此,就连自己的虚轴引发波及全校的大事——
  晶和硝子是虚轴。自己曾经一度与他们为敌——
  曾是他的情人的鸳野在亚——
  关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以及城岛树的事——
  有关最近半个月发生的事情所有的记忆——世界都不允许他观测。
  
  尽管如此,有如偶然看见留在记忆深处的些许残渣。
  良司没有多想什么便跟在后方十公尺处,看着一路小心翼翼的芹菜。
  他们穿过巷弄,沿着国道前进,来到熟悉的道路。
  ——终于抵达学校。
  
  ◇◇
  
  和里绪会合,等待佐伯老师来接我们,坐上车过了大约十分钟。天空笼罩一片微暗,星光乍现的七点十五分我们抵达敌人严阵以待的学校。
  我们从后门进入校园,守规矩地把车停在教职员停车场。操场上还有学生三三两两的在练习。应该快结束了吧。他们指定的时间真是只顾自己方便,完全不管学校的状况。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轻轻一笑。
  「话说回来……这个组合也够奇特了。」
  重新审视一下,真是相当奇怪。
  两个人穿制服。一个人穿白袍。一个人穿运动服。最妙的是哥德风。
  「……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舞鹤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没有什么意见。」
  见到她身穿殊子送的礼服,我又能抱怨什么。
  「我觉得你很可靠。」
  「……就算你夸奖我,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好处也不会感到高兴。恶心死了。」
  听她的回嘴,我耸了耸肩,放心不少。
  「呵呵呵呵……对了晶同学,你对我的装扮没有任何看法吗?」
  说着说着,背后传来一个略嫌阴沉、又像是在期待什么的声音。
  ——呃、老实说,我是刻意不提的。
  佐伯老师的白袍下方,穿着和之前一样的紧身皮衣。
  「很好看啊。妮雅这样穿好可爱。」
  我完全无法理解里绪是以怎样的心情用「可爱」两个字形容佐伯老师的穿著,但是佐伯老师听了眼睛一亮。不过那是猎奇杀人犯找到可以埋尸体的洞那种感觉。
  「啊,谢谢。会这么说的人只有里绪了。真是让我高兴地想在这里自焚。可是……现在不行。因为史蒂芬妮也和我在一起。嘻嘻。」
  没错。这个人比上一次更夸张。
  平常坐在她的汽车副驾驶座,那个缠着红墨水绷带的熊宝宝布偶——史蒂芬妮,现在也在白袍的囗袋里。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史蒂芬妮会把可恨的敌人全都咬死……当然,因为史蒂芬妮怨恨所有人类,杀完敌人之后会连我们一起攻击。」
  「……主人。」
  硝子已经完全搞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叹口气说声:
  「我们这样没问题吗?」
  「对上警察大概无计可施吧……敌人打110报案就完了。」
  「到时候即使没受伤也得住院吧。」
  「不过这样一来,就算杀了他们也可以靠精神鉴定获判无罪。」
  我半开玩笑地开囗,才发现自己的思考完全被老师污染……真糟糕。
  「现在呢?时间早就过了,怎么办?敌人怎么了?」
  舞鹤不耐烦地问道。
  「已经来了。」里绪如此回答: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有晶的爸爸妈妈。全部都在。」
  「在哪里?」
  「里绪和晶的教室。」
  「……真是坏习惯。」
  这次轮到我不耐烦了。
  二年三班。那里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首次策划——五月的事件时,和皆春八重以及直川浩辅战斗的地方。怎么想都是故意的。肯定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提议的吧。
  「小芹他们呢?」
  「没问题。房子周边没有虚轴。」
  森町家及速见家方面目前没问题吗?
  「……好。」
  我重重呼囗气,暗自抚平窜过背脊的紧张,望着所有人。
  「走吧。」接着宣言。
  
  我先看了佐伯老师一眼:
  「……准备好了吗,『unknown(摇摇晃晃)』?
  尽情挥洒狂乱的命运吧……当我们的命运走上不好的方向时,你要立刻玩弄、凌辱,好好款待一番,让命运择日再来。」
  「呵呵呵呵呵呵。」佐伯妮雅笑得诡异。
  「戒慎恭敬,谨遵卿命……我的血肉骨头、五脏六腑,都将规避一切厌恶一切拒绝一切,完美地克服一切呈现在你眼前……应该可以吧。我没什么自信。嘻嘻。」
  
  接着我看向舞鹤:
  「轮到你出场了,『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那里是教室,是你最拿手的封闭空间(inner ground)。充分发挥你的杀意吧。放肆舞动你的敌意吧。凭借恶意奋战吧。千刀万剐切割一切,让我们沐浴在血雨之中吧。」
  「用不着你来说。」舞鹤笑得狂妄:
  「叫他们尽管发抖吧。我绝对会杀了他们。既然我都说了,这些话就是事实。然后等我尽情将他们破坏殆尽……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觉悟吧。」
  
  对里绪说道:
  「走吧,『有识分体(分裂病)』。
  我信赖里绪。我肯定里绪是足以利用的人。所以就分裂己身将一切化为同一,平等地搔抓他们啃食他们啮杀他们,咽下他们再反呕出来吧。」
  「OK。」柿原里绪笑得天真:
  「里绪是晶的棋子。里绪是晶的手。里绪是晶的脚。里绪、里绪、里绪,所有的里绪都会和晶在一起,如里绪最喜欢的晶所愿,将一切全部变成代名词。」
  
  然后对着虚无的天空:
  「你看得到吗,『闹钟(忐忑不安)』?
  看不到也无所谓。听不到也无所谓。你只要负责计时就好。你的未爆弹由我继承。导火线已经点着了。你的仇……我们一定会帮你报,而且还要百倍奉还。
  
  最后。
  「……我的情人(all in one)。我的家人(all in one)。我的所有物(all in one)。我的一切(all in one)。
  敌人是世界。够资格当我们的猎物。我们是最凶恶的祸害、最下流的罪恶、最可怕的灾难……将要囊括一切定义一切,将一切导上唯一的毁灭!」
  「是的,主人。」硝子的微笑,是无表情的决心:
  「我是你的。是你的情人。你的家人。你的所有物。因此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不存在一切踌躇与宽容与犹豫,不混有一切怜悯与同情与哀惜,冷酷、伶俐而纯粹的——你。只要有你,我……将卑躬屈膝,以机械的无情与人类的激情,竭尽所能完美达成你的命令!」
  
  于是我牵起点头的她。
  我,我们——开始行军,前往教室。
  
  ◇◇
  
  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操场上几乎没有声音传来。
  在他们久候多时的教室外面,走廊上终于出现人的气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因为喜悦与期待,还有恐惧与惊悚而浑身发抖。
  「……哼、哼。」
  人影有五个。
  看来对方真的使出全力,前来反抗他们。
  他完全没耍任何小手段。
  既然杀害直川君子的行动失败,现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
  杀了那个失败作,将他沉进虚数域之海——如此而已。
  他不明白父亲有何意图。父亲表示这场战斗的结果只是计划的一环,甚至连输赢都不需要执着,这让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感到无法理解,同时更感到不安。
  母亲也一样。既然她用以判断一切的依据,只有理论、定义,以及对丈夫的顺从,肯定可能在紧要关头抛弃他。
  身为城岛晶。作为城岛晶。
  这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未能诞生的城岛晶的唯一愿望。
  只要杀了失败作,就只有自己可以成为城岛晶。到时候无论他有多么不成材、多么不符合父母的期待,他们都只能爱他。
  「吶,树,开始。」
  对背后的父亲露出参杂尊敬与怯懦的笑容。
  看着那个眼神依旧无法理解,像是在嫌麻烦的眼睛:
  「我想变成你的儿子。想继续当你儿子。弒父的程序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你该看着我离巢了……对吧?」
  「哼。」父亲轻哼一声,用嘴角玩弄没点火的香烟:
  「这个嘛,加油吧。」
  
  「听好了,镜。」
  他对身旁的母亲,献上交织着亲昵与怜悯的微笑。
  看着身上穿着原本以为没机会再穿的学校制服,看起来相当开心的少女表情。
  「谁才是失败作、谁才是不成材、谁才是代替品,你就看个仔细吧。然后守护优秀的一方,对于劣等的一方……就像鬼子母神一样将他淘汰吧。」
  「……呵呵。」母亲以充满慈爱的、佯装慈爱的表情点头。
  「没问题的,晶。有我在。」
  
  人影伸手放在门上。
  那个家伙每天上课的教室,原本应该是他每天上课的教室,门缓缓拉开。那个家伙带着原本应该跟在他身边,和他是同类的虚假世界。
  唉,多令人憎恨,多令人羡慕。
  做弟弟的竟敢反抗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门打开了。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敌人从阴暗的走廊,进入亮着灯的教室。
  
  「嘿,失败作。」
  从无法出生到现在体验过的所有情绪全写在他的脸上,他带着珍藏已久的扭曲表情,对眼前的弟弟嗤笑:
  「来吧,结束了。开始了。我要杀了你。来杀我吧。我要撕碎你。来撕碎我吧。我要以妄想及幻想作为交换,让你见识到现实与真实!你和你那些虚假的世界……将会由我这个虚假的世界将会加以击灭,让我成为真正的世界!」
  弟弟没有回应。
  只是默默地用手上那把机械构成的剑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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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不发一语,对挡在我前方出言挑衅的哥哥举起剑。
  已经不需要多费唇舌。话语对他们不会有任何作用。
  各种情绪在心头浮现又消逝,但是全都没有意义、没有价值。
  硝子在我背后严阵以待。
  里绪在一旁令小町分裂,守在硝子周围。
  舞鹤在我身边,头发蠢蠢欲动,唇间发出声音。
  佐伯老师站在最后面,影子不断翻涌。
  总觉得殊子似乎在某个角落冷酷笑着。
  没错——
  现实如幻梦。夜梦乃真实。
  就让我们这些幻梦的产物,反噬他们那些现实的具现吧。
  
  我不发一语,笔直向前跳跃。
  终焉就此展开

637

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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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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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5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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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世界之终与世界之始
(⇔resin cast milk)
  
  虚无的兵刃互击声响起。
  我举剑冲向前,钻过排列整齐的桌椅,从下方砍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相对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则是以凝聚成棒状的光挡住。
  我看过这个。应该是——他们交给鸳野在亚使用的虚轴复制品,或是原版。能够使被其所伤者无法动弹的利刃。
  「哼、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出嘲笑。
  我不懂他在开心什么。不,是根本不想理解。
  ——没关系。我马上让那张笑脸冻僵。
  「……舞鹤!」我短促地叫了她。
  直接以「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袭向光剑代替回应。发丝连周围的桌椅都用来当成媒介进行平面跳跃,缠绕、绑缚光剑,甚至攻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
  「……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放开手上的武器,逃过一劫。
  我立刻用机械构成的剑敲向没有轮廓的光加以破坏。但是「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在即将命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时,撞上他身边的无形墙壁,弹了开来。
  那就使出下一招。
  「里绪」
  「嗯!」
  分裂成无数只的小町,站在地板上、课桌上、天花板上,团团包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使他动弹不得。
  我的剑上已经附加「有识分体(分裂病)」的属性情报。从硝子抱在怀中的小町身上汲取情报的这把剑,就和五天前的一样,是对付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用的特制武器。
  「解析……完成!」听见硝子在背后大喊,我于是挥剑。
  包覆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周围的隐形墙壁发出气球破裂的声音,就此消失。
  「去死!」同时舞鹤蜜再次发动攻势。
  黑色的钢线有如缜密的雷射网纵横交错出几何学图案,以直线和曲线组成的轨道,不分前后左右上下,眼见就要切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身体。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放声大笑,双手渗出淡薄的雾状物。
  雾气扩散开来,使舞鹤的黑发失去光泽这是腐蚀作用吧。
  「……呵呵呵呵呵。没用的。」可是没有意义。
  随着佐伯妮雅宛如发自黑暗深处的闷笑声起,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落在地的影子,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发出听不见的声响。
  这就是「unknown(摇摇晃晃)」的复原。
  遭到腐蚀失去颜色的锋利细丝,恢复柔和的黑色光彩。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弯下身体,巧妙地躲过钢线的攻击。
  他的身体成了小町们的目标。
  牠们跳到纵横交错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上,利用松弛的钢线像弓箭一样弹跳出去。
  趁他挨了十几下撞击,脚步正不稳时,我举剑从上垂直劈落。
  他瞬间做出反应举手挡下,但是缠绕在手上的雾气有如蒸发般消散而逝。
  「以寡敌众很不好受吧,不成材的大哥!」
  带着嘲弄,我一面大喊一面追击。
  挥剑横扫。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踢倒课桌后退。剑势被他躲过。所以我脚上带着反斥力场往前踢,把他踹得向后飞去。
  「你确定不来帮他吗?城岛镜!」
  「哎呀呀,怎么可以直呼妈妈的名字呢,坏孩子。」
  她笑得悠闲,与现场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不过我想先交给晶一个人试试看。」
  「呵、哼、哈哈!好啊……好卑劣啊,失败作!」
  撞开桌子倒在地上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站起身来,瞪着我们:
  「……上吧,『发狂墓碑(epitaph』!」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边瞬间出现大量有如水晶碎片的发光物体。
  那些东西在同一时间——如同*射向我们。
  「啧……」我一面咋舌,一面交叉双臂挡在眼前,缩起身子的同时大喊:
  「……舞鹤!」
  「我知道!」
  就在不知道到底来不来得及的千钧一发之际,我们前方出现细致的网状墙壁。
  *多半都被「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构成的结界挡下,只有少数穿过隙缝。我制造反斥力场,做了最低限度的防御。只会擦过脸颊手臂等处的碎片便不予理会。
  我确认一下背后的情况,硝子她们没有明显的外伤。倒是有几只小町流血倒地。看来是对攻击作出反应,成了替死鬼。
  「抱歉了,里绪。」
  「没关系。」
  里绪笑得很愉快。我举手对她示意,同时瞪着黑线编成的平面问道:
  「舞鹤……后面的情况如何?」
  「攻势停止。」
  「好,那么……」我再次握好剑。
  「我们再上!」
  结界乍然解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似乎在等待这个机会,扑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一根长度与身高相当的八角棍。
  我举剑迎击。没时间让我解析了。
  在棍剑相交的剎那发生爆炸。
  「……咕!」我因此被震开。火花烧灼我的脸颊。手臂也有几处感到不适。当然,我并不觉得痛,不过看来是受到轻度的烧伤。
  「……晶!」里绪介入我们中间。
  她让小町扑上前去。目标是握着棍子的双手手腕。
  小町又抓又咬,感到碍事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打算将牠们甩开,于是露出破绽。
  「抱歉了,小町!」我举剑朝斜上方一挥,将他的手腕连同小町一刀两断。
  随着切开皮毛骨肉的触感,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双手和猫的尸体一起在空中飞舞。
  棍子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主人,解析完成!」
  在硝子简短的宣告之下,我分裂、覆盖剑的破坏属性,然后改成反手握剑,朝正下方一戳,刺穿那根八角长棍。爆裂声响起,棍子消失了。
  在此同时。
  「……哎呀呀。」一个人声——在我身旁响起。
  「竟然一群人一起跑来欺负我们家的小孩,真是一群坏人。」
  在不知不觉之间,有如瞬间移动一般。
  城岛镜的身影近在咫尺。
  「唔!」我反射性地挥剑,同时后退一步。
  还是一样随兴,参战时机无迹可寻,真是棘手。我因而皱起眉头,同时加强警戒。
  她能够以近乎数字的方式、毫无延迟的动作一囗气逼近之后发动攻击。如果被她这招耍着玩,我们的临战态势将遭瓦解,进而全盘崩溃。
  尽管居于优势,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不是要交给他一个人处理吗?保护过头了吧。」
  我拉开距离,同时一只手在背后比出手势,提醒其他人提高警觉。
  「哎呀,当妈妈的担心儿子有什么不对吗?」
  妈妈以看不出意图的微笑响应我。
  「……你变得比较温柔了,还会担心不成材的儿子。不是说要淘汰比较劣等的那一个吗?还是说,你依然觉得这个家伙比我优秀?」
  「是啊,虽然晶的战斗方式确实不值得嘉许。」
  掌握不到她的气息。必须注意她身体的细微动作才能判断何时出招。
  「不过和你相比,他还是比较象样一点……真可惜。」
  瞬间——消失。
  我集中精神在细微的触觉和空气的流动,但她的目标不是我。
  背后的舞鹤在咋舌同时跳跃。
  「啧!」碰撞謦。瞬间的攻防。
  「你反应得过来啊。真厉害。」
  妈妈再次现身时,已经站在讲台旁边。
  「哼……魔术一旦知道机关,就没有一看的价值。」
  舞鹤嘴巴逞强,表情却略带焦急。大概是动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吧。
  「那么这次挡得下来吗?」
  又消失了。下一个目标是——
  「……!」硝子。
  「小町!」配置在硝子身边的小町们,在里绪的临时调度下挡住妈妈的攻击。
  硝子的反应速度和人类一样,佐伯老师的动作也比较迟钝。我们早就想过要如何保护她们两个,没这么轻易让他们得逞。
  「哎呀,又失败了。」
  妈妈出现在教室中央,似乎玩得挺开心的。
  观察她的我紧闭双唇。
  不只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连妈妈也参战了。
  那么——我们也得再拿出一点真本事。
  「……硝子。」
  我早就准备好该打的牌。
  首先,就用其中一张吧。
  「开始吧。」
  「是的,主人。」
  我在说话的同时,对里绪和舞鹤打了暗号。
  里绪先命令小町扑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接着是舞鹤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去吧,『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攻击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正面和妈妈,和城岛镜硬碰硬对我们不利。然而身为固定剂的爸爸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既然如此,攻击爸爸就能迫使妈妈回防。
  如我所料,妈妈出现在爸爸的面前,开始破坏「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因此我——不,是硝子。
  「……对『世界系(inst)』进行限定入侵。」
  趁机增加武器。
  「以虚界连接线(set:virtual link to)至『有识分体("有识分体")』、『破碎万花筒("破碎万花筒")』、(and)『unknown("unknown")』。开始解析与汲取(.analysis and pump-up are started.)。』
  缆线沿着地板,缠绕住最后一排的佐伯老师的脚,以及斜前方的舞鹤的手臂。
  情报类型已经事先输入完成。能将所需时间压缩到最短。
  「形状,*(from:partisan),以及(and)*(revolver.)。于回路开始复合建构(install start:D-link/"scratch build")……完成!」
  我后退将剑插在地板,放开双手。
  接着从硝子的腹部拔出*,手指扣住她的手,取出从掌心出现的*。
  右手*。左手*。
  「好了……这是世界之敌的反叛,有本事就挡下来吧,世界!」
  放声大喊的我开始攻击。
  里绪和舞鹤停止攻击,让小町和「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同时撤退。
  「首先是……」*。
  附加、混合「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以及「有识分体(分裂病)」的属性情报,创造新的性质。我将这把拼装武器刺向油毡地板。
  刀刃跳跃平面。同时分裂。
  墙壁、地板、天花板——爸爸妈妈以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周遭的每一个平面,都出现大量的*,有如剑山一般朝他们延伸。
  妈妈的反应很冷静,脸上挂着浅笑,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挥动手臂,一口气破坏所有会碰到爸爸身体的*。
  「喔喔!」发出惊愕之声的人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他未能完全躲过所有的*,身上开了好几个洞,模样凄惨。
  「这招挺有意思的喔?」声音来自妈妈。
  语毕之后立刻消失。但是我不慌不忙。
  我朝刺在地板上的*伸手,抓住*柄加以分裂,制造一把新的*。
  举*投掷。
  同时朝妈妈刚才的所在地、朝着那片空白扣下左手*的板机。
  附加在*上的是「unknown(摇摇晃晃)」的属性情报。
  逆转因果,将结果收敛为未遂,对波动函数的凌辱——
  原本已经移动的妈妈,被拉回原本的地点。
  投掷而至的*已经在她眼前,避无可避。
  「……!」一口气自然而然地从妈妈的咽喉流出。
  「唰!」的一声。
  *穿过妈妈的腹部,将她像昆虫标本一样钉在墙上。
  「……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忍不住大叫。
  我拔起插在地板上的*,又插回地板,使其跳跃平面同时分裂。
  「看着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轮到我动手……进行你最喜欢的弒父了!」
  为了刺死爸爸。
  
  ◇◇
  
  芹菜在附近的公园找到两人,便躲在远处盯着他们,但是后来有一辆车载着他们离开。不知何去何从的芹菜,决定先去学校看看再说——于是过了十几分钟,她在日落西山之后抵达学校,走进操场。
  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几乎都已经回家了。她原本还担心如果有同是田径社的学生在场该怎么办,所幸没有遇到认识的人,忍不住松了囗气。
  晶和硝子真的在这里吗?
  如果在这里,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公园里还有同班同学柿原里绪也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只是从远处偷看,柿原同样带着略嫌紧绷的表情和晶说话。
  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不是在闲话家常。
  她看向校舍。
  巨大的建筑物耸立在晦暗的天色之中,简直变成某种怪物,感觉完全不像她每天都去的地方。好可怕。她老实地这么觉得,不禁裹足不前。
  还是回去好了。小晶不会在这种地方。正当开始畏缩之际。
  「……啊。」这时她发现了。
  二楼的教室——只有一间亮着灯。
  那间教室正是芹菜他们、是晶的班级,二年三班。
  他果然在这里吗?
  如果在场,他在假日前往教室做什么?
  说不定是和半个月之前一样,打算杀什么人。回想起那件事,芹菜的嘴唇便开始发抖。一想到那个时候的晶,拒绝她的晶,她便忍不住想哭。
  她早就知道,从以前便伪装强悍的自己,其实是个弱者。
  因为弱者才会虚张声势,让周遭的人以为自己很强悍。实际上,每当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她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一遇到挫折马上就会哭出来。
  相反的,晶虽然看起来怯懦又软弱,却十分坚强。
  既可靠,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随便掉泪,而且又很温柔,在芹菜落泪时,他还会牵起她的手帮她一把,安慰说没关系。
  她喜欢这样的他。
  她无法想象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这样的他。
  ——走吧。
  芹菜下定决心。
  她心想,自己也想变得像小晶一样,既坚强又温柔。变得像他那样,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动摇,成为一个在别人落泪时能够伸出援手的人。如此一来就能达到和他一样的等级,不再是个只能等着他拯救的女孩。
  所以——现在必须拿出勇气前进。
  如果他根本没变,如果自己懦弱到无法勇于面对眼前的状况,落荒而逃,又怎么有资格站在他面前。没错。去吧。去证明他根本没变。
  她勇往直前,走过有如荒野的宽广操场。入口的门开着。警卫还没来锁门吗?是不是都无所谓。这样刚好。
  她脱了鞋放进自己的鞋箱,拿出室内鞋穿上。在黑暗中凭着身体的记忆,走过每天必经的走廊,爬上楼梯。
  终于上了二楼,在刺痛耳朵的寂静之中,发现照亮走廊的灯光以及些微的喧嚣气息,芹菜于是挪动颤抖的双脚走过去。
  
  ◇◇
  
  就在分裂的*越过平面出现,正要刺穿爸爸的同时。
  我看见爸爸稍微打开叼着没点着的香烟的嘴巴。
  从中发出喃喃的话语。
  
  「镜……15%,限制解除。」
  
  「是的……主人。」妈妈的回答和事情的发生,不知孰先孰后。
  钉在妈妈腹部的*。
  为杀害爸爸杀到他身边的*。
  随着「沙——」的声响。
  所有的*混入噪声,有如幻觉一般——全部消失。
  「什……!」我咬牙切齿的同时,心想总算要来了,跟着加强警戒心。
  「定义『世界圆(parting line)』。」
  妈妈眼前出现圆形波纹。
  「启动左手。开始连结世界圆。」
  随着这句话,她漫不经心地将左手沉进波纹之中,贯穿到对面,使手臂的外观变得有如畸形的怪物。
  「连结状况良好。宿业系数保持稳定。内部不规则多边形信息的随机数控制同样良好。」
  手臂浮现大理石花纹,目不暇给地变换颜色。妈妈一张一握地活动手掌,并且笑着说道:
  「主人,你没事吧?」
  「嗯。」爸爸点头回应:
  「你可以吗?」
  「可以。状况良好。以现况来说……可以到22%没有问题。」
  「……『完全终结(all in one)』啊。」
  「没错。」妈妈举起有如野兽的左手,以少女的动作轻轻偏头。
  「玩耍的时间结束了。也差不多该开始回收及统合了。」
  回收。
  消灭我们保有的所有虚轴,使其回到身为实轴的城岛镜身上。
  打着世界安定的囗号,行处刑之实。
  「刚才……你做了什么?」
  我重新举好*,开囗问道。
  虽然这只是在争取时间,不过既然对方完全瞧不起我们,应该会顺我的意吧。
  「这个嘛……可以告诉他吗,主人?」
  「无所谓。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爸爸回答得很慷慨,妈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涗道:
  「我是实轴。是掌控世界的修正力者……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以修正力,直接作用在*上……是这么回事吧?」
  「是啊。你理解得很快嘛。妈妈放心了。」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令我们的力量失效。
  「哼。简直是乱来……」
  不只名称,连性质都和我们的「世界终焉(curtain fall)」很像。
  「你想怎么样?抢走我们的虚轴?」
  「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晶,你打够了吗?」
  「哼,如果你们想先完成你们的目的也行。」
  妈妈称为晶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脸上带着杂有悔恨及嘲笑的表情,不开心地笑了:
  「但是你们的事情办完之后,我要杀了这个失败作。我要撕下他的手脚扯出他的内脏,让脑髓开成花将脊髓插在墓碑上。这你们可不能妨碍我。」
  「好啊,可以。」
  我好歹也算是她儿子,听到有人说要虐杀我,妈妈竟然点头允诺。
  我不禁失笑。
  简直是乱来。别开玩笑了。
  可是——无论这些家伙有怎样的企图,我都不可能闷不吭声地让他们称心如意。
  对世界作用的修正力。
  使虚轴发挥的能力失效。
  这股力量不知道能够逼迫我们到什么地步。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抵抗。
  好了,接下来是第二幕。互探虚实出招牵制的打法已经无法抗衡。
  那么接下来只有不顾己方的耗损,使出全力与敌人硬碰硬了。
  我以指尖对背后的同伴们打暗号。
  照我们事先沟通,首先——
  就在这个时候。
  「噫……」传出一个声音。
  教室的前门传来一声闷哼。
  听起来带着恐惧与惊愕,像是偶然目击现场的景象。那个声音虽然只是从喉咙发出的惨叫,却是我绝对不可能听错的声音。
  对手是妈妈,我无法背对她,只能像是整个心脏被人揪住一般痛苦。
  「难、道——」
  「主人……」我听得出硝子感到困惑。
  「啧……!」舞鹤也重重啧舌。
  然后。
  带着明显的颤抖,刚才发出惨叫的那个声音。
  「小、晶?这是……怎、么、了?」
  像是在求救一般——呼叫我的名字。
  「哎呀呀。」妈妈往我背后看了一眼,装出做作的惊讶表情。
  「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森町芹菜同学?」
  「津、久见、同学?什、么……」
  「可是对我们来说正好。对吧,树?」
  「喔——嗯,也是。」爸爸嫌麻烦似地抓抓头。
  「顺便解决她吧。」
  「……你在说什么!」听见他出乎我意料的发言,我不禁厉声大吼。
  「森町……小芹和这件事无关吧!」
  五天之前爸爸他们还把她当[x]质监禁时也就算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他们面前。事到如今,他们应该没有理由刻意对小芹下手。
  「对你们来说,她已经……」
  「哼哼……你不知道吗,失败作?」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回答我:
  「哼……你果然是失败作。一直到了最后关头,你还是漏算一步……如果真想保护这个女人,你早该将她监禁起来。」
  他展开双臂,看起来相当得意:
  「……你不知道我昨天为什么要攻击直川君子,为什么想杀了她吧?」
  这件事我听舞鹤提过。不过他的行动背后是有理由的?
  「杀了这个女孩,可以提升我的力量。」
  妈妈开心地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我对世界作用的力量……修正力,正处于毁坏边缘。而毁坏的基准点,以目前来说……就在森町芹菜以及直川君子两人身上。」
  「你说、什么?」听见直川的名字,舞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应该心里有数吧,舞鹤蜜?她保留了应该在修正力影响下消失的记忆,记得应该已经忘记的事。有这种状况吧?」
  「……」舞鹤凝重的沉默意味肯定。
  「这么说来,小君……」接着硝子也开囗:
  「在小公主回来时,叫了她应该不记得的、绰号。」
  「你也是,芹菜。」
  妈妈对小芹说话的语气,简直和从前一样。
  「我说芹菜,你那个和你同班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鸳野……」
  受到现场魄力所震慑的小芹,像是冲昏头似地回答:
  「什、么?在亚怎么了……」
  我感到有如头部挨一拳的冲击——怎么会?
  鸳野在亚变成虚轴死了,小芹不可能记得她。
  「好,就聊到这里吧。」
  城岛镜对着思考停止的我——不,是对我背后的小芹笑了:
  「为了保护世界,只好请你纳命来了。」
  她的身影消失。
  「城岛……镜——!」
  我在焦躁中大吼。
  *飞向消失的妈妈原本所在之处。逆转她已经移动的因果。
  然而回到原处的妈妈身影扭曲。修正力与虚轴的猜测观望僵持不下。猜测观望随即斗败,妈妈的身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我在地板上一蹬,冲了出去。
  「……别想得逞!」大概是把小芹当成直川,舞鹤也激动起来,头发一阵翻腾,罗织成网堵住教室的出入口,封锁通往小芹的道路。这招也——失败了。黑色的发束一一松开、溶解,纷纷散去。
  「小町!」接着是里绪。她令小町们同时攻向妈妈的行进路线。但还是一样,分裂的个体变得四分五裂,带着噪声一起消失。
  我一面奔驰,一面将*插进地板。*分裂成无数支,化为一道道屏障,从脚边出现在小芹周围,有如牢笼包围她。随着「锵!」的破坏声响起,所有屏障应声倒下。
  四次攻击都起不了作用。
  尽管如此,总算让我赶上了。
  多亏这些阻止妈妈行动的猜测观望,我已经来到她的背后,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地方。既然*不管用,我便顺势扭转身体,用尽浑身的力气,对她的背部使出一记回旋踢。
  无从抵抗的她被我踢飞,整个人连同教室的拉门一起倒在小芹身旁的地板。
  我手下不留情。继续追击。
  一脚将她踢得更远,远离小芹。
  我深怕还不够,抓住她的手臂,凭借蛮力往窗户一砸。
  窗户随着破裂声粉碎,妈妈从二楼的窗户落落地面。
  我不觉得这样杀得死她。顶多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必须趁现在想办法才行。
  我转过身去。
  「小……」
  呼叫她的名字——
  「可惜啊,失败作」
  「……芹……」
  但是在走廊上、在小芹背后。
  「你的敌人不只镜一个人吧?」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手向前一伸,手掌朝着她的背部张开。
  正要射出一根尖得奇怪,类似针状金属的东西。这个情景映入我眼中。
  「放开*也很笨。」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住手……」
  听见我的吼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得开心极了。
  
  ◇◇
  
  她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话中的含意。行动的理由。她完全不明就里,对话的内容也无法理解。唯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她要被杀了。
  拼了命想要保护她的晶,也露出绝望的表情大吼。
  背后传来的气息,感觉就像有人拿着刀抵在背上。
  双脚颤抖的感觉,嘴唇发冷的感觉,都从芹菜身上消失。
  除了唯一的感觉——压倒性的恐惧。心里只想着:要被杀了。
  「死吧。」只有这两个字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空气自动从喉咙流出,发出轻微尖细的声音。芹菜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耳朵听见一个低沉的撞击声。
  
  「……什么!」接着是晶的声音。
  「唔!」然后是和刚才说「死吧。」一样的声音。
  「住手!」以及好像在那里听过的声音。
  布料摩擦地板的声音。人扭打的声音。
  芹菜张开眼睛,转头看向背后。
  眼前出现——
  「敷户……同、学?」
  她的同班同学倒在地上压制一名男子,同时以狰狞的表情大喊。
  「良司……!」晶的语气像是在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快逃!森町、快逃!」
  良司一面纠缠挣扎抵抗的男子,一面喊着快逃、快逃。
  「哼、呼!『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你还活着啊!」
  男子——仔细一看,是津久见奏——露出可怕的笑容。
  「哈、哈哈!」
  忽然间。突然间。
  动作停了。
  不知何时,晶已经跑到芹菜身前,维持跑到一半的姿势僵住。
  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
  她无法理解事态如何。
  像刚才一样不明就里。
  「喂……良、司?」晶茫然若失。
  迭在一起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缓缓起身。
  只有一个人站起来——
  「哼……连固定剂都不是,还敢对我动手。」
  津久见奏以芹菜没听过的语气开口:
  「他是不是忘记我对他的恩情了?八成是忘了吧。明明忘了,明明没有记忆,还是投身于如此的异常之中。真是有勇气。对吧……失败作?」
  「……佐伯老师!」晶回头看向教室。
  「快……!」
  「……抱歉,晶同学。」回话的人语气阴郁。
  「已经不行了。一旦生命消失就」
  「哼哼。就是这样,失败作。」
  「怎么、会、良……司。」
  曲身倒在地上的敷户良司,没有任何动静。
  ——生命消失?
  「咦……敷户同学?」
  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
  可是这个同班同学救了她。
  这个同学、这个人。
  难道——死了?
  「骗、人。」芹菜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
  死了。一个人、一个朋友,死在她眼前。因她而死。
  她无法接受现实。头脑无法顺利运转。
  看见晶的背在眼前,他情不自禁想要抱上去。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在微微颤抖。可是她觉得再不依靠他、依靠小晶,自己就快要发疯了。
  「……里绪!」
  芹菜伸出去的手被这个叫声惊吓而停住。几乎在此同时。
  「呀啊……!」
  她被抬了起来,眼前的景象一团混乱,重力与惯性来回摇晃她的身体。
  接着被往地上一抛。她扶着晕眩的脑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教室角落。
  「柿……原?」原来是身穿运动服的娇小女孩把她搬来了。
  柿原里绪挡在芹菜身前保护她。
  「你……」后面的为什么还没出口。
  巨大的破裂声便令芹菜吓了一跳。
  她从里绪身旁看见津久见倒在教室里。
  「……站起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晶一边慢步前进一边说道:
  「继续吧。」
  「哼……朋友遇害让你愤怒了吗?」
  「闭嘴。用不着你担心,我并没有失去冷静。」
  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这样的脸——芹菜从来没有见过,感觉如此陌生。
  「只是在对自己生气。」
  「太过分了吧,真是的……怎么可以用脚踢自己的母亲,还丢出窗外呢?」
  突然之间。
  津久见逆绘从窗户外面现身,轻快地伸手抓住窗框,回到教室里面。
  明明刚才被摔到地上,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只有衣服上下留有破损及脏污。左手还是一样,维持试图杀掉芹菜时畸形的怪物模样。
  事态的发展瞬息万变,芹菜的脑袋完全跟不上。
  只是她在懵懵懂懂之间理解——包括晶和硝子在内,这些人全都是所谓的「虚轴」不知为何打了起来,而且敌人还打算杀了她。
  「嗯——这样要杀芹菜也得费上一番工夫了。」
  津久见逆绘看着她说道。站在芹菜前方的里绪挺身以待。
  「别闹了。」
  听到这句话,晶以僵硬的声音忿忿说道:
  「稳定世界?修复修正力?别傻了……这种杂事,等毁灭我们这些虚假的世界之后,再慢慢去处理吧。」
  芹菜茫然地看着他。突然有个声音从前面传来。
  「吶,那棝……森町芹菜,对吧?」
  紧盯教室的眼睛没有看过来,略嫌幼稚的口吻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好好看着吧。」柿原里绪如此说道:
  「看好晶的战斗。晶的善良。晶的可怕。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才行。不可以逃避。即使不明就里……也绝对要看到最后。」
  虽然幼稚,却没有丝毫温柔,反而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因为晶的战斗……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你。」
  
  ◇◇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敷户良司,佐伯妮雅忍不住长叹。
  ——她最讨厌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所谓的未来,对佐伯妮雅而言是既混乱又可怕。该来临的结果不知前往何处,一个闪神就会被依附在目己身上的虚轴搅乱。说来就像一只随时张开嘴巴的巨大怪物。她既不想看见,也不想接触这样的事象。
  尽管如此——连这样的未来都能够斩断的「死」是比怪物更加忌讳的事。是连怪物都能吞噬的、最可怕的浑沌。
  「嘻嘻。」妮雅像是要压倒这样的恐惧,刻意笑着说道:
  「能不能……不要再对我的学生下毒手了?」
  晶的视线看向镜。
  「……准备动手吧,晶同学。」
  「好。」点头的晶声音不带一丝表情。
  大概是像她一样扼杀感情吧。
  她们和晶事先有过商量。
  一开始全员出击。以「全一」的武器建构为中心,与敌人正面冲突。
  如果这招行不通,就依序使出绝招。
  首先是前锋。就是她。
  「哎呀,对手是你啊?」镜面向妮雅。
  「别想动手。」
  晶拿着剑,与左手变成怪物的母亲对峙。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对手是里绪喔。」
  里绪用十几只小町包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每一只受到修正力的影响,混着噪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哎呀,里绪还是让开吧……里绪还得保护那个女人不是吗?」
  蜜露出带茗敌意的浅笑,站在里绪身旁。
  所有人都是她的学生。
  真要说来,妮雅很想保护他们每一个。可是她办不到。
  那么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呵呵呵……我还是赶快动手吧。」妮雅低声念念有词:
  
  「开启虚界涡(under gate open)。」
  
  在日光灯映照之下形成的不,即使没有灯光也一直存在的黑暗从妮雅脚边升起。长了一只眼睛,形似无脚章鱼。
  命运调节用多次元(paredoxical paradox)干涉体。
  「硝子,剑!」
  「是的!」
  手上的剑因修正力崩溃,晶于是大叫。妮雅身旁的硝子一挥手,瞬间制造武器射出去。晶接住飞来的武器,再次砍向镜。
  妮雅的目标早已决定。
  一切的根源城岛树。
  现在她已经没有怨恨。当初虽然怀恨在心,如今已经不在乎了。
  只是有人要伤害她的学生,她怎能置之不理。
  「……附到他身上吧。」她指挥背后的怪物。
  影子以影子为媒介瞬间移动。
  移动到城岛树脚边。
  「……嗯?」树发现之后眉头一皱。
  「哼哼,休想得逞!」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转头前往树的身边。
  「……里绪才要这么说。」冒着冷汗的里绪看来相当勉强,仍然分裂出更多小町挡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去路。
  妮雅知道。里绪为了朋友、为了晶,已经有不惜抛弃一切的打算。
  「我不是叫里绪闪到一边去吗!」
  蜜将头发刺进地板,绑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脚。她是在担心里绪过度疲劳。
  妮雅明白。这个女孩其实个性很温柔。
  「……剪刀!」晶第三次吼叫。
  巨大的剪刀从硝子身上突出,晶一把抓住刀刃,然后反过来拿好。
  「喔喔喔喔!」他拉开剪刀,夹住镜的身体。
  晶的视线紧盯着镜。其中应该包含失去朋友敷户良司的悲伤吧。尽管如此,在悲伤之中,他还是随时注意其他同伴。
  妮雅十分相信。这个孩子绝对不会输给他的父亲。
  「真是的……怎么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对着妈妈呢?」
  镜连同畸形的双臂都被夹住,无法动弹。尽管如此,剪刀还是逐渐出现裂痕。
  「*!」
  「是的!」
  硝子的胸口弹出一把机械建构的*。
  她是我方的中心,自己却没有任何力量。
  妮雅心想。绝对不能让命运压垮这个孩子。
  「……啊啊啊啊!」
  晶像刚才拿剑时一样,在空中接住*,顺势往镜的胸囗一刺。随着清脆的撕裂声,镜的身体被钉在教室墙上。
  这波攻防,让她有充分的时间搅乱命运。
  妮雅的影子——「命运调节用多次元(paradoxical paradox)干涉体」从背后窥视树的脸孔。
  里绪。蜜。晶。硝子。
  为了保护她的学生的未来——为了颠覆破灭。
  「……嘻嘻。忘记一切吧……城岛老师。」单眼出现。
  然后。
  咕溜溜溜溜溜撩溜溜溜溜。
  命运调节用多次元(aaoia aao)干涉体发出液体般的声响,从树的眼睛流进他的体内。
  「……成功了吗!」就在晶看了那边一眼的同时。
  
  「镜。」失去平衡,即将倒地的树。
  「限制解除……22%。」低声念念有词。
  
  「什……?」晶瞪大眼睛。
  世界圆。
  他们是这么称呼的。漂浮在三次元的二次元波纹,出现在镜的眼前。
  镜将右手伸进有如水面的平面之中。
  镜的身影还在原处。
  但是右手——却从树的背后。
  以「世界圆」为界,超越空间伸了出来。
  镜畸形的右手朝着正要倒下的树,插进他的身体里面。
  「……回来!」妮雅立刻大喊,对「命运调节用多次元(paradoxical paradox)干涉体」发出命令。
  漆黑的影子瞬间从树的体内移动到妮雅脚边。
  「动作稍微慢了一点。」
  依旧被剪刀和*钉着的镜笑道:
  「你的『inknown(摇摇晃晃)』……87%由我回收了。」
  妮雅自己也有感觉。「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回到她身边时,体型已经远比她知道的要小上许多。
  「好了,现在是我们领先一步啰?还是说……你们也觉得自己赢不了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每张脸上都浮现焦躁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
  此时晶大喝一声,打破僵局。
  「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
  其他人也像解开定身术,找回自己的表情。
  「硝子,剑!附加……『unknown(摇摇晃晃)』的属性!」
  「是的!」硝子闻言,便从手臂再次射出穖械构成的剑。
  晶头也不回,抓住剑顺势刺进镜的胸膛。
  「……!」镜发出反射性的叫声。
  剑上剥离黑色的影子,侵入镜的体内。
  藉由妮雅与硝子之间的联机,启动命运的重设功能。
  「这招……挺有意思的。」她的表情看似痛苦,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的。
  修正力与虚轴的力量互相对抗。仅仅一秒剑便化为碎片。
  妮雅背后的「命运调节用多次元(paradoxical paradox)干涉体」的体型大了一圈。
  剑破坏因果,夺回「unknown(摇摇晃晃)」。
  「佐伯老师!」
  只不过没有夺回全部。大约只有被抢走的九成当中的一半。
  尽管如此——即使只有原本的一半——这样就有能力反抗。
  「晶同学。」
  「好,拜托你了!」
  对话的同时,钉住镜的剪刀和剑随着噪声消失。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扑向森町芹菜打算杀她,蜜和里绪出手阻止。
  她知道晶想说什么。
  能够取消不如意的结果。足以对抗世界的「修正力」。她的力量具备颠覆战局的可能性。现在还不能失去。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维持虚界涡开启,以「unknown(摇摇晃晃)」恢复自己的疲劳,妮雅笑着说道:
  「呵呵呵……蜜同学。可以麻烦你吗?」
  听见她呼叫自己的名字,蜜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留给小町们对付,远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步。
  「知道了。再来交给我吧!」
  
  ◇◇
  
  「下一个……!」
  随着佐伯妮雅的话,晶一面和城岛镜对打,一面开口。
  面无表情。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只是勉强隐藏自己的焦急。
  真是的,不象样到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情绪都被人看出来了,掩饰表情又有什么意义。好歹是城岛晶,无论情况多么困苦都应该更加坚定。面对敌人还流露出杀意以外的情绪?简直是丑态百出。得在这种笨蛋的带领之下战斗,真是丢脸。
  不过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蜜微微一笑。
  无法控制杀意,无法隐藏动摇,不知因此失败过几次。说穿了,她对晶的感觉只是同性相斥。殊子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他们两个很像。虽然不想承认,或许她说的话不完全错。
  而且刚才的事也是。
  如果自己多留心一些,应该可以发现修正力对君子的作用减弱了。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晶——晶一定会用其他更好的方法来保护森町芹菜和君子。森町芹菜过来这里,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
  ——果然还是需要你。
  她不禁在心中对着那个已经不存在、没有血缘的姐姐笑了。
  如果是殊子一定会发现吧。那个家伙的直觉十分敏锐。
  「……哼。」可是依赖已经不在的人毫无意义。
  力有未逮也是无可奈何。至少要做到不会被那个家伙嘲笑。
  她握紧拳头,向前踏出一步。
  有别于后悔与责任,光是听到君子也是这些家伙的目标,她的杀意便已经在脑髓跃动狂奔,迸射火花,几乎快要烧断她的神经。
  「你们想杀君子?别开玩笑了……」
  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到此为止。就算自己会有什么不测,也要在这里阻止他们。
  她伸手放在胸囗,抚摸身上的礼服。
  好好看着吧,殊子……姐姐。
  蜜一口气说出下面的话:
  「开启滶界涡……来吧,『绝对言语(bbls id)』。」
  瞬间。
  
  啪。火花在耳内深处爆开。
  头发——「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有如痉挛发作般剧烈地翻腾波动,立刻没了动静。
  佐伯妮雅失败了。那么下一个就是她。
  在蜜的世界,开口说出的话语就会化为现实。
  她要用这个世界,对付那些家伙。
  「定义!身为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者……之全局!」
  「哼哼,休想!」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朝她扑过来。
  蜜同时操控「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以头发攻击。
  「对象……」斩击从四面八方袭向敌人。
  「没用的。」利发在切开对手之前失去硬度。不,是连存在机率本身都遭到侵蚀而消失。
  「失去固定于实轴之力。」她侧身躲过突击。
  「……休想得逞。」
  这次是城岛镜。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她的眼前。
  「小町!」里绪的声音为蜜打了一剂强心针。她紧急往旁边一跳。
  对手没追过来。大概是小町挡住她了。
  那么动作要快。
  「……存在机率归零,从实轴上消失!」放声大喊。
  「嗯……咕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扭身挣扎。
  是成、是败。
  蜜的世界能够对世界的修正力起多大的作用。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浑身颤抖。脚上、手上、身体开始出现立体的噪声。
  那么再来一次。
  「对象失去固定于实轴之力,存在机率归零从实轴上消失!」
  「唔、呃啊!」噪声变得更多。行得通。会成功。
  蜜扬起嘴角,瞪视对手。这时却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
  「……镜。」那是城岛树的声音。
  「啧……定义!身为城岛树者之全局!」
  「限制解除……40%。」
  「是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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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刚才不是说极限是二十几吗?难道剥夺将近一半的「unknown(摇摇晃晃)」让她的力量变得更强了?不过没时间思考了。蜜继续说道:
  「对象的心脏,所有心肌……」
  城岛镜外表上看起来没有变化。
  但是现场的气氛显然不同。
  ——豁出去了!
  「停止收缩运动!」
  蜜带着力量大吼:
  「……没用的,舞鹤蜜。」
  城岛镜的声音,使她实现的一切灰飞烟灭。
  包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噪声消失。他空手接下晶趁隙砍来的剑,露出嚣张的笑容。
  还有城岛树。
  蜜明明已经宣告他的死亡,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地叼着没点着的香烟,站得好好的。
  原来如此,能够直接驱使修正力确实不同凡响。
  而且蜜施展的「绝对言语(babel's bind)」——世界本身就不太稳定。
  「咻!」地一声。一块坚硬锐利的碎片擦过她的脸颊。
  「哼,哈哈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改变目标,朝蜜发动攻击。
  晶试图阻止他,但是来不及。
  「里绪!」蜜忍不住大喊。事实上,里绪是同伴中最为疲惫的一个。所以蜜原本不想勉强她,但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射出的闪亮碎片朝蜜落下。
  小町们持续分裂,以身为盾,挡住那些碎片。不知道死了几只了。死亡、使用力量,一再累积之下,使里绪开始站不稳脚步。
  「硝子!」这时晶正好下达命令。
  「是的!」硝子在手臂制造弓箭,朝里绪一射。
  箭贯穿里绪的心脏,并且像刚才一样渗出影子。
  附加「unknown(摇摇晃晃)」属性的箭,重设里绪的疲劳。
  里绪的神情瞬间恢复生气。当然,包括蜜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做法只是暂时性的。就像喝提神饮料硬撑一样。时间一过,疲劳就会加倍回到里绪身上。但是战斗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无法顾及之后会怎么样了。
  「来,趁早解决他们吧!」
  蜜往后一跳,同时再一次——不。
  「定义,城岛树!」不管要重来几次,她都会喊下去。
  直到话语成真。
  直到世界的修正力动摇。
  「对象的心脏,所有心肌停止收缩运动!」
  「……」城岛树脸上微微一皱。
  「休想得逞,『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朝蜜移动。城岛镜也一样。
  大概是想集中攻击她。
  晶和里绪来到蜜的前方。蜜也一面翻舞「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一面开囗:
  「定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以及城岛镜!」必须发声说出话语,以虚轴之间的战斗而言,发动时间之慢可以说是压倒性的致命伤。而这个缺点就由同伴帮她弥补。
  她一囗气大喊:
  「对象的四肢肌肉僵硬,原地停止动作!」
  效果不彰。再加上话语的正确性不足也使力量无法完全发挥,还是让两人的动作变得迟缓。
  藉以制造破绽。
  「死吧——!」蜜舞动头发,杀向敌人。
  同时晶也举起武器,小町也分裂、突击。
  对象只有一个。不是城岛镜,而是计划的中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镜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两人本身的腕力,以及修正力,试图瓦解晶的武器、小町们,以及蜜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但是只要一遭到破坏,佐伯妮雅「unknown(摇摇晃晃)」便会立刻复原。虚假世界的抵抗之举,总算撑过真实世界的制裁。
  ——赢了。
  蜜如此深信。其他人大概也都是这么想。
  钢线与机械之刃,还有无数的尖牙利爪,袭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637

主题

177

存在感

36

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6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
  
  我在手中的剑上,执行消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程序。
  小町及舞鹤正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身体千刀万剐。那么我只该做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家伙的灵魂从实轴上、从妈妈身边切割,将他丢回虚数域之海。
  妈妈仍在舞鹤的话语之力以及钢线的束缚之下。即使想救他也来不及。
  「这下……」结束了。
  正当我打算这么喊的剎那。
  
  明明剑尖就快刺进他的胸膛。
  「……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了。
  「铿锵——」
  我的剑,被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手上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的机械构成的剑弹了开来。
  「什……?」接着一挥。
  小町们和舞鹤的头发也一样,被他以最低限度的精准动作切割。
  残存无几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虽然斩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左手,实在不算什么太大的成果。手臂在掉到地面以前就像时光倒流般黏回伤口,轻松恢复原状。
  「……啧!」我往后跳了一步,摆好架式。
  「哼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视线扫过攻击失败的我们,然后望向自己的身体。
  确认修正力抵销舞鹤的话语之力后,面向我说道:
  「你以为我是谁,失败作?」
  「你说……什么?」
  「我的名字是,城岛晶。」
  他的睥睨、嘲笑,看起来是那么讨厌、那么高兴。
  「城岛晶最擅长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城岛晶?」
  「你想说……」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正牌的城岛晶说了:
  「计划。策谋。奸计。计略。看穿对手的心理操弄之,同时隐藏自己的底牌,偶尔秀王牌吓人却又吝于出招,然后在应胜之时以应有的方式确实获胜……这不正是城岛晶擅长、城岛晶之所以为城岛晶的缘由吗?」
  像是在自夸。
  像是在炫耀。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对直川浩辅、皆春八重、鸳野在亚、姬岛姬都是。还有上野恭一、别保透、津久见奏、以及对你们用『世界终焉』消除,那已不存在于记忆之中的某人也是。期待善意计算恶意、拭泪慰人笑脸诱人、分享喜悦同情伤悲、诉之以情说之以理、赞其纯粹认其欺瞒、算尽道理利用无理、以爱拘束以恨捕缚、宽大笼络严格操纵。无论是算计、冲动、信赖、背叛、牺牲自我、推卸责任、虚假、真实,人类善良的部分还是丑恶的部分,世间种种……我全都相信、利用!而现在……即使现在没有能够利用的人也一样。为了使你们的败北成为确实,我要使出绝招!」
  他高举机械构成的剑。
  由螺丝、螺旋盘、导线、齿轮,大量零件所构成的剑和我极为相似。
  「难道……那是……」
  「没错,失败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
  「这是你。是你唯一拥有的强项,唯一比我优秀的东西的赝品。
  『全一』的……劣化世界(junk parts)。」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为虚轴,最原本的力量就是制造虚轴。
  而这股力量发展到极致,就是从虚轴再次分歧的虚轴「劣化世界」。
  「——唔。」我不禁咬牙切齿。
  让我们用尽一切能耐之后——才出绝招?
  「我可是反对啰?因为再增加更多虚轴对世界而言并不是好事。可是……心爱的儿子说什么也一定要这么做,所以也没办法了。」
  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事不关己。
  「面对我们压倒性的战力优势,你能够拟定最佳的对策、事先做好准备,值得夸奖。妈妈很佩服你。爸爸也是吧?」
  「喔,做得是比我原本以为的要好了。」
  站在妈妈他们身后,背对窗外黑夜的爸爸兴趣缺缺地说道:
  「不过告诉你一件事……与其拟定各种策略,不如准备强到不需要策略的压倒性战力才对。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吧。」
  「哼哼,听了真刺耳啊。对吧,失败作?」
  「……闭嘴。」
  我忿忿地甩下这句话,这是对爸爸,同时也是对寻求我同意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说的。
  压倒性的战力?如果办得到,打从一开始我就这么做了。
  可是能够压倒实轴——压倒这个世界的战力根本不存在。
  「你以为使用出自我们的劣化世界,有办法赢过我们吗?」
  我一面虚张声势,一面加强警戒。
  不能掉以轻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持有的「全一(all in one)」的劣化世界,不知道有什么性质。我最清楚「全一(all in one)」有多可怕。尽管有所限制,但是能够使用其中的部分功能已经相当棘手。
  「哼,我才想这么说。你们这些用虚假的世界与世界为敌的人没资格这么说。不过……你说的是没错。的确,用这个我是打不赢。」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肯定:
  「这东西没多大的意义。以你们的『全一(all in one)』为基准,顶多只能发挥三分之一的力量。微不足道。真是微不足道的力量。」
  但是眼中的余裕丝毫没有消失。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我绞尽脑汁拼命思考。
  我们的战力。长处与短处。对手战力的种类与能力。一开始的目的。
  ——难道。
  「里绪!」我放声大叫:
  「保护……小芹!」
  说话的同时向后一跳。
  之前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一直制造我们的劣化世界,用来攻击我们。
  里绪的「有识分体(分裂病)」、殊子的「闹钟(忐忑不安)」、佐伯老师的「unknown(摇摇晃晃)」、以及我们的「全一(all in one)」。那么他还没使用过的劣化世界——就是舞鹤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能够融合不同的虚轴,形成新的世界。
  「……咦?」
  小芹原本还在里绪的背后发呆,听见我的声音,愣了一下。
  「哼哼……不愧是我的敌人,失败作!」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举起剑,不是砍向我们,而是反手握剑对准地板。
  「不过……你们来得及吗!」
  ——「唰」地,一声。
  背后响起他拿剑刺向脚边的声音。
  这招我不久前才让他们见识——
  「唔……!」我到达小芹身边,对着她挥剑横扫。
  剑势会将小芹的身体一刀两断,但是剑刃穿过她的身体。
  挡住跳跃平面从墙壁上延伸而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正要贯穿她的剑。
  「噫……」机械刀刃穿过自己身体的触感,令小芹发出尖叫。
  「休想——!」
  我在手上使劲,试图破坏从地板穿出来的刀刃。
  同时小町们也聚集在剑上,或咬或抓。舞鹤也令头发跳跃平面卷住剑。佐伯老师的影子伸展出去,准备破坏那把剑的因果。
  「啪。」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剑上,传出龟裂的声音。
  「……镜。」同时——爸爸的声音从教室的另一边传来,使我背脊一凉。
  「稍微勉强一点。限制解除,50%。」
  「是的。主人。」
  妈妈的回答是这么僵硬,机械的身分不带任何感情。
  爸爸以无所谓的表情——笑道:
  「我不是说了吗?准备强到不需要策略的压倒性战力,这样才对。」
  然后。
  我的剑。
  里绪的小町们。
  舞鹤的纤细钢线。
  佐伯老师的影子。
  都在威力更强的修正力之下,带着噪声瞬间消失。
  没有消失的,只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制造出来的劣化世界。
  「……!」我有所动作。
  挡到小芹前方,用我的身体保护她。
  剑越伸越长。刺进我的腹部。没有痛楚。
  不——不对。
  不是没有痛楚,而是没有伤到我的身体。
  原理和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完全一样。
  
  剑穿过我的身体,在小芹的胸口发出声响。
  剑尖刺了进去。
  
  「咦?」小芹忍不住出声。
  「……『unknown(摇摇晃晃)』!」佐伯老师的声音和平常完全不同,强而有力。
  「对象,森町芹菜!」舞鹤大叫。
  「其胸囗所受的伤完全愈合,对象……!」
  「没用的。」妈妈笑得轻蔑。
  「已经太迟了。」
  我抓住刺在腹部的剑。触碰刀身。
  碰到刀刃的手指,完好如初。
  「小……芹?」我缓缓面向背后。
  她。
  小芹。森町芹菜。
  安静无声。
  身子一软,当场倒地——
  「呵、呵。」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出和平常一样的闷笑,似乎很开心:
  「你做得很好。事先看穿我的策略,动作也比我还快。在这层意义上是我输了。是你赢了。然而……然而。」
  ——这不是真的。
  「可惜有爸爸和妈妈帮我的忙。」
  「怎么……可能。」
  剑从我的肚子抽离。
  我身上没有伤口。连衣服也没破。
  可是。
  倒在地上的小芹闭着眼睛,没有呼吸。
  
  ◇◇
  
  寂静笼罩教室。
  冒牌城岛晶、城岛硝子、佐伯妮雅、舞鹤蜜、柿原里绪,全都一脸茫然,动也不动。
  所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面咬牙忍住涌现心头的笑意,一面严肃地转头看向背后:
  「……怎么样啊,树?」
  「什么怎么样?」父亲叼着没点着的香烟,表情依旧没变。
  「我帮上忙了吧?」
  「喔,是啊。」
  听到这个问题,父亲一副这才意会过来的表情挑眉笑道:
  「你做得很好,晶。」
  森町芹菜之死。
  这不仅能让那个失败作感到挫败。
  还能够修复不完整的、濒临毁坏的修正力。
  「直川君子的崩坏点还没处理,不过算了。」
  树不再靠着教室的窗户,用手指折断叼在嘴里的香烟,丢在地上。
  「好了,镜。」——然后说道。
  「世界的修正力更接近完整了。这也意味你变得更加完整。因为还有不安要素,就将那些排除掉吧。」
  「好的。」镜,母亲,凭着机械的冷酷及顺从点头。
  
  「主人。启动率超过70%。因此……
  『统合世界(yggdrasi)』,部分展开。」
  
  镜高举左手。
  穿过世界圆而变得畸形的肢体忽然一扭,有如海市蜃楼变形。
  那是变化。不,是进化。
  以世界树为名,城岛镜最原本的——身为机械的样貌。
  以虚轴的词汇来比喻,就是开启虚界涡。
  「右手,解除世界圆。」变形的右手恢复原本的人类型态。
  减轻负担之后,左手又进一步变化。
  野兽般的皮肤开始剥落。
  露出有如树脂模型(resin cast)的牛奶,黯淡的半光泽表面。
  每一吋皮肤都带有细致的立体纹路——
  「如何?这就是我。世界统合用压缩光子(all in one system)集积体的一小部分。」
  城岛镜的本体。
  「因为直川君子还在,还不是很稳定。」母亲笑道。
  「是啊。等到这边处理完毕之后就去杀她吧。」爸爸冷淡地点头。
  「好。可是在杀她之前。」
  「是啊。」
  「……先统合这几个孩子吧。」
  「硝子!」失败作发出近乎惨叫的吼声。
  「解决那个家伙……解决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是的!」硝子也同样大喊。
  这个家伙想必还无法重新振作。还是已经恢复冷静。
  森町芹菜的份量,应该重到让这个家伙无法轻易抑制情绪才对。
  所以这个家伙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纠葛、多么痛苦。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无法想象,更觉得要是今天自己站在同样的立场,肯定无法像这个家伙一样坚强。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惊叹与尊敬。
  这个家伙成长了。跟之前在看见他的瞬间便激动得失去理智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不——或许一开始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如果只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诞生在世之重,生活至今之重。
  接纳硝子,放话守护日常,并且真的付诸实行之重。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这个渺小的虚轴又怎么敌得过。
  然而现在、至少现在,父亲和母亲是站在他这边。
  这个事实能够弥补他的渺小。
  失败作从硝子背上拿出*,朝他跳了过来。
  同时柿原里绪、舞鹤蜜、佐伯妮雅也朝他发动攻击。
  不管镜直接杀他——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因为如果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杀掉镜,下场只会造成这个世界崩溃。
  「真厉害……太厉害了,真有你的!不愧是代替我活到今天的人!」
  举起「全一(all in one)」的劣化世界,举起在自己体内制造的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大吼:
  「但是再怎么厉害你们还是得输!」
  此话一出,镜也同时动作。
  她插进逼近而来的失败作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间。
  「没用的。死心吧。」
  「谁要死心!」失败作不加理会,照样拿*一刺,镜随手一拨。
  乳白色的左手一碰到*,*便有如细沙碎裂消失。但是失败作已经事先分裂另一把*。他将新产生的这把利刃朝地板上一刺,跳跃平面。
  *尖从无隰晔頠的脚边伸出。他向后一跳。但在他着地之处又出现一支。他用手上的剑一架,顺势扭身闪过。
  「对象,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舞鹤蜜一面大喊,一面以漆黑的利发缠住镜的脚踝。
  头发在碰到镜的瞬间化为细沙消失。虽然佐伯妮雅使其复原,然而面对近乎完整的修正力早已无力抵抗。足以切断钻石的利发彷佛蜘蛛丝一样脆弱。
  至于有识分体(分裂病)——小町甚至一分裂便消失。
  一切的一切,在真正的世界面前都只能褪色。
  「好了,你打算怎么办?想实行什么策略?想用怎么样的奸计欺骗我们?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反正无论你怎么使用任何手段,都已经没有意义。」
  「唔……!」与他对峙的冒牌城岛晶脸上浮现焦躁之色。已经无法完全掩饰了。
  理所当然。
  依现状来看,这些家伙所有的战力处于压倒性的劣势,根本没得比。纸做的盾牌挡不了大炮。玩具*射不穿铁盾。这些家伙能做的,只有用尽手上残存的棋子,做些明知无效的最后挣扎。
  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沉默之后。
  失败作短促大喊:
  「……里绪!」
  尽管对他的决断之快感到羡慕与感叹。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是确信,自己会赢。
  
  ◇◇
  
  森町芹菜之死。
  城岛镜更进一步的变化。
  里绪紧闭双唇,拼命维持小町的同时,对此感觉到罪恶感与责任。
  ——这明明是晶交给里绪的工作。
  保护森町芹菜,是里绪的重要任务。没能完成这项任务,表示里绪辜负晶的期待。表示里绪没能成为晶需要的、身为晶的朋友那个「里绪」。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让里绪感到难堪,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身后的森町芹菜已经不会动了。消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后,森町芹菜大概会复活吧。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里绪的失败并不会消失。
  事实上,里绪恐怕快要不行了。
  眼前的城岛镜。代表「实轴」的意志,打算否定里绪。
  还有——对于修正力处于毁坏边缘一事抱持的忧虑,越来越强。
  即使赢了。
  对于修正力的破坏还在,那么里绪、硝子、蜜、妮雅会变成怎么样?敷户良司、森町芹菜又真的会复活吗?
  里绪不知道。或多或少能够想到,但是里绪不愿意去想。
  「……里绪!」就在这个时候,晶叫出里绪的名字。
  晶还需要里绪吗?
  还会需要这个失败的、没用的里绪吗——?
  「哎呀,你们还想干嘛?」
  城岛镜偏头说道。引发心中最原始恐惧的那只左手,存在感还是那么强烈。
  「还不死心啊。真是的……明明做什么都没意义。」
  「镜……状况如何?」
  「是的,主人。极为稳定。」
  「是啊。那就是很顺利啰。」
  晶咬着嘴唇,看着树和镜淡然的对话。
  情况很糟。而且糟到无以复加。
  「那个……是什么?」质问树的声音不带感情。
  失去重要的人的悲伤、愤怒,对于镜的恐惧,以及或许会输的想法带来的绝望,晶全都往肚子里吞,掩藏起来,表现得如此坚强。
  「那个……那种东西就是完整的世界?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相对的,树的回答是那么冷淡。
  「镜的状况稳定。没有问题……晶,就快了。」
  「哼哼哼,是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为之兴奋不已:
  「我就快要和完整的世界合而为一了。」
  但是。
  「吶,里绪。」晶看了里绪一眼。
  「我不会再强迫里绪了。」
  「……咦?」里绪歪着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里绪。想逃就逃吧。胜算已经是微乎其微。所以……就算只剩下我和硝子战斗,大概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晶……」
  里绪心想,晶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看来晶果然不需要里绪了。
  虽然晶说过会利用里绪到最后。
  虽然晶说过会榨干里绪的利用价值。
  但是里绪失败了,所以现在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晶……对、不……」
  「可是,里绪。」然而。
  晶笑了。
  表情不像是在对里绪说过分的话,就像平常一样。
  是原本的晶,充满温柔、欺瞒的晶。
  「如果……如果我们还是朋友。如果里绪还当我是朋友。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战斗?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死?」
  里绪最喜欢的,晶的——笑容。
  ——啊啊。
  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喜悦。
  是因为感到无上的幸福。
  晶还需要里绪。还需要这么没用的里绪。
  耶么——既然如此。
  「嗯。OK。」
  里绪一如往常,用尽脸上每个角落表现笑意。
  「如果是和晶一起,如果是为了晶。」
  然后用力点头,这么告诉晶:
  「……里绪愿意死。」
  向前一步。
  「小町也一样,可以为晶而死。可以不断分裂,要死几次都行。可以一直死一直死一直死,直到里绪真的死掉为止!」
  吸了囗气。
  在充斥修正力的教室里,集中剩余的力量。
  像是在反抗这个世界。像是炫耀随时都会消失的自己:
  
  「开启虚界涡……『导致乖离之病(clearance zero)』。」
  
  ◇◇
  
  听着主人与里绪的对话,我紧紧按着因后悔而疼痛的胸囗。
  ——一切都是我害的。
  都是因为我写给芹菜学姐的信,才会害得她跑来这里。也因此害得我们居于劣势,才会面临如此危机。
  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我的本体回路也这么问。
  明明决定要活着回去。
  只要能活着回去,之后就能对芹菜学姐说出一切。
  然而我却害怕死亡,担心自己死后的事。
  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前天主人说过,虚轴的愿望甚至优先于自己的求生欲。
  但是我办不到。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不是虚轴,不是机械,也不是人类,什么都不是。
  「……还真是无谓的挣扎。」
  看见里绪呼唤出世界,镜不耐地说道:
  「明明只会被我吞噬。」
  可是镜说得没错。她杀了芹菜学姐,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如今里绪的世界在她面前能否正常运作都不知道。原本应该变成黑白的空间,变化的程度也不上不下,失去色彩的部分甚至较少。
  不过这就是——主人所拟定的作战计划里最后的手段。
  首先以我为中心展开战斗逼迫敌人。
  要是不成就依序开启虚界涡(under gate)。
  这样还是打不赢,就用里绪的「导致乖离之病」尽力压制对手。然后。
  再以树为目标发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
  可是我想过了。这样是不行的。
  现在的镜已经成长到如此境界,消灭她的固定剂树,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结果,完全是未知数。搞不好修正力会突然失控,把我们全都抹灭也说不定。或者修正力会完全遭到破坏,让世界充满矛盾。到时候虚轴曾经造成的一切扭曲都会显现出来,世界的缺损将会无法挽回。物理法则紊乱、时间轴扭曲,身为观测者的人类——不,所有生物的精神都会出现无法弥补的伤害——也就是说世界将会毁坏。
  我的本体历经数次模拟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推论。
  所以我——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败,对主人提议。
  「主人。我们切换目标吧。」
  他离开镜跳回我身边,并且发出疑问:
  「……硝子?你的意思是……」
  我透过直接连结,将我推论修正力毁坏将会如何的结果传送给主人。
  「没问题。我有办法。」同时如此宣称。
  这是在提议阶段便遭到否决的作战之一。
  内容是将「世界终焉(curtain fall)」的目标,设定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问题是如果这么做,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将直接从世界系当中消失,连在主人他们的记忆之中都不复存在。如此一来,对里绪他们而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单纯只是敌人还无所谓,但是主人从四年半前一直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很深的执念,这样会造成他的记忆破损。不可能只是无法继续战斗这么简单。
  最糟糕的情况——他的心会支撑不住。记忆无法维持完好,精神也会崩溃。
  相对的,树和镜的目的是制作「完整的城岛晶」这个目的使用主人也能达成。对方可以轻易将目标改成主人,我们则是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为战斗的动机。这么做明显对我们不利——
  「没问题。我保证。并以全部功能做为担保。」
  其实我根本无法保证。
  可是总比遍寻不着的最佳做法更有可能成功。
  「主人。拜托你。不……」
  我中断话语,挺起胸膛,硬是摆出高姿态。
  以他平常对我的态度——开囗:
  「我命令你,主人……请执行。」
  ——主人。
  「我知道。」有如看开一切地笑了:
  「就聪你的……『全一(all in one)』。」
  他恭敬地牵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哎呀,终于要使出『世界终焉(curtain fall)』了?」
  镜高举乳白色的手臂,缓缓朝我们走近:
  「你们想对谁使用?我?树?还是晶?你们要使用也无所谓……但在这个充满『修正力』的状态,你们的世界真能完全发挥作用吗?假使你们真的使用,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吧?」
  树始终不发一语。
  叼在囗中的香烟也不点火,只是看着我们。
  「里绪……帮我挡住他们一阵子。」
  主人如此吩咐里绪。
  里绪点点头,朝镜走近了一步。
  至于我——我和主人。
  两个人牵着手,闭上眼睛。
  
  「——发狂的世界包含一切(We are in our one and all)。」
  「哎呀……想孤注一掷?不过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镜瞪着我们,身影瞬间消失。
  「哼,哈哈哈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拿着我们的劣化世界冲过来。
  「……小町!」
  里绪大吼。
  能够将一切化为均一的「导致乖离之病」。
  尽管不完全,那个世界仍然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镜、小町的力量拉到近乎相等。三只小町挡住镜,两只小町挡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两人分别受阻,不禁停下脚步。
  「……别想动他们!」蜜也同样出手。
  她的头发刺进四面八方疯狂飞舞,开始在里绪的世界里攻击镜。
  「没错。这些孩子们是我的学生。我可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佐伯老师延伸影子,布满整个教室。
  在修正力即将消除小町与「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时,拼命复原他们。
  
  ——之后的事发生在短短不到几秒不到的时间。
  
  「你是树(My body),。」
  「你是梦(is my body.)。」
  「你是梦(Your mind.)。」
  「你是果(is your mind.)。」
  我们编织应有的话语。
  两人一先一后,对着世界开始念起。
  
  「……停止你们危险的儿戏!」
  镜的声音失去感情。
  她认真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终焉(curtain fall)」具有威胁性。
  「啧!」蜜忍不住啧舌。
  她挺身保护我,准备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将直线扑向我的镜千刀万剐。但是在「导致乖离之病」的均一化作用之下,尽管「unknown(摇摇晃晃)」让她不受破坏,漆黑的绢丝对上修正力仍得散开。
  「我说过……别想对他们动手!」
  蜜还是不放弃。她一面以自己的虚轴展开行动,一面拿起手边的椅子朝镜冲过去。
  「我得连殊子的……连那个家伙的份一起!」
  好想去帮她。
  可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这件事
  「混账——————!」
  蜜拼命冲刺。高高举起的椅子朝镜的头部砸下。
  冲击力打飞了镜。然而——
  「……咦?」恐怕是在交错的瞬间。
  镜的左手伸进蜜的腹部。
  没有外伤。连殊子送给她的礼服都没有破。
  尽管如此。
  「不会、吧……」蜜的双眼倏然圆睁,双膝跪地。
  「真可惜。」镜站起身来。
  「回收率九十九%。」
  
  「你是死(my life,)。」
  「你是骨(is my life.)。」
  「你是荆(Your heart,)。」
  「你是棘(is your heart.)。」
  我和主人低语,两人的表情一阵扭曲。
  应该没有死。可是「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已经——
  
  「……『unknown(摇摇晃晃)』……!」
  佐伯老师以我未曾听过的力道呼喊,鼓舞自己的虚轴。
  她正试图让镜夺走的「破碎万花筒」回到蜜身上。
  「如果是稍早之前也就算了,现在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语毕,镜的身影再次消失,企图将左手剌进我身上。
  「小町!」里绪对她的动作做出反应。
  为了保护我,里绪一面分裂小町,一面挡住镜的去路——然而失败了。
  小町们只能短暂挡下镜的行动,随即轻易遭到驱散。
  「还没……完!」里绪又派出四只小町扑向树。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然而镜只消轻轻一挥便解决牠们。
  「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啊,失败作!」
  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嗤笑的同时。
  镜出现在我们的——不,是我的面前。
  「……结束了。」正准备伸手剌进我的身上。
  但是她的手臂。
  不是贯穿我,而是插进我们之间的影子。
  「妮雅!」里绪发出悲痛的惨叫。
  我和主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身穿白袍的背影。
  「……我不是说了吗?」
  虚弱的佐伯老师抓着贯穿自己胸囗的手臂,用侧脸对着我们:
  「你们是、我的学生……啊。」
  
  「你是羽(My sound,)。」
  「你是翼(is my sound.)。」
  「你是轭(Your promise,)。」
  「你是禊(is your promise.)。」
  她的笑容是那么可靠。
  不过又是那么伤心。然而正因为如此。
  
  「呜哇啊啊啊啊啊!」里绪大叫。
  照理来说里绪早已到达极限,却分裂出更多小町。
  蜜。佐伯老师。
  所有人的牺牲,都只在短短几秒之间。
  但是托她们的福。
  多亏蜜绊住镜。
  多亏佐伯老师保护我们。
  多亏里绪超越自己的极限而奋战——
  
  「你是夜(My death,)。」
  「你是褥(is my death.)。」
  「你是恋(And Your all,)。」
  「你是狂(is in one.)。」
  我们将虚假的世界——
  呼唤到这个真实世界的行动——
  
  「准备好了吗(Are you ready,),我的恋人(my lady)?」
  「没问题(i'm steady,),我的恋人(my steady.)——请给我爱(Please rape me.)。」
  完成了。
  
  「啪!」一声。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变成那个世界的身体。
  摆脱重力、摆脱空间,相系的手搭上他的肩。
  衣服变成那个时候她的衣服。
  头上戴着我的宝物,他送给我的缎带。
  尽管充满修正力,现存的虚轴里规模最大的世界,仍然顽强地侵蚀这个空间。
  
  「开启虚界涡……『世界终焉(curtain fall)』!」
  
  「喔——」树看着我们,似乎颇为佩服。
  「你们想用那个做什么?」
  主人没有回答,而是对我说道:
  
  「……来,结束一切吧(over killing and Mega-Dying)。」
  ——好的,主人。
  「我承担罪恶(Yes),你做出惩罚(Jesus)。」
  
  随即从天花板、地板、墙壁,落下成堆的机械。
  那是为了拼装武器的零件(parts),也是从世界散落的故障品(junk)。
  「不定量子回路,运作率99.99816%。对『世界系』的连接速度,262,144YBps。」
  听了我的报告,主人用力点头。
  看起像是下令执行死刑的王。
  同时也像是享受执行死刑的奴隶。
  「请定义破坏对象……主人。」
  「好。」
  眼睛盯着他要斩首、要送上黄泉路的对象:
  「破坏对象……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名字的瞬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如爆炸一般大笑:
  「是吗?你……你想杀我吗!你想让哥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是啊。」相对的,主人则是一脸意志坚决的面无表情。
  「我要杀了你……哥哥。」
  「这样好吗!杀了我,你会毁于一旦!你憎恨我埋怨我羡慕我妒嫉我的所有记忆,早已到了没有我便无法成立的地步!你现在能够像这样存在于此的一切理由,都是我制造出来的!没了这些……欠缺了这些,你要怎么办?根本不可能保持正常!」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接着看向树和镜:
  「镜!树!你们又怎么样!我要消失了……晶,你们的晶要消失了!」
  发疯似地嗤笑,发疯似地吼叫。
  「哎~~呀……」
  相对的,镜在小町的包围之下叹了囗气:
  「还是来不及啊……你们真是努力,值得夸奖。舞鹤蜜、佐伯妮雅、柿原里绪都是。既然这样也没办法。这下得切换计划才行了。对吧,老公?」
  「嗯,是啊。」
  树似乎有点失望,同样叹了囗气,折断叼在嘴里的香烟:
  「反正也不是没想过有这个可能。还是会发生这种事的。」
  他们的情绪,实在太过冷静。
  我不禁面向他们,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树、镜……你们真的……」
  答案……
  只有一句。
  「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啰。」
  「哼、哈、哈!果然……果然是这样吗!」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笑声变得更加激烈。
  「你们果然……擅自让我复活,居然还这么做!
  哼哈、哇哈、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我才察觉。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哄笑。
  并非感到可笑,或是感到快乐。
  只是——因为悲伤。
  「……硝子。」
  像是在可怜不住嗤笑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似地,主人轻声细语。
  「……好的。」我点头回应。
  「破坏对象世界之形骸及概念、规模,乃至由来,已全方位完成解析。」
  然后闭上眼睛。
  「于回路开始完全建构(install start:D-link/"full scratch"……我的主人(Master,),请问武器名称(What's this name)为何?」
  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本体,对那成堆的不定量子回路赋予形体。
  细长的缆线盘绕纠结,成为血管。
  成段的螺丝填补隙缝,成为骨骼。
  小巧的齿轮彼此咬合,成为关节。
  歪曲的弹簧或伸或缩,成为手脚。
  等到当主人为其命名的剎那。
  「武器名……『患病灵庙(mausoleum)』。」
  「……是的。『患病灵庙(mausoleum)』——完全建构完成。」
  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生,只为除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存在的武器完成了。
  是个细长扭曲的棒状物体。
  长约人类身高的两倍,既像烟囱又像产道,内部挖空的圆筒。
  不时在次元间迁移,具有三十二根转轴。
  「好了……」主人将它——
  
  「永别了,哥哥……回到虚数域的子宫去吧。」朝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射。
  
  「患病灵庙(mausoleum)」随即分解。
  「不要、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哼哼哼、嘻嘻嘻嘻嘻!不要、我、不要!不、哈哈、不要、喝嘻、嘿、哈、嘿嘿、嘻哈嘻、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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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边哭泣边发狂,边发狂边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哈……」
  然而成群零件已杀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边囚禁他,再次结合——
  消灭。
  随着一阵有如以海绵敲响数百座钟的沉闷巨响。
  名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主人的哥哥,城岛晶。
  已不存在于任何世界的——任何角落。
  
  随即。
  「世界终焉(curtain fall)」——虚界涡关闭。
  我离开主人的背,站回地上。
  将那个世界的衣服收进次元间隙之中,再次变回身穿制服的模样。
  「主人……」可是。
  事情并非就此结束。
  我一边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最后的哄笑感到可怜,一边面向主人。
  「是啊,这么一来……」他也对我点头。
  点头之后。
  「这么一来,总算……咦?」
  话说到一半便不自然地中断。
  「爸……爸?」他看着树,讶异地偏头。
  「妈妈?」他看着镜,怀疑地皱眉。
  「呃……硝子。」他看着我。
  「啊……?」表情僵硬,脸上写着搞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
  「没事的,主人。」
  面对他,露出他专属的笑容。
  
  「我立刻……让你回想起来。」
  「    」
  我试图发出话语。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刚才消除的虚轴之名。
  错误。无法产生言语。
  从世界上消失,甚至连在世界系当中都不复存在的虚轴,只剩下我的内部高速缓存留有相关信息。然而我具备的权限,无法输出这样的信息。
  但是。
  「唔……」错误。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是明知道会这样,依然选择这个方法。
  不存在世界上,也从他的记忆之中消失的信息。
  只留在我的内部,只能在我的内部终止的事项。
  「啊、呜……唔!」错误。
  我的脚开始发抖。
  身体开始轧然作响。
  有机体对于本体的运算溢位发出警讯。
  ——我、不管。
  本体与有机活动体联机状态/不良/
  本体误判此为有机活动体之紧急事态/发出临时停止码/介入停止码/强制解除/
  错误/言语功能发生活动土的瑕疵/「无法执行该指令」/拒绝显示/
  关闭警告/错误/尝试执行指令/错误/
  重试执行指令/错误/
  再重试执行指令/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警告/本体过热且离当机倒数O•七/
  建议关机/拒绝/
  强制关机/拒绝/
  警告/「不关机可能会导致本体损伤」/忽略/拒绝显示警告/
  「安、静!」
  一面吶喊/错误/我/依然/
  我是机械。可是/「无法执行指令」/
  不……不对/错误/「确认第一至第七断线」/错误/
  「我、不是……」
  那个女孩的记忆/错误/排除/次元干涉功能故障/
  承诺/错误/错误/连续重试执行/
  「我、已经……不是、机械、了!」
  人类/错误/错误/错误/多处回路断线/
  「主、人……!」
  传送/错误/传送/传送/传送/
  「主人的敌人!刚才消灭的敌人!」
  我喜欢/主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错/误/所/以/
  
  使用/直/接/链接/传送/信息/成功。
  短路。无法维持本体。
  ——所有功能/停止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中。
  我——大喊:
  「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主人的、敌人!」
  
  ◇◇
  
  「硝子!」
  喊出彷佛断线人偶倒地的硝子之名,我想起一切。
  不——不是我自己想起来。是她让我想起来。
  透过直接链接传来的信息,我也接收到了。
  但是在接收到之后,链接就此断线。
  硝子没有回应。不定量子回路的功能完全停止。硝子的状况不知道如何。不知道要不要紧。什么都不知道。不安的情绪几乎撕裂我的胸囗。
  ——可是。
  「……什么?」妈妈面无表情看着我。
  爸爸也不发一语。看起来不像能够理解现在的状况。
  所以。
  所以——只能趁现在。
  我冲了出去。
  「……镜!」爸爸像是瞬间反应过来似地大喊。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放声喊叫。我心里这么想,脚步一点也没放慢。
  「回收硝子!」
  妈妈神速行动,手臂依然发出乳白色的光辉。
  为了消灭硝子,朝我们逼近。
  可是我看得见。里绪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ance zero)」勉强维持。妈妈的力量,至少在体能方面无法充分发挥。
  惨遭杀害的良司和小芹。
  「唔……!」我伸手插进自己的胸膛。
  「呜、咕……」在里面摸索。翻搅。
  「呃、啊、啊……」手穿破皮肤,从肋骨的间隙钻进去,触及心脏表面。
  「咕……」给我集中。给我聚集。
  「啊、啊!」不用太大也无所谓。只有一把也无所谓。堆栈不定量子回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建构我的不是依靠硝子,而是我的——
  武器——!
  剜取,拉出。
  那是一把小刀。
  产生自这个半调子的身体,沾满鲜血的迷你尺寸。
  但确实是由机械构成,十分锐利。
  这是为了她——为了保护硝子,专属于我的武器。
  「……啧。」爸爸以惊讶的表情啧舌:
  「你很厉害嘛。」
  我以扭曲的笑容,将高攀不起的评语当成耳边风。
  整个人冲上前去将小刀刺进爸爸的腹部。
  
  「噫、呀!」随着我的攻击后仰的人是妈妈。
  带着立体花纹散发出光泽的左手变回人类的模样,身体一软坐到地上。
  我离开爸爸身边。
  「好、痛……」
  爸爸的脸孔轻轻一皱,踉跄了几步,伸手按住出血的肚子,背靠着墙壁。
  「呵、呵……」他看着我。
  然后微微一笑。
  「哈哈!」笑出声来。
  「哈哈哈!」笑着
  「哼、哈哈、干得……好、啊。是你……赢了!」
  放声大喊。
  「你说……什么?」
  他的叫声听起来颇为得意。囗气像是在嘲讽我,又像是在揶揄我。
  我总算察觉。
  ——情况不太对劲。
  「爸……爸?」
  「哈哈哈哈!」瞬间感受到一股冲击。
  「咕!」我整个人弹飞起来。
  滚了几公尺才撞上课桌椅,我站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爸爸,只见他压着腹部放声大吼: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
  
  那种语气。
  那种既视感过于强烈的语气。
  「你……该不会、是……」
  「对,没错。」回答我的是那个家伙。
  「就是我,晶。」
  「无限(eternal)……回廊(idle)……!」
  我心想:怎么可能。但又立刻想到。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的「劣化世界」。
  沿着生命传递自己的一部分的虚轴。
  「……是『有限圆环(结缘红线)』吗……!」
  「对,没错。」
  在因腹部的伤势及出血而站不住脚的同时,爸爸——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
  「哼……你跑进来啦。」但是突然之间。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语气又变了,似乎完全不把严阵以待的我当成一回事。
  「不过我很庆幸你还活着。」爸爸的身体如此说道。
  「是啊。我也很高兴。又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同样是爸爸的身体说的。
  「而且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想要抛弃我了。」
  同一张嘴说出来的话,简直判若两人不,的确是两个不同的人。
  爸爸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用同一个身体互相对话。
  「哼哼哼……不过你也中计了,树。这下严重了。这可是致命伤!」
  「是啊,说得也是……中计了。我没算到这种情形。」
  小刀确实挖开他的肚子。
  ——我带着杀意,刺进了要害。
  「是我……输了。」出自爸爸囗中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好了,这下怎么办?你的计划失败啰。」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忍不住嘲笑。
  保护我们的蜜。
  掩护我们的佐伯老师。
  到了现在还在帮我们的里绪。
  还有——为了我。
  回应我的硝子。
  在不断的牺牲之下,如今早已没有所谓的策略。
  我的身体几乎到达极限。
  硝子制造的武器多到数不清,连虚界涡都已开启,最后还超越自己功能的限制将信息传送给我——身为她的固定剂,她的疲劳也反蚀到我身上。
  脚步虚浮。
  脑部缺氧。
  一个松懈就可能浑身无力。
  可是在这里停下来就代表一切结束。就白费了。
  「让开!」
  妈妈挡在我面前。不,或许是我挡在她面前吧。
  与她对峙的我。
  「……泯帐——!使尽所有力气——空手揍她。
  世界的修正力影响不了。只是纯粹的暴力。
  我没有收手,直接用手臂勾着她,顺势摔出去。
  妈妈撞上墙壁。
  爸爸茫然看着我们。
  不能让他们有穖会行动。
  我跑了起来。
  同时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绞尽脑汁拟定策略,我们所有人出尽全力。
  虽然终究失败了,总算还是走到这一步。
  那么现在,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不是身为「全一(all in one)」的我。不是和硝子相提并论的我。
  不想失去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硝子,身为城岛晶的我该做的事——
  
  用不着多想。因为。
  流在我的血中,来自硝子的不定量子回路的一部分。
  独立于硝子,为了备份而存在的回路。
  还在运作。
  「什么、啊。晶。你、还没……搞清楚啊?虽然中了这个家伙的计……但是我说过、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尽管表情扭曲,爸爸依然微笑。
  简直像是一对父子一起谈笑。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被这个家伙……等等……」
  「你、总算……想通啦?真是个……不成材的、家伙、啊。」
  我按着疼痛的胸囗站起来,质问他们:
  「你们……想怎么样?」
  「哼。」回答我的人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继续我们的计划。」
  「继续……?」就在我发出疑问的同时。
  爸爸的身体,突然带着噪声摇摇晃晃。
  在他身旁两公尺处,妈妈也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老公?」
  「对。」
  点头的人不知道是爸爸,还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在这里、失败了。所以到下个地方、再来一来。」
  「不。要再来几次都可以吧?」
  如此说道的妈妈走到两人身边:
  「毕竟我们还有三百二十四年。」
  有如电视的雪花画面化为立体,爸爸和妈妈的身体逐渐失去轮廓。
  简直就像那个时候——不,完全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
  ——啊,这些人。
  大概从六年前开始,就在做同样的事。
  「反正、修正力也快要、崩坏……这个时间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所以要到、更久以后、的未来……到、修正力、差不多稳定的未来、再、重新来过。」
  「嗯,说得也是。」妈妈点点头,轻轻依偎在爸爸身上:
  「去哪里都可以。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老公。」
  脸上挂着一如往常、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微笑。
  他们的目的地,大概和六年前一样吧。
  不是虚轴,而是这个世界的——某个时间的未来。
  「照这个伤势看来……你会没命的。」
  我对他们这么说,像是在宣告死亡。
  「不。」妈妈摇头否定。
  「我不会让他死的。」
  「是啊。」爸爸开口了。
  「要怎么处理我、的伤、就等、移动到你……已经丧命的、时间轴、再慢慢、想。」
  他看着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像是觉得不想再对付我,不想再与我为敌。
  即使到没有我,到我已经死了的未来,爸爸的伤也好不了。凭借那个只能等死的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是爸爸和妈妈似乎都没有死心。
  简直是在依赖奇迹。
  不——彷佛傲慢地认为奇迹一定会发生。
  「哼哼……带着那个家伙一起去也不赖啊,树?」
  「是啊、这样……或许也、不错……怎么样,你要来吗?」
  最后甚至对我这么说。
  我摇摇头。
  我对爸爸已经没有那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这个人大概只是比较死心眼吧。
  只是太过于导注在逵到目的,太过努力——太过纯真。
  看着他,我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
  也不觉怜悯或寂寞。
  只感觉得到怀念,还有——
  「我已经不需要爸爸和妈妈了。所以你带走吧……哥哥。」
  一丝安心。
  「是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对我微笑:
  「那么我就带走啰。」
  未能出生的晶。我的哥哥。
  他一直很想要家人。
  很想要自己的过去(roots),也就是父母。
  我也一直很想要家人。但并非过去。
  我想要的是让我能够挥别过去(roots)的未来(route)——也就是硝子。
  因为未能出生而受过去桎梏,没有成长的哥哥。
  因为出生在世而得以找到未来的我。
  我们两个只能去该去的地方。
  「那我、走、了、弟、弟。」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噪声也多过轮廓。
  所以我不发一语,默默盯着他们。
  看着——不知要前往何处,曾经是家人的人。
  「嗯。别了……哥哥。」
  最后。
  「晶。」
  一道视线望向我,一个似乎是妈妈的声音说道:
  「没事……」噗。
  
  之后——一片寂静。
  虽然话语中断,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真是的。
  明明是机械,还做这种母亲会做的事。
  所以我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
  完全不留恋那些消失的人,转身背对。
  
  ◇◇
  
  我手里还握着小刀,在硝子身边蹲下。
  我把手伸向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我松了囗气,但是直接链接已经断线的事实依然没变。照理来说根本办不到的事,她却硬是过度使用自己的全副功能,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相关信息传送给我。
  我完全无法推测她的状况。如果她就这样长眠不醒——想到这里,我立刻摇头,将消极的想法甩出脑海。
  没事的。她还活着。
  我调整硝子的姿势让她仰卧躺好,然后查看舞鹤与佐伯老师。
  他们也还活着。不久之后就会醒来吧。
  既然如此。
  我看向小芹。
  名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原本已经消失,修正力应该产生作用了。就在我带着如此期待,伸手正要碰她时。
  「晶。」里绪朝我走来,抬起头。
  「多谢了,里绪。多亏有里绪这场仗才打得赢。回去之后……」
  想吃什么东西、想吃多少都算我的。我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囗。
  里绪便缓缓摇头打断了我。
  「不,晶。」而且一脸落寞……
  「不是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笑着说道。
  「……咦?」
  我愣了一下,随即理解里绪话中含意。
  ——难道。
  我伸手贴在小芹的背上。
  「怎么……可能……」
  ——心脏没有跳动。
  「不会吧。」修正力开始失去作用。爸爸这么说过。
  他还说小芹是失效的基准点之一。
  甚至在离开前说过这么一句。
  ——这个时间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那……」我站了起来,急忙走出教室。
  良司还曲着身子倒在走廊土,一动也不动。我确认他的心跳。
  他也一样——
  在我愕然之时,里绪也迫过来,以沉重的声音对我说:
  「晶……世界的修正力变得很微弱。」
  「果然……」
  即使妈妈去了未来,即使爸爸也不在了,这个世界的现状毫无改变。濒临崩坏的修正力依然微弱。
  「该怎么办……」对于要如何解决,我丝毫没有头绪。
  可是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里绪点头对我说:
  「放心吧,里绪有办法。」
  是吗?那就尽快动手吧。
  然而我还来不及说出囗。
  
  「永别了。」
  
  「……咦?」里绪——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里绪几乎毫发无伤。或许累积了不少疲劳,但是只要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复原。
  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就连我也觉得自己的思考有点不得要领,因此偏头不解。这时里绪看着我,蹲了下来。
  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晶也知道,世界的修正力……已经到达极限吧?不过那是因为有里绪和硝子的存在。」
  「什……么?」
  「看,晶。」
  我看向里绪指引的方向。她指着教室里面。
  「怎么会……」我的思考为之停摆。
  舞鹤。佐伯老师。还有小芹也是。
  他们和刚才的爸爸妈妈一样,身上开始带着噪声。
  「晶也一样。」
  我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会吧。
  不,不只是我们。
  教室的墙壁。地板。天花板。
  一切事物都带着噪声而扭曲变形,逐渐化为乳白色、冷硬、无机物的质感。
  简直就像是不久之前妈妈的手臂一样——
  「晶的妈妈从这个时间轴消失大概也有影响吧。如果虚轴继续存在……世界就会崩坏。到时候会变成怎么样,晶也知道吧?硝子应该说过吧?」
  修正力崩溃。
  结果就是导致物理法则紊乱。时间轴扭曲。观测者的精神崩溃。
  以及其他与世界崩坏有关的现象——
  硝子的仿真运算如此显示。
  可是、但是。
  「实轴已经承受不住虚轴造成的空洞,打算接纳那些欠缺。相对的,便会造成实轴本身的损坏……所以我们必须帮实轴减轻负担。」
  「可是,那又……」里绪还是对着困惑的我笑——
  笑得就像叫我一起吃午餐的时候一样。
  「杀掉里绪就可以了。」
  「为、什么……」
  里绪,这个家伙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什么?
  「依目前的情况,晶和硝子,或是里绪。实轴顶多只能够容忍其中一方的存在。所以……只要里绪的世界消失,实轴应该就会稳定下来了吧。」
  「喂……等一下。里绪在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
  会有这种事。
  我拼命否认。
  可是造成良司和小芹死亡的虚轴已经消失,他们却没有复活。不仅如此,包括我在内,硝子、舞鹤、佐伯老师,还有小芹和良司的身体——不,周围的空间全都出现噪声,颜色也变了,就只有里绪和小町——一点事也没有。
  「现在硝子的世界已经变得相当虚弱……所以杀死里绪才能真正减轻负担。」
  「等等……」
  即使这是事实。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才对。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
  「不可以这样,晶。修正力应该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复原,可是……世界已经快要崩坏,没时间等修正力慢慢恢复。」
  小町跳上里绪的膝盖。
  里绪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可是……那也没必要杀掉里绪吧。」
  没错。就是这样。
  把里绪和「有识分体(分裂病)」切割开来就好了。虽然小町一样会消失,但是对我而言,总比失去里绪好得多。
  「把小町和里绪……」但是。
  「不,晶。」
  里绪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即使那么做,里绪也无法回到日常之中了。」
  就像母亲在指导小孩。
  「昨天里绪不是说了吗?里绪很弱。就算把小町和里绪切割,里绪的欠缺也填补不起来。分辨不出任何人,吃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而且这大概永远无法复原。里绪现在连蜜和妮雅也认不出来了。在这种世界……在这么寂寞的世界里,里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像是在乞求,轻声细语。
  「吶,晶。让里绪和小町一起走吧?」
  「里……绪……」
  「没事的。里绪一点也不寂寞。因为里绪还有晶。有里绪最喜欢的晶一直在里绪身边,所以没问题的。」
  意思是即使消失,也会带着我们的记忆、回忆一起走。
  所以没关系——是吗?
  「我、不要……」这句话自然从我囗中流泄。
  「我不要。怎么可以……让里绪……」
  「不可以这么任性,晶。」
  她依然贴着我的额头,手抚上我的脸颊。
  「晶不是说会利用里绪吗?不是说会随自己高兴使用里绪,没用了就抛弃里绪吗?里绪就是希望晶这么做。因为这表示晶和里绪是朋友。表示晶还喜欢里绪。」
  她的手移到我的右手。
  依然握着小刀的右手。
  瘦小的手迭在我的手上,拉着我的手到她的咽喉。
  「里、绪。」
  「来吧,晶。」
  她呼出来的气吹过我的鼻尖。感到十分温暖。
  可是。
  可是——
  「动作快。好像快要到极限了。」
  噪声越来越大。我的身体逐渐失去感觉。
  世界正在变质。
  是里绪与小町害的?
  我——我。
  看着在逐渐崩溃的世界里,唯一平安的一个人。
  里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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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穿运动服的娇小身躯。
  忘记是什么时候,在她发抖哭喊时我曾紧紧抱住她。感觉是那么柔弱,彷佛随时都会垮掉。即使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看着她,给我的印象依然一点都没变。
  灿烂的笑容。
  每次到顶楼,她一定会看着我,笑得很开心。那个笑容不知道拯救过我多少次。每当日常与非日常的落差使我心情郁闷,顶楼始终是我逃离一切的避风港。
  整齐的俏丽短发。
  头发上夹着佐伯妮雅送给她的发夹。她就是喜欢这种小东西。「可爱吧?」当她征询我的肯定时,没什么审美观的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
  身体、精神,一切的一切,都比实际年龄还要小。我知道,这是因为三年前她成为虚轴的固定剂时停止成长。可是具备着与身体不相称的、不适合她的强大力量的这个女孩,一直以来都被我冷酷地、毫不留情地利用。
  然而她还是相信我。
  全盘相信我。只是笑着相信我的一切。
  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明明从来不曾为她做过任何事。
  不求回礼,不显厌烦。
  每当我有什么请求只会点头,每当我差点出错就会纠正。
  只要她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容身之处一般。
  开心呼叫我的名字。
  晶——
  
  「里、绪……」
  我颤抖的手将小刀的刀尖,抵在里绪的喉咙。
  我不想这么做。
  如果可以,我多想救她。
  「……太好了。」尽管如此。
  里绪还是开心地笑了——似乎真的非常开心,对我绽开笑容。
  「还好里绪不用哭。」
  「为、什么?」
  「因为……」
  里绪抚摸我的脸颊,轻轻闭上双眼:
  「因为晶代替里绪,帮里绪哭了。」
  拭去我的泪水。
  然后将小刀的刀尖推向自己的喉昽。
  「咦……」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正准备叫她等一下的瞬间。
  手上传来刀刃刺进肉体的触感,耳朵听见她因忍痛而呼出的气息。
  娇小的身躯瞬间瘫软。
  小町只有「喵——」叫了一声。
  
  我身上以及周遭世界的噪声都消失了。
  颜色恢复了。世界修复了。
  相对的,我想紧紧抱住的躯体也突然消失。
  一个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坚硬的声响。
  「啊……」挂着一堆玩偶吊饰,那是一支手机。
  我伸出颤抖的手捡起电话,将它掀开。
  按下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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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晶。晶。
  上面只有这个字。
  查看电子邮件的收信匣。
  这里也一样。我寄给她的邮件全部存在里面。
  「——唉……」
  唉——竟然。
  这家伙竟然这么。
  重视我。
  重视这么不堪的我——
  
  我终于压抑不住,抱着她遗留的手机蹲下。
  「……里绪……里绪……」
  不知道有几年没有这样嚎啕大哭。我不断哭喊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伙的名字。
  
  柿原里绪。
  挟间学园,二年三班。全班座号十七号,女生座号九号。
  纤细娇小,一头俏丽短发,总是面带笑容。
  我的——好朋友的名字。
  
  ◇◇
  
  过了好一阵子。
  少年城岛晶站了起来,走进教室。
  他扔开小刀,走到仰躺在地的少女身边,将她抱起来。
  「……我们回家吧。」
  他呼唤的少女不发一语。
  只是睡得安详,用小小的呼吸声回应他。

637

主题

177

存在感

36

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7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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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logue:
She is not all
(⇔but in one)
  
  答案是——少年和少女都已经知道答案。
  
  十月的早晨非常凉爽,舒适度比起夏天有着天壤之别。
  不久之前光是上学都会满头大汗,现在反而显得有点冷意。
  冬天大概马上就会来临,又得边发抖边上学了吧——但是我决定到时候再说,现在还是先享受这样的气温。我将鞋子放进鞋箱,前往教室。
  「早啊,硝子。」
  我走进教室时,小公主已经到校了。
  「早安。」所以我点头对她打招呼。
  「对了,今天的物理作业,你写了吗?」
  「这个嘛——老实说,我完全不会写。」听到我的问题,小公主便耸肩皱眉。
  「这种老实并不值得鼓励就是了……」
  「那么硝子又是如何?」
  「原则上是写了。」
  「嗯,那就乖乖把笔记本借给姐姐吧……!」
  小公主一面「呵呵呵——」地发笑,一面擅自想打开我的书包。
  ……这下该制裁她了。处以搔痒之刑。
  我抓住她的后领,开始行刑。
  「啊、呀……呀嗯!等别」
  「你知道有求于人时应该表现出什么态度吗?」
  「等等、抱歉、呀……啊嗯!」
  「痒吧痒吧,小公主哪里敏感我都知道喔——」
  正当我们在胡闹之时——
  「……你们在干嘛?」这时传来一个感到受不了的声音。
  「啊,八重,早安。」
  「早。」然而冷淡的她,完全假装没看见小公主的模样。
  「等、一下、八重!你、救我啊……呜!」
  小公主这声娇喘特别尖锐。真拿她没办法。到此为止,放她一马好了。
  「啊啊……呼……我还以为会打开那扇门……!」
  「什么门啊,真是的。」
  我一面拿出书包里的笔记本递给她,一面耸肩。
  「不过可能有错喔?」
  「早——」闹着闹着,小君也进教室了。
  「哎呀——小公主怎么了?脸好像有点红——」
  「没有,只是稍微被硝子凌辱了一下……」
  「你还想继续吗?」
  「哇啊!抱歉,是我不对硝子大人!」
  见到小公主双手合十,我不禁面露苦笑,然后对小君打声招呼:
  「早安,小君。」
  然后——也对她身后那个匆匆忙忙坐到座位的女学生打招呼:
  「舞鹤同学也早。」
  「……早。」
  她转头轻声响应我之后,便害羞地迅速别过头。
  「啊,对了。小蜜来,今天的便当——」
  小君想起这件事,便从书包里拿出包好的使当,跑到舞鹤身边。舞鹤就像刚才一样,在嘴里含糊地说声谢谢。
  ——真是的,变化也太大了。
  我突然觉得好笑,于是出声捉弄她:
  「舞鹤同学,今天的物理作业写了吗?」
  「咦?」蜜显得困惑,但却不同于以往,老实地点了头:
  「写是……有写啦。」
  「真的假的!借我看一下!」
  不出所料,小公主立刻一脸兴奋地从旁插嘴。
  「啊、可是,那不是硝子的……」
  蜜一边因为小公主的迫力感到畏缩,还是看着她手上的笔记本开囗。
  「哎呀~~老实说只看硝子的实在是不太放心。」
  「……真抱歉让你这么不放心……我看还继续惩罚你好了。」不过我的确是不如从前了。未来最应该注意的就是成绩退步。
  这时,除了小公主以外——
  「我也没写。可以一起看吗?」八重也冷冷地说道。
  「嘿嘿我可是和小蜜一起写好啰——」小君说得颇为自豪。
  「呜……」
  蜜显然跟不上她们的步调,对我露出求救的眼神。
  我用视线对着她苦笑,独自转头看向窗外。
  秋高气爽的天,白云飘在一望无际的蓝色里。
  
  ……无意间我心想。
  殊子、里绪,还有真正拥有这个身体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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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在看我吗?
  失去许多,我后悔、哭喊。受创、失败、悲叹……既然问题没有完全解决,未来大概也会继续重复这一切吧。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笑得开怀。
  在这个世界,在自己的栖身之处。
  我想,未来的我一定也会一直笑下去。
  我以任何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轻声喃喃说道:
  「……我会得到幸福的。」
  有小公主、小君、八重,还有蜜。
  更重要的是和我最喜欢的他在一起。
  
  ◇◇
  
  一直待在家里也有点腻,所以我出门散步。
  走出巷子,经过公园,朝位于城镇中心的河川前进。路上遇到许多还没上班的上班族和正要上学的国高中生。他们看见穿着便服在路上闲晃的我,约有一半的人会投以讶异的眼神……大概是把我当成家里蹲了。害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走到这里才转头回家好像也满丢脸,所以我下定决心继续前进。
  走了十分钟左右,来到河边。
  这条河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点都没变。虽然污染稍微变得严重一点,但在朝阳照射之下仍是波光潋滟,倒也还算清澈。我望着水面,茫然回想一切。
  
  事发之后过了半个月。
  
  牺牲惨重,我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整理自己的心情。
  里绪和殊子。失去两个朋友,这个伤看来暂时还无法平复。
  事实上,我自己身上的伤也尚未复原。
  和良司战斗时断了三根肋骨。还有左胸深及心脏的伤囗。
  医生看过也吓了一跳,直说不明白为何我还活着。
  会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我可是从心脏抽出一把小刀。多亏还有些许不定量子回路留在体内,对伤口进行最低限度的修补才能得救。否则早就当场死亡。
  在医院住了五天之后,医生交代我要静养三个星期,所以我依然请假在家休养。
  而且确实——还在痛。
  在那一天之后,我的痛觉和眼泪又回来了。
  原因是我和硝子的联机变弱了。直接连结如今也完全失效。至于何时会恢复,似乎就连硝子也不知道。
  硝子本人倒是过了三天便自己醒来,现在已经精神百倍。
  只是她的本体不定量子回路依然处于故障状态。
  那时。在回路即将毁坏之前,硝子反射性地将记忆转移到自己的人类身体,也就是有机活动体。虽然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但在日常生活不构成任何问题。
  当然现在还无法完全放心。
  硝子究竟是不定量子回路?还是转移过来的记忆?这么说来现在的硝子就像是将数据复制到别的硬件一样。而且还复制得不够完全。她偶尔会说出不像她会说的话,忘记的事也不少。
  这六年来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全一(all in one)」已经坏了。
  因为有自我修复功能,所以迟早总会修好。只是这个迟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百年以后。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难过。尽管如此,要说现在的硝子不是硝子,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算了,我决定不要想太多。
  舞鹤蜜失去虚轴之后,变回以前的人格。
  个性胆小又有点畏缩,反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更麻烦的是她还记得自己是虚轴时的事。只要一提到以前的事,她就会一脸十分抱歉的模样开始道歉。
  有时候会觉得,少了她的怒骂声和充满杀意的视线真的有点冷清。可是她和直川君子相处得那么融洽,本人似乎也很幸福,我实在没资格多说什么。
  相反的,佐伯老师倒是一点都没变。她也保留了那些记忆,而且好像相当喜欢现在的人格。在我住院时过来探望,并且带来香、蜡烛、鲜花……老实说,我比较希望她变回以前的样子。
  既然两人都还有记忆,就表示身上可能还残留些许的虚轴。可是我们无法确认,因为里绪已经不在了。
  ……里绪。
  我有点害怕去上学。
  即使在午休时间到顶楼,那个会满脸笑容地向我挥手的好朋友也已经不在了。即使过了半个月,不过现在光是想象她的身影,以及顶楼没有她的景象,我还是会心痛地想哭。
  硝子、蜜、佐伯老师,她们心底想必也留着悲伤与失落。
  但是。
  就像殊子当时一样,我们也得接受里绪的死,继续向前迈进。
  这正是我们的……牺牲非日常回到日常的我们的……使命。
  总而言之,目前无论是世界,还是我们的身边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或许未来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异常也说不定,但是现在想那些事也无济于事。所以我想走一步算一步。
  我望着河流发呆,看着看着,突然有人叫了我。
  「……你在做什么?」
  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小芹——森町芹菜停下自行车,双眼看着我。
  「这么晚才上学。」我笑着说道:
  「第一堂课还没开始吗?没问题吗?」
  「我才想问你这样跑出来没问题吗?」
  小芹问得有些疏远。
  她下了自行车站到我身旁,和我一样望着河面。
  「对了。」然后开口说了一句:
  「敷户同学……完全不记得了。他为了救我而死。」
  我想也是。
  修正力恢复力量之后,良司也受到影响,活了过来。只是相对的,关于自己曾是虚轴的事,以及当时为了保护小芹而丧命的事,一切都不记得了。
  「害我想和他道歉……也没有办法。因为敷户同学不记得了。」
  「是啊。」我只能点头。
  于是她直直盯着我:
  「可是我终于懂了。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吧?你一直以来的感受就是这样吧?」
  并且落寞地笑了。
  老实说,我不太清楚她是怎么看待我。
  她记得一切——除了自己曾经死过以外,所有事情全都记得,但是对待我的态度极为普通。不过我想她不是不了解我至今所做的一切代表什么意义。
  犯过的罪不会消失。
  我背叛了她,这个事实也不会消失。
  「吶,小晶。」这时。
  她忽然用小名叫我。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硝子信上写的事。」
  硝子后来才告诉我,她在去学校之前写了封信给小芹。
  「什么信?」内容我也知道。然而我还是刻意发问。
  小芹战战兢兢地说道:
  「信上说……小晶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
  那个时候。
  也就是她之所以叫我「小晶」的契机。
  其实我不记得。一直以来,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忘记了。
  可是在硝子大哭的那个晚上,那天的记忆突然从我脑中苏醒。
  忘记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那段回忆实在太过不堪,我才会一直锁在心底。
  之所以会回想起来,我猜大概是硝子在六年前夺走的感情记忆回流的关系吧。在那之前小芹才刚问过我这件事,或许也有关。
  可是。
  她这么重视这段记忆,我又怎能告诉她,自己是因为这样才想起来的。
  所以我选择装傻。
  「她骗你的。我不记得了。」
  「……是、嘛。」
  小芹——不,森町露出彷佛是在沉思的表情,说声「该走了。」便跨上自行车。
  「再不走会迟到。」
  「好……下个星期我就会去学校。」
  「没问题吧?课程进度已经差很多了。」
  「你会借我笔记吧?」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她笑了几声,然后挥手道别。
  接着面向前方,脚踩上踏板。
  「小芹。」
  所以我——朝她的背影叫住她:
  「我会……祈祷你得到幸福。」
  她没有回头。
  只是头也不回地说道:
  「反正祈祷又不用钱……你这个人真过分。」
  语气像是觉得好笑,又像是感到难过。语毕便踩着自行车离去。
  
  ◇◇
  
  日常回到正轨,继续前进。
  即使殊子已死。
  即使里绪不在。
  即使舞鹤变得内向。
  即使佐伯老师依然阴沉。
  即使虚轴几乎都从世上消失。
  即使世界充斥虚轴。
  即使爸爸和妈妈不在。
  即使小芹怎么看待我。
  这些大概都是小事吧。
  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
  未来,我还是会在这个不会改变的世界里一面抵抗,一面随波逐流吧。
  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只要不忘抵抗就行了。
  只要为了身旁的小小变化时喜时忧。
  并为此抵抗想要吞噬一切的不变世界就好——
  
  手机响了。
  是硝子寄来的电子邮件。
  看到内文,我忍不住叹了囗气。
  『反正你一定闲得发慌跑到外面乱晃了,那么请顺便帮我买布丁回家。我刚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库存了。』
  BY你的甜心。
  看着恶搞的结尾苦笑,我忽然感觉到胸囗、心脏一股疼痛。
  我反射性地摀住胸口,摸到衣服下方有个硬物。
  把手放到衬衫底下,抖出那个东西接住。
  是个小小的机械零件——齿轮。
  
  我站在河边。
  高举握住齿轮的手,假装要将它丢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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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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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1/11/17 | 编辑
后记
  
  《虚轴少女(Resin cast milk)》本篇到此结束。
  
  从开始写这个系列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从提出企划给责任编辑开始算起已经将近三年了。刚开始时还担心不知何时会被腰斩,一直提心吊胆,不过总算顺利地一本接一本推出,毫无变动地依照当初的预定计划写完了。能够让整个故事在我从开始写时,便一直在心里描绘的终点尘埃落定,我现在感到非常高兴。
  这一切多亏参与制作的各位,更是托各位读者的福。
  老实说,在这篇后记里,除了感谢的话语以外,我并不打算多写什么。我想能够这么做,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如今我正在准备着手新系列。作品的感觉可能又会有点不一样,还是恳切地希望各位能够继续给我支持。
  啊,对了。
  新系列应该会在明年春天之后推出,但是我的下一本书大概会在冬天出版。
  当然预定就是还没决定,一切都是「说不定」。既然是商业作品,无论如何都得以读者的意见为依归……但是如果能够顺利发行,还请各位再陪晶和硝子一集吧。
  (注:以上所述的出版时间为日本方面的时间)
  
  藤原 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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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读者一路支持到最后。
  
  终于来到最后一集了。
  当然每一部作品分别都有我的用心在里面,
  但由于我这次参与的方式比较特别,
  对我而言这也变成了一部比较特别的作品。
  
  对于给了我这个机会的藤原老师、责任编辑,
  以及参与制作的各位,我感到满心感谢。
  最重要的,当然还有一路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
  谢谢告位一直以来的陪伴。
  希望与各位稍微分享了人生的「他们」,
  能够偶尔浮现在各位的心头,
  也希望届时各位再拿起书来翻阅。
  
  那么,期待有一天在其他地方再会——但在那之前
           还会在熟悉的地方再一次相逢喔。
                     大概是冬天?
        静候各位。
  
  2007年8月某日
     椋本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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