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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搜神记]   第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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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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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一章 地河乾坤
  迷迷糊糊之中,拓拔野听见若有若无的箫声,寂寥淡远,刻骨苍凉:心中蓦地一阵欢喜,喃喃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突然惊醒,大声叫道:“仙女姐姐!”

  周身麻痹僵硬,血液彷佛凝固了一般,一时之间就连脖颈也无法转动。凝神察探,心中大喜,周身经脉竟已痊愈完好,只是经络气血似是被极为冰寒之气镇住,暂时不能运转。当下一边气随意转,缓缓调息;一边叫道:“仙女姐姐!”

  箫声顿止,万籁俱寂。明月当空,星辰寥寥,两侧雪崖冰壁高矗峭立,耀射着清冷的光芒。竟是在一个寂静而狭窄的冰山雪谷之中。拓拔野心中忽地一阵迷惑,依稀记得自己从那山腹甬道跃出之时,四周乃是山腹内壁,怎地竟到了这露天的山壑中?

  “你……你醒啦!”耳眸突然响起一个清雅温柔的声音,继而一张清丽绝世的脸容扑入眼帘。一时明月失色,冰雪无光。

  拓拔野见她安然无恙,心中大喜,叫道:“仙女姐姐!”

  姑射仙子“啊”地一声,一双澄净秋水中,满是欢悦欣喜之意,低声道…“你叫我仙女姐姐?你认得我吗?”

  拓拔野一呆,旋即恍然,暗自忖道:“是了,隔了四年,我变化如许之大,她自然认不出我了。”但不知为何,心中仍然一阵失望,微笑道:“我……在下拓拔野……四年前曾经在玉屏峰上见过仙子一面。”心中紧张,只盼她能立时想起。

  姑射仙子低声道:“拓拔野?……玉屏峰?”俏脸上一片茫然。拓拔野心中如遭重锤,蓦地一阵失望酸苦:“原来她竟连一丁点也记不得了。在她心底,我原不过是一颗微尘罢了!”

  姑射仙子微微摇头,怅然道:“对不住,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啦!”明眸凝视拓拔野,又道:“公子既然识得我,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吗?为什么会与公子在一起?这里又是何处?”

  拓拔野又是一楞,脑中嗡然一响:“是了!难道她竟然失忆了吗?”心中凛然惊骇,思绪飞转:心道:“难道又是那些水妖施了什么妖术魔法,让她记不得从前之事?”忽然一阵欢喜:“原来她并非单单记不得我,实是中了妖法失忆的原故!”

  见他脸上闪过惊诧、愤怒、欢喜诸般神情,怔然不语,姑射仙子心下诧异,又低声呼唤了他几声,拓拔野方才如梦初醒,沉吟道:“从前之事,仙子当真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姑射仙子轻摇蛲首,低声道:“不错,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拓拔野呆呆地望着她,心中砰砰乱跳,口干舌燥。突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仙女姐姐失忆,也是上苍冥冥中安排的吗?她记不得自己的身份,便不再是木族圣女,也不必守身独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定要让她恢复记忆?带着她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逍遥自在?”

  姑射仙子站起身来,白衣飘飘若飞,叹息道:“原来你也不知道。”月光照着她的脸容,迷茫凄婉,楚楚动人。身影孤单落寞,彷佛要随风飘去。

  拓拔野忽然一凛:“拓拔野!你这般自私卑劣,岂是大丈夫所为?”热血上涌,大声道:“你是当今木族圣女——姑射仙子蕾依丽雅!”

  姑射仙子娇躯微微震动,低声道:“木族圣女?姑射仙子?”眉尖轻蹙,秋水波荡,反覆低吟了数十遍,失望烦恼,摇头叹息道:“我记不起来啦!”

  拓拔野心中一动,喜道:“仙子,我怀中有一个玛瑙香炉,是当年在玉屏峰上你留下的……”姑射仙子冰雪透明的指尖轻轻一点,拓拔野的衣领登时翻开,玛瑙香炉从乾坤袋中徐徐飞出,落到她兰花般的掌心。

  莹白剔透的玛瑙香炉在她掌心缓缓旋转。月光折射,眩光流舞。姑射仙子的容颜在折光照耀下变幻不定,终于黯然摇头,指尖轻弹,将香炉徐徐送回拓拔野怀中。

  拓拔野心下失望,体内真气越转越快,终于将冰封的经脉尽数冲开,“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周身冰屑簌簌掉落。从腰间拔出无锋剑,倒递与她,说道:“这剑乃是木族神器,那夜你曾让我好好保存,你还记得吗?”

  姑射仙子握住剑柄,妙目凝视良久,摇头道:“是无锋剑吗?但为何又断为半截?”

  见她依旧浑然不觉,拓拔野心下一阵难过怅惘,想起那时月夜,她手握断剑,黯然神伤的情形,拓拔野更是心潮汹涌,低声道:“人有情,剑无锋。此剑原是贵族当年圣女空桑仙子送与神帝的定情之物。空桑仙子因情得罪,被流放东海汤谷,神帝伤心欲绝,将此剑抛入龙潭,因缘际会,被我得到……”

  姑射仙子微微一颤,秋波荡漾,沉吟道:“空桑仙子?”

  拓拔野见她似是想起某事,心中一喜,但见她目光渐转迷茫心中又不由得沉了下去。忽然心念一动,从腰间取出珊瑚笛子,悠扬横吹。

  笛声清越宛转,如幽泉呜咽,空林风语,说不出的苍凉凄伤。

  月光如水,一阵寒风吹来,冰屑纷飞,随着笛声节奏,韵律飞舞。

  姑射仙子怔然而立,出神倾听,白衣翻涌,黑发飞扬,竟似是痴了。不知何时,妙目中湿光点点,一颗泪珠倏然滴落,低声呢喃道:“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素手一颤,断剑铿然没入坚冰石岩。

  姑射仙子柔荑舒展,五指开落,掌心突然凝聚起莹白*,滚滚卷舞,倏然化为一支玛瑙洞箫。斜倚于唇,十指跳动,合著拓拔野的笛声,一起吹奏那《刹那芳华曲》。

  笛声清幽激越,洞箫苍凉悠远,交相跌宕,缠绵刻骨。两人四目凝视,突然悲喜交集,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很远很远的从前,两人就曾经这般临风齐奏……

  山风鼓舞,万千冰晶银魄在姑射仙子、拓拔野四周萦绕飞舞,在月光中闪着点点银光,彷佛流萤,彷佛飞雪。

  一曲吹罢,余音袅袅不绝。漫天冰屑悠然飞舞,缓缓落地。半晌,两人两两相望,彷佛被冰雪凝铸一般。

  姑射仙子玉靥泛起淡淡的嫣红,低声道:“这曲子好生熟悉,听了让人莫名的伤心。”

  拓拔野道:“仙子,你记起些什么了吗?”

  姑射仙子蹙眉思忖片刻,摇头道:“我记得这曲子的歌词,却记不得在哪里听过了。”

  拓拔野心下失望,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不知那些水妖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这等霸道!”

  姑射仙子道:“公子说我是木族圣女姑射仙子,却不知公子又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吗?我们为何会在此处?”虽然心中殷切,这一连串的问题依旧问得淡雅而从容,殊无急促之态。

  当下拓拔野将四年前自己如何邂逅神帝,如何在玉屏峰与之相遇,又是如何从蜃楼城流亡东海……等事,择其要点,一一道来。至于纤纤身份,则略过不提。说到自己追踪比翼鸟,到了钟山,遭遇身中春毒的姑射仙子时,拓拔野不由大感尴尬,面红耳赤。

  见姑射仙子晕生双颊,妙目中微有愠意,连忙咳嗽道:“仙子放心,拓拔野虽非君子,却绝非浮浪狂徒。并末对仙子有……有不敬之举。”他与赤身*的姑射仙子狎呢良久,虽未污其处子之身,却已有肌肤之亲,“无不敬之举”可谓含糊之至。心中暗自羞惭,脸烫得彷佛燃烧起来。

  姑射仙子秋波流转,瞥见臂上守宫砂鲜艳依旧,羞恼神色一闪即逝。脸上忽然又是微微一红,低声道:“比翼鸟?”

  拓拔野道:“正是。”突然想起它们尚在乾坤袋中,连忙探手入怀,将它们小心翼要地掏出。

  比翼鸟簌簌发抖,脖颈四下扭转,“蛮蛮”低叫。突然扑煽翅膀,抖落片片冰屑,一只朝着拓拔野,一只朝着姑射仙子,欢快地鸣叫起来,极是兴奋。

  拓拔野吃了一惊,忖道:“比翼鸟如此激动,难道当真表示我和仙女姐姐……”心中狂跳,瞥望姑射仙子,却见她俏脸嫣红,眼中满是羞嗔之色,两人目光对撞,齐齐扭开头去。

  拓拔野定了定神,又继续往下述说。姑射仙子蹙眉道:“公子说我中了西海鹿女的极乐丹,除了……除了男女交合之外断无可解,那么为何我现下安然无恙?说我中了奇毒,经脉内全无真气,为何我现下真气充沛,经络丝毫无损?”

  拓拔野心中大凛,适才他见姑射仙子醒来,极是激动,一时间竟没有想到此节,被她这般质询,登时说不出话来。思绪飞转,亦是迷惑不解。

  姑射仙子见他张口结舌,又道:“你说我们被雪崩困在山腹之内,为何又突然到了这山壑之中?”语气渐转冷淡,似已有怀疑之意。

  拓拔野叹了口气,苦笑道:“仙子,此中奥妙,拓拔野实是不知。”见她秋水明眸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似乎想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心中一跳,凝神坦然相迎。

  姑射仙子凝望他半晌,眼中疑虑之意稍稍消散,轻轻点了点头,道:“倘若你说的都是真话,我要多谢你啦!”

  拓拔野松了口气,心中忽地一阵委屈。在这清丽绝世、素雅端庄的姑射仙子身前,他竟彷佛又变作了当年那个意乱情迷、忐忑不安的少年;心中紧张,患得患失。

  两人默然无语,各自沉吟。

  ※※※

  拓拔野四下扫望,这冰壑极是狭窄,最阔处不过六丈来宽,两壁陡立千仞,险峻之极。地势倾斜,北高南低。回首上望,北边远处又是一座高峻险峰,冰雪其覆,崖项至高处有一凸出的巨石,其中黑黝黝状如洞穴。

  拓拔野凝神细望,险些笑出声来;那山高大浑圆,果真如玉壶一般,凸出的洞石便像是王壶的壶嘴。心中一动,忖道:“是了!想来我们便是从那壶嘴中掉出来的!”

  忽听比翼鸟“蛮蛮”乱叫,极是欣悦。拓拔野扭头望去,见那对怪鸟簌簌振翅,摇摇摆摆地朝下方飞去。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对望一眼,一齐飘然追去。

  比翼鸟欢声呜叫,绕过横亘的冰崖,朝右飞去。冷风鼓舞,拓拔野二人忽地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腹中登时一齐“咕咕”乱叫起来,方感饥饿难耐。拓拔野忍不住微笑,见姑射仙子玉靥飞红,知她脸薄,连忙真气运转,将腹内叫声弹压住。

  雪地之中,冰壁之侧,几株矮矮的红树参差而立。那红树高不过六尺,赤干丹叶,开满了五色奇花,异香扑鼻。那花儿共分五瓣,各为红白蓝紫黄,斑斓眩目。树梢上悬挂了灯笼似的红果子,光滑红润,轻轻摇曳。

  比翼鸟扑翅飞到那丹树枝头,脆啼欢鸣,啄食红果。拓拔野笑道:“你们倒真是觅食的一流好手。”伸手将红果摘下,以掌心真气擦尽,便欲递与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微微摇头,纤手曲伸,“哧哧”轻响,枝头五色花缤纷飞舞,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掌心。一道浅绿色的真气螺旋飞舞,五色花登时化为颤巍巍的花冻玉膏,晶莹剔透。见拓拔野楞楞地凝视着自己、她脸上微红,转过身去,掩袖将花冻送入口中。她饮食之时,姿态极是优雅,左手衣袖遮挡口唇,右手指间真气夹取花冻,低首垂眉,目不斜视。

  拓拔野心道:“原来神仙姐姐吃的竟是鲜花蜜冻。”稍一定神,咬了一口红果。唇齿清香缭绕,果肉又酸又甜,略带着一丝淡淡的青涩,竟似五味俱全,美不可言;入喉之时清凉甘甜,如山泉汨汨,五脏六腑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

  拓拔野精神大振,心中欢喜:“不知这是什么仙果?”当下又接连吃了十余个,腹中饥饿稍减,神清气爽。

  姑射仙子又吃了几朵五色花,便不再进食。妙目凝视拓拔野,见他狼吞虎咽之状,嘴角微微牵出一丝笑意,别转头去。心中又升起那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虽已记不得从前之事,但不知何以,先前醒来见着这少年时,竟觉得十分熟悉,似乎早就认识一般;凝视他双眼、与他说话时,这种感觉犹为强烈。是以虽然他所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仍是情不自禁地颇为相信。隐隐中总觉得,这少年似乎与自己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连,他断然不会欺骗自己。

  比翼鸟突然尖声鸣叫,从枝头俯冲而下,在冰地上“咄咄”啄击。拓拔野笑道:“你们又发现什么了?”虚空劈掌,真气蓬舞。

  “轰”地一声震响,冰块四射,一股黑色浆液冲天喷涌激射,蒸汽腾腾,异香弥漫;黑浆在半空急速凝固,化为无数玉膏抛洒掉落。拓拔野吃了一惊,蓦然认出这黑色玉膏竟与玉壶山腹中的玄黑膏石并无二致。

  密山冰壑气候苦寒,那黑色浆液喷涌了片刻,便凝固冰结,将冰层破裂处重新封堵住,彷佛一株黑色的珊瑚树,伫立在雪地中。

  拓拔野伸手瓣下一块,以真气化为玉膏,送入口中;奇香贯脑,暖流遍体,果然是那山腹中的奇妙膏石,大喜道:“仙子,这便是我所说的膏石了!”

  姑射仙子浅尝一口,轻“咦”一声,颇为诧异,低声道:“难道……这竟是玄玉荣英吗?”

  拓拔野讶然道:“玄玉荣英?那是什么东西?”腹中记事珠飞转,也记不得《百草注》中有这么一种膏石。

  姑射仙子淡淡道:“传说当年寒荒大神化魄为石,镇住密山大水。他的毛发化成了这丹树,血液化成了玄玉荣英,人若是服了这丹树花果、玄玉膏液,便可以修补气血,受益无穷。”

  拓拔野恍然道:“是了,我的经脉之伤必定是吃了这玉膏方才痊愈得如此神速!”心中一跳,忖想:“莫非仙女姐姐体内毒素也是由这膏石化解的吗?”

  姑射仙子道:“但这不过是大荒传说,见过丹树与玄玉荣英的人少之又少,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竟让我们遇见了。”

  拓拔野笑道:“既然上苍如此眷顾,那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他的美意了。”当下将玄玉荣英一一化开,饱餐一顿。姑射仙子微微一笑,也低头服食。

  当是时,忽听一阵“轰隆”巨响,狂风大作,漫漫冰雪从两壁高崖滚滚而下,崩塌冲泻。两人吃了一惊,真气蓬然飞舞,形成碧绿色的光罩气弧,将飞瀑狂浪似的雪石冰屑一一震飞,顺着冰壑朝南边汹汹冲落。

  姑射仙子妙目瞥望拓拔野,俏脸上闪过讶异的神色,似是没有想到他的真气竟然如此充沛。两人朝北望去,只见密山峰顶一道五彩绚光冲天飞起,扩散为道道眩艳光弧,在夜空中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密山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巨响连连,两壁的冰雪也应声崩塌,喧嚣奔泻。

  狂风咆哮,冰壑中更为森寒,五彩光弧从密山顶上荡漾到冰壑上空,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登时铺天盖地倾覆而下,竟如山岳压顶,将拓拔野迫得有些呼吸困难。比翼鸟在两人的护体光罩中上窜下冲,尖叫跳跃,倏然钻入拓拔野的怀中。

  姑射仙子花容微变,蓦地低声道:“翻天印!”

  拓拔野心中一动,按《大荒经》所言,当年寒荒大神为了镇住密山大水,以魂魄化为翻天石印,盖在密山顶上,大水乃消。难道这密山的震动果真是由翻天印引起?这可怕的巨大压力竟是源自于斯?

  心中忽然又是一动,想起当时与姑射仙子一起从山腹甬道高高跃起时,依稀看见一个巨大的五色巨石,耀射出层层叠叠的绚光。自己便是被那绚光中心所发出强猛森冷的压力击昏的……难道那五色巨石便是翻天印吗?却不知自己与姑射仙子,何以能从那翻天石印下逃出?

  正思忖问,雪崩滚滚,来势汹汹,合著那神秘的巨大压力更加气势万钧,饶是他们真气强沛,亦觉得有些摇摆不定。

  如此僵持了片刻,密山的震动逐渐转弱,夜空中那涟漪般扩散的道道五彩绚光也逐渐收缩。笼罩于两人头顶迫在眉睫的可怕压力亦随之骤减。

  两人正自暗舒长气,忽听一声惊天爆响,地动山摇;密山峰顶乱石飞舞,彩光冲天,无数道绚光倏然扩散。那巨大的压力又如山岳崩塌,水银泄地,轰然拍下!

  万仞冰壑彷佛被瞬间压碎,峭壁蓬然炸舞,冰雪巨石漫天错落飞扬,白蒙蒙的一片,不见天,不见地,只听见狂暴的轰然怒响。

  拓拔野凝神聚气,奋力抵御,犹觉那压力寸寸逼迫,彷佛要将他硬生生挤入冰

  地之中。“喀嚓”脆响,脚下的冰岩迅速裂开。冰壑中雪流汹涌,从他与姑射仙子的四周喧嚣奔腾,万千巨石当头砸下,被他的真气反撞弹起,又被那巨大的重压当空拍得四下乱撞,发疯似的撞在两侧冰壁,惊雷暴响。

  “轰!”

  拓拔野二人脚下突然一空,地上冰岩蓦地坍塌开一个巨大的裂缝。惊叫声中,被那重压轰然拍撞,登时朝下摔落。匆忙间拓拔野心念一动:“不管下面是什么地方,决计不能和仙女姐姐失散!”热血上涌,猛地伸手抓住姑射仙子的皓腕。姑射仙子微微一震,想要甩开,却又忽然作罢。

  两人手拉着手急速掉落,无数冰石白雪汹汹压下,眼前倏地一片黑暗,想来冰岩裂缝已被随后冲落的冰石封堵凝结。

  “咕咚!”一声,突然掉入寒冷彻骨的涡流中,口鼻双耳登时灌入无数冰冷的水,朝下倏然沈去。这冰壑之下,竟是汹涌奔腾的地河激流。

  拓拔野下意识地施展“鱼息法”,周身万千毛孔齐齐张开,水中的空气源源不息地涌入,随着真气在周身经脉恣意流转,渗入血脉,流入心肺。他自从真珠学得这鱼息法后,在水中直如游鱼一般逍遥自在。这地河虽然湍急汹涌,比起东海汪洋实是相去万里,刹那间他己惬意舒展开来。

  忽然发觉姑射仙子手臂轻颤,体内真气乱走,冷水倒灌。心中一凛,明白她不谙水性,仍自闭气强自苦撑。纵有通天本领,在这冰寒水里也是一筹莫展,当下紧抓她的手腕,朝上浮去。

  岂料那地河涡流中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涡旋吸力,将他们猛地沉溺其中,螺旋飞舞,朝前顺流急冲。拓拔野奋起神力,跌宕沉浮了许久,竟始终不能突破周围的涡流,甩脱吸力冲出水面。

  眼见姑射仙子手臂越来越发绵软,体内真气岔乱,渐渐不支,拓拔野心中大骇,蓦地将她抱入怀中,将口唇压在姑射仙子的唇瓣上,经脉间的空气如江河入海,尽数经喉到口,逸散而出,再滔滔不绝地输入她的口中。

  姑射仙子微一颤动,倏然睁开双眼,脸颊飞红,又羞又怒,便欲将他推开。拓拔野被她这般愠怒地一瞥,登时面红耳赤,连忙松开。心中一动,突然想出一个法子,右手拍在她后心,真气流转,挟带着清新空气涌到掌心,又没入她的体内,直抵心肺。

  姑射仙子蓦一震动,方知他适才冒犯之举乃是为此,舒了一口长气,妙目凝视拓拔野,歉然传音道:“公子,对不住。我错怪你啦!”

  拓拔野微笑摇头,想起与她温存缠绵的旖旎春光,心中忽地一阵酸苦:“倘若当时仙女姐姐神智清醒,定然宁死也不会让我碰触。”其实这答案他早已知晓,但此时想来仍是情不自禁地失望落寞。

  涡流湍急,吸力强猛,两人身不由己顺流螺旋而去。拓拔野掌心始终如磁石附铁,紧紧贴在姑射仙子的后心,将空气源源输入。心道:“不知这地河流水为何这等古怪?难道也是因为那翻天印的神力吗?不知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

  突然想起寒荒城中,蚩尤、纤纤等人仍在守侯自己,心中一凛:“在密山山腹中耽搁了许久,不知现下是什么时候了?”蓦地想起自己到达寒荒城的前夜,空中尚是一弯钩月,而适才所见的明月,竟是一轮圆月!难道转眼间竟己过了十几日?心中登时寒意大盛,冷汗遍体。

  不知过了多久,涡流越来越急。拓拔野心道:“倘若在这地河涡旋中随波逐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寒荒城?须得设法离开此地才是!”心念一动,精神大振,暗骂自己好生愚蠢,传音道:“仙子,我腹内有定海神珠,咱们可借神珠之力,冲出涡流!”

  姑射仙子“咦”了一声,颇为诧异,传音道:“妙极。”又沉吟道:“只是这涡流好生古怪,多半是受翻天印神力的左右。也不知定海珠能不能胜过翻天印?”

  拓拔野道:“权且试试便知。”当下凝神聚意,辨查涡流的旋转之势,蓦地倒转定海神珠,周身真气如陀螺般急旋飞舞,激爆而出。

  “轰!”

  涡流崩乱,旋力骤减。两人低喝一声,借着定海神珠的反旋之力,朝上急冲。

  水花四下激舞,两人倏地冲脱湍急涡流,险些撞上坚硬的石壁;真气蓬然,贴着石壁滑出十余丈,方才将那旋冲的巨力消殆干净。

  水声轰隆,回声如雷。

  拓拔野火目凝神,四下扫望,蓦地吃了一惊。此处乃空荡山腹,两人此刻竟是站在山腹内壁的悬崖上。山腹正中,那滚滚涡流拔地飞涌,彷佛巨大的玉柱,笔直地朝上方旋转冲去。

  拓拔野昂首上望,水雾茫茫,看不清究底。涡流水花离心飞甩,四壁湿漉漉地甚是滑腻。

  侧头望去,姑射仙子白衣飞舞,翩翩若仙。在水中如许之久,竟不沾一颗水珠。拓拔野心中怦然,将手掌从她背心收回。

  姑射仙子嫣然一笑道:“多谢公子。”那笑容如月夜莲花,清丽夺目。

  拓拔野心眩神迷,热血涌动,只觉得若能天天见到她的笑靥,即便是刀山火海也甘之若饴。低声道:“能为仙子效犬马之劳,乃是拓拔之幸。”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凝视着对面石壁,道:“那处山壁最为薄弱,我们便从那里出去吧!”

  拓拔野突然忖想:“一旦离开此地,仙女姐姐必定要离我而去!”心中登时大痛,险些连呼吸也岔乱。

  姑射仙子见他凝视自己怔怔不语,神情迷乱,玉靥微微一红,低声道:“公子?”拓拔野蓦地醒悟,胡乱回应一声,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道:“出了此地,不知仙子将去哪里?”

  姑射仙子沉吟不语,半晌方低声叹道:“我也不知道呢!”出神片刻,又道:“公子说我是木族圣女姑射仙子,又有许多奇怪遭遇……可惜我全都记不得了。我想……我想去往西荒方山,寻找三生石,或许能记起从前之事。”

  拓拔野一震:“方山?是日月山吗?”

  传闻昆仑以西,西荒苍凉之地,有巍峨高山,四四方方,故名方山。其山乃日月降落之处,因而又名日月山。又称巨山、常阳山。山有玉门、天门两大险峰,传说为天界门户。玉门峰与天门峰之间的山壑,即是禺谷,又称禺渊。据说当年木族青帝羽卓丞就是在这禺谷之中降伏十日鸟,封印入*中。

  姑射仙子点头道:“正是。方山玉门峰顶的柜格松下,有无忧泉和三生石。据说喝了无忧泉水,能将此生所有难过之事悉数忘记;在三生石上枕卧而眠,却可以将三生之事尽数记起。”

  拓拔野突然记起,当年在东海古浪屿沙滩上观望日落时,蚩尤体内的羽青帝元神曾经慨然低叹:“烂木奶奶的,老子漱泉枕石,却不能忘喜忘悲,超然物外……” 想来那所谓的“漱泉枕石”说的便是这无忧泉和三生石了。遥想羽青帝当年,枕卧三生石上,了悟前生来世,漱饮无忧泉水,忘却情仇恩怨,不禁悠然神往,大觉快哉。

  突然灵机一动,脱口道:“仙子,我正要往昆仑山去,昆仑、方山都在西荒,不如携行同往?”

  姑射仙子妙目凝视着他,淡淡道:“公子要务缠身,不必了。”

  拓拔野急道:“此去方山,路途遥远,多有风险。仙子孤身前往,又失却记忆,倘若遇到心怀叵测的旧仇故恨,岂不危险?拓拔横竖同路,送仙子一程又有何妨?”

  姑射仙子沉吟片刻,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先行道谢了。”

  拓拔野大喜,忍不住纵声长呼;山腹内登时如焦雷连奏,嗡嗡震鸣。见姑射仙子诧异地凝视自己,不由略感尴尬,哈哈笑道:“仙子,咱们先出了这儿再说吧!”

  此时满心欢喜,精神大振,足尖一点,飞也似地踩着湿滑的山壁冲到对面。反手拔出无锋剑,轻轻一刺,立时没入山壁之中。真气灌往,手腕微抖,顷刻间便切下老大一块。

  过了片刻,断剑一空,一道光线霍然射入。拓拔野大喜,笑道:“成了。”剑锋劈斫,凿开大洞,揉身跃出。

  ※※※

  “唆!”突然脖颈一凉,一道锐利无匹的刀光疾劈而来!

  拓拔野心下一惊,身形电舞,从刀光下瞬息绕过,指尖在那人手腕脉门上一扣,轻而易举地将其手臂反转制住;那人闷哼一声,立时晕厥。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拓拔太子,是你!”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拓拔野立时辨出那声音,也是一阵讶异,笑道:“原来是芙丽叶公主!”转头望去,一个华服玉冠的美丽少女优雅而立,淡蓝色的大眼中满是欣悦的神色,正是寒荒国公主。

  此处灯光绚丽,高堂大厅,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角炉火熊熊,极是温暖,竟似是芙丽叶公主的香闰。却不知顺着涡流冲卷,何以竟会到了此地?拓拔野心下大为惊异,惑然不解。

  芙丽叶公主惊喜稍逝,又恢复矜持之态,正要开口相询,瞧见洞中又翮然飞入一个清丽如仙的白衣女子,登时吃了一惊,低呼失声。

  拓拔野笑道:“公主,这是木族圣女姑射仙子。”姑射仙子凝身而立,淡淡一笑。芙丽叶公主见她清丽脱俗,果然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心中登时起了仰慕倾羡之意,盈盈行礼。心下好奇更盛,不知拓拔野何以竟带了这么一个仙子,破墙而入。忽然“啊”了一声,道:“难道太子已知寒荒城中情势,这才……这才另辟蹊径,从这里悄悄进来吗?”

  拓拔野奇道:“寒荒城中什么情势?”又笑道:“我这可不是另辟蹊径,实是误打误撞,唐突佳人,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芙丽叶公主失望道:“原来太子还不知道吗?”

  拓拔野见她神色言语有异,心中一凛,道:“难道我走了之后,寒荒城中出了什么大事么?”

  芙丽叶公主面色雪白,蓝眼中泪光澧然。忽地盈盈下拜,泣然颤声道:“寒荒国将有覆国大难,恳请拓拔太子仗义相助!”

  拓拔野大吃一惊,她矜持高贵,突然含泪行此大礼,必有隐情。连忙将她扶起,温言道:“公主放心,凡是拓拔能力所及,必定全力相助。”

  芙丽叶公主眼波中露出感激羞怯的神情,低声道:“太子大恩,楚芙丽叶永铭在心。”拓拔野收敛心神,微笑道:“公主请细细说来。”

  他笑容温暖,自有令人镇定的神奇力量。芙丽叶公主蓦然波动的情绪登时平定,道:“太子走了十几日,城中局势大变。现在寒荒国可谓风雨飘摇,危在旦夕。那夜你骑鹤走后,突然来了数万只凶禽飞兽,围攻南峰大殿,父王……父王被妖兽桡杌打成重伤……”

  拓拔野吃惊道:“国主眼下没事吧?”

  芙丽叶公主眼圈一红,轻轻摇了摇头:“他受伤极重,眼下仍在昏迷之中。”继续道:“金族使者英招、江疑两位仙人为了救父王,也被打得生死难料。多亏蚩尤公子及时赶回,和拔祀汉等义士一道将众兽赶退。”

  拓拔野心中一沉,脱口道:“蚩尤受伤了吗?”他深知这小子打起架来,最是凶狂不要命,当时情形凶险,只怕两败但伤。

  芙丽叶公主摇头道:“没有。只是……”迟疑片刻,低声道:“只是那夜之后他也忽然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拓拔野大吃一惊,心中寒意凛冽,失声道:“什么?”见芙丽叶公王面有愧疚之色,忙收敛心神,忖想:“鱿鱼本领不小,应当不会有事。我这般失态,反倒惊吓了公主。”当下微笑道:“这小子多半藏在别处,等候时机。公主不必担心,继续往下说吧!”

  芙丽叶公王低声道:“那数万只飞兽临退之时,在空中组成寒荒大神的神谕,说寒荒八族忘了祖辈的八百虎盟约,自甘为奴,大神要引发密山大水,召集寒荒凶兽,将八族毁灭。

  “神论说道,若要平息大神怒意,必须遵照八百虎盟约,独立于金族之外,并且……并且收罗九百九十九个腊月出生的童女,送往密山做为祭礼。”

  拓拔野皱眉道:“密山?”与姑射仙子对望一眼: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芙丽叶公主道:“父王重伤,无人能够做主,众长老便在南峰大殿中召开长老会讨论,两位神女则在神殿中祷告。到了半夜,发生了一件可怕祸事。”声音微微颤抖,低声道:“北峰神女殿外众卫士亲眼瞧见,金族太子少昊纠缠着女戚,一路走进神女殿,说要与她一起祷告。过了片刻,殿中突然传出女丑神女的惨叫与呼救声。殿外卫士冲入查看,发觉……发觉少昊赤着身子,满身鲜血,而女戚赤身躺在地上,已被奸杀……”说到最后,红霞似火,又羞又怒,蓝眼中泪珠已在不住地打转。

  拓拔野骇然失声,皱眉道:“少昊太子虽然好色,但是断然不会这么糊涂吧?”隐隐中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心中那不祥不安之意越发强烈,蓦地失声道:“雷神!”突然之间,种种疑惑彷佛冰消雪融,此事多半又与水妖有关!

  芙丽叶公主见他又怒又喜,神情古怪,便道:“拓拔太子,此事确有颇多古怪可疑之处,你……想到什么了吗?”

  拓拔野摇头道:“你先说吧!”

  芙丽叶公主点点头,又道:“神女被少昊太子凌辱杀害,大伙儿都义愤填膺,吵嚷着要将他杀了祭奠大神;但他是白帝之子,倘若当真将他杀了,只怕立时便要引起大战。众长老争论不休,一时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便先将少昊太子关押在密牢之中。”

  拓拔野道:“纤纤、拔祀汉他们呢?”

  芙丽叶公主叹道:“女丑说太子一行乃是不祥之人,惹怒大神,所以将纤纤姑娘、拔祀汉等义士都关入密牢之中。”

  拓拔野虽然业已猜到,但心中仍不免有些担忧恼怒,点头道:“公主请继续说吧!”

  “那夜天镜湖水沸腾不息,空中又来了万千怪鸟凶兽,发疯似的攻击寒荒城;百姓们都害怕得紧,躲进山腹甬道。女丑警告长老会说,这是寒荒大神动怒的征兆,必须尽快将冒犯神威的少昊太子杀了,引领八族起义。”

  她蹙眉道:“但是这些年来,金族对我们颇为照顾,八族百姓都无造反之意。这般逆乱,未免师出无名。况且金族实力远胜于寒荒八族,当真要打起战来,八族必定生灵涂炭,苦不堪言。长老会中,许多人不敢答应;赞成的人与反对的人比起来,仍是少数。因此决议始终不得通过。

  “这般僵持了三日,凶兽越来越多,不仅寒荒城遭灾,八族诸多村寨都备受妖兽侵害。眼见妖兽越来越多,快要支撑不住,派往金族求救的使者又都被凶兽吃了,大家心里都害伯起来。倪长老提议以天镜湖水寻找寒荒大神的转世之身,带领大伙儿度过难关。

  “岂料天镜湖水中出现的影像竟是当年寒荒三大祭司之一的祭天法师楚宁,也是我的堂叔,他早年便是为了挑事对抗金族被驱逐出寒荒城。众人无法,只好请女丑以法力将他招来。楚宁到了之后,召集了城中数百名壮士,施展法术,血战了一天,将妖兽尽数赶跑,大家都对他极为敬服,都说他是无所不能。长老会当日便奉他为大巫祝,恢复爵位俸禄。”

  拓拔野脑中思绪飞转,已经粗略地猜出大概。听她话语中对这楚宁隐隐有不屑之意,微笑道:“公主认为此人如何?”

  芙丽叶公主迟疑道:“父王对他曾有评价,认为有雄才大略,但是太过偏激暴戾,喜欢走旁门左道。我只是觉得,他此时突然出现,实在……实在太过凑巧。”似是觉得如此评人是非,颇为不该,面上一红,不再往下说。

  拓拔野点头道:“那么他登上大巫祝之位后,又做了什么事?”

  芙丽叶公主道:“他与女丑一道向长老会施压,说若要平息寒荒大神怒气,水得平安,必须遵照万兽神谕,立即将九百九十九名童女送往密山,并且斩杀少昊太子,尽快举兵,分疆裂土。此时他已颇有威望,长老会中不少人转而支援他。但仍是主张保持现状的人更多一些。最后,长老会同意将九百九十九名童女先送往密山,少昊之事,再另外议定。”

  拓拔野面色微变,皱眉道:“长老会竟答应将千名童女送入虎口?”苦笑摇头,沉吟道:“那么现在局势如何?”

  芙丽叶公主道:“楚宁说,倘若不在明日决定,寒荒七兽将会尽数复活,冰甲角魔龙会随着密山大水一起肆虐寒荒。城里人心惶惶,都害怕得紧。楚宁从城中挑选了两千名卫士做为‘神卫兵’,直接听从他的指挥。派遣这些卫士软禁那些倾向金族的长老们,监控一言一行。”指了指那被拓拔野制服,昏厥在地的卫士,说道: “这卫士便是他遣来看守我的。”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对他客气了。”飞起几脚,踢中他的腰肋,将其经脉尽数封住。脚尖一勾,踢入床底。

  芙丽叶公主忍俊不禁,微笑道:“不知太子又怎会与仙子从这墙里破洞而出?”

  拓拔野望了姑射仙子一眼,脸上微微一红,笑道:“说来话长……”

  忽听屋外嘈杂声大作,有人“咚咚”猛敲铜门,叫道:“公主,不好了!金族大军兵临城下,已经将我们团团包围了!”

  拓拔野等人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芙丽叶公主高声道:“你说什么?”

  门外卫士惊惶喊道:“金族大军已经将我们团团包围了!各长老都已赶往神女殿,请公主殿下移驾前往!”

  拓拔野与芙丽叶公主对望一眼,心湖翻腾汹涌,也不知是喜是悲。眼下寒荒国人心惶惶,乞和求战者,大致相括。形势极为微妙。金族大军压境,则令局势如箭在弦。长老会要嘛立时释放少昊,大开城门,捆缚楚宁等人请罪;要嘛拥立楚宁为首,以少昊为人质,当即举兵造反。倘若是后者,今夜寒荒城必定血流成河……

  门外卫兵见公主不应答,接连大声催促。芙丽叶公主蓝眼凝视着拓拔野,似乎在等他定夺一般。拓拔野思念微动,心中已有了计议。微微一笑道:“公主,走吧!咱们去会会那无所不能的大巫祝楚宁!”

  芙丽叶公主对他颇为信赖,见他轻松自如,成竹在胸,登时放下心来。嫣然一笑,蓝眼中却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再次盈盈行礼,低声道:“多谢太子,多谢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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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怨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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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荣誉团员

1楼
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二章 沧海月明
  圆月皎皎,清辉漾漾。西海波涛汹涌,层层白浪轰雷奔腾,冲卷着灰白色的泥滩。

  那黑衣男子怪异地笑着,弯刀在手中呜呜旋转,亮起一道道眩目的白芒;身形如鬼魅飘忽,朝着蚩尤、晏紫苏缓缓走来,所过之处,泥滩上竟浑无足迹。

  晏紫苏彷佛突然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眉刀羽真’鸠扈。”探头四望,笑道:“老祖呢?没随你一道来吗?”

  鸠扈嘿然笑道:“晏国主只管放心,老祖他们都在万里之外呢!”

  晏紫苏笑道:“鸠真人这话说得好生古怪,老祖没来,我为什么要放心?”她巧笑倩兮,音容妩媚,瞧得那鸠扈有些魂不守舍,一味嘿然怪笑。

  此时蚩尤腹中如绞,肝肠寸断,恨不能立即从泥滩中冲出,跃入冰冷的海中消减这炽烈的痛楚。身上痛不可抑,心中却是历历分明。眼下西海水妖为了寒荒国之事,几已倾巢而出,这等紧要关头,这眉刀羽真竟突然出现于此,绝非偶然。倘若当真是由西海老祖指使,则岂不意味着诸水妖业已怀疑晏紫苏吗?眼下被这水妖抓个正着,她处境之凶险,可以想见。一念及此,蚩尤心中蓦地一阵惊怒担忧。

  鸠扈盯着蚩尤,凶光闪烁,故作讶然道:“咦?这小子不是被晏国主神针打得死透了吗?怎地又活过来了?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晏紫苏瞟了蚩尤一眼,格格笑道:“鸠真人电眼如炬,怎会瞧错?他就是那蚩尤小子。那日我回到众兽山时,发现这小子竟然没死,活蹦乱跳地在山里奔走,料想他必定是有什么辟毒宝物,诈死逃生,于是就一路追拿他去啦!费了老大的气力,才在这西海边上将他擒住,眼下正要给他下蛊,绑回北海呢!”

  鸠扈哈哈怪笑道:“是吗?想不到竟有人能在老祖与晏国王的合击之下逃生,这可有趣得紧了。”

  晏紫苏翩然转身,有意无意地挡在蚩尤的前面,笑道:“是啊!我也纳闷得很呢!想不到这小子瞧来呆头呆脑的,竟有这般能耐。”眼波流转,嫣然道:“是了,鸠真人怎么也回到西海来啦?难道寒荒国之事已经彻底平定了吗?”

  鸣扈嘿嘿道:“巧得很,晏国王那日前脚刚走,鸠扈就奉老祖之命,后脚跟去。”

  晏紫苏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吗?那可真巧啦!”

  鸠扈缓缓移近,弯刀韵律地旋转,杀气凛冽,逼人而来。嘿然道:“还有更巧的哩!那日在众兽山中,鸠扈恰巧看见晏国王飞到天井崖下,救起了一个快死了的小子;又恰巧看见晏国主带着这小子御风飞舞,一路朝西海而去。鸠扈眼神不好,依稀看出那小子像是死透了的蚩尤,心中老大的奇怪,所以就忍不住一路跟来了。” 声音阴冷,似笑非笑,绿豆似的小眼死死地盯着晏紫苏的俏脸,彷佛要洞穿她的内心一般。

  蚩尤心中大凛,这水妖一路跟踪,必定瞧得分明,任由曼紫苏如何狡赖也是无济于事了。突然想到连日来,自己与晏紫苏说话相处的诸般情状都落入这水妖的眼中去,心中蓦地一阵莫名的狂怒。大吼一声,强忍剧痛,便想不顾一切地冲出泥滩,将其撕为万段!

  晏紫苏突然回身,纤巧秀足闪电般压在蚩尤的肩膀上,登时让他动弹不得,笑吟吟道:“臭小子,又想胡闹吗?”传音叹道:“呆子,你能斗得过他吗?现在蛊虫发作,正是最为凶险关键的时刻,千万不要乱动。否则我可不管你啦!”

  蚩尤剧痛焦躁,怒发欲狂。但听了她的娇媚话语,竟如清水浇顶,瞬间冷静下来:心道:“是了,眼下我连蚂蚁也踩不死一只,又怎地与这狗贼相斗?重伤未愈,这般冒失地跳将出来,非但无益,反倒给她增添顾忌。她机灵得很,定有法子对付这水妖。”当下意守丹田,强自忍住。

  晏紫苏回眸笑道:“原来鸠真人早就瞧见我啦!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和紫苏打个招呼呢?那不是太过生分了吗?”叹了口气,嫣然道:“既然被你瞧见,那我就说实话吧!不错,是我将这小子救活了。我早就说过啦!要靠他向真神领赏,讨那本真丹呢!要是被老祖这般一掌打死,我的封赏岂不是泡汤了吗?”

  鸠扈嘿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忽地又皱眉道:“是了,鸠扈这一路上瞧见曼国主似乎对这小子关心得很,抱在怀里嘘寒问暖,亲手作羹汤。嘿嘿,想不到杀人如麻的晏国主对囚犯竟是这般温柔体贴吗?奇怪奇怪,有趣有趣。”嘿嘿干笑,竟似大有妒意。

  蚩尤又是一阵大怒,倏地面红耳赤,便要大吼恕骂;突然看见月光下,晏紫苏俏脸跎红,娇喔羞怒之态,美艳不可方物,心中“咯咚”一响,竟似看得呆了。心中一阵乱跳,想到一路上的温柔旖旎,呼吸窒堵,那羞恼愤怒竟突然变为说不出的甜蜜之意。

  晏紫苏格格笑道:“原来鸠真人竟是在吃这小子的醋吗?既然如此,你也乖乖做我的囚犯便是。”

  鸠扈那张麻脸蓦地胀为紫红色,在夜色中说不出的丑陋险恶,干笑不语。在距离曼紫苏六丈处站定,咳嗽一声,嘿然道:“晏国王,咱们已经兜了万里路了,现下就不必再兜圈子了吧?”

  晏紫苏嫣然道:“既然鸠真人有话要说,只管开口便是。”

  鸣扈嘿嘿干笑数声,沉吟不语,一双绿豆眼在她的身上不住地打转。过了片刻,方才咽了口口水、涎着脸道:“晏国王是明白人,难道还不明白鸠扈的心思吗?”

  晏紫苏妙目中倏地闪过羞怒神色,凌厉杀气稍纵即逝。蚩尤听得又是愤怒又是纳闷,心道:“这狗贼不知想要挟什么?”腹内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汗水涔涔。

  眼见晏紫苏俏立风中,笑吟吟低头不语,黑衣翻飞,玲珑毕露;鸠扈麻脸上闪过怪异的神色,整张脸彷怫都因激动而扭曲了一般,往前走了一步,嘎声道:“晏国主,只要你答应了我,今日之事,我便忘得一干二净,决计不向旁人提起……”

  晏紫苏仰头笑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鸠扈一楞,目光陡然森冷,桀桀笑道:“那也无妨。鸠扈他日拜见老祖之时,自会将近日所见所闻,一一如实禀报。”

  曼紫苏格格笑道:“是吗?也不知老祖是信你多些呢!还是信我多些?”

  鸠扈阴冷地笑了几声,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银白色的四翅怪虫,嘿然道:“老祖即便不信鸠扈,也应当相信这‘泪影虫’吧?这一路上,它可是哭个不停哩!”

  曼紫苏花容瞬间惨白,笑容也突然凝住了一般。蚩尤剧痛欲狂,迷糊中觉得这“泪影虫”的名字好生熟悉。蓦地一凛,突然想起大荒中有一种罕见的奇虫,传闻它流泪之时,可以将当时所见的情景影印入泪珠之中;泪珠滚落泪囊,凝结为内有影像的珍珠,因而这种奇虫名为“泪影虫”。蚩尤惊怒之下,清醒大半。这水妖倘若己将自己二人一路情形影印于那怪虫的泪珠中,晏紫苏纵有千张嘴,也辩不分明了。

  涛声阵阵,海浪层层汹涌。潮水倏然淹没了晏紫苏的赤足,又倏然退却。晏紫苏低头望着自己雪白的脚趾,笑而不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鸠扈转头望望天空那轮明月,嘿然道:“晏国主,我跟了你们足有十日了,你可知我为什么偏偏挑了今晚现身吗?”

  晏紫苏脸色雪白,依旧笑而不笞。

  鸠扈怪笑道:“嘿嘿,今夜是月圆之夜,再过几个时辰,晏国主再神通广大,也要变成一只九尾狐狸。鸠扈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要抓住一只狐狸,总不是什么难事吧?”突然语锋一变,厉声狞笑道:“晏紫苏,若是识相,就乖乖地脱光了衣服让老子玩个痛快!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就将你先奸后杀,连带着这臭小子一起剁成肉泥!”面目突转狰狞凶怖,周身黑衣蓬然鼓舞。

  蚩尤此时方知这鸠扈竟是妄图以此要挟,玷辱晏紫苏。熊熊怒火轰然灌顶,气得险些爆炸开来,双目尽赤,狂吼道:“狗贼敢耳!”

  鸠扈大怒,右手一抖,那弯刀“呼”地一声,破空飞出一道雪亮的刀芒,闪电般斩入蚩尤头侧的泥滩。“砰”地巨响,泥浆迸溅,蚩尤只觉一股锐痛直刺骨髓,与体内蛊虫裂痛相激,险些晕去。他这一刀只是虚晃,倘若当真发力,蚩尤眼下避无可避,早已被劈为两半。饶是如此,其气芒锋锐,也令现下的蚩尤大吃不消。

  晏紫苏格格脆笑,花枝乱颤,嫣然道:“鸠真人为何对紫苏这般不依不饶?”

  鸠扈听她温言软语,面上的煞气不由又淡了下来,嘿然道:“曼国主,谁让你这般撩人?那日鸠扈在北海潜龙宫见了你,连魂魄都找不回来了。嘿嘿,那时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尝尝你的滋味。”说到最后几字,竟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曼紫苏笑道:“是吗?那你便过来吧!”俏脸高仰,水汪汪的眼睛勾魂摄魄地望着鸠扈,浅笑吟吟。

  鸠扈嘿然摇头道:“嘿嘿,晏国主身上少说藏了千儿八百只蛊虫,鸠扈就算长了一千个胆也不敢靠近。”

  晏紫苏吃吃笑道:“胆小鬼,又想摘花,又怕刺扎。”眼波流转,柔声道:“鸠真人,你究竟想怎样呢?”

  鸠扈咽了口口水,干笑道:“晏国主,你乖乖儿地衣服脱光,丢得远远的,千万别耍什么花招。”手中弯刀虚晃,对准蚩尤的头颅。

  晏紫苏笑道:“咱们可把话先说清楚啦!这小子是我的聚宝盆呢!你若是伤了他一根寒毛,我可就不客气啦!”一边说着,一边轻解罗衫,黑色长袍倏然滑落,仅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桃红色亵衣站在雪白的浪花中。

  玉体玲珑,浮凸有致,楚楚动人,活色生香。

  蚩尤脑中嗡然一响,心中悲郁狂怒,想要怒吼制止,却痛得发不出声来,经脉断裂处,如刀割火焚,彷佛可以听见无数块垒崩散粉碎的声音。

  ※※※

  海风吹拂,亵衣翻飞,春光妙处隐隐若现。鸠扈全身僵硬,木楞楞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血红的小眼紧紧地盯在晏紫苏冰雪莹白的胴体上,顺着那纤美的脖颈一路下滑,那浑圆骨感的肩头,优美的锁骨,隐藏于桃红薄纱之下的高耸雪丘,不盈一握的腰肢,雪白丰美的臀部,修长曼妙的双腿……目中欲焰熊狂,喉中发出低沉的怪响。

  潮水倏然涌至,浪花飞卷,那桃红色的亵衣倏地被白沫卷落,随浪飘摇而去。

  晏紫苏一丝不挂地站在海中,站在淡淡的月色里,彷佛一树梨花,簌簌风中,美得令人瞬间窒息。

  蚩尤怒不可抑,体内彷佛突然迸爆炸裂,发出一声凄列的嘶吼,恨不能将鸠扈的双眼挖将出来。那熟悉的凛冽杀意在他喉中、脑顶熊熊焚烧,让他喘不过气来。强烈的恨意在心中浓缩为越来越鲜明的呐喊,要将这无耻狗贼碎尸万段!

  鸠扈颤声道:“妙极!妙极!”左手连弹,黑光飞舞,接连不断地打在晏紫苏的身上,晏紫苏低哼几声,动弹不得,周身经脉己被他尽数封住。晏紫苏格格笑道:“胆小鬼,将我经脉封住作甚?难道你喜欢抱着一个木头吗?”

  鸠扈喘息着怪笑道:“你太过狡猾,还是小心为好。抱着木头就抱着木头吧!老子也管不得了!”手中弯刀忽然旋转,贴在背上,形如鬼魅,闪电般朝晏紫苏飘去。

  蚩尤吼道:“狗贼,你敢动她一根寒毛,蚩尤爷爷就将你撕成碎片!”鸠扈理也不理,倏地掠到晏紫苏身旁,徐徐绕走,喘息着瞪眼上上下下地凝视,手指颤抖地搭上了她雪白滑腻的肩头。

  晏紫苏格格脆笑,挣脱不得。眼波凝望着蚩尤,双颊酡红,瞬间苍白,别转头去。

  蚩尤震天怒吼,眼角迸出血丝,整张脸扭曲可怖,狰狞如凶神妖魔,哑着喉咙厉声大骂。一阵海涛汹汹卷过,登时将他和他的喊声一齐淹没。

  那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拍来,砸在蚩尤的脸上,却浇灭不了熊熊恨火。海水在舌根徐徐泛开,说不出的咸涩。浪花朦胧中,看见那鸠扈的手爪颤抖着在晏紫苏莹白的肩膀上摩挲,朝着巍巍雪丘摸去,心中苦怒悲愤,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狂怒之下,全身竟剧烈震颤起来。

  蓦地一声大喝,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量,竟从泥滩中跳将出来!

  “啊!”晏紫苏惊叫一声,鸠扈也猛吃一惊,住手凝神戒备。

  蚩尤惊怒狂喜,一齐袭上心头:“难道自己的伤势竟己好了吗?”刚一念及,体内狂裂剧痛,几将晕厥,踉跄着摔倒在地。

  鸠扈松了一口气,阴冷怪笑道:“小子,你嫌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么?老子就让你看个明白。”乌黑的手爪猛地抓住那浑圆的雪丘,晏紫苏微微一颤,发出一声低吟,脸上羞怒之色一闪而过。

  蚩尤怒吼着强自撑起,朝鸠扈冲去。侧面浪涛飞卷,轰然一声,登时将他掀翻在地。

  鸠扈哈哈*笑,恣意的揉搓着晏紫苏的雪丘,斜睨蚩尤,嘿然道:“晏国主,这小子不是你的囚犯吗?怎地看见你和我亲热,竟连性命也不要了?”

  晏紫苏咬着嘴唇,眼波温柔地凝视着蚩尤,悲喜交集。

  涛声悲奏,浪潮怒涌。蚩尤咬紧牙关,喷火双目盯着鸠扈,一言不发,缓缓地爬起身来。那目光中充满了狂肆的恨意与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鸠扈明知他眼下形同废人,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一股森冷彻骨的惧意。惧意瞬间变成羞恼愤怒,桀桀怪笑道:“小子,你给我乖乖地躺着看吧!”右手凌空疾劈,黑光破舞,当头击在蚩尤额顶,蚩尤闷哼一声,鲜血长流,身形微晃,再次摔倒在地。

  海浪倏然卷过,迅速洇开猩红之色。

  晏紫苏大惊,俏脸“咧”地惨白,连声呼叫,蚩尤昏迷不醒。鸠扈妒意横生,冷笑道:“晏国主对这小子倒关心得很……”

  晏紫苏扭过头来,妙目森冷地凝视着鸠扈,淡然笑道:“鸠真人,我可是说过啦!若是他少了一根寒毛,就别怪我不客气……”

  鸠扈突然大怒,重重一个耳光,将晏紫苏击倒在地,喝道:“贱人!老子忍你够久啦!你以为自己了不得吗?有烛真神撑腰就谁也不放在眼里?他奶奶的,勾结外贼,还敢这般气焰嚣张,老子今日倒要看看你怎么神气!”

  晏紫苏脸颊潮红,胸脯急剧起伏,格格笑道:“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鸠扈狞笑道:“想吓唬我?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将你先奸后杀!嘿嘿,横竖有这臭小子做替死鬼。”拉着她的手臂在海水泥滩中急速拖行,到了蚩尤身前数尺之处停下,飞起一脚踢在蚩尤的肚腹上,喝道:“他奶奶的,起来!”

  蚩尤猛一颤动,徐徐睁开眼睛。鸠扈蓦地揪住他的头发,硬生生提了起来,指着晏紫苏狞笑道:“你不是喜欢这贱人吗?好好看看老子怎么玩你的女人!”狠狠地将他的头摔在泥滩上,又猛踹了他一脚,蚩尤弓起身子,疼得龇牙咧嘴,泪水也禁不住冒将出来,心中怒火狂沸欲炸。

  鸠扈喘息着瞪视着晏紫苏,狞笑道:“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俯身指住她的脖颈,往她花唇上咬去。

  蚩尤悲怒狂吼,突觉喉中一甜,数百紫黑色的血块迸飞而出,体内忽觉空空荡荡,剧痛全消。刹那之间,任督二脉竟似霍然贯通,继而阴阳二脉也突然畅通……

  当是时,鸠扈即将触及曼紫苏花唇,晏紫苏突然盈盈一笑,目光中闪过怨毒、欢喜、愤怒的神情。鸠扈心中荡地一惊,视线所及,突然看见一只幽绿色的怪虫闪电似的从她的两瓣花唇间飞出,倏地没入自己口中!

  鸠扈大骇,突觉喉中一疼,宛如刀割剑剐,声带竟瞬间断裂;继而一团毒辣烈火轰然卷下,直冲肠腹。晏紫苏银铃般的笑道:“这‘美人舌’味道如何?”鸠扈惊怒如狂,嘶声怪叫,奋力一掌朝着她春花似的笑靥上拍落。

  突听蚩尤一声大吼,闪电似的跳将起来,左手如钢钳铁爪,蓦地指住鸠扈的脖颈,将他硬生生提起,右手双指如流星飞舞,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鸠扈双眼之中。

  “哧!”血箭飞射。鸠扈嘶声惨叫,双掌轰然猛击,黑光爆舞,激撞在蚩尤胸腹。蚩尤闷哼一声,口喷血雨,冲天倒飞,口中却哈哈长笑:“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痛快!”双手一捏,将指缝间的两颗眼珠挤得粉碎。

  鸠扈双目黑洞幽然,满脸血痕,手爪乱抓,发出鬼哭狼嚎似的悲吼。突然反手拔出弯刀,朝着半空中的蚩尤飞旋怒斩!

  晏紫苏失声惊叫,连忙默念蛊诀。鸠扈惨叫一声,立时仰天跌倒。

  但那弯刀业已脱手飞出,破空怒舞,在月光下闪起银轮眩光。刀势如风雷,“嗤”地一声,不偏不倚,霍然劈中蚩尤脸额,入骨三分,镶嵌着震动不已。

  鲜血喷溅,蚩尤眼前一片血红,头颅犹如迸裂开来一般。大吼一声,奋力将那弯刀生生拔出,想要朝那鸠扈掷去,但体内方甫通畅的几道经脉又蓦然断裂,真气瞬间荡然全无,重重摔倒在浪花之中。鲜血汨汨,将潮水急剧染红。

  冰冷的海水四面波荡包围,蚩尤剧痛欲死,混沌中听见晏紫苏尖叫道:“呆子,快将头埋到泥滩中!”当下竭尽余力,将脸额紧紧贴在柔软的泥滩上。细腻柔软的泥滩,温柔得如同晏紫苏的手,伤口的剧痛登时消减。

  那鸠扈厉声痛吼,在海潮中茫然旋转,散发血污,形如妖魔。突然怪叫一声,周身肌肉急剧波动,骨骼锐变,灰色毛羽纷纷破肤而出,瞬息间化为一只人面灰鸠,冲天飞起,在海风中胡乱飞舞,怪叫迭声。

  晏紫苏娇叱道:“哪里走!”口中念念有辞。鸠扈在半空张开巨翼,发出凄冽的悲啼,通体血红透明,剧烈搏动。突然“砰”地一声巨响,那只幽绿色的怪虫从他背脊破撞而出,直冲霄汉。

  鸠扈嘎然惨啼,毛羽迸飞,血肉激溅,四下迸炸爆舞;刹那之间,只余下一具森森白骨;白骨依旧舒展飞扬的姿势,在夜风中停顿片刻,蕞地化为纷扬的粉末。

  晏紫苏躺在海潮中,格格脆笑,欢愉快意。忽然看见漫天横飞洒落的血肉之中,竟有一只银白色的四翅怪虫低低掠过,发出嗡嗡的叫声,朝着东边飞去,赫然是鸠扈的“泪影虫”!

  晏紫苏面色骤变,心彷佛突然停止跳动一般,失声道:“糟糕!”想不到鸠扈临死之际竟提前将这怪虫放飞逃离!倘若这怪虫按他指使,飞回西海老祖等人的手中……心下惊怒惶急,不敢再往下想。但此时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泪影虫从头顶飞过,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冰魄似的圆月、疏淡的星辰,在深不可测的夜空中耀射着冷冷的光。她僵直地躺在寒冷的海水里,潮水已经淹没到她的耳际,满头黑发在海涛中迷乱地漂浮荡漾。周身冰凉,恐惧懊悔,脑中一片空茫。

  突然心想:“是了,我真是吓傻啦!这里到众兽山,途中万里冰雪寒荒,泪影虫这般弱小,又怎能飞到?即使不被风雪冻死,也必定成为雪鹫冰鸟的腹中之物。”一念及此,心中登时欢喜起来。但隐隐之中,仍有一丝顾忌担忧。

  蓦地想起蚩尤生死不知,猛地一凛,方甫放下的心又立时高悬起来。寒意凛冽,急忙大声呼喊;接连喊了数十声,四下浑无应答,只有海浪声声,鸥鸟鸣啼。凝神聚意,竟连他内心的两心知也感应不到了。

  晏紫苏越发焦急恐惧,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呆子吃了鸠扈一刀,已经……已经死了吗?”心中突然如尖刀刺扎,痛不可抑,险些透不过气来,尖声大叫:“蚩尤!呆子!你……你可别吓我!快些回话呀!”

  如此又叫了数十声,仍是一无回应,她心里更加慌张害怕,一面大叫,泪水一面接连不断地涌将出来。

  ※※※

  风声呼啸,浪涛层叠铺卷。水花迷蒙中,星辰摇摇欲坠,夜幕彷佛要崩塌下来一般。她竭尽全力大声呼喊着,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嘶哑,终于连自己也听不分明了。周身在寒冷的海水里颤抖,无边的黑暗的恐惧,空茫地包拢着,彷佛那越涨越高的潮水,要将她彻底吞噬。

  海潮汹涌,一阵大浪冲来,将她朝岸上推送,继而又蓦然回卷,将她拖曳着浮萍般朝海中漾去。正跌宕沉浮,突然臂上一紧,竟被人牢牢抓住。晏紫苏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啊”地一声,哭出声来。

  那人眉目英挺,面色苍白,正是蚩尤。自右额头到左颊,被鸠扈的弯刀斜斜地砍了极深极长的一道口子,伤口虽己被泥滩愈合,但皮肉翻卷,歪歪扭扭,连挺拔的鼻梁也断了一个缺口,说不出的难看可怖。

  晏紫苏心中大痛,想要伸手抚摸他脸上伤口,却动弹不得,恨恨道:“杀千刀的鸠扈,早知如此,便不让你死得这般痛快啦!”心下难过,泪水滚滚,柔声道:“呆子,还疼不疼?”

  蚩尤费力地摇摇头,哑声嘿然而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此时他体内经脉重归断裂混乱之态,真气岔乱奔走,酸软无力。唯有右手紧抓晏紫苏的手臂,牢牢钳握,不知何处来的力气。

  晏紫苏破涕为笑道:“呆子,谁让你这般莽撞地与他拼命?”听见他心中所思,忽然脸上酡红一片,极是欢喜,低声道:“傻瓜,他哪能占得了我的便宜?”

  蚩尤呆呆地凝视着她赤裸的身躯,苍白的脸上突地赤红。想到那鸠扈竟恣意地揉摸她的肌肤,心中愤恨怒火又熊熊跳窜,忖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怎地那时突然没了气力?否则便先将那狗贼的爪子砍下,再剁成肉酱。”

  晏紫苏眼中蓦地闪过羞恼愤恨的神色,突然得意地格格笑将起来。蚩尤大为纳闷,皱眉望她。晏紫苏笑道:“呆子,难道我只会变脸不成?”脸上又是一红,却不往下说。

  蚩尤恍然,这妖女在那鸠扈步步紧逼之时,多半已经做了变化。那鸠扈所触及的她的肌肤,自然已非其身了:心中莫名地大喜,那抑郁愤懑之意登时烟消云散。

  晏紫苏脸上更红,娇艳欲滴,呻了他一口,道:“你这般欢喜作甚?难不成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吗?”话语娇嗔,脸上却笑吟吟地颇为欢喜。

  蚩尤陡然大震,心里忽然一阵惊惶迷乱,忖想:“是了,那狗贼摸了妖女的身体,我为何会这般狂怒?得知那狗贼摸到的不是她真正的肌肤身体,我又为何这般庆幸?难道……难道……”自与晏紫苏重逢以来,这念头他便一直隐隐地藏于心底深处,偶有想到,也觉得荒谬可笑,立时移念他想。

  若在从前,他素来不知、不想男女之事,一心叱吒大荒,重建蜃楼城,即便有今日际遇,即便当真喜欢上这水族妖女,多半也是懵然不觉。但暗恋纤纤之后,初知其中甘苦;与八郡主一段无由而始、无疾而终的因缘,更加让他逐渐懂得深究反思。

  此刻,被她一语点醒,登时如五雷轰顶,蓦地呆住。想到这一路八千里寒荒绝地,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诸端情景,想到鸠扈纠缠她时自己狂怒欲爆的心情,那念头登时越来越发鲜明,心中突然升起惊惑惶恐之意。

  正自慌乱惊恐,体内蓦地又是一阵剧痛,爆胀欲呕,难受之极。喉中腥甜,“哇”地一声,猛地又喷出数十块紫黑色的血淤来,漂浮于潮水上,趺宕摇漾。

  晏紫苏不忧反喜,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喂的那‘西海蝎蛇蛊’还当真有效呢!”

  蚩尤心中一凛,那西海蝎蛇蛊乃是传说中极为可怖的蛊毒,一旦进入人体,便顺着气血经脉四处疯狂咬噬,最后沿着脊柱钻入脑中,吸食脑髓,令人疯魔而死。

  晏紫苏笑道:“呆子,我要害你只需那‘两心知’便绰绰有余啦!这蛇蝎蛊虽然可怕,却刚好能救你的命呢!你体内经脉被西海老祖打得断裂混乱,一塌糊涂,四处都是淤血,倘若不能将这些血块取将出来,纵有神丹妙药,也不能将你经脉修复。”顿了顿道:“而这蛇蝎蛊到了你体内,恰好替你将混乱的经脉一一缕顺归位,又可将你的淤血尽数吞吃干净,岂不是妙得很吗?”

  蚩尤又惊又喜,心道:“原来先前任督诸脉霍然贯通,竟是这蛇蝎蛊虫的功劳!”

  晏紫苏道:“是啊!你的任督二脉虽有损伤,却幸亏没被老祖震断。蛇蝎蛊吃尽二脉中的淤血后,这两脉自然便贯通啦!只是你太过心急,非要与鸠扈拼命,结果反而将这几处经脉又震伤啦!”妙目凝视着蚩尤,嘴角微笑,不住地叹气。月光下瞧来,说不出的妩媚俏丽。

  蚩尤征怔地望着她,想着这妖女对他的绵绵情意,心底彷佛有什么慢慢地融化开来。先前的困惑惊慌逐渐转为温柔之意。那桀骛狂野的脾性又复苏起来,突地忖想:“是了,即便我当真喜欢这妖女,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又有什么见不得人么?”如此一想,心头大快,豁然开朗。

  但突然之间,脑中又掠过纤纤的如花俏脸,心中蓦地又是剧震,猛一摇头,暗自忖道:“罢了罢了!我想纤纤妹子作甚?她喜欢的始终是乌贼。即便不能与乌贼一起,也断然不会将我看在眼里。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即断,岂能这般粘粘糊糊,分不清明?没地让人笑话!”但心中仍是一阵酸苦,又想:“此生此世,我只将她当作好妹子便是……”

  这时一阵大浪卷来,晏紫苏“啊”地一声大叫,险些从蚩尤手中甩脱。蚩尤大惊,探出左手,奋力抓住晏紫苏的另一只手臂。两人登时被汹汹波涛荡起,随波逐流,朝海中飘去。

  波涛澎湃,数次三番险将两人分开。蚩尤精疲力竭,业已有些不支。但想到身在茫茫西海之上,一且分开,只怕永不能相会了,唯有咬牙紧握双手。曼紫苏嫣然道:“呆子,你抓得我疼死啦!”凝神聚意,默念法诀,“嗤嗤”连响,蚩尤身上的衣裳登时抽丝化缕,破空穿海,缭绕飞舞,刹那间将二人紧紧缠绕住。

  万里明月,星汉无声。海上风声呼啸,邻光波荡。

  他们四目对望,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近的距离,肌肤相贴,呼吸相闻,听不见周围的风浪,只听见彼此怦然的心跳。“两心知”在蚩尤的心里轻轻噬咬着,那麻疗而甜蜜的疼痛,第一次带给他难以名状的幸福。晏紫苏温柔的眼波,嫣然的笑容,彷佛成了比西海风浪还要凶猛的漩涡,让他沉溺其中,忘了呼吸,忘了思考。

  这一刻,他们似乎忘了西海汪洋风波险恶,忘了前途茫茫祸福难测,两人在此起彼落的巨浪中跌宕沉浮,高一潮,低一潮,不知要飘到什么时候,也不知要飘到什么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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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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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怨念中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2楼
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三章 釜底抽薪
  大风鼓舞,檐钤乱响。

  “铿锵”一声,公主阁铜门蓦地打开,门外卫士纷纷后退。拓拔野身着寒荒狼毛长衣,头戴宽沿毡帽,化身为看护芙丽叶公主的卫士,昂首而出。他的身材与那晕厥的卫士相近,帽檐又压得甚低,将半个脸遮挡在阴影之中,乍看之下分辨不出真假。

  众卫士不疑有他,纷纷行礼道:“云卫长!”拓拔野大剌剌也不还礼,微微一笑:心道:“原来你姓云,难怪要晕倒了。”侧身让开,芙丽叶公主与姑射仙子款款而出。众卫士又纷纷行礼,齐声高呼。

  姑射仙子一袭白衣,翩然飘舞,只是面上蒙了寒荒贵族女子特有的蚕丝面纱,看不清脸颜。饶是如此,犹觉容光清丽,不可逼视。情势紧急,众卫士只道是某贵族女子,心中也不起疑,拥簇着芙丽叶三人,沿着回廊朝宫殿东门外的广场走去。

  寒荒王官依山临渊,座落北峰半山险崖之上。宫殿外沿九里长的回廊飞檐流瓦,气势轩昂,如玉龙蜿蜓,迤逦延伸至峰顶。在这回廊之上,一览众山小,可以将南面万里风光尽收眼底。

  拓拔野凝神远眺,圆月高悬,清辉万里,远远地可以看见不计其数的金族大军四面八方向寒荒城包涌而来。寒荒城群山脚下,火光点点,漫山遍野,如星海奔泻,瞬息百里。万千旌旗猎猎卷舞,彷佛浪潮一般翻涌前进。刀林戈海在月光与火光映衬下,闪烁着漫漫眩光。马兽嘶鸣声,军号声,战鼓声,大军整齐行进时所发出的闷雷似的响声,在群山之间激荡缭绕,声势惊人。

  西皇山群峰诸堡灯火通明,人影惶惶。各峰之间的飞索急剧摇荡,吊车交错,万千卫士征遣调度,各赴城堡戍守。拓拔野凝神倾听,透过诸多喧闹嘈杂的声响,隐隐可以听见从寒荒城各个角落传出的尖叫声、呼喊声以及孩童惊恐的哭声。

  回廊之外便是万丈悬崖,崖边均以西荒白铜铸以栏杆飞索,层叠防护。栏杆与回廊之间,凿有一条宽达两丈的栈道,环绕山势,盘转迂回,直抵天镜湖。但这栈道极为斜陡,乃是宫殿卫兵与神殿卫士的上下之道。

  此时漫山狂风呼啸,人影纷乱,栈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手持长戈弯刀的卫士,呼喝呐喊,声如鼎沸。见到芙丽叶一行,纷纷躬身行礼,状极虔诚。楚宗书极受寒荒国众人爱戴,这秀丽矜持的公主也深受众人敬爱。

  前方人潮纷纷辟易,拓拔野等人出了回廊牌门,朝宫殿东门外的广场上走去。

  广场上有一纵横各八丈的白玉楼台,雄伟华丽,是名“登仙台”。登仙台所倚背的峭崖山壁上,有三十六个巨大的滑轮,吊动六辆铜车,直达崖顶。寒荒贵族、长老如欲上北峰峰顶,必须先由其他山峰坐飞索吊车到这北峰登仙台,再由滑轮铜车送至峰顶。

  此刻广场上四处都是凝神戒备的戎装卫士。数十名长老、贵族正在众卫士的护卫下,次第从各峰飞索吊车中走下,随着人潮涌上登仙台,进入滑轮铜车。

  当拓拔野三人进入最后一辆铜车,众卫士奋力将铜门关闭,迅速后退,大声朝上方呼喊。

  “锵当”一声,铜车蓦地震动起来,徐徐悬空上升,越来越高,很快越过了宫殿屋担,将密密麻麻的卫士们远远地抛在下方。

  从铜车中向外眺望,可以瞧见西皇群山之间,蚂蚁似的金族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将寒荒城分割、包围得水泄不通。阵形井井有条,纹丝不乱。过了片刻,战鼓军号齐齐顿止,星河似的火炬渐渐熄灭,万千旌旗在黑暗中汹涌舞动,彷佛江河暗流涌动,静静地等待着最后进攻的时机。一场血腥大战迫在眉睫。

  拓拔野心想:“奇怪,金族大军既已包围寒荒城,为何不派遣使者入城招降?又为何不调遣高手营救少昊等人?反倒偃旗息鼓,这般静悄悄地在城外等候?难道要等着寒荒城自动投降吗?”许多疑问从脑中接连闪过,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狂风呼卷,寒意森森。芙丽叶公主心里忽地一阵害怕,忍不住闭目暗暗祷告,脸上却依旧是微波不惊。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这姑娘瞧起来娇娇弱弱、却端地坚强勇敢,倒有些像纤纤妹子。”想起被囚禁于密牢中的纤纤等人,又想起下落不明的蚩尤,心中不由泛起忧虑之意。强自收敛心神,转而忖想眼下局势,以及救脱之道。

  正自沉吟,转身望去,却见姑射仙子倚窗而立,发丝飞舞,薄纱下的脸容在月光中迷茫而神秘,那双澄净秋水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似有所思。拓拔野心中剧跳,一时竟不敢迎视。忖道:“只要有仙女姐姐做件,便是火海刀山也不足惧。”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

  “锵”地一声巨响,铜车又是一阵剧烈震荡。芙丽叶公主蓦地睁开眼睛,低声道:“到了!”

  铜门蓦地打开,几名身着白狼毛长衣,腰悬弯刀的神卫兵躬身道:“公主请入殿!”小心翼翼地将芙丽叶掺扶出,领着三人朝神女殿走去。

  北峰顶上颇为辽阔,草地上灌木连绵,高树参差错落。松间明月,叶梢风声,花香浓郁袭人。在这北峰顶颠,只能隐隐地听见群山间的喧哗声,彷佛远离尘世的仙山,飘渺而静谧。

  众长老、贵族在数十名神卫兵的护卫下,神色凝重,各怀心事,默默地穿过松树林,沿着天镜湖朝神女殿行去。

  天镜湖水光潋滋,湖心汹涌沸腾,白浪如花,层叠盛放;水声汨汨,流离彩气从浪花中袅袅波荡,变幻不定。湖畔每隔三丈便站了一个持戈的神卫兵,昂然而立,目不斜视,见了众长老也不行礼。

  芙丽叶公主低声道:“镇守北峰神殿的一千五百名神卫兵都是楚宁亲自挑选出来的,只听命于他,即便是长老会也调度不得。”

  拓拔野点头:心中微微一凛,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厮封堵北峰栈道,将众长老请入神卫兵的重围,多半是想倘若不成,便以武力威服了。”

  九十九名女子身着九色鹿皮长袍,头戴鹿角,脸上书了诸多古怪的图案,正手提冰石灯笼,低声吟唱着奇怪的歌谣,在湖边一块高凸的巨石上顶礼膜拜。月光下望去,说不出的凄迷诡异。

  芙丽叶公主又道:“这是神女的仆从,正在通灵祷拜寒荒大神。”

  拓拔野四下扫望,心念一动,忖道:“这天镜湖在北峰峰顶,难道先前那涡流竟是一直通往这湖底的吗?”念力积聚,探扫湖底,果然发觉有一股强大的涡流急速飞旋。又惊又喜,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众人绕过天镜湖,沿着玉石大道步入神殿。

  殿内银灯灿然,流火绚亮;山风穿殿鼓舞,梁上八十一只泠香玉风铃叮当作响,清香悠扬;九只巨大的翡翠香炉异香袅袅,天蚕丝幔轻舞飘扬。

  神殿正中九角水晶方台上,七兽白铜鼎中白气蒸腾,幻化出人形图案。白铜鼎周围,放置了八十一个冰蚕丝铺垫。一个颐长高瘦的白衣男子正拜伏在丝垫上,对着白铜鼎念念有辞。神女女丑黑衣飘舞,冷冰冰地绕着七兽白铜鼎行走,手如兰花,不断地将紫色的粉未弹入鼎中,“嗤嗤”连响,激起一阵阵青烟。

  大殿四周,环立了五个服色各异的男子,低首垂眉,默然不语。拓拔野心中一凛,念力所及,察觉他们身上真气澎湃汹涌,颇为惊人。这五人瞧来普通平常,却都有接近真人级的实力。

  芙丽叶公主低声道:“白衣人便是大巫祝楚宁;另外五人是他挑选出来的神卫首领。”

  听见众人的脚步声,那白衣男子楚宁缓缓站起,平举双臂,衣袖鼓舞。斜长的双目陡然睁开,灰白的眼珠寒芒怒放,冷冰冰地道:“以大神的名义,欢迎你们。寒荒八族的命运,将在今夜此地,由你们决定。”他苍白而清秀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桃红。

  众长老纷纷行礼,步入殿中,在冰蚕丝垫上次第盘膝而下。八族三大长老倪岱、笋思长邪、安维坐在最前,芙丽叶公主故意挑了偏僻的角落处坐下,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则坐在她的身后。

  楚宁轻轻拍了拍手掌,神殿大门徐徐关闭。百余名神卫兵绕着神殿内壁整齐奔跑,沿壁一一站定。丝幔缓缓地拉开,将众长老与神卫兵隔绝开来。

  楚宁灰白的眼珠冷冷地扫视众人,森然道:“在今夜长老会开始之前,我要奉大神的旨意,诛灭三个背叛寒荒八族,向金妖通风报信的叛贼!”

  众人哗然。保长老沉声道:“十日之前,少昊太子奸杀女戚神女的当夜,我们已经下令全城封锁,不许走漏一点风声。岂料今夜金族大军竟然还是兵临城下……” 摇了摇头道:“此去昆仑四千余里,穷山恶水,金族大军日夜兼程,也需七、八日方能到达;若非内奸通风报信,金族行动断然不会如此神速!”

  楚宁冷冷道:“倪长老说的不错,漏风的墙向来都是从里凿的洞。这几日,我借助大神伟力,在寒荒国境内布下十道明关、十道暗卡;空中飞鸟、林中走兽,都是我的耳目。寒荒国内每一个角落的动静,都清晰无遣地显示在这七兽白铜鼎的水光之内。”顿了顿,目光厉芒大作,一字一顿道:“仅仅三日之内,我便截到了十八封发往昆仑的密信;这十八封密信竟都是来自三位赫赫有名的寒荒长老!”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拓拔野心道:“这厮当真胡说八道。即便当真有通天法力,有千里眼、顺风耳,也不可能将数千里境地上发生的事情,锱铢记下。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多半是故弄玄虚,作势恐吓。”

  楚宁冷冷道:“倘若诸位不信,我便请这七兽白铜鼎显现叛贼的真容。”双手轻拍,两道白光照射在白钢鼎上。铜鼎嗡然长响,闪起柔和的光晕。水气缭绕,逐渐变幻成一个人的脸容,细眼钩鼻,长须飘飘。

  众人大惊,失声道:“岚长老!”

  一个老者愤然起身,怒道:“楚宁小子,你这般陷害我意欲何为?”细眼圆睁,长须倒立,狂怒己极,正是那铜鼎水气显现之人。

  楚宁冷冷道:“岚长老,七兽白铜鼎乃八族沟通天界的神器,你还想狡辩什么?”灰眼凶光一闪,喝道:“杀!”

  丝幔飞舞,几个神卫兵闪电似的冲出,弯刀电光错舞。“哧哧”轻响,几道血箭迸射飞舞。殿中数名贵族女子尖声惊叫,登时晕厥。

  岚长老身形微晃,哼也未哼一声,怒目凝立。突然“喀嚓”一声裂成几块,迸落在地,头颅“骨碌碌”地转动,迳直滚到楚宁脚下,艳红的鲜血迅速涸散开来。

  神卫兵拾起断裂的尸首,迅速退下,丝幔倏然合上。

  刹那之间,岚长老竟已身首异处。众人震慑骇畏,面面相觑,心中都升起森森寒意,不知另外两人又是谁?芙丽叶公主柳眉紧蹙,愤怒已极,低声道:“岚长老稳健诚实,决计不会违背长老会约定,私自通风报信……”

  楚宁将岚长老的头颅提了起来,抛入铜鼎之中,蒸腾的水汽瞬间都成了桃红色。冷冷地扫望众人,淡淡道:“另外两个人,还需要我用七兽白铜鼎显现出来耍?”

  十几个长老突然齐齐跳了起来,怒吼大叫,朝殿外冲去。

  楚宁嘴角闪过阴冷的笑意,霍然起身,厉声喝道:“原来你们都有份吗?杀无赦!”丝幔飞扬,神卫兵交错闪掠,刀光雪练般飞舞。

  人影交合,惨叫声此起彼落。鲜血冲天激射,四下飞溅,瞬间将大殿横梁屋顶染得斑斑血红,神女殿竟突然成了屠场。

  ※※※

  拓拔野心中一动,又惊又怒:“是了!这厮好生奸狡!必定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是以故意装腔作势,以幻法术陷害岚长老,诱使报信的长老自动现身。在长老会开始之前,假借寒荒大神之名杀一儆百,自然逼得众长老对其言听计从。”

  厅中鸦雀无声,*玉石上血水横流,梁顶鲜血不住滴落,殿中弥漫着腥臭欲呕的杀气。众神卫兵拖着尸首残肢,从众人中穿行退却,拖曳出道道血迹。转眼间,七十余名长老、贵族只剩下五十来人。

  丝幔围合,香炉烟雾袅袅,却除不去血腥恶臭之气。楚宁淡淡道:“奸贼已除,我们开始吧!”众长老惊怖互望,颤抖着将自己衣服上沾染的鲜血揩去,冷汗遍体,说不出话来。

  女丑冷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冷冰冰地道:“当日大神降下神谕,斩杀*凶少昊,举兵反抗暴政,各位长老争论激烈得很。眼下金妖大军压境,各位长老反倒没有话要说了吗?”

  芙丽叶面色雪白,又气又怒,肩膀微微颤抖,忍不住便要起身说话。拓拔野连忙将她手腕轻轻拉住,传音道:“公主稍安勿躁!且瞧瞧他们要耍出什么花样,再作反击不迟。”芙丽叶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脸上一红,将小手轻轻抽出。

  拓拔野恍然不觉,心道:“以我和仙女姐姐之力,要想制服楚宁等人,应当不是难事。只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乃是洗清少昊冤屈,查明并拆穿楚宁的奸谋。否则即便杀了楚宁,这一场糊涂战还是非打起来不可。

  楚宁凝视着倪长老道:“倪长老,你是八族大长老,这等紧要关头,不知你有什么想法?”众人纷纷屏息凝望倪岱。他是国中极有威望的长老,一言一行,对长老会乃至国人,都有不可言喻的影响。尤其此刻,国主昏迷,局势风雨飘摇,他的声望与影响力便越发彰显出来。

  倪长老沉吟道:“老夫这几日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好生为难。”众人一凛,纷纷凝神倾听。

  楚宁不动声色,“哦”了一声,点头道:“这等大事,自当细细权衡。但现在金妖兵临城下,诸位长老还是尽快做个决断为好。”

  倪长老道:“眼下金族数万大军将寒荒城团团围住,而我城内兵力,却不过一万八千人。前些日子与怪兽激战,又折了两、三千壮士,伤了六、七千人。算来算去,眼下当真能上阵打仗的,不过八、九千人而已。以这区区八、九干,要与金族数万虎狼之师对阵,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众长老交头接耳,点头称是。芙丽叶大喜,低声道:“倪长老终究是八族大长老,坦直敢言。有他出面,事情便有转机啦!”

  楚宁淡然道:“我们难道不能固守城池吗?”

  倪长老摇头道:“眼下正是盛夏,城中贮存的陈粮只够支援三个月。金族大军现下围而不攻,多半是想逼迫我们耗尽粮食之后,乖乖开门投降。”

  众长老纷纷点头,笋思长邪缓缓道:“倪长老说的不错,金族大军无须攻城,只须困守此地,不出三月,我们便支撑不住了。”

  倪长老又道:“倘若这一战败了,金族大军杀进城来,必定要大肆屠城,那时全城百姓必定不能幸免。”摇头叹息。众人面色惨白,黯然无语。

  楚宁冷冷道:“原来你们是打算开门揖盗,就此投降了?”

  倪长老摇头道:“那倒不是。少昊太子奸杀女戚神女,此乃寒荒八族奇耻大辱;即便我们忍气吞声,想要息事宁人,金族多半也会担心丑闻传达天下,败坏昆仑声誉。以西王母的性子,只怕即使我们开门投降,金族大军仍然会大肆屠城。”顿了顿,叹息道:“到了那时,只怕不仅寒荒城变为荒坟,八族所有村寨也都会被金族大军烧杀干净。”

  众人骇然,但转念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拓拔野心下诧异:“这倪长老兜来转去,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个胖长老忍不住道:“依倪长老之见,难道我们战也死,不战也死吗?”

  倪长老听若不闻,迳自沉吟道:“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觉情势凶险莫测,非我辈凡人所能猜度。但是,那夜在飞云间眺望密山之时,我忽然想到一事,登时豁然开朗,放下心来,当晚便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

  众人齐声道:“不知长老想到了什么?”

  倪长老微微一笑,朗声道:“我突然想,冥冥之中,自有寒荒大神为我辈凡人安排一切。我们想到的,他早已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他也已想到。既是如此,我们这般徒自胡思乱想又有何益?只需照着大神的旨意,团结一心地去做,自然便可以逞凶化吉,遇难呈祥!”

  众人一楞,心中一阵迷糊,方知他兜了这么一圈,竟是站在楚宁一边,支援举兵反抗。芙丽叶公主花容惨白,眼中突然涌出热泪,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失望。拓拔野适才听倪岱说话口气,己渐觉不妙,但听他最后陡然折转,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心道:“这老狐狸好生奸猾,这么一来,众长老想要反驳也不成了。”

  满殿之中,只有姑射仙子微波不惊,超然局外。

  安维微笑道:“倪长老说得不错,寒荒大神无所不知,天下万事尽在他掌控之内。他既然几次三番降授神谕与神女、大巫祝,要我们反抗金妖暴政,必定已为我们安排了极好的局势。我们只需照神谕而行,必可打败金妖,重夺自由。”

  楚宁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众神卫齐声大呼:“打败金妖,重夺自由!打败金妖,重夺自由!”大殿中回声激荡,震得几个年老体弱的长老不由得颤抖起来。

  众长老见八族三大长老中,竟有两位转而支援楚宁,大感骇讶。那些原本便鼓噪着要与金族对抗的长老则喜动颜色,大声呼叫附和。眼见大势己定,众长老也不再言语,只是眉宇之间,都是惨然忧惧之色。

  楚宁道:“妙极。大神瞧见我们万众一心,必定欢喜得很。”霍然起身,大声道:“既然大家主意已决,我们这就去将那*凶少昊杀了,祭告女戚在天之灵!用那狗贼的血祭祀八族战旗,向金妖宣战!”

  众人大吃一惊,寂然不语。倘若少昊被斩,则寒荒八族与金族之间的血恨必将无法化解,你死我活,别无他路。一旦战败,寒荒八族必将被屠戮干净。

  见众人踌躇不决,楚宁蓦地沉下脸,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想留着那狗贼的性命,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拓拔野皱眉心道:“这厮忒也阴毒,杀了少昊,便是将八族逼上绝境。那时八族想不拼命都不成了。”

  安维道:“大巫祝明鉴,那*徒罪大恶极,万死莫赎,我们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但眼下金妖大军压境,有这*徒在手做为人质,他们便投鼠忌器,不敢放肆,我们打起战来,自然也大占便宜。因此,依我之见,倒不如先留着他的狗命,等打退了金妖再将他凌迟处死……”

  众人纷纷点头,却听女丑冷冰冰地道:“安长老,你不是说了吗,我们只要照神谕而行,必可打败金妖。神谕上说得分分明明,必须将这凶狂*徒处死,祭奠女戚的之灵。”

  安维苦笑道:“这个……这个……神谕上的确说过,要将这*贼处死。但并未说明何时处死,我们根据形势做些变通,也无不可。”众人纷纷附和。

  拓拔野心中一动,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当下传音芙丽叶,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芙丽叶公主全身一震,秀目疑惑地凝视着拓拔野,见他微笑点头,这才心怀纳闷地站起身来,依照他的授意,大声道:“安长老此言差矣。那*贼少昊必须立即处死!”

  众人一惊,纷纷扭头望来,见说话的竟是芙丽叶公主,更为讶异。楚宁与女丑对望一眼,惊异狐疑,不知这小妮子何以会一改初衷,站到他们这一边。

  芙丽叶公主道:“这*贼罪不可赦,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他不足以定军心!眼下正是与金妖生死大战之际,倘若不杀这*贼,难免有些战士会有侥幸之心,想要借这*贼的狗命换取短暂的和平。军心不定,民心不定,这场战不打也已经输啦!”

  楚宁灰眼光芒闪烁,突然鼓掌道:“说得妙极!想不到公主殿下竟有如此精辟见解。”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苦笑。芙丽叶又道:“现在金妖兵临城下,情势危急,最为紧要之事,使是鼓舞士气,团结军心。楚芙丽叶恳请大巫祝,将那*贼立即押往天镜湖,进行大祭,在大神的见证下,用这*贼的头颅和鲜血祭祀八族战旗!”

  楚宁徐徐扫视众人,嘿然道:“众长老还有什么高见吗?”

  众人相顾无语,见他眼中杀气凌厉,知道倘若再驳斥推脱,只怕立时有血光之灾,当下纷纷道:“公主所言极是。”

  楚宁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潮,缓缓起身道:“既是如此,咱们便立即前往密牢,将那*贼押出,举行祭旗大典。”

  ※※※

  北峰密牢在天镜湖北面玄鼎岩之下的山腹之中。密牢参照蚁穴而建,四通八达,犹如迷宫,但牢中四壁都是由玄冰铁所制,极为坚固,水渗不入,火烧不化;一旦进入这密牢,便如进入坟墓,与世隔绝,终日只能与死寂、黑暗为伍。

  玄鼎岩嵘然横空,如巨兽欲扑;四周怪树参差交错,月光斑点筛落,幽暗而静谧。众长老随着楚宁等人到了密牢之前,女丑以咒语念力将那玄鼎岩挪栓开来,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甬道。

  一路下行,一连开了九道混金铜门,方才真正进入密牢之中。甬道黑暗潮湿,拾级而下,迂回陡峭,空气中满是霉臭腐烂的气息,闻之欲呕。相隔十丈方有一盏微弱的灯光,幽然跳跃。

  芙丽叶公主掩住口鼻,在拓拔野耳旁蚊声道:“拓拔太子,你想强行劫狱吗?”

  拓拔野微微一笑,传音道:“劫狱?那不过是莽夫行径,即便救出少昊,也洗脱不了他的清白,化解不了两族干戈。我自有法子,公主放心便是!”

  芙丽叶心中好奇,但周围耳目众多,不好再相问。

  众长老在神卫兵的夹护下,鱼贯而行。他们从未来过这地府鬼狱似的幽暗密牢,心中不由忐忑惊惶。恶臭薰人,那些华服贵妇面色苍白,掩鼻蹙眉,在神卫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行进。

  唯有姑射仙子白衣如云,冰清玉洁,在这幽暗浊臭的甬道中默默而行,彷佛雪莲出污泥而不染。那清丽淡雅的风姿让拓拔野望之顿生宁静祥和之意,心中倾慕敬爱更盛。心道:“与仙女姐姐比起来,赤霞仙子、武罗仙子、乌丝兰玛都要差得多了。”

  众人在黑暗中行了一阵,前方的灯光逐渐亮了起来。转折处乃是一道石拱门,四个狱卒见众人来到,连忙起身行礼,领着楚宁朝里走去。

  远远地听见嘶哑凄冽的怒吼叫骂声,此起彼落,在甬道中回声激荡。众人又走了片刻,那甬道越来越宽,灯光渐亮。隐隐看见两壁凿了许多山洞,以玄冰铁柱围隔成囚室。许多浑身血污的重囚被困在囚洞中,嘶声怒骂,狂乱地挥舞着手臂。

  众长老心惊胆战地从囚室间的通道走过。诸囚犯哑声吼骂,从铁栅后探出万千手臂,张舞着抓向众人,被狱卒的鞭子抽中,登时纷纷惨叫缩手。诸囚骂声不断,忽然唾沫喷飞,朝着众长老如雨射来。

  众长老惊叫声中,狼狈格挡,意恼怒斥;诸囚哈哈狂笑,越发张狂,有些人甚至跳上栅栏,解开裤子,对着长老们乱洒尿液。众贵妇失声尖叫,羞情难当。

  楚宁似乎无意阻止,回头瞥望,灰白的眼珠闪过嘲讽与得意的神色。拓拔野心想:“这厮知道众长老金枝玉叶,最怕吃苦,是以故意带他们到这密牢中来,杀鸡骇猴;又藉这些凶狂囚徒恣意羞辱他们,让他们今后乖乖听话。”想到“金枝玉叶”,忽地想起纤纤已被关押在这地底密牢多日,不知她又受了什么委屈?心中怜惜愧疚,恨不能立时见着她的身影。

  当下凝神扫望,仔细搜索两侧囚洞,突然一凛,惊喜难抑,险些便要叫出声来。前方右侧昏黑的囚洞内,一个紫衣少女盘腿坐在大石上,冷冷地望着众人;娇喔满面,俏丽动人,正是纤纤。拓拔野见她安然无恙,似乎未吃什么苦头:心中暗自悬挂了半天的巨石终于落地。

  当下传音道:“好妹子!好妹子!我来救你出去!”纤纤一震,俏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跳下大石,奔到铁栅旁朝外眺望搜索。蓦地望见拓拔野顶开毡帽,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微笑;纤纤登时大喜,春花似的笑容一闪即逝,眼圈一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泪水忍不住簌簌滚落。

  拓拔野知她着恼自己再次救驾来迟,见她掉泪:心中大痛,忽然想起怀中比翼鸟,连忙探手将那怪鸟的脑袋轻轻地提了出来,传音笑道:“好妹子,你瞧这是什么?”

  纤纤眼睛一亮,破涕为笑,俏脸上光彩横溢。秋波流转,望见昂然而过的楚宁,登时面色大变,倏地朝后退了几步。

  拓拔野吃了一惊,急忙传音道:“怎么了,妹子?”

  纤纤似乎突然想起拓拔野就在身旁,惊惶稍减;柳眉一蹙,嗔怒勃发,以唇语说道:“拓拔大哥,这臭小子就是那只怪兽桡杌!那日在众兽山上想要吃我的就是他!”

  拓拔野一惊,继而忍不住笑将起来,传音道:“妙极!好妹子,今日我便替你教训这畜生。瞧我怎生将他打回原形。”纤纤大喜,突然瞥见拓拔野身后的姑射仙子,心中“咯咚”一响,笑容突地僵住,一种莫名的强烈不安和恐惧,瞬间从心头爆炸开来,彷佛巨大的阴影刹那笼罩了她的世界,一时呼吸急促,脑中一片混乱。

  不知何以,这陌生而清丽如仙子的女子,竟比这幽黑阴暗的地道,比那人面虎身的怪兽,比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要令她害怕。彷佛倏然掉入万丈冰谷,悬浮而无著落……

  拓拔野见她楞楞地凝望着姑射仙子,俏脸上阴云密布:心下不由一凛,传音呼唤了她几声,也无应答。眼见众神卫兵催促前行,不能停留,遂温言传音道:“好妹子,你只管放心,我很快便救你出去。”

  纤纤听若罔闻,面色雪白地凝视着姑射仙子,眼中闪过害怕、厌僧、敌视、迷惘诸多奇怪的神情。拓拔野等人远远地绕过石柱,即将消失在八角石门时,仍可看见她石像似的凝立不动,微微颤抖。

  姑射仙子传音道:“公子,那是你的妹子吗?她认得我吗?那眼神好生古怪”

  拓拔野心下猜到大概,却不敢明言,唯有苦笑传音道:“她多半将仙子认作其他人了。”

  忽听楚宁道:“各位长老,那*贼便是关在此处。”

  拓拔野转头望去,只见前方石壁上镶嵌了一个黝黑的玄冰铁门,门上悬了六道混金铜锁,八个彪形大汉手持戈*站在门旁。这密牢通体由玄冰铁所制,深嵌在山洞之中。唯有玄冰铁门上,留了一个长宽仅为两寸的方洞,乃是递送食物饮水的所在,也是密牢唯一的通风口。

  楚宁喝道:“打开!”六个彪形大汉连忙各掏出一枚青铜钥匙,将混金铜锁一一打开。女丑飘然上前,铃铛脆响,法诀吟唱。过了片则,“当啷”一声,那玄冰铁门自动震开,众大汉吃力地拉拽铜门,胀红了脸,将之徐徐拉开。

  铜门寸寸移转,众神卫兵高举火炬,亮光跳跃,斜斜照耀着黑暗而幽深的密牢。

  “锵”地一声,铜门尽开。众人突然怔住,瞠目结舌,冷汗涔涔流淌。

  灯火明亮,偌大的密牢中空空如也,哪里有少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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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四章 脉脉此情
  黄昏时候,落日熔金,晚霞织锦;沧海上万里灿灿金光,迷离眩目;万千白鸥如流云飞舞,脆声鸣叫着从晏紫苏的头顶掠过。

  她站在黑色的礁岩上,淡蓝色的浪花接连不断地涌过雪白赤足,沾湿了飘飞的紫色衣裙。冰凉潮湿的海风吹动一头黑发,如海浪般起伏。

  晏紫苏徐徐转身,朝西南眺望,阳光照射她的杏眼秋波,闪烁着变幻不定的光芒。突然,她的眉尖轻轻蹙起,瞳孔收缩,目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只见西南海面,风起云涌,一道淡淡的白光破浪而出,在半空划过圆弧,消逝不见。

  晏紫苏的俏脸蓦地雪白,咬了咬嘴唇,跃下礁石,翩翩飞舞,掠过金[x]的沙滩、野花纷摇的草地,穿入矮矮的树林中。

  分花拂柳,行去如风。转瞬间晏紫苏便到了几座石屋前。几个孩童在门前地上玩耍,瞧见她翩然奔来,纷纷起身叫道:“姊姊!”晏紫苏嫣然一笑,轻轻摸了摸他们的头发,闪入一座石屋中。

  夕阳从一方石窗斜斜射入,微尘飞舞。蚩尤坐在石床上,正自凝神调息,听见声响,立即睁开眼睛。他脸上疤痕斜斜歪扭,伤口虽然巴平整许多,仍是颇为显眼可怖。见晏紫苏神色慌张,奇道:“怎么了?”

  晏紫苏花容惨淡,蹙眉道:“他们果然来了!”

  蚩尤吃了一惊,跳下床来,沈声道:“当真是那冰甲角魔龙吗?”

  晏紫苏螓首轻点,顿足恨恨道:“那该死的鸠扈!都是我太过大意,竟让他将泪影虫放走。这下……这下可好啦!”心中害怕,声音竟轻轻颤抖起来。

  两人在这西海小岛上业已四日了。

  那日二人在西海上随波逐流,被海水冲到这白石岛上。岛上渔民是西海水族人,淳朴善良,只道两人是其他岛上的渔民,出海遇难,便将他们救起。醒来之后,晏紫苏为了掩饰身份,便信口胡认,说自己乃是西海女儿国臣民,而蚩尤则是丈夫国的壮士,两人彼此倾心,却受双方族国嫉恨,因此将蚩尤脸容毁伤,又将二人捆绑一起,抛入海中喂鱼云云。

  当时西海确有女儿国与丈夫国,传闻两国始祖原是一对兄妹,遭遇海难,被海浪抛到孤岛之上;天神恐二人无后,便令之婚配繁衍,但兄长死活不肯,无奈之下,那妹子便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兄长将其精液封入冰雪覆盖的石瓶中,然后妹子再将那石瓶置入体内,由此受孕。

  兄妹二人便以此得了两男两女。既有后代,兄长生怕与其妹日夜相处,终于会忍不住作出禽兽之举,因此便带上两个男孩乘舟去了相隔十余海里的岛屿,与其妹其女不相往来。此后兄妹各自建国,号女儿国、丈夫国,女儿国中尽是女子,丈夫国里皆是男儿。兄妹立下国训,两国国民永生永世不可婚配交媾。丈夫国臣民如欲得子,便将自己精液封入冰雪石瓶,做上标志,由专门的“性使”以轻舟送往女儿国北岸石洞,然后由守侯彼处的女儿国臣民将石瓶送往成年女子家中。十月之后,若得女婴,则留在女儿国由其母抚养,若得男婴,则依旧放在北岸石洞中,等候丈夫国性使领取。

  盖因此故,淳朴的小岛渔民听完晏紫苏叙述,都信以为真,啧啧摇头,大为同情。晏紫苏乘势请求岛民,万万不可泄露二人行迹,否则被女儿国、丈夫国抓回,再无生还之机。众渔民纷纷称是,尽皆守诺不言,并将二人安排在渔民老丘儿家里养伤。

  老丘儿将自己夫妻二人所住的石屋空出,让与蚩尤、晏紫苏居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蚩尤不由有些腼腆尴尬。好在那石床极大,两人并躺,中间尚空了数尺,蚩尤方甫躺下,便斜倚床沿,鼾声立起。晏紫苏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听他酣睡之声,又是恼恨又是欢喜,想着与他这番莫名其妙、阴差阳错的因缘际遇,心中悲喜忐忑,如屋外潮声翻涌不息。

  此后接连数日,晏紫苏以“西海蛇蝎蛊”将蚩尤体内残留的淤血尽数清除干净,又借蛊虫之力疏通经脉,将错乱的经络归位。然后为他逐步疏导真气,修复经脉。到了第三日,蚩尤己可以自己运气调理了。虽然十二经脉断裂伤毁之处甚多,但幸而奇经八脉大多完好,且在那西海烂泥中调养了七日,颇有疗效。只要认真运气调息,不出三个月也可尽数痊愈。

  蚩尤念及拓拔野等人,每每心焦如焚,一心尽快恢复,赶回寒荒国与他们会合,因而足不出户,全力修复经络。

  曼紫苏见他无碍,极是欢喜。但他脸上伤口因未能及时以“春叶诀”等法术愈合,留下了颇为难看的疤痕,蚩尤毫不在意,晏紫苏却郁郁不乐,每日寻些海草海泥,合著稀奇古怪的蛊虫,想要将伤口愈复;虽有好转,但依旧不甚理想。晏紫苏嗔怒之下不免又将那鸠扈怒骂一番。

  这岛上极少来客,因而众人对这殉情落难的爱侣都极是热情。那老丘儿一家更是好客,竭尽地主之谊。面对这些质朴岛民,蚩尤忽然想起从前在蜃楼城的快乐时光来,心中难过,更加下定决心,尽快恢复经脉,寻找拓拔野,筹谋蜃楼城复城大业。

  昨日傍晚,众渔民归来时纷纷谈论海上遭遇的怪事,皆称在西南海面瞧见一只巨大的怪龙,独角如金铜灿然,周身银甲彷佛冰雪巨石,兴风作浪,蔽日遮天,一口便吞了两只六丈余长的龙鲸。说到可怕处,竟皆汗出如浆,战栗不敢言。

  晏紫苏与蚩尤闻言大惊,倘若真如他们所述,那妖龙必是冰甲角魔龙无疑!难道西海老祖诸水妖竟已见着泪影虫的泪珠,知道来龙去脉,这才派遣寒荒七兽中最为凶烈的冰甲角魔龙追至西海吗?

  蚩尤虽然吃惊,但他胆子素大,又桀骛不驯,倒并不如何害怕,只是觉得水妖行动忒也迅捷,远在自己估算之上。晏紫苏乃水族中人,深知西海老祖手段,亦深知背叛水族的下场,因此不由忐忑不安。今日一早,便忍不住到侮边逡巡观望,岂料守候一天,果真看见那妖龙的身影,一时惊骇恐惧、张惶失措。

  蚩尤见她害怕,肩头竟在微微颤抖,心生怜惜,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说不定那妖龙并非来找我们的……”

  晏紫苏怒道:“呆子,眼下寒荒国一片混乱,老祖正要用这妖兽之际,若非追拿我们,又怎会将这妖龙遣至西海?”

  蚩尤嘿然道:“即便如此,这西海上岛屿何止万千,它寻着此处时,我们早已回到寒荒国了。”

  晏紫苏叹道:“傻瓜,老祖称霸西海两百年,莫说找人,便是当真要在海底捞起一根针,也是眨眼间的事。”忧心忡忡,眼波中又是害怕又是紧张。

  蚩尤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这般慌乱恐惧过,心中怜惜之余,隐隐又有些生气,狂傲之气油然而生。皱起眉头,心底暗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妖龙来了又如何?我虽然伤势未好,也可将它抽筋扒皮……”

  晏紫苏“噗哧”一笑,白他一眼道:“臭小子,你道妖龙是泥鳅吗?这般轻易抽筋扒皮?”

  忽然听见屋外一片嘈杂,人声鼎沸,有人哭喊道:“姜长老死啦!被那怪龙吃到肚里去啦!”

  蚩尤、晏紫苏大吃一惊,那姜长老为人谦和,德高望重,虽不过五十,却已是岛上的族长,对他们二人百般照顾,乃是大大的好人。难道果真被妖龙吃了?蚩尤又惊又怒,立时冲出门去。

  屋外已经聚集了数十老弱妇孺,个个面色苍白,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汉子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不住追问。那汉子抹着袖子哭道:“快别问我,都去海滩上看看吧!”

  众人闻言纷纷朝海滩上奔去,十几个小孩远远地跑在前头,大呼小叫。蚩尤与晏紫苏高飞低掠,绕过众人,眨眼间便到了海边沙滩。

  海滩上早已围了两百多人,号哭怒骂之声远远可闻。蚩尤、晏紫苏挤开人群,朝里望去,只见早晨出海的三十余艘渔船,眼下只有七、八艘歪歪斜斜地泊在岸礁之下,二十几个汉子精疲力竭地躺在沙滩上,不住地大口喘气,满脸惊骇,身上血污斑斑,连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周围的岛民悲不可抑,抹泪不止。从他们的怒骂与议论中,蚩尤得知,今日出海的六十余人满载而归时,在南面海上遭遇冰甲角魔龙。那妖龙大发*威,当下便兴起狂风巨浪,掀翻了十余艘渔船。姜长老等人被抛到半空,迳直落入那妖龙口中,连骨头也未吐出一根。这幸存的众人,若非当时相隔甚远,见势不妙及早回头,只怕也早己成了妖龙的腹中之物了。

  一个青年怒道:“他奶奶的,海神宫平时收纳赋税时遍海都是他们的钩牙船,今日妖怪一来,却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了!”

  众人亦纷纷怒骂,一个老者喝道:“休要胡说!让老祖听见了,那还了得!”众人面上俱闪过惊恐之色,默然不语。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虽愤愤不平,但也不敢再多嘴。

  晏紫苏听到“老祖”二字,脸上也不由煞白。似乎不胜海风的凉意,往蚩尤身上靠去。

  那老者乃是岛上另一个极有威望的路长老,见众人无语,又道:“一得到消息,长老会已经派了小四、六元他们赶往海神宫请援去了。如果一切顺利,明日海神宫应当有真人来此降伏妖怪……”

  那几个青年愤愤道:“海神宫人一来,不知又要勒索些什么了!”、“要珍宝鱼虾那也罢了!只怕又掳掠女人、孩童。”、“他奶奶的,这些混帐比妖怪还要贪狠!”

  路长老顿着拐杖,又是一声大喝,怒道:“住口!又要惹祸吗?”悲怒之下,连白须也翘立起来。半晌,叹了口气道:“明日海神宫人来时,都将家里的女人、孩子藏起来吧!别让他们瞧见了。大家都别在这待了,快扶他们回家,热些酒压压惊吧!”

  蚩尤心下怒极,忖想:“想不到水妖如此可恨,对自己族民也这般压迫!倘若他们知道这妖龙便是西海老妖支使来的,还不知要怎生害怕!”

  众人默默地扶起海滩横七竖八躺着的汉子,各自散去。

  路长老见蚩尤咬牙怒目,犹自凝立当地,不由得微微摇头,拍拍蚩尤的脊背道:“年轻人,回去吧!生气也没有用,普天之下,哪里不一样呢?只要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受些委屈也就罢了!”

  蚩尤怒极之下脱口道:“长老,你放心,明日我去将那妖龙杀了,祭奠姜长老的亡灵!”

  “什么?”晏紫苏与路长老齐齐失声。蚩尤待要说话,却被晏紫苏蓦地一拉衣襟,甜声笑道:“路长老,你别见笑。他这人就是这般莽撞。”

  路长老微微一笑,拄杖慢慢离去。

  残阳将落,艳红色的火烧云在蔚蓝的海面熊熊跳跃,朝着海岛急速飞来。海风冰冷,寒意森森;暮色苍茫,黑暗即将笼罩西海。

  ※※※

  当夜,岛上众人心情郁郁,各自闭门在家,默默地吃了晚饭,早早歇息。

  老丘儿一家的四个孩子原本极是爱闹,吃饭之时,非要纠缠一起,花样百出;但今日见父母面色阴沈,也不敢多说话,低头扒饭;偶尔对蚩尤两人做个鬼脸,低头偷笑。晏紫苏心事重重,视若无睹,倒是蚩尤与平时无异、不时瞪上那些孩子几眼,逗得他们越发来劲。

  吃完饭后,老丘儿将众人带到屋中,费力掀开一块厚重的地板,露出黑黝黝的地道入口,对晏紫苏道:“姑娘,明日一早,你就和我家里的,还有这几个小龟崽子,一起躲到这地道里去;等那些海神宫人全走了,你们再出来吧!”

  晏紫苏嫣然称谢,眼中忽然闪过极为古怪的神色。蚩尤一凛,无缘无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众人相对无语,坐了一会儿,各自歇息。

  是夜寒风鼓舞,气温骤降。蚩尤将石窗用巨石堵上,狂风从缝隙刮入,呼啸若狂,彷佛万千个婴儿的号哭之声,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晏紫苏呆呆地倚培坐在石床内侧,入神地想着心事。蚩尤极少见她如此缄默,知晓她必定仍在忧惧那冰甲角魔龙之事。心中一动,温言道:“不必多想了,明日咱们离开这里便是。”

  晏紫苏眼睛一亮,又倏然暗淡下来,摇头道:“呆子,也不知那妖龙现下在哪里出没,倘若被它撞上,那就自投罗网啦!”蚩尤心想:“撞上正好,我便抽他筋……”忽然想起她能听见他的心语,连忙移念他想。

  晏紫苏勉强一笑,道:“罢了!先睡吧!”侧身躺下,面壁合衣而睡。

  蚩尤指风弹灭灯火,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在石床上仰面躺下。屋中一片漆黑,狂风呼号声、海浪肆虐声、远处隐隐约约的孩童哭泣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交织成急促而不安的旋律。想到今日之事,他心中忽而愤怒,忽而感慨,思绪万千。

  忽然想起路长老那句悲凉的话来:“普天之下,哪里不一样呢?只要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心中一阵难过愤慨。遥想这些日子横穿大荒,一路所见景象,不论是木族、土族还是火族,抑或是金族寒荒与这西海水族,百姓的日子大多艰难困苦。战乱来时,更加苦不堪言。

  五族虽然体制各有不同,水族、木族乃城邦、小国以及诸部落的联合;土族、火族帝权相对较大,统治井井有条;金族无为而治……但都已远离从前大荒盛世时,不分贵贱,众人平等友爱,无拘自由的情景。眼下五帝、族中显贵、长老、小国主、城主……等人的特权日益明显,动辄压迫族民,奴役驱使。各族百姓但求平安,忍辱负重,过着日益凄惨而悲苦的日子。

  这些远离大荒的西海小岛上的水族渔民,淳朴善良,与世无争,除了面对风波险恶、妖兽魔怪,竟还要忍受本族如此的压榨和欺压……

  蚩尤越想越是愤慨,越想越是不平。又想起从前蜃楼城中,人人友爱互助,亲如手足的情形,此刻更觉那是何等不易。也越发了解何以父亲、蜃楼城竟成了五族显贵的眼中钉、肉中刺。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等我重建蜃楼城,便将这岛上的百姓一齐迁去。”

  胡思乱想一阵,脑中越发清醒,睡不着觉。斜眼望去,见晏紫苏蜷身背对自己,娇躯竟在微微颤抖。心中一震,她竟是这般害怕西海老祖吗?想到她为了救自己,冒叛族之嫌,杀同族高手,终于招惹来大祸,心中不由大为歉疚。

  心生温柔,突地一阵冲动,想要将她抱紧。当下假意睡着,打了几声呼噜,故意朝里翻滚,就势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晏紫苏周身蓦地僵硬。

  蚩尤心中砰砰直跳,怕她听见心语,凝神不想,只是装睡。晏紫苏轻轻地动了动,翻转身体,似乎在偷偷瞟他。蚩尤鼾声震响,又朝里侧翻,将她紧紧揽住。晏紫苏“啊”地一声,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甚紧,动弹不得。

  蚩尤触手柔软,突然醒悟竟是她的胸脯,心中狂跳。他生平从未这般主动搂抱过女子,适才也不知何以,见她楚楚可怜,一时激情如沸,鬼使神差地做出这等举动,面上滚烫,尴尬不己。但势成骑虎,唯有装傻到底。

  却听晏紫苏低声叫道:“呆子!呆子!”蚩尤凝神聚意,呼噜大作。晏紫苏一连叫了十几声,见他殊无反应,便不再呼唤。轻轻地将他的手从胸脯移到腰上。

  过了片刻,蚩尤见她再无动静,便悄悄地睁开左眼,恰好撞见她凝视自己的眼光。吃了一骛,正慌不迭地想要闭上,忽地想起这石屋中光线极暗,她没有青光眼,瞧得远不如自己分明。当下左眼眯起细缝,悄悄打量。

  晏紫苏怔怔地望着他,略有所思,眼波中苦痛、慌乱、犹豫不决,神色极是古怪。突然伸手轻轻地抚摩他脸额上的疤痕。蚩尤心中愈发狂跳起来,连忙闭上眼睛;只觉那冰凉的指尖沿着伤疤从上往下,又自下往上反覆滑过,麻麻痒痒,险些要笑出声来。

  那指尖蓦地一顿,柔软滑腻的小手徐徐覆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那感觉如此温柔,如此惬意,彷佛春风,彷佛海浪。蚩尤全身都随之放松,过了片刻,竟觉得困意重重,迷迷糊糊地便要睡去。

  忽然脸上一空,晏紫苏将手抽了回去,继而抱着她的手也骤然变空。蚩尤迷蒙中吃了一惊,蓦地睁开左眼,只见晏紫苏曲膝抱腿坐在石床上,满脸悲伤迷乱,簌簌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竟有一颗泪珠无声地滴落。

  蚩尤大惊,正要起身相问,却见她擦去眼泪、调整呼吸,徐徐躺下身来。翻来覆去,浑身颤抖依旧,忽然抓起他的手紧紧地压在自己急剧起伏的胸脯上,彷佛要借他之力压住什么一般。蚩尤面红耳赤,只好继续装睡。

  晏紫苏蜷起身,颤抖得越发厉害,又猛地坐起身来,以一双桃子似的红肿眼睛怔怔地凝视着他,神色变幻不定。蚩尤心下纳闷,大起怜意,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过了片刻,晏紫苏又自躺下,辗转翻侧了一会儿,又坐起身来。如此反覆,足有六、七回。瞧她神色不定,颤抖不停,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难以安定平静。

  末了,她蜷着身,移到他咫尺之侧,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紧贴脸颊,秋波直直地凝视着。相隔太近,蚩尤不敢睁眼,突然觉得手臂一阵冰凉,竟是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滴落洇散。心中大痛,怜意难抑,忍不住便要睁眼。

  突然心中一阵空前撕裂的剧痛,宛如要迸爆一般。蚩尤低叫一声,汗水滚滚,蓦然睁眼,晏紫苏不知何时已退到角落,蜷身而坐。俏脸上玉箸纵横,秋波悲痛狂乱,扭头不敢瞧他。

  蚩尤心中裂痛欲死,喘不过气来,想要呼唤她,却发不出声。那“两心知”虽然发作过许多次,但从无一次有如今夜这般狂肆,彷佛心已被它咬成碎片。

  撕心裂肺,几欲昏厥。他脑中一阵茫然,不知晏紫苏何以不加援手?却见晏紫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花容惨淡,泪水涟涟,手中多了一柄六寸长的尖刀,明晃晃地闪耀着,朝他走来。

  突然之间,他豁然明白了:她要杀他!只有杀了他,她才能免于受叛族的重罚。

  蚩尤惊怒交集,蓦地感到一阵比那“两心知”还要狂肆千倍万倍的剧痛!心似乎瞬间迸散了,碎裂了,又被三山五岳压成粉末……惊愕、悲凉、寒冷、苦痛,交织成从未有过悲苦裂痛。

  晏紫苏居高临下地站着,周身不住地颤抖,手中的尖刀也随之不住地颤抖,泪水如断珠檐雨,滚滚滴落。

  冰凉的泪水击打在蚩尤的手上,迅速地化开。丝丝清凉,沁入心脾。蚩尤撕痛沸裂的心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怨艾?若不是这妖女相救,自己早己死了不下三次了,即便今夜死在她的手中,又有何妨?倘若自己一死,当真能换得她的性命,又有何妨?不知何以,想到自己一死能换她生命,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快意。

  剧痛迷蒙之中,视线如水波一般荡漾,她也彷佛水中花、雾中月,瞧不见她的脸容。但是即便是看得清,所见的也不过是她的易容罢了。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多么想好好地看一眼她的真实容貌啊!在这变幻莫测的十亿化身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身呢?

  “当”地一声脆响,晏紫苏手中的尖刀铿然掉在石床上。她蓦地跪倒,伏在蚩尤的身上悲切痛哭,泣声道:“我杀不了你!我杀不了你……”

  蚩尤心中剧痛嘎然而止。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抽泣恸哭。滚烫的泪水烧灼着他的皮肤,耳旁听着她哽咽的呢喃,蚩尤亦真亦幻,一阵迷糊。心中悲喜不定,缓缓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抱住。他抱得那么紧,彷佛要将她勒入臂弯,彷佛要与她并为一体。

  晏紫苏剧烈地颤抖着,“嘤咛”一声,软绵绵地贴伏在他的身上,双臂勾缠住他的脖颈,将螓首低埋在他下颌,一任泪水汹汹流逝。

  两人就这般紧紧相抱,也不知过了多久,晏紫苏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却变得滚烫而柔软,彷佛要融化开来一般。突然满脸飞红地朝蚩尤下方瞄了一眼,“噗哧”一笑。蚩尤面红耳赤,想要推她下来,晏紫苏却低吟一声,红着脸蛋勾缠双腿,贴得越发紧了。

  蚩尤心中砰砰乱跳,被她香软滑腻的身体压得心猿意马,热血偾张。想要将她强行推开,却又舍不得分开半寸。脑中迷糊混沌,不知为何她突然下不得手,不知为何两人竟变得如此如胶似漆的亲热,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欢悦甜蜜,身下的石床冰冷坚硬,却让他彷佛置身绵软飘忽的云端。

  晏紫苏在他耳边软绵绵地道:“呆子,你……你当真想看我的脸吗?”秋波似羞似喜地凝视着蚩尤。

  蚩尤心跳加快,蓦地紧张起来,嘎声笑道:“你可别拿假的蒙我。”

  晏紫苏盈盈一笑,柔声道:“我长得丑得很,怕吓坏了旁人,所以才天天易容呢!呆子,你还想看吗?”

  蚩尤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微笑道:“有我这般丑吗?”晏紫苏嫣然一笑,跪起身来,指尖一弹,将灯火点亮。

  满室光明,平添暖意。晏紫苏突然脸上一红,有些害羞,笑道:“呆子,你将眼睛闭上,我叫你看时再睁开来。”又加了一句道:“不许偷看!要不姐姐就不睬你了。”

  蚩尤笑着闭上眼睛,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过了片刻,听见她低如蚊吟地说道:“呆子,好啦!”当下徐徐睁开眼晴。心跳顿止,呼吸停滞,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全身赤裸地跪立在灯光里,彷怫初生的婴儿,莹白而娇嫩。

  乌黑的长发似水一般的倾泻而下,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流动着;尖尖的瓜子脸如莹玉温润,略显苍白;弯弯的斜挑眉,杏眼清澈动人;花唇吹弹欲破,笑起来的时候,酒窝也彷佛旋转起来。

  清澈而明艳,彷佛雪山寒梅、冰河红叶,与平素谈笑杀人的姿态迥然两异;与蚩尤那夜初窥她沐浴时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又大大不同。

  蚩尤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目光再往下移去,登时热血灌顶,脸烫心跳,其玲珑曼妙,竟远胜于那夜在西海边上所见的胴体。那鸠扈碰触的果然不是她的真身!心中忽地一阵庆幸欢喜,口干舌燥,目光险些移转不开。

  晏紫苏低声道:“普天之下,除了我娘亲,就只有你瞧过我的真身啦!”晕生双颊,更加娇艳动人。

  蚩尤一楞,心中欢喜得直欲爆炸开来。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方道:“是吗?很好,很好!”

  晏紫苏忍俊不禁,笑道:“好什么?真是个呆子。”喜洋洋地靠着蚩尤躺了下来,也不害羞,就撂起赤裸的左腿,缠在蚩尤的身上,玉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胸膛,似悲似喜地凝视着他。

  蚩尤心下欢喜难言,与她四目对望,心跳得彷佛要蹦出嗓子眼来。

  这时屋外狂风怒吼,从石窗缝隙间挤入,呜呜号哭;灯火不住地跳跃,晏紫苏脸上的笑容也彷佛在波荡一般。

  蚩尤道:“你……你冷不冷?”

  晏紫苏嫣然笑道:“好冷!冻死我啦!呆子,快抱紧我!”泥鳅般往他怀里钻去。

  蚩尤童心忽起,伸手拖来被子,蓦地展开,抱着晏紫苏躲在被下,笑道:“果然好冷!难道是冬天来了?”

  晏紫苏格格直笑,与他在被中滚作一团。嬉闹片刻,忽然抱紧蚩尤,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蚩尤脑中轰然一响,天旋地转,瞬息之间,彷佛从肉身躯壳中破体而出,随风飘摇,轻飘飘地在空中飞翔。那柔软香甜的舌尖轻轻地叩开他紧闭的牙齿,像火苗一般跳动着,舔舐着,燃起他体内的熊熊烈火,带给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迸爆的幸福、恣肆的甜蜜……

  ※※※

  突然,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流淌到他的脸上,流入他们辗转交合的唇舌中,温热而咸涩。蚩尤猛吃一惊,正要相问,晏紫苏抱着他的脖颈,哭道:“呆子,对不住,我……我先前竟想要杀你!”

  蚩尤听她竟是为此自责伤心,心中温暖,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是紧紧地将她抱住,笨拙地拍抚她赤裸的背脊。

  晏紫苏哭了半晌,渐渐平定下来,有些不好意思,抬眼望他,红着脸道:“我这般又哭又笑又闹的,可真像个疯子啦!”蚩尤连连摇头。晏紫苏破涕为笑,捶了捶他的胸膛,笑道:“呆子!咱们一个疯子,一个呆子,倒真是一对呢!”脸上又是一红。

  蚩尤心中一甜,忽然一阵恍惚,忖道:“当日与这妖女初逢之时,又怎会想到有今日?”

  晏紫苏软软地躺在他的怀中,低声道:“呆子,对不住。今日我也不知是怎么鬼迷心窍啦!想到那妖龙、老祖和真神,就害怕得紧,所以……所以……”

  蚩尤见她又开始簌簌颤抖,心下激荡,将她紧紧搂住,道:“好妹子,有我在,你再不用害怕了。”

  晏紫苏一楞,嫣然道:“呆子,你叫我什么?”蚩尤适才心情激荡之下脱口而出,刚一出口,便觉得面红耳烫,听她笑着相问,登时有些羞赧,嘿然不语。晏紫苏笑靥如花,低声道:“好哥哥,我喜欢听你这般叫我。”俏脸突然飞红,彷佛要洇出水来。

  两人心中均是砰砰乱跳,甜蜜欢喜。

  晏紫苏低声道:“呆子,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烛真神、老祖取我性命,而是再也拿不到本真丹了。”

  蚩尤皱眉道:“本真丹?”突然想起在众兽山中,似曾听西海老祖提起,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晏紫苏道:“那是烛真神特制的奇异丹药,服了之后,可以解除兽身封印,真真正正地变作常人。”

  晏紫苏低声道:“九百年前,我祖上因为犯了水族重规,整族人被黑帝封印于九尾狐身,流放到东海青丘。如果没有黑帝的赦免解印,我们世世代代都要做这半人半妖的下贱怪物,做这让天下人瞧不起的兽身罪人……”她瞟了蚩尤一眼,黯然笑道:“你别瞧我是青丘国主,但在族人眼里,却是猪狗也不如的罪民。若不是烛真神护着我,又有谁会瞧得起我?”

  蚩尤听得难过,但大荒中鄙视兽身罪民却是事实,即便是他,也觉得那不过是连禽兽也不如的怪物而己。想要安慰她,一时却找不着该说的话,又听她颤声道:“做了这兽身罪人,终日受人轻贱,隔三差五忍受体内痛楚……生不如死。但这些也都罢了,真正可怕的却是,你的元神被封印在兽身中,永不能逃逸出来,当兽身消亡时,你的元神也要随之毁灭!”

  蚩尤心下凛然,元神封于物,物灭则神灭,不能超脱逃出。封印法术最为可怕之处,使在于此。大荒兽身罪人,若死前不得解印,必定形神俱灭;倘若五百年内不得解印,则其族群永不能回复人身。

  晏紫苏道:“所以从那时起,我们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盼着能将功折过,变回人身。大家都拼死为黑帝效力,希望能得赦免。可是转眼过了五百年,三代黑帝却始终没有解开我们的兽身封印。”

  她泫然道:“五百年过去了,这兽身封印再也解不开来啦!我们虽能依仗变化法术,保持常人形状,甚至变成各种模样,但是一旦肉身毁灭,便元神迸散,就连孤魂野鬼也做不得了!”心中害怕,又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蚩尤将她紧紧抱着,听她颤声说道:“老人们都说宇宙五界,元神回圈不休。死了之后,不管是去混沌界演化来生,还是去仙界转世,甚至是堕入鬼界之中,都有神识知觉。但是我们却在五界回圈之外,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泪水滚滚,抱住蚩尤哽咽道:“我不是怕死,但我真的好怕死了之后什么也没有!”

  蚩尤心中剧震,他虽然时常幻想自己死时的壮烈情状,但极少想到死后情形。听她这般说来,心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森冷惧意。

  晏紫苏颤声道:“六十年前,烛真神以诸多神物仙草制成了‘本真丹’。只要服了这神丹,就可以解除封印,重复人身,死了之后,元神也可以回归混沌界中。我十岁那年,娘亲累积功劳,终于从烛真神那里得到了这神丹,化作人形。那天夜里,我亲眼看着她赤身*地在月下蜕变,就像鲜花层层叠叠地绽开,好生美丽。她又哭又笑,欢喜得像要发疯一般。我的心里,又是快乐又是羡慕,打定主意,总有一天也要和娘亲一样,做回真正的女人。

  “这些年,为了讨烛龙欢喜,取得本真丹,我也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有些时候,连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但是一想到本真丹,一想到能回复人身,重得不灭的元神,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日在众兽山里,我好生犹豫,不知是否该将你献给老祖。可是那老鬼眼尖,竟然瞧了出来,我一时糊涂,就将你抖出来了。呆子,你……你恨我吗?”

  见蚩尤摇头,她嫣然一笑,又道:“但当那老鬼要将你打死时,我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伤心难过,突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救转过来……蚩尤心潮澎湃,回想这些日子与她横穿万里寒荒的情景,竟觉得已是许久之前的往事,与她之间,竟似有一种沧海桑田的奇异感觉。彷佛早已相识,早已相知。

  晏紫苏道:“昨日听说冰甲角魔龙追至这里,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心想,即便能在老鬼手下逃生,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能得到本真丹,回复人身了!”秋波中珠泪滚滚,望着蚩尤凄然笑道:“我……我反反覆覆想了许多遍,终于决定拿你的人头去见烛真神,可是……可是我终于还是下不了手。”

  蚩尤热血涌上喉头,将她紧紧抱住,嘎然道:“蚩尤这条性命本就是你救回来的!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只管拿去便是。”

  晏紫苏摇摇头,泪水不住地滴下,低声道:“我杀人如草菅,为什么偏偏对你下不了手?难道……你当真是我命中注定的魔星吗?”

  蚩尤生平之中,从未与一个女子这般耳鬓厮磨,肌肤相贴,从未有过这般两情相悦的幸福与喜悦,听她情意绵绵的话语,闻着她兰馨芬芳的气息,飘忽不定若在梦中。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迷惘,忖道:“却不知她究竟喜欢我什么?难不成这一切果真是命中注定的吗?”

  晏紫苏脸上一红,破涕为笑,轻阵道:“臭小子,谁说我喜欢你啦?你这呆头呆脑、又臭又硬、一点就着的臭木头……”突然眼圈一红,纤指轻轻地抚摸蚩尤脸上的疤痕,低声道:“呆子,现在天下之大,再没我容身之地。我只能和你这烂木头绑在一处,载沈载浮了。你……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说到最后几字,娇靥红艳似火,声音柔软如绵。

  蚩尤心中激荡,忖想:“她数次三番救我,不惜叛族亡命,不惜形神俱灭……这等情深义重的女子,蚩尤岂能负她?她是人也罢,是妖也罢,蚩尤今后必定真心以待,绝不相弃!”

  晏紫苏听见他的心语,全身微颤,极是欢喜、杏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颤声道:“呆子,你可别骗我。”蚩尤微微一笑,脸上有些发烫。晏紫苏大喜,笑吟吟地咬了一口蚩尤的耳朵,腻声道:“臭木头,你可别骗我。若是今后反悔,我就将你劈成木条当柴烧!”

  蚩尤喜忧交杂,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此时此地对这样一个妖女做出如许承诺。人生无常,又有谁能料想?突然之间,脑中闪电般掠过纤纤的身影,继而又掠过八郡主含泪的笑脸,心中微震,怅然若失。

  晏紫苏突然翻身骑到他的身上,娇嗔满面,喝道:“臭小子,你在想谁?”

  蚩尤暗呼糟糕,皱眉道:“想想也不成吗?”

  晏紫苏怒道:“自然不成!从今往后,你的心里只许想我一个人。刚说完的话,你便想要反悔吗?”

  蚩尤傲然道:“谁说我要反悔?蚩尤说过的话几曾更改过?”

  晏紫苏面色稍缓,妩媚的大眼恨恨地凝视着他,怒道:“那你还想那些臭女人作甚?”

  她柳眉凝怨,杏眼含嗔,高耸浑圆的雪丘傲然翘立,巍巍颤动,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蚩尤心中一荡,忽然想起她正裸身骑在自己腰胯上,脑中轰然一响,周身血脉偾张。

  晏紫苏“啊”地一声惊呼,娇躯陡然僵硬,红着脸吃吃笑将起来。软绵绵地伏贴在他的身上,媚眼如丝,柔声道:“呆子,你想要做什么?”

  蚩尤狂野的血液瞬间沸腾,猛地将她翻身压倒,双手抓起被子,覆盖其上。

  被子不断剧烈地颤动着,从中传出含糊的呢喃声,分不清究竟是呻吟还是喘息,是低笑还是哭泣……

  屋内春意融融,灯光跳跃;屋外狂风呼号,彻夜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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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荣誉团员

4楼
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五章 以牙还牙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空空荡荡的密牢,半晌说不出话来。拓拔野与芙丽叶公主对望一眼,心中又惊又奇又喜,这密牢坚不可破,戒备森严,少昊如何逃了出去?难道有什么高人在他们之前赶到此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救走了吗?

  楚宁泥塑似的呆立门外,突然颤抖起来,蓦地大吼一声,手如闪电,将一个密牢门卫的脖颈掐住,悬空拎起,厉声喝道:“人呢?那*贼跑到哪儿去了?”

  他面目扭曲颤动,灰眼凶光暴射,形如妖魔,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众长老心生惧意,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那门卫惊怖骇异,极力摇头。楚宁暴怒已极,白衣鼓舞,大喝一声,手指蓦地并拢,硬生生将他脖子掐断;血箭怒射,断头冲天,那庞大的身躯轰然掉地,鲜血横流。

  众人惊骇,纷纷后退。楚宁伸出那沾满鲜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余下的七个门卫,冷冷道:“你们说,那*贼藏到哪儿去了?”那七个大汉惊惧欲死,簌簌发抖,想要挪步却迈不开脚,尿水涔涔流下。

  一个大汉鼓足勇气,颤声道:“大巫祝明鉴,我们兄弟镇守此处,从未离开半步,片刻前刚刚给那*贼送了酒饭,当时他还直嚷酒水太淡……”楚宁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大步走入密牢内,将石案上的酒杯与鬲、瓤一一抓起,凝神察看,面色惊疑不定。蓦地将酒杯、食器摔掷于地,厉声道:“难道那小子竟化成了轻烟,从我们眼皮底下飞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颤栗不敢回答。

  拓拔野心中大快,但亦猜想不透少昊究竟如何逃离此地。传说大荒中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法术,叫做“咫尺天涯诀”,元神念力极高者,若参透此诀,则可以瞬间转移千里,不留痕迹。但这法术不过传说事,从未有人当真修练成功。少昊沉溺酒色,念力稀疏平常,决计不会这通天神法。

  正自诺异猜想,忽听姑射仙子淡然传音:“那人还在这密牢之中。”拓拔野吃了一惊,回头望她。她淡淡一笑,妙目凝视着密牢右上角,传音道:“这里必定有某位高人,以法术将少昊悬空角落,又用高强的障眼法将他藏了起来。”

  拓拔野火目凝神,仔细察采那角落,心中猛地一跳,果然发觉彼处光影有些异常。念力如织,细细辨查,终于隐隐看出一个淡淡的人影。

  拓拔野研习《五行谱》,对大荒五族的障眼法均有所了解,金族的“幻光镜诀”、水族的“镜花水月”、土族的“移山填石”、木族的“一叶蔽目”……都是各有所长的法术,其特征自然也不尽相同。以此刻那光影的变化来看,似乎是土族的“移山填石”。

  拓拔野正自诧异,忽听一人传音笑道:“拓拔兄弟好强的念力,这也逃不过你的眼睛!”那声音温文尔雅,颇为欢悦,听来极为熟悉。

  拓拔野又惊又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佝偻驼背的黄发老者正在朝自己微笑。那人虽貌不惊人,但目光如电,从容不迫,果然是黄帝少子姬远玄所化!

  拓拔野大喜,传音道:“姬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言既出,已知答案。

  果听姬远玄微笑道:“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便是来救少昊太子的。”他身边站了一个贵族女子,蒙着轻纱,看不清脸容,但肤如冰雪,腰肢纤细,当是美人无疑。一双新月明眸正凝视密牢,樱唇翕动,显是在念诀施法。

  拓拔野心中一动,肃然传音道:“敢问那位是圣女武罗仙子么?”

  姬远玄传音道:“正是。若不是仙子出手,以我的念力,又怎能将少昊太子瞬间藏起?”目光炯炯,凝视着姑射仙子,恭声传音道:“不知这位仙子是否木族圣女姑射仙子?”

  拓拔野微笑传音道:“正是。姬兄的眼力好生锐利。”

  姬远玄道:“拓拔兄弟取笑了。天下能一眼看穿武罗仙子障眼法,又清丽若此的仙子,便只有木族圣女了。”

  其时大荒盛传五大圣女之中,西王母法力最为高强,其次便是水族圣女乌丝兰玛与木族圣女姑射仙子。相较之下,武罗仙子与赤震仙子稍弱一些。是以姬远玄方有如此推断。

  拓拔野正要说话,却听一长老颤声道:“大巫祝,少昊太子定然是被金族高手抢先救走了!我们……我们……”楚宁转身冷冷地望着他,那长老骇惧难抑,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楚宁苍白的脸上艳红如血,突然哈哈大笑,手指蓦地一指,厉声喝道:“你们瞧瞧那是谁!”

  众人转身望去,惊呼失声。人群之外,一个身着白绫丝袍的胖子委顿在地,正是少昊!芙丽叶公主惊“咦”一声,俏脸上满是失望的神情。拓拔野与姬远玄忍不住便想转头,查看少昊是否仍在密牢之中。却听武罗仙子传音道:“切莫回头观望。那是假的,是这巫祝的障眼法。”

  拓拔野登时恍然,暗呼险些上当。这楚宁好生奸猾,猜度解救少昊之人必定在场,故意以此扰其心智,诱之露出破绽。即便无效,也可装傻充楞,将这冒牌的少昊祭旗,逼迫不明究底的寒荒国民退无可退,舍命相战。

  果然,楚宁灰眼光芒大作,瞬间四下扫探。未见异动,脸上闪过失望愤怒的神色,与女丑对望一眼,厉声道:“众神卫兵听令!”众兵轰然应诺。

  楚宁道:“将这*凶奸贼,连带那日与他同来的一干贼党,一同押往天镜湖畔,祭旗拜天!”

  拓拔野一惊:“这厮难道猜到我在此处?想以纤纤妹子、拔祀汉等人将我逼出来。”嘴角微笑,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又瞧瞧谁将谁逼出原形。”

  众兵得令,高高扛起“少昊”,呼喝而行。众长老神色各异,满腹心事,无语随行。

  武罗仙子纤手轻舞,密牢顶上那道淡不可见的光影徐徐滑落,倏然移到姬远玄脚下。姬远玄长袖轻摆,倏地将少昊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入“炼神鼎”中,然后疾步赶上拓拔野,与之并肩而行。拓拔野悄然传音,将姬远玄与武罗仙子介绍给姑射仙子与芙丽叶公主。芙丽叶听说少昊已经被救,心中大喜,但脸上却竭力不露声色。

  楚宁缓步而行,灰眼冷冰冰地扫望众人。拓拔野等人凝神敛气,装作愁眉苦脸之状。

  姬远玄传音道:“此人奸狡凶厉,乃是寒荒国冰龙教的首脑,惹是生非,挑拨离间,极是难缠。”

  拓拔野一凛,诧道:“姬兄何以了解得这般清楚?”

  姬远玄道:“前些年,寒荒冰龙教妄图挑拨昆仑山与本族的仇隙,被本族的专司情报收集的风后查了出来,顺藤摸瓜,将这群恶徒的底细查了清楚。但此乃金族内务,无根无据,不敢轻率呈报白帝,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暗暗关注彼等举动。”

  拓拔野心道:“风后?难道便是鱿鱼那日所说,在风伯山上与风伯大战,引得狂风肆虐的神秘女子吗?”

  姬远玄传音道:“前几日我与圣女仙子一行前往昆仑山,参加今夏的‘幡桃会’时,风后八百里加急密信,传报冰龙教勾结西海水妖,在寒荒国作怪,将少昊太子囚禁,准备起兵叛乱……”

  拓拔野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又与水妖有关。”

  姬远玄道:“我与少昊太子略有浅交,知他虽然风流,却断不是这般荒唐之人,必是奸人陷害。于是令风后立即赶往昆仑山送信,我与圣女仙子当即转折此处,化身为寒荒长老,伺机救出少昊太子,却不想在神女殿中先瞧见了拓拔兄弟……

  两人边走边传音交谈,拓拔野也将连日遭遇择其大概,告诉姬远玄。姬远玄听他说到与姑射仙子误入地河,竟顺着涡流到了西皇山时,微微一楞,恍然道:“是了!这定是大荒中传说的“女娲之肠”!”

  拓拔野讶然道:“女娲之肠?”

  姬远玄见他不知,当下传音解释。传说远古之时,大神女娲归化之后,身体化为大地,其肠绵延地下,成为四通八达的地河。这纵横交错的地河颇为神秘,河中涡流旋力极强,一旦溺入,极难脱身。数百年前,金族三万大军入侵寒荒,突然不知所踪。两年之后,金族侦兵方才在西寒极地的裂谷暗河中,发现漂浮的三万具尸体。此事当年震动极大,世人尽说金族大军必是出师不义,惹恼了女娲大神,这才掉落“女娲之肠”尽数淹死。八族闻讯大喜欢庆,金族则足有百年不敢发兵西进。

  拓拔野点头道:“原来如此。”

  姬远玄微笑传音道:“拓拔兄弟,当日在灵山上,咱们便是借助伏羲之肠逃出王亥大军的包围,想不到你今日又做了一回穿肠之事。”两人莞尔。

  拓拔野突然想起那千名童女之事:心下疑虑,问道:“是了,姬兄可知西海老祖要千名童女做什么?”

  姬远玄脸上闪过愤怒的神色,传音道:“那老贼解印寒荒七兽,真元耗损,要以童女纯阴真元滋补……”

  拓拔野摇头道:“不对。倘若只是如此,又何必将千名童女送往密山?”想起今夜在密山所见的奇异景象,心中那莫名的不祥预感越发强烈。隐隐之中,总觉得还有一桩极大的阴谋没有被参透。

  ※※※

  众人正行走间,忽听上方甬道传来厮杀、呐喊与惊叫声,有人狂呼道:“金妖来啦!金妖来啦!”众人大惊,登时尖叫乱奔,一片混乱。

  姬远玄微笑传音道:“这八个丫头怎地现在方才动手?”原来他早已安排八个孪生侍女潜伏于北峰顶上,算准时间制造混乱,武罗仙子便可乘乱将少昊收入“炼神鼎”中。

  拓拔野一喜:“眼下情势混乱,正好依计而行。”传音道:“妙极,我和姑射仙子先行一步!姬兄,你与武罗仙子、公主随那楚宁只管参加祭旗大典,瞧我怎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姬远玄与芙丽叶心下诧异,正待相问,拓拔野已经紧抓姑射仙子的手腕,大呼小叫,状极惊恐地随着人流朝上方飞速狂奔,转眼便不知踪影。

  明月如盘,青松横斜。北峰顶上风声呼啸,人影纷乱。无数神卫兵持戈横刀,朝着玄鼎岩围涌而来。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跃出密牢甬道,乘乱冲出人流,朝着玄鼎岩后的峭崖奔去。姑射仙子轻轻一挣,抽脱手腕,低声道:“公子要去哪里?”

  拓拔野微笑道:“仙子随我来了便知。”身如闪电,转瞬间便到了崖边。姑射仙子略一迟疑,翩然随行。

  山风凛冽,彷佛随时要将人吹落崖下。拓拔野突然一跃而下,足尖飞点,在峭壁上如履平地,朝下急速飞掠;姑射仙子翩翩乘风追随。

  两人绕着山崖斜斜抄掠,转瞬间便到了北峰南面。拓拔野蓦地在一块凸出的尖石上站定,迎风远眺。南崖半山上,寒荒王宫琼楼玉宇,迤逦盘旋,回廊空空荡荡,寒风吹彻。漫漫卫兵沿着栈道层叠布防,紧张地向山下守望,却无一人回身顾盼。

  拓拔野笑道:“妙极!仙子,走吧!”两人御风直下,无声无息地从众卫兵身后掠过,飘然隐入宫殿之中。迎风穿过空荡回廊,绕了两个弯儿,便到了芙丽叶公主阁门前;拓拔野双手轻送,铜门无声开启。

  姑射仙子心下更为诧异。但她对这少年有着一种莫名的奇异信任,知他一言一行,必有其道理,当下也不再相问,随着他一道闪入房中。

  拓拔野将那墙上封好的裂洞重新震破,轰隆水声登时响彻房中。姑射仙子大奇,心道:“难道他要重回涡流中吗?”

  拓拔野似是听见她的心语,笑道:“不错,我们正是要顺流而上,到一个极为有趣的地方去。”

  两人掠出洞口,重回山腹。水珠飞溅离甩,扑面而来。拓拔野在那湿漉漉的山腹洞壁上站定,正待跃入旋转澎湃的急流中,忽然手上一凉,竟是姑射仙子轻轻握住他的手掌。那素手柔若无骨,滑腻冰凉,拓拔野心中怦然狂跳,险些便要摇晃掉下。却听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低声道:“又得劳烦公子了。”

  心中一震,方知她是要自己在涡流中时,将空气从手掌传入她的经脉、心肺之中。惊喜之意登时消减,微感沮丧,微微一笑,抓紧她的小手,叫道:“走吧!”

  两人破空疾冲而出,“轰”地一声没入那巨大的涡旋水柱,随着滚滚洪流朝上方螺旋飞舞。

  两人手掌紧紧相握,气泡串串逸散而出,缤纷乱舞。淡蓝色的涡流中,姑射仙子黑发飞扬,白衣飘飘,不沾一颗水珠,彷佛在空中翩然飞行。妙目微眯,长睫颤动,清丽的脸容上闪动着淡淡的笑意。

  即使在这样湍急的涡流中,她依旧如此从容淡雅、彷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得令人窒息。

  拓拔野喉咙彷佛被谁扼住一般,心中百感交杂,突然想起怀中那凝冰封冻的蛮蛮鸟,想起它们在茫茫风雪中比翼齐飞,交颈欢鸣的情景,竟觉得眼下二人在水中牵手并舞的情形彷佛相似。但何时能与那比翼鸟一般,心手相连,在万里长天恣意翱翔呢?

  胡思乱想中,涡流越急,猛地将他们高高抛起,朝上方冲去。拓拔野一凛,凝神聚意,蓦地反旋腹中定海神珠,冲脱急流吸力,游鱼似的翩翩舞动,朝着斜上方飘去。

  碧水透彻,白龙玉柱似的涡流旋转飞舞,将无数泡沫水流朝四周离心甩脱。两人远离中心,舒展随意地朝上方漂浮。

  姑射仙子仰头望去,透过淡蓝水波,瞧见波荡晃动的夜空、明月,闪闪的星辰,彷佛温柔而美丽的梦境,心中惊奇欢喜,不知身在何地。再往上悬浮了片刻,依稀看见周围模糊的树干巨石,交错纷乱的人影,突然一凛,明白自己竟是在天镜湖里!

  明月高悬,四周银灯流火,彩光绚亮。天镜湖水滚滚沸腾,闪动着妖艳而眩目的粼粼波光。千余名神卫环绕湖畔,凝神戒备。神女殿与天镜湖之间的平地上,数十名长老、贵族匍匐在地,凛然敬畏地凝望着湖边那高凸巨石。

  三十六名黑衣巫师一边吹奏牛角,一边环绕湖边那高凸的巨石,跳着一种奇异的舞蹈。巨石之上,一杆青铜大旗猎猎招展,纹绣了八种图腾怪兽,正是寒荒八族的“八神兽战旗”。九十九名鹿衣巫女手提冰石灯笼,围着战旗不断地膜拜叩首,发出咿咿呀呀的奇怪叫声。

  巨石之下,“少昊”、纤纤等十余人被混金铜链锁在湖畔,刀斧手逐一站立旁侧。“少昊”委顿不醒,拔祀汉与黑涯等人高声大骂,天箭冷然不语,只有纤纤神情古怪,忽而微笑,忽而蹙眉。

  突然号角长吹,神卫兵列队夹道,肃然举戈。楚宁、女丑昂然从殿中步出,穿过卫兵戈阵,白衣鼓舞,黑袍飘飘,并肩缓缓走上巨石。湖边千余名神卫兵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楚宁高举右手,轻轻一摆,喧哗立止。角声悠扬,楚宁二人缓缓跪伏,对着天镜湖顶礼膜拜。众女巫、巫师、长老纷纷随之拜伏叩首,口中念念有辞。

  “轰!”一声震耳欲声的巨响,地动山摇。

  湖心忽然爆炸开来,狂浪旋卷,掀飞到数十丈高,在半空蓦地炸将开来。浪水如暴雨倾盆,瞬间将众人浇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众人骇然变色,失声惊叫:“大神!大神发怒了!”

  湖面沸腾,接连爆响,巨浪滔天迸射。站在湖畔的神卫兵被怒浪飞卷,避之不及,纷纷惨叫落水,转眼不见身影。众人大骇惊叫,纷纷朝后退却。

  楚宁与女丑对望一眼,惊讶莫名,突然闪过一丝喜色,高声叫道:“你们都瞧见了?大神在震怒,他要我们杀了这*贼,杀光山下的万千金妖……”众神卫狂呼: “杀了这*贼!杀光金妖!”呼喊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在群山之间激荡。寒荒城中众人听了,也随之呐喊起来,响声越来越大,如轰雷滚滚。

  芙丽叶公主拜伏在人群中,娇躯微颤,眼光所及,始终不见拓拔野身影,不由焦急起来在,她身旁的姬远玄微微一笑,传音:“公主放心,拓拔兄弟定有法子。”芙丽叶公主脸色煞白,蹙眉不语。

  楚宁嘴角露出阴冷的笑意,高高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声叫道:“我,大神的奴仆,代表大神的意旨……”

  “轰隆”巨响,湖心忽然又迸爆开来,一个焦雷似的声音蓦地喝道:“奸贼住口!”竟是从湖心狂浪中传出!众人登时愕然,继而惊骇狂喜,拜伏在地,齐呼“大神显露!”

  这天镜湖是寒荒国圣湖,传说与密山相连,是寒荒大神死后,鲜血流聚所化。巫祝、神女可从天镜湖中聆听大神意旨,窥知世间万事。但众人亲耳听见大神的声音,却是千年来头一道,岂能不惊喜欲狂?心中均想:原来大神的声音竟是这般动听!

  楚宁与女丑大吃一惊,森冷恐惧如浓雾一般笼罩全身。二人假借寒荒大神神谕,难免做贼心虚,惴惴不安。此刻听见这声狂雷怒喝,心中登时升起一个至为害怕的念头:“寒荒大神终于震怒了!”一时间,手腿酸软,连呼吸也不畅起来。

  那声音厉声喝道:“大胆楚宁、女丑,假借我之神谕,挑拨离间,陷害忠良,欲置八族子弟于水深火热之中,良心安在!”

  众人大惊,纷纷朝巨石上的楚宁、女丑望去。楚宁心中惊怖,冷汗涔涔而下,想要狡辩却发不出声。

  那声音又喝道:“你集结叛党,勾结西海水妖,假借我的名义,解印七大凶兽,为害百姓,其心可诛!你与女丑狼狈为奸,党同伐异,凌辱杀害神女戚,栽赃金族太子,意欲挑动干戈,罪不可赦……”

  楚宁、女丑惊惶恐惧,面如死灰,听着那声音历数自己的奸谋罪行,脑中一片空白。众人见他们在台上拜伏不起,微微颤抖,心中更加起疑,越来越发相信寒荒大神的灵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相事实。

  寒荒大神的声音雄浑浩荡,在群山回响,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夜风呼啸,西皇山上一片寂静。众人凝神倾听,那声音每说一句,众人心中的疑虑便陡消一分,而心中的愤怒却逐渐炽热焚烧。

  寒荒大神喝道:“你为了取悦水妖,竟残虐本族百姓,假意我的旨意,奉送千名童女任由西海老妖蹂躏!当真丧心病狂,连禽兽也不如!”

  纤纤蓦然狂喜,倏地抬起头来。这次她听得分明,那声音阳刚而略带磁性,正是拓拔野的嗓音!心中欢悦得意,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拔祀汉、天箭等人也但是一楞,惊愕莫名。

  人群中,芙丽叶公主、姬远玄等人也听出其中玄机,纷纷大喜。只是心中暗自诧异,不知拓拔野何以能在千余名神卫兵的戒备下,神鬼不觉地潜入天镜湖中?

  天镜湖畔,众人惊慑愤怒,大气也不敢出,纤纤那银铃似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晰突兀。楚宁蓦地一凛,隐隐觉得不妙。

  拓拔野又喝道:“倪长老,你身为八族三大长老,竟不分忠奸善恶,助其为虐,忒也糊涂。”

  倪长老颤抖拜伏道:“小臣知罪!”

  拓拔野又道:“倪长老,你可知你的幼子倪飞泠是怎生死的么?”

  倪长老听他提及爱子,登时老泪纵横,颤声道:“他……他数月前私自前往众兽山狩猎,遭遇雪崩……”

  拓拔野道:“错了!他是被这楚宁所化的妖兽桡杌生吞活吃,化作虎伥,做人不得,做鬼不能!”

  众人哗然。倪长老对寒荒大神深信不疑,又惊又怒,颤抖着站起身来,嘶声叫道:“楚宁!你这恶贼!”

  楚宁脑中灵光一闪,想到纤纤当日在众兽山目睹倪飞泠伥鬼冤魂,想到她适才得意欢喜的笑声,突然了悟。心中惧意登时烟消云散,暴怒放狂,起身哈哈狂笑道:“倪长老,你好生糊涂!你道他当真是寒荒大神么?这奸贼潜伏水中,胡言乱语一番,你们便信以为真吗?”

  拓拔野毫不理会,厉声道:“倪长老,你不过死了一个儿子,便这般痛心。你可曾想过那千名童女的父母?想过这几个月来寒荒百姓所受的万千苦痛?可曾想过一旦稀里糊涂地与金族开战,又要枉送多少性命?身为寒荒长老,你便是八族百姓的父母。你这般对得起自己的万千子女吗?”

  他字字惊雷,震得倪长老瞬间清醒,心中羞愧苦痛,恨不能一头撞死。诸长老中,有受楚宁等人利诱胁迫的,听了这一席话,也大觉惭愧,齐齐惨然道:“大神圣灵!”一时间众人拜伏,齐声高呼。

  芙丽叶公主惊喜难抑,微笑道:“拓拔太子……好生了得!”

  姬远玄目光闪动,微笑道:“不错!率领大军攻城略地不算什么,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本事。若能兵不血刃,平定乱局,那才更加了得。”

  武罗仙子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露出浅浅的微笑。

  倪长老蓦然跪倒,颤声道:“大神圣灵!小臣明知女丑、楚宁狼子野心,却受其蛊惑,甘为爪牙。眼见他们勾结外贼,戕害忠良,却昧心不闻不问,甚至助之肆虐,引得天怨人怒,大劫卷至……小臣……小臣实在罪该万死!”

  众人见他自承罪孽,无不轰然。与楚宁、女丑有染的诸位长老也纷纷拜倒,颤栗请罪。

  楚宁狂怒已极,厉声长笑道:“你们这一群老糊涂,当真蠢如石头!”突然面目狰狞,大喝道:“来呀!将这些老鬼尽数拿下!”

  众神卫兵中大多是冰龙教徙,齐声应诺,刀戈晃动,潮水似的朝神女殿前的众长老涌去。惊呼尖叫声登时迸爆,众长老愤愤大骂。

  拓拔野哈哈笑道:“奸贼,被拆穿阴谋,恼羞成怒了吗?”

  楚宁闪电似的冲到纤纤身旁,手掌飞舞,抵在她的后心,厉声道:“狗贼,再不出来,我就将她打成肉酱!”

  众长老此时见他凶相毕露,心中再无怀疑,恼恨愤慨,高声喝骂。众神卫兵齐声喝止,将刀戈架在众人脖颈。芙丽叶公主蹙眉欲语,见姬远玄微笑摇头,便止住不说。

  却听拓拔野哈哈笑道:“奸贼,我便让你见见我的法身!”湖面轰然冲涌,白浪旋转翻飞,如雪蓬层层绽放,一个白衣女子冲天而起,衣袂飘飘,殊不沾水。

  ※※※

  众人登时寂然,鸦雀无声。月光下,碧浪翻涌,那女子翩然御风,清丽不可逼视。雪衣鼓舞,周身上下彷佛笼罩着淡淡的光晕,柔和静谧,光彩夺目。众人脑中空茫,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下来,变得说不出的恬静愉悦,心中都升起一个念头:“世间竟有这等美丽的仙子!”

  “叮叮当当”之声大作,众神卫兵瞧得痴迷,杀气尽消,手中兵器纷纷落地。

  楚宁蓦地清醒,厉声喝道:“你们疯了吗?快将兵器捡起来……”话音未落,身旁湖面忽然迸炸溅射,一道青光轰然怒舞,霍然击中他的肩膀。楚宁痛吼一声,鲜血喷射,瞬间冲天倒掠。女丑尖叫声中,御风踏行,紧迫而去。

  一道人影从湖中电冲而起,哈哈笑道:“不错,我不是寒荒大神,我不过是路经此地的过客。”翩然站在巨石之上,将纤纤轻轻横放。那人青衣飘舞,神采飞扬,右手悠然旋转,将断剑插入腰间竹鞘。

  “龙神太子!”众人无不讶然。纤纤格格娇笑,正自欢喜,但瞥见踏浪飞来的姑射仙子,俏脸上突然阴云笼罩。

  楚宁站在神殿飞檐上,以法术愈合伤口,厉声道:“你们瞧见了吧?这小贼冒充大神,挑拨离间,罪该万死!”

  拓拔野哈哈笑道:“冒充大神?却不知是谁几次三番假借大神旨意,犯下累累罪行?我这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面容一整,肃然道:“寒荒大神不在这天镜湖内,也不在那密山之上,而在诸位的心里。扪心自问,便可知道大神的神愉。”

  众长老面露羞愧之色,纷纷掉头,对着楚宁、女丑怒目而视。

  楚宁放声狂笑,苍白的脸通红扭曲,厉声道:“老糊涂!现在金妖大军压境,你们以为立地投降,金妖便会放过你们么?金妖一旦进城,便会将寒荒城人畜花草,毁灭得一干二净!”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围住众长老的数十名神卫兵惨叫跌飞。姬远玄昂然振臂,恢复原身,微笑道:“大巫祝此言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各位长老,请再看看山下。”

  众人惊疑,不知这轩昂少年又是何方神圣,但听他语含玄机,纷纷奔行数步,朝崖下眺望。

  明月清辉朗朗,薄雾消散,群山历历,谷壑了了。众人瞠目结舌,木然怔立。先前漫山遍野的金族大军竟突然踪影全无,彷佛刹那间蒸发得一干二净!

  拓拔野心念一动,己知所以。姬远玄微笑道:“众位长老,多有得罪了。在下土族姬远玄与鄙族圣女武罗仙子……”众长老齐齐惊呼,纷纷恭敬行礼。姬远玄躬身回礼,续道:“……路过宝地,听闻贵国有奸人作崇,妄起干戈,不得已之下,想到一个唐突之举。借助‘炼神鼎’之力,以幻法术造出千军万马的声光影像,逼迫这奸人楚宁就范。”

  众人登时恍然,这才知道那惊天动地的万千军马,竟是他们以神器施放的障眼法,又是敬佩又是惭愧。当时夜色昏暗,观之闻之,实是栩栩如生。但最重要的却是,众人心中都极为担心金族大军到来,是以一见这等景象,登时便慌乱失措,不及细想。便连拓拔野与姑射仙子,也被瞒了过去。

  拓拔野心道:“姬兄果然稳健缜密,即便在密牢之中,也不急于告诉我那金族大军亦是障眼法。他这一招实在高明,略施小计,占尽先机。”想起当日他在阳虚城内,面对险恶逆境,从容不迫,诱敌入瓮的情形,心中更起敬佩之意,忖想:“若论智谋,他实在我上。”

  姬远玄道:“不想这奸人孤注一掷,竟想杀害少昊太子,妄图藉此逼得两族势同水火,水无化解之日。远玄无奈之下,方与仙子乔化为长老,潜入密牢,将少昊太子救出。”

  众长老听说少昊已被救出,无不轰然,又惊又喜。倪长老朝着拓拔野与姬远玄伏倒在地,大声道:“多谢两位少年英雄、武罗仙子慨然相助,将我等糊涂老朽点醒,使得八族黎民免受无妄之灾!”众长老纷纷拜倒,齐声道谢。

  拓拔野、姬远玄等人连忙回礼,一一搀扶而起。

  群山之间,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想来是寒荒士卒、百姓听见之后,欢腾雀跃。众长老心下惭愧,均想:“老百姓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也不想造反。倘若当真中了那些奸贼圈套,生灵涂炭,那这罪责可就大了。”

  楚宁、女丑站在檐顶,眺望那空荡群山,方知被姬远玄戏耍得团团乱转,心中惊怒欲狂。又见众人视他为无物,殊不理会,心中更加怒不可遏。蓦地哈哈狂笑道:“好!好!好小子!你们当这般便能赢了我吗?”

  拓拔野微笑道:“阁下此言好生奇怪,难道你竟要以万千人命做为输赢的赌注吗?”

  楚宁冷冷道:“性命?倘若是忘祖忘宗,像牛羊一样的苟活着,这样的性命有何足惜?我正是要让八族百姓知道如何才是珍惜自己的性命。”

  灰眼凶厉闪光,傲然道:“拓拔野,我听说你与那蚩尤带领汤谷群囚造反,发誓打败水族,要重建自由之城,心里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将你视为有胆有识的同道中人。今日一见,才知也不过是奴性十足的猥琐匹夫!”

  拓拔野一楞,心中微怒,哈哈笑道:“不错,我们的确立誓重建蜃搂城,建立一个自由和平的荒外世界。但我们光明正大,从不用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更不会牺牲自己兄弟姐妹的性命来达成目的。你这般自私卑劣,将万千性命视为卑贱之物,由你创建出来的世界又会是自由平等的世界吗?况且,即便当真脱离了金族而自立,你以为便不会陷入水妖的摆布之中吗?”

  芙丽叶公主淡然道:“拓拔太子说的极是!阁下口口声声说要建立自由平等的寒荒国,但你不问寒荒八族百姓愿不愿意脱离金族臣邦,不问八族百姓愿不愿意卷入战端,就自以为是,独断专行地牺牲万千百姓的性命与幸福,来达成你一人的目的。请问,这便是阁下所要谋求的自由和平等吗?”

  众长老纷纷点头,眼中均露出激赏的神色。芙丽叶公主又道:“你听见适才城里的欢呼声了吗?眼下八族百姓安居乐业,谁想要卷入战乱之中?你既然奉求平等自由,便当尊重他们的意愿才是。倘若有一日,金族当真压迫得百姓们怨言四起了,长老会自当商讨是否分立。那时即便是刀山火海,八族百姓齐心协力,又有什么怨艾?以民心为我心,那才是真正的平等。”

  她不紧不慢,淡淡说来,但条理明晰,均在要害,众人听得大点其头。拓拔野微笑不语,心道:“她矜持害羞,但关键时候勇敢果决,颇有大将之风。”

  姬远玄鼓掌笑道:“好一句‘以民心为我心’!说得妙极!公主殿下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众长老微笑称是。几个长老心下更加惭愧,想自己英明一世,竟不如一个小丫头想得透彻分明。

  楚宁大怒,厉声狂笑道:“黄毛丫头竟敢教训我?当真可笑!这些愚钝山民,他们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平等?便如一群绵羊一般,终需有一只头羊,方能带着他们走到该去的地方……”

  拓拔野微笑道:“或许如此。可惜阁下并非那只头羊。头羊是须由群羊公认挑选出来的。”

  这时峰顶栈道上传来呼喝呐喊与兵器交错的声音,不计其数的寒荒卫兵在卫长的带领下,冲涌而上,将封守栈道的神卫兵冲得落花流水,节节后退。众神卫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兵器,颓然投降。唯有几十个汉子翻身跃上大殿檐顶,与楚宁一起作困兽之斗。

  楚宁与女丑眼见辛苦数年布署的大好局面一朝破灭,所有努力付诸流水,怒恨交集,恨不能将峰顶众人砰尸万段,敲骨吸髓。

  楚宁大怒,厉声道:“拓拔野,我是不是寒荒的头羊,咱们且走着瞧。但你那兄弟蚩尤却已经成了一只死羊!”

  拓拔野大吃一惊,叫道:“你说什么?”

  楚宁狂笑道:“那小贼不识好歹,十日前在众兽山里,已经彼西海老祖和九尾狐打成了剧毒肉酱!今日想来都好生痛快!”

  拓拔野脑中嗡然一响,胸口如遭重击,险些便要摔倒。纤纤怒道:“白骨妖怪,你胡说什么!蚩尤哥哥厉害得紧,岂会被人打死!”

  众长老纷纷叫道:“将这叛贼拿下!”无数卫士潮水涌至,箭如飞雨,朝着大殿檐顶怒射而去。

  拓拔野猛一定神:心道:“是了,一定是这奸贼想以此扰乱我的心智……”

  楚宁白衣鼓舞,狞声大笑,用足真气,一字字地朗声说道:“妙极!既然你们愚顽不化,甘愿做金妖奴隶,那我便让寒荒大神降落神河天水,将你们尽数消灭干净!”声音阴寒凶厉,众人听得不寒而栗。

  拓拔野一凛,似乎听到什么不祥之意,正思绪飞转,忽听天镜湖面发出震耳欲声的爆响,一道滚滚水柱如白龙出海,呼啸腾空,直冲出数十丈高!

  楚宁哈哈狂笑道:“妙极妙极!冰龙说到就到!看看咱们谁笑到最后!”轰然巨响,神女大殿的玉石瓦顶突然坍塌,烟尘滚滚,楚宁等人瞬间消失。

  众人蜂拥而至,推开殿门朝里冲去。青铜大门刚刚打开,澎湃巨浪便如万千白马怒吼冲出,登时将众人卷溺抛飞。又是一阵轰然巨响,整个神女大殿土崩瓦解,顷刻之间,被道道水柱巨浪冲得迸散飞舞。九只翡翠香炉悠然飞舞,破浪而出,在月光下相互撞击,发出铿然长鸣。

  天镜湖彷佛发狂一般,掀起冲天狂浪,滔滔不绝地朝天喷涌,四下盖落。转眼之间,北峰顶上水流滚滚,竟如江河交错。众人惊呼乱喊,掩护着长老们朝下退却。有人怖声长呼:“寒荒大神发怒啦!”

  拓拔野站在漫漫水雾之中,想着楚宁的那一番话,心中不祥之意越来越浓。姑射仙子、纤纤、拔祀汉、芙丽叶、姬远玄等人纷纷围涌而来,连声催促。

  “砰”连声爆响,峰顶土地蓦地炸裂开来,一道裂缝如游蛇急速乱走,“哧哧”之声大作,无数水柱从裂缝喷涌怒舞。片刻之间,峰顶上水浪四处喷飞,竟如万千银蛇腾空乱舞。众多卫士惨呼声中被大浪倏然卷飞,直落下万丈深渊。

  水龙冲天,浪滔滚滚,神女殿已成一片汪洋。大水汹汹奔腾,从崖顶轰然冲落,形成巨瀑飞河,朝着山下喧嚣肆虐。

  拓拔野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大荒经》上描述密山时说道:“中空浩荡,状如玉壶,故又名玉壶山。传此山通西海,水汤汤而出,如自天上来。故昔年寒荒诸族备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炼石,归化于此,水乃止焉……”想起今夜在密山时,所见到翻天印震动的奇异景象;想起自己从那密山掉入那“女娲之肠”,竟随着涡流到了西皇北峰;想起楚宁将千名童女送往密山;又想起适才楚宁所说的怨恨之语……刹那问,万千疑点豁然贯通,一个模糊但却极为可怕的阴谋浮出脑际。

  拓拔野蓦地失声大叫道:“翻天印!他们要解开密山翻天印,打通西海与寒荒国的水道,借助女娲之肠,淹没寒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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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六章 西海狂龙
  蚩尤醒来之时,已近翌日晌午时分。阳光透过石窗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几道眩光,风声依旧在呼号,但比起昨夜已大大减弱。甜蜜而芬芳的气息萦绕鼻息。侧头望去,晏紫苏的俏脸埋在他的臂弯,黑发凌乱,樱唇挂着浅浅的笑意,酒窝若隐若现。玉臂软软地横亘在他的胸膛上,雪白的大腿曲横在他的腹部,彷佛在睡梦中仍要将他紧紧勾缠。

  想起昨夜风雨,蚩尤心中又是一阵狂跳,又是怅惘又是欢喜。忽然觉得身下冰凉,凝神望去,竟是一小滩鲜血,接近床沿处已凝结为薄薄的红冰。蚩尤一楞:“难道她竟是处子之身?”惊诧之中,又带着莫名的欢喜,心中怜惜之意更甚。

  蓦地想起今日水妖将至,心中一凛,猛地坐起身来。晏紫苏迷迷糊糊地腻声咕哝了几句,又将头枕在蚩尤的小腹上,含笑甜睡。蚩尤见她脸如海棠,娇媚慵懒,心中怦然,忍不住俯身轻吻她的脸颊。岂知刚触到她的肌肤,晏紫苏便忽然睁开杏眼,低声笑道:“呆子,你想偷占便宜吗?”

  蚩尤心中一荡,笑道:“既是我的女人,何必偷占?”猛地吻在她的唇上。晏紫苏闻言登时全身瘫软,“嘤咛”一声,软绵绵地任他轻薄。蚩尢情热如火,缠绵片刻,想起水妖冰龙之事,连忙收敛心神,与她分开,说道:“咱们起来吧!也不知那些水妖什么时候来到。”

  晏紫苏双颊火红,水汪汪的眼中满是柔情蜜意,腻声道:“呆子,水妖来了,老丘儿夫妇自会来叫醒咱们……”

  蚩尤突然一凛,皱眉道:“是了,眼下已是正午,老丘儿怎地还没有敲门?”

  晏紫苏一怔,眼中闪过不安的神色,蓦地直起身来。

  当下两人穿了衣裳,推门而出。厅堂中空空荡荡,石桌上殊无往日备好的食物。连声呼唤,却了无应答。两人对望一眼,心中不祥之意愈发强烈,直奔老丘儿夫妇的石屋。石门半掩,轻轻一推,晏紫苏登时发出一声惊呼,朝后退去。只见老丘儿一家六口,横七竖八地躺在石床上、地上,个个面色黑紫,瞪眼张口,神情惊怖,鲜血从七窍流出,凝为赤红的冰柱,死去已有多时。

  蚩尤面色铁青,愤怒欲狂。怔立片刻,大步上前,颤抖着将那小男孩从地上抱起。那孩子死时恐惧痛楚,脸颊上还有一颗冰冻的泪水,将化未化。想起这几日他调皮可爱的笑容,四处蹦跳奔跑的身影,蚩尤的喉咙彷佛被谁扼住了一般,脑中空茫狂怒。

  晏紫苏颤声道:“一定是水妖来过了!”蚩尤陡然一震,轻轻放下那男孩的尸首,朝外狂奔。

  屋外阳光灿烂,碧绿的树林在海风中倾摇摆舞,蝉声如雷。长草摇曳,野花绚烂,远处坡势起伏,石屋错落。时值正午,偌大的海岛上竟悄无人声,除了风声蝉语,便是可怕的死寂。

  蚩尤朝着停泊渔船的港湾奔去。海浪奔卷,白沫飞扬。数十只渔船安静地停泊在港内,随着波浪飘摇起伏。晏紫苏翩然追来,俏脸煞白,低声道:“没人出海……”两人心中恐惧越来越盛,回身朝着村里疾掠而去,一面大声呼喊。

  风声呼号,蝉声密集。渔村街巷冷落,石屋寂然,空无人语。正午的阳光照在青石板上,闪耀着惨碧的冷光。

  两人在长巷中站定,恐惧森冷,隐隐带着一分侥幸之意。蚩尤猛地推开一道石门,冲进屋中,登时僵住。地上躺着六、七具尸首,尽皆七窍流血,惊怖惨死。蚩尤又怒又惧,浑身颤抖,蓦地一掌将石门击得粉碎。

  当下大步流星,逐门逐户地搜寻。每看一户,心中便冰冷一分,待到蚩尤推开最后一个石屋的大门时,心中悲痛暴怒,直欲发狂。全岛一百一十六户人家、六百八十一人一夜之间竟全部死绝!老人、小孩、妇女……死状相同,七窍流血,惊怖狂乱,痛楚已极。

  蚩尤想到这几日以来,岛上村民的热心相待,想到他们温暖而真挚的笑颜,全身剧颤,悲不可抑,突然仰天发出嘶哑的狂吼。声如惊雷,木叶乱飞。

  晏紫苏见他昂身怒吼,刀疤扭曲,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心下害怕,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低声叫道:“呆子,你……你这般好生吓人。”蚩尤听若不闻,只是嘶声悲吼。心中那悲怒仇恨越来越加炽热,如同火山一般汹涌喷薄。蓦地转身朝海边飞掠而去。

  晏紫苏失声道:“呆子,你去哪里?”

  蚩尤厉声喝道:“我要先杀了那妖龙,再去海神宫!”

  晏紫苏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惶恐惧之色,大声呼喊阻止,蚩尤只当未听。晏紫苏蓦一顿足,咬牙追去。

  海风呼啸,巨浪滔天。蚩尤掠入港湾,解下一艘铁木船的缆绳,收锚起桨,便欲出海。晏紫苏飞也似的追到,将缆绳紧紧拽住,叫道:“呆子,你疯了么!你经脉尚未痊愈,真气不畅,那妖龙又远非普通凶兽,你……你这般莽撞,不是自寻死路么?”

  蚩尤目皆欲裂,喝道:“大丈夫言出必践,有所必为!我昨日答应了路长老,岂能自食其言?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先将这妖龙碎尸万段!”

  晏紫苏道:“那好。但终需养好了伤再说吧?若是你出了意外……又有谁给这些乡亲报仇?”

  蚩尤厉声道:“等我养好伤势,那妖龙说不定便找不着了,这血海深仇又要等到何时能报?”

  晏紫苏顿足道:“呆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蜃楼城被攻灭,你不也忍到现在了吗?”

  蚩尤怒道:“蜃楼城是我自己之事,自然可急可缓。但这些村民为了救我,惨遭横祸,我若是顾忌自己性命,畏头缩脑,又怎对得起六百八十一条人命!”厉声道:“况且水妖与我不共戴天,我今日正要直捣海神宫,将这些臭鱼焖虾杀个干净!”

  晏紫苏又气又急,万般苦劝,蚩尤只是不听。晏紫苏急得泪珠打转,怒道:“呆子,海神宫中高手众多,又有许多凶厉的妖兽,你……”眼圈一红,哭道:“你若是出了意外,我……我也不想活啦!”

  蚩尤闻言心中“咯咚”一响,登时软了下来。蓦地想到全村老少横死的惨状,恨炎怒火立时又直贯脑顶,满脸暴戾杀气,喝道:“放开!”

  晏紫苏紧抓不放,珠泪滚滚而下,哭道:“呆子,你怎地就不明白我的心思?我不要你去送死!我不要你死!”

  蚩尤狠下心不看她,沈声道:“你若不随我出海,便在这岛上等我。待我杀了妖龙,捣了海神宫,自会回到岛上找你。”蓦地双臂一震,碧绿色的真气蓬然鼓舞,将缆绳瞬间震断。大浪冲来,铁木船轰然荡起,随着波涛朝海外漾去。

  晏紫苏顿足哭道:“站住!”蚩尤充耳不间,奋力划浆,破浪穿涛而去。

  蓝空白云飞舞,漫海碧浪狂涛。铁木船在风浪中如电穿行,片刻便冲出百丈之遥。蚩尤远远地听见身后传来晏紫苏的哭叫声,被潮湿而迅猛的狂风撕裂得淡不可闻。心中绞痛,深知今日一去,或许永无相见之时,热泪险些便要夺眶而出,忍不住扭头望去。

  却见滔天巨浪中,晏紫苏紫衣飘舞,御风踏浪,如落叶飘摇飞卷,跌宕追来。俏脸雪白,玉箸纵横,咬牙哭道:“呆子,你非要逼我说出来吗?岛上村民不是海神宫人所杀,都是……都是我用蛊毒杀死的!”

  “轰隆!”

  当是时,晴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狂风悲吼,大浪怒啸。蚩尤彷佛蓦地被雷电劈着,周身倏然僵硬,直楞楞地回头望去,惊怒、疑惑、悲痛、伤心交相杂陈,哑声道:“你说什么?”

  晏紫苏脸色煞白,忽地一阵害怕后悔,但话已出口,索性大声喊道:“他们都是我杀的!不干海神宫的事。今日海神宫来人,我怕他们将我们供了出来,所以就乘着黎明你熟睡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杀了!”

  蚩尤泥塑一般地站着,不可置信地望着晏紫苏。双目中突然燃烧起熊熊怒火,面目扭曲狰狞,双拳紧握,周身骨骼“啪啦啦”爆响。咬牙切齿,嘎然道:“妖女,他们……他们救了我们,待我们直如亲人,恩德如此深厚,你……你竟然恩将仇报……”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悲怒之下,眼角竟沁出血泪来,两行血线沿着刀疤扭曲地流过脸颊,显得说不出的凶恶狞厉。

  晏紫苏站在浪尖上东摇西摆,仰头颤声道:“不错,我是恩将仇报。但在这世界上,我在乎的,只有你我两个人的性命。你说我自私也罢,冷血也罢,我决计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我们……”

  蚩尤大吼道:“住口!”眼中凶芒大盛,脖颈青筋暴起,森然道:“我当真是瞎了眼,竟会和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妖女同流合污!我要杀了你,给六百多个冤魂磕头谢罪!”暴吼声中从铁木船上冲天飞起,如青龙绕舞,雷厉风行。

  晏紫苏眼前一花,突觉杀气迫面,心中大惊,想要避让却已不及。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召唤两心知将他杀死!”但电光石火间想到他惨死的情景,登时心如刀绞,娇躯剧颤。泪水潸潸,闭眼仰头,凄然笑道:“你杀了我吧!”

  蚩尤如遭电击,大吼一声:“罢了罢了!”突然旋转着冲天飞起,掌中螺旋真气轰然电冲,将席卷翻腾的巨浪击得碎沫飞扬。翻身跃回铁木船头,仰天狂吼,如滚滚惊雷,波涛辟易,飓风失声。

  蚩尤连吼了十几声,心中悲怒稍解。在船头跪倒,对着白石岛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天之灵,这妖女于我有数次救命之恩,倘若我杀了她,便是忘恩负义。蚩尤不能亲手取这妖女头颅向你们谢罪,但蚩尤定当杀了那妖龙,为死难的乡亲报仇雪恨!”

  愤然起身,全力划浆。忽然心中剧痛,“两心知”狂肆咬噬起来,如万箭齐捞,险些晕厥。听见晏紫苏颤声道:“我绝不让你平白去送死!”

  蚩尤心中狂怒登时燃至沸点,蓦地将真气调聚右手,大喝一声,霍然化手为爪,迳直插入自己胸膛!

  晏紫苏失声惊呼,险些被巨浪掀翻。

  鲜血喷射,蚩尤大汗滚滚,咬牙又是一声大喝,血丝飞扬,硬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左手颤抖着插入扩张跳动的心房,闪电似的将那七彩甲蛊“两心知”从中夹出,陡然夹为粉碎!

  晏紫苏心中抽搐剧痛,大叫一声,真气陡然近散,被狂浪卷入波涛之中。泪眼迷糊,心中悲伤、恐惧、后悔、担忧……彷佛这海上的八面狂风,将她吹得不知西东。恍惚中,看见蚩尤嘶声怒吼,将心脏倏然送入胸膛血洞,以法术封住;又将那“两心知”重重抛入怒海惊滔。迎着风浪,站在船头冷冷地斜眼望她,厉声喝道: “从今日起,蚩尤与你恩断情绝,再无任何瓜葛!”

  晏紫苏“啊”地一声低吟,心中绞痛,泪水汹涌而出,周身彷佛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而剧痛……大浪奔腾,她什么力气都没了,像柳絮、像落花,随波沈趺右浮。眼睁睁地看着蚩尤驾船消失在碧涛白浪中,听着涛声悲奏,海鸟长哭,脑中空茫,只是在重复地想着一个烧灼而冰冷的念头:从今往后,她又将是孤独的一人。

  ※※※

  白日当空,蓝天无云。西海上风浪渐小,水天一色,碧波苍茫。

  蚩尤划行许久,嫌那铁木船破浪太过缓慢,索性将它扛在肩头,御风踏浪飞行。到得累时,再将那铁木船放下,跳入舱中稍作休息。他一怒之下,将心挖出,受伤颇重,虽然以法术愈合伤口,但气血依旧不很通畅。如此踏浪奔行了半个多时辰,早已过了村民所说的妖龙出没之地。

  四下极目远眺,风平浪静,海鸟飞翔,偶尔有龙鲸喷水,飞鱼滑行,此外再无动静。蚩尤心下失望,忖道:“那妖龙不在此地,究竟会去哪里?是了,倘若当真是来寻找我们的,多半会到附近岛屿一一查寻。”突然一凛:“难道那妖龙当真已去了白石岛?”蓦地想到晏紫苏仍在岛上,心中陡然一紧,寒意大盛,直欲返身冲回。立时又想:“那妖女咎由自取,我已与她殊无瓜葛,替她担心作甚?”恨恨转念他想。

  但脑海中满是晏紫苏娇媚俏皮的笑靥,挥之不去,越发心烦意乱。心脏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吐了口气,收敛心神,喃喃自语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妖孽,我就不信你不现身。”当下将铁木船横放在波涛上,双臂后枕,仰天躺在船舱之中,决意在此相候。

  阳光灿烂,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微风吹来,潮湿咸涩,带着熟悉的海洋气息。蚩尤重伤末愈,又自添新创,在海上踏浪奔行许久,已有些不支。此刻漂浮海上,仰望蓝天,困乏之意立时涌将上来,过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迷糊之中,彷佛已追回到白石岛上。放眼望去,岛上人流如梭,喧闹欲沸,所有村民竟都活转了过来。正自欢喜,忽然瞧见众村民愤怒地瞪着他喊道:“就是他!杀了这混小子!”一齐挥舞着渔叉砍刀追了过来。心中惊诧,但不愿与众人动手,回身狂奔。

  忽然瞧见晏紫苏被绑缚在海边巨石上,西海老祖、九真围在身旁,哈哈狂笑。那鸠扈竟然末死,*笑着捏住晏紫苏的脸颊,朝着他叫道:“小子,你的女人在我们手里,老子想捏成方的、圆的、扁的,都不干你什么事……”

  蚩尤心中大怒,吼叫着冲去。西海老祖等人狂笑声中,突然变为巨大的冰甲角魔龙,咆哮甩尾,将晏紫苏打得粉碎!

  蚩尤惊怖悲痛,大叫一声,蓦地坐起身来。阳光灿烂,满海金光,一只停在船舷上的鸥鸟吃了一惊,鸣啼振翅,仓皇逃离。蚩尤惊悸未定,想起梦中晏紫苏哀哭呼喊的情景,心如针扎,冷汗遍体。

  晏紫苏为了救自己,叛族杀鸠扈,早已走上不归路。倘若当真被妖龙及群魔抓住,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落在那*魔西海老祖的手中……蚩尤心中森冷,猛地站起身来。倏然又想到昨夜自己心中立誓,对晏紫苏永不离弃,而仅只一夜,便将她孤身丢弃在孤岛之上。心中登时起了羞惭愧疚之意,蓦地一阵冲动,便欲扛起铁木船赶回白石岛。

  突然想到白石岛上六百多个村民横死的惨状,登时怒意勃发,恨恨忖道:“那妖女作孽多端,万死难赎其罪!”思忖再三,心道:“罢了,我先将她送到安全之处,从此便不再管她生死!”

  计较已定,翻身踏浪,将铁木船扛于肩上,御气急速飞奔。

  绿浪起伏,金光闪开。万千飞鱼从他身边倏然掠过,在阳光下闪耀着无数道银亮的弧线,遥遥破入碧浪之中,绽开朵朵雪白的浪花。不知名的巨大海兽钻出海面,引颈长啸,灰色的鸟群在它头顶盘旋。

  蚩尤心下焦急,丝毫不顾海上逍遥美景,御风急速飞奔。忽听远远地传来女子惊惧的叫声:“救命!救命!”心中一凛,循声望去。却见北面海上,白浪滚滚,迤逦而去。凝神再听,那叫声婉转悦耳,却非晏紫苏。蚩尤心道:“难道是什么海兽害人吗?”当下毫不迟疑,立时折转,疾追而去。

  海浪轰然炸开,一个怪物冲天飞起,竟是一个纵横四丈有余的巨蟹。蟹壳上斑纹点点,长眼乱转,双钳张舞,口中喷出白沫。八脚在海浪上飞速横行,朝西逃去。

  蚩尤眼尖,瞧见那巨蟹左钳上分明夹了一个三尺余长的海螺、色彩斑斓绚丽,但海螺壳中却非螺肉,而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小人女子!那女子瞧见蚩尤登时大喜,挥手呼喊不已。

  蚩尤高高掠起,将铁木船往空中一抛,翻身跃上。足尖一点,借势疾冲,转瞬间跃到那巨蟹背壳上。巨蟹团团乱转,脚爪齐挥,却构触不着。蚩尤心道:“经络初好,正好拿你活动活动筋骨!”大喝一声,蓦地一掌化为手刀凌空怒斩。

  青光轰然飞舞,如弯刀疾砍在巨蟹硬壳上。“喀嚓”一声闷响,那巨蟹的厚壳登时迸碎开来,白花花的蟹肉如落英飞舞。那巨蟹怪叫一声,朝海里沉去。

  蚩尤抄身飞掠,左手一弹,碧光如电,将那巨钳瞬间击断。反手接住海螺,一气呵成,稳稳地落在漂浮旋转的铁木船上。

  那小人女子瞧着巨蟹沉入海底,拍手笑道:“活该!”凝视蚩尤,脸蛋红扑扑地笑道:“小女子寄居人族海梦,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蚩尤心中一凛,原来她竟是传闻中的西海寄居人。

  西海寄居人身高不过三尺,喜欢寄居于西海大螺或蟹壳之内,适应生存能力极强。勇敢团结,遇到攻击之时,群体作战,极为凶猛。手上有吸盘,可牢牢吸附于任何物体之上;背脊上三只触角,可以喷射出极烈的毒液,熔化一切硬物,麻痹敌人神经。一旦钻入敌人体内,据之不去。是以虽然外表娇小柔弱,却是极为难缠可怕的族群。这寄居人女子若非落单,被巨蟹紧紧钳住,动弹不得,多半毋需蚩尤相救。

  蚩尤心中记挂晏紫苏,不愿盘桓,说道:“既然姑娘已经没事,我便告辞了。”

  海梦叫道:“公子且慢!”见蚩尤诧异望来,脸上一红,笑道:“不知公子将欲何往?”

  蚩尤指了指东北方向。海梦“哎呀”失声,摇头道:“那里危险得紧,公子切莫过去!”

  蚩尤一凛,脱口道:“难道妖龙在那里吗?”

  海梦奇道:“妖龙?是了!西海上的许多怪龙海兽都被吸到大漩涡里去了。若不是我们逃得快,这次也要完蛋啦!”心有余悸,忍不住拍了拍丰盈的胸脯。

  蚩尤皱眉道:“漩涡?”

  海梦道:“是啊!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把鲸鱼鲨鱼、小虾小米全部都吸进去了。我们逃得快,不过偏生遇上那群该死的斑点蟹,险些要了我的小命呢!”

  蚩尤心下大奇,自己从白石岛过来之时,虽然风浪甚大,但绝无涡流海漩,难道又是那妖龙使得怪吗?当下精神大振,便要前往。海梦听他要去彼处,俏脸煞白,连连劝阻。

  正说话间,忽听鸟声如雷,轰鸣阵阵。转头望去,只见蓝空中突然乌云弥漫,急速飞移,定睛望去,竟是黑压压的鸟群,惊慌失措,汹汹飞掠。东北海面上白浪滚滚,无数龙鱼高飞低掠,在海面上滑翔撞击,乱冲而来;继而是无数飞鱼、翼海兽,成群结队破空穿舞。过了片刻,波涛越发汹涌,突然之间海面上多了无数的海兽巨鱼,在海面飞速穿行,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乘风破浪而来。

  海梦花容失色,叫道:“公子,瞧见了吗?它们定然都是逃避那漩涡而来的。”

  突听许多人迭声叫道:“海梦!海梦!”却见一只巨大的虎皮鲸喷吐着冲天水柱,急速游来。斑纹糙皮上附着了万千彩螺、贝壳,壳内尽是不及三尺的寄居人,男女老少一齐不住地挥手,极是欢喜。

  海梦大喜,对蚩尤笑道:“公子,我的族人来啦!”

  突听一声轰隆巨响,海面突然掀起数十丈高的浪培,无数鱼兽怪叫声中,被抛飞而起,相互撞在一处,血肉横飞,簌簌掉落。

  蚩尤大喝一声,右手抓起铁木船,左手抓握海梦寄身的彩螺,借着那惊天海浪狂嚣之势,穿过缤纷交错的鱼兽尸体,朝后上方疾冲而去。

  海梦失声惊叫,只见那虎皮鲸被高高抛摔,凌空翻滚,无数寄生人纷纷尖叫掉落。

  突然,平空响起一声震天裂云的狂吼,令人肝胆尽裂。浪墙坍塌,海面陡然迸炸,冲涌起数十丈高浪花。漫天白沫中,一条巨大的独角怪龙腾身甩尾,张牙舞爪,冲天飞起。

  巨浪滔天,鱼兽悲呼辟易。那怪龙身长六十余丈,周身冰甲,寒光闪闪,如轮血眼,撩牙森森。独角如冰月弯刀,隐隐带着淡淡的血色,张口狂吼,长舌跳跃,狰狞凶厉。

  “冰甲角魔龙!”蚩尤惊喜狂怒,脱口而出。

  妖龙狂吼声中,翻腾电冲,巨口突然变大数倍,将虎皮鲸一口吞入。“哧哧”轻响,撩牙没入斑纹鲸皮,鲜血激射数丈来高。虎皮鲸剧烈挣扎,附着其上的寄居人纷纷摔飞落海,仍有不少苦苦吸附其上,状极惊险。

  妖龙咆哮,仰颈甩身,巨口撕咬,虎皮鲸悲鸣声中被倏然吞入。附着鲸皮的数百名寄居人也随之消失在那血盆巨口中。海梦掩口惊呼,泪水荡地流了出来。

  那妖龙意犹未尽,飞舞怒吼,蓦然朝身在半空的蚩尤电冲而至。巨尾轰然横甩,惊涛狂浪飞卷高射,蚩尤只觉一股无法想像的巨力铺天盖地地猛撞而来。避无可避,唯有奋尽全力抵挡,借势后退。但真气方甫激生,胸膛便如被万钧重击,大叫一声,喷出一股鲜血,冲天摔飞。

  妖龙狂吼声中,巨尾接连飞甩。方圆十里之内,万千水柱冲天喷涌,碧浪如道道巨墙倾摇崩塌,鱼兽被旋风激浪掀带,破空乱舞,血肉迸飞。蚩尤如麦杆似的飘摇悬浮,险象环生。海梦更是惊叫迭声,手盘紧紧吸住蚩尤的左臂不放。

  蚩尤苦撑片刻,方知晏紫苏所言非虚。在这妖龙之前,他唯有逃避之功,殊无反击之力,心中暗惊:“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难怪这妖孽是大荒十大凶兽之一,竟和那赤炎金猊不相上下。”热血上涌,斗志被激得越发昂扬,心道:“这妖龙独角之下、两眼之间的那块软肉必是其要害,老子将他剜出来!”

  蓦地怒吼,背负铁木船,踏风穿掠。从妖龙巨尾下卷舞翻过,冲天而起,怒箭似的电射到妖龙额头。右手真气鼓舞,五道青光从指尖爆射飞舞,朝着妖龙两眼间的软肉全力击下。

  妖龙如雷咆哮,那巨大的独角突然绽出一道汹涌的银光,霹雳似的怒射在蚩尤身上。蚩尤“啊”地惨叫一声,周身彷佛被利刃突然劈开,迸飞碎裂,身不由己地朝后游荡飘去。

  妖龙怪啸声中,曲身腾舞,巨尾当头砸下!蚩尤此时任督二脉灼烧似裂,剧痛欲死,丝毫不能调集真气闪避,眼睁睁地看着那银光白弧夹带凶厉狂风劈头击来,却徒呼奈何。正暗呼糟糕,忽听海梦吹出一声清亮的口哨,海浪飞溅,无数寄生人驮着彩螺贝壳,倒射冲天,“咄咄”连声,紧紧地吸附在妖龙冰甲上。

  众寄生人一齐发出清亮口哨,如蝉声密集。三只触角纷纷从壳内弹出,绿浆喷射。妖龙突然发出凄冽狂怒的嚎叫,周身陡然抽紧。银白色的冰甲上冒出万千道青烟,这至为坚硬、连*、无锋也只能伤之毫匣的冰甲,竟被万千寄生人的毒液灼穿出无数小洞!

  妖龙痛极号啸,顾不得蚩尤,在空中发疯似的乱舞,巨尾蓦地击在海面,狂浪冲天,将蚩尤卷得朝后翻滚。

  妖龙曲弹腾舞,竭力将众寄生人甩脱,但这万千小人紧紧吸附,只有少数被簌簌震落。妖龙狂吼声中,忽然一头栽入西海,波涛汹涌,消逝无踪。

  ※※※

  蚩尤在波浪上疾冲出数百步,方才调整过来,体内剧痛稍消。但任督二脉又受重伤,绝非一时可以修复。低头对海梦道:“多谢!”

  海梦格格笑道:“你先救了我一命,这下总算是扯平啦!”

  当是时,惊涛飞涌,绿浪摩云,妖龙笔直冲天飞去,在空中忽然一震,逸射出万道金光。众寄居人惊叫声中,纷纷被金光弹射抛落,只有百余名勇悍小人儿依旧苦苦吸附在冰甲上,再次喷出烧灼毒液。

  妖龙怒号,利箭似的俯冲而下,恰好朝蚩尤扑来。

  腥臭寒风轰然鼓舞,妖龙巨口张裂,如纵横十丈的赤红山洞迎头罩下!密集撩牙彷佛万刀交错,红信如赤蛇拍卷,恶臭涎水似雨洒落。

  蚩尤不怒反喜,大喝:“来得正好!”右手抡舞铁木船,倏地卡在它巨口之间。

  “当!”铁木船极是结实,被妖龙双颚夹击,竟仍坚韧地支撑了刹那。电光石火,撩牙交错,就在铁木船即将弯曲迸碎的瞬间,蚩尤夹抱海梦,奋起周身真气,闪电般冲入妖龙口内。这妖龙被众寄居人所制,剧痛难忍,威力大减,因此竟被蚩尤啾空从牙隙间穿过。

  蚩尤当年在东海,与拓拔野一道不知降伏了多少恶龙凶兽,经验颇为老到。与这等凶兽相斗,最为危险的便是在其体外之时,若能顺利进入其口腔之中,反倒大大安全;倘若能进得凶兽肝脏,取其灵珠,无论它有多么凶狂,也立时变得服服贴贴。

  冰甲角魔龙的独角魔力极烈,周身冰甲坚不可摧,长牙锐利可破钢铁,巨尾有开山裂地之神力,他当下重伤未愈,若在妖龙体外恶斗,不出三十合,非死即伤;是以见它狂乱中巨口咬来,反倒大喜,乘势冲入其口中,寻机入其肝脏,取其灵珠。

  蚩尤凝身站定,长舒一口气,凝神聚气,右手挥舞“奔雷刀”,碧光呼啸,怒斩在挥卷而来的妖龙长舌上。

  “碰!”长舌断裂,血光喷舞。那妖龙痛极狂吼,声浪从喉中轰然冲出,如狂风澎湃,登时将蚩尤冲得重重撞在上颚。妖龙体内除了那舌头之外,无一处不是坚硬逾钢。蚩尤在它口中东飞西撞,痛得骨架彷佛要震散一般。

  蓦地运转真气,收住身形,在妖龙口颚上贴滑游走,趁着妖龙嘶吼方毕的刹那,倏然冲入它的咽喉,朝下迳直飞掠。

  妖龙剧痛摆舞,时而上天,时而入海。蚩尤在它体内奔窜,亦是东摇西撞,若非护体真气极强,早己撞得残肢断体。海梦吸附在他臂膀,尖叫不断。

  蚩尤青光眼碧芒绽放,洞悉毫匣,奔行片刻,终于到了妖龙肝脏处。远远地便瞧见一颗直径两尺的银色龙珠在肝脏中韵律跳动,闪耀着柔和的光晕。蚩尤大喜,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瞧你现在还能如何猖狂!”

  正飞身掠去,突然寒毛直乍,心中一凛。前方、左右,三股可怕的锐利杀气轰然冲到!

  蚩尤念力及处,发觉右侧敌人最为脆弱,大喝一声,朝右电冲。双掌翻飞,两道翠绿光弧从掌心交错飞舞,合掌旋斫,倏地化为一道凛冽光刀,向那人呼啸怒斩。

  “轰”地闷响,蚩尤全身剧震,任督二脉有如迸裂一般。那人大叫一声,朝后败退。

  蚩尤强忍剧痛,急旋转身,将海梦推送到安全的角落。真气鼓舞,气刀如奔雷海啸,猛地将左侧那人砍得跟舱奔退。

  最后那人嘿然道:“好小子,难怪老祖杀你不死!”突然金光怒放,蚩尤眼前一花,神识倏地溃散,剧痛攻心,全身彷佛炸将开来一般。那金光耀眼迷乱,恍惚之中,听见无数凶厉的猛兽嘶吼,似乎瞧见无数狞厉凶兽从金光中狂奔而出。

  天旋地转,自己彷佛被那金光连地拔起,陷入耀眼的涡漩,朝着金光中心冲去。万千凶兽咆哮着向自己扑来,无数血盆大口当头噬下,森然撩牙如万刀交错,利爪尖角西面八方围攻而来。刹那间,他彷佛被撕成了碎片,痛得连知觉也迟钝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忽地想起——这是春秋镜!是百里春秋御兽吸魂的念力妖镜。心中大凛,倘若被这金光吸入镜中,只怕再也没有生还余地。

  海梦从彩螺中采出头来,却见黑暗中,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微笑而立,手中一面青铜镜耀射绚丽金光。蚩尤翻卷摇摆,在那道金光下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地朝青铜镜中飞去。两个黑衣男子怪笑着袖手旁观。海梦心中暗暗担心,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悄悄地绕过众人身后,无声无息地爬去。

  蚩尤大喝一声,凝神聚意,心无旁骛,竭力朝后方飞退。但那金光犹如坚韧绳索,将他紧紧缠缚。他站在金光中剧烈震动,衣袂翻飞,突然“嗤”地撕裂开来,断布碎帛陡然被吸入念力镜中。

  大荒中高手相争,最为忌讳的便是念力的直接对决。盖因念力相近者,如此缠斗必定两败俱伤;而若是念力弱于对方,稍有不慎,元神为之所控,便有魂飞魄散之虞,极为凶险。百里春秋自恃念力高强,借助念力镜的妖力,其念力更是倍增倍长,是以毫无顾忌,妄图将蚩尤一举收入镜中。

  却不知蚩尤天生木灵,意志又极是坚定,念力之强犹在拓拔野之上。此刻经络虽有多处重伤,但斗志昂扬,念力积聚,反倒比平素更加鼎盛。百里春秋一时之间也不能将他封印纳入,心中讶异恼怒。想起当日败给拓拔野的羞辱,不敢大意,聚精会神,全力以赴。那两个黑衣男子瞧得老大不耐,但深知百里春秋的脾气,不敢上前相助。一人笑道:“百里仙人,眼下正事要紧,不必与这小子较劲斗狠。”

  另一人笑道:“蚩尤小子,你看看她是谁?还不乖乖投降?”

  蚩尤心中一寒,忍不住转头望去,脑中轰然一响,遍体森冷,如坠万丈冰崖之中。只见那两个黑衣男子之间,绑了一个紫衣女子,黑发凌乱,衣裳破碎褴楼,雪白的肌肤上尽是道道血痕,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折磨。俏脸上淤紫了一块,脸颊高高隆起,泪眼盈盈,哀伤、欢喜、凄凉、担忧地凝望着他,经脉被封,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来。正是九尾狐晏紫苏。

  百里春秋蓦地一声清啸,金光震动,蚩尤闷哼一声朝后摔飞。

  百里春秋大袖飘飘,将念力镜收纳其中,哈哈笑道:“说得不错,有晏国王在手,我又何必动用春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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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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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荣誉团员

6楼
发表于 2007/06/16 | 编辑
第十二卷 翻天印 第七章 翻天神印
  蚩尤识得那两个黑衣男子正是西海九真中的人物,以此二人,再加上百里春秋,自己决计讨不得好去。要想救出晏紫苏,更是难如登天。思绪飞转,哈哈狂笑道: “这妖女害得我几乎丧命,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剜她的心,吸她的血。没想到她也有今日,竟被自己人整治如此,妙极妙极!大快我心!”

  晏紫苏嘴角微笑,妙目凝视着他,满是赞许的神色,但眼角却忍不住流下一颗泪来。

  百里春秋摇头微笑道:“晏国主,你听见了吗?你为了这小子,连性命也不要,他竟然如此薄情寡义!我见了都替你难过。”

  那略显高瘦的黑衣男子阴森森地笑道:“百里仙人此言差矣!这小子既然不是晏国主的姘头,但我们就更加不必客气了。这一路征途遥远,单调乏味,不如让晏国主陪我们解解闷吧……”

  那矮胖一些的黑衣男子拍掌*笑道:“白卮真人说的是!冬青久闻青丘九尾狐骚媚入骨,颠倒众生。可惜被真神护着,连老祖都只能暗吞馋涎。现在她成了阶下囚,咱们再不尝鲜便没机会了。”说着轻浮地捏了一把晏紫苏的脸颊,与白卮真人一起哈哈*笑起来。

  蚩尤大怒,双目尽赤,那股麻痒之意又从心肺缓缓地爬过咽喉,一点一点直贯脑顶,恨不能将那脑满肠肥的胖子冬青一掌拍成肉酱。

  百里春秋微笑不语,嘲讽而挑衅地盯着他,长袖鼓舞,念力镜在袖中呜呜旋转,伺机而发。蚩尤强忍怒意,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西海九真果然色胆包天,连浑身蛊毒的九尾狐都敢轻薄无礼,蚩尤甘拜下风。”

  白卮页人与冬青真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冬青喜人斜眼*笑道:“小子,多谢关心。要摘花儿,哪能不拔刺?这骚狐狸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早被我们震得一干二净,担保连一只蚂蚁也剩不下了。”

  白卮真人抓住绳索,陡然一拽,登时将晏紫苏吊了起来。她周身紧缚,衣不蔽体,这般高高吊起,更加凹凸浮现,令人血脉愤张。

  冬青真人喘息道:“妙极妙极!”双手一振,真气飞舞,晏紫苏身上残破的衣裳登时簌簌掉落,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身子。

  蚩尤再也按捺不住,怒吼道:“住手!”

  白卮真人阴笑道:“怎么?小子,你也想尝尝味道吗?”

  冬青真人笑道:“那有何难?不过只怕要排在我们两兄弟后头了!”哈哈狂笑着伸手朝晏紫苏颤动的双乳抓去。晏紫苏恍然不觉,只是怔怔凝望着蚩尤,泪水接连不断地滑过脸颊。

  蚩尤暴怒已极,那麻痒之意在头顶轰然炸开,狂吼声中,便欲出手。

  突然,妖龙发出一声凄切恐惧的哀嚎,腔壁剧震,疯狂甩动摆舞。众人一惊,只见冰甲角魔龙肝脏间的龙珠竟被一个寄生族女子以触角急速切下,藏入彩螺之内。那女子瞟了众人一眼,格格笑道:“好大的珠子,海梦正好研磨成珠粉,护肤养颜。”飞也似的逃离。

  三水妖又惊又怒,此行他们怀着极为重要的任务,这冰甲角魔龙乃是关键,若被那寄生女子取去龙珠,误了正事,后果不堪设想。百里春秋沉声道:“抓住她!”白卮真人与冬青真人倏然交错,朝着海梦消失之处闪电追去。

  蚩尤大喝一声,闪电飞掠,真气轰然鼓舞,化为气旋光刀,朝着百里春秋当头斩下。百里春秋长袖挥舞,春秋镜脱手飞旋,金光汹涌迸爆。蚩尤气刀登时粉碎,当胸被金光劈中,鲜血狂喷。哈哈狂笑道:“多谢了!”借着那撞击的巨大冲力,螺旋飞舞,蓦地抱住晏紫苏,急电穿掠,转瞬不知踪影。

  蚩尤紧抱晏紫苏,高窜低掠,忍住经脉震伤的剧痛,左手翻飞,将她经络一一解开。晏紫苏“啊”地一声,双手双脚如八爪鱼般勾缠,紧紧将他抱住,滚烫的泪水潸然流淌,悲悲切切泣不成声。哭道:“呆子,我以为你不会管我啦!”

  蚩尤心中大软,但想到白石岛村民的死状,又猛地硬起心肠,将她硬生生拉开,冷冷道:“晏国主,我与你再无瓜葛,请你自重。”

  晏紫苏低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见蚩尤冷冰冰地不理她,自顾御气狂奔,便又搂住他的脖颈,柔声道:“好哥哥,我……我做的不是,我错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啦!你就原谅我吧?”

  见她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软语哀求,泪汪汪的眼中满是可怜巴巴的神色,蚩尤心中登时又软了下来,忍不住便要出口答应。但旋即又想:“这妖女生性自私凶残,杀人不眨眼,随口应承之事岂能相信?”怒上心头,当下冷冷的哼了一声,任她如何哀怜乞求,只是不理。

  晏紫苏见他冷若冰霜,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心道:“倘若那两心知还在他心中便好了。”想起他午时硬生生剜出自己心脏,疾言厉色所说的那句决裂话语,心下难过,泪水扑簌簌掉落,黯然低声道:“你当真不愿再理我了吗?”

  蚩尤青光眼凝神探望,见百里春秋尚未追来,忖道:“是了,那老贼必是忌惮我们两人携手,不敢追来。”心下稍宽。

  晏紫苏见他始终不理自己,又是伤心,又是失望,突然之间觉得万事了无兴趣。心道:“你既然不愿理我,又何苦来救我?倒不如让我死了干净!”悲苦难抑,泪水汹涌而出。

  蚩尤奔行片刻,想起海梦,蓦地顿住。心道:“那小丫头若是落到水妖手里,必定生不如死。她冒死救我,我岂能置她不顾?”当下又转身飞速奔掠。

  晏紫苏见他忽然回头,心中诧异,蓦地明白他必定是为那三尺美人而去,心中登时升起强烈的妒意。忍不住便想喝问蚩尤与那三尺美人有何瓜葛,竟使得她甘愿以死相救,但知道倘若相问,蚩尤必定更加怒不可遏。心道:“他已经和我恩断情绝,再找任何女子也与我不相干了。”一念及此,心底如万针齐扎,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当是时,妖龙狂肆翻腾,天旋地转,忽然听见澎湃的水声,轰雷作响,似乎极为猛烈的涡流从妖龙口中涌入。蚩尤一凛,猛地将晏紫苏紧紧抱住,喝道:“屏住呼吸!”话音未落,轰然震响,滔滔狂流飞旋冲卷,如天河恣肆,将二人瞬间卷溺,朝着妖龙肚腹疾冲而下。

  那涡流来势凶猛,两人螺旋跌宕,身不由己,转瞬间便冲卷到妖龙胃部,高高抛落。

  恶臭薰人,妖龙胃囊中黄浆沸腾,气泡滚滚,白气蒸腾,无数鱼兽尸首骨骸翻涌沉浮。蚩尤知道这妖龙胃液必定有极为可怕的腐蚀力,一旦落下,必被烧灼重伤。蓦然看见那顶立正中的巨大银白石柱,大喝一声,与晏紫苏一齐踏空抄步,扑到那石柱上。不料身体方触石柱,陡然一空,竟被吸了进去,跌坐其中。

  蚩尤又惊又喜,起身环顾,突然明白这银白石柱便是当年寒荒大神镇伏妖龙的神针。石柱中空透明,上方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隔着石柱朝外望去,只见滚滚涡流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无数的鱼兽如雨坠落,在妖龙胃液中蹦跳了片刻,便化为森然白骨。

  晏紫苏惊魂未定,一时也忘了哭泣。蚩尤见她怔然不语,脸上泪珠半悬,雪身半裸,血痕满布,心中怜意顿起。哼了一声,将自己衣裳脱下,丢给她,皱眉道:“你怎会遇上这妖龙?”

  晏紫苏见他终于关心自己,心中悲苦委屈登时爆发,抓着衣服又哭了起来。哽咽道:“你……你终于舍得理我了吗?”抹着眼泪,抽抽咽咽地说道:“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海里漂浮,孤苦伶仃,恨不能立即死了。心想,倘若现下妖龙来了,那才好呢……”

  蚩尤心中忽地一阵羞愧,忖想:“她虽然有千般不对,但终究是个女子。我这般将她独自丢弃在险境,实在也太不该。”

  “我在海里漂了许久,心里想着你孤身去找妖龙,凶多吉少,心底说不出的害怕。于是就一路追来。心底打定主意,倘若你要见了面赶我走,我便远远地跟着就是。到了此处,远远地便瞧见这妖龙,瞧见它将一艘铁木船吞了进去。那船上的一个男子,身形和你极像,我只道是你,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恐惧,险些……险些……”晏紫苏眼圈又是一红,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低声道,“险些便晕了过去。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彷佛天地突然坍塌了。那一刻,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要从那妖龙的肚子里将你救出来……

  “我发了疯似的冲进妖龙的肚子,四处寻找你。迎面却撞见了百里老怪和西海三真。他们见了我极为诧异,笑着问我到这里作甚,是不是来找他们的。我心里发虚,只道他们早已瞧见了鸠扈的泪影虫,所以才故意这般发问;又担心你的生死,着急之下,脑袋也糊涂啦!想着先发制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对他们突然出了手。

  蚩尤一凛,心道:“难道他们驾御妖龙到东海,竟不是来找我们的吗?”

  晏紫苏道:“那四角真人最为差劲,被我立时杀了。但百里老怪奸狡得很,见势不妙就使出了念力镜。我打他不过,又正心浮气躁,便被他们抓住了。百里老怪气急败坏,逼问我为何下此毒手。那时我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瞧见那泪影虫,回到西海也并非为了追缉我们。心里好生后悔,只怪自己太过卤莽。”

  蚩尤心中大震,百味夹陈。这妖女狡黠多变,心细如发,若不是记挂自己生死,慌了手脚,又怎会如此莽撞失态?

  “百里老怪见逼问不出,便以摄魂大法套我说出了真相。”晏紫苏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低声道,“想不到……想不到这些日子我千般忧虑,万般担心,这个秘密竟还是从我自己的口中说了出来。世间之事,有时真是滑稽呢!”

  蚩尤默然不语,心道:“从今往后,她当真只能流亡天下了。”

  当是时,轰然巨响,连绵不断。那妖龙又开始剧烈震动,急速旋转。涡流滔滔喷涌,胃液翻腾,四处飞溅喷涌。蓦地天旋地转,那石柱底儿朝上整个翻转过来。蚩尤与晏紫苏惊呼一声,朝着那石柱幽森的另一埠翻滚落去。

  ※※※

  朝阳破晓,红霞似火,天蓝如海。万里荒寒大地,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冰山雪峰闪耀着七彩光泽,玲珑剔透。群山之间,鸟群鸣啼,横掠长空,与流露共舞。

  寒风鼓舞,衣袂翻飞。拓拔野与姑射仙子骑乘雪羽鹤,高空翱翔,似乎要出尘登仙一般。姬远玄与武罗仙子骑乘在豹羽凤凰上,紧紧相随。

  四人穿云御风,急速朝西北方向的密山飞去。远远地听见群山中传来闷雷巨响,滚滚不断。众人极目远眺,只见西北地动山摇,雪峰摇摇欲坠,狭长的冰壑突然崩裂,乱石冰块冲天炸舞,无数道白色水柱喷涌激射,犹如万千白蛇破土而出。

  姬远玄面色微变,沉声道:“糟糕,咱们来得迟了!”话音末落,那山崩地裂之势蓦然扩大,冰壑崩炸,急速绵延,两翼雪山纷纷坍塌,水龙冲天怒舞。远远望去,彷佛一条巨大的银龙咆哮怒吼,迤逦冲来。

  武罗仙子蹙眉道:“那也未必。倘若翻天印被解开,只怕远不止这般声势。”众人凛然。

  拓拔野心中忧惧,心道:“不知眼下纤纤、公主等人已经撤到皇人山了么?”

  昨夜在西皇山北峰峰顶,天镜湖水突然汹涌喷薄,大有淹没寒荒城的汹汹之势。拓拔野福至心灵,猜出水妖的阴谋,敢情竟是要解开翻天印,贯通西海到密山的通道,将西海之水引入女娲之肠,水淹寒荒。

  他一语道破之后,众人竟皆震骇,深以为然。一旦这西海通道被贯通,即便寒荒八族逃出生天,方圆千里也必成汪洋,重现当年寒荒水灾的惨状。八族中人不明究底,必定以为乃寒荒大神降怒之故,恐惧之下,多半听从冰龙教蛊惑,从此与金族为敌。但这些倒还罢了,最为重要的,是西海水妖从此多了一条直抵金族国境的地底捷道,他日若起干戈,水妖从此暗道浩荡杀来,当真是防不胜防。

  寒荒八族众长老始知西海水妖与冰龙教的险恶用心,无不愤慨震怒,誓死与之敌对。当下众长老推举倪长老与芙丽叶公主为临时大长老与临时国主,全权调遣寒荒军民。

  拓拔野遍查《大荒经》,标出女娲之肠大致的分布图,与姬远玄、武罗仙子稍作计议,决定立即飞往密山,全力阻止西海老祖等水妖;而芙丽叶等人则立即带领寒荒军民朝东撤退,到远离“女娲之肠”、极为坚固雄伟的的皇人山辟易水灾。

  拓拔野原本担心纤纤缠着同去,岂料她竟一反常态,乖巧听话,只是在众人面前,笑吟吟地搂着拓拔野的脖颈做出十分亲昵甜蜜的情状,让拓拔野大感尴尬。尤其在姑射仙子面前,让拓拔野更觉慌乱失措。但分别之际,当他轻轻将纤纤从怀里推开时,分明看见她眼中刹那间闪过凄楚欲绝的神色,彷佛春水吹皱,精瓷破碎。拓拔野心中惊讶,待要细查时,她却已笑着跳了开去,若无其事地甜笑挥手。

  回想纤纤那反常的情状,又想起身后*的姑射仙子,心乱如麻。忽然听见姑射仙子淡然说道:“公子,大敌在前,须得心如古井,微波不惊。不可心猿意马。”

  拓拔野一凛,肃然道:“仙子说的是!”当下凝神聚意,调息真气。

  一路行去,山崩地裂之声越来越震耳欲聋,高空下望,千山之间水龙乱舞,大河澎湃,恣肆奔流。以此冰寒天气,竟不能使得滚滚流水冰冻凝结。

  终于远远地瞧见密山,巍然而立,冰雪晶莹,如剔透玉壶。忽然一阵惊天巨响,密山峰顶冲起道道五彩光弧,盘旋绕舞,如涟漪扩散,绚光夺目。

  密山蓦地剧烈震动起来,巨石迸飞,冰雪滚滚,山顶似乎朝上掀起了刹那,又轰然落下。上空五彩绚光陡然变亮,急速荡漾扩散,彷佛无数道彩色光浪从碧空中呼啸奔卷,四周高山登时迸裂坍塌,雪崩阵阵。

  四人呼吸一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轰然拍来,森寒入骨,衣袖鼓舞不息。众人大凛,相隔如许之远,竟仍能感觉这翻天印的巨大神力。武罗仙子蹙眉道:“姬公子,只怕需得借你的‘炼神鼎’一用啦!”

  姬远玄恭声道:“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高二寸,直径一寸的青铜小鼎,恭恭敬敬地双手奉给武罗仙子。

  武罗仙子樱唇翕动,默念法诀,织指一点,那炼神鼎悠然飞起,翻转倒立,在她指尖之上旋转绕舞。武罗仙子豹斑长裳猎猎鼓舞,双耳的金石耳环叮当激撞,发出悦耳声响。道道黄光从她指尖环绕逸飞,陀螺似的交织缠绕,将那炼神鼎包拢其中,急速飞旋。

  过了片刻,炼神鼎发出铿然清鸣,徐徐上升,越来越大,终于变作直径三丈的巨鼎,在四人头顶缓速盘旋。淡淡的黄光从鼎沿离心飞甩,将四人笼罩其中。“哧哧”连声,黄光飞舞处,寒气凝为冰霜,簌簌掉落,密山的五彩绚光冲卷而来的冰寒巨压登时烟消云散。

  拓拔野微微一凛,心道:“原来这炼神鼎如此厉害,竟可以与翻天印抗衡。”他曾经瞧见姬远玄使过这神鼎,虽知此乃神器,却不曾想到威力一至于斯。

  炼神鼎呜呜旋转,如影随形。四人振奋精神,骑鸟疾掠而去。

  到了密山周围,雪崩山裂的巨响轰然不断,冰晶雪雾茫茫一片。山顶五彩绚光流离变幻,瑰丽雄奇。那重逾山岳的森冷压力不住地激撞炼神鼎,发出嗡嗡长鸣,冰霜凝结,簌簌陨落,从鼎下四望,犹如冰雪纷扬。

  拓拔野道:“水妖若要解开翻天印,必藏在山腹之中。我们从玉壶的壶嘴进去。”四人驱鸟绕飞,盘旋直上山顶。

  那密山壶嘴石高凸峭立,斜斜横空,洞口幽森,冷气蒸剩。

  姬远玄低声道:“也不知里面有多少水妖,咱们藏在这鼎里直冲进去。”众人点头,封印神鸟,贴身站在鼎中。武罗仙子默念法诀,炼神鼎倏然飞转,陀螺似的冲天飞去,陡然折转,怒箭般疾射入密山壶嘴之中。

  陡然一片漆黑。铜鼎铿然长吟,叮当激响,彷佛有无数金属巨物迎面猛撞。四人在鼎中,亦被震得真气蓬然,破体逸射。

  轰然雷鸣,铜鼎忽地剧震,硬生生朝后挫退。四人大惊,齐声叱喝,四道猛烈真气轰然鼓舞,将铜鼎陡然前推,继续流星疾进。

  四下蓦地明亮,终于冲入密山山腹。森冷刺骨,血腥恶臭之气扑鼻而来。炼神鼎冲天而起,呼呼旋转,罩着四人徐徐下落。

  这山腹极为广阔,纵横各约二十丈,四壁冰雪其覆,凹凸不平。地上是淡绿色的坚冰,犹如巨大冰潭,冷气森森。隐隐可以看见冰中凝结的诸多鱼兽海怪,参差错落。想来那冰潭便是通往西海的暗道。冰潭上凝结了斑斑血点,映射着五彩绚光,耀目迷离。冰潭北侧,有一个纵横两丈的幽森黑洞,想来便是当日拓拔野与姑射仙子跃出的甬口。

  拓拔野四人抬头扫望,齐齐惊怒失声。

  在他们头顶,一个纵横各三丈的五彩巨石悬浮半空,急速旋转,离心飞甩出道道绚丽的光弧。炼神鼎被那绚光巨力所压,铿鸣不止。

  一个周身赤裸、莹白肥润的男童两眼紧闭,环绕着五彩巨石旋转飞舞。手足肥短,嘴唇微微翕动。皮肤光洁透明,内脏血脉历历可见。两腿之间那根阳物巨大粗壮,肉块纠结,沾满鲜血,至为狰狞丑恶。一道淡黑色的光芒从阳物中爆射而出,贯穿入一个赤裸女童鲜血涔涔的下体,又从那女童张开的小口中冲出,穿入第二个女童的下体……如此回圈,首尾串连,将九百九十九个赤裸女童贯穿一线,绕着五彩巨石螺旋环转。

  九百九十九个女童周身苍白无血色,满脸痛楚惊怖,瞪着双眼簌簌发抖。道道红光从众女童下体滚滚涌出,沿着那淡黑色的光芒连绵不绝地涌入男童阳物之内,在他经脉间奔腾游走,闪耀成妖异的紫黑光晕。那紫黑光芒自他经络汇入白肥的双臂,又从掌心迸爆鼓舞而出,彷佛两道乌黑的蛟龙,盘旋绕舞,将那五彩巨石紧紧绞扭,一寸寸地往上螺旋拔去。

  山腹顶壁四周,六只凶兽团团飞转,寒荒桡杌、血蝙蝠、金角铜兕、神罗鸟、寒荒蜘蛛、雪角暴牛组成奇怪的图阵,环绕着五彩巨石跌宕飞舞。六道颜色各异的光芒从众凶兽体内发出,投射在冰潭之上,形成一种特异的图案,耀耀夺目。

  这情景瞧来说不出的诡异可怖,众女童如行尸走肉的凄惨惊怖之状更令众人骇怒交集。拓拔野怒得浑身颤抖,心想:“难道这男童便是西海老妖吗?”

  忍不住便想要拔出无锋剑,冲将过去直取其命。突然想起姑射仙子所说的“心如古井,微波不惊”;猛地一震,强按怒火,凝神聚意。姑射仙子凝视着他,淡淡一笑,转过头去。

  拓拔野念力如织,寸寸扫探山腹中的细微情形,蓄势待发。但稍一扫探,心中更是骇然。那翻天印冰寒压力之强盛,超乎想像。常人若在石印之下,定被压为冰块碎屑;而那老妖位居大荒十神,体内的念力真气果然极是惊人,相隔甚远,却激得自己体内真气乱窜奔走,双掌中的黑光真气直可移山平壑;以自己眼下之力,绝非其对手。何况顶壁六大妖兽凶焰狂炽,一旦肆虐,也是极为可怖的威胁。

  武罗仙子柳眉轻蹙,新月似的眼波中闪烁着罕见的杀意,冷冷道:“这老妖果然要吸纳九百九十九名童女的纯阴真元,助长他冥天妖法的法力,解开翻天印。”

  当是时,滔滔黑光从西海老妖的掌心澎湃激舞,光芒越来越强,将那翻天印激得飞速旋转,缓缓上移,距离顶壁己不过三丈之遥。彩光流离甩脱,越来越快,狂肆地飞撞在洞壁上,山腹剧震,冰块乱迸,顶上的山壁“喀嚓”一声,蓦地裂开一个长长的缝隙。

  姬远玄沉声道:“此时再不动手,只怕来不及了。”众人心中凛然,若被那老妖将翻天印拔起,冲出密山顶壁,那冰潭必定立时迸裂化解,滔滔海水也将汹涌喷薄。到了那时,想要再将密山封住便难如登天了。

  武罗仙子传音道:“当务之急,是先逼迫老妖中止解印,决计不能让他贯通西海水道。姬公子,你与拓拔太子一道干扰那老妖,我和姑射仙子尽力以炼神鼎镇压住翻天印。只要老妖真气一断,翻天印归位,我们四人立即全力围击老妖。”众人点头称善。

  四人一齐低声叱喝,武罗仙子与姑射仙子携手翩然飞起,各有一只手掌凌空抵住青铜鼎内壁。那炼神鼎蓦地发出清越长鸣,霍然急旋,冲天而起。与此同时,拓拔野与姬远玄从鼎下闪电掠出,交错飞舞,朝西海老祖急速冲去。

  方甫冲出,绚光耀目,拓拔野立时便感觉到一股山岳般的森冷压力当头盖下,脑中嗡然,周身血液彷佛瞬间凝结。这感觉果然与那日从密山山腹跃出之时极为相似!但此次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被这巨压陡然拍晕。当下凝神聚气,腹中定海神珠逆向飞旋,奋力朝上冲去;岂料那翻天印的压力亦蓦地加强,硬生生将他压了下去。刹那间顿在半空,时高时低,跌宕不定。

  炼神鼎冲到翻天印上方时,忽地反转正立,横亘于翻天印与山腹顶壁之间。被翻天印绚光激震,嗡然鸣响,黄光轮转,四周冰屑簌簌纷飞。“当!”地一声脆响,翻天印蓦地止住上升之势。

  姬远玄悬浮半空,黄光笼罩全身,突然清啸一声,怀抱钧天剑笔直冲起,陡然折转,箭也似的破入五彩绚光之中,喝道:“老妖受死!”钧天剑尖蓦地爆涨眩目黄光,轰然电舞,直冲西海老祖。

  那老妖哈哈大笑,声音圆润如婴童:“姬少典的家教忒也差劲,竟敢对长辈这么说话吗?”光洁滑润的额头突然裂开,幽蓝的夺魂眼怒爆寒光。

  姬远玄心志溃乱,眼前一片迷糊,又听一声轰雷震喝,当胸如遭千钧铜杵,喷血后退。重重摔在冰壁上,冰霜凝结,动弹不得。

  众人失声惊呼,但此刻情势危急,牵一发动全身,不敢援手。

  武罗仙子淡淡道:“龠兹,你若敢伤了姬公子,土族势必填平西海。”

  西海老祖笑道:“武罗丫头,你倒当真霸道,只许这小子伤我,便不许我教训教训他吗?西海九百万里汪洋,只怕你土族没这么多土哩!”黑光冲涌,如怒龙咆哮,翻天印陡然一亮,彩光爆射,无数道光弧四下狂啸冲撞。山腹中光芒眩目,“轰”地爆响,冰石炸飞,四壁崩开无数裂缝。

  拓拔野只觉眼前一黑,被一股螺旋巨力狠狠地摔了出去,重撞在凹凸不平的冰壁上,周身僵硬,痛彻心肺;继而又被那狂肆的螺旋压力猛一推送,沿着冰壁朝右边飞出。

  翻天印倏地上旋,绚光撞在炼神鼎上,震耳欲聋。那青铜鼎摇摇晃晃,朝上街起。山腹顶壁“喀啦啦”闷响,又裂开极大的缝隙。武罗仙子与姑射仙子在鼎中飘飘旋舞,真气滔滔不绝地输入炼神鼎中,铜鼎黄光更盛,一寸寸将那翻天印又压了下去。

  拓拔野被那螺旋巨力撞得四处奔走,气息翻涌,难受己极。凝神感受那巨力的螺旋方向,心中一动:“难道那日我和仙女姐姐到了此处时,便是被这螺旋压力推出山腹之外吗?”念力探扫,暗自计算。果不其然,倘若从那幽森的甬道裂口跃出,正好被翻天印打落,沿着山腹内壁螺旋飞舞,到了那“壶嘴”出口时,恰好会撞着一块凸出的巨大冰石,反弹折转入“壶嘴”之中,被山腹中的压力挤出密山,滚落山壑之中。

  拓拔野心中恍然,方知昨夜自己何以会在那冰壑之中。又想:“但仙女姐姐那日分明身中春毒,全无真气,怎地从这掉落之后,反倒变得安然无恙,真气充沛呢?”

  ※※※

  却不知姑射仙子当日受西海群妖暗算,最为关键的却非体内所中的诸种剧毒。以她之念力真气,单纯春毒又焉能奏效?只是中了奸计,被水妖以妖法封堵,辅以奇效剧毒,封锁其念力,分流疏散经络真气,令之形如废人。但这翻天印神力惊人,连数千里滔滔海流都可以瞬间镇压冰封,何况区区妖法*。

  当拓拔野抱着她从甬道跃出之时,被翻天印迎面激撞,作用其身的妖法登时荡然无存,血液中的剧毒也被森寒压力冻结沉淀。妖法既解,滚落冰壑之中,念力真气逐渐恢复,犹如冰河解冻,自动流转。而在那甬道中,拓拔野喂她吞服的许多玄玉荣英,又是修补气血、驱邪化毒的神药,对其恢复、排毒极为有效。诸多因素交掺一处,使得她昏迷不醒的十日之内,真气回转充沛,剧毒尽消。

  此间巧合之处甚多,拓拔野一时间又怎能参破?当下凝神敛意,不再多想,转而苦思如何破入翻天印气压中,阻止西海老祖。

  忽然想起当日与火族吴回激斗时,险些被他那忽阴忽阳的火正尺击得大败,心中蓦地一动:“是了!这螺旋巨力乃是以翻天印为中心,旋转飞舞。若能使它这朝外的压力化为朝内的吸力,逆向绕转,岂不是刹那间便到了中心吗?只是如何才能使这压力转化为吸力呢?”

  心道:“这翻天印当属金。金克木,我适才以碧木真气相抗,自然被排斥推开。是了,土生金,金生水,难怪适才姬兄能冲入这翻天印中!倘若我以潮汐流调集玄水真气,再借助定海神珠之力,逆向发力呢?”心中一喜,精神大振。

  当下意如日月,气如潮汐,定海神珠逆向飞旋,真气环绕周身,疾旋鼓舞。“哧”地一声轻响,果然如被强力所吸,急速飞旋,朝那翻天印冲去。又惊又喜,大喝声中,无锋剑呛然出鞘,青光怒舞,疾刺西海老祖。

  西海老祖嘿然笑道:“小子,你就是拓拔野吗?老夫今日送你去鬼界,和你兄弟蚩尤做伴!”

  拓拔野大吃一惊,如遭重棒。心神震颤,难道楚宁所说竟是真的吗?当是时,西海老祖蓝眼光芒怒射,又是三声“海神笑”,轰鸣震响,气浪迸飞。

  拓拔野眼前一黑,全身如被雷电劈着,痛得彷佛要裂散开来一般,闷哼一声,朝后飞去。刹那间感觉不到身上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心中惊怒悲惧,不住地想道:“难道……难道鱿鱼当真被这老妖杀了吗?”苍茫黑暗的森冷寒意笼罩全身,呼吸不得,剧烈地颤抖起来。

  心想:“是了!定是这老妖诳我,让我分神。”但隐隐之中,又觉得西海老祖再过卑劣,终究是大荒十神,一代宗师,又何须用这等法子?心中迷乱惊怖,忽然感觉到全身上下那深入骨髓的裂痛,交缠着森寒恐惧,如万箭穿心……

  迷糊之中,听见姑射仙子略带焦急的声音,在他耳旁说道:“心如古井,微波不惊!”但那悲痛狂怒如惊涛骇浪在心中翻腾欲沸,如何又能静得下来?滚烫的热泪汹涌而出,烧灼着他的脸庞。惊骇、悲伤、暴怒、痛苦……形成比那翻天印螺旋力还要强猛的涡流,让他卷溺其中,脱身不得。熊熊杀意如烈火般焚烧全身,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拓拔野蓦地狂吼一声,喝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硬生生顿住身形,气如汹涌潮汐,逆转飞舞,再度疾冲而去。断剑龙吟不绝,剑气纵横,青光怒舞,朝着西海老祖狂风暴雨般地攻去。

  西海老祖哈哈狂笑,气浪飞舞,魔眼蓝光如电,摄魂夺魄。两人身处绚*旋中,顺着那螺旋轨道飞舞,每一次错身,必定光芒爆舞,气浪如炸,转瞬间已激战了三十余合。那老妖真气惊人,堪与赤松子相比,拓拔野虽然竭尽全力,亦不能将他奈何,心中狂怒渐渐消减,凝神聚意,寻觅良机。

  西海老祖虽仅以魔眼和“海神笑”便抵挡住拓拔野风暴似的狂攻,但同时还要逼退土木两大圣女的炼神鼎,不啻于与当世三大高手同时对抗,亦渐感吃力,一时无暇解开翻天印。心中惊怒,对这少年的蔑视也逐渐转为妒恨之意,心中暗道:“这小子今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杀机登起。

  姑射仙子见拓拔野暴怒渐消,逐渐平定下来,心中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忽然发觉一件奇事:无论西海老祖怎生与自己四人激斗,那六大凶兽始终摆作奇怪的阵势,团团飞转,不加援手。

  心中一动,凝神观望那六只凶兽的阵势,又俯身观望六兽所发的光芒在冰潭上的投影。看了片刻,越发觉得有些像北斗七星,只是中间尚少了一个杓柄。她业已失忆,许多事情想不起来,许多事情亦记得朦朦胧胧,此刻瞧见这北斗图阵,心中隐隐中似乎想到什么,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正自苦苦沉吟,忽然看见那冰潭上竟多了一个银白的光点,恰巧填入那缺的北斗杓柄中!七点光芒倏然闪亮,组成绚目至极的北斗七星。“轰”地一声,七道各色眩光从冰潭反射冲起,闪闪照耀着翻天印。

  “星移斗转!”姑射仙子突然脱口而出。是了!这乃是西海冥天妖法中至为厉害的法术,又名“月耀七星”。即以七大高手组成北斗七星阵,积聚念力,再由另一个念力至为厉害的高手,将七人念力合为一体,发挥出至为强大的精神念力。

  西海老妖哈哈狂笑道:“不错,正是星移斗转!”右手突然往后一抽,一道白芒从掌心怒射而出,轰雷滚动,刹那间化为一柄一丈八尺长的气芒长刀,迎风怒舞。

  姑射仙子失声道:“斩妖刀!公子小心!”

  话音未落,西海老祖长声狂笑,银光轰然迸爆,朝着拓拔野一刀斩落!

  “呼”地一声巨响,那螺旋绚光似乎都被斩妖刀劈为两半,彩光破碎纷摇,雪*芒如海啸山崩,瞬间倾盖揆到。

  拓拔野心中一凛,寒毛直乍,突然升起凛冽的惧意。恐惧一闪而逝,想起蚩尤,热血上涌,哈哈大笑道:“既是斩妖刀,便留给老妖你自己吧!”真气瞬息激涌,定海神珠倏然旋转,奋起周身之力,握剑怒斩。

  “当啷!”碧绿色的剑光突然粉碎,那雪亮的气芒轰然膨胀,奔雷怒舞。拓拔野叫也未叫,仰天翻倒,衣裳倏然裂开,一股血箭从胸膛激射喷涌。被翻天印森冷绚光压迫,登时凝结为弯曲的血柱。当他重撞冰壁上时,那道冰冻血柱方才铿然碎裂,四下飞溅。

  姑射仙子娇躯一震,俏脸蓦地煞白。

  西海老祖狂笑声中,斩妖刀轰然横扫,卷起耀眼光弧。闪电般反旋上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砍在炼神鼎上。

  “当啷!”炼神鼎铿然长鸣,朝后上方倒撞而出。姑射仙子与武罗仙子周身一震,气血翻涌,嘴角登时沁出血丝。

  当是时,西海老祖震天大吼,斩妖刀白光波荡,倏然化入掌心,两道强猛的黑光破掌飞舞,再次重重撞在翻天印上。额上魔眼亮起眩目的蓝光,倏然投射于五彩巨石上,与那北斗七星阵相互辉映,光芒爆涨。

  轰然巨响,翻天印剧烈震动,彩光四射,朝上电冲而去。

  “砰!”连声爆响,山腹顶壁四下迸裂,道道阳光笔直射落。山腹狂猛震荡,四壁接连裂开,冰石乱舞,云雾滚滚。

  拓拔野迷糊之中,看见冰潭忽然裂开,无数淡绿色的冰块冲天飞射,撞在山腹内壁,碎为粉末。冰潭中接连传来剧烈的震响,继而听见“轰轰”巨响声,似乎有滚滚水流正在澎湃冲卷而来。

  突然地动山摇,山腹四壁齐齐迸裂,爆炸飞射!那翻天印急速飞旋,冲天怒舞,参天摩云。

  阳光耀眼,狂风呼啸。山顶轰然巨响,冰块缤纷飞舞,一道碧绿的水浪冲涌喷飞,继而第二道、第三道……密山峰顶蓦地炸裂开来,乱石四飞,巨大的水柱笔直地冲向蓝天,在百丈高空如花一般喷涌开来,化为漫漫暴雨,洒落在方圆数十里的寒荒大地。

  又听一声凄切愤怒的咆哮,如晴空惊雷,裂天劈地;山顶滔滔水柱突然变形,四面乱舞;磅礴水花中,一条身长六十余丈的独角冰甲巨龙,曲弹电舞,高高冲起,穿云透雾。

  《第十二集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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