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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说组][耳目口司]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沈丁花樱的清唱剧(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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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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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说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沈丁花樱的清唱剧(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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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SOSG小说组]自录  
录入:奇跡のかけら anglegamer 葉月零 watashi101 哦☆卖糕的 贝丶伦 云起
校对:奇跡のかけら anglegamer 葉月零 watashi101 哦☆卖糕的 贝丶伦 云起
二校:奇跡のかけら
扫图:watashi101
修图:zmg9174 gsnoopy K
排版:奇跡のかけら
作者:耳目口司
插画:まごまご
译者:哈尼蛙
首发于:SOSG论坛 http://www.sosg.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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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贴被SOSG小说组在2011-01-08 22:26重新编辑 ]

637

主题

177

存在感

36

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1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序章 校园生活「丘研」

  不用说,一看到「丘研」这两个字,我当然是兴奋不已。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早晨醒来之后,拉开窗帘得以眺望的住宅区风景;吃早餐时欣赏的世界遗产特辑节目录像;搭乘*时偶尔映入车窗的街景;以黑与*饰而成、宛如单色照片的美丽新校舍;还有招牌、街头电视、交通号志、邮筒、天空、云朵、星斗。
  这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日常风景,而我就喜欢欣赏这些每天有着些微变化的风景,喜欢欣赏这些本质未曾改变的美丽风景。
  不需要什么理由。人类爱好风景,是出于野性的本能。

  我的高中生活在前几天开始了。

  虽说是新生活,但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和国中时代一样只想参加回家社的我,总之先走遍放学后的高中校区,寻找尚未发现的绝景。春天的夕阳好耀眼,风好舒服。
  我以双手的拇指与食指比出一个即兴相框,将相框高举眼前,从各种不同方向观察世界。神乐咲高中。
  这是合并附近三所高中,创立至今还不算久的公立高中。也是这栋以黑色与白色均匀地粉刷而成、看不见任何斑点的单色建筑物名字。
  虽然校舍内部可说是比较普通——但老实说只能以品味很差来形容的这栋新校舍,将是我们之后度过日常生活的地方。依照导览手册上写的,这似乎是由知名设计师所设计。统一使用黑与白,没有真实感的课桌椅。
  习惯之后还算过得去。然而,实际上这种硬是以人工打造出来的风景,最近开始已经不只令我感觉奇怪,而是有点不自在了。
  宣告放学的钟声响起。
  这是古老又令人怀念的声音,使我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一栋木造的旧校舍。

  那栋建筑物位在我们平常生活的新校舍后面,似乎是神乐咲高中的前身。由于好像是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关于是否拆除的问题,至今依然没有个结论。总之是一座常见的废墟。
  然而以风景来说,比起这栋黑白校舍,那里给我的感觉好太多了。将手指相框从新校舍移向旧校舍观察时,西下的夕阳将风景烙印在我的眼底。旧校舍楼顶站着一名长发少女。
  从制服看来,应该是神乐咲高中的学生。或许她也对风景感兴趣吧?她并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只是独自伫立在那里。
  不,以「伫立」形容或许有语弊。
  
  是矗立。
  
  她双手抱胸,威风凛凛地矗立在那里。原来人类光是站着就能展现出那么充满自信的模样,我至今这段短暂的人生当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将她纳入我手中的相框之后,夕阳刚好有如从后方打光似地照亮她。以手指围成的相框中央,她仿佛站在至高点俯瞰着我们人类。
  那是一幅……非常神秘的风景。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做出总结之后,尚未变声所以嗓音甜美得宛如女童的清宫一同学,并没有合起那张听得入神而张开的嘴,就这么发出「喔……」这种佩服的声音。
  「没想到咲丘同学会对女生感兴趣。」
  「你在意的是这个?」
  清宫感到困扰般垂下眉角。「因为,咲丘同学老是只聊风景的事情。」
  「我现在也是在聊风景的事情。」
  我闭上眼睛,重新播放当时刻在眼帘的绝景。「那是一幅好美丽的画……」
  我很想找人聊聊前几天看见的那名少女,不过很可惜除了清宫之外,我没有其他能够聊这种话题的朋友。
  我和清宫在开学典礼的时候排在一起,教室座位也是前后相邻,所以自然而然就聊了起来而变成朋友了。虽然他讲话有点口齿不清,又有着宛如少女的外貌,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似乎是一名地道的日本男儿。
  顺带一提,今天我也打算为了增进友谊而跟他一起放学,并且和想加入美术社的他,讨论昨天深夜电视上播放的莫奈风景画特辑。
  「说到旧校舍,记得是非正式同好会的聚集地吧?」
  「原来我们高中有同好会?参加社团只是浪费青春吧?」
  「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有吧?」
  清宫露出苦笑。「我也姑且去美术社看看吧。虽然不太能期待什么就是了。」
  我们如此闲聊着,并且前往公布栏看看校内活动的行事历。
  公布栏贴满了各种招生广告,释放出宛如诡异生物集合体的色彩。虽然平常不会去在意这些广告单,但如今却因为这些广告而找不到教务处的公告。所以我在这个时候,才首次仔细地察看了这个至今未曾注意过的公布栏。
  我在这些招生广告中,发现了一张全新的告示纸。
  
  「丘研」
  社员招募中
  意者请洽旧校舍社办
  
  不用说,一看到「丘研」这两个字,我当然是兴奋不已。
  
  广告内容怎么想都不对劲。在占了公布栏大部分面积的广告单当中,这张位于角落的广告,释放出与其他广告划清界线的存在感。
  说到不对劲的地方,总之这份没有注明活动内容与规模的诡异广告文案就道尽了一切。要是有插图还可以感受一下气氛,然而上头只以毛笔洋洋洒洒写下这几个字,完全搞不懂这个社团的走向以及招生的认真程度。
  不仅如此,只有这张广告周围有奇妙的留白,也令人无法理解。虽然公布栏很大,张贴广告时不需要太计较空间,但周围的招生广告就像是把这张纸当成千万碰不得的东西一样拼命回避,更加令人感觉诡异。
  「怎么了,咲丘同学?」
  确实很可疑。然而,应该也能以善意的方向来解释吧?
  虽然无法掌握社团的活动内容,不过从名称来想象,应该是研究山丘的同好会这种组织。丘这个字所代表的意思,我只想得到风景的那种山丘。
  不过,在这座被水泥森林围绕的城市,存在着足以唤作山丘的地方吗?公园里或许会有吧?难道这座城市隐藏着某种像是秘境的山丘?真是引人遐想。
  研究山丘是什么意思?是拍摄照片?还是作为绘画的题材?再怎么样总不会是人工造景,所以我认为一定是两者之一。
  对了,我回想起来了。这间学校没有摄影社。
  这么一来,可能是散步欣赏风景,或是进行风景相关创作的综合同好会。
  若是这样,进行这种典雅活动的同好会,要是招生广告被埋没在其他汗臭味社团的广告中,就可说是不通人情了。以这角度来想,或许这个同好会在校内反而备受宠爱。不,肯定如此。
  此时我察觉到了。是的,极少数能够理解我这种嗜好的人们、这些热爱风景的人们,或许都集结在这个地方。与之前乏味的国中生活不同,这里存在着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畅谈风景的同好会。
  这就是高中生活吗?这就是我的起跑点吗?我心跳加速、背脊发麻,一份感动夹带着热度集中在我的眼角与鼻头,使我流下一行泪水与鼻水。
  「咦?咲丘同学,你为什么在哭啊!」
  「不,清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是梵谷,要是当时能得到有志一同的朋友,少说也应该会流下一行清泪吧。」
  「你这种说法实在令我似懂非懂……」
  清宫没能跟上我心跳加速的节奏而感到不知所措。然而,现在的我甚至不想花时间特地为他说明。
  「抱歉,清宫,莫奈会议必须中止了。我突然有急事。」
  「咦、啊啊,这我不介意……不过到底怎么了?」
  「说到青春,果然还是要参加社团活动吧!」
  我对清宫回以一个爽朗得不能再爽朗的笑容。
  「但刚才咲丘同学才说出『参加社团只是浪费青春』这种话……」
  「受不了,说出这种荒唐意见的是哪个咲丘?」
  我用力哼气表达愤慨之意,清宫随即露出苦笑,接着像是无法接受这件事般说道:
  「不过咲丘同学居然会参加社团,总觉得好意外,你明明连美术社都不肯加入的耶。不想画风景画吗?我们加入美术社一起画吧?」
  「我之前不就说过了吗?我不是不想画,而是画不出来。」
  我朝着对他说了好几次都没把话听进去的清宫嘟起嘴唇:「我喜欢自己看到的风景,但要是无法照实画出来,我就会感到烦躁,何况我也没有那样的画技。昔日美好时代的那些西洋画家们,现代人是比不上的。」
  「这种说法就好像拥有绝对音感的人不会想去唱卡拉OK一样。」清宫目光朝下,摇了摇头。「……明明对风景有研究,只要练习就可以了,总觉得这样好可惜。」
  总之,我把原本到这里来的目的——如今已经不感兴趣的学校行事历用手机拍下来,并且将照片传送到图片投稿网站「摄影俱乐部」。这么一来,想查行事历的时候,只要用家里的计算机就可以查了。
  我拎着没有装课本的轻盈书包,朝着印象中旧校舍所在的方向踏出脚步。不过我还是姑且向清宫打听了一下。
  「清宫,旧校舍在哪个方向?」
  「在这个方向。不过原来旧校舍里也有正常运作的社团啊?是文艺性质的同好会?」
  这和我准备前进的方向完全相反。
  「应该是文艺性质吧?看上头写的有这种感觉。」
  「招生广告应该要好好看过一遍吧……」
  「不,看太多次反而会更搞不懂。我要去的是贴在公布栏角落的那个『丘研』,还是得跑一趟亲眼确认才行。」
  在清宫问道「是哪一张?」并寻找着广告时,我转头向他说声「那我先走一步了。」并赶往旧校舍。即使今天是社团活动日,要是不小心拖太久,社团活动时间就要结束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三步并两步地往旧校舍前进。
  独自进入旧校舍的我,姑且先晃了一圈。由于那张招生广告没有注明社办的详细位置,所以真的得边走边找了。
  看来果然没怎么整理过,到处都有明显的脏污。每走一步,就可以经由鞋底感受到脚边的地板摩擦得吱嘎作响。
  虽然并不是布满灰尘与蜘蛛网,但我也不禁认同这里已经过于老旧而无法再使用了。总归来说,就是年久失修。
  看起来应该曾经是教室的地方,门上分别落寞地贴着写有「文艺社」、「福祉同好会」、「电影研究会」、「书道社」这些名称的纸,现在已是门可罗雀。
  由于每扇门都是半开着,所以我探头进去看了,不过里头没有像是社员的人影。或许这里已经被弃置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么看来,那个「丘研」该不会已经决定废除,只是忘了回收招生广告而已吧?这种不安的想法掠过我的脑海。
  找遍了一楼与二楼,都没看到「丘研」这两个字。难道我的理想乡已经就此坠落到地表了吗?如果真是如此,我今晚沾湿枕头的泪水肯定不是刚刚所能比拟的——我心里想着这些事情走上了阶梯。

  那张简单的招生广告上所写的「丘研」,位于三楼最深处的教室。
  
  虽然事到如今我还是对于这个社团实际存在感到惊讶,但这是事实。
  抱着担心这个社团或许已经废除的想法,在我闻到现磨咖啡豆香气这种新鲜的生活气息、听到门后隐约传来音乐的声音时,就知道一切是我杞人忧天了。
  然而,在来到这里之后,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至今究竟有多么鲜少与他人交流。开门的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什么?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有办法打进对方早已形成的小圈子里吗?
  简单来说,我的大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进入这间教室并加入谈话。
  我会害怕。
  我害怕与他人交谈,害怕面对学长学弟的关系,更害怕处理人际问题。毕竟我没有参加过社团,朋友也只有清宫一个人。是的我刚才说得太嚣张了我只是个胆小鬼真的很抱气我想回家了请原谅我……
  「看你从刚才就站在门口,你在做什么?快点往前走吧!」
  「唔喔喔喔、喔、喔喔!」
  背后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影子,传来一阵无从得知是以发声器官的哪个部位发出来的声音。我举起双手在原地转身,并且后退一步。
  站在我身后的,是宛如杉树的巨大身躯。那是我必须抬头往上看,才能辨识性别与长相的高大男性。
  有够高。
  话虽如此,但他的体型并没有到魁梧的程度,但也绝对称不上瘦,就是这种中等体格。然而他的身高非常高,加上所释放出来类似压迫感的气息强调了他这个人的存在,所以在我眼中果然就像个巨人。
  「喔喔?难道是新生?」
  巨人脸上绽放出光芒。以巨大身躯表现的肢体语言,使我只能摄于他的气势而频频点头。
  「哈哈哈!非常好,既然这样就不要停下脚步。继续向前吧!不要回头!走走走!」
  巨人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背对着门的身体转回去,然后一鼓作气地往前推。在这里要请各位回想一件事,学校教室的门基本上都是拉门。
  换句话说,按照常理没有开门就往前走,门也不可能自动打开。没能打破这种通则的我,整张脸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伴随一阵猛烈撞击的声音,我的背脊吱嘎作响,一股像是被推进市中心挤得像沙丁鱼的*门内的压力,把我按在教室中的门板上。然而巨人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故意的,就这么不断地使劲将我往前推。
  我招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出现危机。
  「接下来你应该会不断往前进吧?真令我羡慕。一年级是最棒的,今后有可能成为二年级、三年级或是重考生。换句话说,前进时拥有的选项多不可数,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
  即使巨人说得滔滔不绝,双手推我前进的力道也未曾减轻。
  「因为要是今后努力读书,或许可以考上国立大学吧?如果接下来热衷于运动,说不定也能成为职业选手。我真羡慕你们一年级,一年级真是棒耶!」
  我拼命朝门把伸出手,为了挣脱这股压力,用尽浑身的力气拉开这扇门。刚刚被门板挡下的力道在此时一口气释放,门被打开的瞬间,我顺势往前方倒下。
  原本那么让我犹豫是否要打开的这扇门,就在半强迫的状况下被轻松地打开了。
  「嗯,出岛你来啦……他是?」
  「喔,好像是新生。」
  巨人大步跨过我的身体,坐在室内的铁管椅子上。虽然事到如今说这件事有点怪,不过这个看起来像运动健将的人,果然也是「丘研」的相关成员吗?我茫然起身环顾四周。
  这间教室比别间小了一点,里头有一个小冰箱,还摆了不少书柜。原来如此,既然同好会的规模没那么大,这样的空间可说是刚刚好。
  社办里有一台小型电视,而且不知为何连接着电玩的控制器。现在已经是每间社办理所当然都会有一台游乐器的时代吗?真是令人叹息。
  我从刚才就感觉到一股独特的香气,发现长桌上果然摆着一组咖啡机。那是一台看来似乎挺高级的义式浓缩咖啡机,跟一台普通的咖啡机,咖啡壶正缓缓冒着蒸汽。
  那名少女就在那里。
  她在里头的座位上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以像是在拿捏斤两的视线看着我。
  她看起来有点矮,身上没有什么赘肉,隔着制服也看得出她的曲线凹凸有致,应该是有刻意维持的紧实身材。她玩弄着及腰的长发,相当引人目光的雄伟双峰,则耸立在她抱在胸前的双手上方。
  
  在我视线前方的这名人物,无疑就是前几天那幅绝景中的少女。
  
  「欢迎,你是看到招生广告过来的吧?」
  这名看来似乎是社长的少女笑眯眯地询问我,有种像在面试的感觉。
  「——呃……这里是『丘研』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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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贴那张广告的就是我们。你想入社对吧?我们随时都在招募社员。」
  这名少女的说话方式高傲得实在不像学生。然而,无论是音质或这种态度所释放出来的存在感,都与这样的说话方式完美契合,所以听起来非常自然。
  该怎么说呢?要以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就是「女王」。
  对首次见面的人表现出高傲无惧的态度,丝毫没有一丁点的谦虚,然而应对却爽朗得不会令对方感到不悦。或许就各方面来说,她果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欢迎你。我是二年级的沈丁花樱,是这个社团的代表。称呼我『代表』就可以了。这个大家伙一样是二年级,名叫出岛进。至于入社申请书,你就随便在桌上拿一张写吧。」
  「请多指教咯,新生!」
  名为出岛的巨人眼睛眯得细细的露出笑容。经常听说日本人是以嘴巴笑,美国人则是以整张脸来笑,出岛学长的那张笑容就是美国人的风格。
  我直到刚才持续停止不动的思绪,这时好不容易终于开始运作了。
  先等一下,首先应该是参观吧?
  事情为什么会以入社为前提发展?不,虽然我这么想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连我也知道,会强迫别人加入的社团不会是什么好社团。
  「啊——不能以暂定加入的方式,先接触社团活动的内容吗……」
  「喂喂,既然来到这里了,不是加入就是退出吧?你只有两个选择,或是转身向前进。现在马上做出你喜欢的选择不就好了?」
  虽然听不太懂出岛学长想表达的意思,不过简单来说,我被迫面对加入或不加入二选一。不知为何演变成我彷佛被逼上绝境的状态。
  好奇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是不想办法抢回话题的主导权,我似乎会败在这两个人之下,何况我已经觉得自己败给他们了。「不,总之先让我参观——」
  
  「请问——不好意思,这里是『丘研』吗?」
  
  这个清澈的声音让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我心想着是怎么回事并转身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跟刚才的我一样站在社办门前,窥视着室内的样子。
  而跟我刚才状况的相异之处,在于门已经因为某种意外而敞开着。
  
  而且从门外探头进来的女性,是一名绝世美少女。
  忽然闯进一名美少女,使得所有人都忘了时间。
  连总是吓不倒的沈丁花学姐也愣住了,而出岛学长也睁大了眼睛,凝视着这名美少女。因为目前的状况而一片混乱的我当然也一样。
  由于没有任何人响应,所以她难为情地看看四周之后,慢慢地走了进来。现场充斥着不适合坐下的气氛,我也是从刚才就一直站着,她应该是察觉到这股气氛了吧?只见她就这么并肩站在我的身旁,头的位置离我很近。
  她的室内鞋是红色的,跟我一样是新生。从她刚才询问的方式来看,她似乎不是社员。
  重新从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可以发现她果然是个标致的美女。鼻梁微挺,女性特有的曲线也是秾纤合度,体型匀称,双脚白净修长,及肩的中长发宛如我曾在乡间看见的清流般充满光泽。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像惺忪睡眼般半开着。
  不,不是眼睛的形状不好看,她笑起来绝对会很可爱,要是露出认真的眼神肯定英气逼人。然而那双半开的眼睛,却展露出一股没什么干劲的气息。俗话说眼睛是灵魂之窗,她真的就给人这样的印象。
  她的那双眼睛,将她升华成一种令人难以上前搭话的神秘存在。然而包括这样的双眼在内,她整个人依然足以被归类为「美少女」的概念中。
  此时,沈丁花学姐似乎总算是搞懂状况了,她毫不停顿、一鼓作气地说:
  「嗯……真是令人惊讶。我们社团连续有新生加入,这应该是史无前例吧——呵呵呵,身为代表的我究竟拥有多么优秀的能力,已经在此时此刻清楚地证明了!各位新生,欢迎你们!我是代表,这个大家伙是出岛。虽然还有另一个人,不过她正在休养,所以改天再跟你们介绍——」
  「不,就说我还没决定要加入了……」
  「啊?你没有要加入?刚才你不是明明站在公布栏前感动得哭了吗?」
  中长发少女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歪着头。好奇怪,这个以这种奇怪的语气说话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慢着,不用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吧?而且我刚才也在公布栏前面……难道你没发现?」
  原来是这样?当时我因为招生广告而感动,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别人,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不,我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更何况这并不重要。
  「感动落泪?嗯,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心情,请务必说来听听。」
  在我双手抱胸挖掘记忆的时候,沈丁花学姐探出上半身这么问道。看到她闪闪发光的眼神,我重新领悟到「看来我唯有加入一途了」这回事。
  是的,我确实不习惯参加社团活动,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也抱持着不安,但我终究是为了加入这个社团而专程到这里来的。
  别怕,咲丘。反正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有志一同的伙伴。
  「我喜欢风景。」
  在所有人哑口无言地张着嘴注视之下,我继续说了:
  「包括乡村的田园景色或是都市的水泥森林,我没有特别偏好哪一种风景。啊、真要说的话,我喜欢山。山上有森林、小溪,有独立的生态系。不过海也令我难以割舍;都市虽然是人类打造出来的空间,也有它独特的风情就是了——但是,在我看到『丘研』这两个字时恍然大悟,至少我在这座城市里,还没有看过足以称为『山丘』的景色!可是这里却有一个专门研究山丘的社团,这代表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依然存在着我还没欣赏过的风景,想到这里我就好感动!」
  我试着说出一些颇为肉麻的台词,不过这就是我想加入的原因,一点都不夸张。总之,我并不会高声主张自己的兴趣很大众,我没有自恃到那种程度。一般在我如此畅谈风景之后,对方的反应大致分为两种,那就是回避或逃走。
  然而,对方的反应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
  这位代表的眼角浮现出泪水。
  「——太美妙了!」
  「喔喔喔,虽然听不太懂,不过新生你说得真好!」
  出岛学长握紧拳头,摆出干劲十足的姿势起身。沈丁花学姐迅速地抓住我的双手,接着缓缓使力握紧。
  「至今有过这么满怀热忱的新生加入吗?不,除了我以外并没有!没错,这里肯定存在着只有你做得来的社团活动,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样啊,嗯,好高兴。新生,我好高兴!能够把你这样的人才纳入我的旗下,我要表达感谢之意,感谢我自己的幸运!」
  沈丁花学姐对我展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表情。不是基于客套或是别有涵义,完全没有这样的要素,纯粹只是需要我这个人——她的视线看来就是如此。
  有人能在承受这样的视线之后撤回入社申请吗——我甚至无法想象这种事。
  「好、好的!非常感谢……能够承蒙你这么说,实在不敢当!」
  「啊——我个人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可以吗?」
  身旁的美少女懒散地举起手。她果然也是风景爱好者。
  居然有这种事。我这种有点异类,至今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嗜好,如今却如此受到认同,这是在我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事。
  这就是高中生活!这果然是我的起跑点!心跳不断加速,肾上腺素从脖子蔓延到全身。一份感动夹带热度集中在我的眼角与鼻头,使得我再度流下泪水与鼻涕。
  「嗯,好吧。我以代表的身分准许你们加入。」
  沈丁花学姐递出一份没有折痕的入社申请书。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附有印章的原子笔,就这么顺势签上名字。中长发的美少女也跟着这么做了。
  「呵呵呵……哈哈哈!太美妙了,今天真是一个纪念日!这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居然有两名拥有耀眼才华及美学的人加入我们社团,哈哈,太棒了,出岛!今后就多多指教了,新生。不对,是咲丘学弟和江西陀学妹!」
  沈丁花学姐站到不太稳的铁管椅子上,高高扬起活动开始的狼烟。
  「欢迎!欢迎两位来到我们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注:日文中的超自然(occult)前两个音节发音同汉字的「丘」)』!」
    
  ……啊?


  「咲丘同学,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怎么了?」
  「清宫,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我?看来连我对你的评价也要降一级了。」
  清宫露出苦笑说:「劈头就向我抱怨,这虽然很像咲丘同学的作风,不过你怎么又来了?」
  我在那天放学加入丘研的几天后,清宫拿着以粉红色方巾包起来的可爱便当盒,在我前方的座位上转过身来。我在前面应该有提过,我和清宫在班上的座位是前后相邻,就各方面来说这样很方便。
  「要是知道丘研是超自然现象研究会这种神秘组织,我就不会加入了。」
  「错的人应该是没调查清楚就强行出击的咲丘同学吧?」
  「清宫的论点太中肯了,这样活在世上会很辛苦的。」
  我就以这样的调调,对清宫述说加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概略经过。虽然擅长聆听的清宫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但依然会在最恰当的时间点应和我,自始至终认真地聆听我说话。
  「嗯——不过若只是挂名,倒也无所谓吧?听你这么说,感觉那里似乎有很多有趣的人。」
  「不,慢着,因为你没有当面见过他们,所以确实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总之他们不是普通人。真的不是普通人,真要说的话,他们是一群令人无法想象要怎么维持正常关系的怪人……尤其是那个跟我一起加入的一年级——」
  
  「啊——有了有了,咲丘。哎呀,我找你找得好苦耶——一起吃饭吧,吃午饭。」
  
  此时,一名别班的中长发美少女,一副理所当然般走进教室。她擅自移动我右边的位子和我并桌,然后坐在我的身旁。
  清宫那不带任何意思的视线,不知为何只有现在令我感觉有点刺痛。
  「……江西陀,你至少也抽张号码牌预约吧?这主要是为了我着想。」
  「管你的,我是借了学生名册才找到你耶。居然用号码牌这种国中生在用的字眼,你说的时候都不会觉得丢脸吗——啊、你好,我叫江西陀。」
  就像忽然想起来一样,不久前应该还是国中生的她向清宫行礼致意。
  「我要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同年级又同社团。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想找你吃同一锅饭增进感情咯!」
  「并不是同一锅饭吧?而且真要说的话,你好歹也应该把面包换成饭吧?」
  她是江西陀栀,正如前面所述,是一名美少女。
  从容貌到那双惺忪睡眼,相信应该不用再多做说明了。
  只不过明明有这么标致的脸蛋,但因为她那双惺忪的眼睛,加上很有特色的说话方式及对话内容,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完全脱离清纯美少女的范围了。
  「呃、我是清宫……是咲丘同学的同班同学——」
  即使面对忽然登场的奇异生物也想好好自我介绍的清宫,以呆愣的表情看着江西陀。她将惺忪的眼睛眯得更细,像是要舔遍清宫全身般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接着把手抵在嘴边发出声音。
  「咲丘居然也有女朋友,好意外。不过话说回来,真是个可爱到似乎很适合被凌辱的女孩,配咲丘简直太可惜了。那么,上床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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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宫的眼里浮现泪水,表情僵硬、身体颤抖,于是我用手中的不锈钢水壶打了江西陀。令人感到无比舒畅的清脆敲击声在教室里响起。这是一幅十分不寻常的景象。
  「……你怎么对女生这样啦!」
  「是踏入歧途的你不对。还有,或许你无法相信,不过清宫是男的。」
  清宫确实很可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别人想把他打包回家的心情,但他本人却是对这件事颇为在意。
  为了清宫柔弱的心脏,早点解释清楚是再好不过。
  
  
  「……沈丁花学姐,所谓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怎么回事?」
  「叫我『代表』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沈丁花学姐——代表就从椅子上优雅落地,拍拍刚才穿着室内鞋踩上去的椅垫。坐下之后,代表以「我每年都在想……」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开始述说:
  「为什么只有写『丘研』两个字就会有人来?啊啊,我也是中了前任代表的计才会加入的,所以没资格说别人。我以为这是一个以站在世人顶点为目标的社团才加入的,不过事实上却是这样。然而关于这一点,我不只完全没有后悔,还确信这里会带给我美妙的人生经验,所以就另一方面的意义而言,这里令我非常感兴趣。」
  代表从浓缩咖啡机里倒出一杯咖啡后,单手叉腰将冒着蒸汽的咖啡一饮而尽,完全没有享受咖啡的香气,非常地邋遢随便。
  话说,那不是很烫吗?一般应该会被烫伤吧?
  「要参加社团应该有相当多的选择。然而每年似乎都有人看到那张只写着『丘研』两个字的招生广告而特地过来加入,这一点就令我很感兴趣。接着,加入的人大多会擅自想象『丘研』的活动内容,而且每个人的想法几乎都不一样,这也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最重要的——」
  「不,这方面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我打从一开始就没问这件事……不过就各种意义而言,我已经可以接受了。所以事到如今,我刚开始想问的问题也已经无所谓了。」
  简单来说就是中计了。能这么坦诚布公反而令人感觉舒畅。
  「只不过,要是刚才的态度是假的,我就会颇受打击。」
  「不,这方面没有问题。」
  这时从刚才就没怎么开口的出岛学长探出上半身说:
  「丘研的活动内容,是找出类似都市传说的东西,然后建立良好关系;要是觉得不满意,就大刀阔斧加以整顿。而且因为是都市传说,所以会碰到一些平常很难得目睹的东西。正面思考吧,我们正是在寻找珍奇的风景耶!」
  出岛学长豪迈地大笑并拍打桌面。我回想起来了,这么说来他从刚才就没参与我们的对话,或许是怕会泄漏真相才闭嘴的吧。
  不过,这个人所说的确实毫无虚假。
  所谓的超自然现象,正因为是没有实际见过的景象,才会叫做超自然现象。
  「只有没自信的人才会说谎。关于这一点,我对自己抱持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我不会说谎。何况我的最终目标是『征服世界』,所以对于我想纳入旗下的人,我是不会不惜说谎来拉拢对方的。没错,我的心被你的热情吸引了!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退社,我也不介意,但你愿意任凭这份火热的心情不了了之吗?」
  代表就像要打铁趁热般,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着。总觉得这番话里混着某种无法当作没听到的词汇,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就这样,以这层意义而言,代表感动的情绪绝不是出自错误的判断。虽然我也觉得这样有点强词夺理,但我半强迫自己做出这样的结论。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我似乎就会被这种无法言喻、上当的感觉,以及今后可以预期的无力感压得无法振作起来。
  我的大脑以及本能已经理解了。我无法与这名代表口头争论要求退社。无论如何,原本只是回家社的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顶多就是在「摄影俱乐部」看照片而已。交友关系并不广的我,既然不小心闯入这样的圈子,也想不出什么非得刻意脱离这里的理由。
  永别了,我放学后的悠闲时光。
  代表将我的沉默解释为同意,一脸满足地将视线移到我的身旁。
  「——所以,到目前为止完全没发表自我主张、一直站在这里的美少女江西陀学妹,我可以当作你已经同意了吧?虽然刚才是为了确保咲丘学弟加入而顺势让他签名,但你没必要被牵扯进来。不过要是你肯加入,我当然会很开心。」
  代表将话题转移到美少女身上,使得她的视线在空中徘徊,表现出思考的模样。看到这样的她,我不禁心想「这么说来,她一直都在耶。」并且对于自己忘记她的存在感到惊讶,甚至到了佩服的地步。
  「嗯,我个人也和咲丘差不多,所以就这样吧。毕竟美术社是那副德行,我个人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反倒是这里似乎很有趣,请务必让我加入。」
  这个女的忽然直呼我的名字。
  「喂喂,不要看旁边,要往前看。我比较想知道这个女新生来到这里的原因。不要在意别人,把自己的意见清楚地说出来吧。」
  出岛学长终于提出这个接近核心的问题。没错,关于入社的理由,这个叫做江西陀的家伙只是含糊带过,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要是在这个时候再度打马虎眼,对我这个老实人来说就会觉得非常失礼。不,她早就是个无礼的家伙了。
  「原因吗……刚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和咲丘的状况差不多。」
  真是失礼——不,慢着,所以她是风景爱好者?啊啊,这个人真棒!现在的江西陀同学在我眼中就像是女神!不妙,拥有这样的外貌又是风景爱好者,我或许会爱上她吧。
  「我以为是眺望女性特有的双峰之后分享鉴赏心得的社团。这种风景实在很美妙吧?我个人也深有同感喔!请多指教,咲丘,我们似乎可以成为好朋友,而且最重要的是——」
  唉——因为她接着说出的那句话太过令我绝望,所以接下来的浪漫进展全都化为乌有。
  总之,江西陀,你这家伙跟我梁子结大了。



  没错,该怎么说江西陀这个人呢?很色。在后来发生那场摩擦时,我就彻底地体会到了。很夸张,夸张到让我觉得这个家伙的字典里只有猥亵相关的词汇。
  说是这么说,如果这只是神在那天开的一个小玩笑,我应该还是能够原谅。然而到了第二天,我碰巧在鞋柜前遇见了江西陀。
  「哈啰,咲丘,昨天的『走光女子相扑』超好看的,几乎已经是全裸了,所以我就忍不住录下来。以各方面来说,那样根本就被看光光了吧?」
  她的这番问候刺激得让我一早的睡意全都一扫而空,更使我的猜测转变为确信。如果只是因为情绪处于有点亢奋的状态,或是为了建立友好的人际关系而刻意开点黄腔,那也就算了。
  然而很遗憾,非常遗憾,江西陀的眼神永远都是认真的。
  不知为何,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江西陀都能露骨地朝向情色方面发展。如果她是男生还可以骂她低级并踹她一脚,但江西陀是个美少女,足以令人很想哭求她「拜托别再说了」。
  这让我莫名感到懊恼,而且我正持续绞尽脑汁思考着,要和这个家伙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对于这颗*,我应该要回避?跨越?踩下去?还是拆除?
  「唔——咲丘居然男女通吃而且喜欢正太,我还挺意外的。真要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是那种会喜欢波霸大姐姐的类型。」
  「后半段我认同,不过前半段我坚决否认。我不想置身在那种违反伦理的风景里。」
  「不提这个,刚才代表传简讯过来,要我们放学之后去社办一趟。」
  听到她这么说,我拿出手机确认。就在我完全没发现的时候,已经累积有三封未读简讯了。
  「啊啊,所以咲丘同学放学后还是会参加社团活动吗?这样的话,社团活动日就没办法一起回家了,真是有点孤单呢。」
  清宫这么说着,并以双手捧着小小的饭团享用,这副可爱的模样让人想直接裱框挂起来。没错,清宫并不是正太,他是映入眼帘也不会令人感到刺眼的风景。
  我看事情的角度和态度,跟旁边这个色老爹不一样。
  「咦?清宫没有参加社团吗?」
  江西陀非常难得地提出一个很普通的问题。这么说来,清宫说要加入美术社的那件事怎么样了?清宫微微抬起头看向上方。
  「我原本想要加入美术社,不过还是算了。何况美术社似乎没有用心经营。反正如果想画,在哪里都可以画。」
  「喔喔喔,清宫也是这类型的人吗?我个人也有在画画,哎呀,美术实在太美妙了。裸女图吗?那个很棒喔,像那种运用远近法为情色技术开拓新局的做法,是文艺复兴时期人类的财产喔!我个人可以理解。」
  她果然只是我所认知的江西陀。要是让话题顺着这个方向进行,肯定会是我输。
  听清宫刚才的说法,他似乎不打算参加任何社团。虽然我有稍微想过要把他拉进丘研代替我,但这么做终究对清宫太残忍,所以我决定作罢。好,试着改变话题的方向吧。
  「不过话说回来……」
  「嗯?咲丘没办法靠裸女图点燃内心的欲火吗?唉,关于对无机物质的性欲,必须花时间好好学习才能开启这块境地。总之,建议你从苹果的曲线开始入门。」
  「慢着,这道门到底会通往哪里?」
  「当然是咲丘还不懂的闪耀桃色光辉的艺术世界啰!」
  「那种艺术关我屁事!可恶,江西陀你别再讲话了!大蒜面包有够臭的!」
  终究不由得顺着她的话题走了。刚下定决心就以惨败收场,真是空虚。
  江西陀似乎也领悟到自己获得某种胜利,咧起嘴角来回看了清宫和我好几次。
  「啊啊,失礼了。原来你们是那方面的人啊?」
  「你这家伙的存在本身,对全体女性同胞就已经够失礼了——不提这个……」
  虽然是逐渐演变而成的结果,但我最后还是加入了超自然异象研究社。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否认了。
  总归来说,我觉得加入社团是有意义的。既然身为健全的高中生,必得参加一些活动。
  而我对于这几天的感想,一言以蔽之就是这样: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在做什么的?」
  加入社团的隔天,我想起「这么说来,我加入社团了」这件事。原本兴冲冲要回家的我,决定姑且先到社办露个脸。
  打开社办的门一看,代表正开着收录音机播放钢琴伴奏,泡好咖啡让茶匙在水面上游动。她一看到我就说了声「嗨」并挥手示意。
  她似乎正在看报纸。报纸标题写着「风化区的恶梦〜发生第一一起杀人案件〜」。真是的,有够触霉头。
  「拉威尔的音乐真不错,可以让心情平静。你也要喝咖啡吗?」
  倒是咖啡机这种玩意真的可以拿到社办使用吗?虽然我瞬间思考着这件事,但这种事非常不重要,所以我决定顺其自然不予理会。
  「如果可以要求,我想喝红茶。」
  「抱歉,我只喝咖啡。」
  看来这里似乎喝不到她不喝的饮料。
  「——请给我一杯。」
  代表优雅地露出微笑之后,从包装精美的盒子里取出一组新的杯具。这是一组看起来很高级的白色瓷器。她用布轻轻擦拭,将咖啡倒入杯中。
  「这是为了你新买的,之后你就当作是自己专用的杯子吧。」
  「为了一个可能再不会过来的家伙买的?」
  「我确信你会来,而且你也来了。」
  我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啜饮咖啡。一片无法言喻的寂静。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搭话,结果只能没用地悄悄观察代表。
  当时因为紧张而脑子一片混乱,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不过像这样重新观察就可以知道,这个人拥有一种跟江西陀不同的美。
  包括刚才冲泡咖啡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优雅又充满气质。并不是那种高贵千金小姐的样子,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干练高雅女老板的风范。虽然个子有点矮,但光是这样的她,以风景的角度来说就已经够美了。
  这名女性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在于眼睛。虽然眼角有点细长,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而是呈现出完美的角度,与细长的眉毛搭配得恰到好处。
  当她张开眼睛,双眸就像随时打着主意一样燃烧着闪亮的火焰。她的眼神从未游移不定,总是笔直投向前方,随时释放出她所拥有的某种像是自信的气息。
  至于体型,引人注意的部位果然还是胸部——那对双峰。
  好雄伟。
  该怎么形容呢?即使制服的尺寸偏大,却还是撑得紧绷。我稍微在脑中幻想一幅美妙的景色,这就是绝景的极致。
  「咖啡是好东西。」代表轻声说着。「你比较喜欢红茶?」
  「硬要说的话,确实如此。」
  不过我并没有喜欢到会自己泡红茶来喝,只是习惯喝茶包或宝特瓶饮料之类的市贩红茶。
  「红茶是享受香气的饮料,相对的,咖啡是享受味道的饮料。这是我的主张。」
  对谁的主张?
  「要泡出一杯好红茶太难了,因为机械的力量还无法超越人手泡的茶。咖啡的话只要采用义式浓缩咖啡机,就可以轻易重现行家的味道。啊啊,我并没有瞧不起手工泡的浓缩咖啡,这样对开发机器的人很没礼貌的。同样的,我也不打算否定茶包的存在,那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吧?」
  代表视线向下并且高谈阔论。虽然只认识两天,不过我已经了解到了。她虽然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但说话就是很会拐弯抹角,有够冗长。
  「重点在于我也做得到。我这个人做得到的事情太少了。」
  代表用茶匙搅拌咖啡,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个莫名充满自信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缺陷呢?或者只是在比喻某种事情?以我对她的熟悉程度,还不足以理解话中的涵义。我将视线从她异常落寞的脸上移开。
  由于不知该看哪里,所以我的视线基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在代表的胸前附近徘徊。
  好漂亮的胸部。
  这是一幅让人忍不住想用A4纸打印下来的风景——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形容。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活动方针……」代表单手扠腰,把搅拌了好久的咖啡一饮而尽后说:「总之,暂时待命吧。」
  「待命?」我继续将意识集中在雄伟山峰并如此问道。
  「毕竟没有什么稀奇罕见的情报,所以也无可奈何吧?啊啊,并不是完全没有题材,所以放心吧。现在刚好处于调查的阶段。」
  在代表含糊地回答同时,门被用力地打开了。这个安静又洋溢着知性的空间,在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人登场之后,就像玻璃一样被破坏粉碎。
  「抱歉,原本我预备直接过来,不过来晚了。」
  「哈啰!咦?这不是咲丘吗?我刚才有去找你耶?」
  是出岛学长,江西陀则在他的高大身躯后方探出头来。他们两人各自挑了张椅子坐下。
  「嗯,真难得。发生什么事了吗?出岛?」
  「啊——就是那个啊,呃……叫什么名字来着?」
  出岛学长以苦笑响应代表的问题,并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记事本。
  「啊啊,名字像电饭锅新功能的那个家伙找新生的麻烦,所以我去赶人。」
  「——她啊?嗯,比想象的还快呢。」代表起身冲泡第二杯咖啡,一副若无其事地嘀咕着:「唉,不过那孩子还年轻啊。」
  「就是说啊,年轻总是比较快。不过很有活力喔。果然跟已经成熟的不一样,色泽漂亮而且活跳跳、水嫩嫩的喔!」
  「先不管你们两位,江西陀你到底是在讲些什么啊?」
  出岛学长微微抬起头噘着嘴,接着脸上表情化为笑容并拍打我的背。
  「意思就是年轻真好!哈哈哈!」
  「慢着,这虽然听起来是至理名言,但我还是不懂其中的涵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出岛学长瞪大眼睛说道:「年轻是最棒的,充满向前进的活力,可以一直前进,即使走错方向也一样。」
  这个人到底几岁?
  「上了年纪之后,不知为何似乎会开始瞧不起自己的后辈。会拿同辈家伙的薪水和自己的做比较,说出『从前真好』、『好想回到那个时候』这种话。相较之下,年轻的家伙就不太在乎这种事了。」
  出岛学长点头同意自己说的这番话,并且继续说道:「唉,不过老是往上看也不切实际。还有,年轻人最好不要老在意下面的人。」
  「慢着慢着,这样就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了。难道要看完全不相干的方向吗?」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意见和江西陀一样。
  「给我往前看啊,往前看!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样就行了。这么一来,人生就会有价值,生活也会过得有声有色。看吧,这样是不是没有任何缺点?来,你们也以这里为出发点大步向前吧!」
  「要是完全不在意其他事情,就会造成周围的困扰。你这种只懂前进的家伙,就是这样才令人伤脑筋。」
  把茶匙放在杯子里舞动的代表叹了口气。她将茶匙放到手边,把没有加糖和奶精的热咖啡一口气喝光。
  她就这么双手抱胸,露出什么都不怕的笑容高声宣布:「好,那就开始进行今天的活动——出岛!」
  「喔!」
  终于开始了吗?我内心的悸动逐渐高涨。
  人生第一次的社团活动。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难免感到兴奋。
  江西陀似乎也多少有点兴趣。她不经意地默默将上半身往前倾。
  「首先为了让你们认清自己的立场,先来决定人生的胜利者吧!」
  代表如此宣言之后,出岛学长从身后抓起一块巨大的板子攒在长桌上。
  这是无数人的痕迹、世界与人生的缩图。过程毫无价值,只要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资金就是胜利者,这正是这个公平却不合理的世界所拥有的机制。
  人生游戏。
  
  
  「呵啊……嗯——今天应该是大富翁吧?」
  江西陀打了一个大呵欠这么说着,一副「事到如今怎么还问这个?」的模样。美人胚子的形象全没了。
  「我想问的不是今天玩什么游戏,更何况就算现在开始拟定对策,我也会输。」
  清宫扬起视线,仿佛要我节哀似地看着我。他虽然不发一语,但他的心意深深滋润了我荒芜的心。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做什么的?不是调查超自然现象的社团吗?为什么非得连续好几天玩桌上游戏?」
  「天晓得?虽然名义上是如此,但或许不是这一类的社团吧。咲丘把理想想得太浪漫了。」
  江西陀似乎不以为意。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出啾啾的声音喝着盒装牛奶,明明应该已经没剩几滴了。
  「对你来说,这样就能满足了?」
  「我个人只要能跟他们碰面、过得开心,其他事情就无所谓了。」
  江西陀把牛奶盒塞进手边的塑料袋里,看来似乎会把垃圾带走。
  「出岛学长好像完全没有艺术素养,所以逗起来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代表很来劲,咲丘的功夫也挺到家,所以别有一番乐趣。」
  「简单来说,你只是想开黄腔吧?」
  「我才想问咲丘,只要能畅谈桌上游戏所写地区的风景,你应该就能满足了吧?」
  江西陀给了我一个白眼。「我个人差不多可以把美国的观光景点依各个州背起来了。明明从来也没看过。」
  ……
  我完全无法反驳。
  不,这可是大富翁耶?在广大美国的各个州盖自己的房子,甚至还可以盖旅馆耶?如果是为了保护从那里放眼望去的美景,我绝对不会屈服于收购的压力。
  「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在人生游戏里每生一个小孩就讲一些国中生话题的家伙这么批评。还有,老少咸宜的桌上游戏不会有八大行业的职业可以选择,别找了,笨蛋。」
  「这是职业歧视啦!」江西陀面不改色地如此断言。「我个人是第一次做那种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啊,这么想的话就很像男女之间的关系了。原来如此,不愧是人生游戏。」
  「可恶!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跟江西陀聊情色以外的话题了!」
  仔细想想,以性格来说,我和江西陀都不是那种对户外活动感兴趣的人。就这方面而言,即使只是在教室里闲聊也不错——我擅自做出这种结论。
  「所以,把话题扯到别人身上之后,就不对自己的事情发表意见了吗?如果不想讲是可以不讲的。」
  这么说来,刚才的话题好像只说到一半。
  「该怎么说呢?是因为看不到活动宗旨所以才搞不懂吧。而且,我开始觉得那个社团本身就是种超自然现象了。」
  这几天我惨败的程度,甚至让我开始认为桌上游戏除了运气之外,更需要某方面的技巧。真是输得一败涂地。惨败也应该有个限度才对。
  出岛学长会连之前玩过的游戏内容忘记,所以我可以跟他战得不分高下。即使如此,我的实力也只到这点程度。以现阶段来说,我们社团那位百战百胜的代表,怎么想都是超自然现象。
  「嗯——我觉得问那位代表学姐就行了吧?」清宫有些客气地如此建议。
  「问那位代表吗……」人生游戏从未尝到败绩的亿万富豪,对于最底层的大贫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
  「嗯,既然不知道,那就直接问她吧。只要好好问,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这倒也是,印象中自己确实未曾正面询问过这件事。这次就采纳清宫的建议也挺好的。
  应该说这是最妥当的选择。不过,为什么我至今没有选择这种做法?
  「也对,总之就问问看吧。谢谢你,清宫。你是我在这间学校得到的唯一财产。」
  「用、用不着说成这样吧……何况能和咲丘同学成为好朋友,也让我松了口气……」
  清宫不好意思地摇晃着肩膀。染上一抹红晕的脸颊,还有水润的眼睛。视线往下到处游移,然后跟我四目相对,接着又害羞地移开。
  「——啊啊啊!你懂吗?江西陀!」
  「嗯?懂什么?」江西陀歪着脑袋。
  「这正是我心目中的少女形象!你这家伙并不是少女,这是为什么啊?」
  「什么!真没礼貌……」江西陀扬起眉毛表达愤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闭月羞花的纯洁少女吧!」
  ……
  纯洁吗?
  ——原来如此。纯洁啊,嗯……搞不好是如此吧。
  「想到你那闪耀桃色光芒的艺术世界,就算是花也确实会害羞吧。」
  「刚才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这个眼尖的家伙。
  「先别讨论这个。话说为什么我会是少女的形象……」
  「别露出那种憔悴的表情,清宫。笑容才是你最可爱的地方。」
  我把手放在清宫细如银鱼的肩膀上,他随即像失去干劲般叹了口气。
  
  放学之后,我姑且先前往社办一趟。
  跟刚开始比起来,我的脚步已经习惯多了。仔细想想,像这样持续进行一项团体行动,似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体验。
  那里有我不适应的团体生活,而且成员个个都是怪胎。不过,虽然没有完全符合清宫所说的那样,但他们都是不会令我感到无聊,甚至能让我心情愉快的人们。
  代表是一个玩任何游戏都会赢的人,但她不会藉此炫耀或是得意忘形,看起来像是单纯享受着和我们玩游戏的乐趣。
  她是个相当喜欢音乐的人,只要有空就会聊起音乐经这点有些麻烦。不过,实际上代表所说的内容引人入胜而且用词巧妙,连我这种音乐门外汉都感到佩服。即使会说一些陈腔滥调,但听起来却意外地不会感觉刺耳,完全就是一个很酷的人。
  江西陀则是个思考模式偏差到无药可救的家伙。她的外型无从挑剔,上当的人应该也很多吧?令我忍不住同情起他们。
  不过我开始隐约感觉到,她其实并不只是个喜欢开黄腔的低级家伙。她其实是拉出一条类似界线的东西,维持某种程度的距离与他人相处。她肯定、大概、应该不是那么坏心眼的家伙。
  出岛学长也绝不是一个坏人。虽然他言行举止的意图比代表还要难以理解,但是能够笑得那么爽朗的人,我实在无法想象会藏着什么心机。
  另一方面,他健忘的程度也是非比寻常。明明记得更久远的事情,两三天前的事却完全没有留在脑海里,令人感觉似乎是故意的。
  不过,他是一个能令人非常着迷,甚至可以因此不在乎那种小事的巨人。
  我并没有特别对人类感兴趣。我当然拥有活在世上最基本所需的人际关系,但我觉得更进一步的交流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喜欢欣赏风景。
  尤其喜欢没有人的风景。
  不过,有我和人们存在的风景也不赖。
  
  「讨厌的话就退出,是吗……」
  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选项。只不过如果有人问我会不会觉得无聊,关于这点,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
  很有趣。
  我到目前为止曾经这么率直地跟别人玩在一起吗?虽然只是自己的感觉,但我认为这样的经验并不多。我只是单纯……真的只是单纯还没找到这个社团「做为社团的理由」而已。
  这种东西这么必要吗?不,我觉得似乎也没有。既然那么有趣,或许就没这种必要了。不过我讨厌这种搞不懂、摸不透的感觉。
  好,今天一定要请他们好好说明社团的活动内容。
  「——你有在听吗?还是只把我当空气?」
  忽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臂,这时我才发现背后有一个人。
  我转身一看,对方的表情似乎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愕,微微羞红了脸颊并连忙放开手。即使如此,对方还是以愤慨的眼神凝视着我。
  她是一名女学生,大概比我矮一个头。无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看起来是一板一眼的个性。及肩的头发有一部分挽起来绑在右侧,位于发根的樱桃发饰给人深刻的印象。她就是一名这样的少女。
  我曾经见过她吗?应该没有。
  「……抱歉,我没注意到你。」
  「你骗人。」她断然撂下这句话。「对于我刚刚的问题,你不是回答『退出,是吗……』这句话吗?」
  「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语凑巧搭上你的问题吧?」
  我觉得这真的只是巧合,因为我记得这句话是在离开教室时说的。也就是说,我一直到走到鞋柜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嗯,她和我的接触就是这么自然。由于最近经常跟个性鲜明的角色交谈,像她这种以平常的方式跟我对话的人,就会让我没什么印象。真是伤脑筋。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个性,很难引起我的注意。
  「我想想,你是哪位?」
  「……那个,我应该曾经找你说过一次话吧?」
  她伸手抵着嘴角,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是我不对,仔细想想我似乎见过你。不过,我没有问过你是谁吧?」
  「……这样啊,我没有发现这一点就一昧地找你讲话,非常抱歉。」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反而莫名其妙地变低落了。
  「不好意思,我老是这样。即使想要做些事让这间学校朝更好的方向发展,却总是白忙一场……这样很奇怪,我想尽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令我焦急不已,结果老是造成他人的困扰……我有造成困扰吗……应该有吧。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让你了解一件事——」
  她扔下我,开始启程前往某个遥远的世界去了。不过那里似乎不是桃色的世界。
  「啊——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再这样下去,她搞不好会自行做出结论然后自尽——被这种想法荼毒的我连忙制止她。
  「抱歉,我会好好听你说的。找我有什么事?」
  「啊、好的!咳咳……那么重新来过。」她轻咳一声,把手按在胸前继续说道:
  「我的名字是城尾泷椿,在这间学校担任学生会长。」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电饭锅的新功能(注:「泷」与炊饭的「炊」日文音同)。
  听她这么说我就回想起来了。虽然记忆非常模糊,但这个戴眼镜的娇小女孩,似乎有在开学典礼的时候上台致词——而且,她的室内鞋颜色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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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您是学姐。」
  「不,我不介意。我反而希望你可以用刚才那种不做作的语气,这样我会比较高兴。有事请不要客气,务必尽管找我谈,因为学生会就是一般学生的咨询中心。」
  我对学长姐抱持着一种只会摆架子耍威风的印象,不过包含代表与出岛学长在内,这间学校里的学长姐,都是各种在我人生中的交流环境里未曾出现过的人,或许我应该稍微修改一下我的认知。
  「那么,容我进入正题。」城尾泷学姐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那种地方,你应该要退出。」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听不懂眼前的少女正在说什么。我在理解话中涵义,推敲玩味之后,开口问道:
  「——怎么又……」
  这个人到底为何现在才出现?她出现的时间点实在太差了。
  「关于你加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事,我是听沈丁花同学说的。」
  「你认识代表?」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我开始懒得用敬语了。
  「请不要把我和那种荒唐无稽、旁若无人的疯人院首领相提并论。」
  城尾泷学姐一副有苦难言的脸,对代表做出了这番评论。
  虽然搞不太懂,但这个人似乎相当讨厌代表——不,从她的说法推测,她应该是讨厌整个丘研吧。不过在这个辽阔的世界里,难免存在着彼此之间怎么样都合不来的人。
  她大概是把我的沉默解释成沉思吧?仿佛不给我任何思考的空档,间不容发地滔滔不绝快嘴说道:
  「如果还有可以稍微考虑的余地,咲丘学弟要不要一起加入学生会?如果是现在,我认为你或许还能够不跟那种人有所牵扯,享受平凡的校园生活。如此一来,你一定每天都会得到在这种存在一堆疯子的学校里所得不到的充实感。不,我们将会全面支持你达到这个目标。」
  简单来说,她似乎是在游说我加入学生会。应该不会有人乐于加入学生会这种麻烦的组织吧?她的作法挺强硬的,使我张开的嘴一直合不起来。
  城尾泷学姐的语气加重,言辞之中夹带着热情。
  「现在这个世界是错的,这间高中就像受到世间的负面影响而成立……这种腐败至极的环境,不是咲丘学弟这种拥有健全心灵的人应该待的地方。是的,我们有义务保护这样的学生!这就是我要你加入学生会——」
  我好像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缠上了——我在内心如此抱怨着。
  真是的,最近这阵子真的碰不到什么普通人,想叹息的应该是我才对。原本期待这次终于出现一个正常人了,结果却是个脑袋秀逗的学姐。
  「所以——」
  「啊——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打算退出丘研。」
  我打断了城尾泷学姐这番近乎偏激的演讲。
  「——!为什么?我这么不可靠吗?」
  她的表情好凄怆,类似那种为自己的无力叹息,朝着无法如愿的现实放声呐喊的表情。为什么她能露出那种表情?又不是告白之后被拒绝,只不过是我不想退出社团罢了。不知为何,我甚至感觉对不起她。
  接着,城尾泷学姐莫名地像要确认般看着自已的身体,然后垂头丧气。
  「……是胸部的差别吗?是我和沈丁花同学胸部的差别吧?」
  「喂?不管再怎么说,我觉得这种结论也太过分了吧?如果把我当成只用胸部衡量他人价值的人,我会很难受的!」
  虽然拿代表那种尺寸去比实在是太冒险,不过,呃,我觉得城尾泷学姐的双峰标高,确实也好不到那里去。
  「然后,我姑且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丘研?」
  「因为那些人有问题,社团活动的宗旨也很诡异。」
  城尾泷学姐不知为何强调这两点。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丘研的活动内容吧。
  「确实是一个怪社团,而且社员都是怪人。」
  「没错吧?」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开朗。「待在那种地方会被污染的。」
  「我很想问,丘研这个社团平常都做些什么?我才刚加入所以还不清楚。」我随口扯谎想打听情报。
  「你不知道吗……也对,毕竟知道的话肯定已经退出了。」
  城尾泷学姐从制服内袋拿出一本类似记事本的东西翻阅。她大概每件事都会记下来吧?这种一板一眼的程度,已经令我超越无言以对的境界而为她着迷了。
  「以迟到早退为首的违反校规行径、深夜在外徘徊、擅自闯进禁止进入的区域引发居民陈情。另外还接受过警察好几次的辅导管束,甚至妨碍公务执行、毁损物品、过失伤人……完全就是一群犯罪集团了。」城尾泷学姐哼了一声。
  我花了一段时间整理思绪。
  老实说我有点……不,相当惊讶。
  确实,那是一个每天都在玩游戏的神秘集团。虽然他们都称不上是循规蹈矩的人,但他们素行不良的程度,令我感到相当意外。
  丘研到头来完全没有外出进行户外活动。虽然我觉得这种情报缺乏可信度,但从城尾泷学姐的样子来看,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我再度回想起来。
  我还没看过丘研进行正式活动的样子。
  学姐径自说着丘研的坏话,但事实上就算我想反驳也完全办不到。
  「——咲丘学弟不肯相信我,这一点我也能理解,毕竟咲丘学弟已经被那个『暴君』的花言巧语迷惑了……不过,我想从那个可恶的女人手中拯救你!」
  她所说的「暴君」是代表吧——我不见得能够否认这一点。
  「……因为,她是美女?」
  「……啊?」
  城尾泷学姐忽然轻声呻吟。
  「沈丁花同学确实是美女,而且还有一种魔性的气息——啊、该不会是那个叫做江西陀的学妹吧!居然喜欢那种寡廉鲜耻的人……原来如此,咲丘学弟也到情窦初开的时候了。不过,虽然对于咲丘学弟的喜好,我并没有立场插嘴,呃、但我觉得公然猥亵这种嗜好不太妥当……」
  「等一下!依你这种说法,变态的人不是江西陀而是我吧?」
  好奇怪。我原本自认为是和城尾泷学姐进行一来一往的对话,但不知何时变成是我单方面被不断地攻击。
  「不过,即使咲丘学弟拥有这种特殊的性癖好,我们学生会也能以宽容的心接纳你,我有这个自信!来吧,为了让这间疯狂学校、让这个环境稍微变得好一些,我们一起尽心尽力吧!」
  已经连对话都谈不上了。饶了我吧,我比这个人平凡太多了。
  对了,赶快去丘研吧。虽然我不认为现在去丘研有什么意义,但至少跟这个人交谈只是浪费时间。
  「啊——抱歉,麻烦改天再说吧。总之我会以积极的态度审慎考虑的。」
  我就这么快步前往社办。幸好她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
  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我似乎可以隐约听到她的声音。

  「无法理解。我并不像那些人那么——」
  一打开社办的门,躺在长桌上睡觉的出岛学长就醒了。他高大的身躯一躺下来,就有像鲔鱼解体秀般的魄力,所以我一瞬间还以为走错房间而吓了一跳。出岛学长把一本薄薄的记事本收进书包,大概是刚才拿来当枕头了吧。
  「喔,新生你来晚了。我等好久啰。」
  「学长好……睡在这种地方,你身体不会痛吗?」
  出岛学长利落地动着双手与身体坐在椅子上,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出「长桌不就是用来睡觉的东西吗?」这句话。我经常搞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长桌的事就算了,倒是我的名字叫做咲丘。」
  「是这样吗?我迟早会写下来记住的。」
  我的名字特别到要用写的才记得住?不,或许是过于平凡才要用写的记下来。
  这里还是老样子,是一个摆了很多书的房间。随手拿出一本翻开,以艰深词汇写成的文字就淹没了我的视野。这似乎是学术书籍,我悄悄地把书放回原位。
  出岛学长看着记事本,不时喃喃细语。我打开电视,把应该是刚刚出岛学长搬开的咖啡机移回长桌。
  电视播放着「看!连国会议事堂也能一刀两断的万能菜刀!」这种由爽朗的青年与美女你一言我一句所主持的电视购物特别节目。
  「哈啰~~抱歉来晚了!」
  看着这种节目一会,江西陀就带着运动少年般的问候走进社办。
  「这么说来,你偶尔没来参加社团活动,是有其他的休闲活动吗?」
  江西陀把咖啡倒进代表送给她的杯子里。
  「女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原来你是女的?」
  「咲丘把我个人当成什么了?」江西陀似乎不太高兴地瞪着我。
  如果是平常,我会再捉弄她一下。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没这个心情。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做什么的社团?我有确认这件事的义务。
  「算了,江西陀是不是女的就暂且不谈了。出岛学长,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我也倒了一杯咖啡并向出岛学长问了。江西陀在旁边跟我说话,但我不予理会。
  出岛学长歪着头说:「好啊,但只限于我记得的范围。」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到底是——」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我正要讨论重要事情的时候,代表挂着满脸笑容,用力地打开门并大步走进社办。她把咖啡倒进杯里,并且当成运动饮料般一口气喝完。
  完全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算了,问代表或许比较快。
  「代表,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抱歉,之后再间吧。」代表咧嘴一笑,把手中印了资料的纸张塞进留在社办里的书包。「出发了,到外面去吧。」
  「啊,今天是在户外吗?真难得。」江西陀懒散地说着。
  「我们的活动地点本来就以户外为主,也就是所谓的实地研究。总算掌握到确实的情报了。真是的,虽然是个很花钱又花时间的情报贩子,不过很有本事。」
  代表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背对社办的门,双手抱胸站在门口。
  
  「走,去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代表把搞不懂状况的江西陀留在原地,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社办。出岛学长说了「今天要前进吗?」这句话之后,也拿起自己和代表的个人物品跟了上去。我和江西陀两人被留了下来。
  「我啊,其实是下定决心要请他们今天说明丘研的活动内容,所以才会到这里来的。」
  「真巧,我个人也是。哎呀~~反正能达到目的就再好不过了。哈哈哈!」
  
  哈哈大笑出声的江西陀,一脸爱困又觉得麻烦的表情。
  我一定也露出了跟她类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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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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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验证团员

2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第一部  都市传说  跳楼男  SOPRANO SOLO
    
  这座神乐咲市在地方都市之中,是交通便利而且颇为热闹的城市。
  市区占地广大,总共由三个区域组成,包含我们就读的神乐咲高中所在的文教区、高楼大厦林立的商业区,以及白天有年轻人群聚,晚上有许多风月场所营业的繁华区。
  即使要说客套话,这座城市的风评也不算好。
  文教区旁边就是繁华区,充满暴力、药物、黑金,以及各种吸引年轻人的魔掌。
  治安败坏的程度,甚至与东京都内的某处没什么差别。要是电视新闻以「犯罪年龄层降低」为主题制作专辑,采访的摄影机首先会去的就是这座城市。虽然身为居民的我这么说不太留情面,不过来到这里肯定不缺题材吧。
  至于商业区当然也不例外。何况如果不分罪状轻重,只计算犯罪率的话,商业区[x]们的犯罪率比学生高太多了。
  由于这座城市曾经以繁华区「绿洲」就在市中心这种没品味的主旨进行振兴计划,所以人们以侮蔑的态度,将这里称为「灰色沙漠」。
  大楼林立的街景。无数的街头电视,无意义地播放着从股市到综艺新闻等各种没人在看的信息,实在无法让人觉得附近就是繁华区。
  不知为何,我们正走在商业区的正中央。
  一群身穿制服的人走在黄昏的商业区,应该满引人注目吧。经过的上班族将视线投向我们,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擦身而过,这样的情景我也已经习惯了。实际上,他们也确实和我们无关。
  总之,我就这么摸不着头绪地跟在代表的身后前进。走了一阵子之后,代表忽然停在入口写着「小仓大楼」的高楼前面。
  这是一栋相当高的大楼。
  这样的高度到底有几层楼?如果是从这么高的建筑物楼顶眺望风景,即使四周都是大楼,肯定也是一幅绝景。
  「嗯——上班族在夕阳中的背影所展露的悲哀;非得思考明天处事态度的哀愁;宛如说着今天工作出错的表情;发下豪语要喝通宵来忘记失败的集团——没错,商业区也有许多宛如风景的魅力。比方说,你们看坐在那里的粉领族。如果要让她入镜,你们会让她位于中央,再以整张长椅为轴心吗?不,如果是我就会把她放在右边,把重点放在大楼群及夕阳。如果要进一步改变视点,大概可以找出七个最佳构图。嗯——江西陀你认为呢?」
  「没人提及却自己聊起风景的咲丘有够恶的。」
  江西陀板着一张脸如此回答。看来她似乎不太高兴。
  「人类入镜果然会受限。对我来说,首班*时段空无一人的商业区,还是比较有情调。」
  「在没人醒来的清晨眺望商店街的咲丘有够恶的。」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真差。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去跟家里的电视屏幕说话算了。没办法,回家之后再跟电视抱怨吧。
  「呵呵呵,我很佩服咲丘的这份热情喔。原来如此,只要改变视点,相同的景色确实也会多采多姿。不过真要说的话,文教区应该也一样吧?」
  「日本没有学生这种玩意。」
  听到我如此断言,代表也说了「或许吧」并哼笑一声。
  「我说啊,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我们赶快前进吧。要爬上这栋大楼对吧?」
  出岛学长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代表举起手制止了他。
  「先等一下,出岛。外人应该没办法轻易上楼顶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去楼顶是什么意思?从带来的物品来看,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要进行天文观测。
  代表冷淡地撇起嘴角,说了「等一下就会得到许可」之后,手机就响了起来。代表把手机放在耳际,随便回应了大约一分钟之后收起手机。
  「许可下来了。走吧。」
  「慢着,为什么会下来?这里再怎么想都是知名大企业吧……是因为脱了吗?是动用了之前穿在身上的黑色G弦(注:G String,丁字裤)吧?」
  「那种情趣内裤的用途和效果是什么?」
  「喔喔,虽然我认为这是冷门名词,但没想到咲丘瞬间就理解了。哎呀哎呀。」
  「唔!究竟是随口说说还是真的有穿,你这样说会让我很在意其中的关连……!」
  不过,我也认同江西陀的疑问。
  这里是连我这种人都知道的大型IT企业总公司大楼,我实在不认为可以这么轻易得到进入大楼的许可。
  「要是没有这种程度的交涉手腕,就不可能征服世界了。只不过这次有包含利益交换的部分,所以解决得比较快。」
  有关内裤的话题被带过,完全没有说明。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不过看来这个人真的打算要征服世界。
  「利益交换?」
  「这是大人的秘密。」
  代表说完便进入大楼的旋转门,我们也无可奈何地跟在后头。
  建筑物里零零星星是正要回家的上班族身影。
  柜台小姐们看到身穿学生制服的我们,就露出困惑的神情说着悄悄话;擦身而过的人们也全都看着我们,像是不高兴地歪着嘴角。江西陀将嘴巴嘟成了三角形。
  「我们不受欢迎耶。不过大家都是以有色眼光看着我个人,像胸部或是脚,尤其是这次比平常更加精准拿捏的过膝袜与裙子之间的绝对领域。」
  「应该是经济不景气的关系吧,真可怜。」
  光是身穿制服的学生在这里闲晃就够让人起疑了,何况还有江西陀。她虽然个性如此却有着这样的美貌,细细的脚踝与白净的颈子,以有色眼光看她的男性当然很多吧。老大不小的阿姨们夹杂着嫉妒与醋意的温热视线,连在她身旁的我也感觉得到。
  代表毫不犹豫地笔直走向电梯,并且按下上楼的按钮。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我们似乎真的要到楼顶去。
  「啊啊,出岛,安全梯在那条走廊底端的左边。我们在楼顶会合吧。」
  代表说完,出岛学长的脸上不知为何绽放出光芒。
  「是吗是吗?好,那就在上面见了!」
  出岛学长轻轻挥了挥手,就朝着安全梯的方向走去。我原本想要阻止,不过电梯已经到了,所以只好进电梯。而出岛学长看来似乎没有要过来。
  电梯门关上了。
  「出岛学长不搭电梯吗?」
  「该怎么说呢?应该是类似他的天敌吧?」
  代表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把学长留在那里,令我感觉有点愧疚。
  「……该不会是因为学长没办法垂直移动吧?」
  哪有这种事。
  「就是你想的那样。之前曾经硬把他拉进电梯,结果他乱抓着头发拼命挣扎,后来就躺在电梯里了。由于造成其他人的困扰,所以之后就不再让他搭电梯。」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但出岛学长不介意这样吗?现在是二十六楼,还有将近一半的楼层。要用爬楼梯的方式到顶楼,这是多么残酷的极刑?我真是不敢想象。
  
  「喂,你们太慢了吧。」
  「喂,你太快了吧!」
  出岛学长竟然先抵达顶楼了。好奇怪,电梯确实没有中途停下来,而是直接上来顶楼才对。
  不,他肯定使用了某种伎俩——我想这么相信。
  「喔……这还真壮观呢。」
  我转身看向江西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幅绝景。
  真正美丽的景色,无须以任何言语修饰。如果还是要加以描述,就像这样。
  逐渐西沉的夕阳是宛如燃烧着的橙红色,看不见任何星星的漆黑夜幕,则是从相反的方向逐渐侵蚀而来。然而这片漆黑绝对无法胜过夕阳的光辉,因此只能在后方缓缓逼近,静待夕阳下山。逐渐西沉的夕阳就是如此耀眼夺目。
  沐浴在这样的光线之中,灰色市区宛如无数梁柱的高楼群,以窗户反射夕阳绽放光辉,静静展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就像要表达自己比人类还巨大,跟夕阳相较之下却显得渺小无比。
  偶尔映入眼帘的高楼大厦,也只有从这里能看到屋顶的高度,这让上来这里的人重新体认到,自己究竟到了多么高的地方。
  「嗯,虽然这样说会很像咲丘学弟,但这里的景色挺不错的。」代表满足地点了点头。「世界果然很美丽。你们不觉得吗?」
  「——像是这样的景色,亲眼目睹所感受到的魄力终究不一样。」我在顶楼沿着围栏走动,从这里看见下方的模样,因为高度过高而有些扭曲。
  「那么,差不多该把活动的内容告诉我们了吧?」
  或许是对风景不太感兴趣吧,江西陀很快就切入正题。
  「江西陀学妹似乎有所不满。不过只要看过这份数据,你肯定也会雀跃不已的。」
  代表从出岛学长帮忙拿着的书包里,取出刚才那份文件数据递给我们。
  我拿起其中一张纸,稍微转向旁边让江西陀也能看到。虽然江西陀刚才有所怨言,但还是兴致盎然地探头看着。
  调查书的内容挺长的,有一部分是以条列的方式整理而成。制作非常精美,让人觉得可能是警局的内部数据。不过我当然没有看过警局的内部数据,所以没有自信如此断定。
  只是为了维护我的日常生活,以目前的这个时间点,我还是想保留这只是一场大规模恶作剧的可能性。
  首先就以浅显易懂的方式来解读这份诡异的数据吧。
  
  *******
  
  上班族齐藤(假名),正前往大楼楼顶。
  齐藤有抽烟的习惯。然而公司内部全面禁烟,吸烟区也因此经常人满为患。
  因为加班而感到疲劳的齐藤想要抽根烟,但吸烟区也已经为了防止火灾而上了锁,公司里没有可以抽烟的地方。
  然而,接下来几乎得通宵工作,要是连一根烟都没抽,他会无法静下心来,导致自己完全不能专心工作。
  这时齐藤突然想起同事曾经笑着说,自己曾经躲到顶楼抽烟。
  「如果是现在,到顶楼抽烟或许不会被发现。」如此心想的齐藤搭乘电梯直接到最上层,再从安全梯爬到顶楼。
  齐藤正在点烟时,发现已经有人先来了。果然有人也是这么想的吗?齐藤走过去想跟先来到这里的那个人交谈。
  憔悴的中年男性——这样的印象在短时间内就深植脑海。他就是这样的人。
  灰色西装加上蓝色领带,穿着非常不起眼,身高没有很高,体型偏瘦。不像有整理过的头发再怎么看都是蓬乱毛燥,显得疲惫至极的脸上长满邋遢的胡渣。虽然感觉随处可见,但齐藤并不认识他。
  然而当齐藤靠近到某个距离时,便察觉到状况不对劲。这名男性位在没必要跨越过去的围栏另一侧。

  「好忧郁……死吧……」
  一句话。男子只留下这句话,接着毫不犹豫地跃向空中。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齐藤冲到男性跳楼的地方,虽然隔着围栏看不见地面,但也因为看不见而让他深刻地理解了一件事。
  某人在他的面前自杀了。
  接着齐藤马上报警,接获通知的警察紧急赶往现场,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有人跳下去了!」
  齐藤对警察这么陈述。当天晚上动员了好几名警察进行搜查行动。
  但是天已经亮了,还是没有找到跳楼自杀者的遗体。
  不可能,自己不可能看走眼。而且再怎么想,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齐藤不安的情绪持续高涨。
  
  这件事过了三天。这天齐藤在上班前,先在自己位于五楼的住处阳台晒棉被,这时他与之前应该已经跳楼身亡的男性四目相交。
  头下脚上的这名男性从齐藤的面前经过,就这么往地面落下。
  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清晨的寂静笼罩着住宅区。齐藤战战兢兢地往下方一看,这次亲眼看到地面出现一片血泊。牵着狗散步经过这里的主妇,也看到尸体而发出尖叫声。
  齐藤拿起电话的话筒,义无反顾地打给警察局与消防队求救。然而在他们抵达的时候,现场别说是尸体,连一滴血都没有。
  
  后来齐藤接连被转送到不同的医院接受治疗,最后留下「自杀也能复活」这封意义不明的遗书之后跳楼自杀。
  
  *******
  
  「挺耐人寻味的吧?」
  代表用手指轻敲这份令人发寒的数据,一副觉得很有趣似地撇起嘴角。
  如果只是虚构,或是转载网络留言板的谣言,我应该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然而,这份数据是详细记载细节的调查报告书复本,还贴心地附上这名没能复活的男子自杀现场的照片。
  这也是一幅惊悚的风景。
  血、遗体、血、衣服、血、记事本、解剖结果、血、血。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可以信赖的管道网购买来的。我虽然讨厌网络,不过很方便。」
  「虽然很方便,但我讨厌这种网络!」
  代表露出挖苦的笑容,拿起这份资料中的几张纸。
  「所谓的都市传说就是这么回事。你对这种东西没兴趣吗?」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
  「这种东西我也没兴趣。我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我依然无法理解她想问什么。
  「问题在于这个跳楼的中年男性尸体没有被找到,而且他又跳了一次楼。话先说在前头,这份资料是靠老百姓税金过活的那些人写的,所以情报的可信度很高。我不会说谎已经是显而易见,收集情报的人似乎也是个自信得可悲的家伙,所以不成问题。」
  啊啊,虽然很诡异,不过这果然是跟那种单位相关的内部数据。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个时代至今已经出现过各式各样的超自然现象作为前例了。人们或是大众媒体,总是相信这些现象然后遭到背叛。
  这真的是依照事实所写下的资料?还是参考事实虚构而成的数据?并没有能够保证数据可信度的证据。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接受这名代表的超常理论。这让我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丘研的作风了。简单来说,这些人应该真的很喜欢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话题吧。
  「你们看过调查书应该知道,受害者个性认真,而且没有说谎的习惯,人际关系看起来也没有明显的问题。因此,很难想象这是某人为了陷害受害者而做的恶作剧——尤其是在第二次跳楼的时候,不只是受害者目睹现场有尸体,也有受害者以外的目击者加以证实。由此可以推测的可能性就是——」
  「这个家伙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死人,或者是跳楼根本摔不死?」
  出岛学长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只有两个选择,殭尸或是不死之身。就算过于极端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然而以「或许吧」这句话予以肯定的代表,思考模式也挺惊人的。
  「可能是某人把最初跳楼身亡的尸体回收,再从受害者的住处扔下去。因为在第二次的时候,可能没有确认跳楼的人是不是早就死了……」
  「……第一次不是从高楼大厦跳下去的吗?」
  出岛学长露出严肃的表情,以双手抱胸,发出沉吟的声音。
  再怎么说,从高楼坠落的人,外型不可能还那么完整才对。
  由于是被这个记性差到极点的学长指出这点,所以我相当沮丧。
  「所以,意思是要进行现场勘验吧。要在这里做什么?」
  连警察都解不开的谜题,事到如今才来到现场的我们解得开吗?
  出岛学长提出的问题让代表笑了。「不,现场勘验的工作到此结束。」
  「啊?那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江西陀以诧异的语气回问。
  「毕竟要是找得到什么物证,在第一次调查现场时就应该找到了。我们单纯只是来确认这里的风景而已。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景色,难怪会有人想跳楼。」
  代表说完便当场坐下。「那么,以一小时为单位轮班吧。」
  代表从出岛学长放在旁边的书包里,以仿佛拿重物的动作拿出里头的小说放在大腿上,然后开始读了起来。出岛学长也从书包里取出薄薄的记事本当作枕头躺下来。
  「……轮班?」我也歪着头问道。「是要我们做什么?」
  「监视啊,监视。因为这栋大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那个,跳楼男。应该会来到这里,或者是某个高楼建筑物的顶楼自杀吧。如果是这里的话,周边的建筑物大致可以一览无遗。以理想来说,我希望能追踪那个人并且逮到他。」
  「——也就是说,我们要为了找到那个家伙而在这里监视?」
  江西陀也露出和我相同的表情,低头看向坐着的代表。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这个都市传说是真的,这个家伙几乎每天都会从某处跳楼的可能性非常高,应该上瘾了吧。」
  「不过,前提在于『这是事实』就是了。所以有什么根据吗?」
  「当然是直觉啰。」这是极为恶劣的根据。「我基本上是以理性思考事情的人,不过像这种时候,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出岛的包包里有被子,冷的话就拿去用吧。虽然现在是春天,但天黑之后还挺冷的。」
  「呃,难道我们在找到他之前,都要继续做这种事?」
  虽然不愿想象,但看到代表若无其事地说出「那还用说吗?」并嘟起嘴唇,我体内的时钟便完全停止了。
  「我们要收复这个被『跳楼男』的恐怖所控制的美丽而渺小的世界。」
  代表哼着歌,并且将视线落在书里的文字上。看来她似乎不想继续说明,而且也没有放弃监视的具体期限。这个人是要在这里等待一个不确定存在的超自然现象来临吗?
  虽然很想干脆直接回去,然而走到这一步之后,不知为何却害怕撤退。
  
  好,放弃吧。在人生当中,放弃是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就尽情享受这幅风景吧。
  
  我花了五秒转换心情之后环顾四周。我已经在刚才对话的时候,找到了能够看到绝景的位置。我毫不犹豫地走到那里坐下。
  啊啊,警卫实在太棒了。将来就业,我的第一志愿会选择当警卫。
  在这种高度眺望的风景,并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像是顶楼这种地方,是拥有大楼的人与属于大楼的人能够使用的圣地。
  光是从这里能够眺望的景色,就可以拍到多少照片了?会有多少风景纳入我的怀抱?
  商业大厦、公司大楼、办公室,还有公寓。我不由得咧嘴露出笑容。
  「唔哇!你怎么在流口水啊?好恶心……」
  难得沉浸在美丽的景色之中,却出现了一个超级电灯泡。
  「做什么啦?江西陀。很抱歉,我现在忙得没空和你闲聊。」
  我发出嘘声,挥挥手掌赶走她。
  「……这种至今未曾感受到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江西陀在距离我两个人宽的位置坐下。「真是的,我个人现在要做什么?」
  江西陀应该没有带任何打发时间的娱乐用品吧?她就这么双手抱膝前后晃啊晃的。刚才她引以为傲,完全没有粗糙干裂的白皙绝对领域,呃,快要走光了。
  「对了,我的书包里有数字相机,你就拿去拍吧。」
  「你自己拍不就好了?」
  「我现在光是欣赏就没空了。」
  江西陀从我的书包里拿出相机,以双手握住并皱起眉头。
  像这样由女性拿在手上,就让我重新感受到相机的体积有多大。
  「哎呀……这台怪物相机是什么来历?」
  「是我之前买的可录像数字单眼反光式相机。配备各种AF功能,ISO支持到6400。」
  「AF功能?I?……IS、O?」对江西陀而言似乎难懂了些。
  「就是自动对焦功能以及感亮度。」我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
  「感光模式提供了四种自动辨识功能,不过刻意关掉自动改为手动,比较能拍出漂亮的照片。还有,这玩意最厉害的地方,莫过于世界上现阶段最快的快门速度,快门功能也因而更加多元化,连拍模式有二十种速度,从遥控到自拍定时器都可以做很细部的设定。此外,这台相机使用太阳能电池,防尘防水功能完善,甚至具备录像功能,录音功能也很强。在链接无线网络的状况下,光是简单的设定,就可以进行高匿名性的实况转播。这种在至今的数字相机界未曾想过的使用方法,目前正在摄影界受到热烈讨论——」
  「呀啊!好、好厉害的相机!简直是相机革命,相机的文明开化耶!」
  江西陀忽然发出喝彩。她额头上渗出汗水,视线仿佛无法压抑内心冲动般紧迫。
  这个家伙,难道出乎意料地喜欢相机?
  「你也这么认为吗?」听她称赞到这种程度,我也感到有些开心。
  「毕竟无法理解的家伙太多了。清宫不擅长使用机械产品;老哥对相机没兴趣,所以跟他们说了只是浪费口水。而且最近的数字相机——」
  「喔喔喔,是喔,原来你有哥哥?」江西陀不知道为什么紧咬着这个话题不放。
  「嗯。总之,要说有确实是有啦……」
  「反正和咲丘差不多变态吧?不,肯定是个变态,嗯。」
  我很想和江西陀多聊一些相机的话题,不过被她说成这样,我也得好好说明才能罢休。
  「我要郑重声明,我不是变态。不过,我老哥是连我也认同的完美变态。」
  我双手抱胸点了点头。「老哥的眼里只有我。」
  「……啊?」
  江西陀就像发现奇特生物般盯着我。
  「他喜欢我喜欢得无法自拔,是全世界唯一专情于我而活到现在的茧居族,只会把风景看成0与1的组合。」
  这么说来,老哥最后一次走出那个房间是什么时候?「他是个可怜人。」
  「呃,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我并不否认近亲相奸所带来的BL之美,但要是存在于现实,就令人笑不太出来了。」
  江西陀露出困惑的眼神。这也无可厚非。
  「江西陀是因为没见过我老哥,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对喔,现在重新想想,就觉得老哥也可能是超自然现象之类的玩意。虽然过于融入日常生活所以没有察觉,不过那个人很不妙。」
  以这番话做总结,我和江西陀的对话完全终止。
  应该是不自觉变成这样的。或许是彼此都找不到话题可聊,或是想优先让思绪翱翔在这幅风景里。
  黑夜逐渐进逼而来。风好舒服。
  我以随着时间逐渐改变的风景疗愈心灵,无所事事地悠闲度过这段时光。平常这个时间都是在家对着计算机屏幕,因此以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也有种新鲜感。
  将收集在屏幕另一头的大量图片文件逐一开启,想象图片里的景象并进行整理,这是我每天晚上的例行公事。
  没有人物的风景。
  没有我的风景。
  平常位在画面另一头的电子文件。
  然而,像这样直接欣赏的现实世界风景,比我所知道的知识和记得的经验还要美丽许多。
  「世界是美丽的。」我回想起代表的这句话。
  或许正是如此。
  
  不知道就这样经过了多少时间,耳熟能详的哼唱旋律靠近过来。
  「嗨,找到都市传说了吗?」
  「如果找到了,我的反应会更加激烈。」
  代表背对着围栏靠在上面,长长的裙摆随风飘动。光是如此就能够成为一幅画,令我在她身上感觉到某种犯规的要素。
  「这是什么歌?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布兰诗歌』,作曲家是奥尔夫。」
  代表露出优雅的微笑。原来如此,她是一个喜欢古典乐更胜流行乐的人。
  「咲丘学弟不听古典乐吗?」
  「没什么兴趣。所以,为什么要哼……那个……」
  「『布兰诗歌』吗?只是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对了对了,我有买到声乐曲的巨匠——勒夫•杰尔曼大师指挥这首作品的音乐会DVD,我现在就好期待送来的那一天。」
  代表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盒。她没有确认内容物的数量跟种类就一把抓起来,没有和水喝便直接吞进肚子里。连吞东西都和喝咖啡一样豪迈,令我感到佩服。
  「那是药吗?」
  「即使是完全没用的药,也可以当作是吃个心安。」代表收起塑料盒。
  「至今还没有查出『布兰诗歌』的歌词是谁写的。不过,将它编写成一部音乐作品的奥尔夫,才华实在令人惊叹。」
  「是喔?明明是古典乐,却是有歌词的歌?」
  「——喂喂,你连基本都不懂?在古典乐的领域里,这种盛行于巴洛克时代,有乐器伴奏的声乐作品叫做『清唱剧』。那种古典乐没有歌词的想法是偏见,偏见是少数会让自己的世界变得狭隘的愚蠢选择,别碰为妙。」
  代表难得嘟起嘴如此训斥。
  我当然知道古典乐存在着一些由许多男女纵情高歌的作品,但我没想到那些歌词是有意义的。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偏见。
  「最有名的是第一节的『噢,命运女神』,不过整部作品的结构非常完美。这部作品以叙事风格呈现,大致可以分成三段,第一段是『初春』;第二段是『酒店』;第三段是『爱情的宫殿』,就像这样。」
  「好长的作品。」
  「虽然常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要是只听序章,听这部乐曲的乐趣会大打折扣。」
  代表眺望着围栏另一头的景色这么说着。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和代表所看到的风景相同吗?
  不可能相同。
  「故事从赞颂女神的合唱开始。身为主角的青年热爱自然,歌颂自然,在大自然中起舞。他在生命中感受到充实,尽情享受眼前世界的美丽。」
  「如果这个人实际存在,那就只是个变态了。」
  「哈哈,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我这个失礼的意见使得代表笑了出来。「不过,青年对于人类的丑陋感到绝望。」
  「——这又是为什么?」
  「作品里并没有详细描述。不过从『初春』进入『酒店』之后,包括曲风在内的一切,给听众的印象都截然不同。他在酒馆混入通宵饮酒作乐的丑陋人群里,嘴里不断咒骂并且喝得烂醉。酒馆里的人都是喝酒嬉闹,玩得很开心,所以他在旁人的眼中和这些人没有两样。」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乐趣?
  「不过,青年面前出现了一名美丽的女性。忽然间,他所处的世界色彩焕然一新。」
  代表从喉头发出细微的笑声。
  「沉溺于爱欲的青年,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失去色彩的世界鲜艳地苏醒,使青年的人生充满喜悦。不过怎么样?我们能说他重回当年的纯真吗——不,他步入歧途了。就我来说,他的本质已经完全扭曲抹灭,充斥于歌曲之中的,只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狂。」
  并不是刻意说给谁听,代表就像在嘲笑某人般,加上肢体动作继续述说。
  「而且作品的序章与终章,都加入了刚才所提到赞颂女神的合唱歌词,只字未改。在开头与结尾赞颂女神,命运就这么不断轮回。」
  忽然间,代表像是失去热度,就这么靠着围栏沉默下来。
  
  换句话说,这部故事是一种极度的讽刺。
  对于命运女神而言,青年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短剧。
  
  「世界由命运统治。所以我要成为命运,成为统治者。」
  「这么说来,我之前一直没机会问……」这个话题大概会聊很久吧?我有些犹豫之后开口问了:「你经常提到的『征服世界』是什么意思?」
  「就是统治这个世界。」就像辞典里会写的答案。
  「这样啊,具体来说是什么感觉?」
  「对于我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的这个世界,我要『熟知』其中的一切。」
  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也就是想要得到知识?」
  「有点不对,不过知识当然是必须得到的东西。熟知之后,统治就会随之而来。两者之间可以划上等号。」
  「……听不太懂。」这是我的思考层级跟不上的想法。
  「你曾经被别人熟知到体无完肤的地步吗?」
  代表扬起嘴角露出笑容,略长的虎牙洁白无比。
  「并不是理解或同感这种等级。你应该拥有一些想要隐瞒的回忆,也会有一些回想不起来的往事。要是现在的你被某人熟知自己的存在,包含这样的内心、情绪以及想法都被掌握透彻,你能够违抗这样的对手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试着反刍她所说的这番话。
  并不是被理解,而是「被熟知」。
  并不是弱点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自己整个人完全被他人熟知,这是什么意思?人类不可能永远处于幸福之中。爱慕之情被看穿、嫉妒之情被看穿、愤怒之情被看穿、悲伤之情被看穿。我不愿意想象这种事情。
  啊啊,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这是意味着无从抵抗、全面投降的统治。
  而且这个人虽然会说些夸张的事情,却是一个不会说出无聊「谎言」的人。
  「命运『熟知』我们,因此我们无从抵抗。同样的,我想要『熟知』这个世界。我眼睛所见、耳朵所听、身体所触、舌头所尝、鼻子所闻的一切,我都想熟知并且统治。」
  「……你想统治世界的欲望,为什么会强到这种程度?」
  「那还用说吗?」暴君高声大笑。
  「世界很美丽。我想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世界。」
  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
  乍听之下像是想拯救世界的勇者会说的台词。然而,实际上这句话完全没有与勇者相关的要素,是一种宛如世界原本就由我所拥有的偏激言论。
  即使如此,这虽然是令人搞不懂含义的荒唐说法,但我绝对不讨厌这句话的语感。
  至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就能确定自己为何会被她吸引并加入丘研了。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这或许适用于丘研的所有社员。
  我喜欢代表那张充满自信的笑容。
  肯定……应该……总觉得就是这样。
  「不过,光是这样没办法征服世界吧?以各方面来说。」我说出这种自认是常识的意见。
  「应该说,你想用这种做法熟知全世界的人?」
  「只有重要的个人或系统才需要熟知到这种程度。不过咲丘学弟说得对,光是这样是办不到的。要征服世界还需要好几种力量。」
  代表细长的手指一一弯曲。
  「主要是努力、活力、协力,以及暴力。」
  「——所以,丘研的活动和征服世界有什么关联?」
  「你很敏锐。」代表将弯曲的手指伸直。「其实这附近的区域,以及一般为人所知的事物,大致都在我的统治之下了。除了不为世人所知的部分之外。」
  统治了。
  要是把这三个字套进刚才那番话,这个人到底熟知了什么?
  「问题在于这种无人所知的部分。要是将这种东西置之不理,这些东西拥有的力量,很可能将我累积至今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至少建立这座城市的那些人,并不知道繁华区的魔力。」代表叹了口气。「『绿洲』这种东西还是毁灭为妙。」
  「好偏激的说法……就算这样,所谓的都市传说又是什么?」
  「都市传说是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可能存在的黑暗面浮上台面的结果。既然存在着某种构想,就有可能以各种诡辩进行文字游戏。要是无法证明『不可能』,那就是『有可能』。我非得知道这些事情才行。何况现在的我们,已经遭遇过好几次这样的事物了。」
  说到这里,代表忽然走到她刚才看书的地方。
  「好啦,来吃晚饭吧。这一顿我请。咲丘学弟,帮我拿来吧。」
  她指着放在下方的塑料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的,里头装了许多像是便利商店贩卖的面包。但我没有看过这个牌子就是了。
  「既然是你请客,那就没办法了。」我起身之后伸手提起袋子。袋子并没有很重。
  「才这点重量,请你自己拿啦。」
  「我的手没办法拿比咖啡杯更大更重的东西。」
  我背对面不改色这么说着的代表,回到刚才的位置。
  「江西陀也要吃吗——江西陀?」
  我心想江西陀从刚才就不知道在默默地专心做些什么事情,看来似乎正拿着铅笔在素描簿上游走。
  「嗯,啊啊,不好意思。感谢招待。」
  她放下素描簿,把手伸进塑料袋,刻意拿出写着「泡菜口味红波萝面包」的鲜红面包,发出「呃……」的声音打开包装。
  我不经意看向素描簿,上头画的是端正的男性侧脸。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脸上浮现的笑容真恶心。脸上的五官与均衡感绝对不差,要是他露出平静的我们或是开朗的笑容,肯定是一名能让女性自然而然围绕在身边的英俊男性。
  即使如此,再怎么样这也太恶心了。这是超越限度的变态笑容。
  「喔,画画啊。就算是外行人也明显看得出来,这张画得很像。」代表如此称赞。
  「——啊、感谢称赞。虽然我看起来这个样子,但还算是有学过画画的。」
  大概是受到夸奖而开心吧,江西陀微微羞红脸颊,交互看着我和素描并点了点头。
  ……
  我无意间察觉到一件事。我真的不知道画中的人物是谁,但这难道是……
  「慢着,麻烦等一下——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不过这是我吗?」
  「因为找不到别的素材啊。而且为了遏止犯罪,我想将这张危险的侧脸确实流传到后世。」
  「不可能!我不会承认的,我不是这种恶心的人!而且这是怎么回事?就算要找题材,再怎么想你也应该只对*有兴趣吧?」
  「你怎么知道?」江西陀放松嘴角笑眯眯的。「女性的*尤其棒呢。那种曲线,会让人想追求更进一步的情欲。」
  江西陀的惺忪双眼,很像是正在阅读[x]杂志的少年。
  「总之,比起随便拿那台妖怪相机来用,画画还比较轻松省事,所以我就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了。」
  「唔,妖怪相机?」代表低头看向我的相机。「……那台像是会吃人的相机是怎么回事?麻烦别把那种东西放在地上。」
  「那是我的可录像数字单眼反光式相机。」
  「可以录像?最近的机器真有趣,已经搞不懂称为相机的理由了。」代表僵着嘴角露出苦笑。「为什么要把所有功能合并在一起?我无法理解。」
  「不,不是这样。因为这是相机,所以才厉害。」
  「所以,这些面包是怎么生出来的?难道是男女交欢的结果?」
  在我开始演讲之前,江西陀就打断了我的话题。我听不懂她这番话的意思,而且她的想法有够低级。
  「是刚才叫出岛买的。」代表若无其事说出很过分的话。
  「叫一个不能搭电梯的人跑腿吗?简直就是魔鬼。」
  「反正他比电梯还快,有什么关系?」
  代表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那是「章鱼芥末口味的海鲜炒面面包」。
  「——更正,是我的错,我选错人了。仔细想想不应该找出岛的。」
  虽然代表歪着嘴挖苦,还是把面包塞进口中。
  「话说回来,各位对于这次的事件,尤其是自杀是怎么想的?」
  代表像要逃避现实一样转移话题。
  「自杀吗?」虽然我不认为这话题适合在吃饭时讨论,但我也想尽可能让注意力远离正在吃的「乌贼墨汁洋葱面包」。「我不曾认真想过要这么做。」
  「是吗?我一直以为任何人都有过这样的念头。」
  「不,很遗憾,我个人也没有想过。」
  江西陀冒着汗,现在正在喝水。看来虽然是波萝面包,不过正如外表非常辣的样子。
  「……真意外。人类是会失败的生物,要是在人生中第一次遭遇非常大的失败,理论上大部分的人都会有轻生的念头吧?」
  关于这个,嗯,算是时有所闻。
  「可是,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吧?」
  「错了,要是与现实有所冲突,这种道理就行不通。暂且不提有没有实际执行,居然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代表说着「无法理解」并且机械式地将面包送进嘴里。
  「我个人反而对于代表会说这种话感到意外。」
  「我也曾经年轻过。」推测只比我大一岁的人居然说出这种话。
  「不过我当然没有付诸实行。咲丘学弟说的没错,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可是,自杀的人每年都在增加耶。」
  江西陀似乎也知道这方面的社会趋势。
  「自杀的尸体不怎么漂亮喔,尤其上吊的尸体真的很脏。」说到这里,江西陀说着「啊啊,所以才会跳楼是吧?」这种话,莫名其妙地进行自我解释。
  「总之对我们来说,自杀就是这么回事。」代表也擅自做出了结论。
  我们之所以会在即将进入梅雨季节的夜晚,在这个寒冷的顶楼吃着难吃的面包,本来就是为了找出一个连是否存在都很可疑的「跳楼男」。
  为什么呢?我忽然开始觉得这种行径很蠢。
  「这个事件本身,会不会根本就是某种整人的圈套?」
  「原来你刚才真的只在享受景色啊?」代表无可奈何般看着我。「我有大概确认过下面楼层的窗户,不过找不到任何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何况这种大楼的窗户原本就是封死的。」
  虽然不知道代表是什么时候抽空去做的,但她似乎做过这种像是小说里侦探会做的事。
  「无论怎么样,从这里跳下去都不可能生还。底下的广场连草丛都没有,无论是网子还是垫子,以这种高度来说,也不可能精准地跳到自己想跳的位置。水泥地面加上这样的高度,要是没有绑绳子就跳下去,基本上只要是人类就会死。」
  原来如此,现场勘验似乎还是有一点帮助。
  那名男性果然曾经从这里跳下去死过一次——啊啊,自己说出这种话还是觉得很可疑。
  「那么,那个人后来跳楼的那间公寓,你应该也去过了吧?」
  「我是派出岛去的,所以关于情报的正确性,我不予置评。」
  不只是叫他买面包,代表似乎还让他跑腿做这种事情。这个魔鬼。
  「大楼这边,并不是没办法以『晚上看到的白日梦』来解释。至于公寓,似乎比这里更能以一般的尸体失踪案件处理,或许一切会以受害者的自导自演作为结论而收场。然而第二个目击者的存在,否定了所有的一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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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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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出岛学长似乎曾经登门拜访过第二案件的目击者。
  面对忽然出现而且看起来就很诡异的高大男性,目击事件的主妇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才说出证词的?我刻意不追问这件事,而且也不愿意想象。
  这名主妇似乎是在牵狗散步的时候看见尸体,也确认公寓那边传来男性的惨叫声。最大的谜题在后面。
  当时她看到尸体就腿软了,所以无法离开现场。在这段时间,别说是有人来搬运尸体,似乎连一辆车都没有经过。
  尸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如果相信她的证词,就是下面所述的状况。
  经过三分钟左右,尸体周围忽然被某种类似摇曳的高温空气所覆盖,接着尸体在眨眼的瞬间就消失了。
  「完全变成超自然现象了。」
  「像这种重要的情报,警察应该据实写在报告书上才对。真是的,偷懒也该有点分寸吧。不过提供情报的那个家伙,应该明明知道却故意没有加注吧?实在很像他的作风。」
  「尸体居然会消失,这又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了。要说诡异也确实很诡异。」
  我和江西陀都差不多屈服了。正确来说,应该是已经懒得否定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家庭主妇,没有说谎的理由。要是质疑她的话,对于受事件打击而至今还在看精神科医生的她很失礼吧?」
  代表吃完面包站了起来,好一阵子只是默默凝视着依然装着大量面包的袋子。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解决掉吧?
  「虽然不知道是否在其他地方复活了,但可以确定这个人不会因为跳楼就摔死。既然这样,自杀对于这个人而言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为厌世吧。」
  无论自杀的原因是大是小,最后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不过,那个家伙还活着。」代表看向远方,将视线投向围栏另一头的风景。「说不定那个家伙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不掉。」
  「即使一心寻死?」江西陀也跟着将目光移向远方。
  「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好难过了。既然有这样的能力——」
  代表轻声喃喃说着,并且走向安全梯。
  她就这么下楼了。只剩我和江西陀被留在这里。
  「嗯——状况变得挺麻烦了。」
  「一点都没错。」
  这么一来,如果是作假的杀人案件或许还好得多。
  「总之,我个人比较偏向被虐属性,所以越来越能轻松面对这种超自然现象了。事到如今,不管是不死人还是什么玩意都尽管放马过来吧,哈哈哈!」
  江西陀在脸上贴上一张不自然的笑容。她开始踏进超自然的领域了。
  「冷静一点,江西陀。来,多吃几个面包吧,你一定只是肚子饿了。」
  「这点子不错。喔、『鳗鱼派意大利面三明治』还真是创新……」
  不妙,江西陀的精神快到极限了。
  有什么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的风景吗?我环视着四周。
  
  那个男的,就在那里。
  「喂,江西陀。」
  「怎么了?咲丘也要分一半吃吗?失去酥脆口感的派很神奇耶?」
  「你回到现实听我说。除了我们之外,你刚才有看到别人上来顶楼吗?」
  江西陀把三明治拿离开嘴。
  「会爬到这种地方的好奇宝宝,除了我们以外不会有别人了。何况在这个时间,底下的上班族们应该也回家了。」
  「那么,那是谁?」
  江西陀看向我所指的方向。
  
  她手上的三明治掉到地上。
  
  我所指的方向坐着一名男性。
  这件事本身不成问题。即使是这种时候,也会有热爱工作的大人在加班。
  我们没发现这名男性上楼。
  这方面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安全梯有点远,出岛学长刚才上下楼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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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男性的年纪,以外表很难断定,不过应该是三十出头吧?皱皱的大衣、灰色西装加上蓝色领带,很难给人整洁的感觉。没有加以修剪的头发也很邋遢,下巴的胡子长到让人希望他能赶快剃掉。
  总觉得他的特征相当符合我们要找的人,不过这也不成问题。像这种邋遢的大叔,在这附近随便找都找得到。
  问题在于男性坐着的位置。
  他坐在围栏的另一侧,在高度超过五十层楼的大楼楼顶双脚悬空,身体前倾以手肘支撑着。
  只要风强一点或是身体稍微失去平衡,似乎就会直接向前摔落。
  然而,这名男性不知是否有察觉到这样的危机,或者是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露出疲惫的表情叹着气。
  他的表情非常落寞、无比沉闷。
  仿佛就这么直接从画框跳下去也无妨,就是如此孤寂的风景。
  「你觉得呢?」
  「是一个放着不管就随时会自杀的大叔。」
  这个人的特征,和我们在找的「都市传说」实在太过吻合了。
  代表跑去哪里了?我不禁转身看向安全梯。
  还没回来的样子。
  「出岛学长也是,他在这种时候跑去哪里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出岛学长从刚才就完全不见人影。我回想起来了,在我和代表交谈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
  大概又赶往某个地方了。比我们这两个新生更不应该离开这里的人们,至少目前都不在场,这是事实。
  「好,江西陀,你去找他搭话吧。」
  「啊?」江西陀发出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这种时候应该要由咲丘展现男人的气魄吧!」
  「我也想过应该在这时候让你展现女人味——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江西陀将视线移过去。
  与男性四目相对。
  这名男性讶异地凝视着我们。
  「……真、真的要去?」
  「没有啦,这当然是我为了纾解紧张气氛所开的玩笑。别吓成这样啦,真不像你。」
  我踏出脚步。江西陀轻声咒骂着跟了过来。
  我以平常走路的方式靠近,但这名男性完全没有散发出要逃走或是跳下去的感觉,只是凝视着我们。
  要是无视围栏,男性和我之间的距离,目测是两公尺左右。
  走近才发现,因为围栏的关系,这两公尺感觉遥远得令人绝望。
  「晚安。」
  我向他这么问候。
  「……晚安。」
  对方也回以一个夜晚的问候。
  「我是咲丘,这位是江西陀。」
  「我叫做筱冢。」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自我介绍。
  肯定是一幅脱线的风景。
  「你们是学生吧?那套制服我看过好几次。记得是神乐咲高中?」
  自称筱冢的男性对我提出这个疑问。没想到是平凡的闲话家常。
  「是的,我今年刚入学。学长、学姐也一起来了,但他们目前暂时不在。」
  「是吗?学生啊……」男性露出苦笑。「如果你们正在忙什么事,我大概妨碍到你们了。」
  这个人露出的笑容真是难堪。人说连小虫子都不敢杀的人,应该就是指他这种人吧。
  「不,我们是来找一个据说经常在这里自杀的人。」
  由于对方看起来像是个无害的人,原本打算慎重行事的我,不小心脱口说出了真心话。我听到了江西陀吞口水的声音。
  筱冢先生听了这番话之后眨了眨眼睛。
  「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原本坐着保持稳定的重心,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
  筱冢先生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后方就是一整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然而他却保持平静到令人无法置信。
  「你是这间公司的职员吗?」
  「不,并不是。我不可能进得了这么伟大的公司。只是因为我手边只有这套西装,所以才会不得已一直穿着它。」
  筱冢先生带着歉意露出笑容。「因为这栋大楼很高。」
  「这栋大楼确实高得不得了,但这不算是理由吧?」
  江西陀战战兢兢地加入对话。大概是还没放下戒心吧,她像只小动物似地缩在我的身后。
  另一方面,我反而开始对这位不起眼的大叔抱持好感。
  「那个……我就直接问了,筱冢先生是什么人?」
  「……忽然这么问不会太直接了吗?」江西陀质疑的声音传入耳中。
  「就算你问我是什么人,这也很难解释清楚。」筱冢仰望夜空。明明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但他就像是随时都会失去平衡摔下去,令我难以正视。
  「以我的角度来看,你们出现在这里才让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以我的穿著,就算在这里应该也不会被骂,但你们可是穿着学生制服耶?」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待在这里。」仔细想想,我们彼此都是可疑人物。
  「那么,我们挺像的。」
  筱冢先生笑了。
  而且就这么让身体重心往后移。
  筱冢先生在我们的面前……
  头下脚上掉进身后的空间,像被吸入位于遥远下方的地面。
  剎那间的寂静笼罩现场。在我认知事实的时候,筱冢先生已经不在楼顶了。
  「筱冢先生?」
  想要冲到围栏边的我,被江西陀抓住手臂制止了。
  「请冷静下来,咲丘!如果那个人真的不会死,那我们应该在这里等!」
  江西陀没有使用平常轻佻学妹的语气,以这番话制止了我。
  我转身一看,江西陀正以严肃的表情凝视着我。
  我佯装镇静并且等待。
  感觉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
  应该再等一阵子吗?
  下次再出现这个念头时就报警吧。
  在我拿出手机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眼前的景象扭曲,带来一股类似晕眩的感觉。
  在我不禁眨眼的同时,筱冢先生竟毫发无伤地站在我的面前。
  「看吧。」
  筱冢先生叹着气转过身来。他的态度真是一派轻松。
  明明怎么想都无疑是一种诡异的现象,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某处因为筱冢先生还活着而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不了。」
  我和江西陀默默地转头相视。
  「我真的是平凡地出生长大,过着平凡的生活直到现在。并没有吃什么奇怪的药,也不记得去过龙宫,至今却从来没有死过。就算是吃过人鱼的肉,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变成不老不死,我就是这种随处可见的无聊人类。」
  「——虽然你刚才只是随口提到,但原因不就是人鱼吗?」
  「某天我忽然发现自己不会老。不过我一直长成这副模样才停止变老,所以大概花了三十年才察觉。在我察觉的时候,我的朋友们已经衰老而死了。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拜托,应该在中途就要发现了吧?你朋友都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总之,当时日本在战争里败北,我觉得这个国家完了,心想自己差不多也该死了。所以我就从突击兵的尸体身上拿了一颗*试着自爆。」
  「不妙,比起自爆结果,我更想知道你的年纪!」
  想到这里我忽然恢复理智。对方明明正严肃地跟我说话,我这种态度应该很有问题吧?我转换心情重新面对,采取认真而冷静的态度。
  不过出乎预料,筱冢先生开心地笑了出来。
  「咲丘同学真有趣。我明明正在说这种超乎常理的怪事,你却对我这样吐槽。我打从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种人。一股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吧——哈哈,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什么嘛,原来你也可以露出这种笑容嘛。
  「因为一瞬间就变得粉碎,所以并没有疼痛之类的感觉。」筱冢先生像是在怀念往事般仰望天空。「不过,我没死。回过神来,我依然站在突击兵尸体的前面。」
  「呃……也就是说,你曾经『死过』吧?」
  大概是放下戒心了,江西陀站到我的身旁。
  「这么说也对。嗯,或许『死而复生』这种说法才正确。」
  筱冢先生频频点头。这个人或许对自己的体质不太在意吧。
  「首先我感到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今后要怎么活下去,就令我伤透脑筋。战后那段时间虽然很辛苦,但我感到很庆幸,因为即使环境条件严苛,却不愁找不到工作。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没死,所以我非常受到重用。」
  受到重用。
  连思考这句话的意思都令我全身发冷。即使是用在别人身上就会死的折磨,用在他身上也不会死。
  这是多么难受的事?
  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连这种折磨都轻松跨越的不死人,将它当成美好的回忆而露出笑容。
  「自从法律完善之后就变辛苦了。我的年龄当然不详,至今也没做过什么正当的工作。不过在劳动基准法通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雇用我了。」
  筱冢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的表情比刚见到他时还要苍白黯淡。
  「可怕的是饥饿。」
  筱冢先生的话语失去了情感。
  「要是肚子饿,人类就真的动不了。这种感觉比被打还要沉重;比被踢还要犀利;比被砍还要无法思考;比被压扁还要无法动弹;比溺水还要喘不过气;比被埋还要伸手不见五指;比被车撞还要冲击;比窒息还要感觉漫长;比被焚烧还要灼热;比被冰冻还要寒冷;比被融化还要没有知觉;比被炸还要痛;比被剁还要心碎欲裂。最重要的是,即使我再怎么求救也完全、丝毫、一点点也没有——」
  筱冢先生以无比混浊的眼神,像高歌一般串连着话语。
  「没有任何人愿意帮我。」
  我不懂。
  对不曾饥饿的人而言,这是无法体会的痛苦。
  对饥饿而死的人而言,这是无法体会的痛苦。
  他在漫长岁月中遇见的人们,曾经给予他什么样的折磨?
  他求救的声音,至今到底被多少人忽略?
  这样的他即使再怎么叹息,再怎么呐喊,再怎么绝望……
  也不被允许以死解脱。
  「我曾经为了活下去做过各种努力。不过老实说,我已经到达极限,疲累至极了。」
  筱冢先生恢复成初遇他的时候,那张宛如放弃一切的表情。
  「看过《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本图画书吗?」
  筱冢先生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江西陀代替说不出话的我回答:
  「我在小时候看过。那只猫活了一百万次,对于这样的生涯感到自豪,不过在喜欢上一只漂亮的白猫之后,它第一次觉得『我想永远活下去』。是这样的故事吧?」
  「然后,这只猫这次死掉之后,就再也没有活过来了。」
  筱冢先生露出自嘲的笑容。与刚才的笑容不一样,是嘲讽自己的笑容。
  「总之,我也想要死一百万次看看。目前一直持续做着这种事。」
  对于这位服装邋遢不起眼的大叔,虽然这么说对他本人非常失礼,但我第一次觉得……
  他很可怜。
  「想笑就笑吧。不过,我要是不这么做就会撑不下去。你们或许无法理解就是了。我梦想着总有一天可以死去。」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我们没有笑他的资格。
  我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开他玩笑,寂静笼罩着我们。
  如此难熬的风景,我已经无法正视了。
  
  「——」

  是我听错吗?不,我不可能听错。
  在这种时间点,这个人肯定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并且掌握话中的内容。
  然而,这个人却……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
  沈丁花代表却笑得非常开心。
  
  筱冢先生也眯细眼睛,朝代表严厉地看了一眼。
  代表以全身承受这道充满怨恨的视线,大方地以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
  「失礼了。我是沈丁花,是他们两人所属社团『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代表。」
  「……也对。嗯,你是个失礼的人,跟咲丘同学、江西陀同学不一样。」
  「因为我不像他们一样善良——出岛,动手吧。」
  代表一举起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出岛学长,就像起飞一样跳向围栏开始攀登,转眼之间就爬上围栏的动作,简直像个发条娃娃。
  出岛学长翻越围栏一把抓起筱冢先生,然后以单手将他扔到围栏内侧。
  与刚才不同,筱冢先生这次是从下往上飞到空中。
  筱冢先生随着冲击而落地,即使不是他,从这种高度落地应该也不会死吧。疼痛使得筱冢先生的表情扭曲。
  「代表?出岛学长?这是在……」
  「记得这叫做吊桥效应吧?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对谈对筱冢有利。因为觉得很麻烦,所以就请他过来我们的主场了。」
  代表毫无悔意地如此说明。确实,我并非无法理解这个道理。
  然而,会在这种状况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她还会有谁?
  「——你说你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原来如此,是来把我当作笑柄吗?」
  筱冢先生放低声音,并抬头看向代表。
  「你错了。如果我是活得不自由、想死却死不掉的『都市传说』,我就会拼命摸索拯救自己的方法。你这种生活方式很可悲吧?」
  「……实际上,筱冢先生就是这么做的。」
  江西陀说这句话时语尾在颤抖。
  「你错了,江西陀。筱冢什么都没做。」
  代表以冷如冰霜的视线投向筱冢先生,并且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说我……什么都没做?」筱冢露出愤怒的神情起身。「你懂什么?轻轻松松活到现在,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的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
  「你为了活下去付出过多少努力?具体来说,你的努力曾经让多少人成为你的垫脚石?」
  应该是直到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才终于领悟到吧。
  沈丁花代表将嘴角撕裂得宛如横躺的弦月,展现出超越任何人的愤怒。
  「没工作的话去找就有了,你有把妨碍你的人放火烧掉,把反对你的人钉到墙上示众吗?没有粮食去抢就有了,你有抢过卖食物的杂货店吗?要是在市区看到享受着美味可丽饼的情侣,会把他们大卸八块吗?这些你都没做过吧?我已经叫出岛全部调查过了!」
  出岛学长脚边有一叠印着数据的纸。虽然不清楚上头写了什么,但他们两人似乎是为了拿这份资料而下楼的。
  「……这么过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筱冢先生的眼中浮现泪水并如此反驳。
  「办得到!这就是为了活下去而付出的努力。」代表细长的双眼散发出灿烂的蓝色火焰,以言语粗鲁地攻击过于温柔的筱冢先生。
  「既然找不到舒适的环境,就去统治环境吧。把人们击溃,让人们绝望并且屈服于你、愿意从拇指开始舔遍你的脚趾。这么一来,你征服世界的目标就完成了。你的身体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吧?没达到这个目标的你凭什么想寻死?不要太瞧不起人类了,妖怪。」
  「妖怪」这两个字让筱冢先生全身颤抖。
  「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没有……造成别人的、困扰……」
  「你曾经害死别人。」
  「……胡说。」
  对喔,这才是这次我们来找筱冢先生的原因。
  代表轻声说道:
  「这间公司有一个职员,因为目睹你跳楼两次而罹患精神疾病跳楼自杀了。曾经看到你尸体的年轻主妇,也因为罹患精神疾病离婚了。不只他们喔,回顾过去,因为你而导致人生失控的人,光是可以确认的情报就有六十二人。」
  「你骗人啊啊啊啊啊啊!」
  筱冢先生惨痛的尖叫声响遍楼顶。
  「不过,你藉此展现了你的力量!你不需要对此感到懊悔,反倒应该觉得骄傲。」
  暴君称赞着妖怪的实力。
  「你光是存在就足以让别人的人生疯狂。这就是力量,压倒性的统治力。因为你而发狂的人,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你而害怕得颤抖、哭喊、求援,在绝望之中想起你的存在。在这一瞬间,你统治了这个人的一切!」
  暴君羡慕着妖怪。
  「我很嫉妒,嫉妒这份我没有,而你却拥有的强大力量。要是拥有这种力量,我的统治力将会变得多么强大,我甚至无法想象。你居然擅自对命运感到绝望而寻死,实在令我作呕。如果能得到这种力量,我愿意承受任何上刀山下油锅的苦行。」
  「——那么,我问你……」
  筱冢先生以毫无情绪的平静声音说了。
  「你真的是有这种觉悟的人吗?」
  他以憎恨世上一切的眼神投向暴君。
  「出岛,拿地上的那个袋子给我。」
  「……咦?可以这样吗?沈丁花?」
  至今都没有插嘴的出岛学长,不知为何忽然朝代表露出担心的表情。
  「事实胜于雄辩。」
  出岛学长双手抱胸思考一阵子之后,将那个装了他刚才买来大量面包的超市塑料袋,交给伸出右手的代表。
  
  这一瞬间,代表的上半身垮了下来。
  
  我怀疑自己看到的,但我只能以这句话来形容。
  没有多重,再怎么样应该也不到两公斤的袋子,就像是世界上最重的哑铃一样,压垮了代表的右手。
  由于手臂一口气被重力拉扯,肩膀的关节应该脱臼了吧?或许也骨折了。
  代表细白的手指变成暗红色,出现瘀青内出血的现象,指甲和皮肤缓缓渗出鲜血,形成一幅一般而言会令人不禁反胃的恐怖状态。
  看着这只手的代表,冒出冷汗、张大嘴放声嗤笑。
  「呵呵呵,哈哈哈!好痛,痛到极致!这就是所谓的活着,活着才会感受到的痛楚,只要没死就可丛旱受无数次的生命充实感!」
  出岛学长连忙拿开袋子,这瞬间看见代表的手,使得出岛学长微微发出「唔喔……」的声音。代表以左手扶着再也无法使用的右手臂站了起来。
  「现、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终于进入代表所存在的世界了。
  「我啊,没办法拿比咖啡杯更大更重的东西。」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看到这个状况的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连高中的冬季制服,还有头发,甚至是自己附带多余脂肪的身体,都沉重得令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在当时抱持开玩笑的心情把袋子递给代表,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身体不住打颤。
  皮肤干裂,并且一下子冒出冷汗。
  「记得当时的我念幼儿园吧?我在一对平凡父母的养育下长大,爷爷在社会上颇有地位,所以生活过得挺富裕的。」
  沈丁花代表并没有因为痛楚而收起笑容,并且愉快地述说起往事。
  「当时发生了一场*意外。车厢横躺着撞进建筑物,光是这样就有很多人被压烂了。救援的步调很慢,可以用牛步来形容。高官们的反应慢半拍,导致后续的所有程序都被拖累,应对出错的急救队与消防队、自卫队的指挥系统乱成一团。当时父亲像是要保护我一样拼命抱着我的右手,母亲则是抱着我的左手,他们在我的两旁,被变形的车厢压死了。」
  沈丁花代表仿佛很开心地高声笑著述说双亲的死。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而变得鲜红。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判断我的双手不需截肢也能治疗,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捡回四肢健全的一条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没人预料得到。」
  然后,悲剧开始发生了。
  「我的上半身所有部位的肌力开始异常衰退。原因不明,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身体变得会被衣服的重量压垮。被子也能压垮我,我甚至无法对抗地心引力,所以只能紧贴着地面,用匍匐的方式移动。年轻医生曾经问我『以当时的状况为什么没有把双手截肢?』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对于医疗疏失这方面只字未提!基于院方的善意,后来开始进行检查,每天都痛苦得犹如极刑。比方说,你们知道肌电图这种检查吗?是要我自己朝着电极针插进肌肉的方向使力,有够蠢的。就算我痛到想哭,那些家伙依然把针插进来,嘴里还说着『啊啊,这样会痛是吧?』然后写进病历表。最后的结论是『还是无法查明原因』!」
  无法正视代表的我,将视线移向筱冢先生。
  这位不死人,正因为眼前的疯狂世界而嘴唇发青不断颤抖。
  「连医生都放弃我,真希望有人把我杀掉算了!爷爷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哭着对他说『我拿不动刀子,所以帮忙杀了我吧。』结果,伟大的爷爷将神谕赐给了我。」
  暴君的嘴角扭曲成奇怪的模样,眼神散发光芒,高声说着暴君诞生的瞬间。
  「『痛恨命运吗?那就试着征服世界吧。你需要的是知识、努力、活力、协力、暴力。你在这些方面的能力一点都不够,但你拥有得到足够能力的天分。能够向你保证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统治吧,把碍事的家伙压烂,让违抗你的家伙喝下融化的蜡吧。用你这双小小的手,从愚蠢人类的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当时连当场寻死的权利都被剥夺的暴君,双眼血红地继续说道:
  「我为了寻死而付出呕心沥血的努力,因为我只有这种能耐。我拼命让自己站起来,咳着血穿上衣服用双脚走路,不眠不休地练习拿筷子。到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寻死了。我完全没去过学校上课,至于应该在学校上课才能得到的学分,我十二岁时就把高中的必修学分修完了。即使如此,我还是跟出岛一起就读国中接受义务教育。那些说我没念国小而嘲笑我是笨蛋的男生们,我用了以血洗血的极刑加以解决;对于那些嫉妒我的愚蠢女生们,我侮辱她们的名誉加以处理掉;阻挠我的老师当中,有好几个被撤销教师执照。而且我藉由爷爷在政经界建立人脉,让许多组织屈服于我。」
  暴君以真的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语气,述说着这段染血的人生。
  「即使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依然不够。我的努力还不够。在我自己成为命运之前,这具身体或许明天就不会动了。就算变成药罐子减少痛楚、弥补肌力,我也可能明天就会死;或许醒来之后就没了双手,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晚上睡不着!人们将这样的我认定为软弱而嗤笑着,即使他们明明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不做、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曾经绝望过好几次,不过,我离开医院那座监狱时,看到了一幅阳光闪耀的景象,我绝对不会忘记这幅光景!」
  沈丁花代表将右手臂的关节往墙壁撞,硬是接了回去。她的肩膀周围发出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朝天空高举右手,举到要是月亮没有躲在云后,或许会直接被她抓下来的高度。
  「世界是美丽的。」
  她的脸沐浴在滴落的鲜血之中,露出恍惚的表情。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明明如此深爱世界,爱得无法自拔……
  却如此讨厌目前统治这个世界的人们。
  「筱冢,若你想放弃,不愿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就由我来统治这股力量,统治你的存在。」
  这句宣言宛如否定了一个人所有的人权。即便如此,却完全无法让人提起劲违抗。
  这是令人绝望的强大统治者会说的台词。
  「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沈丁花代表笑了。
  整个人就这么垮下,失去了意识。

  正当我在社办研究怎么泡咖啡而手忙脚乱的时候,社办的门缓缓开启了。
  「啊啊,代表。这台浓缩咖啡机要怎么用?」
  只从门后探出头的代表对我投以困惑的眼神,并且说了「把那边的咖啡包照箭头方向插进去,然后按按钮就行了。」
  我依照她所说的步骤做之后,总算成功泡出咖啡了。我也顺便帮代表泡了一杯。代表一走进社办,就把CD放进收录音机播放音乐。
  「嗯,谢谢。」
  接过咖啡的代表,护着打上石膏的右手,用左手拿咖啡一饮而尽。
  我也想试着这么做,不过舌头似乎会烫伤于是打消念头。
  「话说,很高兴你来了。我原本以为你一定不会来了。」
  「唔,为什么?」
  「因为我前几天毫不自重,耍嘴皮说了那些丢脸的事。」
  我看向日历确认。啊啊,原来从那之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虽然有好几个人曾经加入丘研,不过你是第一个看过那个之后,还会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代表难得露出没有自信的视线四处游移。
  「江西陀想买一本书,所以好像会先去书店再过来。」
  我喝着终于开始降温的咖啡。
  代表说了一声「是吗?」并轻笑一声闭上眼睛。
  「你的手还好吗?」
  「或许至少要三个礼拜才能拆掉石膏吧。我认识一个医术很好的医生。如果没有那位医生,这次右手臂以下说不定真的要截肢了。」
  真是令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话。
  「出岛难得对我发脾气。我这次确实太乱来,有在反省了。」
  「听说你雇用了筱冢先生,现在他怎么样了?」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问问题耶。」代表露出愉快的微笑。
  「因为我听不懂出岛学长的说明。」
  实际上,他在说明时完全不会拿捏要领,只会看着那本薄薄的记事本,发出「唔~~」或是「啊~~」之类的声音,最后以「我忘了」作为总结,简直无药可救。
  「我让筱冢住进我家了,主要是让他管理书库。与其把数据存在计算机里,只要让筱冢记下来,因为他不会死所以可以永久保存不会消失,这样不但安心而且很方便。」
  「住进家里吗……」
  我经由出岛学长的说明而勉强得知,代表似乎是一位生活相当富裕的大小姐,而且住在一间非常豪华的「别墅」。如果跟我听到的状况一样,要称为豪邸也不为过吧。
  依照得到的情报,出岛学长似乎也住在那里。他之所以被代表当成随身侍从使唤,这似乎也是原因之一。说出「同居吗?一妻多夫吗?晚上一定香艳热情无法挡吧?」的江西陀好烦。
  本身就宛如超自然现象的她,已经不再令我感到无言以对,而是开始觉得有趣了。
  「因为简单来说,那家伙只是在食衣住这三方面有问题而已。他是一个会乖乖听我吩咐的能干助手,最近我打算把行程也交给他来管理。那个家伙只要继续学习,应该可以进步很多吧?」
  居然以「那个家伙」称呼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长寿先生,真要说佩服也挺令人佩服的。
  「就像把他当成秘书一样耶。以代表的作风,我其实很担心你会让他做什么诡异的工作。」
  「咲丘学弟,这种工作是让『死了也无妨的家伙』去做的。对于筱冢而言,他需要成为对他人来说不可或缺的人。讲难听一点是寄生,好听一点就是共存。总之,这是『统治环境』的一种手段。」
  或许代表使用的「统治」这个词,拥有比我所想象还要深远广泛的涵义。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会令我觉得这个人理想中的「收为统治的世界」,可以用丘研这个存在来替换。
  「——你为什么还愿意来社办?」
  虽然刚才聊到其他事情而没有回答,不过看样子她果然是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我不会再怀疑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了,之前是我不对。」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由于代表的表情很认真,所以我也不再开玩笑。
  「因为没有退社的理由吧?超自然现象是存在的,而且代表是真的企图征服世界。只是这样而已。」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而且似乎比一般的超自然研究还要有趣,我也想参加这种社团活动。」
  「你说的这种活动,是什么活动?」
  曲子换了。这么说来,我后来调查了这首乐曲的歌词并且与原曲对照,但歌词内容依然令人搞不懂。总之,不同的人应该会有不同的解释吧。
  「你要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世界吧?」
  在「布兰诗歌」的乐声之中,拥有一张漂亮脸蛋的代表,仿佛想到了什么恶作剧的主意般咧嘴一笑。
  如果命运女神真的存在,或许就是这样的容貌吧。
  这样的风景意外地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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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第二部  都市传说「野槌蛇」
  
************
  
  秋元(假名)大概是累了,所以作了一个白日梦。
  这是在下班之后,行经清晨的风化区时发生的事情。
  
  有蛇在天上飞。
  
************
  
  打开社办的门一看,里面是桃花盛开的桃花源。
  脱下运动服呈现半裸状态的少女,颈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耳机,在正要伸手去拿制服裙子的时候和我四目相对。
  大概是新生吧,她是一个比我还要……不对,是娇小得让人认为她明显发育不良的女孩。要说她是国中生,我觉得看起来比国中生还要幼小。
  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远处似乎传来嬉闹的声音。挂在社办里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听在耳里异常响亮。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可以稍微,真的是稍微同意江西陀的看法。
  这是一幅美妙的风景。
      
  
  「咲丘,虽然非常遗憾,不过一审二审都是判处死刑。」
  「让我上诉,拜托。」
  在那之后,正在换衣服的少女竭力尖叫并用力关上门。由于当时我已经踏出一步,所以在旁人的眼中,我是以诡异的方式被夹在门与墙壁之间动弹不得。
  听到尖叫声的丘研社员集结过来,如今正在召开简易法庭进行审判。
  虽然我是清白的,不过以这种构图来看,事实上可以说是稳输的魔女审判。
  检察官是江西陀;法官是代表,虽然以男生的角度来看没什么胜算,但我认为自己算是很善战的。至今败诉的原因或许在于我的辩护人是出岛学长,不过无论任何人出马应该都是相同的结果吧,这就是魔女审判的定理。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最高法院审判。总之来听听被告的最后辩护吧?」
  最高法院也是忽然就从重头戏开始。
  由于已经没有后路,所以我拼命向代表辩解。
  「放学之后,我按照简讯的通知来到社办,然后因为门没上锁,所以我直接打开门,结果眼前就出现一座桃花源了。」
  「判处死刑吧?」
  「唔……完全没有要更改判决的感觉!」
  代表以左手代替打上石膏无法拿东西的右手,拿起冒着蒸气的咖啡一饮而尽。她似乎真的对我的生死不以为意。
  「不过沈丁花,新生只是往前进而已,我刚才说过好几次了,没有上锁的人也有不对。」
  「毕竟至今会来丘研的男生就只有出岛而已。对于一个只会前进的家伙,我们不会笨到期待他拥有一般等级的智能,而被小荻的*挑起情欲。」
  虽然出岛学长不经意就连人性都被否定,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搔着脑袋思考要怎么帮我,实在让我感到很可靠。
  说不定这位学长虽然笨拙,却是丘研之中的好人。
  「姐姐,不用了啦……因为没上锁的我确实有错……」
  明明刚才被我看见半裸的模样却愿意原谅我的天使,就在这里。
  虽然还不知道全名,但她的名字似乎叫做小荻。她缩着娇小的身体看向地面,并且对代表提出这样的意见。她好像是代表的妹妹,不过两人非但不像,甚至到了相互对照的程度。
  现在,已经穿上制服的她坐在代表的旁边。她将一头可爱的鲍伯头分别往左右两侧绑起来,加上肌肤白皙得近乎病态,感觉就像是从某处买来的仿真娃娃。
  首先引人目光的,是她挂在颈子上的耳机。整体富有光泽,特色是耳垫非常大,是大得足以包覆耳朵的硬派玩意。戴着这种玩意在校内走动,只会让人觉得是在和老师们作对,称得上是一名个性比外在形象大胆许多的女孩。
  她坐在那个位置,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拿她和代表相比。
  由于代表本来就不高,所以身高的差距并没有很明显。即使如此,少女还是娇小许多。搞不好她的头只有到出岛学长腹部的高度吧。
  至于她和江西陀的体型差异,简直是达到了*的次元。与那具太过匀称的身材相比,她的线条纤细得就像是用力抱紧就会折断似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胸部。
  以高中生该有的风景来说,平坦成这样太悲哀了。不过她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像是要求助般羞红脸颊,将视线投向代表的模样可爱无比,甚至让我不禁觉得胸部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害小荻花容失色的家伙,我还没办法冷静到让这种家伙全身而退继续活下去。」
  「骗人!你明明是冷静沉着、唯我独尊的写照!」
  由于代表以一副没做错事情的样子耸了耸肩,我不由得伸手指着她。
  「——呃,你是咲丘学弟吗?我是二年级的女郎花荻。我不知道有新生加入了,真的很对不起……啊、你刚才被门夹到了,有没有受伤还是怎么样?」
  她居然是学姐,这个事实让我僵住表情吓了一跳。
  不过既然她是学姐就可以放心了。即使刚才因为荻学姐的*而脸红心跳,但我也没有恋童癖,绝对没有恋童癖——咦?可是以这种状况来说,外表应该比实际年龄还要重要?不过她的年龄确实比我大……
  「……咲丘学弟?果然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沉思着这种无聊的事情。如果我真的有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我的脑袋吧。
  「啊、没有没有,我没事,何况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刚才很抱歉,女郎花学姐。」
  「别这么说!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还有,用姓氏叫我的话有点难懂,所以叫我荻就可以了……嘿嘿,被叫做学姐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不过这样似乎会陷入无限循环,所以我克制了吐嘈的念头。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声音真可爱,就像是从二次元拉出来的人。和清宫一样,让人不由得想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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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既然两名当事人都已经接受了,应该就无所谓了吧?虽然半裸比较煽情,总比被看见全裸好得多吧?」
  江西陀也出面打了这个不知道是圆是方的圆场。大概是对我被判处极刑看腻了吧。
  「嗯,毕竟杀掉你这个人才很可惜,这里就看在小荻的面子既往不咎吧。」
  代表将咖啡杯放回桌面,就像是做为退庭的暗号。
  摊在桌上以斗大标题写着「风化区的恶梦~连续杀人案受害者持续增加~」的报纸,代表以单手利落地折好。
  「那么,我以简讯召集各位不为别的,正是要为各位介绍终于能来上学的小荻。」
  「既然这样请早点说吧,明明有可能避免这场意外的耶。」
  「这样就没办法给你们一个惊喜了吧?」
  「居然把这个惊喜发展成攸关生命差点被判死刑的事件……你这个人真可怕……!」
  我因为代表的阴谋而丧命的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抱歉现在才进行自我介绍,我个人叫做江西陀,然后这个色狼叫做咲丘。」
  「慢着,你的*程度比我高上好几段。」
  江西陀似乎要对这只小鸭进行奇怪的洗脑,所以我连忙制止。
  「也就是说——荻学姐也是丘研的社员?」
  「没错,但她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段时间。」
  出岛学长咧嘴露出牙齿一笑。由于我以为社员只有代表和出岛学长,即使这位学姐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加入,社团多了一个人也让我感到新鲜。
  「像是出席天数之类的没问题吗?再怎么样,请了整整一个礼拜以上的假,应该有不少的影响吧?」江西陀的惺忪双眼眯得更细了。
  「点名簿这种东西早就纳入统治了,所以不成问题。何况小荻很聪明。」
  代表就像是小孩炫耀自豪的玩具般说完之后,就把手放在荻学姐的头上摸了摸,荻学姐则像是感到酥痒般害羞了起来。
  「啊~~真想要有个新宠物。」
  原来荻学姐是宠物,我明白了。
  「性奴隶吗?如果是代表的话,家里应该有好几个用来上床的男人吧?」
  「我觉得这种说法对我和筱塚极度失礼喔,应该没有这回事的。」
  在出岛学长指责江西陀的意见时,荻学姐发生了异状。
  她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咕呼一声低下头,鼻血滴到了桌上。
  「荻学姐,你还好吧!……江西陀!你这家伙~~!」
  「慢着慢着慢着,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啦,真的是因为我个人吗!」
  与其观察江西陀焦急得无所适从的罕见模样,我更担心这位看起来就体弱多病的学姐。
  「我、我没事……只是想象之后兴奋了一下。」
  荻学姐这么说着,任凭有些苍白的脸蛋流下鼻血并露出笑容。这一幕让人莫名地觉得诡异。
  「小荻不太适应这种成年人的对话。」溺爱荻学姐的代表,意外地只是咧嘴露出愉快的微笑。或许这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吧。
  「总之,要是忽然就让小荻进行社团活动,对她的身体也不好,而且目前我的手也是这个样子,所以这次我想给各位一份作业。」
  「作业?」这是我最讨厌的名词前三名。「有什么非得要做的事情吗?」
  「这次要找宠物。」代表露出虎牙展现坏心眼的笑容。「我想想,稀奇一点比较好,越稀奇越好。」
  「都已经养了好几个人,还要再养?」
  「别再说你那个情色奴隶的话题了——不过是要养在哪里?养在代表家里吗?」虽然没看过代表的家,不过如果是代表,我觉得就算是鳄鱼也养得起吧。
  「嗯——这个嘛,可以的话,我希望社办能有一只赏玩用的动物。像这样可以关在笼子里的大小,只要别比老虎凶暴就行。」
  似乎只是想在社办养只宠物。虽然就某方面来说松了口气,却也觉得太过普通而没有乐趣。
  ——不妙,我不知何时也被这些作风奇特的人们荼毒了。
  「稀奇的小动物啊……」出岛学长抬起头思考。「不能从国外带进来吗?」
  「手续很麻烦,所以只限国产。还有,我想要店里买不到的野生动物。」
  「我想养水豚看看。」荻学姐以双手捧着脸颊,明明还没有计划却一副高兴的样子。话说回来,我没看过这种世界最大啮齿类的野生种,不过日本境内有这种玩意吗?
  「咲丘学弟有什么想养的动物吗?」
  我想用项圈把你套起来养。但我终究没勇气说这句话。
  「变色龙……这一类的应该不错。」
  我也没听说过日本有野生的变色龙,不过以敷衍了事来说,这算是很不错的临场反应。我对于在情急之下说出这个名词的自己感到佩服。
  「爬虫类吗?我个人搞不懂这种兴趣。」
  「想欣赏风景的时候就可以让它消失,不是很好吗?这样就不会挡到了。既然江西陀这么说,那你想养什么动物吗?」
  江西陀有好一段时间只是双手抱胸瞪着地面。经过思考、思考,再思考之后——
  「我个人想养荻学姐看看。」
  由于江西陀的想法和我一样,害我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想死。


  「话说咲丘,上次借你的漫画看完了吗?」
  在太阳下山夜幕逐渐低沉的时候,社团活动在适当的谈笑之间结束了。如今只有我和江西陀还留在社办。
  「啊啊,虽然是你推荐的,不过剧情虚幻又动人。漫画也是一种不能小看的玩意。」
  「中段那边很色吧?」
  「哪里色了!」
  好奇怪,那本漫画明明没有裸露场面,对话也相当哲学带着美感。江西陀肯定误以为是别的漫画了。
  「所以,我个人希望你可以赶快还。」
  「啊……」这么说来,我原本也打算今天还她。「抱歉,我忘在家里了。」
  「喔……」江西陀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不妙,我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办法了,那就到咲丘家拿吧。」江西陀单手拎着书包离开社办。
  「喂喂,你打算现在去我家?」
  「那本漫画会激发我的灵感。」
  江西陀讲出这种像是艺术家的台词,并且走在我的前面。我也跟着她一起走。
  我家距离文教区很近,搭*只要五分钟,走路则只要三十分钟就能到家。基本上我不会搭*而是走路上学,因为这样有比较多的时间享受风景。
  「所以,你还真的要来?」中途超越江西陀的我没能甩掉她。
  「女生主动要去你家,你也稍微高兴一下吧。选项选对的话,这个事件足以让你直接进入江西陀的攻略路线耶!」
  「唔哇,我超想逃的——」
  话还没说完,江西陀就忽然捂住我的嘴。这时的我们正要走到一个T字路口,我就这么被江西陀带着走,像是要躲起来一样蹲在路肩。
  「……干嘛忽然这样?一瞬间我还以为会被你袭击而紧张了一下。」
  江西陀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并发出「嘘~~」的声音。她以下巴示意前方转角,所以我悄悄探头窥视。
  是城尾泷学姐。
  她并不是平常的制服打扮,而是一整套的黑色运动服,穿得相当轻便。她大概是那种平常外出不会在意穿着的人吧。
  不,她的樱桃发饰也拿掉了,所以肯定是在运动吧。仔细一看,她连眼镜都没戴。
  如果不是举止有点秀逗,她看起来其实挺阳光的。是一名平凡的女孩。
  「真是的,真的是丝毫大意不得……没想到有害电波的包围网已经扩展到这种地方了。」
  「原来你认识她?」
  「大概是第一印象很差吧,我个人被她敌视得很严重。」
  江西陀捂嘴发出唔呼呼的诡异笑声。「哎呀,因为我个人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绿洲』耶?所以就把她当成同伙的——」
  「被当成你的同伙,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生气吧。」
  即使如此,但江西陀口中出现这个预料之外的地名,使得我感到惊讶。城尾泷学姐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慢着,在这之前我要问一下,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去找题材啊,这是美术活动——不过她本人否认去过那里,所以或许是我个人看错了吧,哈哈哈!」
  虽然只是感觉,但我认为这家伙和城尾泷学姐似乎会水火不容。
  在闲聊这种事情的时候,身穿运动服的城尾泷学姐不知何时离开了。
  我们两人随意环视四周,就这么踏上归途。
  「呼……她终于走了。像她那种连珠炮似的偏激言论,我个人可不想一天当中听上好几次,真的。」
  「你也是多灾多难呢……咦,我家已经到了。」
  「喔,确实就算用走的也很近耶。如果是为了省下车钱,我个人大概也会用走的吧。」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加上要把江西陀赶走也有点麻烦,所以我就这么直接前往位于公寓二楼的住处,并且拿钥匙开门。
  「别弄乱喔。」
  「好的好的,打扰了——慢着这是什么?唔哇,好大!」
  江西陀脱下鞋子之后跟着我进入房间,并且指着电视大喊。
  「这、这大概有几寸啊?」
  「记得是六十五寸吧。电器行卖的价格不到一百万圆,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一百万?」江西陀睁大眼睛感到惊讶。「光、光是这个就几乎占据房里整面墙了,而且还附带一组像是有环绕音效的超大喇叭……」
  江西陀仿佛感到拥挤般避开电视,并且坐在床上。
  总之,她所说的并没有错。因为没有考虑到屏幕大小就一时冲动买下来,所以这玩意对于三坪房间来说太大了。
  书桌也因此非得挪到房间的角落,自己买的CD与书籍有一部分是放在出租保管柜。当时送电视来的小哥费尽心思才安装完成,这段往事也是记忆犹新。
  不过,我对于购买行为本身毫不后悔。这是我所自豪的电视。
  「次世代游乐器一应俱全——电视旁边那个箱子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计算机吧?」
  「啊?这不是出国旅行用的行李箱吗?唔喔喔……虽然你说这是计算机,不过像这样又黑又粗又长又大实在是……」
  江西陀从刚才就像是来自原始丛林的野蛮人一样,有够吵的。
  「如果要插两张主板又要讲究电源和散热静音功能,这种程度的大型机壳是最好的。屏幕的话刚好就接在电视上享受充满魄力的大画面。硬盘方面为了存图,包含备份硬盘在内还是要有八颗才安心,总之关于防震功能也——」
  「啊~~!啊~~!听不到而且也不想听!你这个可恶的家电凯子!」
  江西陀闭上眼睛激烈地摇头抵抗。喔喔,这种像是普通人的反应,使得我自从遇到江西陀至今第一次觉得她可爱。
  好,机会难得,就让江西陀欣赏我珍藏的风景吧。我从桌上拿了几张蓝光光盘。
  「喂,要用大画面欣赏『圣母峰纪行』吗?『夏日安地斯』也不错喔!」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西陀不顾邻居的感受放声尖叫。
  直到刚才都捂住耳朵发抖的江西陀,似乎总算是让心情平复下来了。由于她不领情,所以我把蓝光光盘收起来了。改天再放给清宫看吧。
  「失礼了,我个人居然会那样失态,是因为打击过大才会乱了分寸的。」
  「一点都没错。还好我完全不会和邻居来往,不然一般来说就算被骂也没办法反驳的。」
  我拿出冰箱里的果汁来喝。「所以我才不想带你过来。」
  「不过,咲丘也差不多该对自己的变态程度有所自觉了。」
  「哪有这种事!」果汁差点失手掉下去。「你是唯一没资格这么说的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西陀以那双半闭的眼睛露出锐利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由于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我从书桌抽屉取出之前向江西陀借的漫画。
  这是一部描写少年与少女在虚构战争里心灵相通,挺有风格而且用色鲜明的漫画。
  「拿去,快点回去吧。」
  「嗯!画面大到这种程度,连电器行都会敬畏得不敢靠近耶。」
  果然没有回去的意思吗?她的心情变来变去,实在让人搞不懂。
  「咲丘,下次我可以带[x]游戏过来吗?」
  「求求你,请你回去吧。」
  我终于低头了。要我认输还是怎样都无妨了。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明明闹成那样,邻居还真的完全没有抱怨耶。」
  「大吵大闹的当事人居然还敢这么说……」
  「难道说,你被邻居排挤了?」
  江西陀咧嘴露出笑容,让我非常反感。
  「我这里两边都没人。」我把喝完的果汁罐扔进垃圾桶。「一边基本上都是外宿所以不在,另一边就算在门口办庆典,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的。」
  「这样不叫做没人吧?总之有人抱怨的话,只要说是被咲丘袭击就行了,所以我个人站在有利的立场。」
  「求求你,请你回去吧。」我早就已经抛弃自尊了。
  「那么,床底下有没有A书呢?」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把手伸进我的私人领域。
  「——喂!闹够了吧!」
  我终究觉得不妙,因此拉开江西陀的手。
  「喔喔,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喔哇!」由于江西陀开始进行奇怪的反抗,我也一时激动,拼命想制止她。
  以坐着的姿势用力推挤一阵子之后,我们两个双双倒下。
  我和她的视线相对了。
  她露出想笑却扭曲的笑容僵着不动。我脸上肯定也是类似的表情吧。
  我发觉自己正处于像是把江西陀推倒的姿势。
  这是看起来接近犯罪边缘的状况。要是江西陀把事情闹大,我真的会处于不利的立场。
  
  
  这是,非常尴尬的风景。
  
  
  忽然间,玄关传来的门铃声响遍室内。
  我和江西陀同时颤抖了一下。对喔,其实今天刚好还有这个预定行程。
  紧绷的弦断掉之后,我感觉双脚可以使力了。如果是现在应该站得起来。
  我仔细注意之后猛然起身,接着大步走到玄关,没有确认门后是谁就打开门。我的天使就在面前。
  「啊、咲丘同学,我之前说过我做了咖哩,一起吃吧。」
  「清宫!我爱死你了!」
  我在玄关用力紧抱着露出微笑的清宫。
  
  
  「真是的,咲丘同学刚才异常亢奋,害我紧张了一下。啊、江西陀同学也请用。」
  「喔——感谢招待!」
  江西陀开口品尝清宫做的咖哩。「唔喔,挺好吃的耶,没想到连饭都有得吃,这下子荷包省下一笔了,清宫是天使!」
  「既然这么想的话,两位就不要一起捉弄我吧。」
  清宫苦笑着将咖哩送进口中。
  「有什么关系呢?两位很登对的,结婚的时候要记得邀请我喔,我个人会很高兴的。」
  「别这样,要是你继续欺负可爱的清宫,我不会放过你的。」
  江西陀露出像是看到脏东西的表情。「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不用说,因为我的爱情告白,使得后来的状况变得有够复杂。
  总之,最后以我和江西陀共谋捉弄清宫作为结论,清宫就这么一笑置之。不过话说回来,清宫的便服什么时候看都很可爱。开襟薄线衫加上单宁短裤与长筒袜,要别人相信他是男的反而难以理解。
  「不好意思,清宫,上次的牛丼都还没好好答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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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怎么做都会做超过一个人的份量,所以请不用客气。」
  清宫也和我一样独自住在这附近。
  我很佩服他平常会自己开伙,原本食量就小的清宫,自从以「做一人份和做两人份一样」为理由把料理端到我家之后,如今每周都会召开好几次这样的小型餐会,就像是害羞而不敢同居的勤快新娘一样。
  「下次我会借你好看的电影DVD,这次你真的在各方面帮了大忙。」
  总之,光是成功阻止我超乎预料地闯入江西陀攻略路线,清宫的存在就重要得无可计量。我对清宫的好感度似乎更加提升了。
  「啊、咲丘,这里能上网吗?既然这样干脆把作业搞定吧!」
  江西陀自行盛了第二盘咖哩,并且仿佛回想起来一样如此询问。看来她似乎把刚才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
  「作业?」这是我最讨厌的名词前三名。「有什么非得要做的事情吗?」
  「你已经忘了吗?代表说过要找宠物啊?我个人家里的计算机太旧了,连网络都没接。」
  「啊~~对喔。」这种事情完全被我赶出记忆范围了。何况我讨厌作业,当然不可能记得这件事。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这也是丘研的活动吗?」清宫歪着脑袋。
  「之前彻底进行了一项关于超自然现象的活动。然后现在算是暂时休息吧,代表似乎想要养一只稀奇的动物。」
  不知道清宫有没有听懂,他说着「是喔?」并重新坐正。
  「毕竟也很麻烦,就早点调查之后赶快捡只狗给她吧。」
  我说着打开计算机。启动的细微喀喀声传入耳中。
  「计算机大到这种程度,发出的声音也挺诡异的……我个人总觉得墙壁在晃了。」
  是吗?我用的是静音功能很优秀的机壳,而且显示适配器风扇应该也没有很吵,不过或许感觉因人而异吧。
  我启动计算机连上网络,然后以访客账号登入「摄影俱乐部」,打开搜寻图片的页面。
  「这是什么网页?是不是和普通的搜寻网站不一样?」
  「你不知道『摄影俱乐部』?」清宫惊讶地转身看向江西陀。确实,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这个网站,是一件惊人的事情。
  「这是SNS,『社群网络服务』的简称。这个网站可以让用户把照片或图片上传到网路,以上传的图片寻找兴趣相近的人藉以增加朋友。在这里可以写网志,也可以制作只和朋友分享的私人相簿喔~」
  清宫也是「摄影俱乐部」的爱用者,所以难得高谈阔论。
  「像是职业插画家或是摄影师,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加入这个网站。普通使用者免费注册之后能用的网络空间也很大,可以把拍摄的照片保存在网站里当成私人档案管理,所以使用者的人数每年都在增加。」
  即使清宫进行浅显易懂的说明,江西陀依然是听得满头雾水。感觉这个家伙比我想象得还要跟不上时代。
  「简单来说就是电子相簿吧?免费注册有办法获利吗?」
  「总之,比起功能不强的搜索引擎,在『摄影俱乐部』搜寻到的新奇题材反而比较多。像是『图像相似度比对』之类的独特功能也挺多的,无论是找人还是找商品使用心得,用这个网站找会意外地快喔。」
  我随意输入名词搜寻——「动物」、「宠物」。
  一瞬间出现超过四十万张符合条件的可爱动物图。随意点选图片之后,就会连上宠物相关的社群。
  我增加搜寻的关键词——「稀奇」。
  意外的是,显示出来的世间罕见动物图像很少。搜寻结果大多是小狗坐下之类的普通图像,不用说,当然只是上传者在炫耀自己的宠物。
  虽然偶尔还是会看到一些算是稀奇的动物,不过以我个人来说,和鹦鹉一起入镜的那位恐怖浓妆老婆婆,最有资格被称为珍禽异兽。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不过还真的没什么能用的数据……何况咲丘浏览的速度太快了,我个人好不容易才能用目光追上你的速度。」    
  「因为我每天都会看好几万张图。」
  只搜寻到炫耀宠物的照片并无法解决问题。我关闭了分页显示的浏览器之后重新开启,回到「摄影俱乐部」的首页。
  回到原点吧。仔细想想,提议的人是代表。
  换句话说,可以轻易拍到照片的宜家动物肯定会被她驳回。如果是那个代表,切换心情寻找外星人或许比较能让她开心。
  我转换思考方向进行搜寻——「传说」、「动物」。
  「『传说』……咲丘同学原来也会放手一搏耶。」
  「又在用这种愚蠢的搜寻方法了……要是这种只图方便的关键词就搜寻得到能让代表接受的玩意,我个人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江西陀和清宫同时露出苦笑。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少啰唆,我也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不讲理,就这么跌跌撞撞活到现在的。」
  总之试着按下鼠标左键。事到如今无论出现妖怪、不存在的动物或是任何东西,也会成为他们的笑柄吧。
  显示的搜寻结果让我哑口无言。
  不只是图画,甚至还有照片。
  大概找个大水槽就能养,而且应该不会比老虎凶暴。
  更重要的是,很稀奇。确实很稀奇。
  至少我没听过有哪个家伙在养这种动物。
  到头来,为什么会忘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代表好像会喜欢,而且所有人应该都听过,如此名闻遐迩的生物就在面前。
    
  
  我在吃午饭之前绕到旧校舍看看。
  听过的声音。总之我走进了室内。
  一打开社办的门,里头就传出嘎喳嘎喳的声音,这是我没听过的声音,总之我走到的室内。
  社办里只有荻学姐一个人。我轻轻关上门。
  从刚才就一直传人耳中的声音,似乎是荻学姐所戴的耳机所泄漏出来的声音、开着没人看的电视声音,以及她在桌面上进行某种神秘工作产生的声音。
  荻学姐不知道是否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眯起她圆滚滚的可爱眼睛,使用着扳手和螺丝起子。不知道是在制作东西还是改造东西,像是机械零件的基座和螺丝凌乱散落在桌面,荻学姐则是任凭汗水从额头流下,反复进行着连结与分解或是组装的工程。
  「荻学姐,可以拿你当抱枕吗?可以亲一下你的脸颊吗?」
  完全没有反应。看来不只是没听到我的声音,她专心得甚至没发现我进入社办。
  我试着坐在荻学姐旁边的位子。没有反应。
  我试着伸出手指轻按荻学姐的脸颊。没有反应。
  我试着把脸凑到荻学姐小小的脸蛋旁边。没有反应。
  在我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荻学姐伸手要拿我面前的一支扳手,因而在瞬间看向我这边。我们在感受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四目相对。
  「呀啊啊啊!」
  荻学姐发出夸张的声音摔倒,接着以耳机掉落、随身听也几乎要解体的力道连捧了好几下。不愧是一个似乎很脆弱的人,摔倒的方式非常吓人。
  「咲、咲丘学弟,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
  「我是刚刚才来的。不过荻学姐,你逃学在这里做什么?」
  荻学姐满脸通红,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她反复张合握住的拳头,让脸色慢慢恢复为原本的白净。「……咲丘学弟真是个怪人,明明很帅的耶。」
  「我是普通人。」会对我说这种话的入主要都是丘研社员,我个人对此不太满意,但如果是荻学姐我就会原谅。「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爆发的样子。」
  「咦、啊啊,咲丘学弟也有兴趣吗?那就试着引爆看看吧?」
  不知为何心情变得特别好的荻学姐,拔掉机械上的一根线路之后,机械里喷出一股带着淡淡热带风情色彩的烟雾。
  觉得似乎很有趣而试着吸入烟雾的我完全做错了。
  
  
  这怎么想都是毒气。
      
  
  烟雾造成宛如针刺的痛楚之后经过喉咙,眼睛则是将其视为异物而分泌泪水排除。即使我连忙捂住嘴巴,已经笼罩我的烟雾也没有停止攻击。
  我忍不住一边咳嗽一边逃离社办,并看到不知何时戴上防毒面具的荻学姐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握拳摆出胜利的姿势。
  「……很好!」
  「一点都不好!」
  虽然我放声大喝,但明明像是只要语气对她凶一点就会畏缩的荻学姐,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她取下防毒面具,放松表情笑眯眯地将头发往上拨。
  「不不不,咲丘学弟,不是确实成功启动了吗?这是还在开发的东西,通称『烟熏南国*』,只要遥控输入引爆密码,染上美食颜色的催泪瓦斯就会袅袅冒出,简直就像烟熏——」
  「这玩意本身和命名方式都太扯了……!」
  「发明时最重要的就是娱乐要素喔,咲丘同学。」
  荻学姐把手抵在嘴角使了一个眼神。「凡事都要开心才行。」
  没有把我的指摘听进去的荻学姐,开心玩弄着耳机讯号线讲解烟雾装置的构造。这么说来,我被她的外表与言行蒙骗了,她可是代表的妹妹。
  现在正处于狂人模式的她,其实笑容里隐藏着极度的虐待狂属性。
  「然后,难得完成这个作品,所以这次我很讲究外观。这可以藏在水果里。」
  由于烟雾已经平息,所以我打开社办窗户通风。从桌上基座的大小看来,确实可以藏在大型水果里。
  「哈哈哈……在学校的话会很危险,所以请在应该很宽敞的代表家里实验吧。」
  荻学姐鼓起了脸颊。「可是姐姐说『在家里做会很危险,所以要在学校实验』耶?我到底该怎么做?」
  嗯~~她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就会充满孩子气而且很可爱。由于她的一举一动都惹人爱怜,使我非常惋惜她在工作时会散发那种疯狂的气息。
  继续陪她聊*话题也无济于事,所以我试着提出我刚才想到的问题。
  「这么说来,荻学姐和代表是姐妹?」
  「不是。」
  她在下一秒就回答了。
  「我们的姓氏不一样吧?我没有父母,姐姐*我的时候就下了『从今天开始要叫我姐姐!』这样的命令。」
  原本我以为反而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而冒出冷汗,但荻学姐以腼腆的表情如此回答。虽然不清楚详情,不过她和代表之间的回忆,应该比这件事实来得重要吧。
  我觉得,这肯定是一幅美好的风景。
  「该怎么说呢,代表真是一个宛如超自然现象的有钱人。」
  「咲丘学弟其实也是有钱人吧?」荻学姐以捉弄人的表情露出微笑。「江西陀学妹传了简讯给我,听说你有一台很棒的计算机?」
  「是装得下服务器主板的双层机壳。只是江西陀太小题大作了。」
  「啊啊,那个机壳吗?」狄学姐一边连接线路一边说道:「那个有够大的,另外组一台伺服器主机应该比较快吧?反正现在减少发热的款式也很多。」
  「荻学姐,你对计算机很熟?」这怎么想都不像是外行人的想法。
  「只是一样当成机器来玩的程度。不过我没有把计算机放进机壳,而是以裸机状态使用——机壳会碍事,所以我不喜欢。」
  在这之后,我和荻学姐畅谈计算机的话题。
  过去的开机实验报告、最新零组件的感想与意见交换,以及从今后业界的动向预测零组件价格的变化等等。不用说,我们当然是聊得非常充实。
  「——我说,你怎么从刚才就一直在那边不进来,江西陀?」
  我终于忍不住这么说之后,躲在门口的江西陀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哎呀,原来被发现了?」她那惺忪的双眼看向地面并且将声音压低。「我想等到气氛变好之后肯定会演变成摇摇乐,所以才一直躲起来的。」
  「慢着,摇摇乐是什么意思?」
  荻学姐捏住鼻子抬起头。我往地面一看,有血迹。
  「不过,这张桌面也应该整理一下比较好吧,乱成这样。」
  「所以摇摇乐是什么意思?具体来说摇摇乐是什么?」
  「——怎么了?咲丘学弟,你从刚才就一直讲这个猥亵的词,这样活着不觉得可耻吗?」
  转身一看,带着出岛学长进来的代表,正以寒冷如冰的目光看着我。
  「……我和江西陀受到的待遇是不是差很多?」
  「从江西陀学妹口中说出来是艺术,从你口中说出来则是变态。」
  「差别待遇!我遭到背叛了!我明明只相信代表一个人……!」
  代表与出岛学长一起就座。虽然至今觉得理所当然,不过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不知为何我非常在意出岛学长会帮忙拿代表所有随身物品的这件事。
  「话说我看过简讯了。你说已经找到宠物候补了?」
  听到出岛学长如此开心地询问,我也总算回想起一开始的目的了。
  「啊啊,关于这个……」代表、出岛学长和荻学姐都兴趣盎然地看着我。由于出生至今从来没有像这样受到注目,所以明明是要说蠢话却让我有点紧张。
  「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找『野槌蛇』?」
  以为空气在瞬间冻结的时候,代表开心地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野槌蛇吗!嗯,原来如此,来这招是吧?咲丘学弟,这是很棒的想法,交给你负责果然是对的。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可以若无其事就想出这个点子。」
  虽然说出来觉得挺荒唐的,但在某方面来说似乎是正确答案。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蠢,不过看过筱塚先生这种奇幻存在之后,我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真是不可思议。
  「唔,野槌蛇是什么?」
  「出岛学长,你不知道吗?」江西陀像是半梦半醒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张开。她从书包取出素描簿之后让铅笔在上头轻盈游走,以即兴涂鸦来说,画得很好。
  「就是这种身体中段很粗很猥亵的蛇,是未确认生物,是UMA,关于它是否真实存在,从以前就争议不断,是一种都市传说的生物。哎,因为真的找不到,所以抓到的人似乎可以拿到悬赏奖金喔。顺带一提,依照弗罗伊德大师的说法,蛇是——」
  「别再说了,江西陀!要是身体欠佳的荻学姐失血而死怎么办!」
  荻学姐搞不懂状况而歪过脑袋。这个人纯洁的程度让我放心了。
  「这么说来,在东北也有人称之为上龙耶。」
  荻学姐明明拥有这种小知识,却不认识弗罗伊德大师?
  「据说爱喝日本酒,而且跳起来的高度可以超过两公尺,虽然有各式各样的传闻,不过真的存在吗?」
  「小荻,调查这件事就是丘研的活动内容。」
  代表这么说着并且站了起来,她的眼中浮现那股闪烁的火焰。
  「那么,就来寻找相关数据吧。我试着和之前卖筱塚情报给我的情报贩子连络看看,首先得寻找并收集情报才行。」
  代表说完之后就这么离开社办了。出岛学长也像跟班一样随后跟着离去。
  今天的活动,似乎只以我被烟雾笼罩作结。
  
  
  手机在震动。我凑巧发现所以拿起手机一看,是筱塚先生来电。
  『喂,现在方便说话吗?咲丘同学?』
  「随时都没问题,因为今天的社团活动也提早结束了。」
  筱塚先生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稍微念点书吧,毕竟你还年轻。』
  这是最近的事情,代表买了一支连络用的手机给筱塚先生。当时有告诉我手机号码,不过当天晚上对方就主动来电了。基于这个预料之外的契机,如今我们会经常像这样交谈,他似乎因为第一印象而相当欣赏我。
  最近的电话有一大堆以前电话没有的功能。他曾经如此开心地感到烦恼。
  「筱塚先生,你现在在那里做什么工作?」
  『我的立场也算是侍从吧?所以像是整理书库,或是收拾小荻弄乱的房间,大概就是这样的工作。毕竟到处都是机械,而且有的时候会爆炸。』
  「会爆炸?」我不知道原来已经出现受害者了。
  『是啊,像是冲天炮或是类似烟火的*,还算是随处可见。偶尔也会有一些怎么想都会致命的东西,由于就像*一样,所以打扫的时候很辛苦的,我也因此死了好几次。』
  筱塚先生笑着这么说。这个人即使会开玩笑,也应该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关于这方面或许是真的。
  好,今后还是不要妨碍荻学姐工作吧。
  我的这条命可不像筱塚先生那么好通融。
  『所以,我打电话的用意是这样的,咲丘同学收到垃圾桶之类的东西会高兴吗?』
  「垃圾桶?」这真是突然。「我觉得要看时机跟场合吧?」
  『啊啊,嗯,其实是因为小荻的房间里,别说是收纳盒了,连一个垃圾桶都没有,也因此就算打扫好了也很快就会乱掉。我姑且问了原因,她说懒得买。』
  「咦?这么说来,难道荻学姐也一起住在那里?」
  『你没听说吗?这个家住着沈丁花小姐、出岛先生、小荻、我,还有两位帮佣。』
  这是什么样的「别墅」?这么说来我不经意想到,荻学姐曾经讲过自己就像是「被*」的感觉。
  要养活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得花上不少钱,会这么想的人只有我吗?
  「那么整理用的盒子比较好吧……你想买给她当礼物?」
  『毕竟受了对方的照顾。』电话另一头传来像是在烦恼的声音。
  「就试着买给她看看吧?我觉得要是她不用,筱塚先生也可以拿回来自己用。」
  『是吗?这样也不错。』筱塚先生似乎下定决心了。真要说的话,感觉比较像是对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进行确认。『嗯』,我不缺生活必需品,而且沈丁花小姐难得给了我一些零用钱。既然各位曾经教导我新的生活方式,我就买点东西送给大家吧。』
  虽然有很多地方可以吐嘈,但我还是别提吧。既然筱塚先生认为应该这么做,那就肯定应该这么做。
  后来我们也是闲聊一阵子之后就结束通话。在我就这么维持着好心情准备返家的时候……
  
  
  「这不是咲丘学弟吗?真是美妙的巧合,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放学回家?」
  
  
  我原本假装没看到她。
  在和筱塚先生讲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时进入我的视线范围,才以为她走过去了,却又停下脚步定回来开始整理发型,在我结束通话时,她好像也凑巧在这个时候整理好头发了。
  城尾泷学姐从后方跑了过来。
  「抱歉,我接下来会很忙。」
  「是吗?请问是什么事情?不介意的话我来帮忙吧?」
  明明想赶走这位不速之客,但城尾泷学姐依然紧追不舍。我即兴想了一件要做的事情。
  「我想在今天去看看老哥的状况。」
  「……哥哥吗?」
  我并没有说谎。「是的,他是完全没有生活能力的人,所以我偶尔会去确认他的死活。」
  「——这样啊,真羡慕你们兄弟交情这么好。」
  城尾泷学姐低头叹了口气。
  「咲丘学弟果然是一位有仁德之心的人。我还不够成熟,所以即使像这样自认在照顾别人,却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不过,我觉得正因为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所以更该珍惜这样的羁绊。像是这间学校也一样,正因为我们奇迹似地相遇,所以——」
  我留下不断胡言乱语的她,默默离开现场。
  几秒钟之后,城尾泷学姐从后方追了过来。
  「不好意思,你明明有事情要忙,我却拖住你了。」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被发现了吗?不愧是咲丘学弟。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我们一起回家吧。」
  城尾泷学姐很刻意地咳了一声。「那么,你还待在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吗?那个暴君也差不多展现真面目了吧?」
  ……啊啊,原来是这个话题。我记得。
  她把代表称为暴君。虽然当时不知道意思,但经过筱塚先生的事件之后,我终于领悟了真正的含意。
  确实有人会对于那副模样产生抗拒反应吧,当时代表脸上就是如此充满疯狂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城尾泷学姐肯定知道代表的本质。
  「总之,城尾泷学姐的说法也有道理,代表确实很疯狂。」
  「没错吧?咲丘学弟不愧是一个聪明人。真是的,居然利用这么具有良知的人胡作非为,再怎么没有道德常识也要有个限度才对。沈丁花同学根本就是乱来,是一个会哼着歌造成他人困扰的犯罪者。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那个高大男生不知为何叫我电饭锅,还有一个小女生曾经擅自从化学准备室拿走好几种药品……到头来,身为学生该有的模样应该是——」
  我斜眼看着开心述说的城尾泷学姐,并且快步踏上归途。我已经好想赶快回家了,想玩计算机边欣赏各种风景。
  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之前遇见城尾泷学姐的T宇路口了。
  在那个时候,城尾泷学姐身穿便服,而且把眼镜——
  我不经意冒出一个想法。
  现在的我,莫名想把这名眼镜女孩的眼镜拿下来。


[ 此贴被SOSG小说组在2011-01-08 18:5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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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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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她的五官并不差,要是换成隐形眼镜,应该会成为一名美少女吧?
  即使是这种爱演讲的秀逗女生,要是试着改变一下,或许也会有一些可取的优点。
  「……那个,城尾泷学姐,可以请你暂时闭上眼睛吗?」
  「换句话说,从初等教育的阶段就要把国语——咦?」
  我这个唐突的提议,使得城尾泷学姐开始心神不宁。「呃,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照做吧,我想让你看一个挺惊人的东西。」
  「惊人的东西?」即使感到讶异,城尾泷学姐还是乖乖闭上眼睛。「这、这样吗?」
  我慎重地伸出手,缓缓取下她的眼镜。
  不知为何,她丝毫没有抵抗。
  「好,可以张开了!」
  城尾泷学姐张开眼睛,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而愣在原地。
  「……?」
  喔喔喔,并不会不可爱!
  该怎么说呢,圆滚滚的眼睛有着温柔的气息,拿掉那副拘谨的眼镜,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
  上次看到的时候是从远处看,所以只看得出她没有戴眼镜,不过从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就觉得她甚至不比代表或江西陀逊色。
  「咦,咲丘学弟?你跑去哪里了?」
  城尾泷学姐眯细眼睛对着电线杆说话。「唔、眼镜……我的眼镜……」
  原来真的有人会说出这种台词。令我有点感动。
  「那个,咲丘学弟,你在哪里……啊!」
  走路摇摇晃晃的城尾泷学姐,因为脚边被绊到而失去平衡。我的理性在她即将跌倒的前一刻开始运作,我就这么伸手抱住她。
  如果不是这种原因跟结果,肯定是一幅美好的风景。
  「那个,来,眼镜。」
  「咦、啊啊,原来在这里……不、不好意思……」
  戴上我递给她的眼镜之后,城尾泷学姐害羞地退后一步。
  强烈的罪恶感忽然朝我袭击而来。
  「对不起……!我刚才说谎了!」
  即使是在路边,我依然不顾形象将额头叩到地面道歉。「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城尾泷学姐没戴眼镜的脸蛋!我是个差劲透顶的家伙,请讨厌我吧!」
  因为之后继续被缠上会很麻烦,所以我真的很希望她讨厌我,但事实上我也确实是个差劲透顶的家伙。
  「不、不必用这么夸张的方式道歉的……请抬起头吧,咲丘学弟,要是你这样被别人看到,我也会很困扰的……」
  城尾泷学姐这么说着,并且露出苦笑对我伸出手。
  「该怎么说呢,咲丘学弟是个作风很独特的人。我有点意外。」
  你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这句话我死也不能说出口。
  不过这位学姐,即使被迫陪我做出这种蠢事还是肯原谅我,或许她出乎意料是一位本性善良的人。
  我拉着城尾泷学姐的手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
  「那个,嗯,只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觉得运动的时候也要戴眼镜比较好。以那种状态连慢跑都办不到吧?很危险的。」
  「——你在说什么?」
  城尾泷学姐以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歪过脑袋。「不提这个,咲丘学弟,你是一个觉得自己不对就会老实道歉的人。怎么样?要不要退出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那种社团,加入我们学生会?」
  原来她还没放弃邀我加入学生会?
  虽然这么说,但我现在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以苛刻的态度面对城尾泷学姐了。
  「嗯——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待在那里一阵子吧,因为很有趣。」
  城尾泷学姐似乎不服气地想要说些什么,所以我就这么继续一句句说下去。
  「啊啊,虽然我不打算离开丘研,但我当然也不想和城尾泷学姐闹得不愉快。毕竟我们这边也没有敌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学姐能和丘研稍微和平一点相处。」
  是的,这位学姐只是抗拒反应比较强烈而已。之所以会如此恶言相向,我觉得单纯是因为她无法理解丘研这个怪胎多多的社团吧。
  她肯定不是坏人。既然这样,我想和这位学姐相互理解。何况她很有趣。
  「——不愿意退出,是吗……」她落寞地轻声说完之后摇了摇头,双眼静静燃起火焰。那是斗志之火。
  「不过我明白了。看来我果然能和咲丘学弟相处愉快,我好高兴。说得也是,只要今后慢慢认识彼此就可以了……」
  我又觉得城尾泷学姐似乎要展翅启程飞向远方了。
  「不,我个人并不重要,请和丘研好好相处——」
  「……说得也是。至少要把握对方的喜好才行。我们有缘在这间丑陋狭窄的学校相识,首先应该从现实与健全的层面考虑,以分享彼此的兴趣开始。顺带一提,我的兴趣是手工艺和天文观测。啊、我最近也开始练习下厨了!不不不,身为女生这是理所当然的嗜好,像江西陀学妹似乎早晚都会跑去繁华区,应该也不擅长做菜吧?不过在我肯努力的这个时间点,我就已经和她不一样了!」    
  城尾泷学姐终于启程飞向新天地了。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办法可以阻止她。城尾泷学姐那夹带着异常热忱的演讲,在现在的这一瞬间也不断持续着。
  真是一个讲起话就停不下来的人。老实说我很羡慕。
  不过,此时我不禁心想,如果能以我为契机,让她更深入理解丘研的话,就某方面来说或许不错,对丘研应该也有加分的效果。
  「我喜欢风景。」
  我试着说出最能代表我的这句话。
  「风景……吗?」城尾泷学姐停止演讲并且上钩了。嗯,很好的发展。
  「我非常喜欢观察风景。像是高山、河流、大海、溪谷、大楼、城市、天空,或星星。」
  「咲丘学弟也喜欢星星吗?我也好喜欢,真、真是巧合……」
  总之,只要她能在最后与丘研相处愉快就行了。无论是江西陀的情色话题或是代表爱讲大道理的个性,只要拥有足够的耐性肯定没问题。她会对我的兴趣做出这种反应,我也早就习惯……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也兼任天文社社长喔,不过社员只有我一个人就是了。」
  「城尾泷学姐是一个好人耶。人长得可爱又聪明,不过没胸部就是了。」
  我这么说完之后,代表的茶杯就倒了,冒着蒸气的咖啡溅到出岛学长的脚。几秒钟之后,出岛学长像是野兽般放声咆哮。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敌视我们的有毒电波接触的……而且看这种言行举止……虽然我已经有所察觉,但你的怪癖已经达到超越人智让众人无言的程度了!」
  「代表,你说这什么话?城尾泷学姐是一位很不错的人喔,她的兴趣很棒,相簿也是美妙无比——啊啊,好想见她!好想在见到她之后继续畅谈夜空的繁星!」
  在那之后,我和城尾泷学姐在快餐店畅谈到天黑。
  畅谈星星、星座、夜空,以及对这种风景的爱。
  我们交换电子邮件信箱,在「摄影俱乐部」将彼此登录为朋友。即使已经各自返家,依然透过「摄影俱乐部」谈论彼此收集的风景并且聊到深夜。之后约定找时间一起观星之后,城尾泷学姐就下线了。
  我们成为了密友。
  「大事不妙了,姐姐,咲丘学弟的眼神是恋爱少年的眼神。」荻学姐轻声向代表说着。「要是不想想办法,宝贵的新进社员就要被学生会抢走了。」
  「嗯,虽然少个人无所谓,但我不容许我先统治的咲丘学弟被那个人统治。」
  代表说完之后,在我正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这么说来,我或许是第一次像这样认真面对她,让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来,咲丘学弟,我们来聊天吧。我有自信可以让你聊得比跟城尾泷同学聊时还要尽兴。」
  「……不,就算你忽然这么说……」
  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代表脸上也露出类似的表情。
  江西陀还没来。像这样被学长姐们包围,不禁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仔细想想,这种状况也是相当罕见。
  「姐姐,首先要称赞对方!要将对方观察入微!」
  明明这个对方就在面前,荻学姐却握拳向代表做出指示。
  代表笔直凝视着我。
  「——原本觉得你很高,不过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坐下的高度退局吧?」
  「身体特征被拿来数落了?」
  换句话说,似乎是我的脚比她想象中来得短的样子。混账,我超受伤的!
  「啊啊、不,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你总计的身高很高,嗯。」
  代表像是要补救一样说出这句话,并且不时将视线移到旁边。她的视线前方,是刚才被咖啡溅到而不太高兴的出岛学长。
  「……聊彼此的兴趣不就好了?现在没话题对吧?」
  「也是,出岛你这次挺机灵的。虽然并不是没有话题,但聊聊兴趣也不错。」
  代表这么找不到话题和我聊吗?其实如果要找我聊天,就算是平常那种古典乐讲义我也不介意,她努力找话题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我想哭。
  「咲丘学弟,你的兴趣是什么?」
  「风景——」
  「失礼,我错了,我要修正。虽然我看来这样,不过除了音乐,我也喜欢桌上游戏。」
  代表自豪地挺起胸膛,因此我歪过脑袋。「桌上游戏?」
  「就是纸盘游戏、卡片游戏或战争游戏等等。我也曾经写过TPRG的剧本喔,但因为日本只顾着发展电玩游戏,或许你不太熟悉吧。」
  「啊啊,你玩起大富翁确实强得乱七八糟。这么说来,之前拿迷你模型在玩的那种僵尸游戏是什么?我有上网查过,却查不到任何的相关资料。」
  「那是进口的游戏。因为偶尔会出一些有趣的游戏,所以我经常从国外订购。」
  大概是稍微恢复状况了吧,代表的语气变得轻快。「不过为了让出岛和小荻也能玩,所以我买的主要都是多人同乐的类型。」
  「姐姐的房间很夸张喔,因为满满都是书和桌上游戏的盒子。」
  荻学姐指着在社办角落堆积如山的桌上游戏。「那些只是她收藏品之中的一小部份。」
  仔细想想,肌力极度衰弱的代表,能做的事情应该不多吧。她的兴趣会偏向音乐与这种室内游戏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喔,不过实际玩过就觉得有趣了……如果有那么多,我还真想见识看看。」
  「要来我家吗?如果是咲丘学弟的话欢迎来玩。」
  代表喜形于色露出笑容。总之,我也想再和筱塚先生好好聊一聊,有机会去一趟或许不错。
  「哈啰~~哎呀?大家都到啦?真早。」
  「——不,只是你太晚来吧?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哈哈哈,因为我个人今天逃学出去溜达了。」
  迟到的江西陀,毫无悔意地坐到我的身旁。
  荻学姐轻声发出「啊……」的声音,接着匆忙起身帮江西陀泡咖啡,出岛学长不知为何默默地开始做起伸展操。
  怎么回事?总觉得他们的举动不太自然。
  「所以,你今天只是为了社团活动才来学校吗?真是夸张的家伙,我可是在教室里没用枕头一直睡……」
  「你终于睡了清宫吗!」
  「没有睡!不,清宫有睡我也有睡,不过绝对不是那种睡!」
  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哎呀哎呀,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会向往这种情境,我个人并不是无法理解。尤其这间学校的书桌设计得挺前卫的而且很煽情,对吧?」
  「用这种眼光看待书桌的家伙肯定只有你而已,江西陀!」
  「怎么这样……不然咲丘来学校是为了什么?」
  「『不然』是什么意思?」
  无聊的拌嘴持续到这里的时候,我察觉社办一片寂静。江西陀大概也察觉到了,因此和我在同一时间闭上嘴巴。
  不经意将视线移向旁边一看,代表正露出慑人的表情。
  她的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然而我觉得她背后矗立着一股压力强得难以形容的气息,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名面露凶光的女鬼。
  代表默默起身,慢慢从书包取出一份书面数据并排在桌面。数据看起来比上次还多。
  「听我说,各位。赶快从都市传说这样的流言里收复野槌蛇吧。」
  没人发出声音回答,所有人静静围在数据周围就座。
  有一股开口就会被杀的气氛。会被某人用某种方式杀掉的气氛。
  总之因为没人采取行动,所以我率先伸手拿数据。
  我简单浏览代表收集的资料,上头是野槌蛇的详细特征与目击记录等大量的诡异情报。
  「话说咲丘学弟,虽然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刚才说的清宫是谁?」
  「……和我同班的朋友。」
  「这样啊,原来咲丘同学也有所谓的朋友啊……」
  代表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并翻开资料。「也对,就确认一下以防万一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数据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之前的情报贩子,我成功连络上了一次。」
  代表不太感兴趣地轻声说着。虽然如此,但她身后的女鬼缓缓消失了。「……总之,真是麻烦。我还是没办法对网络这玩意有好感。」
  大概是要改变讨论的气氛吧,代表稍微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觉得真要说的话,查出这个诡异情报贩子的真面目比较像是超自然研究,应该是我多心了。
  看来是察觉到气氛终于变正常吧,所有人缓缓地伸手拿起数据。
  「唔唔,代表不擅长用计算机吗?哎呀;其实我个人对那种玩意也实在没辄……」
  「不对,我讨厌的是因特网。那是我一辈子的敌人。」
  以为找到同伴而眉开眼笑的江西陀委屈地缩了回去。看起来相同的两者似乎并不相同。
  「『喜欢味噌、鱿鱼干和头发烧焦的味道。是怎样……喔,会积极往前方伸缩身体前进啊,真适合当我的宠物,这种生存方式太美妙了。」
  出岛学长像是很佩服般点头发出声音。话说,他感兴趣的居然是这方面?那么在螟蛉这个等级,应该就有很多一样让他如此欣赏的生物了。
  「目击情报挺多的,我原本以为会完全收集不到情报,或者是要到更偏僻的地方才找得到,原来野槌蛇风潮也来到这座城市了。」
  荻学姐也很感兴趣地浏览着数据。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这里的众多资料,确实都是在神乐咲目击到野槌蛇的情报。虽然收集的情报当然是集中在这附近的区域,但即使如此也不愧是「绿洲」,只有在诡异事件这方面远远凌驾于其他城市。
  「应该是某种正在怀孕的其他蛇类吧?我个人觉得就算抱着童心去找,这种猥亵的生物也不可能真实存在的。」
  「别想着童心会猥亵啦。拜托用更纯粹的好奇心去找吧。」
  江西陀看数据的时候,每页看不到三秒就拿到旁边,不像在阅读的样子。
  「慢着,咦?蛇不是一种会垂直跳跃的生物吗?」
  「你这家伙把蛇当成什么了?除非是野槌蛇,不然就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了。」
  明明对于「蛇是性的象征」这种事情熟悉成那样,但江西陀似乎对于蛇一无所知。
  随即不知为何,江西陀把手抵在头上发出沉吟,然后像是回想起某件事情般击掌。
  
  
  「喔,那么在我家附近出没的那条蛇,原来就是野槌蛇啊?」
  
  
  社办再度被寂静笼罩。
  在这种情况下,江西陀的脑袋肯定比事实还要荒唐。
    
  
  神乐咲市被称为「灰色沙漠」的最大原因,就是繁华区里某个风月场所密集的区域,通称「绿洲」的存在。
  酒店、宾馆、牛郎店、妓院、赌场。
  各种合法与非法的风月场所混在一起密集设立,连警察都无从管起的这个非法地带,在地理上居然位于神乐咲市的正中央。
  也因此,无论是从文教区或是商业区,都可以轻而易举就直接进入这个非法地带。
  不分年龄、职业、性别与国籍,各式各样的人会来到这里。
  为了寻求一个原本在日本应该禁止存在,超乎常轨的暴力世界。
  
  
  我蹲在小巷子里以火炉烤着味噌,此时一个巨大的影子覆盖了我。
  「喔,新生,我来和你会合了。」
  「出岛学长?现在会合不会太早吗?」
  「因为我闲着没事干。」出岛学长说着坐到我的身旁。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了,不过回想起来,在发生野槌蛇事件之前,似乎没有像这样两人共同行动过。
  「两个星期了?」
  「似乎两个星期了。」
  看到头条写着「战栗的风化区,牺牲者突破二位数~」的报纸日期才发现,我们在绿洲埋伏至今,终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真希望可以为从早到晚孤单缩在小巷角落烤味噌的我着想一下。好臭,这种味道真的已经渗透衣服到了让人抗拒的程度。
  与这种洗也洗不掉的味道抗战的这两个星期,是一种非常难熬的极刑。
  「而且偏偏是在绿洲。」
  「是啊,只有我们能来这里,我对此很有意见。我刚才明明有在那边看到女的新生……」
  「为什么江西陀会……不,仔细想想确实很像江西陀的作风……混账,毫无意义……」
  依照江西陀的证词,在这个繁华区的「绿洲」,似乎住着一只会在大楼之间跳跃的蛇。没想到身边就有目击者,这件事让我们感到惊讶,灯塔照远不照近的事实让我想哭。
  不只如此,像是其他的野槌蛇目击情报,也不知为何只出现在绿洲。虽然我认为没必要把这些情报全部当真,但代表主张应该让大家分散开来进行埋伏。
  不过地点终究是有问题。这里是只要有学生出现,就会被带去辅导管束的区域。
  进一步来说,不能让女性在这种地方进行埋伏,不得已只好由我、出岛学长和筱塚先生简单做一份排班表轮流埋伏,就这样直到今天。
  顺带一提,女性同胞们似乎是在江西陀的住家附近巡视。
  「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明明可疑得不得了,居然没闹出什么严重的纠纷,真是奇迹。」
  「因为这里到处都有纠纷。要是全没了该有多好……」出岛学长像是无可奈何般轻声说着。
  「只有绿洲会夸张到这种程度的。」
  这两个星期,我和出岛学长与筱塚先生持续欣赏着这个风化区的风景。
  沉溺于酒精里的中年人们流着汗寻求慰藉,宛如要找地方发泄郁闷的情绪,朝四周发射阴湿的视线,像是在示威般前进。他们在路边吵起架来,接着被戴墨镜、穿西装的人与穿着花俏衬衫、理平头的人拖走,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打扮得伤风败俗的女性在马路旁边招手,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以像是回家途中顺道去电动游乐场的脚步,踏进发出紫色灯光的店。和平国度「日本」的暗巷里,被锁链牵着走的少年少女陂当成商品进行金钱交易。
  满是娇声与喧嚣声的这个区域,如今成为城市经济的中心运作着。
  这样的风景,我并不怎么喜欢。
  「警察是不是多得有点奇怪?」
  「最近的绿洲似乎流行连续杀人。」
  在我就读高中那时候开始出没的绿洲连续杀人魔,遇害者至今依然不断增加,报纸或电视新闻都拿这件事当作话题。手段凶残的这名杀人魔,被世间称为「开膛手杰克」。「只希望我唯一喜欢的风景所在的地方别发生事件就好了。」
  「这附近有这种地方吗?我总觉得这里到处都很肮脏。」
  「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错的景点。也对,改天回去的时候再介绍给学长吧。」
  就算警察在这里的路上昂首阔步,该抓的人还是一个都抓不到。即使如此,看到那套散发着压迫感的制服,还是有人多多少少感到在意。
  「以前这座城市似乎也没有到这种程度,是最近才变成这么夸张的。」
  「是吗?这或许挺让人意外的。」出岛学长应该不是当地人吧?笑得如此快活的他,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不过现在是这副模样,真是让人悲伤至极。」
  「悲伤是吧……」出岛学长开了手上的果汁罐。「所谓的悲伤,是回忆造成的。」
  「回忆吗?」有时候,出岛学长会像这样讲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会因为某人的死而感到悲伤,是因为与这个人有过回忆而悲伤;会因为某个东西坏掉而悲伤,是因为与这个东西有过回忆而悲伤,事物本身消失的这件事实意外地不重要。憎恨的情绪也一样;悔恨的情绪也一样;寂寞的情绪也一样;痛苦的情绪也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不愿意回忆有所改变。」
  只要有回忆,就会诞生悲伤。有多少回忆,就会诞生多少悲伤。
  「不过,试着往前看吧。如果只看着面前的事物,一切就都是新鲜的。即使没有回忆,这一瞬间的心情也是『开心』、『高兴』、『舒服』。这样人生就会永远充实,而且永不止息。你看,这样就只会留下好事了。」
  出岛学长握拳举到面前,并且对我露出牙齿投以笑容。
  无论是代表或是他,社团的学长姐们即使生气或是难受,也不曾收起笑容,就像是忘了其他表情的豁达人士。
  「回忆可以这样处理吗?」即使如此,我还是歪过头轻声说着。我无法接受这种观点。「所谓的回忆,忘得掉的回忆可以这样处理吗?」
  「我觉得这是横向思考。」出岛学长搔着脑袋开导我。
  「旁边的人不是自己,何况旁边的人和自己拥有相同回忆的可能性没那么高。即使是我觉得很开心的事情,也没人能保证当时在旁边的家伙同样感到开心。既然这样就不用理会旁人,径自前进就行了。」
  这个人的论点真的是积极前进吗?由于他是充满自信说出这番话,使我差点陷入「他这番话完全正确」的错觉。
  这种做法,单纯只是一种反抗吧?
  「重点在于,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觉得这种论点太极端了,要是被代表听到,她大概会生气吧?」
  我实在不认为代表会以这种方式,看待这个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活动内容。
  「反正我不会介意。」出岛学长仰望天空。
  「学长真是任性呢。」
  「人类都是任性的生物。所以我要向前看,新生,你也多多向前看吧。」
  出岛学长笑眯眯地眺望着眼前差劲无比的风景。
  难道这个人都没有回忆吗?
  
  
  在这个时候,一条蛇经过我的面前。
  
  
  我原本正想说些什么,却连要说什么都忘了而愣在原地。大概是对我的模样感到诧异吧,出岛学长也沿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那条蛇才刚经过,就翻转过来伸缩着身体朝这里接近。
  颜色大概是介于褐色与绿色之间,身长大概三十公分吧?我觉得并没有很长。
  不过,很粗。躯体粗得异常。
  头与躯体之间稍微有点曲线,使得躯体看起来更加圆润饱满。我确认了它是否有脚。由于完全看不到脚,所以它不是肥胖的蜥赐,肯定是蛇。
  「出岛学长,这家伙会是野槌蛇吗?」
  「别问我,我不懂蛇的种类。」
  无法动弹的我们转头相视。这个像是野槌蛇的生物,朝着我正在烤的味噌吐出舌信,并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们。
  这是一幅超乎现实的风景。
  「总之,只要拿去给沈丁花看,她应该就会自己去查吧。」
  出岛学长冒失地伸出手。
  随即这条蛇,使用了蛇不可能会使用的逃走方式。
  这家伙缩起身体,像弹簧一样弹跳。
  在空中飞舞的蛇。
  这一跳大概跳得比出岛学长的身高还高吧。即使蛇已经和我们保持距离,但似乎还是很在意味噌而凝视着我们。
  怎么回事?这样的它异常可爱。
  「新生,蛇是一种会像它这样弹跳的生物吗?」
  「除非是野槌蛇,不然就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了。」
  「我想也是。」
  出岛学长说着站了起来,并且戴上防刀手套。
  天啊,真的遇到野槌蛇了。
  我应该怎么做?咲丘,冷静点,不,我随时都很冷静,如果没有冷静的话,现在的我肯定会模仿某国的仪式发出欢呼声跳舞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所以肯定代表我应该确实很冷静。
  出岛学长一动,野槌蛇就有所反应。
  它微微弹跳起来翻转身躯,像毛虫一样逃走了。
  「——出岛学长!抓住它啊啊啊啊啊!」
  「好!」
  我们没有回收烤味噌就往前冲。
  好快。野槌蛇快得不像是以伸缩运动前进。
  我们奔跑着。
  出岛学长摆动他长长的双手,朝着墙面一蹬就直接穿越,朝着柱子一踹就笔直前进,踢开垃圾桶之后转弯、奔跑,就这么专注地笔直往前跑。
  可怕的是,无论是转弯或者长长的直线距离,他的速度丝毫没有降低。
  虽然并不是不行,但我在中途就开始追不上,并且在看不到出岛学长的背影时停下喘口气。
  我以手机连络筱塚先生。
  『嗨,这不是咲丘同学吗?我正想差不多该出门了。』
  筱塚先生非常悠闲的声音传入耳中。
  「找到了!是野槌蛇,野、槌、蛇!麻烦尽快来绿洲支持!」
  我结束手机通话,就这么朝着出岛学长前进的方向赶去。
  快步来到大马路之后,我在喧嚣之中找到了出岛学长。
  「出岛学长!」
  「抱歉!我跟丢了!」
  出岛学长指着排水沟发出懊悔的呻吟。「它钻进下面了……」
  「……请看着下面追它啦!」
  「不要强人所难啦,」出岛学长的表情快哭出来了。「你想杀了我吗!」
  「会死吗?」
  在我们如此交谈的时候,对面巷子的排水沟洞口,爬出一个褐色的物体。
  是野槌蛇。
  出岛学长眼睛一亮并且屈膝,模仿野槌蛇用力一跳。
  我怀疑着自己的眼睛。就像是漫画一样——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形容。
  即使出岛学长是以一己之力跳起来,却依然轻松越过人群,以停在路上的车辆车顶为跳台,就像跳格子一样,沿着停在路上的车辆车顶一步、两步、三步飞跃而过,在对面的巷子着地。
  以人类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话说,那个人本身就是精彩的超自然现象吧?
  出岛学长就这么沿着巷子跑去。我伸手推开违法停车的脚踏车,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前往他刚才所在的地方,不过我完全不觉得自己追得上,所以无计可施而停下脚步。
  「咲丘同学,呼……怎么了?」
  筱塚先生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身旁。这个人不知为何一样穿着西装。虽然和以前比起来,头发与胡子都有整理过,算是挺整洁的西装打扮,但他所穿的终究是让人感觉闷热的西装。
  「没有啦,我们真的找到野槌蛇……出岛学长,正在、追……」
  「这样啊……我,好累……呼吸困难,好像快死了……!」
  「筱塚先生,这是你……新的、搞笑段子吗……」
  我们彼此都是大口喘气,把手撑在膝盖上休息,似乎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咯咯咯,害我热血沸腾了……」
  我没有察觉这股气息,何况无论如何要逃也太迟了。
  对这个应该是和我们讲话的声音产生反应并且转身往后一看,我就感觉到温热的汗水沿着背脊流下。
  不知何时,我和筱塚先生被为数众多的少年们包围了。
  看他们的年纪大概是国中生吧,各自穿着破洞牛仔裤与设计风格诡异的上衣,身上戴着铿锵作响的长链条,面无表情地单手把玩着手指虎或铁棒。
  至少不像是会和我一起追野槌蛇的愉快伙伴。
  「如果是警察会出来巡逻的现在,即使是在这个地区,要是在路边停车或许会被开罚单吧?我原本是这么期待的,结果怎么会这样?我的爱车居然被路过的名人刮伤啰。」
  这个人位于少年们的中心。
  好蓝。
  头发的颜色没有水色那么浅,也没有靛色那么深,而是清澈至极的清爽湛蓝。  
  这名男性玩弄着宛如穹苍的蓬乱头发,像是很高兴地俯视着我。
  他很高。在这个依然沁凉的初春夜晚,他穿着蓝T恤、蓝运动服这种相当轻薄的打扮,是一名诡异得让人觉得舒畅的纯蓝男性。
  「——那辆机车,是我的。」
  他没有将看着我的视线栘开,而是以下巴歪示意被压在倒地的脚踏车最底下的一辆纯蓝色摩托车——我记得,刚才在追出岛学长的时候,我挥手拨倒了脚踏车。
  过于自作自受的这个状况,使得我差点掉下眼泪。
  「如果对方是警察,我就会让他对我磕头再宰了他。不过啊,既然是完全无关的家伙干的,而且凶手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样子,那我觉得或许可以用宽容的心原谅。但是实际发生这种状况之后,要我原谅还真有点难度……一定是这样没错,我觉得这肯定是在考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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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亢奋地大口喘气,把手上的东西叩在地面发出金属撞击声并露出笑容。他所拿的是高中球员会在球场上使用的,随处可见的金属球棒。
  「能够在这个时候忍下来,我就应该是个真正的被虐狂了。」
  这名男性混浊至极的灰色双眼散发湿亮的光辉,扬起嘴角露出残虐的笑容。
  我曾经在某处见过的风景。
  在那栋大楼的楼顶。
  我在瞬间做出判断——这个人,非常危险。
  「——真的非常抱歉!」
  我跪在地上深深低下头。这两个星期的和平使我完全忘记了。
  这里是那个「绿洲」,是一个只因为小事就真的会出人命的地方。
  如果磕头与被毒打一顿就能活下来,那么我愿意选择这条路。我早就已经抛弃自尊了。
  「咯咯咯,居然来这招?不过少年,我非常讨厌别人对我道歉。」
  以这种状况来说,除了这么做之外我还能怎么做?
  说出这番话的他以眼神对周围的少年们示意,随即我的身体硬是往后退,看来似乎是被抓住衣领拖着走了。我和筱冢先生就这么毫无抵抗,被带到暗巷里的一处阴暗广场。
  曾经应该是公园的这个地方,游乐器材完全被破坏,使我不得不体认到这里已经失去原本的功能。应该完全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吧。
  我不想去想象自己接下来的下场。
  「我叫做蜂须。蜂须和也。」
  蓝发男性说完之后,坐在游乐器材之中唯一保留原本功能的单杠上。
  「兴趣是被欺负。」
  「咦咦?你这张笑容。怎么看都是加害者吧?」
  ……
  想不到我居然会这样。思绪因为过度紧张而停止之后,犯下这种绝对不该有的错误。
  我对小混混吐嘈了。如今就算被杀也无从抱怨了。
  蜂须以肉食动物即将享用美食的表情看着我,并且继续说道:
  「喜欢的颜色是红色,蓝色是我最讨厌的颜色。」
  「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刻意这么做,一般来说不可能蓝成这样吧……」
  「国中的运动服是那只来自未来的机器猫蓝色,这种土到极致的颜色造成我的心理创伤,到现在我还是会对蓝色运动服有厌恶感……呼、呼呼……」
  「——不得了!这个人真的是被虐狂!而且呼吸变快,脸颊还微微泛红陷入恍惚状态,所以不是装出来的!」
  居然把头发染成讨厌的颜色,把又旧又丑的学校运动服当便服,心不甘情不愿地穿在身上。
  这个人从发型到服装都是自虐至极。
  「不不不,少年,我不想被你这么说……我啊,其实并不是因为机车的事情生气,反倒是因为有点尊敬你,所以才会邀请你的。」
  蜂须无缘无故这么说完之后,就忽然从单杠跳下来,搭着我的肩膀故作亲密。接下来大概会直接锁住我的手臂吧,我预先做好觉悟并咬紧牙关。
  「坐着烤味噌烤了将近两个礼拜,即使被附近的人叫做『那个臭味噌小鬼』还远近驰名,依然毫不害臊、威风凛凛地继续烤味噌,这应该也相当自虐吧?我很想知道你会继续烤多久,不由得就帮你清场了。」
  「唔哇!这真丢脸!」
  看来我受到注目的程度似乎远近驰名了。虽然我并不知情,但是以常理推论,连续烤味噌两个礼拜的人如果完全没有造成话题,那也挺奇怪的。
  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如果这个人不是被虐狂,我又没有做这种自虐行径的话,先不提筱冢先生,我或许已经没命了。实际上我待在这里的危险程度,根本比不上东京都内的某处。难怪这两个星期都没有发生纠纷。
  不过,为什么呢?这种巧合与这种状况,我不但高兴不起来也笑不出来。
  「——咲丘同学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得很愉快耶。」筱冢先生含着手指,对我投以佩服的眼神。「老实说,我认为这是很棒的才能。」
  「总之,以这样的咲丘少年来说,找我的碴应该也是自虐行径的一环吧。怎么样,要不要抛弃这个大叔和我当朋友?毕竟我和这些小鬼根本就聊不起来。」
  因为筱冢先生开口,使得我的名字意外被这个小混混得知了。
  以自虐的形式。
  「我啊,非常讨厌这个城市和这些小鬼。」
  蜂须指着自己的跟班露出笑容。即使再怎么样,真的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同伴吗?我一边留意蜂须,一边试着环视周围。
  明明被公然说坏话,这些少年对此也毫无反应。
  是对于蜂须的忠诚吗?不,明显不是。
  他们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毫无干劲;漠不关心;没有情绪;沉默不语;毫无意志。
  他们明明位于这里,却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事到如今我这么心想,异常的风景原来不是蜂须,而是「他们」。
  
  「我认为『小蛇』是很贴切的形容。」
  
  明明没什么回音效果,却响起一个像是大型首乐厅里歌剧女歌手的暸亮声音。我看见她以左手拨起头发,飘逸着长长的裙摆优雅地进入这座寂寥的公园。
  「沈丁花小姐?」筱冢先生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惊讶般睁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还用说吗?听到发现野槌蛇的消息,我当然不会只让筱冢过来的。」
  代表明显将表情变得柔和,并且就这么走向蜂须。
  代表的视线高度明明比较低,但是她身上类似霸气的感觉,使她的品格提高到足以俯视蜂须的位置。
  「好久不见了,蜂须。上次见面是国中毕业典礼吧?」
  「这是命中注定的重逢,沈丁花。我们结婚吧。」
  「唔嗯……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死?」
  我只觉得这是两个文化圈不同的人在交谈。
  「你们两人认识?」
  由于被骂的蜂须看来很开心地扭动身体,于是我试着询问代表。
  「啊啊,我们是老交情了。我听说你没有升学,但没想到你居然对社会福祉出手。总之,那或许是很适合被虐狂的职业就是了。」
  「福祉?」对于只像是小混混的蜂须来说,这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话题。
  「『神乐咲街童』,通称『小蛇』。找蛇却被蛇咬,还真是一场灾难。」
  听到这个名词,我总算掌握他们的真面目了。
  绿洲有很多因为各种理由而失去父母的孩子。可能是父母被杀;被卖掉;或是被抛弃。加上警方无法擅自干涉这里的状况,这些孩子们只能在毫无保障的状况下生活,这是常有的事。露宿街头被大人施暴,就算得到金钱也会被抢,什么事都不做也会持续遭受迫害,是一群被世间抛弃的孩子们。
  电视新闻命名为「神乐咲街童」的这种存在,我第一次与他们真实面对面。
  「由于从以前就会提供生活场所,并且传授得到食物的方法,所以小蛇似乎正以蜂须为中心巩固起来采取行动。其实我也有掌握到这方面的情报。」
  「很自虐吧?」蜂须开心地表情一亮。「在我讨厌的绿洲从事我讨厌的社会福利活动,周围的视线刺得我好痛好舒服。」
  「蜂须,有人说你在煽动他们抢劫窃盗,这样你当然会招人怨恨。」代表深深叹了口气之后背对蜂须。「——好了,咲丘学弟,别管这个变态了,我们回去吧。」
  
  「你就像这样一直逃避现实,对吧?」
  
  就只是一句话。然而要让准备回去的代表停下脚步,这句话已经绰绰有余了。
  代表以一副开心的模样转过身来,而且脸上浮现着与刚才的蜂须相同,不对,是更加凄绝的残虐笑容。
  「……蜂须,你这句话是从哪张嘴说出来的?」
  「我原本以为若没人帮忙就一事无成的你,应该会理解我的做法是对的。对吧?喂?」
  蜂须咧嘴露出笑容,并且面不改色地挖着代表的伤口。这是熟知代表的人才做得到的明显挑衅,看来这个人非常想被代表践踏在地上臭骂。
  「我要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你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所以你收复世界了吗?至今有什么地方稍微改变了吗?」
  这时响起了某种坚硬的东西轻轻碎裂的声音。几秒之后,我察觉这是代表咬牙切齿的声音而感到愕然。
  沈丁花樱与蜂须和也。
  对于他们两人,我并没有熟悉到足以理解两人之间的恩怨。
  「你做的事情只是儿戏。只是面对这个不友善的世界,稍微进入叛逆期罢了。差不多该成为大人了,沈丁花。」
  蜂须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闪闪发亮,观察着代表沉静愤怒的模样。
  「大人?」代表收起所有表情,成为我至今从未见过的她。
  那是一张丝毫没有情感的冰冷脸孔。
  「如果要和那种家伙相提并论,我宁愿把一辈子花费在孩子的阶段。」
  「哈,既然敢这么说,你就试着在这座腐烂的绿洲建立一个梦想国吧。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逃避』……沈丁花,我要和你……」
  「……逃避?喂喂,这可不行。这是往后看的思考方式。」
  巨大的影子覆盖着我们。影子并不宽,但总之非常长。
  「你啊,其实只是放弃了吧?这只算是转身往后逃吧?而且拯救那些不受宠爱的家伙,也是一种过度横向的做法。居然说什么『成为大人』,只是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位看别人,你这家伙会有这种误解也太夸张了吧?多多往前看吧。」
  这个影子以单手抓着一个褐色的物体,并将这个物体扔了过来。
  是野槌蛇。
  代表以毫无笑容,宛如戴着面具的表情轻声说道:
  「说得也是,闲话家常就到此为止了。从蜂须与蛇的手中收复这座美好的公园吧——出岛,动手吧。」
  现身的出岛学长发出凶暴的笑声。纵身一跳。
  比刚才展现的跳跃更高更远。
  出岛学长这一跳,和蜂须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为零.接着他抓起蜂须的衣襟拉过来。
  「不准你太欺负沈丁花。」
  「……被欺负的人一直是我吧,出岛!」
  蜂须强行挣脱出岛学长的手,将手上的金属球棒使劲侧挥。
  球棒撕裂空气。
  学长的高大身躯,以让人无法置信的柔软程度弯曲成一半,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在球场上可能造成全垒打的这一棒。
  「总是这样……就算我找沈丁花的麻烦,你总是会帮忙沈丁花!你总是站在沈丁花那边!总是陪在沈丁花的身边!」
  蜂急速飞翔。
  将手上的球棒当成手臂的一部分利落转动,并且以出岛学长为中心,开始沿着像是画圆的轨道狂奔。
  纵横重叠的双重圆形。要是位于那种空间的中心,似乎连方向感都会丧失。
  「沈丁花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当然要这么做吧?」
  「——谁在跟你说这种事了!」
  出岛学长只看着前方。
  即使如此,蜂须从右后方以胜过*的劲道进攻时,出岛学长也是迅速移动他巨大的身躯,面不改色地化解攻击的力道。
  「发生意外之后,沈丁花变得只会在意忽然出现的你,来年还多了一个小家伙。我明明从你不认识沈丁花的时候就认识她,明明从你不认识沈丁花的时候就站在她那一边,明明从你不认识沈丁花的时候就陪在她的身边!」
  蓝色男子奔驰的轨道,已经称不上是圆形了。
  宛如描绘着十字,从前面从后面从右斜后方从左上从正面上方从脚边,以像是足以截断身体的力道挥动金属凶器。
  虽然看起来没有轨道可言,却是可以确实消灭目标的凶恶攻击。
  对于这样的攻击,只能以巨大来形容的出岛学长,仿佛练过合气道般全部华丽地闪开了。
  「和沈丁花之间没有任何回忆的家伙,不准在我面前夺走沈丁花来凌虐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的这声咆哮,原本应该会持续得更久吧。
  然而咆哮声却中断了,并且就这么向前飞去。
  高大的蜂须从正后方突刺过来,出岛学长以巨大的身躯将他抱起来之后,就这么顺势以棒球投手的上肩投法,将蜂须扔了出去。
  发出尖叫的蜂须身体往前飞,陷进老朽脆弱的攀登架。
  应该是铁造的攀登架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断裂,将蜂须收纳进去之后,就冒出烟尘瓦解了。
  「回忆已经不知被我扔到哪里了。」
  我认为绝对不是蜂须的实力很弱。
  至少要是刚才位于中心的人不是出岛学长而是我,如今这里的风景,肯定是一具因为每一击都确实命中而导致全身粉碎、骨折倒地的尸体。蜂须的球棒攻击就是如此快速、凶残又准确。
  至今毫无气力目睹状况的小蛇们并没有去帮忙,只是杵在原地群聚着。
  如果要说这幅风景之中有噪声,那么肯定是出岛学长的存在。
  即使承受那种程度的攻击,他的视线与身体方向也从未改变。
  「因为会成为前进时的阻碍。」
  这个人只注视着前方。
  

  来到学校一看,江西陀正拿面包喂食着乖乖待在笼子里的野槌蛇。
  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是相当奇特的风景了。
  「哈啰,咲丘。当时的状况似乎很棘手是吧?」
  「一点都没错,我真不想去绿洲那种地方。要是没有那里,不晓得会有多么和平。」
  「这就难说了。」野槌蛇似乎对面包没兴趣。被爬虫类无视的江西陀发出遗慽的声音。「要是『开膛手杰克』搬过来也很麻烦的。」
  「啊啊,那个连续杀人犯吗……原来还没被抓?」
  我试着打开电视,屏幕再度播放着「看!连国会议事堂都能一刀两断的万能菜刀!」这种愚蠢广告,所以我转到新闻台,新闻果然持续播报着「开膛手杰克」的相关报导。
  「唉,要是这种玩意从绿洲跑出来,确实很麻烦。」
  聊着这个话题的时候,代表来到社办了。
  「代表,之前多亏你出面相救,谢谢。」
  「咲丘学弟,我什么都没做。不过反正出岛应该忘了,向他道谢也是白费工夫,身为统治者的我就收下你的感谢之意吧。」
  代表优雅地将咖啡倒进杯子。
  「这么说来,蜂须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再怎么样都像是在骗人。」
  「唔,你是说自虐?」
  代表像是在稍做思考般视线游移。
  「国中的时候,我曾经把杂物室的浇水壶塞进他嘴里,让自来水不断灌进他的肚子处以水刑,从隔天之后——」
  「穷凶恶极的凶手就在这里!」
  这里有一个狠心人,将酷刑这种让人无法置信的行为,当成早餐的菜色一样平静地述说。
  代表露出苦笑。「总之,我和那个家伙之间有不少过节。」
  「啊——话说回来,我个人也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不过可以问吗?」
  「问我?什么问题?」代表若无其事地拿起咖啡凑到嘴边。
  「出岛学长是『什么』?」
  代表的杯子倾斜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种抽象的问题真难回答。」
  「终究是太奇怪了吧?虽然我个人从以前就觉得他健忘的程度有点太夸张了。」
  江西陀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让平常总是惺忪的双眼变得锐利,并且瞪着代表。
  「居然不记得自己曾经抓到野槌蛇,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在今天早上察觉这件事了。
  我把抓到的野槌蛇放进新买的专用笼子带到学校时,凑巧遇见了出岛学长。不过出岛学长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哟,新生……那条蛇是怎么回事?要拿来吃吗?」
  
  「原来如此,咲丘学弟也是吗?至于江西陀学妹这边,应该也不用问了。」
  代表双手抱胸闭上眼睛。「这么说来,我今天忘记把蛇的事情告诉那个家伙。而且,我原本也觉得差不多该告诉大家了,但我以为这方面可以顺其自然进展,所以一直没说……抱歉了。」
  代表就这么缓缓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放下杯子。我第一次看到代表暍过的咖啡还有剩。
  
  「出岛有健忘症,是记忆障碍患者。他的记忆无法维持一天以上。」
  其实至今我也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性,即使认为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不,或许只是我刻意不去面对。
  「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清楚详情,听过的内容也没有记得很清楚,所以请你们就当成是一种简单的说法。」
  代表以茶匙在咖啡杯里搅拌。
  「似乎是归类于事后记忆障碍的失忆症。出现这种障碍之后,出岛似乎变得只能依稀记得新发生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首度发作的时间已经无从得知了。虽然原因不明,不过可能是心因性障碍或是外力创伤造成的——总之,这两种都有可能,因为出岛的头上有好几道缝合的痕迹,而且在医院受到隔离的他,直到最后都没有亲人来接他出院。」
  茶匙碰触到杯子发出声音。
  「最多只能维持一天。这是正确记住整件事情的极限。」
  茶匙搅拌的速度逐渐变慢。
  「不过很意外的是,我教他骑脚踏车之后他居然学会了。依照史奎尔这个心理学家的说法,应该是身体记住了骑车的方法。咲丘有看过所以或许能理解,出岛异常的身体能力,可能是来自大脑只能记住身体经验的这个功能缺陷。」
  茶匙完全静止了。
  「那本薄薄的记事本,是所有出岛非得记住的必要事项和事件记忆,写日记是记忆障碍患者要遵守的铁则。尤其以出岛的状况,他那种超乎常理的身体能力,会引来各式各样的家伙,所以要确实留下记录才行。」
  共同生活的记忆、共同游玩的记忆、共同冒险的记忆、共同欢笑的记忆。
  记得的人与不记得的人之间,应该有一面绝望的沟通之墙吧。
  「但你们看了就知道吧?那个家伙说什么『我只会向前看』,除了最底限的必要事项之外,几乎都没有记录事情。虽然每天早上我都会口头确认一些重要事项,但终究还是有限的——出岛他会害怕。明明几乎不记得却『非得要记得』的这种责任,他害怕得无法承担。」
  没办法记得走过来的路,也不能往旁边看。那个人只能往前看。
  「我要他写下一点东西,他就说『写上相信沈丁花这几个字就没问题了』然后对我笑。很奇怪吧?所以我才会不得已统治那个家伙。」
  看到代表这张落寞笑容的瞬间,我回想起自己曾经对出岛学长说过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并且因为记得这件事情而感到后悔。
  「忘得掉的回忆可以这样处理吗?」
  出岛学长明明没有回忆,但当时的他能够露出悲伤的表情。
  或许他已经不记得我们曾经聊过那些话了。
  然而与回忆无关,如果在当时会感到悲伤的话,那就悲伤吧,出岛学长。
  我的泪水停不下来。

  过了一阵子,出岛学长和荻学姐来到了社办。
  「哇,这就是野槌蛇啊!」狄学姐雀跃地靠了过去。「好可爱喔!」
  我看着出岛学长和荻学姐的笑容,心想无论谁怎么说。我都不想让这样的笑容有所改变。
  「我承认这个玩意很可爱,但荻学姐比它可爱多了。」
  「肉麻!」江西陀发出带着鄙意的怒吼。
  「这也没办法吧,我一直忍到现在,但还是不小心说真话了。」往荻学姐看去,她正到处徘徊寻找着面纸。啊啊,真是一个值得捉弄的人。
  「不过虽然好像很稀奇,但抓到就觉得只是一条蛇了。」
  出岛学长观察着笼子里的野槌蛇。「没要卖掉,而是要养?」
  「那当然,这么贵重的生物,我要加以统治保管。」
  代表说完之后折起报纸随手一扔。
  「不过,喂食和打扫工作,由我之外的人轮班负责,放它逃走的人要处以极刑。小荻,以防万一,你在笼子安装一些机关吧。因为是用来击退入侵者的机关,所以会让对方死掉也无妨……你看,需要笼子对吧,小荻?」
  荻学姐默默地点了点头。依照我听到的说法,荻学姐似乎是这种机械的专家,但总之我希望她别安装那种南国*,要是不小心引爆会很麻烦。
  「这么说来,决定名字了吗?代表?不然就由我个人取一个充满个性的名字吧!」
  无论代表怎么说,至少要避免交给「以性至上」的江西陀命名——我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关于这方面,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做——出岛。」
  「嗯?」出岛学长转过身来。
  「由你来取名吧。」
  代表露出微笑之后。出岛学长讶异地皱起眉头。
  「沈丁花,你决定不就好了?我遵从你的决定。」
  「抓到的人是你。」代表如此强调。「你来帮它取名吧。」
  出岛学长仿佛思考着看向远方,然后笑着说「那就阿槌吧」。
  「真是随便的名宇。」
  应该说,根本就是直接拿通称当名字。
  「简单一点会比较好记。好,你的名字就叫做阿槌了,我要写下来。」
  出岛学长拿出薄薄的记事本,以斗大的字写在上头。如果那本记事本就是出岛学长的所有回忆,那么出岛学长的人生也是那么轻薄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即使不记得,重要的事情也是存在的,写在那本薄薄记事本的几页内容,肯定包含着上千行的故事。
  出岛学长的记事本上留下了「蛇,野槌蛇→名宇叫阿槌,命名的人是我」这行字。
  塞进这行字的故事究竟有多长,事到如今也无须多说了。
  即使出岛学长已经忘记,我也不会忘记那幅风景。

  「——呼啊……不、不得了!发生大事了!杀人案!」
  
  这个声音忽然冲进社办。筱冢先生在门口气喘吁吁。
  「你说杀人?」代表站了起来。「到底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筱冢?」
  出岛学长愣住了,荻学姐颤抖着紧抓江西陀,江西陀则是抱住这样的荻学姐。至于我,嗯,我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出来而杵在原地。
  杀人。
  某个人被杀了。
  「这是天大的事件,啊啊,好可怕!这是恶梦,居然会有那种人……那种人根本不是人!是电视报导的『开膛手杰克』!肯定没错!」
  这个名词使得社办冻结。
  「开膛手杰克」,从我入学的时候开始,就在绿洲犯下连续杀人罪行的怪物。
  位于电视另一边的非现实存在。筱冢先生「看见了」这样的存在。
  「冷静下来,筱冢。你没被追吧?受害者怎么样了?」
  代表温柔地搂住倒地的筱冢先生肩膀,像是要舒缓他的紧张情绪般轻抚着他。
  我第一次看见代表露出如此无计可施的表情,这使得我们被迫面对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到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程度。
  「啊、啊啊,没问题。嗯,我没被追杀……嗯,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
  筱冢先生在颤抖。活了如此漫长岁月的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样的恶梦?
  「总之冷静下来,筱冢,这里很安全……是谁被杀了?地点在哪里?」
  「——怎么问这种问题?被杀的还会有谁!」
  筱冢先生站起来,以悲痛的声音大喊。

  「被杀的当然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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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第三部   都市传说「开膛手杰克」

*******

  山崎(假名)被某人紧追在后。
  他不想死于这种事情。
  他不想死在这种城市。
  ——好恶心。
  那是妖怪,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是谁肯定都会这么想。
  没错,自己是正确的。因为那样才叫做异常,所以自己是做出正确的反应。
  ——好恶心。
  转身之后,哑口无言。
  自己的左胸,深深插着一把菜刀。
  宛如灼烧的痛楚,使得山崎晕了过去,就这么落入深沉的黑暗。

*******
  
  我帮大家泡了咖啡,并且依序端给他们。
  荻学姐加了满满的奶精,出岛学长以茶匙搅拌着黑咖啡,江西陀只加入了一大匙砂糖,在我加入一匙奶精与一匙砂糖的时候,代表已经喝完了。
  真是宁静的风景。
  「为什么大家能这么冷静?」
  只有筱冢先生完全没碰咖啡,寂静被他这声悲痛的呐喊抹灭。「杀人案耶!我被杀了耶?」
  「你不是没死吗?」
  这是所谓的杀人案吗?虽然杀了,不过以结果来说没有死,所以我总觉得这不算是杀人案。
  改天想到再去翻六法全书吧。
  「我自认过着人畜无害的生活……我尽可能努力避免做出招人怨恨的事情,即使曾经死于意外或自杀,被杀却还是第一次……」
  「你不是没死吗?」
  对于筱冢先生的叹息,江西陀回答得毫不留情。不过我也是。
  确实如筱冢先生所说的,这是大事。身边的人遭遇了连续杀人魔的毒手,一般来说即使惊慌失措也不奇怪。  
  然而受害者很讽刺地是筱冢先生,这件事实把紧迫感搞砸得恰到好处。
  筱冢先生绝对没有错,错的人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展现出无情态度的我们。
  说是这么说,即使脑袋可以理解,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既然以结果来说筱冢没事,关于这一点我也放心了。」
  代表原本是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不过她的双眼再度蕴含那种闪烁的火焰并且睁开,露出凶恶的笑容。
  「不过,我不能原谅『开膛手杰克』。杀害本身是统治对方命运的行为。我已经先统治筱冢了,既然想要从旁硬抢,就等于是在对我发动战争。即使不是如此,区区的『开膛手杰克』居然比我先以恐怖统治神乐咲市,这件事也令我火大。」
  代表站了起来。「好吧,就从杀人魔手中收复这座因为恐怖而战栗的城市吧。」
  她说完之后就这么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偏偏取了『开膛手杰克』这个名字吗?这名字来自伦敦一个屠杀*的杀人犯吧?」
  江西陀不知为何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对于这个问题,坐在江西陀旁边的荻学姐,单手拿着随身听点了点头。
  「没错,以前曾经实际存在的杀人魔……会把杀掉的*分尸或解剖,总之处理遗体的方式很残酷。」
  「……唔,袭击筱冢的凶手真的是这种家伙?筱冢是男性耶?」
  出岛学长将视线栘过去之后,窝在房间角落闹别扭的筱冢先生就抬起了头。
  「当时我听到暗巷有猫在乱叫,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探头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被*……虽然我连忙逃走,却被对方以惊人的速度追上……」
  说到这里,筱冢先生就再度低下头了。我把他刚才没碰的咖啡端过去给他,他随即以疲惫的表情接过咖啡。
  这是一幅孤寂的风景。
  
  我记得绿洲「开膛手杰克」至今的犯行,遇害者全都是女性。
  然而,遭到*的尸体都是心脏或喉咙一刀毙命。应该用犯罪专家来形容吗?所有遇害者都近乎是瞬间身亡。
  由于没有目击证词,调查工作好像几乎没有进展。之所以命名为「开膛手杰克」,纯粹是因为所有死者遇害时的凶器都是同一把刀,而且该名凶手只在风化区这个特殊环境,连续杀害女性的这种作风很稀奇的关系吧。
  不过,虽然这种想法极为不妥,但因为拥有死不了的身体,所以筱冢先生或许该庆幸自己是瞬间毙命。
  如果对方是伦敦的杀人魔,最恐怖的是对尸体的处置。
  
  「……我个人不认为『开膛手杰克』光是*就能满足。或许凶手是基于某种目的,我个人对此感到很纳闷——代表有什么看法?」
  江西陀朝代表投以疑问,反常地一派正经。
  「这个嘛……你们知道『异人猎杀』这个有名的学说吗?」
  听到代表以严肃的表情如此询问,我转头环视四周,众人果然没什么反应。
  「假设某个村子里曾经有一个富裕的传统家系。他们当年为什么会富裕?或者是后来为什么会没落?有人会说他们是因为对外来人士进行掠夺而富裕,或者说他们是因为外来人士的诅咒而没落。类似这样的传闻通称为『异人猎杀』。」
  代表靠在窗边玩弄着头发。
  「不过实际上,这可能只是空穴来风。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据说这是村子里用来处理『村庄里出现有钱人』这种『异常现象』的一种安全装置运作之后的结果。这是以最为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都市传说诞生机制的一种根据——」
  「喂,沈丁花,我听不懂,麻烦讲国语。」
  代表高谈阔论时,出岛学长露出不悦的表情开口抱怨。我也同意他的意见。
  「总之这是民俗学的话题,而且重点在其他地方,我这种说明方式太间接了,不好意思。简单来说,『开膛手杰克』也已经从单一凶手论到阴谋论,演变成各种不同的观点了。争议的范围之所以扩大到这种程度,在于这是一种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的异常现象。」
  「丘研不就是为了理解这种现象而成立的?」
  代表摇了摇头。
  「江西陀学妹,我们也和一般人一样,没必要理解都市传说——你也无法理解筱冢吧?同样的,筱冢也不可能理解我们。我们需要的并不是相互理解。只有臆测是无法进行讨论的。」
  对于代表的这番话,江西陀露出像是不太能接受的不满表情,并且转而询问我。「唔……咲丘呢?」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只不过,袭击筱冢先生的人必须接受制裁,即使筱冢先生没死也一样。」
  「我也抱持相同的意见。我不允许那个家伙杀了筱冢之后还继续在附近出没。」
  「……我也不要。就算筱冢先生凑巧平安无事——我也会怕。」
  荻学姐和出岛学长也赞同我的意见。无论如何,筱冢先生受到了伤害。
  丘研的同伴,受到了伤害。
  「嗯……收集情报吧。虽然我觉得这几天实在是付给情报贩子太多钱了,但这是逼不得已的。我想要警方的内部资料。」
  代表从沉思状态恢复正常之后,离席去倒第二杯咖啡。
  「你说的情报贩子,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了,他到底是怎样的家伙?」
  我终于试着向代表提出这个禁忌的问题了。代表很难得地像是做错事一样看向远方,并且开始玩弄头发。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是我认识的医生说他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家伙』推荐给我的,我只知道要在网络上以特殊的连络方式才能认识他,然后他的网络代号是『ILB』。我也希望总有一天能够统治这种方便的家伙。」
  「『ILB』吗?」原本我想问得更详细一点,不过代表先行继续说下去了。
  「这么说来,筱冢是在哪里被杀的?你去了绿洲吗?」
  「喔喔……」江西陀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哎,筱冢先生终究也是生物,和咲丘这种只会对风景发情的变态比起来健全多了,这不是很好吗?」
  「慢着,这番话里头有强烈的语弊。我不会对风景兴奋或发情!」
  江西陀似乎想尽办法要把我塑造成变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雄伟的山脉和辽阔的平原,咲丘会对哪一种感到兴奋?」
  「笨蛋家伙!都是一样美丽的风景吧!」
  「换句话说,代表和荻学姐都可以是吧?嗯嗯,没想到大小通吃,哎呀哎呀……」
  「——居然是诱导性询问?」
  至今不知道江西陀拥有如此恐怖智慧的我感到愕然。
  「可恶,明明是江西陀还这么嚣张……混账!我都已经隐瞒至今了,这样不就等于我可以对各种胸部感到兴奋的事实被你爆料出来了!」
  这时响起一个社办空气冻结的声音。
  「那个,现在难道是在聊胸部的话题?」出岛学长歪过脑袋。
  「不不不,是在聊风景的话题喔。只是咲丘不知道把哪个部分做何解释才径行自爆的。」
  「……什么?江西陀你阴我!」
  我环视四周。
  代表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荻学姐则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怎么会这样?这么一来我不就像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吗?
  「总之,咲丘学弟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所以也没办法了。」
  「请不要一副很善解人意般地认同啦,代表!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要求救一样,将视线投向筱冢先生。
  「我、我在无家可归的时期曾经睡在那边的巷子里,所以那边的路我挺熟的,而且如果要来学校的话,走绿洲会比较近。」
  筱冢先生拭着额头的汗水如此辩解。我不认为他看过我的惨死模样之后还会想加入好色之徒的行列。总之从筱冢先生的个性来看,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去绿洲寻欢就是了。
  「今天我是去买东西。我帮大家买了礼物。」
  「礼物?筱冢先生买的?」荻学姐俏皮地歪过脑袋。
  「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毕竟是我的第一份薪水,所以我帮丘研的大家各买了一份小礼物。」
  筱冢先生这么说并走到社办外面。刚才大概是放在门外吧,他以双手捧着一些像是小礼盒的东西回来了。外表有点脏,大概是遇刺的时候掉到地上吧。即使被杀还是把礼物回收,这种规矩的个性实在令我佩服。
  「——真是的,我并不是基于这个目的才发薪水给你的。不过这很像是筱冢的作风,要拒绝也不太对,我就乐意收下吧。」
  代表像是无言以对似地露出微笑。她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礼物的包装,里头是一本装饰得很漂亮的相簿。「嗯,这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是给出岛同学的。要是能收藏相片应该不错。」
  「喔,送我的?」出岛学长很感兴趣地拿在手中频频打量。在「摄影俱乐部」普及的现在,相簿的需求度已经降低了,不过出岛学长似乎很喜欢。
  「也对,留下照片或许不错,虽然我没有相机就是了。」
  「我以后偶尔会拍社团活动的照片。」听我这么一说,出岛学长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接下来也是由代表依序打开包装。
  买给我的风景明信片、买给江西陀的素描簿、买给代表的轻薄行事历手册。
  筱冢先生的品味挺不错的。每次打开包装都让欢声响起,不知何时,大家仿佛是参加一场迟来的圣诞派对一样开心不已。
  甚至令人忘了直到刚才还在讨论杀与被杀的话题。
  这是一幅洋溢着温柔的美丽风景。
  「剩下这个是我的吗?」
  荻学姐开心朝着包装伸出手。「这是最大的耶,我可以打开吗?」
  「虽然体积很大,里头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东西就是了。但我觉得你实在是需要一个。」
  筱冢先生一副满怀歉意般露出苦笑。
  「如果是筱冢,说不定即使嘴里这么说,却是买一只布偶当礼物吧。虽然你这个家伙很谦虚,不过会惹人厌喔。」
  代表也马上提笔在手册上写字,并且如此说笑。
  荻学姐宛如从天上飞舞落入凡间的天使一样露出笑容,哼着歌打开包装。
  
  这个物体,无声无息地从荻学姐的手中落下。
  
  在江西陀以为是学姐手滑而要帮忙捡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荻学姐跪坐到地上,并且以双手掩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荻学姐小小的背在颤抖,她的颤抖从微微起伏逐渐变得激烈,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荻学姐就全身打颤并且开始哭泣。
  「——荻学姐,怎么了吗?身体有哪里……」
  
  「阿阿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阿阿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阿阿阿啊阿阿阿!」
  荻学姐半失控地哭喊着。就像要绞尽体内所有水分般流泪,颤抖着身体呜咽得几乎令人以为会造成呼吸困难。明明已经流下大量的泪水,荻学姐依然像从地狱吸出水分一样,泪水沾湿制服之后倒下,宛如沉溺于泪水之海而奄奄一息的鱼,就这么开始抽搐。
  「小荻?」在所有人愣在原地时,代表彷佛挣脱束缚般跑到荻学姐身边拼命要搂住她。
  在这个时候,代表看见了筱冢先生所送的礼物。
  「筱冢……你这该死的家伙!」
  在任何时候,即使在疯狂的时候也常保笑容的代表,这时脸上染上了愤怒的色彩。
  宛如杀气的寒意在瞬间穿透全身。
  如果是现在的话,这个人似乎可以杀掉任何人。
  在我们因为代表的愤怒而颤抖时,荻学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拼命抱住代表。
  代表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口中开始流出鲜血。
  「代表?」
  「——不准碰!」
  对了。由于这个人在生活中表现得过于自然,使我差点忘了她那个攸关生死的身体缺陷。她的身体脆弱得像是以嫩豆腐打造而成。
  大概是冲上脑袋的热血吐出来了吧——不,这真的只是一种譬喻手法,但是代表收起怒意,以充满痛苦的表情平静细语。
  「抱歉,这是,我的错。这也是,没有预先说明的,我的错……」
  代表说完之后看向我,接着将视线投向荻学姐刚才掉下的那个东西。
  大大的耳机,以及在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开机,至今依然播放着音乐的随身听。
  说不定……如此心想的我拿起耳机,戴在荻学姐的耳朵上。
  「把音量开到最大——没问题的。」
  我相信代表断断续续说出的这番话,缓缓将音量调大。至今一直抽搐哭泣的荻学姐,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就这么缓缓放松全身的力气倒下。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之中,荻学姐开始发出熟睡的声音。
  代表也静静在原地躺平。出岛学长冲了过来,慎重地让代表仰躺下来,并帮她脱下冬季制服的上衣。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身体肯定受到严重的打击。
  「筱冢,真的很抱歉,错的是没有事先说明的我。我,真的,老是这样……」
  「代表,别讲话比较好。应该去医院才对。」
  当江西陀拿出手机的时候,代表以手势制止了。
  「即使是这种身体,我还是讨厌医院,死也不想去——出岛记事本的第三页有一个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说明状况吧。」
  出岛学长把记事本递给江西陀,江西陀就连忙拨号打电话。接电话的大概是知道代表状况的人吧,江西陀只讲几句话就结束通话了。
  「那个人说会做好准备,要代表自己走过去——都已经告诉他们是紧急伤员了耶。」
  「谢谢你,那个人就是这样。晚点会请出岛送我过去,所以不用担心。小荻已经没事了,就帮她盖条被子,让她睡一下吧。」
  大概是呼吸平缓下来了,代表露出嘲讽的笑容。
  就像是从快乐的梦境中醒来的笑容。
  「小荻她啊,一出生就被塞进邮筒了。」
  虽然在一瞬间听不懂,但我察觉到代表想要说什么了。
  「『婴儿邮筒』吗?」
  十几年前,这座城市也实施了这个条例。如今没有这项条例的乡镇市反而比较少。
  在医院设施比较隐密的位置,设置着温度设为三十六度的婴儿保温箱。
  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养育子女的父母,可以合法将孩子扔在这里。
  代表静静地点了点头。「这似乎是为了拯救弃儿的人道处置。居然有人赞同这种做法,还奖励父母抛弃子女,我只觉得这些人疯了。」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拿到收纳盒当然不会高兴的。」
  虽然江西陀说得没错,但当时赞成送这个礼物的我也有责任。
  筱冢先生赠送的礼物,是之前在电话里聊到的——印有可爱吉祥物图案的塑料整理收纳盒。
  「不过,那不是婴儿时代的事情吗?一般人哪会记得这种事?」
  「虽然我每天早上会对你重述我身体的状况,不过因为小荻在场,所以我不方便在她面前述说关于她的事情。」
  出岛学长歪过脑袋。荻学姐的事情,看来果然没有留在他的记忆里。
  「后来*小荻的父母,一开始似乎很疼小荻。不过,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育儿经验的年轻夫妇,终究是感到厌烦了。」
  这是让我不想当做现实的发言。
  我好想捣住耳朵。感觉眼底变得一片漆黑。
  「小荻,是在收纳盒里长大的。」
  代表以毫无情绪的语气,说出这个过于无情的现实。
  「没有什么婴儿床,即使身体长大,也只是换个大一点的盒子放进去。那里似乎就是她的『房间』。他们家只是公寓套房,她应该经常会被养父母嫌碍事或是占空间吧。小荻之所以不肯拿下耳机,我觉得这方面的经历就是原因。其实那孩子就算是现在,也不想听见人类的声音。」
  真的有这种父母?可以有这种父母存在吗?
  「——应该是觉得厌烦吧?因为觉得厌烦而把婴儿扔在车上跑去打小钢珠,让孩子就这么中暑热死的父母是存在的。或许他们会在孩子死掉之后反省,实际上应该也有反省。不过这种人肯定不认为自己是杀人犯,而且受到这种待遇的孩子,肯定不只是小荻一个人。」
  代表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现在的荻学姐,是由代表*负责照顾。
  不知道是说到累了,还是不想说了。
  我们也没有问。因为不想问。
  
  
  今天的社团活动就这么结束,我、江西陀和筱冢先生只能来到街上。三人没有预定的目的地,只是默默地到处闲晃。
  不太对劲。我们原本过着快乐的日子,但某种东西开始毁坏了。
  是谁造成这种结果的?
  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却不得不这么思考。
  「——我们去抓『开膛手杰克』吧。」
  我轻声说出这句话,随即江西陀和筱冢先生转过头来。
  「虽然只像是在随便找地方出气,不过该怎么说?要是不处理那个家伙,我内心的情绪就没办法平息。」
   「咲丘……」江西陀不安地将视线向上看着我。
  「不过就算要抓他,我们又该怎么做?」筱冢先生低下头。他似乎打从心底感到畏惧。「真的是一瞬间就被杀了。我想光靠我们肯定没办法对付他。」
  当然,我也没有勇气和这种家伙交战。但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
  明明只是随意闲逛,不过视线稍微往旁边一看,发现是一条排列着*浴的紫色招牌、通往绿洲的巷子。
  这座城市真的可以从任何地方直通绿洲。
  这是令我作呕的风景。
  「哟!自虐之友!」
  在我们三人看了巷子一眼,打算就这么无视而过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句我实在不能当作没听到的台词。
  「……你耐打得超乎想象耶。看来气色比我想的还要好。」
  「哈哈,因为健康是被虐狂的义务。」
  昨晚被压在攀登架底下的蜂须,脸上浮现着不必要的美丽笑容从巷子跑过来。他身后有几名面无表情的少年待命。
  身体各处都包着脏脏的绷带,脸上贴了好几条0K绷。即使如此他还是穿着那套讨厌的蓝色运动服,只能说他真的是很贯彻自己的作风。
  话说,被卷入那么盛大的崩塌却只伤到这种程度,反而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能够每天从早到晚进行肌肉训练和饮食管理的家伙肯定是被虐狂。虽然我好几次挫折到要放弃,但习惯之后腹肌之类的部位就会爽到发毛……」
  「你现在马上给我对运动选手道歉!」
  听到我的斥责,蜂须露出开朗的笑容,说着「你明明没办法否认」并轻轻顶了我一下。
  为什么呢?明明昨晚还把他当成「不良集团头目」害怕成那个样子,不知何时我和蜂须居然变成可以相互消遗的交情了。
  大概是因为太阳高挂天空吧。绝对不是因为我和他一样自虐。
  「……所以,咲丘,我个人跟不上你们的对话。这个脑袋欢乐的人也是咲丘的同族?」
  江西陀双手抱胸,从远处以白眼看着我们。筱冢先生也躲在那边。
  总觉得我好像被当成和蜂须同等级的变态,好难过。
  「啊——帮你们介绍吧。这是昨晚被出岛学长修理得惨兮兮,从头到脚都是被虐狂的蜂须。」
  「——啊啊,是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个绿洲被虐狂吧?我个人叫做江西陀,这位是筱冢先生。」
  听到出岛学长的名字,蜂须像是做错事般扭曲表情。
  「这么说来,咲丘,当时为什么你会和沈丁花跟出岛在一起?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嗯,只是在同一间高中一起玩社团而已。也包含这边这两人。」
  听到我的回答,蜂须只在一瞬间露出寂寞的表情,而我并没有漏看。「这样啊,原来沈丁花真的有去上学啊——笨家伙。」
  「话说回来,那个,蜂须先生。蜂须先生知道『开膛手杰克』吗?」
  江西陀这个唐突的询问使得蜂须蹙眉。这么说来我们原本正在聊这个话题,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来。
  绝对不是因为话题的份量太轻,只是因为蜂须的存在太有份量了。
  「你应该知道吧,为什么要问我?」
  「没有啦,只是单纯想知道蜂须对『开膛手杰克』的想法而已。」
  我对这个刚才让思绪飞向远方地平线的被虐狂进行解说。
  「——哪有什么想法。因为那个家伙的关系,害我这边也是很难搞。」
  蜂须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以唾弃的语气抱怨。「虽然杀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不过杀了那么多人,警察终究不会放任不管。那些付保护费干非法勾当的店家,也因为自己店里的商品被杀,加上现在这么多警察巡逻,根本就做不成生意。」
  「商品?」
  「被杀的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行业的服务小姐。你不知道吗?」
  虽然报纸没写,但果然是这么回事吗?原来如此,这无疑是现代版的「开膛手杰克」。
  我自己在心里想着,如果先上网搜寻一下,搞不好能得到更多信息。
  「到头来,绿洲是因为各种势力好不容易保持平衡才没有闹出大事,但这次都是一些破坏地盘分界的杀人案,后台的大头们快气炸了。靠剩饭维生的小蛇跟游民也有不少人处在生死关头,每天都找地方惹是生非。光是我掌握到的消息就知道,风化区已经快要爆发战争了。」
  不过这种麻烦让我觉得很舒服——蜂须补充这句话之后陶醉地仰望天空。
  「爆发战争吗……」一直躲着的筱冢先生头上浮现问号。「果然是那样吗?『开膛手杰克』的目的可能不是杀人,而是更类似阴谋的某种目的……」
  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代表认为目的这种东西无所谓,但我还是觉得需要调查「绿洲」的内情。
  「确实如此呢。『开膛手杰克』没有被什么组织追缉吗?」
  「那还用说,当然有被追缉吧?」蜂须对江西陀的询问叹了口气。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这是谁养的杀手。黑白两道到现在都找不到,怎么想都觉得那家伙上头应该有一个很强的靠山。毕竟如果只是敢让离家出走的小鬼用喷子的帮派,要多少就有多少。」
  「嗯——事情比我个人想的还要严重耶。不过要解决的话……」
  江西陀伸手抵着嘴角看向下方。明明只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却像美女妖艳的举止,真令我火大。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如此令人遗憾?
  「无论如何,如果不想留下讨厌的回忆,劝你还是别追缉『开膛手杰克』比较好喔,咲丘少年——不过,无视于善意的忠告正是被虐狂的浪漫就是了。」
  不知为何,蜂须只说完这番话,就忽然背对着我们跑进巷子离去。少年们也连忙跟着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蜂须原本想在最后说些什么?
  ——我仔细想想就察觉到,心态健全的我不可能预料得到那个变态的想法。
  「对了,长相!」
  江西陀对蜂须离开的这件事只字不提,并且轻轻击掌。「筱冢先生,有看到他的长相吗?」
  从蜂须登场之后就一直躲在暗处的筱冢先生,战战兢兢地探出了头。
  「嗯,只是我怕得不愿意回想就是了。但我只有在瞬间看见耶?」
  「好,一起去我家吧!」
  江西陀说完之后就改变方向开始前进。我和筱冢先生转头相视之后跟了过去。
  「江西陀,你要做什么?虽然我现在的心情确实很消沉,但我丝毫没有想去你房间呀呼~~的下流想法耶?」
  「咲丘真的是脑袋开满小花耶。」江西陀嘟起嘴。「是要画肖像图啦。」
  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原来如此,或许是一个好主意。
  江西陀很会画图,从她在那栋高层大楼画的图就可以轻易推测。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进行报导管制,不过据称「开膛手杰克」的长相至今完全不得而知。说不定依照筱冢先生的目击证词与江西陀的肖像图,就可以加速警方的侦办速度了。
  走了一阵子之后,我们抵达商业区与繁华区的交界处。街头电视的新闻声音嘈杂刺耳,傍晚绿洲的喧嚣声也传入耳中。
  「原来你一个人住?」
  「这里的房租真是有够便宜,不过晚上很吵就是了。」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进入一间木造的破旧公寓,我们也跟在后头。江西陀在最深处的房门插入钥匙转动,并且使力撬开房门。
  「——好脏!」
  我的第一句话就只有这两个字。筱冢先生也张着嘴愣在原地。
  江西陀的房间,就像是内战国家的战场一样凌乱。不,这里肯定直到刚才都进行着战斗。
  地面大概是榻榻米吧,但却铺满报纸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虽然似乎有铺床,却不知为何呈现像是以鲜血和泥巴染成的诡异色彩。地板上散落着大量的颜料容器,就像机关炮发射完毕留下的空弹匣。
  「要小心脚边不然很麻烦喔,如果踩到油画颜料,你们的袜子就报销了。」
  「你在这种地方生活?无法理解……江西陀,现在马上给我整理啦!」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整理了马上就会变脏。」
  「我讨厌这种不干净的风景啊啊啊!」
  在我抱头挣扎的时候,筱冢先生从门外探头进来。
  「这……真是壮观。」筱冢先生利落地避开颜料容器进入房间。「虽然小荻的房间也很夸张,但我出生至今第一次看到这么乱的房间。」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不老不死人,为这幅首度见到的风景缩起身体。
  我寻找踏脚处以试着登上这片荒凉的大陆。在这个时候,我首度发现与房间最不搭调的那个东西。
  「话说江西陀,我有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什么问题?」
  「……立在那里的铁管是什么?」
  无法确保入侵路线的我,站在门外一步也没动,伸手指向江西陀的房间角落,固定在台座上头的直立铁棒。
  彻底磨亮、毫无锈斑的这根铁棒,在窗外霓虹灯的照耀之下散发异常湿亮的光辉,在充满灰尘的室内大放异彩。
  「啊啊,经常请我个人吃饭的那间*钢管舞厅前几天倒闭了。那是携带式的,两端有加装橡皮套喔。我想既然要扔掉,不如接收下来当作回忆——」
  「风化场所不是学生吃饭的地方啦!而且这玩意就算可以随身携带又对谁有好处?快点交出来,我帮你把那种玩意扔掉!」
  「咦咦?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江西陀悲伤地垂下肩膀。「因为是不错的运动,所以我个人偶尔会练习……」
  「请努力练习吧。我打从心底为你加油!」
  我牵起江西陀的手紧紧握住。江西陀与筱冢先生的视线冰冷无比。
  这肯定是一幅常见的风景。
  「哄丘同学……不是要抓『开膛手杰克』吗?」
  筱冢先生以有些无言以对的模样询问我。这么说来,我差点忘掉这件事了。居然足以将那么激动的情绪冲淡,日常生活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
  「……唔,毕竟分秒必争,现在已经没空要求你打扫了。快点开始吧,江西陀。」
  听我说完之后,江西陀拖着脚进入房间,拿起素描簿坐在棉被上。我和筱冢先生以双手把颜料搬到房间角落,清出空间之后坐下。
  「那么,先简单描个轮廓吧,请稍微给我个人一段时间。」
  江西陀开始让铅笔轻盈动了起来。筱冢先生会不时插嘴,江西陀则是在确认之后加以修正。
  我不清楚肖像图的描绘技巧与正式的制作程序,不过就我看来她相当熟练。交给他们两人应该没问题。
  另一方面,我则是闲着没事。对了,之前向江西陀借的漫画在哪里?
  我试着打开壁柜。里头有一些像是布料并卷成直筒状的东西,大概是油画的画布吧。我的目光向下移动。白色、水蓝色、粉红色。美妙的风景展现在我的面前。
  「……擅自偷看女生房间的壁柜,并不是什么优良的嗜好喔,咲丘。」
  「原来你是女的?」嗯,内衣的品味不差。尤其是内裤。
  「咲丘把我个人当成什么了?」江西陀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
  总之我关上壁柜。「你真的很像画家耶。这里就像是落魄艺术家的家。」
  「我个人啊,很喜欢艺术喔。」
  江西陀说出这种像是我在述说风景时所说的话。
  「反正只对裸女图有兴趣吧?」
  「没那回事喔。」
  听她随口就这么回答,我原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江西陀的眼神认真到不能再认真。虽然这个家伙平常吊儿郎当,但偶尔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会变成绝世美女,所以令我伤脑筋。
  「我个人有画各种风格的绘画,不过所谓的艺术活动,真的存在着好多领域。从美术、音乐、文艺、设计、戏剧、漫画到游戏,艺术是无法一语道尽的。艺术是人类的文化,也是唯一能够自豪的财产。」
  看到江西陀开心游说的模样,不知为何,我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即使采用的手法与表现的方式不同,所有的艺术都有一个共通的概念。」
  「——情色。江西陀同学想说的是这个吧?」
  对于筱冢先生这番话,江西陀满足地露出微笑。
  「不过所谓的情色,世人大多会用快乐或猥亵之类的词来形容,到头来,概念的思考方式本身就是生物的本能、立场与哲学。在表现艺术的时候,考察情色是一项不可或缺的过程。」
  「就算你这么说,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情色话题,就只是一个变态吧?」
  我说出这个自认是理所当然的意见,但江西陀只是咧嘴一笑指着我说「艺术家全都是变态」。
  原来如此,这个家伙即使再怎么走投无路,似乎也要把我当成变态。
  「我个人认为咲丘是归类为艺术家这边的人,而且和我个人位于同样的方向。」
  「我只是喜欢风景而已。」我不想被这个家伙相提并论。
  「这句话听过好几次了。不过,我个人想问的不是这个。」
  江西陀撇起嘴唇露出嘲讽的笑。
  「契机是什么?」
  我的思绪完全停止。面前的风景成为一片白,并且在瞬间恢复原状。
  接着,我察觉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所以,咲丘和我是同一国的……咦?铅笔用完了。唔,咦?这里也没有……」
  江西陀这么说着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筱冢先生。
  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江西陀回来了。
  「哎呀,为了避免弄丢而把备用的签字笔和铅笔放在外面,这样反而麻烦呢。而且有时候还是找不到,真是笑话——好,完成了!」
  江西陀撕下素描纸递给我们。
  筱冢先生接过来一看,就瞪大眼睛表示惊讶。「好、好厉害,画得真像。」
  我也探头过去看,上头是一名逼真得像用相机拍下,板着脸孔的少女。
  忽然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脑袋里插了一根钉子。
  「江西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家伙?」
  「真巧,我个人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我们两人双手抱胸看向上方,皱着眉头,转动着脑袋思考。
  「——对喔,觉得她很像某人……」
  她酷似我所知道的某一幅风景。
  「要是城尾泷学姐拿下眼镜、解开头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即使是在这种时间,接到连络的城尾灌学姐,还是来到了我住处附近的公园。
  她并不是熟悉的制服打扮,而是穿着具有时尚戚的漂亮连身裙,背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背包。发型则是和平常一样,樱桃发饰给人深刻的印象。虽然有点难以形容,但她的打扮令人很难判断是时尚还是轻便。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我也刚到。何况忽然找你出来,我才要道歉。」
  就像是刚开始交往的情侣约会时的对话——我以客观的角度这么认为。
  「别、别这么说,我随时能够应付任何意外状况,所以请不用担心。咲丘学弟特地主动邀我一起观星,我很开心。」
  这么说来,我是用这个借口找她出来的。总之以时间和目的来说并没有错。
  「只不过,在这么晚的时间约女性出来,那个,我觉得不能算是很健全的来往。我认为这种事情必须更加循序渐进才行。」
  糟糕,城尾泷学姐明明要进入自我陶醉模式了,我却忘了阻止她。
  「说得也是,基本上男女之间的交往,应该像上次那样在聚餐的时候畅谈彼此共通的兴趣,
  藉此理解对方能够有所共鸣的一面之后,再把双方拥有不同见解的话题拿出来彻底讨论并深入认识对方。这、这种晚上的约会至少要等到多见几次面之后再慢慢——」
  「好,城尾泷学姐,来看星星吧!」
  虽然我觉得转得很硬,但城尾泷学姐用力回了一声「好的!」并结束演讲。说不定和她交谈的时候,使用这种程度的强硬态度恰到好处。
  「不过,要是没有稍微挑过地点的话很难看到星星。你有望远镜吗?」
  「不,在这里就可以确定凶手了。」
  我将疑惑地歪过脑袋的城尾泷学姐留在视线一角,以眼神送出暗号。江西陀和筱冢先生从暗处现身走了过来。
  「……江西陀学妹,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有嘱咐过你不要接近咲丘学弟才对。请你不要再让咲丘学弟踏入歧途了。」
  城尾泷学姐就像是找到杀父仇人一样,明显展露出敌意威吓江西陀。直到刚才的快乐气氛完全消失了。
  「哎呀~~虽然我个人看起来这个样子,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不好意思。」
  江西陀打趣地露出笑容,城尾泷学姐随即变得满脸通红。
  「江西陀就像是零食里头附赠的玩具,真的请学姐不用在意——不提这个,城尾泷学姐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我说完之后请筱冢先生走向前,但筱冢先生发着抖想要逃走。
  城尾泷学姐打量了筱冢先生好几秒,然后歪着脑袋。
  「——不,我没印象。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城尾泷学姐肯定是打从心底感到疑问吧?她询问的语气自然得令人这么心想。
  相对的,筱冢先生胆战心惊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我叫做筱冢。」
  筱冢先生即使视线到处游移,依然拼命说出这句话。
  「白天的时候,曾经在绿洲被你杀掉。」
  城尾泷学姐眨了眨眼睛之后僵住了。
  这算是什么样的反应?筱冢先生的这番话,就像是令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要当成胡言乱语一笑置之也不奇怪,如果听不懂应该会要求解释。
  然而,城尾泷学姐僵硬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听不懂这番话的真正含意,但你遇见了『开膛手杰克』吧?」
  城尾泷学姐说完这番话,眼角就浮出泪水并发出呜咽声。至少刚才明明没有提到「开膛手杰克」这几个字,她却在瞬间把握了要点。
  她超乎预料的反应,使得我们面面相觑。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出息,没能从这个[x]的社会、从家人、从绿洲救回那个孩子,是我的错……」
  终于,她甚至不在意会弄脏连身洋装,就这么流着眼泪跪在地上,宛如将至今忍受的情绪一鼓作气释放出来。
  她一边哭泣,一边开始道出真相。
  「请救救那个孩子……请你们救救枫……!」
  「没想到城尾泷同学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代表伸手抵着嘴角思索。「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似乎曾经看过。」
  隔天早上前往社办一看,除了我以外,包括筱冢先生在内的丘研全体社员都已经就座了。看起来摆明就是要逃学一整天的态势。
  阿槌以一副想吃东西的模样看着我。我给它一只冷冻老鼠,它一口就吞掉了。
  代表在那之后似乎请「可靠的高明医生」治疗,如今的她说着「已经没事了」并露出笑容,但以代表的个性来说,她肯定只是在逞强。荻学姐把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坐在位子上连一句话都不说。依照代表的说法,荻学姐似乎没有大碍。
  「不过这个人在就读神乐咲高中的第一年五月就辍学,大约在绿洲工作了两年,结果成为了,杀人魔。吗?思,难怪学生会长会燥烦到歇斯底里的程度。」
  「不过,那位学生会长几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就是了。」
  筱冢先生悲伤地低下头。
  城尾泷枫。
  正如刚才提到的,是城尾泷椿的同卵双胞胎手足。
  依照姐姐椿的说法,枫似乎是「虽然功课差强人意,却是运动万能、常保笑容的乖孩子」。
  ——虽然这件事可能不重要,但枫好像和姐姐椿不一样,拥有非常好的视力。或许之前看见的「运动服城尾泷学姐」其实是枫。这么一来,就表示我曾经不知不觉差点撞见杀人魔吗?但事到如今事实已经不得而知。
  出现第二性征之后,枫似乎就无法适应学校生活,在家里也逐渐被孤立,终于从高中辍学离家出走了。虽然这么说,但枫也无处可去,结果就在位于附近而且警察无从管起的绿洲落脚了。
  和某个庞大的暴力集团有关,枫在绿洲从事着类似服务业的工作。
  ——不,事到如今就讲明吧。主要是性方面的接待。
  枫和一名在那间店认识的女性起了口角,最后将她*,似乎只是非常单纯的口头争执。这是我即将就读神乐咲高中时的事情。
  唯一能够偶尔以电话连络的姐姐椿,在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之后就马上要枫自首。然而进入四月之后,又发生了第二个案件。牺牲者是女性,死因是喉咙被刺一刀毙命。
  感到一股莫名寒意的椿马上连络枫,然而电话完全打不通。接着遭到*的女性尸体接连被发现。
  在这之后,也一直连续发生女性遇害的杀人案。由于凶器一致而且手段同样残忍,这一连串的事件被认定是同一个人的犯行,凶手以连续杀人魔「开膛手杰克」这个名称遭到指名通缉。
  在这个时候,死亡人数已经多到即使自首也没有意义了。
  椿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枫的事情。
  「毕竟也不能就这么把枫放着不管,而且事情很麻烦,还是应该报警说出一切的真相吧?」
  代表这么说并且准备起身,但她在中途停止动作,并且皱起眉头。
  「城尾泷同学的双胞胎妹妹,总觉得就算统治了也会很无聊、很啰唆又很麻烦。」
  即使是代表,似乎也不打算原谅或藏匿这个曾经杀害同伴的连续杀人魔。
  「唔,抱歉,稍等一下。我的脑袋不够灵光。」
  出岛学长露出困惑的表情中断我们的讨论。「那么,电饭锅的妹妹只是因为对同行不满,所以就到处杀人吗?女人真可怕。」
  「不要以这种基准看待所有的女性同胞——不过,咲丘同学,这件事有这么单纯吗?虽然并不是不同情,不过再怎么说也杀害太多人了,背负的风险与报酬完全不成正比。我知道背后有组织在盯着,不过,光是这样就对世界绝望也太肤浅了吧?」
  代表似乎也对我的说明感到不满。这也难怪,我说得不够详细。
  所以我不再雕琢话语,而是只把事实清楚说出口。
  「枫是城尾泷椿学姐的弟弟。」
  说完的瞬间,除了筱冢先生和江西陀之外,所有人都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同卵龙凤胎,双胞胎弟弟吗……」代表让视线落在地面。「这真是稀奇。」
  「哇,明明是双胞胎,原来性别也可能会不一样啊?」
  「不不不,出岛学长,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就很常见,不过,外表几乎完全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却拥有不同的性别,老实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江西陀将这个正确知识,传授给擅自进行解释的出岛学长。出岛学长说「我不会记得的」并露出抗拒的表情。
  因为知道椿的长相所以我敢这么说,枫应该和椿一样,真要说的话是拥有女性化的脸蛋吧。
  即使形容成美少女也不为过的美丽脸蛋。
  如果个性也像清宫那样,或许还能有少许的救赎。然而他是随处可见的平凡运动少年。
  ——恶心——
  ——难以置信——
  ——明明长得和女人一样—
  这样的他在逃避之后所遇见的,是更加充满着扭曲欲望的世界。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遭受迫害而辍学吧——咲丘学弟,继续说下去吧。」
  大概是整理好思绪了,代表对我露出手心,像是要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总之,对我们来说或许连想象都很难,不过枫应该满脑子只想杀掉女性了。这肯定是针对女性的报复,而且是基于更加广泛而深刻的意义。」
  这是何种程度的绝望?该不会是在夺走第一条人命之后,内心就完全失控了吧?
  以这种情况来说,枫是什么样的立场?
  加害者?受害者?对谁而言?为了什么?
  「报复吗……」出岛学长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沉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记事本里有这一句话。」
  「上头原来有写这种好话啊,非常好。不过呢,出岛,自己被做过己所不欲的事情,就非得要施于人才能罢休。所以我们要抛弃这种正确的论点进行报复。」
  出岛学长把代表的这番话加注在记事本上,并且频频点头。
  至理名言被不应该记下来的内容盖掉了。
  「那么,筱冢是看到行刺现场才会被杀吗?那么就算被杀也没办法抱怨了。」
  出岛学长以他刚才写在笔记本上,代表对这句格言的新解释做为根据,挺起巨大的胸膛充满自信地说出这个结论。筱冢先生则是含泪大喊「为什么?」
  另一方面,我没办法像出岛学长那么达观。我打从内心同情遇害的筱冢先生。
  「不过咲丘学弟,这么说起来挺幸运的耶。」
  荻学姐以手指卷着颈上耳机的线,微微低着头首度开口说话。虽然还是一样没什么精神,她的气色似乎比刚开始好了些。
  「不对,真要说的话,无论是筱冢先生还是枫,再怎么不幸也应该要有个限度吧?」
  「……咲丘学弟有时候会故意装傻,真令人搞不懂耶。」
  荻学姐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依然进入了狂人模式,实在令人感到不自在。
  「因为如果只以刚才听到的内容,咲丘学弟等人绝对还没办法查出『开膛手杰克』就是枫。」
  ——当然,这位学姐应该会这么想吧。
  代表肯定也是早就知道,并且刻意要我继续说下去。
  「哎呀?我原本自认有听懂,却忽然听不懂了。」
  出岛学长眼中开始出现讶异的神色。「怎么回事,结果凶手不是电饭锅的弟弟吗?」
  「这方面是对的,出岛同学。问题不在结论,而是在过程。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知道枫是凶手的吗?」
  「因为问了电饭锅。」
  「在这之前……」
  面对荻学姐接二连三的询问,出岛学长终于开始头昏眼花了。「在、在这之前?」
  「你觉得光是口头说明在一瞬间看到的凶手长相,就有办法画出酷似凶手的肖像画吗?」
  众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的江西陀身上。
  当事人以惺忪的双眼表达困惑之意,接着一改态度露出笑容。
  「哎呀~~哈哈哈,终于被发现了吗?」
  江西陀搔着脑袋羞红脸颊。「其实我个人在肖像画这方面,已经是超行家级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枫是凶手吧?」
  完全的沉默降临社办。在沉默之中,江西陀叹了好大一口气。
  「咲丘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江西陀露出哀怜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是基于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
  「我看过画了。」
  
  一瞬间,我看到了自己被杀害八次的幻觉。
  
  这股杀气完全覆盖整间社办,使得体感温度及照明亮度下降。
  「哈啊,原来如此。」江西陀以白净美丽的手按着额头,就这么站了起来。
  「是画肖像画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吗?但我个人自认不曾移开视线啊。」
  进逼而来的杀气压住肺脏,使得我无法正常呼吸。这种经验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唔、明明在完成之前有出去找铅笔,你说这什么话?」
  在江西陀离开之后。
  我把之前擅自打开壁柜时所看见,放在里头的画布卷筒硬是抽了好几根出来,在筱冢先生前来阻止时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起偷偷将画布打开来看。
  我虽然喜欢风景,但是不喜欢现代人所画的普通画作,因为那只是人类所画的模仿品,不可能呈现得出超越现实的美。
  
  然而,这样的我却发出赞叹并着迷,江西陀的画作就是如此美丽。
  
  肤色明明是很难呈现出来的色彩,但江西陀调出来的肤色,生动得像是能够以温度感受死后僵直的程度。
  光是一般油画颜料,应该呈现不出从体内流出血液的那种红色吧。然而江西陀以颜料将凝固的血与流动的血画出差别,忠实重现出原貌。底色的黑衬托出油画颜料的红。
  至于挣脱灵魂束缚的肉体则是无比性感,在旁人眼中应该只是肉块的物体,美丽转变为真有意义的存在。
  我所取出的画布上所描绘的,全都是变成秀丽存在的女性尸体。
  
  「那种画作,只用模型不可能画得出来。即使不是你杀的,你也肯定是看着真正的尸体画出来的。」
  我悄悄看向代表。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只是冷酷地注视着某种东西。
  「——江西陀学妹,你看过别人杀人?」
  荻学姐抬头以讶异的眼神看向江西陀。
  江西陀没有答话。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最美丽的,就是女性的尸体。」
  江西陀那双仿佛只看着一半现实的双眼,睁开恢复为原本的轮廓。
  那双眼睛细长、美艳,而且精致。
  「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被父亲教导的。实际上,我个人也这么认为。」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从书包取出素描簿。那并不是平常在用的那本,而是使用已久、有点年份的素描簿。
  「父亲真的是一名没没无闻的画家。虽然现在自称艺术家的变态们会用高价买他的画作,我个人也已经得到了节俭一点就能活一辈子的存款,不过老实说,当时我们很穷。」
  江西陀翻开素描簿,看向远方露出落寞的微笑。
  「虽然当时过得很苦,但还是勉强可以糊口。这个国家对艺术家真的很冷淡,虽然妈妈拼命工作,但终于过劳而死。不过葬礼是有钱人在做的事情,何况没有墓地可以埋葬,那一阵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西陀开始发出咕咕咕这种像是风从缝隙透过去的诡异笑声。
  「结果父亲的态度终于变得不对劲了,他开始画起母亲的尸体,我个人则是一直在旁边看。『居然有这么美丽的东西,我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察觉?』那个人说出这种话,而且边哭边画画。一张、两张,完成之后也不吃不喝继续画,两天总共画了十三张。比起他之前的作品,这些画作确实优秀得多。哈哈,要是早点察觉这个才华,或许母亲就不会死了。」
  江西陀的呼吸变得急促,那种刻意讨好的学妹语气早已无影无踪。
  「我在念国小时的夏天杀了父亲。」
  江西陀的话语,像是因为快乐而颤抖般摇曳。
  「因为这也是无可奈何吧?因为母亲的尸体状态已经没办法用来画图了,所以他打算杀了我耶?在拼命逃跑并且与他扭打之后,我个人就这样,捅了下去!」
  如此高歌的江西陀,加强呼吸的力道让情绪激昂。
  「不过啊,我个人在那个时候真的火大了!男性的尸体为什么丑陋到这种程度?妈妈漂亮多了!妈妈*多了!妈妈美丽太多了!——我个人培养至今的感性发出警报声,警告这种东西不是艺术。不能原谅,这么丑陋的生物居然敢述说艺术,这是最不能原谅的事情。所以我扔下父亲的尸体冲进警局。」
  江西陀的情绪赫然平静下来,像是要隐藏眼泪般捂住脸。
  「法官轻易就做出判决,连报纸都没有详细刊登。因为这是小学生遭受虐待之后进行的正当防卫。不过那些画作被这方面的爱好者高价收买,*我的亲戚对此感到毛骨悚然。我个人一边学画一边脚踏实地低调生活,就读学费最便宜的神乐咲高中,并且在今年春天搬到这座城市。」
  江西陀优美地扭动身体,像是坏掉的机器娃娃一样发出高亢的笑声。
  实际上,她已经崩坏得无药可救了。
  「这里真的是差劲透顶的城市。我个人第一次看到这么没有情色美学的城市。不过,这里是平常就会有尸体倒在路边的城市——这不是很美妙吗?放学之后,我一有机会就去找尸体,这就是我个人想画的题材。我个人一直忍耐至今,这样的忍耐总算得到了回报,终于遇见这座不愁没题材的城市了。」
  捂住脸的双手移开之后,出现的是一双开心地燃烧着灿烂火焰的妖艳眼神。
  撕裂到耳际的那张嘴里,洁白的虎牙像是吸血鬼一样尖锐而美丽。
  「我个人是在认识筱冢先生之前找到枫的。那个人杀害女性的手法真是美丽,我一下子就成为他的粉丝。天黑之后我经常跟着他,在枫动手杀人并离开之后,我就打开画布迅速素描,之后就专心将题材烙印在眼中,深深刻在记忆里,甚至到了闭上眼睛会留下残像的程度。我不分日夜啄磨线条,在梦中啄磨构图,再来就是惊涛骇浪的上色工程。虽然每个人的做法似乎各有不同,但我个人在上色的时候已经无所谓了。我个人很喜欢上色之前回想那幅景象的过程,能让画出来的东西和记忆中的景象完全一致,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只要在上色的时候能够精准呈现,当时的瞬间就会历历在目,这么一来,我个人就会觉得『画了一幅好作品!』而感到满意。至于完成作品时,心灵彻底受到洗拟的那种感觉实在是……」
  江西陀以狂喜的表情,陈述着完成画作的快乐。
  「痛快至极……!」
  这样的她,美得令人寒毛直竖。
  
  毫不停顿地说到这里之后,江西陀像是失去力气般放下双手。
  「所以,咲丘要把我扭送警局吗?」
  江西陀的双眼,就像当时的筱冢先生一样阴暗混浊,是那种宛如放弃一切的双眼。
  「总之,我个人原本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个嗜好被发现就会收山不再画画,今后都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既然第一个察觉的人是咲丘,我个人也可以心甘情愿封笔了。」
  由于江西陀一边将生命力染黑从口中吐出,一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
  
  我挥拳殴打了江西陀。
  江西陀的身体被打飞,和椅子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倒下。阿槌受惊而拼命乱动。
  「……居然用拳头打,对女生可以这么做吗?一般来说应该是打耳光吧?」
  「如果你有表现出女人味,那我也可以考虑。」
  江西陀揉着腰恶言相向。这个家伙讲起话来还是一样不留情。
  「那么,咲丘学弟已经代表我们全体的意见做出这个行动,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不然由出岛动手的话,下巴可是会不见的。」
  代表愉悦一笑之后,蹲下来朝江西陀递出手帕。
  「咲丘学弟,你对连续杀人案的凶手有兴趣吗?」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
  「这种东西我也没兴趣。我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事到如今我回想起来,之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虽然觉得似乎隔了好一段时间,但其实只隔了不到一个月,使我感触良多。
  「我不想介入江西陀学妹的嗜好。我啊,并不是平白无故希望『开膛手杰克』能够被逮捕。我啊,只是没办法放过那个杀害筱冢,对我发动战争的家伙。我不在意有多少不相关的人被杀,也不在意是否要对此袖手旁观。」
  代表像是心怀鬼胎一样,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抱歉,到了明天我应该就忘了。何况我没写下来。」
  出岛学长露出开朗笑容。
  「不过还好……我原本猜想真凶是江西陀学妹,害我好害怕。啊啊,真的太好了……」
  荻学姐像是安下心来一样轻抚胸口。
  「就是这样,江西陀学妹,我已经抓到你的把柄了。这么年轻就拥有这种才华,如果你要封笔的话,我就在这之前统治你的才华和你的疯狂吧。」
  代表大方说出内心的企图,并且开心地撇起嘴角。
  另一方面,筱冢先生则是看着这样的我们,露出仿佛眺望远方风景的表情。
  「……总觉得啊,虽然我这么说也不太对……」
  他一副难以欧齿般露出苦笑,以肯定的语气清楚说道:
  
  「和我这种人比起来,你们更像是超自然现象,而且更为疯狂吧?」
  
  江西陀像是失神一样环视着我们。
  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吧,她想到的事情应该多得数不清。
  平常总是消遣别人到无谓程度的江西陀,说不出任何话语。
  我肯定也非得要搭上这班便车才行;肯定要说一些蠢话才行。能够以这种方式温柔接纳江西陀才叫做同伴吧。
  但我笑不出来。对于江西陀,我感受到一股即使揍她也不会消失的沸腾怒意。
  「江西陀,抱歉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也无法承认你的艺术。」
  这一瞬间,社办再度变得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电视的声音。
  「——这样吗……」
  没能改变表情的江西陀脸上,浮现出至今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为什么背景是黑的?」
  
  
  眼角浮现泪水的江西陀,以惊愕的神情僵在原地。
  「既然你能够画得这么好,那背景也给我好好画出来吧!只画得出那种人体的玩意哪叫做艺术!那种画像去哪里找都找得到的。不过啊,专画尸体的人就只有你而己,这我承认。会以这种玩意当题材作画的家伙真的不存在,所以我承认。你的功力和才华,还有技术的高超程度,足以将我欣赏现代绘画至今,只觉得现代绘画无聊透顶的这种观念彻底颠覆,我承认你真的拥有最高水平的才华。」
  我无法原谅。虽然一直压抑着,但已经达到极限了。
  如此高超的技术居然只用在人类的尸体上,我实在无法忍受。
  「你那种血液的描绘风格酷似莫内,他是一位能在绘画水流的时候忠实呈现光线折射的伟大风景画家。人类肌肤的描绘方式额似维梅尔,他是在那个年代最能以光影巧妙呈现人体肌肤温度的画家。构图风格很像全盛时期的毕加索,那种风格会莫名带来一股震撼,是超越了一般常识的视点。没错,就是视点,你的画作拥有非常辽阔的视野。人类的视野范围,一般都是由眼球的位置来决定吧?该怎么说,你的画作非常辽阔,而且不是普通的平面图,感觉像是随手就加入了透视法。你的画作拥有达文西『最后的晚餐』那种等级的深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至今没有像这样称赞过一个人,你的画作就是让我觉得这么了不起而且感到尊敬。如果是你,或许会成为永留美术史的一名画家,你画的尸体就是美丽得令我抱持这种期待——不过,这是怎样?为什么不画风景?为什么你只画人类尸体这种像是随处可见照片的玩意?浪费,真的是把才华当成垃圾非法乱丢!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啊啊啊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我拿起倒地的铁管椅子,反复往地面敲打。
  越是把想法说出来,我就越是嫉妒江西陀。
  「用你的笔画出圣母峰吧!用你的柔嫩手指画出马特洪峰吧!就算是著名的世界遗产也无妨!如果是画夜空,你应该可以轻松画出超越星象仪的水平;如果是画大楼,应该能让一级建筑师放声大哭吧。可是,你为什么要画人类这种玩意?因为美丽?因为女性的尸体很*?鬼扯!人体就只是一种记号吧?有手有脚有身体有屁股有头然后以双脚行走,用默认值说明人体记号的话就只是这样,足以评价的顶多只有女性的胸部!就算是有细部差异,大部分的人类也几乎完全一样,出自于同一个模子吧?江西陀,你这家伙和我不一样!你这家伙完全不懂风景的美妙之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指死你揍死你啊混账!明明要是能有江西陀这样的才华,我就可以更加深爱风景,可以更加幸福,可以让世界以漂亮美丽高雅有时大胆妖艳狂野的秀丽模样保存下来了!如今我心里冒出憎恨的杀意背脊寒毛倒竖满脑子不耐烦浑身发冷反胃作呕!」
  心脏跳得好快,呼吸无法安定,血流瞬间就通过心脏,映在眼中的风景逐渐变红扭曲。
  铁管椅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从根部断裂了。
  「——好想宰了你,因为很可惜所以只把江西陀的手留下来就好,其他部位我真的好想全部剁烂!」
  即使如此,江西陀的才华还是令我憎恨无比,几乎要当场呕吐。
  「不,你就去画尸体吧,没办法了,随便你吧。因为要是不画,就会否定你身为艺术家的特质了。因为你是以这种稳固的哲学、伦理和道德打造出这种画风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放弃啊?笨家伙!要是没有尸体,你就为了磨练画技放手去杀啊!如果是为了你的艺术,就让尸体堆积如山有什么关系!不过啊,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你没画背景。这种玩意根本就没有身为画作的价值吧!给我画风景啊!给我热爱风景,为风景献出你的画笔,为风景燃烧生命为风景而死啊!要是有画背景,至少可能成为一幅有人类尸体的风景,但现在这样不就只是人类尸体的图画吗!开什么玩笑?什么艺术,画不出风景的家伙没资格跟我谈艺术!」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又出现了一名「开膛手杰克」的受害者——』
  「——吵死了!事到如今谁死掉都和我无关……」
  电视播放出来的影像令我哑口无言。
  我把扭曲的铁管椅子扔向墙壁。曾经是铁管椅子的物体,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掉到地上。
  荻学姐频频颤抖;筱冢先生缩在房间角落;江西陀双脚无力瘫坐着;出岛学长摆出备战姿势;代表双手抱胸瞪着我。
  这种风景,一点都无所谓。
  我冲到电视前面调高音量。画面映出一个我熟悉的地点。
  「住手……那里是,我喜欢的风景……」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蒲公英绽放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用粉笔写字……」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燕子筑巢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喷血液试剂……」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几乎无人经过的街道。
  「不准用脏鞋子践踏那里、用[x]胶带乱贴啊啊啊啊!」
  
  泪水停不下来。
  懊悔、气愤,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听到憎恨。
  我跪到地上垂头丧气之后,感觉到一股某人矗立在我脑袋旁边的气息。
  「谢谢你,咲丘学弟。谢谢你愿意展露出丑陋得令人无法正视的,真正的你。」
  位于那里的是代表充满慈爱的表情,从话中语气无法想象的表情。
  「我原本就一直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但如今已经转变为确信了。我熟知你这个人。」
  代表并不是表达理解或共鸣之意,就只有说出这句话。
  「——对吧?『风景男』?」
  这句话只使得荻学姐捂住嘴伫立在原地,江西陀、出岛学长与筱冢先生,似乎都无法理解代表这番话的含意。
  「呵呵呵……哈哈哈!各位,今天就开怀庆祝吧!光是今天这一天,我就同时统治了咲丘学弟和江西陀学妹这两个怪物,一起举杯庆祝我自己的这份幸运吧!!—好了,咲丘学弟,擦掉眼泪抬起头来吧,现在要绝望还太早了。既然你的世界被夺走,那么硬抢回来不就行了?如果你愿意协助的话,那我也有一个好点子。」
  ——代表说得对。我们有非常足够的条件阻止一切,而且要放弃一切还太早了。
  「剧团成员都到齐了。」
  代表从长桌上漂亮地落地,然后握拳。
  「运动能力超乎常人的人、能破坏任何物体的人、绝对不会死的人、对于人的死亡感觉美丽的人,以及已经统治人类的人。题材也有了,动机则是用不着详细说明。各位,开始对人类进行报复吧!去制裁『开膛手杰克』的半身,顺便在这座城市,播放一部令灵魂燃烧的清唱剧吧!」
  怎么回事?虽然一开始所做的事情乱七八糟,活动的内容也莫名其妙……
  但是经过代表这么一说,丘研听起来不就像是穷凶恶极的组织了。
  
  「从人类的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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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7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第四部 征服世界 噢,命运女神   MIXED CHORUS
  
  返家之后,我一口气借了清宫三张之前说好要借他的DVD。「明天就还我」的这个要求,我自己都觉得强人所难而有所反省。
  不过以清宫守规矩的个性,他应该会表示「肯定会还」并且通宵看完吧,所以几乎不用担心他会外出。
  我自认这样就能确保清宫的安全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我看向时钟。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太早,不过事先花点时间和协助者打声招呼讨论一下,也是所谓的世间常情。
  我就这么开着计算机,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走廊,取出钥匙走到右边的房间。插入钥匙之后,房门毫无抵抗地开散了。
  轰声与热风。
  关上门打开电灯之后,面前展开一幅无法想象是普通公寓房间的风景。
  大量的冷气机、通风口,在墙壁与空中复杂交错的线路,地上则是存在着冷气机与机械排出汗水形成的水洼。
  三坪大的套房内部没有任何家具与床铺,占领室内大部分区域的,是宛如山脉层层相连的黑色服务器装置,以及在其中最为显眼,令人联想到学校鞋柜的金属钢材制巨大箱型装置。
  「说真的,这种东西是从哪里搬来的……」
  企业用的巨大服务器——我将这个玩意称为「富士山」。
  只要有供电,就会按照程序设定进行永续演算的超高性能机器。应该说,如果这种等级的服务器只用为一般的服务器,就只是一个大材小用的无谓奢侈品吧。
  我进入积水的房间。虽然现在进行定期检验有点早,但我启动了维修用的自我诊断程序。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允许机器有万分之一当掉的可能。
  为了避免过热当机,我也一边注意不要触电或造成机器短路,一边仔细检查空调功率、空气循环机与水冷装置的运作,然后离开房间。我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前进,却是过门不入,直接站在左边房间的门口。
  虽然我有钥匙,但姑且还是敲个门吧。就在我正要敲门的时候……
  「我等好久了啊啊啊弟弟我好想你!我爱死你了老弟~~!」
  门被猛然打开,我的脸颊遭受狂暴的亲吻袭击。
  「来来来,既然是久违的重逢,就让我尝尝你的汗水吧,唔嘿嘿。」
  「……看你似乎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有好好吃饭吗,老哥?」
  只从门后探出上半身,身穿短褂的邋遢青年,把抱紧我的双手放开之后招手邀我进房。
  「怎么可能会吃,我的好弟弟要来耶?基于礼节当然要准备顶级佳肴用嘴来喂吧?」
  「这种交流风格太有异国情调了吧!」
  进行一如往常的对话之后,我进入房间。
  与刚才的房间不同,这里确实住了一个人,然而内部装潢比刚才那个房间还要诡异至极。
  漆黑的遮光窗帘明明完全阻绝外界的光线,室内却永远是明亮的。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以双手手指也数不完的液晶屏幕摆满了整面墙。
  屏幕所显示的东西,包括了以我看不懂的语言所制作的新闻、动画,甚至是网络留言板的画面,内容的类别看不出任何规律。
  大千世界的缩图,全部塞进了狭小房间里如此大量的屏幕中。
  「总之我叫了寿司,如果有你不能吃的就跟我换吧。」
  仔细一看,房间中央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容器。里头有鲔鱼上腹肉、鲔鱼中腹肉、海胆、鳗鱼、龙虾、星鳗,还有帝王蟹等,无法想象是一般外送寿司会有的上等货色,把容器的底盘塞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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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把钱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啦,老哥。」
  「既然多到有剩,就应该用来进贡给弟弟,否则我懒得去跟国税局过招。」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不知道上次是什么时候洗澡,身上短褂满是灰尘的茧居族就是我老哥,咲丘纯一——「清纯的部分连一个都没有」的纯一。
  是拥有相同血统的兄长,也是住在我隔壁,打从心底爱着我的老哥。
  「总之,抱歉忽然请你帮忙做事。有造成你的困扰吗?」
  「没问题的,老弟。原本今天和认识的人聊到要试试五角大厦主计算机的斤两,不过这种事情就等我想做再说吧。」
  「不知不觉我制止了日美关系恶化……我真了不起!」
  他真的是一个会忽然说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就各方面来说都很遗憾的人。不过更遗憾的是,能够以汇编语言和计算机交谈的老哥,只要使用这座以一台台天文规格服务器堆起来的计算机山以及「富士山」,再荒唐的事情也都大致做得出来。
  恶质的是,这名天才总是打从心底,只将这样的才华用在令人遗憾的游戏上。
  「顺便给个忠告,不要擅自出卖我的个人情报。要是被可能拿来恶用的陌生人知道就太可怕了。这次是学校社团的社长,所以我就不计较了。」
  「这方面不成问题耶?」老哥点了根烟。「我当然是调查过这些事情之后才出卖的。沈丁花小妹是老弟敬爱的学姐,这种事我当然已经看透了……慢着,这是诱导询问吗?为什么你知道我和沈丁花小妹有往来?」
  「从以前开始,就只有老哥会用『ILB』这种丢脸的代号。」
  我就觉得奇怪。
  像筱冢先生那时候也是,「关于都市传说的正确情报」这种玩意只是不切实际的理想。只是把自己当成侦探的家伙或是地下网站的情报贩子,不可能拥有这种情报。但代表得到的情报虽然可疑却异常正确。
  即使是这种奇幻要素,也全都可以用「老哥调查的话就有可能」这种奇幻理论来解释。老哥正是这种宛如茧居族都市传说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老哥能同时监控这么大量的情报,连圣德太子都吓一跳了。」
  「别把我和那种把一万圆宝座让给谕吉大师的家伙相提并论。何况啊,情报是随时持续流动的东西,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跟不上的。你看,亚虎部落格在这几分钟之内就更新了十几条新闻,每次都会改变股价,改变钱的价值。这样的话只要再一个小时,某处就会有人破产。看,追不上情报的家伙就会是输家。」
  「又是这种极端的论点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足不出户监控所有情报吧……」
  老哥哈哈大笑。「整天玩手机的那些家伙,也全都是户外型的茧居族吧?现在这个时代要是没有情报,任何人都会出问题的。」
  这种茧居族的借口,任性得令人临到无言以对。
  「所以,请你帮忙的街头电视那件事怎么样了?」
  「无聊得令我发慌了。」实际上,老哥正在用进行这项工作的屏幕隔壁的画面,以另一只手敲着不同的程序。「啊、这是预定在下次维修时修补的安全漏洞,等等我会传到你计算机。」
  「谢啦。不过服务器今天应该会全速运转,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来个紧急维修让『富士山』休息吧。」
  我坐在海数众多的其中一台计算机前面,把我平常用的键盘插上去。
  把宏功能换成我的,准备工作完成。
  「所以,虽然要收拾那个正热门的『开膛手杰克』挺有乐趣,但差不多该把这个莫名其妙工作的概要说明给哥哥听了吧?我脑中的遐想已经停不下来啰。」
  这么说来,别说是这场作战的细节,老哥甚至还没有把握事件的全貌。为了预防事态陷入不测,应该对他详细说明才对。
  「希望老哥能帮忙招揽许多场外观众,而且越多越好。要让他们认为『这整座城市正发生某种异状,自己就位于舞台上』。到时要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危险的火爆场面,就可以确实预测大多数观众的行动了。」
  我擅自从老哥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咖啡。寿司配咖啡,还不赖。
  「我们不够的是入手。其实只要多花点时间,就算不做这种事情也抓得到他,不过这样的话,那幅美妙的风景,就会被我不相信的人花费更多时间逐渐玷污,我无法承受也讨厌看到这种结果。」
  「嗯——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就可以让『开膛手杰克』从落脚的地方现身。沈丁花小妹的作战会这么顺利吗?」
  老哥像是无法接受般歪着脑袋。当然,我并不期待哥哥负责的这项工作本身可以产生引出「开膛手杰克」的效果,但这是整个作战很重要的一环。
  「『开膛手杰克』——枫潜伏在绿洲。要走遍绿洲搜查是一件难事,这应该也是警方调查进度迟缓的主要原因。」
  「『隐藏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没有森林就造一片森林出来。』」老哥得意地哼了一声。
  「要在绿洲这种犯罪地带找一个杀人犯,应该很辛苦吧。」
  老哥以巧妙的譬喻,解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老哥说得没错,事实上,我们曾经抱持着一丝希望去找警察帮忙,然而江西陀画的肖像画以及城尾泷学姐口述的情报,警方却完全不予理会。类似的恶作剧似乎像是家常便饭。
  「就是这么回事。出动的人并不只是老哥,接下来才是丘研的真正作风……啊啊,对了,虽然我烦恼着要怎么说明,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有这样的譬喻方式喔。」
  预测脸上将会露出得意表情的我,先行放松了脸颊。
  啊啊,开心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社团活动吗?这就是高中生活吗?这就是我的起跑点吗?
  「『要找树叶就进森林肆虐,要是森林碍事就烧掉森林』这样。」
  
  预定时间逐渐接近,正如既定程序,向代表借来的手机铃响。
  这是现阶段能让最多人同时通话,最新款的高性能机型。
  『咲丘学弟,「ILB」,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随时开始吧,沈丁花小妹。话先说在前面,就算是我也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
  『刚刚好。这件事大概会在一个小时内结束,何况我也不想花费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代表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稍微高亢。『各位,就定位了吗?』
  『西边出口OK~~』江西陀没什么干劲的声音传入耳中。
  『东边随时可以出动。』出岛学长粗鲁的呼吸声沙沙响起。
  『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将会含笑而终。』筱冢先生说出这种话很有真实感,真可怕。
  『刚才已经和筱冢先生一起设置完成了。按照姐姐所给地图上的标示设置就行吧?』
  荻学姐以狂人模式的开心语气说着。记得她应该和代表在一起。
  『哈哈,讲了这么多,大家其实挺来劲的嘛。那么听我说吧,各位。』
  透过无线讯号,我感觉到代表露出了干笑。
  『之前忘了说,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完全是一项犯罪行为。』
  虽然没有看到大家的脸,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肯定和我相同。
  『我太晚告诉各位了,虽说各位不知情,但我真的很抱歉把各位卷进来。不过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愿意默认就足够了。』
  事到如今根本不用考虑了。我在别人想要回应之前先行回答。
  「假装没看到的这种做法,我已经腻了——代表,我们并不是想要打造一场完全犯罪。既然有缘相聚,大家就携手做一些太过华丽、毫无意义到恶劣程度、愚蠢到不合理的事情,成为高中生活的回忆吧!」
  『这种向前看的态度非常好,新生……叫做咲丘是吧?我身后交给你了。』
  出岛学长第一次用姓氏叫我。
  『这么说来,虽然这件事非常无所谓,不过……』江西陀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以脱线的声音问道:『代表,您说咲丘已经统治人类是什么意思?』
  停顿一小段时间之后,传来了代表像是按捺着某种情绪的清脆笑声。
  『世界是被人类所统治,也是被命运所统治。世界美丽又虚幻——那么,如果有某种东西可以统治这样的人类与命运,你觉得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被沉默笼罩。
  『就是网络。所以我讨厌网络,我至今还想不出战胜的方法。』
  宣告凌晨零时来临的钟声响了。
  
  
  不夜城绿洲今天也一如往常。
  低俗的叫骂声、娇声、破坏声。街头电视播放着无关紧要的新闻。
  在这样的景色之中,看得见身穿蓝色服装,以绷带包裹着裸露皮肤的蜂须走在路上。「小蛇」聚集在他的前后左右紧紧跟随,一名看到这幅诡异光景的严肃男性不由得让路给他。
  蜂须忽然停下脚步。
  对于每天在绿洲出没的蜂须而言,出现在熟悉日常生活里的异物,他果然能够加以辨认。
  绿洲长出了菠萝。
  大马路上、建筑物入口、长椅底下。一度辨认出来之后就可以发现,多得难免令人在意的大量菠萝,存在于都市中心区的各个地方。
  「小蛇」的其中一人察觉到这一点并想要跑过去确认,却被蜂须发出犀利的怒骂声阻止。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消失在「小蛇」的同伴之中。
  蜂须环视四周。
  虽然有许多人经过,但没有任何人有靠近的意思——这也是当然的,任何人都不希望捡到奇怪的东西惹上麻烦。
  大概是认为这是花钱也不会心痛的被虐狂所开的恶质玩笑吧?在蜂须决定无视并且踏出脚步时,那个人经过他的面前。
  
  一名戴着墨镜与口罩,身披雨衣的高瘦男性,手上抱着菠萝。
  
  蜂须宛如大感意外般伫立在原地,并且就像是久违看到这么诡异的人而撇起嘴角。因为他是被虐狂,所以肯定非常在意这件事。
  可疑的雨衣人形迹可疑地朝各处投以视线,然后像是找到目标一样走进一间店。就在蜂须准备悄悄跟踪的这个时候。
  短短一瞬间的寂静与骚动。
  不像是绿洲会有的这种现象,使得蜂须也停下脚步观察状况。并没有特别的异状。在他这么心想的时候,一名「小蛇」拍了拍蜂须的肩膀,并指着某个方向。
  他所指的是街头电视。平常不断播放乏味新闻的画面,正播放着平常不可能播放的影像。
  并排在巨大音乐厅的豪华乐器。
  此时年龄性别各不相同,身穿正装充满气质的演奏者与声乐队进场了。列队行礼之后,演奏者们各自就座,接着是壮年的指挥家进场。
  宛如要震碎画面的欢声雷动。
  非常熟悉代表的蜂须果然认识这个人。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勒夫•杰尔曼,新闻曾经报导过,他是「指挥声乐曲而持续受到嘱目的绝世天才」。
  这个人向观众席行礼,并且拿起指挥棒之后,演奏者之中有人浮现紧张的表情。其中甚至有人因为能在绝世天才的指挥之下演奏,而光荣得整张脸到耳根都发红了。
  他以充满威严的态度用力挥动指挥棒。
  定音鼓以强烈的振动震撼会场,这场公演最初由声乐队的合唱开始。
  
  〈——噢,命运女神!〉
  
  打击乐声与人声。交织出美丽和声的合唱赞颂着女神,看起来也似乎只是一群疯狂的信徒。
  在钹声响亮响起的同时,身披雨衣的男性刚才进入的商店入口喷出深红色的火焰,随着冲击被炸成粉碎。
  
  
  隔着画面看见这幅光景的我,因为无法回头的战争正式开始而兴奋不已。
  绝对没有不快,反而令我感觉到一股将至今郁闷心情发泄出来的痛快。并排在墙上的十五面屏幕播放着超过百台监视器的画面,我则是注视着正面的屏幕。
  「……啊啊,我曾经听过这首曲子。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老哥看着我向代表借来的全新DVD里封歪过脑袋。
  「老哥,这是『布兰诗歌』。像这样有人唱歌的古典音乐叫做『清唱剧』,然后这是序曲『噢,命运女神』。」
  虽然都是直接引用代表的说法,不过在我得意地展露知识之后,老哥便很佩服地张着嘴。
  「作曲家……是不是巴哈?」
  老哥又点了一根烟并且皱起眉头。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提高转播画面的音量。不愧是最新型的监视器,收到的声音也很清晰。
  
  〈您宛如月亮般变幻无常,盈虚交替。〉
  
  包含蜂须,凑巧位于商店附近的人们,都受到爆炸的冲击而倒地。
  见状之后,愕然伫立在原地的人们。
  没有任何人动弹。动弹不得。
  ——这是怎样——
  ——骗人的吧——
  细语声引发小小的喧嚣笼罩四周。明明有*在面前爆炸,却没有任何人能够辨识现状。
  
  〈可恨的人生恩威并施玩弄世人;无论贫贱与富贵,都宛如冰雪融化消逝。〉
  
  接着震撼地面的冲击摇晃着画面。大概是震源比刚才来得远,画面没怎么受到干扰。
  绿洲各处开始冒出淡[x]或绿色的烟,霓虹灯闪烁之后失去电力,夜幕将不夜城染成漆黑。
  摇摇晃晃起身的蜂须,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任凭鲜血从耳朵流出,在这片战场发出开心的欢呼声。
  「——喂喂喂喂,怎么回事,太棒了吧!那是怎样,自爆吗?喂喂喂自爆恐怖攻击已经不是自虐的等级根本就死了吧!」
  爆炸之后散落在商店前面的肉片宛如海市屡楼消失的模样,在场没有任何人察觉。
  现场的喧嚣,缓缓夹带着恐怖的情绪。
  
  〈恐怖而虚无的命运,你轮转不停,恶贯满盈,你喜欢来去无踪,忽隐忽现折磨着我,我裸背承受着你罪恶的嘲弄。〉
  
  五颜六色的烟雾缓缓包覆绿洲。
  被烟雾笼罩的人们按着嘴巴与喉咙,露出痛苦的表情接连倒下。
  见状的某人喊着「是毒气!」大家为了逃离烟雾争先恐后地狂奔。
  
  以尖叫声为导火线,听众们终于察觉自己被拱上一座恐怖的舞台了。
  
  〈命运在幸福或美德之中和我作对!〉
  
  巷子忽然冒出七彩火花。
  人们发出尖叫声疯狂窜逃。
  
  〈命运总是以热情和挫败奴役着我们。〉
  
  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才能得救。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推挤、殴打、踹开身旁的人。
  没有对倒地的人伸出援手,而是践踏、绊倒,踩过他们的身体之后继续奔跑。
  
  〈所以此时此刻切莫迟疑,拨奏脉动的心弦吧!〉
  
  蜂须没有逃离现场,以冰冷的眼神追着这些人们的背影而去。
  就长在蜂须身旁的菠萝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已经察觉事态还是基于本能,这名蓝色男性全力跑过去抓起菠萝之后扔进附近的建筑物。
  
  〈因为最强悍的勇士也已经被命运击倒!〉
  
  瞬间,那栋大楼喷出南国风情的烟,人们的惨叫声响遍大楼内部。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受命运宠幸或抛弃的人们,都和我一起为命运悲号吧!〉
  
  这些大人们配合着包含商业区所有街头电视大声播放的「布兰诗歌」,疯也似地放声高歌。
  被虐狂按捺不住笑容而发出咆哮。
  「居然真的把绿洲改造成梦想国了!呀呼!沈丁花我爱你!」
  
  
  「——真是的,明明只有筱冢先生怀里的那颗*足以致命耶。」
  荻学姐带着笑容,刻意透过无线讯号对所有人述说。
  「烟火*也很抢眼,和『烟熏南国*』的颜色真是搭配。发明最重要的果然是娱乐效果。难得有这个机会,真想把那附近的箱子全部弄坏。」
  要是枫不会离开绿洲,那就彻底攻击绿洲吧。
  轻率鲁莽、毫无价值,史上最差劲最凶恶的临时起意犯行。
  不只是画蛇添足的程度,即使是解释成挟怨报复,这场暴动也太过凄惨了。
  这场行动造成的伤者人数,很明显比「开膛手杰克」杀害的人数还多,经济上的损失也无法估计。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做到这种程度的意义。
  即使如此,神奇的是我们之间只有肯定的意见,完全没有人提出反驳。
  『新学期刚开始就装病请假……怎么还能量产这种东西啊,荻学姐?』
  「呵呵呵,我是真的身体不好耶?但发明不是随时随地能做的事情吗?」
  对于江西陀透过无线讯号的询问,荻学姐发出诡异的笑声如此回答。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江西陀只传来「太扯了」这样的感想。
  我们所有人都不需要的绿洲,在学生的恶作剧骚动之下惨遭蹂躏。
  笑声从口中泄漏而出;心情爽快得无以复加。
  接下来轮到我和老哥上场了。
  蜂须奔跑着。「小蛇」宛如背后灵跟在后方。
  「小子们,想被抓就自己去找警察吧!不过,人类和世界都料想不到会有这种状况……要是败在这里不是很可惜吗!」
  恐怖攻击的气氛稍微平缓了下来,不过偶尔还是有隐藏的菠萝,像是回想起自己的工作一样冒烟爆炸。
  更重要的是,由于察觉骚动的警察纷纷涌入绿洲,知道警察可能会找上门的人们开始到处肆虐,使得这场混乱变本加厉。
  蜂须利落地闪躲烟雾,偶尔以金属球棒驱离惊慌的人们,试着穿越大马路逃离绿洲。
  大马路的出口围着一层人墙。
  警察将出口完全封锁,人们像是惊涛骇浪一样涌过去,呈现出你推我挤的人间炼狱。也因此,消防车、救护车和各种车辆都无法出动。
  应该保护市民的警察架起盾牌,将害怕得惊慌窜逃的市民推回去。
  蜂须在瞬间做出判断向后转,对「小蛇」做出指示,穿越平安无事的小路在暗巷中奔跑。总之得先逃离绿洲这个区域——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在走到小路尽头的瞬间,闪光灯耀眼闪起。
  就像是在庆祝平安逃离的蜂须等人,宛如起立鼓掌的大量快门声在建筑物之间回荡。
  位于那里的是许多好奇的视线,以及令人感到诡异的漠不关心。
  「……这些家伙是怎样?」
  全身穿着蓝色服装的男性,连脸色都变得铁青并且颤抖着身体。
  「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去帮忙救人,只在这里开心拍照啊啊啊啊!」
  
  老哥一边进行实时监控装设在街上的监视器传送过来的高画质影像,一边哼着「布兰诗歌」的旋律。对这个人来说,瞬间辨认整面墙壁的影像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做不到这种事情的我,让正面的屏幕显示我所熟悉的网页。
  人类有时候会置身事外到残酷的程度。
  只要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以确保,即使是发生在眼前的事件,也只不过是一则头条新闻。
  他们争先恐后拿起手机或数字相机,把影像记录成电子档案。
  人们为了分享有趣奇特的话题,即使线路拥塞也毫不在意,将自己创造出来的自豪图片传送出去。
  传送目标主要是网络留言板,或是基本上免费开放的会员制大型图像投稿网站。
  
  我以「摄影俱乐部」创办人——「风景男」的站长权限登入核心功能。
  检查以万为单位的图像投稿历程正常运作之后,以预先准备的程序当场扩增伺服功能。
  设定为每秒更新一次。
  开始执行程序,依照预先读取枫的图像,选出相似度高的图片。
  搜寻、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八十万份资料缩减为两万份。从搜寻结果再度定义相似度。
  搜寻、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f、更新、更新、更新。
  结果有一百二十八张。
  对这些收集到的图像,我以敲打的力道连按鼠标左键,将图像烙印在眼中。
  这样的动作重复八十次——超过这个数字之后,我懒得算了。
  时间在流逝,结束的时间点逐渐接近。
  是在那场暴动之中被警方逮捕了吗?如果是这样还好,万一被他逃走的话……
  这样的恶寒掠过我的脑海。
  就在我仿佛祈祷着进入搜寻结果的下一页时——
  似曾相识的风景。不,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我不知道的风景。
  「——找到了。西口三丁目,他就这么往前跑的话,会到商业区的小仓大楼——我们第一次见到筱冢先生的那栋大楼前面!」
  我朝着手机放声大喊,随即老哥迅速传了十几个附近的影像到我的屏幕上。我以肉眼看向画面,并且找到了那个家伙。
  「麻烦把六十七号屏幕扩大。」
  一名服装轻便,长相似曾相识的青年,像是逃走一样喘着气奔跑着。
  
  大概是跑累了吧,枫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不知道是因为夜深了,还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去看热闹了,虽然是深夜时间,但商业区空无一人实在很诡异。
  枫挺直身体,打算再度漫无目标地奔跑。但他的脚停下了动作。
  吸引他目光的,是一根长长的铁制棒子。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铁棒,然而约有出岛学长身高那么长的铁棒两端,不知为何加装着防滑橡皮套。
  不知道是怎么维持平衡的,一名美女的身体和手上的这根铁棒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依偎在上面似的。
  「画图的……你也没事吗?」
  「哎呀,果然被发现了吗?」
  另一方面,有型的双唇发出这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美人胚子的形象全没了。
  「我之前曾经在杀人之后,为了确认没有留下证据而回去过——!当时你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画着尸体的图。那幅画非常美丽。」
  确实,枫有着和姐姐城尾泷学姐如出一辙的长相。端正的轮廓加上圆滚滚的眼睛,少年的脸蛋就像是没戴眼镜的城尾泷学姐,坦白说很可爱。
  然而,他却存在着一个绝望的不同点。就是眼睛。
  宛如疲惫至极地看着虚空的眼中毫无光彩,表情从刚才就完全没有改变。
  他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感觉?
  这名少年只会令人觉得是一名少女,这种印象强烈到令人悲伤的程度。老实说,这样的他正从全身释放出莫名的惊悚气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逃离绿洲比较好。那里很危险。」
  「那种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危险吧?总之,谢谢你的忠告。我个人很荣幸得到『开膛手杰克』这位知名人物的关心。」
  「你也和我是同类吧?我讨厌女人,不过如果是你就没必要杀掉。」

  面对语气毫无抑扬顿挫的枫,江西陀依然不改她悠哉的态度。「这你就误会了,太遗憾了。我个人非常喜欢女生,简直是喜欢得不得了。」
  
  瞬间,一把刀从江西陀的眼前横越而过。
  
  从枫的手中射出的刀,就这么消失在画面之外。
  「明明会因为女人死掉而开心,却还是喜欢?」
  「枫不晓得女性的美妙之处喔。」
  不知道是因为察觉江西陀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中了江西陀这种简单的挑衅,枫缓缓从怀里取出一把刀。
  那是一把似乎连国会议事堂都能一刀两断,看起来相当锐利,释放着微弱光芒的菜刀。
  「我讨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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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之后,枫飞也似地大步往前踏,一瞬间逼近到江西陀的面前,以菜刀刺向江西陀。「总是让别人等,买东西要花的时间长到无谓的程度,买了新东西也不看说明书,把男人当成小孩子对待以取悦自己,特别喜欢拍脸部的照片。」
  江西陀的反应速度更胜于他。
  就像把体重压在手上的铁棒一样,上半身下沉避开枫的这一刀,然后就这么像是缠上去般抱住枫的脚,以修长的手指温柔抚摸枫细细的脚。
  「女生是最棒的。身上任何一个特色都能令人眼睛一亮,比男生更加勇敢又聪明。会不断挑战新的事物,接连推翻既有的概念。」
  枫朝着脚边的江西陀砍去,江西陀以枫的脚为轴心旋转身体躲开攻击,放开他之后再度以铁棒摆出架式。
  枫继续追击而去。
  接连从左右两侧来袭的挥砍,江西陀以手上的铁棒架开,并且露出笑容。
  「国中时代好苦。女生即使在表面上和乐相处,也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小团体。女生会在运动会大哭,在合唱公演发飙,在毕业旅行脱队行动,看不顺眼的东西就当作不存在。很多种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恶心至极。听到男生说下流的话题就会瞧不起,如果是女生自己聊就完全换了一个态度。」
  「女生在学校是人际关系的专家。可以和所有人要好,即使如此也拥有不会迷失自我的坚强内心。朝着目标团结以赴的意志,比起男生更为坚定热情得令人颤抖而美妙无比。男生嘴里说得好听却老是胆小怕事,丢脸程度实在令人无言。只会讲得天花乱坠,结果却什么都不做,到最后只会配合女生的意见,再怎么没有主见也要有个限度吧?」
  枫宛如将武器当成自己手臂的一部分利落操纵,朝着江西陀进行猛攻。
  要是他认真把这样的运动细胞用在运动项目,应该能走上更正常的人生道路吧。枫就是如此展现着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杀人魔身手。
  然而江西陀更胜于枫超乎常人的能力,她的动作柔软得远超过艺术家所需的程度。
  妖艳又情色。
  「就算插得快,没技巧的男人只会令人冷感喔。」
  江西陀在枫的耳际细语。
  刚才江西陀展现出来的动作,很难以言语来形容。
  从枫的手中刺出的菜刀刀背,被江西陀以手指轻轻抚过,她就这么宛如一条蛇卷住猎物,以白净细长的脚缠住枫的下半身,将枫的身体抱了过来。
  江西陀以线条美丽的双峰紧贴着枫,像是在诱惑他一样抱住他,使得他的身后毫无防备。
  江西陀轻咬枫的耳朵。
  温热的气息。
  厌恶感以及诡异的亢奋感使得枫的表情扭曲,他硬是挣脱江西陀,并没有直接继续进攻,而是打算暂时后退拉开距离。
  然而,江西陀不准他这么做。
  江西陀抓住这一瞬间的空档逼近枫,以铁棒打中枫细瘦的身体。
  枫受到这样的打击并没有退缩,而是再度展开进攻。
  江西陀后退一步避开攻击。无论如何,利器的攻击比钝器来得可怕。
  江西陀把玩着手上的铁棒,在闪躲枫猛攻的时候,也不时挥动铁棒反击。
  「那些家伙被欲望吞噬,过着嘲笑别人的生活。她们会把我剥光指着我笑,要是我哭就踩我、打我、泼我水,然后再度把我剥光。要我和女人上床、和男人上床,不给我吃东西还要我脱!逼我上床,把我当笑话看,要我跳舞、要我脱、要我让别人脱,甚至不让我睡,抱着打电话鼓励我的心态嘲笑我,自以为打电话就能给我勇气而袖手旁观,袭击我、殴打我、践踏我、用火烫我、用刀划我!」
  「最美丽的莫过于身体。我个人喜欢颈子到锁骨的线条。描绘肩膀肌肉到背部的线条时得注意平衡感,总是要花上一番工夫。拥有适度腹肌的女性从胸部到肚脐的线条,在挥笔一气呵成的时候会令人起鸡皮疙瘩!腋下的筋线、手指的线条、留长的指甲、胸部、腰部、臀部、上臂、大腿、小腿肚!从脚踝到趾甲直到指尖的一切,都是大自然诞生出来的艺术!」
  「她们指着身心俱疲的我嘲笑着我,说我很恶心很恶心。恶心的明明是你们,我明明是因为你们才变得恶心的!所以我才会杀掉她们,但为什么变成是我的错?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你,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人站在我这边!」
  「身体总是和自己在一起。所以由人类创造的艺术,与身体有着分也分不开的关系。不过如果是尸体,就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容器,怎么会美丽?不,正因为如此才会美丽!就是因为装进灵魂这种脏东西才有瑕疵,从这一切之中彻底解放,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身体正是极致之美!」
  相互高歌的男高音和女高音,各自朝对方灌输着自己的主张。
  这以对话来说完全不成立。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我讨厌女人,我因为女人而变得这么痛苦。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来,如果你有能耐杀得了我就杀杀看吧。我个人还没办法变得美丽,没办法描绘自己,因为我还活着啊!请让我成为艺术吧,如果是你就办得到,我个人的美术将会因此完成!请杀吧,来啊,就凭你这种本事,我个人要怎么死啊啊啊!」
  
  江西陀打倒枫结束战斗,或许是有可能。
  然而即使枫有杀意,江西陀自己却没有。
  江西陀只是在拖延时间。只要我在这段时间报警,将枫以杀人未遂的现行犯逮捕,之后的事情只要交给警察就行了。
  在枫没有察觉这件事实的时候,他的败北就是迟早的问题了。原本应该如此。
  我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犯下致命的错误。
  我压抑着焦急的情绪,让声音冷静下来,以电话传达情报。
  
  「代表,不好意思,我还没连络上警察。」
  
  这是当然的。现在发生这么大规模的事件,普通市民要打电话报案根本打不通。我从刚才就以另一支电话持续自动重拨,不过大概是一直忙线吧,传入耳中的就只有无情的机械声。
  我咬着嘴唇。江西陀有危险。
  江西陀确实巧妙躲避着枫的攻击,令我感叹不愧是和出岛学长一起自愿出面当诱饵的人。这样的身体能力已经非常足以令人惊奇了。
  然而,枫终究是男性。即使因为持续攻击而消耗,他的体力看起来还有余裕。
  另一方面,江西陀贯彻着完全闪躲的原则,然而在地形上,她逐渐被逼入困境。
  大概是认定躲不开吧,枫在江西陀看不见的死角把手伸到身后。
  「——江西陀!左手有飞刀!」
  江西陀的反应很快。
  枫抓准瞬间的破绽,以下投法从左手射出的飞刀,江西陀朝旁边大步一跃翻身避开了。
  枫大概也把这招当成必杀王牌吧,他咋舌停止了动作。枫的体力应该也接近极限了。
  江西陀大口喘气,仿佛挥洒汗水般撩起头发。
  她的模样,宛如净身出浴的女神。
  「——呼、呼……『布兰诗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你听。」
  屏息凝视着两人攻防画面的我也没有察觉,不过商业区播放的古典金曲,很快就要进入最后尾声了。
  现在演奏的是终血早——「欢呼吧,最美丽的女子」。
  戏谑、滑稽,而且极度讽刺。
  「总之,已经可以了吧?就我个人来说,你的事情真的一点都无所谓。我个人没兴趣杀掉一个制造不出尸体的人。只要你不再攻击过来,这边也不会做任何事情的。」
  江西陀像是要投降一样轻轻挥了挥手。她似乎也没有继续抵抗的意思了。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我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因为已经有人愿意认同我的画作——认同我这个人了。只不过,你惹火了一个绝对不能惹的人,自己的屁股请你好歹自己擦吧。」
  枫沿着江西陀懒散的视线转身向后看。
  
  终章「欢呼吧,最美丽的女子」结束之后,这部清唱剧会回到一开始的序曲。在开头与结尾赞颂女神,命运就这么不断轮回。
  
  以再度响起的「噢,命运女神」为背景音乐。
  神乐咲高中二年级的「暴君」沈丁花樱带着魔人,双手抱胸矗立在那里。
  
  「辛苦你了,江西陀学妹,很高兴你平安无事——然后初次见面,枫。我是沈丁花,是这两人参加的社团『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的代表,也是这场音乐会的主办人。」
  代表露出满足得无以复加的微笑。「听过我的名字吗?」
  枫在瞬间露出像是恍神的表情,接着马上将嘴抿成一条线。
  「——我听姐姐说过。学校有一个最胡作非为,会哼着歌造成别人困扰,凡走过必留下事件的犯罪者。」
  「我似乎被说得挺难听的。」
  代表刻意耸了耸肩,不过很抱歉,我对代表的认知也大致是如此。
  「音乐会……?难道说这个状况,这个乱七八糟的晚上,全都是你干的?」
  对于枫的询问,代表宛如要展露所有整齐并排的洁净牙齿般张嘴嗤笑。
  「这是怎样?什么嘛,和我干的事情比起来,这种犯罪手法烂得太多了吧……你觉得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你觉得在我面前倒下、被烟雾呛伤、被踩扁在地上的人有多少!」
  「比你还烂的犯罪者?我要求你修正。」
  代表放声哈哈大笑,以食指指向枫。
  「即使『绿洲』死了一百个无辜的人,我的世界也不会产生什么明显的变化。如果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我可以杀尽人类,高唱喜悦之歌。」
  这番话听起来高尚,却是最差劲的偏激言论。
  而且不只是嘴里说说,这个人正享受着近似这番言论的现状。
  「什么嘛……你们是怎样!我只是讨厌女人,女人任性又不讲理,就算这样,你这种做法也太扯了吧?你说,我到底夺走了你的什么东西?」
  枫明明是在说一件正确的事情,但是看着全身洋溢着极度自信的代表,使得他说话的语气虎头蛇尾,丝毫感受不到说服力之类的东西。
  「胡言乱语也要给我有点限度。不过是区区的『开膛手杰克』,居然敢杀害我已经统治的筱冢,企图夺走应该由我统治的神乐咲,简直丑陋得令我作呕。小子,给我当场跪地求饶吧,还是你比较喜欢我打烂你整口牙,让你心一辈子说不出这种歪理?」
  真正应该被责难的人所说出这番令人想捂住耳朵的咒骂,使得枫首度露出像是看见不属于现实的超自然现象的表情伫立在原地。
  「真是个讲不听的家伙。虽然不是借用咲丘学弟的说法,不过这可是我为了你特意准备的绝景耶?」
  代表开心地指着火红燃烧的城市。
  「看看那些丑陋的群众!所有人都只认为能够自保就好。没错,任何人在死亡的时候都是孤单的,我们再怎么做都没办法将群体的意志统一。那么,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统治世界?很简单,把智慧赐给那些愚蠢的群众就行了,让他们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这么做就会幸福。没错,要赐予他们『跟随沈丁花樱就能自保』这样的智慧!」
  暴君握起拳头,以开心的神情激烈喘着气高谈阔论。
  「我来引导你们吧。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让愚蠢的人类回想起来吧。我们所谓的哲学,我们所谓的美学,我们所谓的爱情、希望与恐怖就存在于这个世界,让人类回想起这个事实吧!哈哈哈,听得到吗?那是悦耳的惨叫,是男女老少失控灵魂的吶喊!这就是我想要的小小舞台,这就是在我的指挥之下高歌的声乐队,这就是应该赞颂我的演奏乐团!」
  暴君朝着看不见星斗的夜空高声呐喊。
  
  「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清唱剧!」
  
  原本惊愕地伫立在原地的枫,也紧握拳头到颤抖的程度。
  「——即使有人该死,但死也无妨的人并不存在。」
  「世上到处都是死也无妨的人,不过有人该死这种说法,只是从偏善之中诞生的戏言。应该说,即使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讲,但只有你没资格讲这种话。」
  「为了这个世界,你应该死。」
  「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为了收复世界,还有很多该做的事情。」
  代表脸上露出几乎看得见臼齿的笑容,并且双手抱胸。
  「因为,这种玩意还只是征服世界的实际行动之一。」
  枫发出咆哮冲了过来。
  直冲而来,笔直到愚蠢的地步。
  「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吗——算了。出岛,动手吧。」
  出岛学长站到文风不动的代表前方。难道他想接住那把以恐怖速度接近的菜刀?
  不,出岛学长只会看着前方。
  摄影机捕捉不到过程。
  我能以双眼辨识的,就只有结果。
  只能从两人所站的位置与姿势,预测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到头来,所谓的「打架」指的是双方实力至少在一瞬间不分伯仲的现象。要是连这一瞬间都不存在,那么就已经不是「打架」,而是称为单方面的「施暴」。
  与枫位于不同次元的这个存在,甚至没办法手下留情,展现出刚才江西陀那种交战场面。
  面对狂奔而来的枫,出岛学长居然是以远胜于他的速度从正面接近,使出宛如撕裂空气的上钩拳打向他的下额。
  某种硬物碎裂的沉重声响层层回荡,枫双眼翻白,被震飞开来。
  就像是慢动作播放,枫在半空,中飞舞,然后落下。
  
  长达一小时的「布兰诗歌」演奏结束了。
  DVD影片播放着盛大的欢呼声。观众以口哨喝采,起立鼓掌。
  规模空前的重大犯罪,在响遍会场的掌声之中落幕。


[ 此贴被SOSG小说组在2011-01-08 19:1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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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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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36

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8楼
发表于 2011/01/08 | 编辑
终章 校园生活 风景男  BARITONE SOLO
  
  预防连续恐怖攻击的临时停课已经结束,虽然已经快中午了,但我还是久违地前往学校。明明只是连放几天假,我却觉得很久没上学了。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明明就没有什么改变,但看起来却不知为何有些褪色。
  「咲丘同学,早安。」
  「喔、清宫。早上就能见到你,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不过已经快中午了。」清宫腼腆地笑着。他似乎也难得慵懒了好几天。
  「啊、DVD很好看。抱歉,学校停课没办法当天还,等等到教室之后就还你。」
  对了,之前曾借他很多影片,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这件事。当时是我自己想办法避免清宫出门以防万一,不过似乎算是有效果了。
  「不过话说回来,恐怖攻击吗……虽然我原本就觉得那边迟早会发生大事,但实际发生了还是觉得很可怕。」清宫不安地将视线落到地面。「希望没有后续才好。」
  这是我们干的好事。既然清宫都这么说了,我发誓暂时不会乱来。
  「……清宫,那个,你对这次的恐怖攻击事件有什么想法?」
  「想法?你是指凶手和犯案动机吗?嗯……连警方都查不出来了,我当然也是找不到答案,抱歉。」
  即使不负责任提出问题的人是我,清宫依然感到抱歉地露出苦笑。
  「——不过,虽然我觉得这么说很轻率,却有种舒坦的感觉。」
  「舒坦?」
  对于我的疑问,清宫追加了「不过并不是可以大声讲出来的事情」这句话。
  「绿洲那个地方,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某些讨厌的东西集合体。比方说,讲得煞有介事的那些人不负责任或不说实话的态度。虽然新闻报导可能是海外集团的恐怖攻击而闹得沸沸扬扬,但有人说这个事件是某个近在身边、住在这附近的凡人所为,我觉得这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不过因为凶手已经自爆,所以也没办法查明真相。」
  清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老实说,把那里弄得乱七八糟,我觉得好痛快。」
  我感到意外。
  并不是因为清宫的想法颇为偏激而意外,而是有其他人跟我有相同想法的这个事实,令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担心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直视清宫而令我有些不安的心情,感觉也像一阵烟消失了。
  原本自认失去了一切,但清宫至今依然是我的朋友。
  「清宫,你是我在这所学校唯一交到的重要朋友。」
  「……这句话有几分是认真的?毕竟咲丘同学挺爱开玩笑的。何况,丘研的那些人不是你的朋友吗?」
  清宫的这个问题,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转而仰望着天空。
  「与其说是朋友,更像是同类吧?」
  「还不是一样。」
  我们一起发出了笑声。
  
  「咲丘学弟,早安。」
  
  最不想在好日子见到的人站在校门口。这个人简单打了招呼之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是城尾泷学姐。
  「清宫,你先走吧。我去让学生会长骂一骂。」
  大概是感觉到我和城尾泷学姐之间有一股针锋相对的气氛,清宫不发一语地频频回头并走向校舍只留下我和城尾泷学姐。
  「枫被逮捕了。」
  她以坚毅的表情笔直凝视着我,而我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我不能移开。
  「——那『开膛手杰克』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是你们做的吧?」
  城尾泷学姐绷紧嘴唇,等待我的回应。
  我无从回答,结果对方先开口了。
  「不只是枫的事。会做出那种恐怖事情的人,除了你们我想不到别人。」
  枫在倒地不起的时候被路人发现并送往医院。他一看到前来侦讯的警官,不惜袭警也想逃走,结果似乎以妨碍公务的罪行被逮捕了。
  「开膛手杰克」事件的真相,没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这也难怪,因为枫的下巴粉碎得无法完全复原了。
  即使不是城尾泷学姐,只要是认识我们的人,应该都会知道真相吧。我们就是做出了这种以常理无法想象的惨烈行径。
  重新听到别人这么说,就觉得自己真是荒唐无比的家伙,使得一阵笑意涌上心头。
  「我不认为这是正常人的做法。就算枫所做的事情再怎么不人道,和那天晚上比起来,枫甚至还像是善良的一方。为什么做得出那么可怕的事情……虽然我很想说得保守一点,但我只能说你们这些人疯了。」
  「疯了,是吗?」
  涌上心头的笑意,终于化为笑声脱口而出。
  「我不懂城尾泷学姐说的『疯了』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咲丘学弟,你在说什么?」
  「城尾泷学姐认为学校是怎样的地方?」
  面对我唐突的询问,城尾泷学姐没什么自信地低下头。
  「这……学校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可以和朋友们交谈,一起游玩、一起学习。我们会在这里学习到各种知识,可以在未来加以活用,成为人生的基础。最近的学校确实不对劲了,确实失常了。入学之后只把毕业当作重点目标,开始忘记应该让学生们和乐相处团结一致。即使如此,为了避免枫这样的孩子再度遭遇不幸,我们学生会还是要将学校打造成——」
  「不对,不是这样,我不是在问这个!到头来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说法!」
  这种会令脑袋秀逗的常人论点,使得我忍不住开口插嘴。
  「你至今在教室看见了什么?以起立敬礼开始之后,就只是持续慢吞吞地书写着眼前所见的风景。不经意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化为一体默默看向前方,只是专注动着笔杆,像是设定好的自动程序一样慢吞吞地运作!明明待在监狱却完全没有察觉,明明只是受到监视,却完全没有理解这个状况。为什么你能够忍受自己变成那恶心风景的一部分?我们完全被统治了,相信面前的风景绝对正确,然后将这样的事情重复重复再重复!所以同样的错误才会反复不断发生,却没有任何人发现!真恶心,我光是回想就反胃想吐!」
  「学校就是为了阻止你们这种错误的行径而存在的!」
  「你所说错误至极的行径不是发生了吗?最初害得枫失控的人是谁?」
  城尾泷学姐的脸色因为绝望而苍白。
  「其实有很多人已经察觉这件事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其他的方法,结果只能乖乖顺从。无法忍受这种事的家伙,会被贴上坏学生的标签扔到管理范围之外,即使他们被扔到的地方只有黑暗,但所有人为了维持『正常』只好视而不见。顺利成长使得自我个性觉醒的家伙也无法忍受这种事,这种人会将这样的压力塞给别人,让自己得以『正常』而安心!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露出笑容和乐融融吧?我没有看过这种风景,你曾经看过这种风景吗?」
  「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什么叫做『正常』?为什么你能如此充满自信,宣称你们的『正常』没有问题?正确吗?你们的『正常』有这么正确吗?既然这样,我们的『正常』有错误到这种程度吗?」
  我拼命忍耐着几乎喘不过气的感觉,并且极力说明。
  脑袋深处火热无比,泪水涌上眼角。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过,我相信咲丘学弟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城尾泷学姐绝对没办法理解的。我并不认为人类努力就能让世界更好,我对人类没有这种期待。我是『怪胎』。丘研肯定是这种家伙聚集的地方。」
  要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我说完这句话便笑了。
  城尾泷学姐露出复杂的表情。
  「沈丁花同学确实了不起。我甚至认为才女这两个字正是为她而存在的……可是,她应该使用这样的行动力,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她所做的事情,不就像是小孩子对大人发脾气吗?从世间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一种犯罪行为,只是一种恐怖攻击的行径。」
  城尾泷学姐的这个论点正确至极,正确得刺耳。
  「总之,代表确实是一位比我聪明许多的人。她应该早就知道迟早会输给国家的公权力,我们总有一天绝对会遭受制裁。日本的警察很优秀的。」
  即使如此,当时感受到的痛快心情,我确信将会是我人生之中几乎空前绝后的最美好回忆。
  「那些人明知这一点,却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即使不被任何人理解,被当成疯子也一样。他们很了不起,我真的很庆幸能够加入丘研,成为那些人的同伴。」
  「我无法理解。」
  城尾泷学姐圆滚滚的双眼变得湿润,即使如此还是努力注视着我。
  「咲丘学弟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不相信人类?」
  我踌躇了一下。城尾泷学姐曾经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真相,独自抱着难以缄默的真相哭泣。曾经一边对我们坦白,一边哭着求我们拯救她的弟弟。
  如今只有我对她隐瞒了某些真相,我觉得这样似乎不公平。
  「那是从小学时代开始的。当时连老哥也有正常上学。」
  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件事。老实说,我没有自信能说得很有条理。
  「我和老哥都喜欢玩计算机。我们一买书就会像在比赛一样各自写程序出来玩。有一天,第一次拥有自己专用手机的我,和朋友一起架了一个能够分享图像的网站——会员人数大概六人左右的『摄影俱乐部』。」
  这番话使得城尾泷学姐睁大眼睛,并捂住自己张开的嘴。
  「当时的老哥也很积极帮我,我们两人一起为网站加入各式各样的机能。从建立网站安全机制开始,像是提供私人相簿功能、设立讨论区,以及刊登广告赚点零用钱之类的。会员人数藉由口耳相传而增加,陌生网友们上传世界各处的美丽风景,上传许许多多人们的笑容——我好高兴。我每天开心地整理着服务器硬盘的破碎档案,欣赏着这样的风景。」
  脸颊自然放松露出了笑容。
  「诡异图片是在当时的不久之前开始上传的。」
  当时真是令我怀念。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尸体。当时我是小学生耶,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胃里的东西已经全部进马桶了。『如何做人』的图片也上传了不少。这个网站的私人相簿,因为有老哥写的网络安全程序所以非常优秀,不知道密码的家伙当然没办法正常浏览,除了站长。」
  记得老哥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再上学的。
  「那时候的我很肤浅,其实只要删除就行了。不过当时的我认真思考着『站长不应该擅自干涉别人的私人相簿』这种怪事,就这么丢着不管好一阵子,结果公开留言板也开始有人放血腥图片,每次都有人请求站长删除,我也每次都删除了。血腥图片随着每次的删除逐渐累积在内存里,明知道即使删除也会造成血淋淋的世界不断扩张,我还是跳进那个世界进行清理。后来开始出现夹带病毒的*血腥图片,我藉由老哥的协助,从核心系统着手进行彻底的改革,让程序能够自动处理这些东西。这项工程花了三年完成,正确来说是一一九七天。我从国小到国中持续拒绝上学,从早到晚都在删除*和血腥图片。」
  我升上园中之后,广告收益也开始以月为单位增加。由于不能对家里讲这种事,所以老哥广设人头账号隐藏收入,加上也不能就这样存着,因此我们用这些钱安装没什么用处的监视器,或是增设昂贵的服务器。
  以结果来说,这是最为错误的判断。
  「摄影俱乐部」不断膨胀扩充,成为图像投稿网站的佼佼者。
  「我有想过转让网站管理权或是交给财团法人接管,也想过干脆不顾后果将整个网站彻底删除,甚至曾经为此拿出锤子。不过,网络乡民们每次都会以天真的心态为我加油,把全部的责任托付给我,把全部的责任硬塞给我。」
  广告收益已经远超过个人能够运用的程度了。老哥学习关于地下管道的知识,从神秘管道租了房间,把主服务器转换到经由神秘管道人手的「富士山」。
  「『风景男先生,请不要放弃。』『风景男先生,请不要收掉这么棒的网站。』 『风景男先生,请不要屈服于网络攻击。』『风景男先生,请不要在意那种谣言毁谤。』 『风景男先生,敢关站就公开你的所有隐私。』『风景男先生,请问你住哪里?』『风景男先生,我喜欢你。』『风景男先生,我爱你。』『风景男先生,请和我结婚。』『风景男先生,要是没了这个网站我也要去死。』『风景男先生,这是战争。』『风景男先生,请不要认输。』『风景男先生,请死一死吧。』」
  每字每句,都是针对我的无尽侮辱和拷问。
  看不见真面目的某些人,像是例行公事一样以笑容对我进行猛攻。
  「人类到了网络上,就会成为不是人类的某种生物。」
  这可以说是我短暂人生所得到的唯一教训。
  「这种生物,存在于如此美丽风景里的任何角落。将眼睛看不见的恶意融入眼睛看得见的风景里,使得秀丽的风景遭到污染。要是那里存在着笑容,背后或许就存着诡异的嘲笑。我好怕!至今我所相信的人们正在网络上做出什么事情,可以在网络上做出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我就毛骨悚然全身发冷不知如何是好——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的愤怒逐渐无法压抑,为什么我非得要讨好这些家伙才行?所以,我统治了人类。」
  我拥有站长权限。我已经拥有一个管理小型世界的权限了。
  「风景可以用在各种地方。风景比文章更具有说服力,可以成为强势的威胁材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或许会马上被拆穿身分,光靠我一个人也做不出什么事情,不过我有老哥。老哥在无法相信任何人之后变得只溺爱我一个人,甚至到了恶心的程度,服侍我变成他唯一的人生价值。我统治了许多人,统治了许多命运。哈哈,城尾泷学姐,网络真是了不起!一张图片就能保护清宫不受肮脏家伙骚扰,一张图片就能让一间公司破产,一张图片就能让内阁解散,一张图片就能引发战争,一张图片甚至能让一个国家消失!这全都是我的风景,全都是我选择的风景,全都是我打造的风景!」
  他人所在的风景。
  我所不在的风景。
  「风景是最棒的吧?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我深爱着风景,要是我最喜欢的风景会被夺走,那还不如由我亲手破坏掉!」
  「世界是美丽的。」我回想起代表的这句话。
  我认为正是如此。
  「没错,因为我是『风景男』!」

  我张开双手,对眼前这片风景进行一生一世的爱情告白。
  城尾泷学姐凝视着我。
  宛如看着极为惹人怜悯的事物,宛如看着极为令人哀伤的事物。
  「——你和你们至今经历的际遇,我没有办法理解。如果使用『同情』这种字眼,对你而言肯定只会是最大的侮辱吧。」
  虽然目光微微向下,但她的双眼依然确实瞪地着我。
  「可是,绿洲的人们对你们做过什么事吗?把无辜的人们卷进这场意外……你们伤害的人们,几乎和曾经折磨你们的人一样多,甚至还要更多耶?过分……太过分了!」
  城尾泷学姐泪流满面地责备着我。
  「……你不惜做到这种程度,到底是想要对抗什么?」
  「大人们吧。我们活在世间所需的渺小幸福,被那些疯狂的家伙们夺走了,我想稍微努力面对他们看看——我也想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
  一阵漫长的沉默。
  城尾泷学姐大概是在寻找否定我的言语吧,她低着头将拳头握得紧紧的。
  老实说,或许我希望城尾泷学姐更加责备我。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比她更有权利和理由责备我。
  或许,我甚至期望她能像清宫一样理解我吧。
  这么一来,或许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愿意原谅这个罪过。我抱持着这种淡淡的幻想。
  「确实,我也不会原谅那些创造这种世界之后置之不理的人们。」
  城尾泷学姐抬起头之后看着我的眼中,已经没有迷惘了。
  「——即使如此,疯狂的依然是咲丘学弟你。我会让你,让你们回归正途。绝对会。」
  城尾泷学姐的嘴唇在颤抖,不过她露出坚毅的表情,把手放在胸前大喊。
  「只是形式也好……我希望你可以说一句『对不起』!」
  得到原谅的机会。得到救赎的机会。
  等待这个机会来临之后主动舍弃的人,是我。
  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报应,我的心却好痛,泪水滑过我的脸颊。
  「听起来就像是疯了吧?不过很意外,还真的在讴歌青春耶。」
  就像是要甩掉后悔的情绪,我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喉咙发出沙哑的笑声。
  「所以,我们才会在这座城市播放清唱剧。」

  难得的上学第一天,我还是没心情到教室上课,所以没去。
  我来到旧校舍的社办露脸。似乎比我先来到社办、正闲着没事的代表,哼着歌进行着泡咖啡的准备。
  大概在愉快地思考着某些会造成他人困扰的事情吧。
  「由我来吧,代表。你请坐。」
  代表简短说了句「抱歉了」,然后缓缓回到座位。
  回座途中,代表很难得主动喂阿槌吃东西。
  「蛇是好东西。不会吵,不会臭,更重要的是很好照顾。对了对了,咲丘学弟你怎么这样呢?要是没帮它准备一个隐密的窝,它会很可怜的。看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我请人裁切软木塞板之后亲手做了一个窝,阿槌这家伙喜欢到待在里头一整天都不出来。哈哈,单纯的家伙,真可爱。」
  因为停课期间一直由代表照顾,或许意外培养出感情了吧。
  至于以我的角度,骄傲强调着自制蛇窝有多好的代表比较令我心动。
  「这么说来,警察那边似乎暂时不会有事。筱冢假扮成可疑人物的自爆行动,果然似乎让混乱程度变本加厉。何况事发地点是绿洲,被害程度又那么严重,比起调查原因与凶手,警方得优先处理的案件应该堆积如山吧。」
  代表以已经拆掉绷带的美丽玉手接过咖啡,将刚泡好的咖啡一饮而尽。
  我瞪向手中的杯子。我也下定决心挑战「沈丁花喝法」。
  在锐利的痛楚窜过嘴唇时,我已经把咖啡豪迈地啧进洗手台了。
  「……你在做什么蠢事?」
  「可恶!只有你最不应该对我说这种话!」
  我清理着杯子,并且随口询问一件从之前就感到疑问的事情。
  「代表,那件事是故意的吧?」
  「哪件事?」
  代表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在筱冢先生送她的行事历手册上写字。
  「恐怖攻击的时候报警电话会打不通,代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吧?」
  我姑且加入些许责备的语气进行追究。
  「现在回想起来,代表不可能犯下这种基本错误。到头来,代表不可能允许枫在你还没亲手制裁之前就被交给警察。如果枫是逃到出岛学长那边最好,至于江西陀那边,你也只打算让她拖延时间直到你抵达现场吧?」
  「呵呵呵,江西陀学妹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她挺厉害的,老实说我很惊讶。」
  代表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真是的,她究竟是以多么缜密的心思活到现在的?
  我因为代表的阴谋而丧命的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这么说来,代表,你为什么要念高中?学分已经够了吧?」
  「念哪间高中都上得了大学。毕竟出岛和小荻是那种状况,这间学校只要对点名簿动点手脚就能毕业所以很轻松。何况要是没有高中毕业,给街坊邻居的印象也不太好。」
  「原来你出乎意料地在乎面子?」
  「咲丘学弟,面子是很重要的。要是没有面子,人类就没有和猴子区分的价值了。」
  在我们如此闲聊拌嘴的时候,门口附近发出了声音。
  一名像是很不舒服般嘴角向下,眼圈下方整片发黑的女孩,打开门之后身体倒向室内。
  「喔喔,江西陀好久不见,你终于肯死了?」
  「呵、呵呵呵,看过这个之后,你还说得出这种傻话吗?」
  即使是这副德行,江西陀依然拼命递出素描簿。老实说因为知道内容,所以我犹豫着是否要刻意检视,但我还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确认一下吧。
  上头画的是神乐咲高中的旧校舍。
  没有画任何人或尸体。
  虽然是素描,但是仔细描绘出来的这栋木造建筑物,只有铅笔线条却甚至能令人感受到温度,写实的程度几乎令眼前浮现出我们在里头玩桌上游戏的模样。
  「……哇,画得很漂亮耶。你是吃了什么药才变成这样的?」
  「总之,就是那个啦。」
  江西陀移开目光玩弄着手指。难得看她露出平凡女高中生的模样。
  「我想如果要和咲丘聊艺术,多少画点这样的图会比较好。因为,要是能和一般人一样画得出这种图,将来,那个,说不定可以投稿参加比赛之类的……」
  过于意外的这个回答令我瞪大眼睛。翻开素描簿的其他页面,上头有许多我所熟悉的风景。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景色之中,尤其令我欣赏的风景。
  她挑选风景的品味挺不错的。
  「总之,如果是这种程度,清宫应该也画得出来吧。你过度意识写生的要素,使得构图的平衡感不好。像是这张图的作画角度,是因为换个位置就会不好画,所以你才会这么画吧?」
  「咦、咦咦咦……?」
  江西陀发出打从心底失望的声音。
  「之前把我个人的画作捧上天的人,看到我个人在停课期间不眠不休画出来的成品,居然是这种评价?」
  「那当然,只要是关于风景,任何令我不满意的地方,我都会毫不客气找你的碴。」
  我拿走素描簿,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书包避免有任何损伤。
  「所以,这本我没收。如果想让我赞叹,就继续练习画风景画吧。如果想要画得更好,就暂时别画其他的画了。」
  听我说完之后,江西陀愣愣地凝视着我好一阵子。
  接着柔和地露出温柔的微笑。
  「……收到。」
  代表以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凝视着我们的互动。
  她翻开摊在桌面的报纸。报纸刊登着「神乐咲恐怖攻击  ~残留的爪痕与神秘盖台事件~」
  这种副标题,有够触霉头。
  某处传来像是东西被撂倒的声音,以及某人道歉的声音。
  应该是那个只能笔直前进的人,以及一名娇小纤瘦的少女正朝着社办接近吧。
  「好啦,虽然我知道刚完成一项大工程很累,不过咲丘学弟,这个世界依然被无聊的俗说和人类的自我所统治。所以,在『ILB』的协助之下,我准备了相当份量的资料,我想在今天逐项分析所有案件,大家一起完成一份列表,从周遭区域开始进行有效率的行动。」
  说完之后,代表自豪地挺起她丰满的胸部。看来资料并不在她的手边,反正肯定都交给出岛学长拿了吧。
  我不经意地眺望窗外。
  感觉这件工作会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原本预定放学之后和筱冢先生去买东西,这样来得及吗?总之,他是一个不会因为时间而死的人,只能相信他会静心等待了。
  这间社办是能让我感到安宁的地方。
  是名为「我」的风景可以存在的地方。
  我所在的风景、我可以信任的同伴们所在的风景。
  只为了保护这幅风景而参加社团活动也不赖。
  我将视线移回室内。代表正双手抱胸站在椅子上,宛如平常所见的风景。
  话说回来,因为这个人身高稍嫌不够高,所以要是没有站在椅子上就不太有魄力。
  ——不过,这也是她有点可爱的地方。
  代表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一如往常地高声发号施令。
  「走,去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后记
  各位好,我是耳目口司。
  不知道日文要怎么发音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姓氏念做NIMEGUCHI。
  我原本只想用一个平凡的名字,但编辑对我投以「有时候要是笔名帅气,小说看起来也会帅气耶,呵呵呵……」这种诡异的视线,所以我花了三十分钟想笔名。我不擅长记名字跟想名字。

  拿起本书阅读的读者,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话说回来,各位喜欢声乐曲吗?我非常喜欢声乐曲。
  声乐曲有许多类型。清唱剧、重唱、神剧、触技曲、赋格曲、小夜曲,我全都喜欢。直接将人类声带的震动视为演奏效果而加入音乐的这种手法令我备受感动,之后我就沉迷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了。也因此,我在音乐方面的嗜好同样跟别人不太合,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然而,我并不是讨厌流行乐或摇滚乐,我也喜欢舞曲、浩室乐与爵士乐。是的,我非常热爱音乐。
  本书是我在人生中撰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因此我很担心这部作品是否上得了台面,但由于有幸获得这份殊荣,我使尽浑身解数修改、润饰本作品并得以付梓,愿我有荣幸为各位带来阅读的乐趣。
  要是能以此作为契机,让各位开始对声乐曲感兴趣,那我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不过,我已经是实现了「在人生中出版一本书」这个远大梦想的幸运儿,如今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愿,或许会引得众人发笑吧。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这本书,是经过百般波折才得以顺利出版的。我会将此视为大好机会以及美妙的际遇,并且在今后全力以赴。

  在这里稍微说一些比较无趣的事。各位知道「occult」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翻字典会查到「超自然的神秘」,也可能查到「无法观察测量的现象」这样的意思。这个单字原本似乎来自拉丁语「不为人知的事物」,不过我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比较常见的认知,大概就是魔术、超能力或是外星人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事物」,大多数人应该是如此认为的。
  以结论来说,虽然没错,但也不正确。
  如果刻意不使用艰深的宇句,而是以一针见血的方式来说明,人们所谓的超自然异象,就是「与原本被普遍认定『没错』的事物不同的『想法』」。
  我们普遍不相信魔术吧?那么「魔术」这样的东西就是超自然异象。
  不过举个著名的例子,在牛顿刚开始提出万有引力理论的时候,被世间指责是超自然异象,因为他的理论与普遍认定的想法不同。随着研究的进展,牛顿的理论逐渐产生说服力,原本指责的一方反而被当成超自然异象了。实在讽刺。
  现在这个词的意义更加延伸,泛指各种和我们信奉的科学与宗教常识不同的「正常以外的知识」。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我们毫不质疑认定「这样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多不可数。
  不过,这些事情真的「正常」吗?为什么可以断言这样的常识是「正常」的?
  因为爸妈这么说?因为老师这么教?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相信?
  如果是这样,假设某一天,有人因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契机,而对某件「正常」的事情感到疑问,你看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这个人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就我看来,两边都只能算是超自然异象。
  抱歉说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希望今后还有荣幸让各位愿意听我胡言乱语。
  接着虽然是私事,不过请容我在这里向相关人士表达谢意。
  N责编,真的很感谢您陪我进行麻烦的原稿修正工作。这部作品能成为商品上市,无疑都是托您的福。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所有评审委员,愿意将出书这个宝贵机会赐给我的大恩大德,将这部问题多多的投稿作品提名入围,甚至颁发奖项的这场豪赌,我将永生不忘。
  まごまご老师,很抱歉请您绘制这些难以揣摩的角色。然而我确信这部作品得到了最完美的插画诠释。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支持我这个不成材家伙的家人们;在投稿之前帮忙修饰字句、志在写作的朋友们;在我撰写原稿时拨冗指导的教授;伟大的先人们;其他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提供协助的所有人士;最重要的是各位捧场的读者们,请容我致上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谢。


  想写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以「希望能努力写成长篇系列」这个愿望作为总结。
  身为后进,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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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05/1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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