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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乙一]遗失物语 [完结]

14

主题

36

存在感

21

活跃日
 2 

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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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08/22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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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作:乙一
日   源:未知
翻   译:桜の雨
读者较对:Raphae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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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妻子在结婚之前一直是音乐老师。她很漂亮,在学生中也很受欢迎。结婚后,也会收到以前教过的女学生寄来的贺年片,男学生送来的情书。她很珍惜,将这些放进寝室的橱柜里,每当打扫房间的时候,就注视着(这些)默默地微笑。
  她从孩提时候就开始练习钢琴了。听说从音大毕业后,她的演奏可以与职业的相媲美。很不可思议,她为什么没有成为钢琴家呢。但是,好像内行的人一听,就能知道她的演奏哪里有瑕疵。结婚后她也偶尔在家演奏。
  我没有音乐天赋,提到音乐家的名字,三个都说不出。她常常在我面前为我演奏钢琴,老实说,我不知道古典音乐哪里好。没有歌词的音乐,如何去听才是享受呢,好难。
  相识三年后送了她戒指。结婚后我们一起住在她父母家里。我的双亲已经去世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可以称为家人的人,结婚同时增加了三人。之后过了一年,家中就又添了一个人。
  女儿出生不久,我和妻子之间的争吵多起来了。我们都很能说。可能是那个带来的坏影响,双方各持己见,到深夜还为一点琐事争论。
  最初,那也很有乐趣。听听对方的意见,说说自己的意见,接受、反对对方想法的同时,感觉彼此的心更贴近了。但不久之后,这样争论的结果,变成了要比对方处于优势才罢休。
  岳母哄着大哭的孙女时,我和妻子又在争吵。交往的时候,大多看到的是对方的长处,即使看到缺点也毫不在乎地去爱。但结婚后在靠近的情况下,缺点总是在眼前,彼此都感到厌烦了。
  为了战胜对方而说一些伤害对方的话。虽不是真心话,但为了处于优势,无意中就说出了口。
  虽然这样,但也不是讨厌她。总感觉妻子也是一样的,看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就能感觉到。所以,也奇怪为什么不让一步呢。
  她只有在弹钢琴的时候,为了集中精力,才会取下戒指放在一边。以前看到那样也没什么感觉,但自从争吵后,总会有瞬间感觉到她无言的主张:不结婚而继续当钢琴老师的话该多好。
  我遇到车祸是在和她吵架的第二天。为了去公司,从车库开车出来时,我的眼睛看到了郁郁葱葱的嫩树叶。五月晴朗的早晨,叶子带着晨露的水滴闪闪发光。坐上驾驶座,就打开引擎,踩了油门。到公司还有二十分钟左右。途中,在十字路口红灯的时候停了车。等绿灯的时候,突然驾驶座的窗户变暗了。回头一看,迎面的是遮住了阳光的卡车。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或者还在睡眠的状态吧。周围黑暗无光,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在思考自己身在何处。想要活动身体,却连头都无法转动。全身使不出力,甚至感觉不到皮肤的有无。
  只有,右手臂从肘至手指有麻痹感。能感觉前臂、手腕、手指的皮肤被静电覆盖着。手臂的侧面好像有床单盖着。黑暗中只有那个是外来的刺激。凭借那触感,我明白了,自己被平放在床单的上面。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状况,混乱和恐怖袭来。但是,无法尖叫,无法逃跑。眼前的是,拥有无限距离的未曾见过的完全的黑暗。等待射进一道光驱除黑暗,但那样的时刻总也不来。
  寂静得连时钟的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听不到。因此无法确定时间过去了多久,不久右手臂的皮肤开始感到暖意。是阳光照射到肌肤上的温暖感觉。但,要是那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不到有太阳照耀的世界呢。
  心想,自己该不会被关进哪里了吧,想要挪动身体逃离那个地方。但是身体无法动弹,感觉右手臂以外的部分溶进了黑暗里。
  想到右手臂的话也许可以动,于是将力气注入其中。想动其它部位的时候,有意外的反应。感觉肌肉稍稍伸缩,食指动了。漆黑中无法确认是不是真的。但,感觉到了食指指腹与床单的摩擦,所以觉得手指在上下轻轻动着。
  在无声的黑暗中食指不停地在动。自己能做的只有那个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但那么多天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突然食指碰到了谁。像刚洗完碗那样冰冷的手的触感。之所以知道那是手,是因为手的周围有被纤纤玉手缠住了那样的触感。甚至没有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暗夜之中只有手的触感突然出现。虽然惊讶,但是对自己以外有人存在感到欣喜。
  那个人慌慌张张地紧紧握住了我的食指。同时感觉到了贴在手臂上的掌心的触感。触摸我手指的人将另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臂上了吧。从右手臂表面的压迫感中,我发现了金属物硬冷的触感。
  那个人戴着戒指,我推测那该不会是嵌在皮肤表面的吧。左手戴着戒指,立刻联想到一个人。总觉得想到了触摸我手臂的人是妻子。没有她的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布摩擦的声音。因为黑暗,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是感觉道她的手在右手臂皮肤的表面上若碰若离。
  她的手的触感消失了,再次剩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想象着她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拼命地上下动着手指。自己为什么失明了,她仿佛注意到了,走了回来。恐怕是看到了自己活动的食指吧。
  不久右手臂再次有了某人的触感。我立刻明白了那不是妻子的手。是个布满皱纹的老人的手。仿佛调查般地去触摸手指和右手。那手好像在按摩食指。自己拼命地将力量注入手指。那只年老的手握紧了我的手指像要测试我的力量。我都无力对抗那只苍老的手,手指动弹不了。虽说动手指,也只是勉强上下移动1厘米,自己感觉好像无法固定住。
  不一会儿,针尖样的尖器刺入了食指的指腹。因为疼痛手指自然地动了。紧接着,针感消失了,但手掌立刻又被刺了。黑暗中毫无声响,突然出现疼痛,惊讶得像遭受了突然袭击。一半是包含了抵抗的意志,我让手指上下一动,针就被取了出来。总觉得有这么一个法则:动食指的话针就会被拔出。
  针刺向了右手。疼痛游走于拇指、中指、指甲和手腕等处,疼得不能不动手指。针刺的位置从手腕向手臂一点一点移动。我害怕不久就会刺到脸的时候,肘附近却没有感觉到突然的疼痛。原本以为终于停止了针刺。但除了右手臂的肘到指尖,其他部位,自己感觉不到有皮肤。即使肩和左手臂、头和脚被刺了,我也应该不会觉察到。
  自己能感觉到疼痛,只觉得右手肘被抱了。静电般的麻痹覆盖了右手臂,只有那个触感,在无声无色的黑暗之中,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不久,又有谁紧握了我的右手。皮肤不苍老,是年轻人的手臂。纤纤玉指的触感,立刻明白了是妻子的手。
  她抚摸着我的右手臂。为了向她透露我熟悉这手感,我拼命地动着食指。难以想象映入她双瞳的是怎样的动作。或许看上去只是痉挛而(使她)产生畏惧。要是能发出声音,我会立刻那么做。但是,就凭自己的力量,连呼吸都困难。
  过了不久,我感到右手臂被抬了起来。贴着手臂的床单的触感消失了,紧接着,手掌碰触到了柔软的东西。随即明白了是她的脸颊。手指触到了湿湿的感觉。她的脸颊湿润了。
  她的手支撑着我的手臂,手臂内侧的皮肤有尖尖的触感。仿佛是她的指甲。
  她的指甲在皮肤上像画画一样滑动。最初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反复多次,后来了我终于明白了她好像在写着字。我将意识集中到手臂的皮肤上,想知道她的指甲在如何划动。
  “手指 YES=1 NO=2”
  她的指甲只是写着这样单纯的文字。我理解了意思,上下只动了一次食指。一直书写同样文字的指甲的触感消失了。稍稍隔了会,妻子又犹豫地在我手臂上写了起来。
  “YES?”
  一次,手指上下动了。与妻子交换笨拙思想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2

  自己拥有的是一个涂满了黑色的完全黑暗的世界。那里悄无声息,寂寞心生。无论谁在身边,碰触不到皮肤的话都是一样的。妻子每天就和那样的我相处着。
  她在右手臂的内侧书写很多的文字,给黑暗中的我带来讯息。最初不习惯的时候,即使(注意力)集中到皮肤的触感上也很难辨别写了什么。不明白写的是什么文字的时候,食指上下动2次,表示否定的意思。于是她再次重新在手臂内侧书写文字。进行那项作业的途中,渐渐提高了对文字的辨别能力。和她用指尖在皮肤上书写一样的速度,我可以知道她接下来要写的文字。
  相信手臂上书写的内容的话,我是在病房。她在我的右手臂写道:四周是雪白的墙壁,床的右手边只有一扇窗。她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和窗户之间。
  自己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被疲劳驾驶的卡车冲撞受了重伤。全身骨折,内脏也受损了。脑部出了问题,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即使骨折治好了,那些感觉也不会恢复了。
  自己知道了,动了动食指。心中是多么的绝望,但也已无法哭泣。向她传递悲鸣,除了动手指别无他法。但是她肯定只能看到躺着的无表情的稍微动动手指的我。

  自己不能看到早晨的来临。右手臂感觉到阳光的温暖,暖意覆盖皮肤的时候就知道天亮了。当初在黑暗中醒过来时的麻痹,不知不觉消失了,至少皮肤的触感没有改变过。
  到了早晨,不久就会突然感觉到妻子的手触摸我的手臂。我就会知道她今天又来医院了。最初她在右手臂上写“早上好”。我动食指来回复她。
  一到晚上,她回家的时候写“晚安”。接着她的手的触感就消失在暗夜中。那时我就会想,是不是妻子抛弃了我,再也不会来了呢。不知道是醒是睡,夜晚结束了,在阳光的温暖中再次感觉到她的手,自己就很安心了。
  一整天,她都在皮肤上写字,告诉我天气的情况,女儿的情况。知道了有保险金和从运输公司得到的赔偿金,暂时可以维持生活。
  各种各样的消息只能等她告诉我。即使我想知道时间,也没有将那个希望传达给她的方法。但是今天是何月何日,她早上来病房的时候,必定会在右臂上写给我。
  “今天是八月四日”
  某个早晨,她用指尖写道,我知道事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那天白天有客人来了病房。
  妻子的手突然离开了右臂,我只剩下黑暗和无声的世界。过了一会儿,小小的温暖贴在了右手臂上。湿润得像在冒汗,是热块那样的感觉。立刻意识到那是女儿的手。妻子用指甲在右臂上书写,她父母带着女儿来探病了。她将一岁的女儿的手按在我的右臂上。
  我上下动着手指跟岳父岳母还有女儿打招呼。他们探访第几次了呢。与妻子的不同的手一个接一个触摸了。好像明白了是她的父母作为问候而触摸了我。他们抚摸我皮肤的触觉各有特点。首先是皮肤坚硬、粗糙是否光滑等不同。也能从触摸皮肤的面积和速度看出对方心中的恐惧。
  女儿触摸的动作中没有恐惧。像完全不知道面前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触摸方法。自己的肉体在她的面前不是人类,而是一躺着的(肉)块吧。那样的想法让我很受打击。
  岳父岳母带着女儿回去了。但是想到女儿的动作,我就觉得心痛。自己知道的她还不会说话。遭遇事故前,都没有看着我叫“爸爸”。尽管如此,在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声音说话之前,我却失去了听力。她蹒跚学步的样子也无法看到,将鼻子摁在头上时,闻到的味道也永远失去了。
  能够有知觉的只是右臂的表面。我想自己只存在右臂了吧。恐怕因为事故,自己寄居在被切除了的右臂里。好像自己在病床上躺着,但未变的只有右臂静静地睡在床上。看到那样的我,女儿应该不能认出是父亲。
  妻子的指甲在右臂上滑动,询问我是不是因为无法看到女儿的成长而悲伤呢。只动了一下食指传达了肯定的意思。
  “痛苦吗?”
  妻子写在手臂上。我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想死吗?”
  毫不犹豫地选择肯定。根据她的情报,我靠人工呼吸机和点滴维持生命。她只要稍微伸下手,切断人工呼吸机的开关,我就可以从痛苦中解脱了。
  妻子的手离开了我的手臂,自己被撇进了黑暗中。虽然自己无法知道,但推测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吧。然后在床的周围转动,移动到了人工呼吸机前面吧。
  但是从突然触摸我手臂的妻子的手的触感中知道那是错误的(推测)。她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而是一直坐在我身边。
  触摸在我手臂上的,从接触面的形状来看,好像是左手掌。但是那个触感哪里和平时的不同。左手掌抚摸手臂的时候,我注意到了皮肤上没有了平时的戒指的寒冷感觉。好像她取下了戒指。在思考原因之前,感到皮肤被打了。
  仿佛是手指打的。虽说是打,也不是打耳光那样强的力道,只有一根手指轻轻地在皮肤上挥动。 如踌躇般,她的手指多次次叩击着同一个地方。也像开始什么前的准备活动。
  最初我以为是妻子给我送的什么暗号,但是连续叩击的手指的触感,不能想到在等待我的回应。
  叩击着皮肤,最初只有一根手指,不一会儿,增加到两根。好像是食指和中指交相叩击着皮肤。接受到的触感逐渐增强,感到她将力量注入手指中开始弹奏。
  手指的数量继续增加,一个一个弹奏的触感连成了几个。最后十根指头在手臂的皮肤上一齐弹奏。不禁感到皮肤上连续发生了小小的爆发。她的力道一弱下去,下次就像雨点在手臂上滴滴答答滚动。她将我的手臂作为钢琴演奏着。
  靠近肘的部分是低音键,靠近手腕的皮肤是高音键,那样考虑了,感到刺激,确实将她弹奏的触感和音乐连接起来了。一根手指弹皮肤时候的刺激仅是一个点。但是将这些连接下去的话,刺激在手臂上描绘成了波浪的形状。
  手臂犹如变成了广阔的溜冰场。弹奏的触感跟着妻子的手指从肘的附近到手腕附近,一直线划过,宛如一小步一小步走下台阶。时而多根手指按向皮肤,仿佛要发出山崩地裂的声音一般。时而十指像窗帘般摇曳,温柔地划过手臂。
  那天以后,妻子总是来到病房在我的右臂上弹奏。一直以来书写文字的时间变成了音乐的授课。演奏前后,她将曲名和作曲者写在我手臂上。我立刻记住那些,遇到中意的曲子时,动下食指。虽然我打算拍手,但那个动作怎样才能传递给她呢,却不清楚。  
  自己周围是比没有光线照射的比深海更深的黑暗,以及连耳鸣都不存在的绝对的寂静。在那个世界里,她扩展在我手臂上的刺激的旋律,犹如单人牢房里唯一的窗户。

  事故过后一年半,冬天来临了。
  妻子打开了病房的窗户吧,右臂感受到了从外边吹进来的冷空气,我很惊讶。在无声的暗夜中,因为不知道是谁靠近窗户打开窗户,所以无法事前预测接触手臂的冷气。妻子正在更换病房内的空气吧。右臂的皮肤感受到了室温在下降。
  过了一会儿,右臂碰到了冰一样冷的东西。那仿佛是妻子的手指。接着手指在手臂上写字了。
  “吃了一惊?”
  食指动了一下传达肯定的意思。我无从知晓她看到那个回答后的表情。
  手指再次写字,告诉我现在开始演奏。但那之前,她继续写道:让我先稍稍暖下手指。
  手臂的皮肤感受到了温暖湿润的风。她哈着气来温暖手指,我推测那股气息到达手臂表面了吧。暖风一消失,演奏就开始了。
  自己完全记得她手指弹奏的顺序、位置、时机等。即使不告诉我曲名而演奏,我也能立刻知道那是哪首曲子。一旦感觉到她手指在皮肤上的动作,我就总觉得她能看到对面是什么。那是漠然的色块,那是曾经经历过幸福时刻的印象。
  即使倾听同样的演奏也不会觉得厌烦。那是因为她每天的弹奏方法都有微妙的差异。完全记住曲子的话,就会知道弹在手臂皮肤上的一点点的时间偏差。从那里发生的印象的差异,是在暗夜的另一面,出现了与前一天听到的不同的景色。
  不知何时我恍然了,那微妙的差异正是妻子内心活动的表现。她安心的时候,皮肤上是婉若睡眠中的呼吸般柔软的指感。她内心彷徨的时候,就会出现如登梯途中因跌倒而终止的瞬间。她无法对演奏撒谎,手臂感受到的刺激蕴藏着她的本质。
  弹指的刺激从手肘到手腕缓缓移动。自己置身于海边,海浪温柔地拍击着我的胸膛。
  我回想起遭遇事故之前,和她互相中伤。后悔得心如刀绞。即使想跟她道歉,也没有表达的方法。

3

  我多次诅咒上帝,为什么不让我死去。这样下去直到老死,我不得不在黑暗和无声中度过数十年。那样一想,倒不如精神失常来得干脆。精神失常,不会有时间的感觉,不会知道自己是自己的话,不知会有多安逸。
  但是,自己无法行动无法说话,只容许思考。无论脑海中思考多少次,也看不到,听不到,无法表达心情,只能仰赖光和音。
  妻子他们应该在黑暗的另一面来回踱步,我却无法将想法传达给他们。虽然能对写在我手臂上的问题用食指表示肯定或否定,但仅这样还不够。从外表看我,恐怕应该是具躺在床上无表情的人偶。但实际上,我脑中常常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
  尽管如此,要表露出自己想法的话,只能食指上下移动,那样的出口太小了。自己无法表达心中澎湃的感情,也无法欢笑无法哭泣。胸中常常和储满水到达极限的大坝一样,难以想象肋骨竟然没有从内部爆裂。
  自己至今为止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为了成为这样的肉块,被母亲生出来,在学校学习,在公司工作的吗。人类是有目的地来到这个世上,在地上爬行,死去的吧。
  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现在一个人连自杀都无法做到。如果食指下有控制毒液流入自己血管的开关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但是没有为我准备这样机会的温柔的人,我也没有指示这样做的方法。
  想要停止思考,但在无声的黑暗中,只是徒增烦恼。
  不知不觉,事故之后已经过了三年。妻子每天都来病房陪我。在手臂的皮肤上写字,今天的日期啊,家里发生的事情啊,世界的新闻啊等等,告知我外界的情报。她没有再手臂上写过放弃,交谈中告诉我,今后会一直在我身边,给了我勇气。
  听到她给我带来的情报,女儿四岁了,会蹦蹦跳跳,会说话了。即使女儿因感冒加重而夭折了,我也无从知道。即使告诉我错误的日期,即使家里着火了,即使世界毁灭了,自己也只能接受妻子所写的,并信以为真。
  尽管如此,有一天我还是注意到妻子说了谎。那是她在我右臂上演奏的时候。

  她手指弹奏的连续刺激给我展示了各种各样的印象。那应该也可以说成是她脑中的印象。能够从中仔细观察的她的身影,远比书写在手臂上的文字更有陪伴我的实感。
  有一次,我和往常一样,跟着她手指(的节奏),用心倾听无声的音乐。她反反复复,弹奏听了几百遍的曲子。起初听的时候,感受着指尖的轻快运动,那曲子就像马驹奔跑般。但是,那天她弹奏的曲子,没有让我联想到马驹奔跑的样子。有了微妙的错乱吧,从她食指给与的印象中,我只看到了疲惫的马耷拉着沉重的脑袋走路的样子。
  我想妻子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吧。但是,她写在我手臂的文字上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迹象,只是和平常一样的给我勇气的话。我无法探寻她的心意,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只有演奏和话语之间的矛盾,残留在心中。
  但是她的演奏夹杂着疲惫不仅仅在那个时候。之后,她无论弹奏哪首曲子,从交织在皮肤上的曲子中都看不到光明,相反地,渗入了看不到未来令人窒息的绝望。那是一般不会注意到的微小的差别。恐怕她自己是打算和平时一样地弹着的。
  我觉得她是累了。很明显是因为我。我不可以像锁链一样束缚她。她还年轻,无论怎么说,也应该还有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可是,肯定是因为我还活着,她无法那样做。
  她要是再婚的话,会受到周围的人指责的吧。或者是觉得没有办法吧。总之,她不能舍弃肉块一样的丈夫。每天,来到病房,以右臂为键盘为我演奏。
  但是她的内心一定很苦恼。如何用善意的语言来伪装,她的指尖表达了她的内心。在演奏中窥视到的疲惫的马,恐怕就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残余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但在与这肉块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消逝了。自己因为事故失去了人生,而为了照顾我不得不来回于病房的她也一样。她的温柔,必定让她无法舍弃这肉块。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必须给她自由。但她不在的话,就意味着在黑暗无声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且,自己想到什么,也无法传达给她。自己只能听凭她的意志。
  只有时间在转,事故之后过了四年。每当时间重复,她的演奏就增加了沉重感。那种微妙也许是常人无法感受到的。但对我来说,她的演奏就是整个世界,因此就更强烈地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二月的某一天。
  她给我弹奏了一首明快的曲子。手指在皮肤的表面轻快地弹跳,仿佛看到了蝴蝶乘着微风在翩然起舞。乍一看是很平静的景象。但仔细一看,蝴蝶的翅膀却沾着血迹。无法在任何地方停下来休息,即使痛苦也必须继续挥动翅膀,背负着命运的蝴蝶。
  演奏了一会儿之后,中途休息,她在我手臂上写了字。是和演奏相反的明朗的家常话。
  “指甲长长了,又该剪了呢”
  她写完后,为了证实指甲长长了,碰了我的食指。我拼命地动着手指,想要刺进她的指甲。戳破皮肤,让血流出,传达杀了我的心情。
  希望杀了这个可怜的肉块。祈祷了了此生,让我安息。但是要戳穿指甲,食指的力量却太弱了。连她的手指都无法推回,更无法排遣满是诅咒的心情。
  尽管如此,好像通过手指的皮肤还是稍微传达了我的心情。那是再次开始演奏的时候,知道的。
  落在手臂上的她的指尖,宛如挠痒般弹着皮肤。她在手臂键盘上开始演奏的不是刚刚那样明快的曲子,而是仿佛要掉进万丈深渊的曲子。
  是一般的弹奏方法。我感觉到她的内心就这样在她的手指上承载崩溃。皮肤痛得像被她的指甲搔抓一样。那般痛楚,是不得权衡自己的人生和对肉块丈夫爱情的懊恼。指尖触到皮肤,自己的耳朵本该什么都听不见,可我却觉得听到了她的悲鸣。在手臂表面诞生的她的演奏,比我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更具有凄凉的美。
  不久,仿佛到了极限断了琴弦般中止了演奏。皮肤上并排着十个尖锐的疼痛点。好像是妻子指尖的十个指甲刺进手臂一样。数滴冰凉的液体落了下来。那似乎是妻子的泪滴。
  不久,没有了手指承载的重量,她消失在了黑暗的另一面。离开病房去了哪里吧,一段时间,没有回到皮肤的表面。手指虽然离开了,但是指甲刺进的疼痛还残留着。剩下独自一人在无声的黑暗中,其间,自己终于想到了自杀的方法。

4

  突然有什么碰触了右臂的表面。从与皮肤的接触面积来看立刻就明白了那是手。手上布满皱纹,表皮坚硬,从触摸手臂的手感中,感觉不到妻子般的爱情。立刻明白了那时医生的手。四年前从黑暗中清醒以来,多次感受到的手。
  我想象她去叫医生了。想象着也许她现在正在病房里紧张地等待医生下诊断吧。
  医生用手抬起我的右臂,床单的触感从手臂的侧面消失了。医生的手紧紧握着我的食指。医生按摩似的弯曲我的关节。好像在确认食指骨头有没有异常。
  不久右臂再次被放到床单上,医生的触感消失在暗夜深处。隔了一小会儿,感到食指的指端出现了被针刺的疼痛。但是早就预想到那会到来的。自己忍着疼痛,决不动一下食指。
  昨晚下了决心。黎明来到,皮肤开始感觉到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朝阳的温暖,自己已经开始自杀了。妻子和往常一样来到病房,指尖在皮肤的表面写上“早上好”。但是自己没有动食指。
  最初,妻子可能以为我睡着了。她的手离开了右臂的表面,消失在黑暗深处。好像打开了窗户,户外的空气轻抚手臂。外面冷得厉害,吹在皮肤上的空气冷得令人起鸡皮疙瘩。每天,她都告诉我日期,所以我知道现在时二月份。我想象着她看着窗外,哈着白色的气。
  手臂无人触碰,失去视觉听觉的自己,无法知道谁在病房。但是那个早晨,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打开窗户,坐在床的一侧,等我醒过来。食指汇聚了她的视线。自己决不动一下食指,而是一味地沉默下去。
  不久,妻子好像捕捉到了我的异常。轻轻叩击我的右臂,在上面写字。
  “喂!起床。已经快中午了呢!”
  这四年来,她书写的文字拥有了与说话一样的复杂和速度。我在皮肤上,就像用耳朵听到一样,理解了那些语言。
  我无视她,不给她回应,她再次开始等待我醒来。时隔不久,她叩着我的手臂呼唤我。反复了多次,到了中午,她终于叫来了医生。
  医生用针不止刺我的食指,还刺右手掌、小指关节、手腕等所有地方。但是自己不得不忍受住。不可以在这里输给疼痛,不可以受到惊吓而动食指。对于医生和妻子,我必须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动弹手指,不能感觉到皮肤的刺激。那样做,就会让别人认为,我已经是完全意义上无法与外界沟通的肉块。不久,医生的针刺感消失了。自己不再动食指,可以如石头般继续沉默。
  一段时间,没有人触摸右臂。医生跟妻子交代了什么吧。过了很长时间后,右臂又感受到了温柔的手的触感。用不着发觉戒指的冷意我就知道那是妻子的手。
  她重新将(我的)右手掌面向上,用两根指头触摸皮肤表面。从位置以及触感来判断,那是食指和中指,只有两根白白的手指从黑暗深处浮上来。触碰指尖的是软弱的两个点,很朦胧的存在感。那两点在手臂表面从肘滑向手腕。
  头发那样细软的触感落在手臂上,又无所依靠地滑落了。手掌受到了湿润柔软的压力,我立刻明白了那是她的脸颊。在黑暗中看到了她跪在床边上,脸颊贴着我右手掌的样子。
  她口中吐出的热气轻轻冲击着手腕的表面,宛如驱赶手臂般抚摸皮肤。但是气息通过肘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老公,动动手指”
  脸颊的触感从手上消失了,指尖在手臂上写字。
  “正如医生所说,真的不能动手指了吗?”
  她以询问的口气写道,然后就等我的反应。让手指沉默的话,她接着会在手臂上刻上文字。她所写的,是从医生那里听来的诊断报告。
  关于不能由食指来回应这件事,医生也考虑得腻烦了。是最终全身麻痹了呢,还是只是动不了手指但皮肤还有知觉呢,很难判断。或许心被黑暗牵引着,已经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感觉了,医生这样对她说。
  “老公,实际上你感觉得到的吧。也能动手指的吧”
  妻子的指尖震震颤颤,在手臂表面慢慢地写着。在黑暗无声的世界里我凝视着这些话语。
  “老公你在撒谎哇”
  泪滴落在手臂表面,泪花四射。我想到从屋檐掉落的雨帘。
  “你只是在装死呢。喂,继续这样无视我的话,我就再也不来看你喽”
  她的手指离开了我的手臂,等待我的回答。我感觉到她的视线专注在我的食指上。要是不动手指的话,她又会开始在手臂上写字。指尖的动作逐渐加快,变慌。我不禁感到一心一意跪拜神灵祈愿的真诚。
  “求你了,回答我。要是不回答,我就不做你的妻子了”
  她的指尖如此写道。本该看不到黑暗另一侧的她哭泣的,可我却看到了。自己没有动食指。无声中也能清楚地感觉到沉默在我和妻子之间流过。不久她的手指无力地搭在手臂的表面。
  “对不起。谢谢”
  她的指尖慢慢得在皮肤上滑动。然后离开手臂的表面,溶进黑暗,消失了。
  之后,妻子还是来到病房在手臂上为我演奏。但是不是每天,而是两天一次。渐渐三天一次,最后妻子的来访变成了一周一次。
  在手臂表面听到的她的演奏没有了苦闷,连续弹跳的触感,仿佛是只小狗在手臂上跳舞。
  她的演奏,偶尔,让人听出有种罪恶感。立刻觉察到是对我的负罪感。我不希望她有那种感觉。但是,不可思议,那种情感让演奏得以升华。在手臂表面延伸的无声的音乐中,她祈求命运原谅她的优美的身影略见一斑。
  演奏前后,她虽然在我手臂上写字问话,但我决不回复她。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在乎,只管对着沉默的肉块用指尖书写近况报告。
  一天,不知道是谁战战兢兢地触摸了我的右臂皮肤。自己在黑暗中集中意识,想知道那是谁的手。比妻子的手要小得多,柔软得多。在那旁边,我感觉到了妻子的手,我想到了那只小手是女儿的。
  自己记忆中的女儿的样子,是还抱在妻子怀里的小孩子。但是放在我手臂上的她的手的触感,不像是婴儿的。对着沉默的肉体,虽然怀有恐惧,但还是感到好奇而触摸了。
  “最近,我教孩*钢琴了”
  妻子在手臂上写道。(然后手指)离开了皮肤表面,只剩下女儿触摸着自己。
  比起大人,女儿的手指更细,指头更尖。皮肤上的触感,宛如小猫立着爪子站在手臂上。
  手指不灵活地开始了演奏。小猫立着爪子在手臂上跳跃着。好像在翻滚着。虽然简单到无法与妻*奏的曲子相比,但是女儿努力弹奏的身影却浮现在我脑海里。
  之后,女儿和妻子经常一起来探病,在手臂上为我演奏。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奏越来越有长进,从指尖在手臂表面跳跃的触感,能够触及到她明朗的性格。演奏中还参杂着带有野性容易厌烦的性格。女儿在手臂上描绘的世界,可以让我比亲眼目睹更深切地接触她的成长。
  不久女儿入了小学。她尖尖的指尖放在手臂的表面,小心翼翼地写着文字。
  “爸爸”
  是孩子特有的歪歪扭扭的字,女儿分明这样写道。
 
  过了很长时间。没有人告诉我过了多少个春秋,无法得知正确地日期。不知何时,妻子不再来到我身边。同时女儿也没有再来过。
  是妻子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是只是忘记了我,我确定不了。没人告诉我她的情况,只能(凭我自己)想象。如果是因为忙于生活而无暇顾及成为肉块的丈夫,我倒是很高兴。她不可以与沉默的肉块有瓜葛。我更希望她忘记了我。
  最后听到女儿在手臂皮肤上演奏的时候,她已经和妻子不相上下了。好久没来病房了,女儿应该已经长大[x]了。或许结婚生子了。不清楚过了多少时间,难以知道女儿现在多大了。
  说起来,我连自己多老了都不知道。我甚至想也许妻子衰老而死了。
  自己在黑暗和无声的世界里。阳光也照射不到放置在床单上的手臂了。我想我的床被移动到没有窗户的房间了吧。我之所以知道尽管如此,(我的)世界还是未毁灭,大概是因为我还依靠人工呼吸机和点滴维持着生命吧。
  我想象着自己像被丢弃的东西一样安置在医院的一角。那里也许是像储物室一样的房间,自己周围的东西都布满了灰尘。
  已经没人触摸我的手臂了。医生和护士也忘却了我的存在,而且,我自己也觉得那样很好。有时,试着用下力,食指又上下移动了。
  手臂上还残留着妻子和女儿演奏的触感。在黑暗中回忆那些的时候,也会想象,现在外面的世界应该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人们今天也在唱着歌,听着音乐吧。自己作为沉默的肉块被安置的时候,时间也在流逝。自己虽在无声的黑暗中,但世界还是充满了音和光吧。肯定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事,很多的人降临到世上,生活,欢笑,哭泣。我梦着永远失去的光景,静静地将自己委身于黑暗。


[ 此贴被Seiromem在2009-08-22 23:41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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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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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1 

参观生

1楼
发表于 2009/09/02 | 编辑
不怎么看的懂啊,不过谁都不想成为肉。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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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事業未成中
 5 

SOS团二星级★★

2楼
发表于 2009/09/02 | 编辑
感覺故事就是在講一團泥的故事.... 不知道該不該支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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