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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說組][杉井光]神的記事本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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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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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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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G小說組][杉井光]神的記事本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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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SOSG小說組]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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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鹿岛美雪  victor901220 Seiromem 零崎禮織 glshiliu zouliyan
扫图: 结城明日奈
修图: K zmg9174
排版: Seiromem  
DOC排版:Seiromem  
作者:杉井光
插画:岸田メル
译者:大野家辉
首发于:SOSG论坛 http://www.sosg.net/
转载时请保留錄入信息 僅供試看學習交流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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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回來了──第四代率領的不良少年軍團.平坂幫的另一名創始者、平坂回來了。
恰逢第四代正在籌備音樂活動,放暑假的我也被抓去幫忙。然而聽從平坂命令的不良少年陸續前來搗亂,最後演變成和平坂幫的全面戰爭。
第四代絕口不提和平坂之間發生過的不愉快,甚至拒絕我們的協助,打算獨自對抗過去的摯友。
「第四代錯了。我現在要打破身為偵探的禁忌。」尼特族偵探愛麗絲挖掘出的結果──隱藏在五年前那場悲劇背後的事實究竟為何?
漸趨白熱化的NEET-TEEN STORY第4集登場!



■作者/杉井光
1978年生於東京都。
但出生地卻是連東京人都沒聽過,或是聽過也以為在神奈川縣的鄉下地方。
自稱尼特族小說家,高中畢業後當過六年自由工作者、三年尼特族。
2006年以《火目的巫女》一書榮獲第12屆電擊小說大賞〈銀賞〉。

■ 插畫/岸田メル
1983年生,現居於名古屋。喜歡的食物是拉麵,喜歡的飲料是水。
興趣是收看教育節目,就算畫畫的時候也一直看。
官方網站http://maigo.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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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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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1


    事务所中久违地来了个委托人时,我正和爱丽丝激烈地搏斗,以致于完全没察觉有人进来。
    「你居然想让我的好友们洗澡,让他们接受这世上第三残忍的酷刑!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既冷漠又不讲道义的人,但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爱丽丝就像个大门神一样,矗立在占满了大约二坪大小房间的床铺上,并抖动着有如黑糖蜜般乌黑的秀发;白到让人感觉有点病态的肌肤也因为忿怒而略微泛红。在她的背后,小熊、海豚、小猫……诸如此类大量的布偶全翻倒在床单上。只不过是问她「是否要清洗这些布偶」而已,就激动成这副德行。虽然自称侦探、嘴边不时挂着一堆大道理,其实她很多时候就像她的外表一样,根本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女生。
    「那第二和第一残忍的是什么?」
    若认真响应她的抱怨,不知道还会继续被骂到多惨,所以我干脆转移话题。
    「第二残忍的是回答愚蠢的人提出的疑问,第一残忍的是必须忍受那愚蠢的人就是我住手这件事实!」
    「我知道错了。为了让你不需要再忍受,那我把明老板做的冰淇淋带回去了。」
    「为什么不早说?!」爱丽丝从床上跳下来到我面前。「居然闷不吭声,你是在太卑鄙了!」
    「真的可以吗?明老板说什么『只要拿冰淇淋当诱饵,她就会乖乖滚下床,这时候你就能回收布偶跟床单了。』竟然真的就像她所说的一样。」
    「可可可可……恶!」
    爱丽丝坐在床的边缘,咬牙切齿并将双脚不停地晃动。趁着这时候,我把装着冰淇淋的杯子放进冰箱,顺手拿了一瓶Dr.Pepper回来。
    「总之,我的好友们、床单都没有脏呀。你看,新得就像刚诞生的月亮一样。」
    「外表看来是那样没错,只不过也快要夏天了,睡觉时应该也会流汗。」
    「既然不相信,你闻闻看就知道。」
    我差点将正打算打开瓶盖的Dr.Pepper掉在地上。
    「不……等等,你在说什么!?」
    「是你先说它们脏的,你有证明他们很脏的义务。快点证明!」
    爱丽丝用脚踩住恰好跪坐在床铺前的我的大腿,不让我逃跑,接着用手将一只巨大的熊布偶硬塞在我脸上。
    「不、不要这样啦!」
    「你说说看嘛,到底是有什么味道?」
    我实在无法说出「有爱丽丝的味道」这种话。当我差点窒息而往后面走廊方向仰倒时,视线却和从正上方俯瞰、有如野狼般锐利的双眼对上。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第四代!?」
    我立刻跳了起来。由于起身时拾起膝盖的速度过猛,爱丽丝被翻倒在后方并在那儿鬼吼鬼叫地抗议,但现在根本没空管她。
    「什、什、什么时候来的?请问你从什么时候就在看了?」
    我不禁面向第四代跪坐了下来。少年黑帮帮主的夏日打扮——上半身是黑色网状背心,下半身则是刷色过的牛仔垮裤。
    「从你开始闻床单吧。」
    「我并没有闻床单!」
    「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找我有什么事,但很欢迎你们帮我把前面这只啰里啰嗦的助手撵走。」爱丽丝再次坐在床铺上。两个?我将视线转向第四代的背后,只看到一颗稍微染过头发的脑袋,正露出白晰的牙齿对着我微笑。
    「连宏哥也来了!?你、你也看到了?」
    「啊——嗯。」
    面带着苦笑,宏哥走到了第四代身旁。这位也是着大胆的辣椒红色圆领T恤,脖子上配戴着一条让人看了就觉得是小白脸的闪亮耀眼金项链。
    「因为看到你们好像玩得满愉快的,所以不忍心打扰。」
    「如果看起来这么愉快,请你跟我交换吧!」
    「可那应该是鸣海小弟的特权吧?」这算什么特权啊!还得帮爱丽丝洗澡、洗衣服、喂她吃饭,如果能不做的话早就不做了!
    「只是闻一下味道倒无所谓,但洗衣服绝不可能。宏仔,你也一样!」
    「嗯……爱丽丝,不是这样喔……」
    宏哥从我旁边靠近床铺,并在爱腿丝身旁蹲了下来。
    「建议你最好不要连自己的味道都让鸣海小弟闻喔。」
    你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从刚刚开始,第四代那双犹如野狼般凶猛的眼神,瞇到好像快要刺穿我的脸颊,咱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提到这个话题了?
    「为何呢?鸣海这小子已经迟钝到根本无法用话语让他理解了。我甚至希望能把想说的话变成档案,从他鼻孔连接USB传进脑袋里。」
    「不是啦,你想想看,睡衣和床单都是爱丽丝一直触碰的东西耶?」
    「嗯嗯?」
    「布偶就像是爱丽丝的分身吧?」
    「那又如何呢?」
    「如果让鸣海小弟直接闻你肌肤的味道,你会觉得怎样?」
    我整个哑口无言,而爱丽丝的脸就像是经过不同层次的染色,最后变得像红辣椒一样红艳。
    「鸣海!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无耻的是你吧!」还得要人说明得这么清楚才发现吗!
    当我一回嘴,立即就被无数个Dr.Pepper空罐攻击,招架不住的我只好躲到第四代背后。野狼的超强反射神经,只用单手就将所有空罐给击落了。
    「别再要白痴了。宏仔,少在这种时候上伦理道德课,我是有公事要办的。」
    「啊啊,对,差点忘了。」
    宏哥边用手压住爱丽丝的肩膀边回应……公事?
    「最好是很认真的工作!」爱丽丝气冲冲的口吻,好似蒸汽就要从脸上喷出一般。「请先将那名不知羞耻的无赖赶出我的事务所再说!」
    我为什么要被骂成这样啊……?
    「刚刚好,第四代说想借用鸣海小弟一阵子。可能会借一整个暑假喔。」
    爱丽丝脸上的蒸汽突然间烟消云散.不停飞舞的黑发也垂落在床单上。
    「……想要借用鸣海?为何?」
    「之前不是稍微跟你提过吗?我目前接了一个独立乐团的宣传工作。」
    第四代用力将我推开,并走进卧室解释。
    「预计八月底时,在东京都内连续举办几场演唱会。」
    「啊……该不会是那个乐团吧?现在突然想不起名字,就全都是女生的那个。」
    我忍不住插了嘴。
    「你看吧,鸣海小弟果然也知道。」宏哥也将脸靠了过来。「那个乐团在网络上已经有很多人讨论了。」
    最近常在看改编自官方宣传片的MAD影片(注:MAD Movie,意指将既有的影音档自行编辑、剪接成的影片),但其实我并没有听过原曲,不过这件事不说也罢。
    「……你指的是这个吗?」
    爱丽丝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滑动,并将搜寻结果显示在埋没墙面的其中一台屏幕上。真不愧是能将漂浮在网络大海中的庞大信息掌握在瘦弱双手中的尼特族侦探,只要在On Line状态,简直就是所向无敌。显示出来的影片我也好像看过。那是一支令人印象深刻的PV(注:Promotion Video,宣传影片),影片中是一位弹奏着黑色Gibson Les Paul吉他的女主唱。
    「没想到第四代居然也做起演艺界操盘手的工作。这到底是吹什么样的风呢?」
    「少把我讲成好像是因为兴趣在做事的。这是在做生意。」
    第四代一脸不悦地交叉双臂,并用后脑勺砰砰地撞着墙壁。
    「咱们现在也不能只把做混混当饭吃,如果不扩大事业版图就完了。现在已经设立了活动企画的新公司,要以这当作跳板。」
    我不自禁地坐正聆听。第四代是这座城市中的尼特族国王,而他的真实身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企业家。
    「咱们帮派里的家伙对这类工作毫无用处,光我一个做根本不够。宏仔我就直接借走了,不过园艺社的是爱丽丝的助手,所以还是得先询问一下吧?」
    「这个嘛,借用宏哥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还要用我?」
    宏哥对女生真是超级有一套。如果想要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宣传独立乐团,那他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了。可是,我呢?
    「我想透过网络和DJ接触来做宣传,但却没有对这方面在行的家伙。」
    「嗯嗯,所以才找上我吗?」
    我确实是对大众文化方面比较熟一点。虽然爱丽丝在网络堪称无敌,但她没有敌人也就等于没有同伴。那么剩下的人选就只有我了。
    「也就是说,你想整个暑假都将鸣海差遣到各地的意思吗?」
    「应该会是那样吧。」
    「别开玩笑了,那我事务所里的家事要谁来做!?」
    你刚才不是才说叫人把我赶出去还是踢出去的吗?
    「又不是说都不会经过这里,他开学时不也能当助手?」
    「呜呜呜呜……」
    今天的爱丽丝感觉没那么机灵,一直被对方压着打。
    「为何宏仔和鸣海都得用到?不过是个独立乐团不是吗?即使没什么资金,应该也认识一些廉价的承办厂商吧?」
    「这次绝对会搞得很盛大。所以想尽可能不在起步阶段就被老手介入,希望接下来的宣传都由我们承办。」
    听到如此强烈的措辞,我和宏哥都不得不注视着第四代的脸。虽说他如同以往般紧闭双唇、双眼瞇得细细的,然而周围却好像有股透明的气焰,感觉很耀眼。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搞得很盛大?」爱丽丝边皱眉边摇头。
    「你听过了就知道。不是网络上播的那种音质,是现场演唱的彩排录音。」
    第四代话一说完,立刻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东西并丢给爱丽丝。由于这位穿着睡衣的女孩运动神经等于零,当然不可能接得住,于是那小东西敲中了她的额头,之后掉落在布偶上——是个USB随身碟。
    「野蛮人!为何不伸手拿过来!?」爱丽丝怒气冲冲地将随身碟插入USB插孔。
    直到此日这时,我才终于发现装设在这间NEET侦探事务所机械房中的扩大机和音响。然而,当房间被有如炙热雾气般的粉红噪音(pink noise)充斥时,我才发现位在爱丽丝背后、被黑色机器埋没的墙壁左右,矗立着两道庞大的音源。紧接着传来的是Les Pail电吉他和Marshall扩大机相互对峙产生的强烈回授。
    感觉就像被音乐殴打——原来真有这种事。
    就像是要将心脏给挖出来般的脉动。宛如不大清晰的呢喃转为如梦似幻般的祷告,奔驰在浩瀚无穷荒野中的歌声。时而残忍、时而甜蜜切割肉体的吉他独奏。
    在那当时将我给打趴的就是这样的音乐。


    和第四代、宏哥一同步出侦探事务所时才刚过中午,初夏的烈阳毫不客气地将细长大楼间的道路给烤得炙热。
    「没打算举办户外演唱会之类的吗?看来今年夏天真的会很像夏天啊!」
    宏哥一边走下紧急逃生梯,一边回头询问第四代。
    「是能在哪里办?」
    「例如野音(注:「日比谷野外音乐堂」的俗称,位于东京都)。」
    「现在才去订野音怎么可能来得及?」
    日比谷野外音乐堂是户外演场的圣地,然而,由于只开放周末举办活动,因此,预约的行程已经排满到一年后了。
    「嗯嗯,好可惜。那个乐团实在是——」
    宏哥像在唱歌般自言白语。
    「好想在户外听喔……一定会让人感到疯狂。」
    我好像听懂宏哥所说的意见了。背对着有如鲜血般艳红的太阳,在它从大楼间西沉消失时听那首歌,大概会整整三天都回不了现实吧?而我也终于了解第四代如此深陷其中的原因了。
    况且就连爱丽丝听完彩排时的录音后,也陷入了沉默,接着便答应将我租借出去了。
    那个歌声是认真的。
    「若是卖不好都是我的责任。」
    第四代将目光转向扶手的对面。这不是一句容易说出口的话。
    随后一行人走到位于紧急逃生梯下方的大楼间空地,围绕着腐朽的木箱坐在啤酒箱、老旧轮胎和汽油桶等东西上,开始作战会议。从厨房后门飘出熬煮拉面汤时的大量蒸汽,使得周围略显朦胧——真是热翻了。
    「还有一件事没和爱丽丝提到……」第四代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嗅得出纠纷的气息。说不定真会发生冲突。」
    「为什么?」
    「原本这工作是其他的厂商承办的。是个背后有个叫柳原会的黑道组织撑腰的烂东西,因为不认真办事,结果乐团团长火大了毁约,然后把案子带到我这儿来。」
    哇塞!这不光是纠纷的气息而已,战火的浓烟都已经冒出来了。
    「原本预定的会场中,其中一个不能用了。看来是对方故意找碴。」
    「真的没问题吗?都已经点燃战火了。」
    「虽说不是柳原会亲自出马,不过情况还是不大妙。所以才会拜托你们。」
    也就是说,在最关键的时候由侦探出马,是吗?
    「既然是这样,一开始就跟爱丽丝说清楚不是比较妥当?」
    「如果真那样做——姑且不论宏仔,你就不大可能借给我用。那家伙超会穷紧张的。」
    她真的会那么担心吗?虽说这次又和黑道扯上关系,确实感觉有点危险没错……
    「我也不是很适合这种工作,难道都不会为我担心吗?」
    「没人会担心你或对你有期望。小白脸就乖乖当小白脸就好。」
    「是是是。那就跟以前一样,我只要在这附近的俱乐部打探消息就好了?」
    「不用,不需要到店里,只要先随便骗个女人套出话来就好。目前还搞不清楚哪些层次的家伙知道这乐团的事。」
    「喂喂喂,剩下两个月而已,还在这种阶段喔?不是还要发行专辑吗?」
    「不就跟你说是最近才接到的案子?有什么办法!」
    「请问……那我的?」我一直无法插入两人的机关*式对话,只好有气无力地插嘴询问。第四代瞪了我一眼。
    「给我上狂搜有自己网站的DJ或是WEB电台的那些家伙。」
    「听起来像是既枯燥又累人的工作……」
    「在那之前先跟你们说的工资……算月薪可以吧?」
    「咦……啊,没问题。」
    「真不愧是第四代,对钱还真是精力细算。果然是关西人。」
    「跟关西并没有关系,是你们这群尼特族的金钱观念太差了。」
    大家都以为这个人是黑道家族的第四代,但据说他过去的真实身分是大阪望族商家的继承人。虽然早就被逐出家门了,但身上流的毕竟还是生意人的血。
    听到第四代告知的高额薪资,让我边感到惊讶边说OK;尽管两人早已走出后巷,我依旧一个人垂着头、呆坐在大铁桶上好一阵子。
    「抱歉抱歉,太晚来帮大家点菜了——嗯?」
    厨房后门开启,剪着一头利落短发、带着小鹿般可爱眼神现身的,正是穿着夏季水手校服的彩夏。伴随着厨房里的热气,黑色的围裙也跟着飘了起来。
    「宏哥和第四代不是也在吗?」
    「啊啊,嗯。他们说还有工作,一下子就走了。」
    「尼特族有工作?」对啊,明明是尼特族还有工作。「结果反而是身为尼特族预备军的藤岛同学,暑假都还没开始就在到处闲晃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要再说我是预备军了!还有我现在没食欲。」
    「你怎么了?啊,我知道了。你因为想回收脏衣服结果被爱丽丝骂得很惨,对吧,我跟你说,这是有技巧的,上次明老板有教过我。爱丽丝的脖子后面特别脆弱,你只要从后面抱住她然后吹口气,再乘机把她的睡衣给脱掉、床单给拆下来。咦?藤岛同学你在听吗?」
    「有啦有啦……」最好是能做这种事啦!
    「怎么你好像对人生百态都感到无精打采呢?比平常还严重喔?」
    「人生百态这句话是多余的!」
    「对、对啦。抱歉喔!既然是事实,不说也罢。」喂!这种说法更残忍吧!
    「这个嘛,不是这样啦……彩夏,你在『花丸拉面店』的时薪是多少?跟我差不多吗?」
    「嗄?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佻的女性推开彩夏走了出来。绑着马尾还带着凶狠的眼神,身上穿着露出健壮结实臂膀的灰色挖背背心。是「花丸拉面店」的店长,明老板。
    「八百五十圆。干什么关心别人的薪水?」
    「为、为什么会比我还高一百五十圆呢!?」
    「唉呦?你居然还问理由?你都不记得打破过几个碗公了吗?好像还曾经把装着拉面的碗打翻是吧?是不是要把热汤倒在你头上才会想起来呢?」
    「不了不了不了……对不起。」
    「啊——原来围裙会这么脏都是藤岛同学害的。都已经渗进去洗不掉了。」
    我痴痴地望着鼓着脸颊的彩夏身上所穿的围裙。印着「花丸」的白色标志被染成咖啡色,几乎快要和周围的黑布融为一体。印象中我好像打翻过三次热汤……
    唉,反正也才差一百五十圆而已,没什么。更何况第四代所开出的日薪几乎可以聘雇五个彩夏都还有剩。就因为如此,我才会被莫名的空虚感给侵袭。
    不过,这说不定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第四代算是在豪赌。听说一开始的活动企画实在是漫不经心,弄得乐团主唱火大将原先的承办厂商给踢掉,接着就直接把案子送到第四代手上。第四代甚至看上了对方的拼劲,还帮忙出资。相信这不符我身分的高额薪资,应该也算是一种投资吧,这并不像一般看你有多少能耐、做多少事就付你多少薪水,而是表示给了你这么多钱,你就必须把自己的能力提升并用于工作上——大概是类似这样的理论吧。
    所谓「甘冒风险」的生活方式,是我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这么一想,我可能连当个尼特族都不够格。
    「话说回来,你帮爱丽丝清洗床单跟布偶了吧?」
    明老板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将我从胡思乱想的情境中拉了回来。
    「啊——对不起。因为她大发雷霆,我只好先暂时撤退。」
    「你到底有没有自觉?除了照顾爱丽丝的生活起居,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抱歉我还有脸活着。
    「没那回事啦!每次只要有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卤的叉烧肉在冰箱里出现时,藤岛同学就很有用了。因为肠胃超好的。」
    很抱歉我居然还敢领七百圆这么高的时薪……虽然已经被解雇了。实在是无地自容的我只好默默地站了起来。接着再往紧急逃生梯走了过去。
    与其对第四代所开出的报酬充满惊奇或期待之前,我看还是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再说。因为我是侦探助手。
    我扶着把手,这时忽然想到一个结构性的疑问——
    ……帮忙洗衣服是助手的工作吗?
    
    
    
    当我走到一楼和二楼间的平台时,上面传来感觉很危险的机械声和水声,以及砰砰砰地踹打某种东西的声音,接着还听到了呻吟声。是爱丽丝吗?我赶紧跑上楼。当我看见摆放在308号房前的洗衣机里伸出两只穿着及膝白色长袜的腿在那边挣扎个不停时,不由得发出了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声音的怪叫,并快速地奔了过去。由于当时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混乱,居然没想到要关掉电源这档子事,结果直接拔掉插头让机器停止。接着立刻抓住爱丽丝的腰,把她从水槽里拖出来。
    「爱丽丝!喂!爱丽丝!」
    当我将被水沾湿的黑色长发给拨开时,里头露出了眼冒金星的爱丽丝脸庞。
    「呜、呜呜呜呜呜……水……水……」
    「没事了,已经可以呼吸了!」
    接着将沾在爱丽丝脸颊上的粉红色洗衣精擦掉并轻拍她的背,她才终于停止挣扎,用力抱住了我,对着我衬衫胸前不停喘气。
    「……这、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危机……持续扩大的撒哈拉沙漠和失去大地的帝王企鹅以及正遭受空袭的中东,在这世界上我所无法拯救的悲伤在一瞬间略过了我的脑海……」
    「在回想这些事之前应该先自己想办法爬出来!没听过有人在洗衣机里溺水的!」
    「请你先考虑到我的腕力吧,在那种姿势下,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撑起将近一半的体重?」
    居然还讲得一副自己很伟大的样子?
    「而且你到底在洗衣机里干什么啊?」
    「当然是洗衣服啊!」
    爱丽丝突然将头发向后甩并坐了起来,接着把我推开之后摇摇晃晃地起身。身上的水不停滴在散落四处的睡农、毛巾及床单上。
    「谁、谁要让你这样的无耻之徒……管、管理那些和我有过肌肤接触的物品,我现在发觉这是伤风败俗的大错!以后都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到现在才发觉啊,我一直感到很困扰啊!
    「我可不希望每次都看到那种意外,洗衣服还是我来吧。爱丽丝不行的。」
    「你说什么……别看不起我了,只不过是使用这种原始机械,我也会!」
    「你根本就不会用嘛,连身高都不够啊!」
    我想应该是因为这样才摔落洗衣机里的吧?虽然难以置信,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还有,衣物柔软精不能一开始就加。要等再放清水时才加进去。」
    「呜呜呜呜呜……」
    活像只落汤鸡的爱丽丝涨红脸瘫坐在走廊上。不甘愿地胡乱挥动双手。
    「就、就算如此,你怎么可以动我的衣服……」
    「不,那个……我不会特地去闻是不是有味道啦!」
    「废话!」
    爱丽丝用力甩开了我的手,并很逞强地想把散落一地的衣物给捡起来。
    「我来处理就好了。我看你先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那么做。去帮我叫彩夏来!」
    由于只剩一张伶牙俐嘴的尼特族侦探自己不会洗澡,所以那是彩夏的工作。当我边叹气边站起来时,爱丽丝一脸苍白地跑到洗衣机旁。
    「我的莉莉鲁!」
    当她外出时一定会抱在手里的中型熊布偶滚落在洗衣机脚边。爱丽丝将它拿起来,立刻发现头顶上的缝线已经绽开,还有一边的眼扣不知跑到哪里了。大概是她差点摔下去的时候乱动造成吧?
    「赶快找第四代过来,马上去!」
    爱丽丝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抱着布偶大声喊着。
    
    *
    
    先不提那件意外了。从隔天起,我的山手线徒步绕行之旅就此展开。
    明明那个乐团从来都没发行过唱片,但只要是我透过网络接触到的半职业乐手都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知道」,一堆人就这样上钩了。好个棒到无话可说的网络时代。
    我们一直和第四代开会到深夜,排除只是想看美眉的家伙,删掉相对经济效益较差的途径,以此类推选定提出委托的对象。
    「这些人七月份会举办活动,在这边可以要求共同演出。」
    「可是他们背后有个母公司罩着,有点难。」
    「你又想独吞收益了……」
    「废话!如果我们不独吞就毫无意义了。」
    「不过歌曲本身以外的周边商品反而可能导致乐团形象变差,应该要更慎重吧。还是说以USB随身碟贩卖歌曲,觉得如何呢?」
    「我再算算看。」
    我将胡乱想到的想法说出口,却都被第四代一个一个删掉,但我不知为何却感到很有趣。可能是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在做有意义的工作吧。
    如果讨论事情的地点不在平坂帮的事务所该有多好?我们用来当作会议室的是位在事务所最底层的库房兼休息室兼计算机室,一对组员聚集在外面的接待室,边看着我们边喋喋不休。说真的,这让人觉得非常烦。
    「真不愧是大哥,一直和壮大哥讨论咱们都听不懂的事情。」
    「你看他还能边说话边打计算机耶!简直是神!」
    「你看他还用『goggle(泳镜)』搜寻耶!」「我们花了三小时都办不到耶!」
    门缝中不断传来诸如此类的白痴对话。拜托你们安静点好不好?还有,并不是「goggle」,是「google」!
    「不用交代什么工作给组员们吗?」
    为了不让后面那些家伙听见,我轻声细语询问第四代,他则是皱了皱眉头。
    「……应该只有会场的布置跟警卫,还有垃圾回收吧!」
    哇啊!完全就是把他们当成打杂的嘛。
    「喂!你们这些家伙,别在那儿吵个不停,还不快去看手册!」第四代对着房门大吼。
    「遵命!很抱歉!」
    虽然房门关上了,但声音还是传得进来。
    「你们给我听好,就算来了讨厌的客人也不准动手。先给我好好训练。」
    这是第四代的大将之一,石头男的声音。
    「好,你来当客人。」「遵命!」「用讨人厌的口气说些什么。」「喂,老子想大——个便,厕所在哪?」「大在你自己嘴里吧!」「你自己先动手是怎样啦!」
    我和第四代互看对方一眼,接着叹了一门气。这次活动真的没问题吗?
    「我要先回家一趟。那些白痴先麻烦你。」
    第四代站起来穿上外套。瞄了计算机上的时钟一眼,日期已经更新了。
    「你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那些人都还在耶!那些家伙每隔十分钟就来问一次不懂的汉字,你却叫我独自一人面对他们?」
    当我用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声音哭诉后,第四代皱起眉头低声回答:
    「你不是还有很多电子邮件要回吗?而我还有爱丽丝交代的工作要做。」
    「啊、啊啊……是那件事吗?」
    第四代的兴趣意外地竟然是缝纫,而他的手艺就连职业级的专家都得甘拜下风。那件就连大事业都得摆在一旁优先处理的工作,其实就是修复那只小熊布偶。
    「破得满严重的,而且找不到合适眼睛的钮扣。去跟爱丽丝说可能会有点棘手。」
    话一说完,劳禄命的黑帮帮主走出了书房。当我边叹气边回到计算机旁时,听到第四代的另一名大将、电线杆微小的声音从未完全关上的门缝中传了进来。
    「壮大哥,刚才池袋的Live house打电话过来。」
    「遇到麻烦吗?」
    「听说有个家伙一直向工作人员打探我们的事情。据说想赶他走,还被对方呛声。」
    「……是柳原会的小喽啰吗?不是有针对防黑道的手册?就把那个传出去。」
    「不,听说——是大概跟我们一样大的小鬼。而且约有五、六个。」
    第四代瞇起眼睛稍作思考,接着突然间回头将房门给拉开。无意间站起来从门缝偷瞄和偷听的我,被突来之举吓到屁股撞倒床架。
    「你偷偷摸摸在干啥?这跟你也不是毫无关系,给我听清楚。」
    「咦、啊、那个……抱歉。」
    这时,原本在门后玩耍的一群黑T恤男,全都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帮主的脸。
    「这些家伙知道是平坂帮在管的还敢来挑衅,是吗?」第四代开口。电线杆点了点头。
    「还把壮大哥、我、还有其他几个人的名字讲出来,追根究底地问。」
    「搞不清楚状况!」「很有种嘛!」「去他的,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第四代一边听着属下们不爽地呛声,一边用拳头抵住额头思考。
    「知道我们的名字都还敢来找麻烦,这么有种的帮派应该已经没了才对。」
    一群黑T恤男的表情像被去势的公狗一样,同时间沉了下来。
    「……说得也是。」石头男小声地回应。「这种家伙应该老早被壮大哥收拾掉了才对。」
    「不是全都我一人做的——」
    第四代欲言又止。
    「——这件事就先不管了。总之园艺社的,你自己也得小心。你不过是个新人,若感觉不对劲就少插手。只要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我有点迟疑,但还是点头回应。怎么回事?第四代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里极为忐忑,并不光只是因为可能有黑道插手这件事而已。我想……残留在我嘴里的,是更为沙沙的、充满苦涩的味道。
    如同第四代所说,我告诉自己只要专注在分内的工作就好,接着走出了书房。
    
    *
    
    隔天的放学后,我便开始探访各家Live house、俱乐部以及广告设计公司。包含所有广告和整个活动的设计构想都交给专业人士,但不知为何只有网页的管埋却变成了我的责任。该怎么说呢?已经不能以准备校庆那样的心情面对了。由于领的薪资如此高额,做事情也就不能马虎了。
    第四代说:「若交给网页设计师去做,他们往往以为只要用很多FLASH特效弄得光鲜夺目就好,搞得服务器负担沉重。我讨厌那样,所以交给你负责。」真是个牵强的理由,但我多少也能赞同。
    就这样,打从西边的吉祥寺开始到东边的上野为止,我的工作范围横跨整个东京都。忙碌的日子甚至让我觉得就算不当尼特族,说不定找个正当工作也能混口饭吃。
    第一次和炼次哥相遇,就是在忙碌不堪的七月中旬星期五的事情。
    那一天的傍晚我来到了原宿,计划在八门底举行的连续演唱会中,最受瞩目的就是原宿公演,因此需要更多的布局和前置作业。会场在明治通沿路上的一栋大楼地下室内,是个大小介于Live House和演艺厅之间的场地。原本那天只打算稍微看一下里面,然后照张相片而已——
    通过以银色和蓝色为基调的时尚入口后,忽然传来轻快的大音量吉他切音(cutting)的独奏声,直接刺穿我全身的肌肤。亮着灯的舞台就像是一座水族馆般,拥挤的场内只见不停摇摆着手和头的观众剪影,而在那上面身穿着原宿系服装、态度高傲的乐团成员们正高声喊唱着。
    我走近被白色灯柱包围的饮料吧台,大声地点了杯蕃茄汁。当我拿出数字相机时,年轻的女工作人员露出不悦地表情。
    「我们这边不能拍照喔!」
    「我有经过许可的!」
    「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昨天打电话来的藤岛!请问有哪位可以帮我叫一下领班吗!?」
    「就跟你说不能拍照嘛!我们拒绝摄影的!」
    「可是我是有经过许可的嘛!」
    受到演奏声的影响,我们无法清楚听见对方说的话。正当两人鸡同鸭讲时,穿过了Live house内黑暗的喧哗,我清楚听到了那个声音。
    「就说我的记性很差,多包涵喔。我们是怎样的关系呢?」
    我立刻回过头去。
    那个人的发型中弄了几缕雷电般的挑染,和他的高佻身材相互辉映,就算是在Live house的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见。配戴一副防风型墨镜,嘴角露出自信地微笑,是个非常醒目的男人。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吧?
    「是不是有欠什么钱?还是约好要出去玩却爽约了?」
    「你少装蒜了!」「我们可是记得很清楚!」「还有人被你打断鼻粱,到现在都还没恢复!」
    谩骂声四起,包围着太阳眼镜男的是一群把头*到发质极度毛躁、脸上穿满一堆环的凶神恶煞。
    「就说我上次来东京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啦!你们也不可能记得五年前的总理是谁吧?总之,能在这里再相遇应该也算是某种缘分,就让我们重修旧好吧?我请你们。」
    不知为何让人印象深刻的关西腔。接着太阳眼镜男穿过了重重包围靠了过来。我急忙腾开了空间。
    「给我四杯威士忌加水吧。」
    柜台的女服务生一脸厌恶地端出了四杯波旁酒加水。
    「喂,你少装蒜了!」「逃个屁啊!」「给我出去!」
    找麻烦的三人组依旧死缠烂打,穿越人群追了过来。
    「唉呦,干嘛不喝杯酒交个朋友呢?」
    这个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现在不是该说这些话的时候吧?为了不被牵连,我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去找负责人,于是离开了吧台。夹杂着关西腔的对话差点就要被喧哗的黑暗给吞没。
    就在这时候,我的耳中传入了「平坂」这两个字。我回过头,的确有听到。在人墙的另一端,太阳眼镜男和戴环恶煞们口沫横飞地还在互相较劲。是那一边?
是哪一边说的?平坂是指平坂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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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和平坂帮认识也有好一阵子了,帮众的面孔我全都认识。所以很快地就能确定这四人都并非帮众。只不过第四代的人脉超广,而原宿又在他的地盘内,当然很可能是相关人士。
    不好了。如果真是相关人士怎么办?若是和平坂帮有关的人在演场会预定地闹事——这样第四代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这次我从其中一名戴环男子口中清楚地听见「平坂」两个字,后半段的声音却被演奏声给浇熄。我努力地推开人群,希望能靠近桌子一些。
    「你这混蛋!」「少在那儿油腔滑调——」
    就在语带关西腔调的男子双手各拿一杯酒时,其中两名戴环男子从左右一拥而上。接着连续两声有如折纸气球破裂的声音,传遍Live house阴暗的天花板,这时两人都以右手握住左手、哀号着蹲了下去。周围传来尖叫声,关西腔男子的身边自动腾出了些空间。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男子以精准无比的高侧旋踢击中冲过来的两名男子手掌,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手上的酒竟然连半滴都没洒出来。
    「咦,不小心出脚了。没事吧,原谅我嘛!」
    关西腔男子将酒杯放回吧台,接着打算蹲到两人的身旁。
    「好、好痛!」「手指是不是断了……」「你、你这混蛋!」
    接着剩下的一名流氓推开两名同伴,并打算将关西腔男给推开。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关西腔男一边起身,一边将太阳眼镜拉下到颈部的位置。
    那是一双经过重重磨练、有如钢铁般冷酷的眼神。
    惨了,这是我立即的直觉。
    并不是我想到该做些什么,而是我的脚不听使唤。当一个人被逼急、思绪不畅通的时候,反而会做出最适当的判断,此刻的我就是这样。我将手上拿着的蕃茄汁从关西腔男旁边倾倒在他的胸口。
    「——哪哇啊啊啊啊啊!?」关西腔男发出奇声异吼,而戴环男子被吓到往后跳了回去。就在这一瞬间,我冲入双方人马中间。
    「啊啊对对对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自己也发现自己讲话的速度变得超级快。
    「弄湿了吗?应该弄湿了吧真是抱歉我会赔偿你的所以请你跟我到外面,到外面去!」
    「等……哇!别推我啊!」
    我像个相扑力士般拼命将关西腔男推到人口处。「混蛋!等一下!」但后面再度形成的人墙阻绝了戴环男子的怒吼声,当我俩推开厚厚的一面防音门时,连关西腔男都笑着跑了起来。
    我们一路逃到竹下通的松元清药妆店前,跑进了小巷道才终于放慢脚步。
    「鸣海?你叫鸣海吗?那算姓吗?啊,是名字喔。我叫炼次,写起来很像下次会在东边找到黄金的意思。所以我才会回到东京来。」
    实在不懂他的解释方式,但也没办法吐槽独自哈哈大笑的炼次哥。
    「不过话说回来,鸣海救了我一命。」
    「这个嘛……我也不算是救了炼次哥。其实应该是救了对方才对。」
    炼次哥怱然愣住,接着将太阳眼镜推到额头上。我一边将手臂上的汗擦在大腿的牛仔裤上,一边问:
    「你本来准备赏他一记头捶吧?」
    「你怎么知道?」
    「通常如果想稍微把防风型墨镜移开,应该会像你现在这样放在额头上吧,并不会特地把它拉到颈部的位置。」
    何况我还听到什么打断鼻粱之类的话。如果有人在那里受伤,我会很困扰。
    「喔——!喔——喔喔!」
    炼次哥不断地抚摸着我的头。请你不要这样了,好丢脸喔。
    「我还真是惹人厌哪!」
    其实让我真正想阻止打架的原因,根本不是那么细微的想法,而是从炼次哥眼神中流露出的杀气。虽然看到他现在笑得不亦乐乎,我还会心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其实我啊,超容易动手的。」炼次哥解释。「所以原本想说要活得更有品味一点。心里面下定决心,再怎样都不可以出手,结果下意识地却变得脚跟头不听使唤了,真是没用啊!」炼次哥哈哈大笑。他还真是个危险人物。
    接着,我向他说明会赔偿他的T恤——「是喔!那我们这就去买吧?我好久没逛原宿了!」
    结果他竟然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不,那个……虽然以加害者的立场无权这么说,但一般不是都会客气拒绝的吗?
    没想到狂逛了五、六间服饰店试穿了一堆衣服后,还叫我买三件新衣给他。
    「多谢啦!能不在乎东西价钱逛街,真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炼次哥身穿着全新的橘色衬衫走出店面,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我可是拼命地说这些昂贵服饰「完全不适合啦!」力劝他不要买,结果还是没能保住钱包。
    「在这世上排名第三幸福的事就是花别人的钱买东西。」
    这句话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所以我叹了口气并不加以理会。
    「排名第二的就是花别人的钱吃东西。」
    「我并没有问你。」
    「然后咧,排名第一的就是花别人的钱去迪斯尼乐园玩。」
    「为什么?你是怎么推导出这种结论的?」
    「都好不容易回到了东京,实在应该去玩一玩。」
    「都已经七点了耶,请问你以为迪斯尼乐园是在哪里呀?」
    「在美国加州不是吗?」
    「那你提好不容易回到东京做什么!?」
    「很好很好,吐槽的默契越来越合了喔。」
    「在研究吐槽合不合之前,请先让话题合一下好不好!」
    炼次哥完全不理会我的愤慨,反倒说什么「去喝个茶吧,我请你。」由于天气热得半死又口渴得要命,所以我决定接受他的恩惠。应该说——要想办法赚一点买衣服的本回来,而且也得打听他到底和平坂帮有什么样的关系才行。
    我们沿若原宿周围绕了一会儿,夕阳西下时好不容易才在人潮正多的罗多伦咖啡找到两人座的位子。
    「弄脏的衣服,需不需要帮你拿去送洗?」
    被我用果汁搞得脏兮兮的衣服被放入纸袋中,现在正摆放在桌子底下,因为白色的布料整个被染成红色,怎么看都觉得不要自己清洗比较好。
    「没差啦,不用那么在意。」
    「真希望你是在一个小时前发挥现在的善良。」
    「那你就不会买衣服给我了啊!」
    说得也是喔!我早就知道了!
    「这间店换我请你,你爱喝什么、爱吃什么,随你点。」
    你在罗多伦跟我说这些实在也……不过,看来这个人并不是小气鬼,大概只是金钱观念有很大的偏差而已吧?
    「刚才你好像也打算请那二个来找碴的人喝酒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俗话说『一生难得逢知己』不是吗?想说要珍惜相遇的机会啊。」
    「怎么看都像是来找你打架的吧,请你不用太珍惜这种相遇!」
    然而就在这时,炼次哥藏在太阳眼镜下的眼神感觉变得柔和许多。
    「每种相遇都是重要的——有个人曾经这么跟我说。」
    感觉好像突然泄了气。看着自己反射在炼次哥眼镜上歪斜的倒影,我轻轻地用双手交握住冰咖啡。
    「我啊,什么东西都会马上搞丢……」
    炼次哥用一种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抽搐的表情说明。
    「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错——记性超级不好、金钱观念又差。以前住在东京时的朋友一个都没了,所以现在才会反省。以前完全毁坏的友谊就算了,只是如果不是那样,就希望见到面时候能够当个朋友。」
    他怎么能用那种感觉我心已死的口吻叙述这么善良的想法呢?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就算了』。」
    我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嗯?」
    感觉炼次哥直直望着我看,让我不得不将视线落在冰咖啡的表面上。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自己也不懂。
    「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东西是会完全毁坏的。」
    「……应该还是有吧。像我已经好几遍都……」
    「不会的。」
    只要还活着,就算外表变得再不一样,都还是……
    「真是个怪家伙。你干嘛在刚认识的人面前这么坚持啊?」
    说得没错。连自己都这么认为,害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拼命用吸管揽拌起冰咖啡。话说回来,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进来罗多伦的?对了,不就是为了向这个人打探他和平坂帮有什么关系的吗?所以才会——
    接着炼次哥的声音和我的思绪重叠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那干脆我跟鸣海就试做个朋友吧?」
    我把头抬了起来,炼次哥则是露出一副心怀不轨的笑容。
    「我可是个无赖喔,这种友谊大概一个月就坏掉了。」
    就在这时,我仿佛从防风型墨镜下的眼眸中探出一丝丝寂寞,结果只能用无力的笑容回应他。
    「跟你讲真的,虽然嘴巴说什么一生难逢知己,但我真的是个窝囊废。再狠的事我都干得出来耶!如果这样你都还说不会坏掉,那就试做朋友好了。」
    「不,那个……」
    为了找到适当的响应台词,我把手臂交叉在胸前,并交换了好几次。
    「朋友应该不是拿来『试做』的吧?」
    「说得也是……」炼次哥露出苦笑。「是我错了。忘了刚刚的话吧!」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要尝试或怎样,直接当不就好了吗?」
    就很平常地在这里交换电话号码不就好了?就当朋友不就好了,就在我想说出这个想法时,炼次哥的目光往上移动,隔着我盯着入门处看。接着他的嘴角显露出不悦的表情。
    当我回过头时,玻璃自动门开启,陆续出现几名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前面两名男子手指向我们这边,对着后续人马发号司令。是刚才那群戴环男,而且应该是找了人来助阵,感觉人数变多了——当我警觉不对的瞬间,有个黑影已经过我身旁。是炼次哥。
    这次根本就来不及阻挡了。炼次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够啰唆的。」当我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来时,戴环男已经揪住炼次哥的胸口。紧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被炼次哥壮硕的臂膀给挡住而没能看见。
    只是店内传出了钝重的声音,接着只见戴环男无力地倒靠在炼次哥身上,然后整个人倒卧到地面。店内响起了尖叫声。
    「你这混蛋想做什……!」
    这次我清楚看见炼次哥面对另一名男子,挥拳击中对方的脸。一群恶煞发出怒吼向前扑了过来,却被炼次哥咻地一声给撂倒,脸上满是鼻血。更令人惊讶的地方,就是炼次哥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余力将歪一边的桌子给扶正。
    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我,却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感。
    这种打架方式——强到这种地步,好像……在哪看过?
    当倒卧在地面上呻吟的恶煞们打算站起来时,炼次哥把头转向店门口。玻璃门外头有几个深蓝色的人影,是警察。
    「糟糕!」
    炼次哥踩过自己撂倒的恶煞的头,冲向在远方观看的围观人群中,接着就从通往侧面巷子的专用出口跑了出去。他的脚步声被关上的自动门阻绝,这时店内传回了极大的吵杂声。当看见穿着制服的警察从门口走进来,我也毫不犹豫地决定马上逃跑。正要走向出口时,脚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放在桌底下的纸袋。
    
    
    
    逃离罗多伦后,我就直接前往Live house了,突然觉得自己还满带种的,毕竟我的长相说不定也被那群戴环恶煞们记住了。但原本是为了工作而来,却到现在还没拍到半张照片,所以不得不再跑一趟。
    场内的观众看来换了一批,舞台上一已经是下一组乐团在表演了。我独自一人躲在拥挤而充满热气的角落,背靠着墙壁,让自己随着奔腾的音乐漂流,无力地按下几次数字相机快门。
    我的视线落至地面——纸袋里装着炼次哥的衣服。这该怎么办是好?我又还没有问他的联络方式,没办法还给他了。可是……
    将衣服取出来摊开,白底的T恤只有袖口和衣领是黑的。肩膀、背部、侧腹部等位置上都印有和风图案。黑色和紫色以不规则的放射状散落,感觉很奇特的花纹,这是什么?好像也不是烟火,印象中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边想着边用手指沿着花纹描绘,才发现原来这些不是印上而是绣上去的。真是令人吃惊,这种复杂的图案根本数不清到底是用了几条线绣出来的,我想这件衣服应该满贵的吧?
    为了有缘再相见时能还给他,应该先拿回去洗……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这种事,令我有点惊讶。我还想见到那种人,是这样吗?不知道。
    他真是个怪人。不过我认识的朋友中不怪的人占极少数,还真是悲哀。然而炼次哥怪的方向又大为不同,嗯,就是怪得很偏又很危险。感觉像是强酸和强碱同时被摆进同一个玻璃瓶,中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心情总是非常不安定。
    总之,他确实是一名住在暴力世界的居民,是个没事最好不要靠近的人。
    然而,为了将精神集中在演奏上而硬是拾起头来观看着舞台,却突然发现耳里完全无法容纳任何音乐,脑海里不停在回想着那夸张到不行的关西腔、隐藏住洪水猛兽般眼神的太阳眼镜,以及似乎很容易亲近的亲切笑容。
    结果还是没能问出他到底和平坂帮有何关系。不过如果真有什么关系,我想不管希望或不希望,总有一天会再遇见的。
    到时候的我还能继续说出还没说完的话吗?
    虽然是到了很后来才知道的事,但看来我俩的相遇并非巧合。所以后来真的就和炼次哥再度相逢了——而且是以比我想象中更奇妙的方式。


[ 此贴被SOSG小说组在2010-05-28 20:5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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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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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
    
    隔天起终于正式进入暑假了,但我的日常生活似乎没什么重大改变,唯一不同的就是出现在「花丸拉面店」的时间提早到中午左右而已。
    明明是夏天,但客人却多到排到店外去。虽说最近的汤头味道进步了不少,造成不小的话题,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冰淇淋。
    「我只要一份柚子冰沙。」「巧克力薄荷冰淇淋。」「我要香草口味。」
    「我们是拉面店!」明老板站在柜台后面对着老客人大吼大叫。「先给我点个拉面,这样我就附赠冰淇淋当甜点。」
    「我们也开始卖中华凉面和沾面了喔!」
    彩夏满头大汗地边上菜边洗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老头们也跟着笑了出来,并开始点拉面类的餐点。这两人的默契真是不错,跟某个只会试吃的无能尼特族预备军差很多。别再叫我预备军了!我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打开厨房后门,接着踏进了充满热气的厨房里。
    「衣服洗完了没?」
    厨房尽头的走廊、客人看不见的位置上堆起了一道布偶墙,爱丽丝就站在墙的后面以带点刺的语气询问。
    「啊啊,嗯。再等个三十分钟就好了。」
    「你应该没有偷看或触碰洗衣网里面的东西吧?」
    「就跟你说不会嘛!」
    自从爱丽丝上次掉落洗衣槽以来,她就开始很在意这类的事了。但由于身高不足以操作洗衣机,所以现在都是她自己将要洗的衣物放进洗衣网中,然后丢入洗衣槽里,算是进步很多了。而我则是趁着这时候去更换床单和打扫房间,结果她就以「我绝不会让你将我的好友们拿去洗的!」为理由,把布偶军团全都搬进了拉面店来避难。
    「可是你晒衣服的时候要怎么办?」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疑问。
    「我自己会晒。若是交给你做不就会触碰到衣物了?」
    是啊,话说得是没错。但就算丢进烘衣机,包在网子里面应该也不会干吧。
    「那我就早点出门了。因为今天要去的地方很远。」
    「今天又想赶快开溜了是吗?」
    抱着兔子布偶的爱丽丝跪坐着靠了过来,眼神中透露些许疑虑。
    「嗯……还有什么事吗?」爱丽丝紧抱着布偶,蹲着跳来跳去。好个灵巧的家伙。「你是我的助手吧?不是还有许多重要的任务,例如帮我把Dr.Pepper的拉环拉起来之类的。」
    「伤脑筋耶。还是说我干脆先把冰箱里的罐子全都打开?没啦没啦,我开玩笑的。」
    爱丽丝面红耳赤地随手要拿起摆在身旁的啤酒瓶丢向我,却因为重量而向后倾,我只好急忙转移焦点。
    「那个……彩夏,你有空的时候就到爱丽丝那儿露个脸好吗?」
    「为了自己偷懒而拜托彩夏,你还真是脱线!就算是植物菌质体(phytoplasma)都还比你有自主性!」
    爱丽丝拍打着走廊的木制地板。植物菌质体应该是种寄生菌的名字吧?我还真是常被拿来和许多东西做比较啊。
    「那、那个……非得我才行吗?」
    「非、非得你才行!?是……是谁这样说的!」
    居然激动到布偶墙应声崩塌。为了不让布偶滚落到厨房内,我一边捡起它们、一边从爱丽丝身旁溜走。到底是怎么样嘛……
    「好了,我懂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当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学会如何自己拔掉澡盆的拴塞、如何绑垃圾袋、如何折好我的睡衣了!今生今世你再也不会有工作可做了!劝你赶快去劳保局聆听如何提领失业保险的说明会!」
    你连这种事都不会做?我什么时候加入劳保了,虽然心里有许多的话想反驳,但因为彩夏一直用眼神向我示意,我也只好闭上嘴巴默默回到了厨房后门。
    「过了中午最忙的时段我就可以照顾她了。只不过……好像还是非得藤岛同学不可吧?」
    为什么?由谁来送Dr.Pepper还不都一样?
    正打算走出厨房,我又被明老板给叫住。
    「今天又要去哪儿鬼混了?上野?啊,那刚刚好。有个地方顺路帮我去一趟。」
    「是在上野吗?」
    「不,在北千住。」
    这哪里叫作顺路啊?北千住到上野根本不是「顺路」的距离耶!
    「你有什么意见吗?还不就因为围裙被你搞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不用新的根本不行。新订做的听说已经好了,去帮我拿回来。」
    当我正想反驳为何为了区区一条围裙得去北千住时,明老板硬把一张纸条塞进我的手掌。上面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还有「若木手艺店」的店名。
    「是我朋友开的店,特别订做的。虽然他说会寄给我,可是我今天就想拿到,你去拿回来。」
    我从厨房后门被推了出来,眼前的门立刻又被锁上。
    「若木手艺店」就位在北千住站前、丸井百货旁边的矮小建筑二楼。听到手艺店二个字,我还以为是时尚饰品店的延伸之类,然而一踏入店面后就看到入口两侧耸立着高达天花板的巨大木柜,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亚麻布和麻质布料,反而更像批发商。
    摆放着缎带和绣线的区块跟我想象的差不多,聚集了一群女孩,感觉很热闹。这里好像不该出现像我这种人,为了不议顾客们察觉,我尽量沿着木柜的边缘走向店内。
    柜台另一侧站着一名身穿绣有店章围裙的年轻老板(应该是吧),是个剪着一头利落短发、适合戴眼镜的清秀美男子。原来如此,确实是很受女性欢迎的模样。难怪从刚才就有一群像是高中生的女生,不时在偷看柜台。虽说生意好的理由应该不止这样——我边想边靠近柜台,忽然发现到有名男子正隔着柜台和老板说话,害我整个人僵掉了。
    「……跟你说过,中国风花纹太细致,根本没办法裁切拼贴。」
    「那用雷射绣如何?我们店里也有。」
    「可以用千鸟绣针法吗?我可不想快完成时还得跑来好几趟——」
    正在说话的男子话说到一半抬起头来。当我的目光和那野兽般的眼神交会时,我早就忘记这里是手艺店,只觉得自己会被杀掉。
    「第……第四代?」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儿?」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少年黑道帮主,还是因为事出突然而脸色略显铁青,只吐出了这两句话。而老板则是一脸好奇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
    「这个、那个……呃、咦?那个,我是被明老板叫来的。」
    想当然先恢复理智的是第四代。接着他面露凶光靠了过来,完全无视于老板呼叫他「小雏?」的声音,直接一把揪起我的衣领,然后将我整个人拖到柜台后的门外。
    「等……第四代、好、好难过……」
    被拖到阴暗又闷热的楼梯间时,我终于被甩到墙上遭到解放。
    「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
    「没、没有啦。就跟你说是明老板拜托我来的。」
    「啊啊……原来是明老板。可恶……」
    第四代露出一刚好像将整根烟都给吞了下去的苦涩表情。
    这个人表面上有如深处在水泥森林中的「Sniper Wolf」(写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般冷酷,私底下却有着喜好缝纫的可爱一面,不但得拼命对部下隐瞒,还每次都被爱丽丝等人当作笑柄。
「听清楚,这间店的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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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代抓住我的领口,而他说的话就如一把尖锐的刀般的顶在我的腹部。
    「……还有谁知道呢?」
    「只有明老板。」
    这真是伤脑筋。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以为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其实我只是不会主动说别人的事,但听人说话时却常因为自言自语而透露思绪。
    「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我、我知道了啦……」
    「办完事就赶快给我滚!」
    「小雏,你在做什么?不能给客人造成麻烦喔。」
    听到了呼喊声.第四代放开我并转过头去。后门开了条细缝,老板从细缝中探出头来。
    「这位小朋友是……?刚好像说是明老板怎样的?」
    老板面带微笑地这么对我说。
    「总之先进来店里吧,这里好热喔!」
    
    
    
    虽然听到老板称呼第四代叫「小雏」已经很令人吃惊了,更令人惊讶的是第四代居然尊称对方「善喜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尊称别人。
    「爱丽丝那只布偶的眼睛真的找不到,缝线也都破烂不堪,必须彻底翻修才行,所以我才来请善喜哥帮忙。」
    我们几个人膝盖碰膝盖地坐在柜台后面凹进去的空间,从店门是看不见我们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在箍绣花环上正在制作的刺绣布,以及插满五颜六色针线的针插。
    「距离这么远,小雏还是常特地跑来。」善喜哥笑着说。因为他还得顾着店里的生意,所以就坐在可以环顾整个店面位置的椅子上。
    「因为很多布料跟缝线只有这里才买得到。」
    第四代鼓着腮帮子略显不悦,双手塞在牛仔裤口袋里。
    「我想应该不至于吧?去市中心找应该部找得到,像汤泽屋之类的店。」
    「没差啦,在哪买还不都一样。」
    我紧盯着两人心想: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善喜哥的皮肤真是好到不行,所以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从眼尾给人的感觉,应该差不多二十岁后半吧,虽然很迷人但没有太多的性感。如果拿宏哥的美貌比喻成香槟,那善喜哥大概就是天然气泡矿泉水吧,但一旦他露出微笑,就会令人感到心头小鹿乱撞。
    「那个,藤岛……同学?是吧?」
    「咦?啊、是的。叫我鸣海就好了,人家都这样叫我。」
    「为什么小雏都叫你园艺社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啊——这件事说来话长。」
    「你应该不是帮众吧?看起来好像是高中生的样子。」
    我猛点头回应。善喜哥给了我灿烂的微笑。
    「小雏从以前就没什么朋友,不是一起做坏事的,就是笨蛋手下。所以像鸣海小弟这样的朋友算是很难得的。」
    「善喜哥,别再说了。我和园艺社的不是那种关系。」
    第四代极力撇清。
    「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一种呢?」
    「这家伙可是爱丽丝的助手,爱丽丝就是我跟你说过那个专门收集情报的小鬼。因为之前有些恩怨情仇,顺其自然就举杯结拜罢了。」
    「举杯结拜?咦?刚不是说他不是帮众吗?」善喜哥露出疑惑之色。
    「……是结拜兄弟。」
    「就朋友嘛。」
    「跟你说不是,是结拜兄弟!」
    「那关系比朋友更亲密了。」
    看着像只野兽般怒吼的第四代站了起来,善喜哥忍不住笑出声。当第四代想要再次反驳时,柜台另一边传来女高中生的呼叫声,善喜哥立刻转身过去。这时,第四代用一种像是磨好的刀般尖锐的眼神怒视着我。
    「你少给我多嘴。」
    「在讲话的大多是第四代和善喜哥……」
    善喜哥很快地又回过头来。坐在位置上一下顾着客人、一下又和我们聊天,简直就像是澡堂的掌柜。
    「女生们一直在注意小雏喔!我跟她们说你就像是我弟弟。」
    「你又在那儿胡说八道!」
    「但也没差太多吧?」善喜哥推了第四代的肩膀一把,又笑了起来。野狼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狠了。
    「那……那么说,善喜哥也算是我的大哥了喔?」
    原本希望能缓和当时气氛而随口说口的一句话,竟然是天大的失策。不仅是第四代,就连善喜哥都整个人傻住了。
    「对对对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
    我急忙将腿给缩了回来,却被第四代猛力地踩住。
    「啊啊、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雏,你也不要再使用暴力了。真是的,你从以前就是嘴巴和手脚全都一起出动的家伙……」
    「我就是活在必须拳打脚踢的世界里。」
    「鸣海小弟,这家伙虽然现在这么自大,其实以前也有很幼稚的时候。明明就很喜欢布偶,可是玩抓娃娃机的技术又超烂,还边哭边跑来借钱过。」
    「我才没有哭!别再说了!」
    「还有啊,他以前酒量超差——」
    善喜哥一个接一个地说出有关小雏的惊人爆料,我只能陪笑脸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膝盖并拢正坐,轮流看着两人的脸孔。这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善喜哥是待过平坂帮的前辈吗?可是我记得在这个帮派里,第四代就是第一代的帮主呀?
    「小雏,可以告诉他我们真正的关系嚼?」
    「少开玩笑了!」
    「有什么关系嘛……」虽然善喜哥露出苦笑,还是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跟你说,小雏以前的女朋友很喜欢缝纫,而且还是我们店里的常客。」
    原来第四代有女朋友喔?咦?啊?当、当然有女朋友并不奇怪,可是真的完全无法想象。完全无视于第四代脸上一副「叫你别讲了!」的不悦表情,善喜哥依然滔滔不绝。
    「小雏是因为女朋友请他帮忙,所以经常光顾本店。后来受到女朋友的调教,小雏也开始玩起了缝纫。现在他是本店的常客。」
    第四代呼的一声叹了口气,并将双于交叉在胸前。
    「园艺社的,待会儿我一定会把你扁到失去记忆为止。」
    被告知如此骇人听闻的恐怖讯息,害我认真地考虑是否该立刻抛弃被指派的工作马上逃跑。如果真那么做,回去也一定会挨明老板一顿揍。搞不好不只记忆消失,连性命都没了。
    「啊,明老板的委托吗?围裙是吗?已经好了。对对,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小雏啊,你可以帮我去后面拿一下吗?」
    第四代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从店内拿出了用塑料袋包装好的围裙。
    「我稍微修改了一下店章的图案。你顺便帮我跟明老板说,如果布帘也要重做,可以算她便宜一点。」
    「……啊,原来这是善喜哥设计的呀?」
    「没错没错。」
    看似平凡的店,东西弄得却颇有品味。看着这个在全黑的围裙上十分显眼的设计,让我感到有点佩服。
    「东西拿到了就快给我滚回去,你的重点应该是去上野办事吧!」
    第四代面露凶光,踹了我的胫骨一腿迫使我站了起来。
    
    
    
    第四代的深绿色玛莎拉蒂(MASERATI)车就停在大厦旁的收费停车场内。后座上坐着一尊用厚实缓冲材料包着的小熊布偶,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的人看到,大概会大笑特笑一整周吧?
    「你应该不会载我到上野……之类的吧?是是是,我知道。」
    「哪有时问晃到上野!」
    当我正打算定向小站时,第四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接听手机的第四代脸色越来越凝重,我也无法视若无睹地离开那里。到底怎么了?
    「图艺社的,计划变更。上车!」
    第四代将手机塞进口袋,显露出满脸的不悦,接着立刻坐进了驾驶座。
    「呃?咦?」
    「总之快上车!Live house那边先取消,我之后会再去跟他们道歉。」
    「发、发生什么事?」
    我绕到副驾驶座,边系上不熟悉的进口车安全带边询问第四代。
    「我们帮派有人在赤坂惹事了。就是下个月要办演唱会那里。」
    
    
    
    我代替正在开车的第四代,用手机和帮众及爱丽丝联络并下达指令。
    「嗯,对啊,影带待会儿电线杆会拿过去,你就先分析一下吧。咦?莉莉鲁?那只熊布偶吗?啊……嗯嗯……这个……」
    「告诉她材料都已经拿到了,明天就会修好!现在这边可没空担心什么鬼布偶!」第四代在驾驶座上发出怒吼。
    『居然说我重要的莉莉鲁是「鬼布偶」!难道第四代忧心帮派的心情和我忧心好友的心情有什么差别吗!?』
    我似乎感觉到在电话另一端的爱丽丝正披散着长发暴跳如雷。
    「你对我说这些,我也很困扰……」
    两人隔着我的头叫骂了一阵,接着通话便断了线。这时车子刚好要上首都高速道路,加速产生的惯性把我整个人压坐在座椅上,一旁平均时速应该有一百公里以上的轿车纷纷急速向后飞去。
    我偷瞄了驾驶座一眼。原本第四代的面无表情就像玻璃断面般混浊,现在却换上了野狼凶猛面貌。到底该不该开口呢,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位在赤坂的大型Live house原本是整个企画案中的主会场之一,结果据说有十几个穿着黑色T恤、声称是平坂帮的男子闯入,并强迫店家让他们看工作人员休息室,当工作人员以没有预约不能进入为由拒绝时,他们竟然就使用暴力。这群暴徒犯案后立刻逃离现场,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幸运,场地工作人员尚未报警处理。这应该是平坂帮的恶名所帮的忙,由于害怕不知会再遭到怎样的报复,只好在报警前先联络帮主。
    我脑海中顿时浮现「怎么可能?」的想法。就算平坂帮的帮众再怎样愚蠢,也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时节点做出丢帮主脸的蠢事——应该说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这群人大概就连会场是在哪儿都不知道才对。
    「……石头男说已经召集所有人到事务所了。」
    我满怀恐惧地回报。
    「那边无所谓。」第四代用僵硬的声音回答。「现在直接去爱丽丝那里。」
    爱丽丝那里?我再度盯着第四代的脸孔。
    案发现场的监视录像带里有暴徒们的影像,是宏哥靠关系想办法立刻收回的。现在影片正交由爱丽丝分析中。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呢?
    这时,我终于发现到一件事。原来第四代完全不觉得那是自己手下做的。如果怀疑自己人,根本不需要透过宏哥回收影带,直接把所有人叫来询问就好了。
    就是因为不怀疑自己人——所以才会委托侦探。
    当我回神时,玛莎拉蒂已经开下首都高速了。穿过没有塞车问题的快捷方式,进入了熟悉的市景小道中。夏日的艳阳才正要西斜,而道路两侧的矮小大厦延伸出浓浓的短影,街道上往来着露出肩膀和大腿的女生们,来回穿梭在服饰店、咖啡厅及画廊等林立的街道上。第四代稍嫌粗鲁地驾驶着玛莎拉蒂,周遭的人们皆投以异样的眼光,就好像是在看一台车载着未爆弹经过一般。
    接着第四代将车子塞进了位于死巷前的收费停车场。走下车时,炙热的柏油味仿佛和腋下的汗水混杂在一起般黏在肌肤上。我俩朝着位在道路对面的「花丸拉面店」布帘跑了过去。
    向明老板简单地打声招呼后便沿着紧急逃生梯上楼,拉开NEET侦探事务所的大门。一踏入冷到不行的房间时,甚至还因为温差而感到晕眩。
    「真的找到莉莉鲁眼睛的替代品了吧?若是他那深邃而令人爱慕的琥珀色光芒无法恢复,我可是不认账,在装上去之前先给我瞧瞧。」
    爱丽丝坐在床铺上回过头来询问,眼睛虽一直盯着第四代,但敲力键盘的手指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第四代叹了口气,接着从门袋中拿出了装在小塑料袋里的扣子,侦探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后又转头回去紧盯着屏幕。
    「你到底分析完了没?」
    第四代毫不客气地走进寝室,双膝直接跪在床铺边缘,一同观看若其中一台屏幕。我想那应该是监视器所拍的,屏幕中显示出粗糙的黑白影像——一群黑T恤男的背影。其中一人面朝监视器,可以看见胸口上的白色标志。圆弧中间有只凤蝶,是平坂帮的代徽。由于影片没有声音,虽然看见一群黑T恤男攻击场地工作人员和若干年轻人、将他们击倒在地,心里却感到此景很没有真实感。
    床铺上摊开着一件目前平坂帮实际所穿着的黑色T恤。
    确实是相同的东西。也就是说……
    「虽然画面如此粗糙,但还是能将它分析后重叠做比对。」
    爱丽丝以平淡的口吻说明,第四代则是点头响应,就连我都发觉到了两件事——和义兄互看了一眼,我俩以沉默代替确认这件事实。
    代徽确实是真的。这的确是平坂帮的制服没有错。而且——
    穿着衣服的这群人根本不是帮众,全都是没见过的陌生脸孔。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第四代从口袋小将手机掏了出来。
    「……嗯嗯。看过影像了。不用,没必要集合起来问,不是我们帮派的问题……我知道……都不见了是吧?那钥匙呢?……喔,嗯嗯,知道了。我会拜托少校上调查。现在爱丽丝正要做传单,一定要把这些家伙揪出来。」
    第四代结束了通话,从他收起手机的动作,我终于感受到他心中的动摇和动怒的征兆。到目前为止,第四代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怀疑部下的心态。为了压抑住这种情绪,他的脸一直保持着没有表情的状态。但是现在——这项负担没有了。
    「是石头男……打的吗?有听到一点声音。」
    第四代点头回应。
    「你还记得我们大厦二楼的库房吗?」
    就位在平坂帮事务所的下面一层楼。我曾经两次踏入该处,而且两次都是为了些没什么意义却又令人无法忘记的仪式而去的。
    「我们原本收在那里的T恤备品消失了。」
    我尽可能安静地吞了吞口水。绝对错不了。这是有计划的犯罪。很明显地,有人想要栽赃给平坂帮。
    「谁还握有那里的钥匙呢?」
    爱丽丝背对着我们询问。
    「只有我——」
    第四代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断掉。正打算要说出来的话忽然变得不干不脆,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第四代?你怎——」
    「没什么!」
    第四代用力摇头响应,直接将我的声音压了下去。
    「我也要借用少校。我要调查对方侵入的路线。竟敢看不起我们。绝对要找到而且把他们给揪出来!」
    第四代留下我和爱丽丝,独自离开了侦探事务所。一时之间,我的周围只环绕着老旧冷气发出来的吹风声,以及混杂在其中敲打键盘的声音。
    当我回头时,爱丽丝正好也停止打字的手转头过来。两人忽然眼神交会,爱丽丝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因而低下头望着我的膝盖。
    「还要继续……接受第四代委托的工作吗?」
    「嗯……为什么问?」
    「又是暴力事件,有不祥的预感。有一种我无法阻止的悲伤……彷佛听见那交织成美丽世界里的纵线和横线遭到浸蚀、腐蚀的声音。」
    虽然我听不到她所说的声音,但却看见蕴藏在爱丽丝眼中的东西。像是死人肌肤颜色般的无力感。
    「况且,这次的事件,很明显能感受到对于我们友人的恶意中伤。」
    「……嗯」
    没错。先前的事件,结局都是以令人毫无插手余地的悲剧或喜剧收场。站在舞台上的只有迷途的人以及小丑而已。
    但这次的事件却不一样。
    有个人刻意想要伤害他人。光想到这里,便不禁感到战栗。
    「即使如此你也要——」
    话说到一半,爱丽丝把头转向侧面。
    「哼!对于一个眼里只有高额日薪的拜金主义者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啦,我也不是为了钱在做。」
    「在我们事务所打杂确实都没给薪水,随便你如何轻忽它都没关系。即使如此,我也不会给你固定薪资的,我也有身为尼特族的矜持。」
    请您不要再有这种矜持了,把它丢掉吧。只是她到底为何如此生气呢?我第一次看到这么自暴自弃的爱丽丝。我悄悄爬上床铺,转进爱丽丝的视线范围内。
    「呃……我也觉得爱丽丝很重要呀?」
    爱丽丝的脸庞就像是在万花筒里面丢人一片玫瑰花办一样,瞬间扩散成一片红。
    「……你、你、你、你说什么!?」
    爱丽丝跳起来好几次,并且甩着长发往床铺后面退去。
    「你、你你你、你到底在做什么……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是爱丽丝说不可以轻忽你的啊?」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啦?爱丽丝用大量的布偶在我们之间堆积了一道围墙,并且在后头不断地咆哮。
    「重点是你这个人,连自身的安危都随便看待,哪还有权利可以担心别人呢!」
    「啊啊……对不起。每次都让你担心。」
    「我今生今世并没有担心过你!」
    布偶筑成的围墙就此崩塌。
    「听、听好!我最挂念的只有花在你身上的投资是否能彻底回收这件事!你的债务可是先用薪水抵销的,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我没有忘记啦。嗯,别担心。」
    我捡起了滚落床铺下的兔子和海豚布偶,把他们放回爱丽丝身边。
    我可是侦探助手。为了这个地方、为了这名身材娇小的侦探,必须把身体里所有的鲜血部挤出来使用才行。
    爱丽丝那即将溃堤的双眼直瞪着我,立刻又转头面向键盘,乌黑的长发随着头的摆动飘了起来来,轻柔地拍打我的手背。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显示应用软件执行完毕的对话视窗,就在这时,打印机安静地启动,依序打印出印有赚疑犯们照片的通缉传单。


[ 此贴被SOSG小说组在2010-05-28 20:5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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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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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3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2

  
    经过充满拥挤人潮和炎热暑气的站前大型公交车转运站,爬上一小段往电视台方向延伸的斜坡接着向左转,可以看见一栋老旧的大厦,那就是平坂帮的总部。三楼是事务所和书房,二楼则是礼堂兼库房。
    今天是赤坂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我和第四代相约在通常不会靠近的二楼铁门前碰面。明明才上午十点左右,炙热的七月阳光却烤得水泥地仿佛要化掉,铁门热到几乎能煎荷包蛋。
    然而,真正令人感到闷热的原因不只这样。一整排整齐列阵到平台的平坂帮帮众们,每个人都裸露上半身并秀出结实的肌肉。
    「请、请问……为什么大家都脱衣服呢?」是有什么庆典吗?这样会害温室效应更加严重,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啊?
    「是的!因为T恤被偷是我们的错!」
    「我们拿去还给壮大哥了!在没逮到凶手前没脸穿上它!」
    「大哥请看,我们把防晒油擦成代徽的样子,再过一阵子就雊晒得跟穿T恤时一样了!」
    我伸出手掌遮住夏日的阳光,瞄了太阳一眼之后努力地不让自己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情,接着着转头看向第四代。真搞不懂怎样才能收集到这么多笨蛋。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就由你来管理这群笨蛋。让笨蛋随意活动只会造成社会上的困扰。」
    「我才不要啦!那样我很困扰!」
    对于我的反驳,第四代嗤之以鼻。但是又突然以认真的眼神看着我的胸口,接着将拳头伸出来顶住我。这种触感好像直达心脏,我不得不回望第四代一眼。
    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真心话?
    幸亏约定碰面的第三人——少校很快就赶过来了。楼梯下出现了一顶黄褐色的帽子,上面有颗星状徽章,我想应该是人民解放军的沙漠用迷彩服吧?接着出现一个肌肤和小学生一样细嫩、比我还要矮小的男子。背上背着的漆黑军用包大到和他完全不相衬。
    「怎么了,大白天就在进行预演沙漠作战的训练吗?刚好,我有携带足够所有人用的军用小刀,配给各位好了。」
    少校瞇着眼睛瞪着上半身赤裸的帮众们。真不愧是专业级的军武宅。
    「我才不要啦。应该说请你不要拿着军用小刀到处跑,现在规定得很严格。」
    「你放心吧。为了能在被当局查获之前隐匿证据,每一把小刀上面找都装设了*。」
    「一点都不能放心!我看你这个危险分子干脆一辈子躲在实验室里算了!」
    「我可是应壮一郎的拜托才过来的。」
    「啊——唔——好像是这样。」
    「他说是会爆炸的小刀耶!」
    「好想要喔……」「到底哪里有沙漠那种东西?」
    「笨蛋!你仔细看外面,广大的东京沙漠!」*族,可不可以请你们闭上嘴?
    「你们给我听好,回到楼上去,还有,给我穿上衣服!」
    第四代一声令下,立刻让帮众闭上嘴,接着他转向少校并且用下巴比了比铁门。
    虽说和爱丽丝一样长得像小孩,但少校专精于机械工学的技术却是令堂堂大学教授们都为之感到惋惜。因为他的能力都只运用在偷拍、窃听、生存游戏以及非法入侵方面。正所谓「物以类聚」,这也是他被征召的主要原因。少校蹲在门锁前,并拿出了看似小型放大镜之类的东西,一边就像漏斗一样细,接着他将这东西塞进了钥匙孔内。
    不久后,少校一脸沉重地站了起来。
    「顺便调查窗户。」
    第四代点头并将铁门打开。咦,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调查的结果?我心里边想边跟着走进去。由于爱丽丝有交代,所以必须记得拍几张可能是侵入管道沿线的照片。
    里面是铺着木板的空荡荡房间。除了房间角落堆积了一些塌塌米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对面有一扇进入库房的拉门,门一打开,里面就传来一股类似防虫剂的味道。墙壁上竖着好几张榻榻米,瓦楞纸箱也迭得高高的,墙上的挂勾还挂着几顶工程用安全帽。包括库房的东西在内,所有的窗户上都结实地装着铁栏杆。
    少校调查完一二面窗户后摇摇头。
    「壮一郎,T恤真的放在这儿吗?该不会是帮众里的某个人为了替换而拿走了?」
    「那群家伙如果不是我说,连自己衣服上的破洞都不知道。」
    「这支钥匙是怎么处理的?」
    「我都随身带着。」
    「备份钥匙呢?」
    「没有。」
    「总不可能没有吧?」
    「就跟你说没有!」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这时浮现第四代脸上的表情。若是举例来说,就如同一个人花了三天努力拼凑了一艘竹筏,结果才发现大海已经干枯了——类似这样的表情。
    「总之门锁并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
    少校耸了耸肩。根据他的说法,凡是想要硬打开门锁,钥匙孔内一定会留下细微的痕迹。
    「当然若换成像我这种非法入侵的顶尖人士,就有可能不留痕迹。也就是说……」
    少校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犯案的人要不是我就是壮一郎,两者选一个。」
    「你可以回去了,费用我会跟爱丽丝一次结清,到时你再跟她拿。」
    「原本还想附赠一点名推理服务的,真拿你这旧日本帝国遗物没办法。」
    「若还有事要你帮忙就会打给你,今天就赶快闪人吧!还有,我一直没办法联络上阿哲。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听阿哲哥说,好像为了去看夏季赛马要用搭便车的方式到新潟去。」
    第四代呿了一声。阿哲学长和宏哥及少校一样,都是尼特族侦探团的成员,就拳脚功夫而言,甚至比第四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这种非此寻常的事件,若是能藉助他的力量固然很可靠,可惜他是一名疯狂的赌徒,只要是去赛马场报到,至少两天都不会回来。
    「总之,联络上他会马上告诉你。」
    少校话一说完便走出了房间。这时,关上了的铁门另一端传来喊叫声
    「训练开始!点名!」
    「吵死了!少给我装出一副老师的样子,死矮子!」「赶快给我发小刀!」
    和宏哥或阿哲学长不同的是,少校完全不受平坂帮帮众尊敬。感觉好像还听见一些爆破声,但我还是把它当作幻听吧。
    我再度注视第四代。他的双手依旧插在口袋中,直盯着库房看。
    「那件T恤……我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设计,说不定到处都有在卖。」
    「那些都是订做的。连代徽大小相位置都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
    「只不过……这也不代表无法复制……不是吗?」
    由于平坂帮的制服在这座城市里算是小有名气,或许可以拍照起来再仿作,或是检查这栋大厦的垃圾场看能不能捞到一件,这样就能复制了。
    「这种事我知道。」
    第四代直接把话题给打住。
    真的没有其他人持有这房间的钥匙吗——这问题我却不知为何问不出口。
    当我们走出房外时,少校的身影以及肌肉猛男秀的成员们都已经消失无踪。我听见楼下喊着「平!坂!」「Fight!」「平!坂!」「Fight!」的口号渐渐远离。喂,该不会没穿衣服就出去路跑了吧?全部会被抓走喔?然而第四代紧闭着双唇往楼上走去。因为感觉话还没问清楚,我正打算跟上去并踩到第二阶楼梯时,第四代转过头来。
    「你赶快回去搞你的宣传工作。应该没时间一直插手这种鸟事才对。」
    「可是……好歹我也是侦探助手,应该说调查这种事才是真正的本业才对。」
    「吵死了。没看到监视器的影像吗?像你这种瘦排骨,光是被牵扯进去就得送医院了。」
    「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没有人在担心你。因为爱丽丝把你借给我,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会影响我的信用……看你那一脸白痴样!」
    「没有啦……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和爱丽丝有相同的反应。」
    话还没说完,第四代的拳头就飞了过来。在我感觉到疼痛以前就先体验身体浮了起来以及背部撞到某个东西的冲击力道,身体里的所有空气好像都从嘴巴吐了出来,最后才发现自己被打飞到楼梯下的扶手上。我开始不停咳嗽,嘴里传出满是胃酸的味道。
    「少给我要嘴皮子,赶快滚去上野!我好不容易才让对方答应延长预约的。」
    我抚摸着肚子目送第四代离开。现在到底是怎样?
    不过看来「没在担心你」这句话是说真的。
    
    *
    
    「听说你要去上野!顺便帮我去一趟动物园。」
    接到爱丽丝的来电时,我正好在不忍池畔观看着漂浮在池面绿意盎然的荷叶。夏日的阳光在这片绿叶的反射下,令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那个……其实我已经在上野了。为什么要去动物园?」
    「当然是为了拍水豚(Capybara)呀!数字相机不是一直那在你那儿?记得拍张让我看照片都能感受到它毛茸茸触感的近照。你也可以代替我摸摸它喔。」
    「不了不了。跟你说我很忙,今天还得在广告设计公司和Live House两边跑。」
    「你之前不是才刚说过不会忘记身为侦探助手的工作?即使是涡虫都还记得自身的灵魂,没想到你竟然比低等动物还不如!」
    为什么我要被说成这样呢……?然而至少我还有学习能力,所以将心中「这算哪门子侦探助手工作?」这句怨言吞进了肚子里。况且昨天才让爱丽丝的心情差到不行,现在她能和以往一样对待我,也让我感到心安了些。
    「和广告设计公司的会谈应该是十二点,Live house是下午五点开始不是吗?这不就有是够时间让你去动物园了?」
    「咦?你是叫我在开会和开会之间去喔?不是等开会结束吗?」
    『你真的很没常识。这些动物到了傍晚就会进入睡眠,动物园到时也已经关门了。』
    这句话我可不想被一个一天只睡不到一小时的特异体质茧居尼特族说!
    「重点是为什么非拍水豚不可啊?那东西不就是全身长满感觉刺刺的毛、一脸爱睡样的大老鼠吗?到底哪里好啊?而且说到上野应该是要拍猫熊才对吧?」
    爱丽丝之后的怒骂声早已超过可以用笔墨形容的范围,因此并不打算在此完整记载。
    『无法理解水豚惹人怜爱的模样就算了,竟然还提猫熊!如果你只能体会那种黑白熊的些许魅力,那干脆在中元节时献上竹子祈求它再度转世吧!上野的猫熊早就已经死亡了。」
    「咦?是、是这样吗?」
    可是上野的吉祥物到目前为止还是猫熊啊?
    『所以对于你这种信息弱势者就会发挥奇佳的效果,果真如字面所言,是只招客的招牌猫熊。总之你只须集中精神在水豚身上,记得顺便买只布偶回来。」
    接着我遭受超过十分钟的电话指导,从应该从什么样的角度来拍摄水豚到要拍几张等,巨细靡遗;最后爱丽丝还边叹气边挂断电话。糟糕,和设计师约的时间快过了。
    
    
    
    结果开会时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水豚手足舞蹈的模样,一开始注意力很差。其实一部分也是因为广告设计公司的工作室过于杂乱,柜子和工作桌上都摆满着布偶的关系,令我不论看着哪个方向都会想到爱丽丝说的话。设计总监是一位名叫美嘉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发染成金色,戴着长长的假睫毛、擦着浓浓睫毛膏、指甲上全都是彩绘,而且还用高中女生的语气说话,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让我很难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那个网站是藤岛同学设计的?很赞耶,超棒的!既简单、又在搜寻的排行名列前茅!」
    虽然她应该是比我年长,但我实在很容易被她的青春活力给压了过去。
    「干脆连乐团的LOGO也请藤岛同学一并升级吧?我觉得原本的设计大方向是OK,只是有点不够强烈。」
    「由我负责吗?不、那个……」
    「这是乐团鼓手设计的标志,不过重点有些……因为是女孩子的团体,所以好像太刻意强调『kitchen&pop』的可爱感觉,有点不搭。藤岛同学不是也听过歌曲了吗?应该是更尖锐、更紧绷一点的感觉吧?」
    我只觉得她说的好像都还有点道理,姑且先点头响应。
    「啊,不过这只鸟希望你能保留下来,因为整体设计路线都是以鸟为主体。」
    等一下,不要以一副我一定会接受请托的态度说话啦!我一边这么想,一遂注视摊在接待桌上的纸张,以英文字母拼出的乐团名称标志,小写「i」上的点则以一只小鸟的图案代替。这样的设计方式的确让人感到很可爱。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并随口询问:
    「周边商品中应该会制作T恤吧,那东西应该还没做好吧?」
    「这部分应该会等到下个月喔,因为周边商品的权利关系太复杂了!」
    「是这样的,我认识的朋友有一位是在做二手衣店的。店名叫作『艾伦•卡巴』,最近变得还满有名的。」
    嘴上说是朋友,其实只是我和爱丽丝在处理之前的案件时,卖了那间店的老板很大的人情。详述那件事又要占去相当的篇幅,因此容我之后再找机会向各位说明。一听到「艾伦•卡巴」的店名,美嘉姐突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过那儿几次,听说最近又复活了是吗?」
    「所以如果我们把加上乐团标志和活动日期的T恤拿到各地兜售,是不是就能达到宣传的效果了?」
    美嘉姐欢欣鼓舞地跳来跳去。这个人感情丰富到令人有点为她担心。
    「就这么做就这么做!啊,不过……怎么办?不从现在就开始不行吧?如果现在马上设计好就拿给成衣商制做,这样一来……」
    「有关制造商我也有些认识的,虽然说是不同的人。」
    「咦——!?」
    美嘉姐双手撑在桌上向前倾,惊讶不已。我利用联机中的笔记本电脑搜寻出「若木手艺店」的网站,是善喜哥的店铺。他们的商品范围对一间「手艺店」而言其实太过广泛,甚至还有自制的原创服饰,也能接受他人委托的订单。商品介绍页中列着充满异国风情、品味独特的和风纹路服饰、织品以及刺绣等样本。
    「好厉害喔!这位设计师真的很棒。什么?你们认识喔?藤岛同学,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光是一个高中生能够和壮大哥做朋友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居然还到处都有门路!」
    ……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自己也想知道。
    然而,当我说明还不知道善喜哥是否会接受订单时,美嘉姐早已拿起电话拨打给「若木手艺店」了。
    「……您好啊,我是……今天打给您是因为有些衣服想请您设计,请问您和雏村壮一郎……是的,是藤岛鸣海同学介绍的……是是,没有错,哇啊,真的吗!?是的是的,就是那个乐团的,是、是……」
    我真想多学习点她的行动力。心里一边这么想着,却又担心刚才不是说周边商品的权利关系很复杂,光靠我们俩在这儿私底下决定这些事,真的可以吗?
    「那我就请藤岛同学来听了!」
    电话被硬塞到我手上,我既害怕又惊讶地接听了电话。
    「呃……我,我是藤岛。藤岛鸣海。」
    『藤岛小弟吗?好久不见……好像也没很久喔?』
    善喜哥略微沙哑的温柔声音,光是听到就让人感觉平静。虽说是突然被强拉来听电话,幸好没说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话来。
    「真的很抱歉,忽然想到结果马上变成这样……应该说,也不过才见过一次面,就请你帮忙处理这种事……」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是有关衣服的工作,我很乐意接受。至于有关设计款式的部分,应该要找个时间商量对吧?』
    「是的。当然是能越快越好,请问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呢?」
    『随时都可以,只是可能要请你来店里。抱歉喔,我没办法出远门。』
    啊,对喔。总不能放着店铺不管。
    『是跟小雏的工作有关对吧?有没有办法连他一起带来呢?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害羞,真是太有趣了。』
    原来他那样叫作害羞喔?人家说狗主人养久了就看得出狗的表情,我想野狼大概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那个……因为我还想活命,所以还是算了。第四代现在应该也很忙。」
    话一说完,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爽朗的笑声。
    我把话筒还给美嘉姐,两人确认各项细则项目后便挂断了电话。
    出工作室时,美嘉姐的表情沉了下来,并小声地询问我:
    「我昨天听人家说,壮大哥的团队扯上了一些奇怪的事。据说是和暴力有关的……」
    「啊啊,这个嘛……那个,这件事……」
    虽说没有报警处理,但事情果然很快就在相关人士间传了开来,这点让我感到很不安。我站在原地呆了好一阵子,喃喃自语些不成句的话,然后再次开口:
    「我想这应该和第四代或平坂帮都没关系。没问题的。」
    脱口而出的尽是些客套的安慰话语。
    
    
    
    我想没有比在炎炎夏曰独自前往动物园更悲哀的事情。
    从在入口处排队买票的阶段起,身后已经通过了好几对戴着草帽、一脸幸福的家庭,而我却得对着售票的阿姨努力说明,「麻烦给我收据,抬头请写『NEET侦探事务所』。就是……N、E、E、T、侦探、事务所……」我好想死啊。
    由于在广告设计公司的讨论时间超乎预期得久,距离拜访Live house的预定时间也所剩无几。我将手机的闹钤设定在一小时后,首先前往礼物店买了三只水豚叠在一起、看起来就无精打采的布偶,这个也要收据。柜台大姐带着微笑的眼神刺得我好痛。
    而我也并不想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慢慢欣赏动物,所以在园区介绍的广告牌前确认过水豚所在位置后,便立刻前往该处。途中好几次和晒得黑黑的情侣及小孩们擦肩而过,耳里隐约听见这群男男女女毫无内容可言的对话。企鹅好可爱……北极熊好可爱……可惜没有猫熊了,不过小熊猫(Lesser Panda)也很可爱耶……
    位在骆马和马来貘的栅栏角落,有一团大概双手环抱大小的东西,而身旁还依靠着另一团小个两、三号的小家伙,我想应该是水豚的亲子档。水豚的表情看似天直憨厚,除了同居的骆马和马来貘以外,甚至还会被外来的乌鸦威吓,只能孤伶伶地漫步。我把这种景象用爱丽丝借给我高性能数字相机狂拍下来,忽然觉得相机怎么湿湿的?原以为是汗水,当把脸移开时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泪水。这下害得我更想哭了。
    我心想,原来水豚也是坚强地活在世上。骆马吃草、马来貘吃梦(注:传说「貘」这种生物专门吃人类的梦),而水豚则是吞食像我这种既无趣又微不足道的人们的悲伤而活。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慨就像倾盆大雨般侵袭我,若是继续待在栏栅旁边,我一定会窝在那边动弹不了,因此我安静地收拾起相机,离这群动物们而去。
    朝着出口处走去时,忽然想起一件事。设计师好像跟我说过乐团LOGO上的鸟叫作……叫作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黑鸫吧?动物园内可能也有饲养吧?如果和善喜哥讨论时能有张实物照,是不是会比较有帮助?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又走向园区导览的广告牌。
    禽鸟类栏栅高度大约有四层楼高,里面长满了树枝,而且饲养的都是一些猛禽。我顺便询问一位看起来像是管理员的阿伯。
    「鸫?黑鸫?这个——我们应该没有喔。这后头有个专门饲养日本野鸟的栅栏,如果是虎鸫应该就有。」
    阿伯边用帽子不断地搧着脸边说明。
    「黑鸫不太会横渡到日本来,若是在欧洲就不算稀奇的鸟了。例如在英国,黑鸫就像是日本的麻雀一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只好上网去查了。只是不稀奇的拍摄对象往往反而不容易在网络上找到相关的图片。
    「现在是不是很流行黑鸫啊?像是布偶剧之类的?」
    「咦?」
    「刚才有个年轻人也来问我有没有黑鸫。啊,你看,就是那边的男生。」
    我回头看着阿伯用下巴指着的方向,只见一名身材高佻的男子双手倚在企鹅栅栏的扶手上。头发上极为明显的金色挑染,还有那件衣服——没错,就是在那时花我的钱买的衬衫。
    「……炼次……哥?」
    虽然到企鹅的栅栏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鸟群在那边嘎嘎叫个不停,即使是这样,那名男子似乎还是听到我的呼叫,并转过头来。我很勉强地看见那深藏在防风型墨镜下睁大的双眼,是炼次哥没错。
    「这不是鸣海吗——!?」
    话一说完,炼次哥大步靠了过来,并将我的肩膀一把抓起。
    「这不只是奇遇而已耶!没想到会在动物园遇到你!」
    我也是,你这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T恤!我的T恤,是不是鸣海拿去了,后来我偷偷跑回去罗多伦,结果没找到。」
    「啊,没、没错。」咦?我只记得我有拿回去,可是放到哪儿去了?
    「那件衣服很重要,原本以为不见害我哭了三天,还好还好——!多谢啦!」
    炼次哥边用力抓着我的肩膀摇来摇去边道谢,而管理员阿伯则是露出一副「虽然看不懂你们在做什么可是好像很忙喔加油吧」的浅笑而离去。
    「真是的,我超担心你的。居然害你牵扯进干架的混水,又不知道你的电话,你又长得一副就算从我旁边经过我都不会发现的平凡样子,身上还散发着好像三天后就会因为食物中毒而一命呜呼的衰样光芒……」
    「你管太多了啦!」原本想说难得有人关心我,结果竟然是这样子!
    炼次哥拿出原子笔将我的电话号码抄在手掌上。他似乎没有手机的样子。
   虽然心里原本就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在这大到不象话的东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相遇?莫非所谓的孽缘就只要那么一丁点的相处时间就能形成?仔细回想分开的当时,我们还正在聊些破天荒的话题,什么试着做朋友、再确认看看是否会损坏之类的话……
    真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啊!
    我也没办法一开门就立刻询问当天无法问完的话,心想是否有必要在这种地方再聊下去……结果还是净说些没营养的客套话。
    「呃……T恤要什么时候还你呢?请问炼次哥在做什么?」
    「来动物图看企鹅、北极熊……还有大白天就看起来无所事事、孤独寂寞的高中生之类的珍禽异兽。」
    「吵死了!你根本没权利说别人吧!我是请教你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如你所见,就尼特族啊。」
    说得也是。问这种问题的我才是笨蛋。因为从他身上嗅得出和阿哲学长跟宏哥类似的气息,原本就想说该不会就是这样?然而,我实在不愿想象自己身上就像带有尼特族侦测器一样,所以还是抱着希望他是有正当工作的人这种想法开口询问。
    「原本来上野是有其他要务的,不过好不容易来了动物园就顺道看看。刚好有个正在注意的乐团名字就是黑鸫的意思,所以为了看那是什么鸟而过来。结果居然没那种鸟。」
    我不得不再次注视炼次哥的脸孔。
    所以说……是和我同样的理由吗?看来不尽然都是巧遇而已。原来那个乐团名称的由来这么有名喔?明明还是独立乐团,而且还没有太多公开活动……
    「而且也没有猫熊,说已经死了。原本应该给猫熊住的栅栏竟然住了小熊猫,害我还以为『陵陵』(注:上野动物园内原有的猫熊名称)老了变成咖啡色又分裂成两只咧!」
    最好是啦!
    「东京也改变不少了耶。」
    看着海狮漫游的水面,炼次哥露出一脸寂寞的表情。
    「……你原本也是东京人吧,大概去关西多久了呢?」
    炼次哥将防风型墨镜往上推后看着我。意外地竟是感动的眼神。
    「我跟你说过我是东京人吗?」
    「啊,没有……不是吗?因为总觉得你的关西腔有点不自然。」
    对了,我终于想到了。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像阿哲学长也不像宏哥……
    「有点像为了让场面平和才故意讲的那种感觉。」
    比较像第四代。如果他从头到尾努力博取某人欢笑……
    应该就会变成炼次哥这样了吧?
    因为太阳眼镜下真正的眼神,就和野狼一样。
    「我以前也住过关西,所以听了就知道。炼次哥的关西腔只要一不注意就会混杂标准语(注:俗称的东京腔)吧?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关西人就刚好相反。听起来好像在说标准语,却会忽然变成关西地方的重音。」
    话说到此,我才发现自己的语气相当自以为是而突然感到慌张。
    「那、那个……如果不是这样——」
    「在东京出生这一点并没有错,我直到四、五年前都还住在这边。你这家伙,长得跟水豚一样阿呆,却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嘛。」
    炼次哥笑着用拳头轻推我的胸口。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炼次哥露出自然的微笑。
    「话虽如此,但其实我也没有去关西。只是在千叶县附近闲晃。」
    我纳闷地摇摇头。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说关西腔呢?
    「因为我到处借钱,最后变成无业游民。千叶比较温暖呀。」
    「那……难道不能待在老家吗?」
    「我的双亲早就不在了。」
    原来如此。我坦然接受事实并背靠在扶手上,眼睛则注视着从休息区拿着刨冰兴奋走出来的一群小学生年纪的女孩们。
    炼次哥歪着头看着我的脸。
    「……真是奇怪的家伙,什么都不问了吗?」
    「什么都不问了?」
    「一般来说,至少会说声很抱歉问这些。是生病,还是意外……之类的话吧?」
    「可是你不觉得被问这些问题很令人生气吗?」
    炼次哥眼睛眨个不停,接着将太阳眼镜戴上后就和我一样背对着企鹅们。几个兴奋小孩子的叫声经过我们面前,接着只剩下蒙蒙胧胧、令人虚脱的夏日午后阳光,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动物屎尿味。
    炼次哥忽然开口:
    「鸣海的也不在了吗?」
    我低下头注视着脚边。
    难道他看得出来?才经过这么一小段对话。
    说不定真的看得出来吧,我想我们恐怕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一直把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往肚里吞。我突然有点忐忑,会不会讲得太直接,因此惹毛了炼次哥呢?「不觉得被问这些问题很令人生气吗?」换作是自己被回这种话大概也会感到不悦,毕竟是有点过于自私了些。这就如同嘴巴里的伤口,不管是用舌头或牙齿触碰,感觉还是会痛。
    「……母亲已经过世了。老爸根本就很少回家。」
    「你看起来不像是可以照顾自己的人,那怎么办?」
    炼次哥带着一点苦笑询问,这让我多少有点放心了。
    「我还有姐姐。她比我能干很多。而且老爸再怎样还是会给我们生活费。」
    「根本就是直接朝尼特族前进嘛。」
    就连才第二次见面的人都这么认为吗?我开始认真为自己的将来感到忧心了。
    「你老爸……他很爱你吗?」
    「……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有啦。当我开始懂事的时候,老爸早就跟外面的女人落跑了,所以不明白。很好奇做父亲的都是怎样看待自己家小鬼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基本上应该是爱吧?」
    「哇!出乎意料外的答案。」
    「因为听人说父母的爱都是不求回报的爱。」
    「少用那种播新闻的语气说这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
    「这也是我听别人说的。据说小孩在出生前都被集合在天国的某个房间内,大家都轻飘飘地过着快乐的日子,但父母却擅自把我们从那里拉出来并生下了我们。如果他们不那么鸡婆,我们根本就不会落到地上受苦,也不用面临死亡了。」
    「你到底在说啥?」
    对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呀?连自己都想吐槽自己。在如此晴朗的天气下,在来自地球极北端的兽类和极南端的鸟类注视之下,我……
    「就是在说明为何当父母亲就有扶养的义务啦。」
    「我脑袋不好,说简单一点。」
    「这个嘛……就是说从父母生下子女开始就对他们有所亏欠,所以要付出不求回报的爱是理所当然的……这样。」
    炼次哥以仿佛站在车站另一边的月台看着时刻表般的眼神看着我。
    「鸣海平常老是想这些事吗?我能理解你老爸为什么会不想回家了。」
    「以前的确经常逃课想这些事情。至于现在……就应该没有了。」
    「怎么?变幸福了,所以不用继续在那儿耍白痴了吗?」
    炼次哥以开玩笑的语气边说边用手肘顶我的侧腹部。然而事实上应该就是这样吧?我遇见了许多人,让我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的确有所成长。
    「所以我再怎么开玩笑你还是觉得我很善良吗?真是成熟啊。」
    「既然自己心里明白就客气一点啊!」
    炼次哥抬头望着早已西斜的七月烈阳,哈哈大笑。接着走到贩卖部买了两杯饮料走了回来。
    「请你喝饮料就算扯平了吧?」
    「原来我在你眼中这么廉价喔?」
    「鸣海,我特地帮你买大杯的喔。」
    「那还真是感谢你!」
    我从炼次哥手中夺走纸杯。正要咬住吸管的瞬间,炼次哥忽然冒了一句话。
    「鸣海五年前也住在这附近吗?」
    「……没有。因为父亲经常调职。虽然不记得是在哪儿,但应该不是东京。」
    「所以说根本没机会遇到你嘛。」
    「遇到……什么?」
    「如果那时能遇到像鸣海这种人,说不定我也不用逃离东京了……」
    炼次哥喃喃自语着。「……说不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回到这里。」
    说真的,这个人戴着太阳眼镜时看起来比较脆弱。
    「其实当初是根本不想回来了。算了……反正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我就当成是一笔勾消好了。」
    炼次哥拿起纸杯、露出牙齿,却寂寞地笑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抛弃了东京,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再次回来呢?
    是什么滋味的酸雨,让深藏在防风型墨镜下的双眸中累积了如此多的伤痛?
    「……你在这边真的没半个朋友吗?」
    虽然知道是个很残忍的问题,但还是得确认。
    「嗯。没啦,酒肉朋友倒是一大堆,只是没有真正的好友。每个都是没钱、没工作、没得依靠的尼特族。」
    「就是因为你老是说什么试做朋友之类的话。」
    「也许喔。」
    炼次哥的笑声听起来就像空转的脚踏车前轮。
    「……所以说,并不需要试着做朋友之类的。那个……因为我在打工所以不见得随时都有空,不过现在是暑假,没事的话可以打电话找我。」
    「你要借我钱吗?」
    「并不是!只是如果想去哪里逛的话可以陪你!」
    炼次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我想,这大概就是这个人原本的笑容吧。
    「废话。我还得拿回T恤耶。如果打麻将缺一脚,就算半夜也会把你叫出来的。」
    「不了,那样我会很困扰。」
    「不只是试着当朋友,不是吗?是真的吧?」
    对方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害得我吞了一口气后点头回应。
    我忽然想到,他以前是否遭受背叛过呢?如果不是这样,应该不至于如此疑神疑鬼才对。不过……为什么他不像以前的我一样,窝在自己的世界里呢?因为他是个连这点都办不到、寂寞到不行的人吗?
    「那么,鸣海……」
    炼次哥将被大量水滴包覆的白色纸杯贴近我的脸。
    「……怎么了?」
    「像这样。把鸣海的手,这样……从这边穿过来。」
    我呆呆地依着炼次哥的指示,两只拿着杯子的手勾在一起。
    「然后就把它给喝下去。」
当我俩同时用嘴巴触碰吸管时,两人的手就宛如一条锁炼状的环。
    我知道这个仪式——也确实曾以这种方式和人结拜过。
    「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就类似这样啦。原本应该还要有中间人和见证人等一大堆的,就请北极熊当中间人好了。因为动物才不会撒谎。」
    炼次哥话一说完就把整杯可乐给干了。
    「我啊,应该打从心底——不相信朋友这种东西。」
    炼次哥的声音和碳酸的气泡一同消逝在我俩之间的空气中。
    「所以才……结拜兄弟,是吗?」
    「原来你懂喔?」
    我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这是电影「宾汉」里出现过的仪式——虽然也不是说原创自电影,只是男子汉之间表达友谊时举杯的一种方式。没错,也就是说——
    不能因此就断定他和第四代有关。
    只不过……
    「会失去朋友,我知道都是自己的错比较多。」
    炼次哥边将纸杯捏扁边说。
    「个性本来就很别扭、很容易动手,讲话也很冲。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有个超麻吉的家伙,只是后来一想到跟这家伙大概也会因为某件小事就打架闹绝交,心里就觉得很难过。所以啊,该怎么说,才会想要至少留个形式。」
    我注视着手中一边吐着碳酸气泡,一边变得不冰的硬质饮料杯。
    「想说不管能再活多少年,大概也交不到比这家伙更重要的朋友了,所以才觉得干脆来结拜算了。」
    「结果和那个人——」喉咙忽然干干的。「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哈!结果就跟不好预感的一样,打架闹绝交了。然后顺便也跟结拜兄弟这种白痴的义气游戏说再见。我啊,大概就注定是这种命运了吧?」
    我打从心底觉得,还好炼次哥还戴着太阳眼镜,如果看见累积在他眼中的绝望,我大概会受不了而逃离现场吧?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却必须把这家伙整得乱七八糟才行,还得特地回到东京。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我……每次都……」
    炼次哥所说一字一句落在被阳光晒到热翻的柏油上,像烤焦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并把它给吞了回去。
    「抱歉让你陪我玩游戏啊。谢啦!」
    「……不、不会。」
    「在酒杯干涸之前就当作是一场梦吧。不久之后鸣海大概也不会再想靠近我了吧?」
    「怎么会!」
    该、该说些什么才好吧?可是到底要说什么呢?明明才刚喝完可乐,我的嘴巴却干到不行。正当我试着努力挤出一句话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是闹铃在响。糟了,已经快到和人约定的时间了。怎么办?我还有好多话想和炼次哥聊。他果真是和平坂帮有关的人吗?记得当他在原宿的Live house被那群戴环男找麻烦的时候,我曾听到平坂帮怎样怎样之类的话,果然并不是错觉。
    「你还有其他的约会喔?」
    炼次哥边将捏扁的纸杯精准地投进几公尺以外的垃圾桶边询问。
    「咦?啊,不……是的,现在必须到Live house去,那个……」
    「Live house?」
    炼次哥一脸严肃地靠了过来。我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但还是硬挤出Live house的名字,这时炼次哥的眉尾立刻竖了起来。
    「最好不要去那儿。」
    「……咦?」
    「不要去就对了。今天千万不要去那里。」
    「为……什么呢?」
    「反正就是不要去。」
    炼次哥说的话彷佛刺入我的心里,即使在他离开之后,我的肋骨内侧依旧残留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感觉。
    
    
    
    走出动物图、沿着不忍池旁的步进往下走时,脑中一直回想炼次哥。虽然他说了那些话,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赴约,因此我依旧朝着预定前往的Live house方向前进。
    心里面感觉不是很舒坦。明明就有好些方式可以确认炼次哥和平坂帮的关连,最简单的就是拿起手机打给第四代直接问他,但我却做不到。
    倘若我置之不理,对方大不了只是个在炎炎夏日偶然认识的奇怪年长友人。
    而且放着不管恐怕才是对双方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此我任凭有如海藻般纠缠的诸多疑问在舌头上翻转,吐不出来吞不进去,就这样直直踏进阿美横町(注:上野美国街)的人群中,穿过铁路走到了御徙町方向。
    也因为如此,我一直没察觉有警笛声在响。
    刺眼的亮红警示灯从我视野的右半边急速奔驰而过,是消防车。一抬起头就看见我正要前往的大楼前冒出一阵黑烟。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立刻从口袋将事先打印好的地图拿了出来、再度确认。
    是Live house所在的大楼没错。我加快脚步前进,然而左右侧并排的商店里冒出围观的群众,堵住狭小的通道害我寸步难行。我设法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到达大楼前,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冒出阵阵浓烟,只看见几个年轻男女边咳嗽边从里面爬了出来。
    「请退后!退后!」
    「喂!里面现在停电喔!」
    「先让受伤的人通过!」
    听见不知是消防人员还是救护人员喊叫的声音,而我却紧盯着埋在大楼人口处侧边的广告广告牌。我确信这里的地下一楼就是目的地的Live house。接着发现貌似工作人员、身穿着红色开襟衬衫的一群人蹲坐在柏油路上,我赶紧跑了过去。
    「请、请……问我是昨天来电的藤岛,就是和你们约时间开会的!」
    一名将长发束成马尾的男子以万分憔悴的眼神抬起头看我。
    「……开会?这位先生,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看也知道。」
    「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晓得。」「突然就停电了——好像是厨房里的人打翻了什么。」
    「是配电箱遭人破坏!」一名也像是工作人员的男子从浓烟中冲了出来,满脸泪水和黑炭地对着消防队员大声喊叫。配电箱被破坏?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场小火,所以没关系了!」「火已经熄灭了。」
    「还有好几人被困在电梯里耶!麻烦优先抢救那边吧!」
    空气中交错着无数悲痛的惨叫,我的脑海里却回荡着炼次哥的声音——
    「不要去就对了。今天千万不要去那里。」
    这种事——怎么可能?该不会是……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我抱着装有布偶的袋子蹲坐在路旁。穿着银色消防衣的人影不断从我眼前经过,甚至还被踩到脚或踹到,但我脑海中盘旋不去的依然是炼次哥说的话、野狼般的笑容、正常人的笑容以及两人交杯喝尽的可乐味道。不只是被消防人员怒骂的感觉、痛觉、诡异的气氛,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无法感觉到了。
    
    
    
    忽然传来紧急煞车的声音以及吹到脸上的排气管热气,我才回过神来。当我抬起头来时,整个视野都被带有光泽的蓝色给埋没。感觉有印象——是我很熟悉的车。接着驾驶座的门开放,冲出一个身穿米白色外套和西装裤的身影。
    「鸣海小弟!还好还好,一下就找到你了!」
    「……宏……哥?」
    为什么宏哥会在这里呢?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自己正窝在距离火警大楼有点距离、位于路旁的铁卷门前。我到底恍神多久了,尽管围观的群众都已消失无踪,但大楼的路门处却被胶带封锁,看得见身穿制服的警察在现场。
    「没受伤吧?鸣海小弟刚才也在里面吗?」
    「没、没有。我抵达的时候就已经——」
    后座的门边颤抖边开启,令我惊讶得哑口怨言。只见爱丽丝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只穿着长筒过膝白袜,正努力地用那毫无缚鸡之力的双手将车门推开,准备在走下道路来。
    「等、等一下!」
    我急急忙忙跳起来,并跑到车门旁边将爱丽丝给推回车内。
    「为、为什么爱丽丝会跑来这里……」
    「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陷在车座椅上的爱丽丝以湿透的双眸看着我,并用拳头顶住我胸口。
    「我看到火警的新闻就打电话给你,结果你不仅不接电话,还让我看到GPS讯号在现场完全停止不动,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啊……」我把手放进口袋中。原来有通来电——但我完全没发觉任何振动。
    「你这种人、你这种人!原以为你会被烧得焦黑,看能否藉此让你脑袋瓜像奶油一样融化、好让你的思想能更圆滑些,结果你竟然只是在路旁抱着膝盖坐着练习当流浪汉,实在是令人无言到不知该如何说你是好!!」
    理应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爱丽丝却对这我连珠炮似的一连串怒骂,而且还边骂边掉眼泪,搞得我就像脑袋快要喷出火来般陷入混乱,只好将爱丽丝推进后座里,自己也边坐进车内边将车门给锁上。如果被人瞧见或是听见太好。宏哥也回到了驾驶座,并系上了安全带。
    「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什么事把我叫到『花丸拉面店』,结果爱丽丝竟然就穿得像现在这样跑到拉面店前面。」
    「宏仔!笨蛋!不要再多嘴了!」
    爱丽丝一边飙泪一边用拳头捶打驾驶座椅背。我则是怀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哭得满脸通红的尼特族侦探。
    她明明是一个只要走出户外就会感到呼吸不顺的病态茧居族。
    「那、那个……对不起。真的让你担心了。」
    「你要我说几遍……对于担心你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在我的人生中存在的!」
    爱丽丝用双手不停地拍打我的大腿。
    「我、我操心的是……呜呜……是你原本应该买回来的水豚布偶而已!」
    「是……是喔……」
    若是一直担心像我这么愚笨的助手,不管有几颗心脏都不够吧,光想到这里就觉得很抱歉。
    「那个……布偶倒是没事啦。我有记得去买,它也安然无恙。」
    当爱丽丝看见我从袋子里取出的咖啡色三层块状物后,突然怒发冲冠、暴跳如雷。
    「这是水豚先生!不是水豚,你这没用的人!虽然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连满月和波罗面包都分不清楚,没想到竟然严重至此!」
    「呃?咦?什么啊?这只不就是水豚吗?」
    「完全不一样!这只根本是根据完全不懂水豚之人的随意涂鸦制造出来的卡通商品!我想要的是鼻头过度方正、长得跟真的一样那只!」
    爱丽丝愤怒到满脸通红,在座位上跳来跳去,我则是无言到说不出话来。什么跟什么嘛!买哪一只还不都差不多?宏哥则是露出苦笑:「差不多要开车了喔,帮爱丽丝系上安全带吧。」由于车子突然加速,身体被推往座椅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心悸得还满严重的。
    「先不管水豚先生了,你赶快报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不知道火警的原因是什么,该不会又是那群号称平坂帮的家伙们盯上Live house干的?」
    「啊……」
    我被自己的声音给噎到。
    说得也是。有这个可能。记得有听到人说配电箱遭到破坏……
    这时,原先在我脑海的模糊影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金属臭味,逐渐形成一个具体影像。
    炼次哥曾提到我和第四代正负责宣传的那个乐团,也曾对Live house的名字显露出奇怪的反应。也就是说——
    我们会在上野再度相逢并不是巧合。
    炙热的阳光、残留在嘴唇上的可乐味道,以及两人双手交错时触碰到炼次哥的手腕温度逐渐从记忆中苏醒,然而我却感到一股寒意而直发抖。我想这不光是因为车上冷气太强的关系。
    我实在不想相信。但是……所有的推论都吻合。
    手机响起——就在我的口袋中。
    「……喂?」
    『你现在人在上野是吧?有遇到火警吗?损害严不严重?』
    电话另一头的第四代以超乎我预料的平淡口吻询问。
    「没有,我抵达现场时早就已经……火势好像没有很严重的样子。听说有停电,配电箱好像也坏了。」
    我吞了一口气。应该要告知炼次哥的事情才对,可是该如何启齿呢?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况且也没有实际看见是谁下手的。
    不管怎样一定得想办法说出来,正当我打算开口时,第四代却先说话了。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我在问你有没有看到破坏配电箱后落跑那家伙的样子!』
    「没、没有。就连是谁破坏的都不知道……」
    『那就好了。你今后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第四代的声音就像是从满布焦油的海底,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浮出的小气泡般深沉又混浊。
    「……咦?」
    『叫你只要负责广告宣传就好!我已经抓到干走那些T恤的家伙们的狐狸尾巴了。你跟爱丽丝别再插手这件事了。』
    「抓到了?到底是谁——做那种事?」
    脑海里再度浮现挑染过的头发和防风型墨镜。
    『干你什么事!』
    「等、等一下……请等一下!」
    电话挂断了。我呆看着手掌上沉默的手机好一阵子,视线接着游移在充满冷气的车内。
    直到和爱丽丝四目相对时才终于停下来。
    我就像要揑碎手机般将它合了起来。
    「上次犯案的人……听说找到了。第四代叫我们不要再插手了。」
    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呢?案发至今才经过两天而已。
    「我昨天制作的通缉令,已经散布在整个山手线沿线了。况且对方还是个团体。只要平坂帮动员全部人力马上就找得到。至于你,打算要怎么做?」
    该怎么做?难不成就如第四代所说的,不理会那些惨叫和警铃声,继续我的宣传工作?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想和第四代直接谈谈。宏哥,很抱歉,在回『花丸拉面店』前的车站附近,可不可以先放我下车?」
    宏哥直视着挡风玻璃并点头回应。
    「干脆我就送你到他们事务所吧。」
    「这个……但是得赶快送爱丽丝回去才行。」
    患有重度「开放场所恐惧症」的尼特族侦探,无法长时间待在事务所以外的地方。然而,爱丽丝却以吃奶的力气抱到水豚布偶变形,在宏哥的颈部附近以僵硬的口吻轻轻说了一句:
    「我也要去。」
    我吓了一大跳直盯着爱丽丝看,结果却被她瞪了回来。
    「就算你独自前去,马上就会被第四代赶回来。必须动用所有狡辩之能,使他能接受让我们得到信息的正当性。」
    「在电话中——」
    「光是鸣海小弟自己去,可能会被第四代打死。所以她应该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吧。」
    「并没有不放心!宏仔,请你闭上嘴巴!」
    宏哥并未正面回应,只是以急踩油门装作听不到。


「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插手这件事?」
    第四代坐在平坂帮事务所正面底端的办公桌椅,一脸不悦,明明是夏天,他却穿著一件中国风龙纹刺绣外套,这也代表他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大姐,大哥,二哥,辛苦各位了!」「辛苦了!」
    房间左右两侧排满了平坂帮的帮眾,当我、爱丽丝以及宏哥走进去时,大伙儿一同以低沉的声音低头迎接我们。虽然每次都是如此,但实在很希望他们别这样。还好今天大家至少都穿著衣服。由於制服在事件落幕前被下令禁止穿着,所有的人都穿著不同的私人衣物。
    「為什麼连爱丽丝也来了,而且还穿著睡衣。」
    第四代隔著办公桌,怒瞪著爱丽丝瘦小的身躯。
    「我是一名侦探,而且接受了委託,没有比这件事更强烈的事实。」
虽然口气依旧超级自以為是,然而爱丽丝却左手抱著布偶、右手抓紧我的衣袖,躲在我身后抖个不停。看来她在外面停留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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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管你那些狗屁理由。我只拜託你帮忙分析照片,这事不早就完成了,多亏你抓到了一只小喽啰。钱我下礼拜一起汇给你,所以赶快滚回你的冷冻库去吧。」
    爱丽丝的小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腕。因为皮肤实在太白了以致于看不清楚,但其实她早就脸色发白了。
    已经抓到一隻小喽啰了。也就是说,这么快就逮到打着平坂帮名号为非作歹的那帮人其中一个了吗?看来我太小看第四代的行动力了。
    「委託……已经都结束的意思吗?」
    「结束了。剩下都是自己帮派内的纷争,我们自己会处理。」
    内部纷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有义务确认所给予的资讯是否正确,确认结果是否有避免让无辜人士受到伤害。」
    「根本不成理由。确定是监视器拍到的傢伙,我也亲自确认过。」
    「那是该由我判断的事。」
    第四代略显不耐烦。
    「我们已经把抓到的家伙丢进二楼仓库,只不过也把他痛扁到足够让你看了贫血晕倒十次都还有剩的程度了。你该不会即使这样还想叫他会客吧?」
    「所以我才把助手一起带来,不是吗?鸣海的眼力,是我唯一信任的一点。」只信任眼力喔?原来是这样,不过说的也是啦。「我将委任鸣海判断画面和实际人物是否一致。」
    「一个接一个烂理由…… 」
    第四代以那彷彿快要扑上来的凶狠眼神……主要是瞪着我看。而我只能转头视而不见。
    最后第四代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并用下巴指使我跟着他走。而爱丽丝则说什么「顺便将那名男子的供词录音回来」,就将IC录音机硬塞到我手上。什么「确认容貌是否一致」啊?一听就知道是在狡辩。
    只不过,我自己也很想知道这几乎已经成形的事实……以及第四代为何要将此事当作内部纷争处理,非得排除我们不可的理由。
    宏哥为了陪伴爱丽丝而留下,我和第四代则随同电线杆和石头男两名保镖一同走下二楼。
    一打开铁门的瞬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发出的低沉呻吟。
    「他有吐出什么新消息吗?」
    第四代快速横越了木板间,对着位在库房门旁的两人询问。
    「他说连藏身处跟电话号码都不晓得。」
    左边的帮众耸了耸肩。电线杆弯下他那超过两公尺高的身躯进入库房,第四代紧接在后。我突然想到那次ANGEL•FIX事件时,被平坂帮给逮到那个药头的下场,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我打开爱丽丝交给我的收音麦克风电源,声音将会以无线传输的方式传送到二楼事务所,并进行录音。
    库房地面上横躺着一名被黑色塑胶袋捆成一团的男子,我心里边感到毛毛的边踏入房内,男子终于抬起头来。
    虽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伤痕,然而还是看得出被揍得很悽惨。男子的眼尾和嘴角部因为痛苦而扭曲,混着血的口水早乾燥凝固在嘴边。大概是因为打脸会没办法说话,所以就集中攻击腹部才会这样吧。我伸手捣住自己的嘴,害怕到呆站在库房门口。
    「……就跟你们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嘛……」
    男子发出就像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打过来,而且那个人没有手机。」
    「当面见过对吧?」电线杆用充满流氓味的口气询问。男子横躺在地上,颤抖着回答:
    「在我们聚集的店里见过几次……就、就在池袋。」
    「壮大哥,该怎么处理?看来就算吊起来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石头男在第四代耳边请示。
    「要不要把他装进袋子丢到深山里?」
    「拜、拜托不要啦!」
    被捆绑住的男子就像毛虫一样扭动,还到处喷口水。
    「壮大哥,听、听说若是跟你比划,赢了就会放了我不是吗?这是平坂大哥说的,不是这样的规矩吗?拜托你啦!」
    平坂——这两个字硬是钻进了我的耳朵,然后就像蜘蛛幼虫一样大量增殖。
    第四代眯起眼睛,一步步接近那名男子。
    「……是吗?原来那傢伙连这么无聊的事情都没忘记啊?」
    野狼小声地答覆,看着已经被吓到不行的对手。
    正当我想要插嘴的时候,第四代转头瞪着我说:
    「园艺社的,你出去一下,我们要做审判。这很无聊,别让爱丽丝听到。」
    平坂帮的审判。
    没错,当结拜时第四代曾告诉过我——有关创立帮派的两名男子。
    身为帮主、目前依旧统领一群目无法纪傢伙们的雏村壮一郎,还有另一名——订下许多帮规,在帮派看板上留下名字后消失无踪的男子。
    石头男闭上嘴,推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出口。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看到电线杆帮那名男子解开束缚并将他拖到木板间去。接着石头男的巨大身躯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我就被推到了楼梯口。就在重重的铁门即将关上的刹那,我听见了第四代的拳头发出的声响。
    第四代大约在两分钟后走了出来,边擦拭沾在手指上的鲜血边看了找一眼。接着他靠在楼梯扶手上,大叹了一口气。电线杆和石头男都只是直直站在铁门两侧。
    「不好意思没先跟你说。」
    第四代轻声对我说,而我则有意识地眨了几下眼睛。
    「……说什么?」
    「就是干走T恤的傢伙。其实我早就知道大概是谁了。」
    第四代坐到扶手旁并将手採进口袋,接着拿出一把钥匙。上面的标籤写着「2F仓库」。
    「还有一个傢伙拥有这东西。就是他干的好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东西。」
    第四代的右手浮现一条条的青筋,标籤马上就被撕下,接着是钥匙被手指给折弯掉。相较于那恐怖的握力,第四代脸上虚无缥缈的表情更是令人害怕。
    「壮大哥,我还是不敢相信,会不会是什么误会——」
    电线杆往前一步,却被野狼的凶恶眼神直瞪到不敢动半步。
    「这绝不是误会。顶着那种怪姓,最近才刚回东京就有理由来找我们的碴,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
    第四代将已经不堪使用的钥匙摔在地板上后转身离去,背后的昇龙和降龙的图桉代替他直瞪着我。
    「——是炼次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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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4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3

    平坂炼次当时年仅十五岁、刚从国中毕业。他没有继续升高中,而是在大街上组成一个不良少年帮派,名叫「修罗道」。很难想像这是个都会少年会想到的帮派名,据说是由哀川翔(注:日本性格派男演员,电影作品多与黑道及暴力有关)主演的黑道片名而来。
    「总之那个人超强的,是四大天王之一。」
    平坂帮的资历最深的老臣——电线杆如此说明。
    「可能比壮大哥还要令人害怕。因为他会笑着开打。」
    「我对那个时期的事情不太熟。」宏哥坐在驾驶座上回应。
    目前正在从平坂帮事务所返回「花丸拉面店」的路上,由于身型过长,电线杆的头直顶在副驾驶座的车顶上。
    我和爱丽丝则是坐在后座,中间夹着一道布偶墙,两人都沉默不语。
    「二哥至少还上过高中。」电线杆说道。
    「只上了一年而已。后来就跟阿哲混在一起……那个时候平坂帮已经成立了。」
    「原先在这附近的混混根本没有什么帮派,因为那时候还是觉得组帮派这种东西很无聊。」
    说得也是,若是在早期的千叶县或神奈川县就算了,但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代了。要组帮派通常先要有个假想敌,但现在的大人根本没空去当小孩子的敌人之类的了。
    「可是平坂大哥却一直说什么『咱们来结义吧』,当时大家都用『你到底在说啥?』那种眼光看他,不听话的家伙就会被他揍得很惨。」
    电线杆本身并不是「修罗道」的成员,所以一开始对闯进地盘的平坂炼次很不爽,他本身只不过是留连在便利商店抱怨的中辍生而已。
    然而就在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来自大坂的问题火种。
    「听说壮大哥刚来东京的时候就和女人住在一起。」
    「咦咦咦咦咦!?」居然还跟女人同居?总觉得之前对他的印象不断瓦解。不知道那个人在女朋友面前是什么模样呢?还是说就一直眉头深锁吗?
    「啊,这件事我也稍微听说过……」宏哥忽然附和。「他原本也是靠女人养,对方是酒店小姐之类的。因为女朋友上班的店和炼次的帮派起冲突,第四代就杀了过去……好像是这样吧?」
    「啊,不对。听说并没有起冲突耶!」电线杆附带修正。「我也是后来才听壮大哥说的,他跑去『修罗道』的众集地找对方算帐,还训了对方一顿、駡他们是不是白痴?带领这么多人,竟然还敢到有黑道在背后撑腰的店里闹事?」
    「这不就是起冲突嘛!」宏哥忍不住吐槽。
    「不过平坂大哥的度量也超大的。然后两个人从此就开始合作,把背后叫什么藤田帮的流氓赶跑,换成自己的帮派来罩那间店。」
    怎么可能——如果我对第四代还不太熟,应该会有这样的反应吧,按常理来说,怎么可能会有一群小鬼敢找黑道的碴,最后还抢走他们的一部分地盘?
    「听说壮大哥跟一间好像也干过满多肮脏事的房屋仲介有交情。我脑袋不好不太清楚,但好像就是在土地还是大楼的书面资料上动手脚,结果连店面都给吞下了。」
    果然又是这种手法。我不知道那个人自己觉得如何,但他真的很有成为智慧型黑道的资质。
    「然后就跟平坂大哥两人合组帮派,自从壮大哥认真起来后,地盘就急速扩增,后来还改变帮派名称,顺便租了事务所。」
    「对了,我之前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是用平坂的名字呢?」宏哥询问。
    「壮大哥好像说什么合併公司之后会留被合併的公司名称……」
    哇!感觉好像出现了非常商业化的理由,真不愧是第四代。
    「还有,听说平坂大哥也说过雏村这名字不错想要用,可是壮大哥很讨厌自己的姓。」
    「记得他好像是从老家逃家出来的吧?」
    据说第四代在大坂的老家是会兼在略边摆摊作生意的老派黑道,大概是号称雏村帮或是雏村家族之类的吧?若是这样,会不想用雏村两个字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们两位结拜时都是五分满的酒杯,没有说谁比谁在上面;结拜时我们也都在场,当时觉得只要有这两人在就一定天下无敌了。而且壮大哥跟平坂大哥不止喝结拜酒而已,好像还交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我喃喃自语地复述了一遍。
    「至于是什么东西,两位都不肯告诉我们,所以我们都说那是『超级结拜杯』。这些都是传奇啦,只能说是传奇了。」
    比血更浓的杯酒……还有比那更浓、连结着两人的某样东西。
    我试着回想起残留在嘴唇的可乐味、已经淡掉了的结拜酒味。
    「这件事我也听炼次说过。」
    宏哥的声音显得甜蜜而朦矓。
    「我问他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却说不是具有形体、能随便让人看见的东西。结果阿哲就吐槽。『你们是同性恋吗?』炼次还笑着说:『是比同性恋更亲密的关系。』搞得第四代心情超差,最后还大打出手打翻拉面,全部的人都被明老板骂得半死。」
    原来这样的景象曾出现在那面布帘底下……是很久以前的梦。
    「但是……」电线杆压低声音。「那两位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会……?」
    结果我还是无法开口告诉第四代——
    在上野和炼次哥相遇,还有他告诉我不要接近Live house的事。
    即使已经确定他就是第四代过去的伙伴,平坂炼次。不,应该就是因为确定了,所以才说不出口。
    为何炼次哥——曾经和第四代携手创造平坂帮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们这些帮众里,有没有人知道平坂炼次离开东京的理由?」
    爱丽丝直到方才为止部还将下巴埋在水豚先生当中,却突然打破沉默询问。我吓了一跳,隔着摩卡熊布偶紧盯着她的脸。
    「……没有。大姐您知道吗?」
    「我也还不知道。况且我和第四代认识时,平坂炼次已经不在东京了。但我知道途径——包括该挖掘哪一座坟墓。」
    「壮大哥只要一听到平坂大哥的名字就会二话不说动手揍人,所以都没有人敢问他……难不成他们——五年前分开时候就已经是敌人了吗?」
    「关于这点也还不清楚。」
    爱丽丝的话到此中断,之后就只剩下昏暗的沉默。
    唯有侦探才能发现的事实——然而,却没有理由求证。因为没有任何人提出这样的委託。
    「二哥,真不好意思还让你送我过来。」
    电线杆一马当先从停靠在拉面店前的车中走出来并深深一鞠躬,结果头还撞到车顶。
    至于为何会要顺便载他,也是因为当我们打算离开时,电线杆便说有事要去「花丸拉面店」。一开始宏哥询问「是否要搭便车」他还不好意思地拒绝,但由于在路上也有些事想问他,所以就硬拉他上车,不过,他到底有什么事呢?我看着那穿过布帘的巨大背影如此想着。
    「热到感觉快被煮熟了。」
    爱丽丝对着从门缝中侵入的热气皱起眉头,明明太阳就已经快要下山了,柏油路面却才刚要大量散发渗透在内的热气,感觉甚至比中午还热。看来今晚的拉面店也会因为想来吃冰淇淋的客人而高朋满座。就连放在拉面店外面,把啤酒箱翻过来铺上座垫而成的位子也全都是人。
    「鸣海,你帮我跟老板叫一份红豆冰。还有,虽然现在完全不想吃晚餐,但如果硬是要我吃,就帮我叫碗凉拌沾面去面。宏仔则是记得帮忙把我的友人搬回事务所。」
    当我牵着爱丽丝的手走下车时,听见拉面店方向传来的骚动声。回头一看,令人惊讶的是电
线杆居然跪在布帘下。通勤族的顾客们都捧着大碗公站了起来,大家都想远离电线杆。
    「……啊,拜、拜托!不可以这样啦,在这种地方……你、你先到后头的座位吧?我拿个冰淇淋给你。」
    到外面送餐点的彩夏看来已经招架不住了,于是对着我露出一脸困惑的神色,但我自己也惊讶到无法动弹。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还有客人在,这样会打扰到人家!」
    明老板站在柜檯另一侧皱起眉头。接着电线杆抬起头来——
    「是平坂大哥回来了。」
    明老板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脸颊。
    「现在变成了我们帮派的敌人了。」
    「所以又怎样了?谁要管你们这群笨蛋小鬼们玩的斗争游戏。」
    「就算是壮大哥再厉害,如果跟平坂大哥敌对,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而且我们根本不想看到他们两位自相残杀。」
    明老板站在喷出火和烟的中式炒锅后面,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是壮大哥说这是帮派内部的问题,也说不再借助大姐他们的帮忙了。说不定已经查出平坂大哥的所在位置,想一个人前往了结过去的恩怨。如果对手是平坂大哥,我想壮大哥……也很难全身而退。」
    我吞了一口口水。
    「但要是老板就一定就能阻止平坂大哥和壮大哥,拜託您了!」
    「我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事不可?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笨蛋!」
    听来极为冷酷无情的一句话。就连我都差点想从电线杆背后补上几句。
    「可是老板比他们俩还要强,而且根本没有其他人能阻止。」
    「我还有其他客人,你别再吵了。有没有搞错?我是拉面店老板耶。」
    明老板回答得理直气壮,接着将煮好的中华丼饭交给了彩夏。「让您久等了~」彩夏则是一脸害怕地将东西送到店外。
    「如果阿壮或炼次来店里,我就请他们吃拉面,顺便送一份冰淇淋。若是有话想说,我会听;若是还在搞些无聊的事,我会扁他们——这些大概还算是我的工作。不过……」
    明老板终于将视线转向电线杆——或说是转向我跟爱丽丝、坐在驾驶座上的宏哥、远在隔着铁路和车站另一边的第四代身上,甚或是转向位在东京某处的炼次哥吧?这时明老板的眼神,就像是用白雪做成的糖果一样善良。
    「带他们过来是你们的工作吧?」
    电线杆的双手「啪」的一声落在柏油路上,爱丽丝看了垂头丧气的巨大身躯一眼。
    「走吧,我们有我们的工作要做。」
    我被爱丽丝拉着衣袖,暧昧地点点头往拉面店后头走去。彩夏胸前紧抱着餐盘站着,以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们。不过彩夏比我坚强许多,接着她低着头走向电线杆身旁。
    「请、请问……你要点些东西吗?我再去拿个啤酒箱过来给你坐。」
    由于爱丽丝硬是拉着我不断前进,所以我只听到这里为止。我俩沉默地走上紧急逃生梯,任凭灯光和滚烫的热气、交谈声和高汤的香味逐渐远去。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存在着这么善良的地方,这里应该也曾有个为炼次哥而存在的位子才对。
    而他居然得抛弃这样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爱丽丝踏入了冷气吹个不停、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事务所,接着马上趴倒在床铺上。出去外面这么久,她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吧?
    当布偶的搬运工作告一段落后,爱丽丝只转过头来看着宏哥。
    「已经没事了。麻烦你去帮我跟老板说:很抱歉给她带来麻烦了。」
    宏哥心里有谱地点头回应,将布偶们迭放在床铺边后随即返回门口。
    「我再去一次第四代那儿好了。」
    宏哥在穿鞋子的地方回过头来。
    「我再去确定一次,是不是真的不委託侦探。第四代的脑袋里充满了黑道的遗传因子,所以很容易就想到帮派面子之类无聊的问题,其实他的工作已经够忙了,麻烦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尼特族去做就好了。」
    「随便。」
    爱丽丝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冷淡。我的想法和宏哥一样,原以为爱丽丝应该也是如此的。
    「啊——可恶!阿哲那家伙偏偏在这种时候不知跑哪儿去了!明明该换他出场了。」
    要是阿哲学长在的话,即使要去揍第四代也——不对,那样大概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而已。但是在遇到这种见血事件时,没他在其实还蛮令人不安的。
    「爱丽丝,你也别太勉强喔。」
    宏哥一边穿鞋一边提醒她.
    「我有生以来从来就没有不勉强过。」
    爱丽丝用双手撑住床垫将身体抬起,并轻声地回应。
    似乎让她安静一下比较好。正当我准备跟随着宏哥走出房门时,后面传来尖锐的声音。
    「连你都出去做什么?你过来那儿跪着。」
    爱丽丝全身包裹着毛毯并埋没在一堆布偶中,由于她的眼眸看起来雾雾的,我只好照她所说的,跪坐在床铺的旁边。
    爱丽丝把我买给她的水豚先生布偶压在单薄的胸前,遮住了一半的脸,让我觉得她的眼神更为锐利,就像一根冰做的钉子一样,把我牢牢的钉在那里。
    「我接受第四代委託的工作只有製作T恤窃盗犯的通缉传单而已。」
    爱丽丝用彷彿只用一根大拇指打着字般的语气对我说。
    「任务已经完成了。被逮到的男子也经过你的确认,确定是犯罪集团的一员。如今的我,只不过是漂泊在浩瀚资料大海海面的一对眼睛罢了,没有力量也没有意志,所以也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但我还是得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忽然感到一阵虚脱,差点整个瘫趴在地板上。我努力地用手撑住,忍住不让自己跌下去,但实在无法直视爱丽丝的眼睛。明明吹着冷气,颈部却感觉好热。
    「或许你自己没有发觉,但你是少数几名可以直视雏村壮一郎眼睛的人;然而今天你却一直不敢正视他。在上野发生了什么事?你在隐瞒些什么?」
    这时我脑海里掠过了好多话。心想如果现在能哭出来或发脾气,该会有多舒服呢?可是我却找不到那样做的理由。
    因为我只不过是缺乏勇气,才会闭口不说。
    「得知即死亡。」
    爱丽丝的话刺进我的心坎,我只能随着她的话语抬起头来。
    「你的那个部分早已死亡,谁都无法治癒。而我是尼特族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若要共享死亡,我做得到。」
    在我发抖的嘴唇内,原本僵硬的话语融化了。
    应该已经学到很多次教训了才对。什么都不说——这才是最让周围的人受伤的一件事,就连我自己也曾是伤者其中之一。然而我却必让爱丽丝提醒到这种程度,否则就只会继续畏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见到……平坂炼次了。」
    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接着便紧咬住嘴唇。
    而爱丽丝则是将布偶放在膝盖上。停留在她眼中的黑——我想那是任何人独自在宁静的夜里仰望天空时都曾看过的颜色。
    所以我全都说出来了,包括与炼次哥相遇的场所都是受第四代之托前往的地方。也就是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巧遇。我和炼次哥势必会相遇,而臣确实也遇到了两次。
    过去曾经是挚友——炼次哥告诉我,他是为了将以前结拜的兄弟打得破破烂烂才会回到东京。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彷彿要将所有影子都吸进去。
    「……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不过……」
    那个人——看起来很难过。
    必须一直耍白痴或者一直揍人,若不做这两种事其中之一,大概就无法呼吸了——他的表情就是这样诉说着。
    就算我将知情的内容都说完了,爱丽丝还是保持好一阵子的沉默。我买给她的布偶被夹在两膝中间而扁掉变形。她的眼神既不是责备,也不是感叹——
    就只是分享。
    「把Dr. Pepper……」
    经过又长又令人感到寒冷的沉默,爱丽丝终于开口。
    「……拿给我吧。」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到就快要黏在手指上的红色罐子,交到爱丽丝手上后,她做了一件从未对我做过的事。
    爱丽丝喝了一口,接着就将罐子递到我的嘴前。
    「你也喝吧,剩下的全部。」
    我感到困惑、上不来气、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合下一小口的饮料味道,却和记忆中跟炼次哥喝的结拜可乐味道混杂在一起。
    由于一口一口地慢慢暍,感觉罐子变轻时气泡早已散去,于是我将剩下的饮料一口气喝掉,只觉得甜味和香料的味道沿着喉咙内侧流了下去。
    我拿着罐子站了起来,感觉就像爱丽丝的血液在胃中静静地被吸收到我的体内,根本没办法直视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谢谢你。」
    「该道歉的对象怎么说都不该是我吧?」
    「说得也是。」
    「没关系,我也下希望我的助手一赶这么无能。就当作在训练狗,就算需要一百次、一千次,我都会教你同样的事情。」
    「我会努力的。」
    「不论再怎么努力扎根、长出枝芽、扩张言语的嫩叶,我所能触碰到的现实世界里竟还是很渺小。」
    这时,爱丽丝的眼里终于浮现一丝丝的湿润。
    「而你就是那渺小世界中的一部分。」
    我点头回愿。
    若是不能用言语表达,我们的世界就只能在这瘦小的于掌里等待枯萎。
一定要用语言表达出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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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侦探事务所、走下漆黑的紧急逃生梯时,刚好是「花丸拉面店」的关店时间。明老板脱下挖背背心、上半身只包着白色绷带,正在清洗大锅子,而早就将围裙脱下的彩夏则正在刷洗厨房的地板。
    对了,不知道电线桿后来怎样了?该不会使用暴力或者用苦肉计哭求之类的吧?
    「他吃了五碗拉面,然后搭宏仔的车回去了。」
    「这样啊……那就还好。」
    食慾旺盛就是健康的证据吧?正在想这种事的时候,我才忽然发觉自己的肚子也饿。很可惜,喝一罐Dr. Peppcr根本就没办法充飢。已经收店了啊?本想说吃一碗面再回去的。我边抚摸肚子边看着还冒着烟的大汤锅。可能是当时的表情有点哀怨吧?明老板发现后便开口了。
    「什么嘛,原来是肚子饿喔?」
    「呃……对啊……最近老姊都满晚同来的,所以没有准备晚餐。」
    「那刚刚好。这个给你带回去吧?」
    明老板拋了一个保鲜盒给我,里面装着三颗滷蛋。
    「呃……谢谢你。」
    「你别拿给姊姊吃喔!全部都给我吃掉。」
    「又是过期货喔!很抱歉,我不是垃圾耶!」
    「垃圾桶至少还可以拿来腌泡菜或是让小孩玩躲猫猫。」
    「明老板,你最近好像对我特别冷淡耶?」
    「已经很晚了,你给我好好护送彩夏回家喔!」
    居然连听都没在听!
    当我自暴自弃地蹲在拉面店前的柏油路上,啃着咸死人的滷蛋时,打扫完的彩夏走了出来。
    「明老板,晚安——!」
    「小心点喔!明天见!」明老板在布帘后挥着手。
    「你不等我也没关系啊!」
    彩夏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在我周围边跳边转来转去边走路。
    「没有啦,反正都要经过公车站。」
    「可是这是你第一次送我啊!」
    不对,应该行五、六次了。寒假前的我一直都很闲,而且彩夏也——
    「啊,对、对不起,会不会其实不是第一次送我?」
    彩夏张开双臂挡住我的去路。
    「嗯,不是,其实我比彩夏想像中的更体贴别人喔。」
    「没、没有人说藤岛同学不够体贴或是都不工作或是做事都半调子呀……」
    「我也没说过。」
    彩夏笑着逃到我前方五步左右的地方,接着又转过头边退边说:
    「这样啊……原来不是第一次,那……我更高兴了!」
    听到这句话的确让我堡尚兴,但却无法坦然接受。明明彩夏的脸孔因為站在夜晚的街灯下显得阴暗,但对我而吾却无比耀眼,根本无法直视,
    彩夏在这个冬天发生的事件中失去了许多东西,包括和我相遇时的记忆。然而,她还是回到了「花丸拉面店」,回到丁我的身旁。
    现在的彩夏已经可以笑着面对应当已成为空白的那些事物,换作是我的话绝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我才会觉得她如此耀眼。
    「不过……没事就好。因為藤岛同学刚回到拉面店时脸色超差的。」
    「是、是吗?」
    我好像真的很容易被人看出脸色,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但你从爱丽丝那儿回来之后就好很多了。」
    「嗯……」
    真对不起,我是个单纯的男人。
    「换做是我就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藤岛同学愿意跟我说很多事。所以爱丽丝真的很厉害耶!」
    「这个……嘛……」
    能不能请你不要当面把我说得跟难搞的珍禽异兽一样?
    「我只不过是一个在拉面店打工的工读生,不太懂很难的事。这也没办法。」
    「没有啦,爱丽丝也没做什么特刖的事,只是请我喝Dr, Pepper而已,爱丽丝先喝了一口 ,剩下的全部给我喝。说真的其实觉得很难喝又很难过,但是该怎么说?好像就冷静下来了。」
    彩夏突然摆出投降的手势,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这表达惊讶的方式还是和丧失记忆前一样。
    「你被强迫喝下去喔?爱丽丝喝过一口的?」
    「咦?嗯、嗯嗯。」
    「这、这这,不、不行啦!藤岛同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彩夏突然靠了过来,然后拚命拍打我的手臂。什么跟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把手机拿出来,打给爱丽丝!」
    彩夏的表情吓到了我,急急忙忙照她所说的打给了爱丽丝。电话一接通,手机立刻就被她给抢了过去。
    「爱丽丝吗?是我,彩夏!我听藤岛同学说了,你让他喝Dr. Pepper的事!」
    彩夏开始透过电话说教:
    「你听好,就算是间接,不行的事就是不行!爱丽丝喝过一口的罐子,藤岛同学用嘴巴触碰耶?你仔细想想看这是什么意思!」
    我终于听懂她们在谈的话题,整个人傻掉。彩夏一脸愤慨地将手机压在我耳朵上。
    『鸣海—你、你这无耻之徒!』
    又来这套喔?如果一开始没发现,就不能乾脆都不要发现吗!
    等我被爱丽丝痛骂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之后,彩夏才将手机掛断塞进我口袋里。
    「请藤岛同学也要多留意点!」
    「嗯嗯……可是这真的是必须这么在意的事吗?像阿哲学长和少校,他们没钱的时候都会从旁边偷吃我的拉面耶!」
    「但爱丽丝是女生!」
    住被责骂的期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车站:恰好公车也闪着刺眼的后车灯,正要停靠在路肩。虽然彩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是只丢下一句「再见」便奔向公车。夹带着沙尘的公车排气喷在我脸上,巨大的车体沿着河边远去。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现在的我该不是其实是住在野生动物园的水豚的梦中的角色吧?而且说不定正要被马来貘给吃掉呢?我幻想着乱七八糟的蠢事,背对对岸往漆黑的街道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凌晨十一.点了。就算是当天的最后一击——我一走进玄关,就挨了姊姊一拳。
    「虽然没人会管你多久没回家或足饿死在哪条街上,至少自己洗的衣服自己要收拾。你到底晾在那儿多久?还有,要记得打扫!」
    我一边摸着头旁边的肿但,“边走k‘一楼的卧室。床上堆满还夹在方形晒衣架上的内衣裤、衬衫和毛巾等衣物。当我看到此景时,(应该是)以一天份而言过于繁重的疲惫导致原本令脑部呈现拒绝认知的状态,现在却纷纷爬上我的眼皮、头部、肩膀、手臂、侧腹部、大腿、小腿等部位,让我直接向前趴倒在堆积如山的衣服小。我不行了。虽然还没洗澡也还没刷牙,肚子也很饿,但……晚安我要睡了。
    然而,脸颊上的绣线起伏触感,又让我睁开差点就闭上的眼睛。
    是白色的T恤。只有袖口和领口是黑色,肩膀和侧腹部的地方分布着色彩鲜艳、放射状的刺绣。是当时炼次哥穿的衣服。想起来了,是我拿回家里来洗的。
    我将其他衣物推开、仰躺在床铺上,在日光灯下摊开T恤。记得他说这是件很重要的衣服,所以我必须还给人家才行。可是我到底要拿什么脸再次去见那个人呢?何况根本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跟我联络?既然炼次哥也一直在调查第四代的事,那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只是迟早的事。
    知道我是协助平坂帮的人。
    我和他——其实是敌人。
    追根究底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一点  —我并不想和那个人敌对。这和过去与阿哲学长对战时的情形不一样,因為炼次哥摆明就是要使坏。就因為如此,才让我更觉得难过。
    但其实最难过的人应该是——
    当我推打算将T恤丢在枕头旁时,眼角忽然瞄到一样东西。就在离我的头不远处的三角衣架上,掛着一件黑色T恤。是平坂帮的制服。
    「啊……」
    我整个人弹了起来。并将白色和黑色,两件T恤拿起来摊开。
    印在黑色T恤胸前的凤蝶代徽、炼次哥衣服上的刺绣——两件衣服重迭后,我才终于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放射状的刺绣,其实是凤蝶代徽的一部分。这应该是未完成品吧。,由于必须使用多种顏色的绣线,若是在製作到一半,就会呈现这样仿彿烟火般令人不解的形状。
    这件衣服很重要——我记得炼次哥是道么说的。
    指的大概就是这个吧?第四代和炼次哥交换的,「彼此最重要的物品」。因为第四代的缝纫手艺很好,所以就亲手缝製这件……不过这也下太对,记得宏哥说过那并不是具有形体、能随便让人看见的东西。
    真搞不清楚。我将两件T恤放在膝上,再度仰躺回去。
    「本来想说不管再活多少年,大概也没办法交到比这傢伙更重要的朋友了——」
    炼次哥说过的话和交杯喝下的可乐味道,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假设真是如此——
    最难过的应该是第四代吧?
    因為他也隐瞒了仓库钥匙的事好一阵子。我认為他是个冷静、会深思熟虑所有叮能性再採取合理行动的人,甚至比我更适合做侦探。但这样的人居然……
    或许是他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吧?我倒希望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我又该怎么做呢?
    思考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凝固在身体里的疲倦开始融解,就像是春天来临时造成的雪崩般侵袭我的眼皮。我昏睡到连梦部没有作。
    隔天中午过后,天气逐渐变差,凰力也开始增强,感觉就像是会下午后雷震雨的样子,因此我将代炼次哥保管的T恤装进两层塑胶袋里放入背包,然后立刻踏出家门。光是更新乐团的宣传纲页及部落格就已花掉整个上午,因此距离傍晚和人约定开会的时间包没多久了。
    第四代就待在平坂帮事务所最里面的房问——杂乱地摆放着一堆床铺:局度不算高的移动式书架、办公桌和椅子等杂物的休息室。他正一边讲电话一边单手敲打键盘。第四代之前对电脑可说是一窍不通,但经过我稍微教导一下后,他便突飞猛进到可以自己管理帮派使用的电脑了。因此最近他待在这房间的时间也增加不少,可以让我们独处。这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你不是?午四点就要去跑唱片行了?要跟设计师一起去对吧?没事不要给我跑来这里。」
    掛断电话的第四代仍然盯着萤幕继续敲打键盘。连我这边的行程郡已经掌握住了,真是个恐怖的人。
    「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如果是关于炼次的事,我不想听。昨天宏仔又跑同来跟我啰哩八唆讲一堆,我看你也应该被爱丽丝洗脑了吧?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
    「我见到炼次哥了。」
    正想着第四代的座椅转过来了,一秒钟我就被揪着衣领甩到墙壁上。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狼眼就在我面前。
    「什么时候?在哪里?」
    「……很……很抱歉……一直没跟你说,但是……」
    「我问你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他的!」
    「有关炼次哥的事……第四代应该什么都没委託给爱丽丝对吧?所以我也没有非得告诉你不可的理由。」
    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视野一阵模糊,脚已经从地面腾空了。原来足第四代把我给举了起来,害我的后脑勺撞到后面的墙壁。
    「你少给我要嘴皮子!快说!」
    「那就请你……委託……爱丽、丝……」我的声音断断绩续。「我们是侦探,就是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
    第四代将我整个甩到床铺上。
    「少无聊了!我怎么可能让家丑外扬!」
    「我不也是你的家人吗!?」  
    我不自觉地大声同嘴,刚才被伤到的喉咙一阵疼痛,害我猛咳嗽。
    「难道对我就什么部不能说吗?你跟炼次哥不是同伴吗?听说你们连喝结拜酒都不分辈分高低,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的跟他断绝往来了吗?」
    「没错,早就断了。已经不是兄弟了。」
    「為什么!?」
    「因為不遵守承诺,两人都是。所以炼次才无法再待在帮派里,就这样。如果他到现在还在恨我,那很好,我会杀了他!」
    「炼次哥他——」
    恨他?到现在还在恨第四代!?
    我实在不懂。就连发生过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了解那藏在防风型墨镜底下的眼眸中刻了多少伤痛?
    然而当我从背包中拿出塑胶袋包着的东西摊开时,第四代的脸上彷彿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你应该认识这件T恤吧?这是炼次哥忘记拿走的。我们真的只是偶然遇见对方,所以几乎没有问他什么,可是……可是那个人跟我说这件衣服真的很重要,一定要还给他。」
    第四代大叹了一口气并靠在椅背上,我则跨过了床铺坐到第四代身旁。
    「听说你们交换了彼此很重要的东西,对吧?这件衣服是不是第四代绣的?」
    「你是听谁说的?」
    电线杆曾说过,这件事几乎已经变成传奇了,宏哥也知道。
    第四代将手机丢到床上,只吐出一句:「无聊。」
    「根本不是这种看得见的束丙。不是為了要帅而做的,炼次应该也早就忘记了。」
    果然不是这件T恤吗?但我还是紧咬着不放。
    「但这个刺绣不是第四代绣的吗?是帮派的代徽耶!」
    「并不是我。」
    该不会是嘴硬不想承认而已吧?第四代却指着我手中T恤的侧腹部和肩膀部分说:
    「你给我看清楚。侧腹部的花纹是肩膀部分的1.3倍大,為了让顏色的层次看起来一样,绣线的安排有所更改,是把刺绣模式输入电脑后放大处理而成的。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一脸呆滞地看着尚未绣完的代徽,又看了看第四代的脸。
    第四代说得没错。对于我没有教他之前根本不会用电脑的第四代而言,不可能做得到这个刺绣。但是—
    第四代果然还是知道关于T恤上刺绣的事。
    「绣这侗刺绣的是一个叫喜善的女人。」
    第四代将头别了过去。
    ……女人?喜善……是韩国人吗?是和……第四代住在一起的,女朋友?
    「这女人已经不在了。我没办法保护她,炼次也办不到。就是这样而已。」
    一旦第四代闭上了嘴巴,我也无法再继续追问了。不管是针对炼次哥或是那名女子都一样,接下来是一阵柔软的沉默,彷彿房间地板上铺满了冷冰冰的水银。
    「你能联络到炼次吗?」
    我一时之间没意会到这是对我的发问。
    「……咦?啊……那个……」
    如果现在摇头,好像连骨头都会被他绞碎。
    「他没有手机,但我告诉过他我的号码。」
    「如果他打过来就告诉我。我要去杀了他。」
    我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但这次很确实地摇头拒绝。
    「我不要。」
   第四代闭着嘴瞪着我。
   「炼次哥……是我在原宿巧遇,然后又在上野重逢而交上的朋友,就只是这样而已。对我而言是……」
   「少给我在那儿唱高调。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在针对我们?」
   「这件事我会当面向炼次哥确认。我还不想相信。」
   「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你懂什么?」
   「第四代一开始也不打算相信吗?所以你才会隐瞒仓库钥匙的事。」
    话一说完,我的视野立刻剧烈地摇晃,一阵衝击让灼热的空气从口中喷出,身体从小被弯成两半,这时我才终于感到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原来是第四代的铁拳正中我的肚子让我觉得就要吐了,只能一手抓着床单颤抖着强忍疼痛。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顺便也去告诉爱丽丝和宏仔!」
    接着第四代走出厂房间,休息室中充满宛如粉状的昏暗和肃静,我却倒在床铺上好一阵子都不能动弹。
    我用指尖寻找着代炼次哥保管的T恤。
    我的工作——
    就这样对昏暗的世界视而不见,只看着即将踏入镁光灯?的乐团背影,然后等待第四代将炼次哥——或炼次哥将第四代破坏到再也无法挽救的地步,却只是等待。难道这就是我的工作吗?
    我绝不接受这种事!

    「这就是壮大哥的办公大楼吗?好酷喔!」
    美嘉姊看着上头写着平坂帮事务所的大楼招牌,兴奋到大声喊叫。她就是那位年轻的女性活动企画总监。她穿着一件超夏天的贴身背心配迷你裙,害我真心地后悔和她相约在事务所前碰面。但是美嘉姊希望能够见识一下平坂帮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所以我也没办法。实在是因為今天我们预定要跑的唱片行都在附近,约在这里还算是满方便的。
    「而且还附保鏢耶!藤岛同学,你果然很厉害!全身都散发出大人物的气息耶!」
    「没有啦,这是……那个……」我头痛地回过头。
    「是的!我们会保护好大哥秈客人的!」「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平圾帮纵向高度第一的电线桿,以及横向幅度第一的石头男。如果让这两人同时出动,说不定连核*都挡得下来,但却醒目得不得了。再加上目前黑T恤制服正被禁止穿着,结果两人分别穿着印有「侠气」、「仁义」之类字样的白痴服装,怎么可能带着这种人上街啊?然而两人直说是帮主的命令,死都不愿意离开。第四代认為我可能已经被炼次哥那群人视為协助平坂帮的帮兇,所以外出时有危险。之前对我那么冷漠现在又这样,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总之就是太鸡婆了——而且今天又不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那个……我们要拜访公司和店家耶。对方会吓到的,请不要跟过来。」
    「绝对会做好护卫的!」「一定会瞪到让对方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為止!」
    我已经连应声都懒了。拜访第一间淘儿音乐城时,我在店内乘机和美嘉姊交头接耳并逃离现场,成功甩开了电线杆和石头男。
    「大哥!大哥你在哪儿?」「笨蛋冷静点,快去问店员!」
    「什、什么事?请问两位在找什么?」
    「藤岛,藤岛鸣海!什么?分类?什么分类?」
    「大哥应该是那个……和竹内力老大或哀川翔老大同列的啦!」
    「……是、是吗?那就可能是演歌或歌谣或电影配乐之类的……」
    「好,就去演歌那边!」「大哥不在这儿啊!?」「你这傢伙,竟敢欺骗我们!」
    淘儿的店员,对不起了。我俩急忙逃进写STAFF ONLY的门内,才总算能平静地地和独立乐团类别的负责人打声招呼。不用想也知道,结束讨论之后我们也是从后门逃离现场。
    按照那两个人的脑袋,想到直接打手机给我之类的解决方式应该也要花上个半天。
    「把保鏢留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
    美嘉姊的表情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失望。带着流氓走来走去真的那么好玩吗?
    「没问题的,帮派内部的人太操心了。我只不过是个打工的高中生而已。」
    「不过藤岛同学确实很有才华,如果只让你当工读生实在太叮惜了。说真的,你高中毕业后有没有兴趣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呢?」
    美嘉姊说道句话时,我们正要穿过人潮篱挤的车站内,害我以為自己听锚了选直盯着她。
    「我们现在要去製作周边商品的公司,他们也对印有乐团标誌的T恤很感兴趣。那隻小黑鸟还可以做成卡通角色来卖……然后部落格也超有趣的。」
    「还好吧。,那只是把真实发生的事情照实写上去而已。」
    「可是像水豚那篇,我们全公司的员工都笑到不行耶!原以為都是些跟乐团完全无关的内容,害我边笑边担心,结果最后居然都有关连,吓了我一跳!」
    那毕竟是告知活动消息的官方部落格啊
    「你应该很适合去写文章喔?」
    「什么?唔嗯……」
    ……或许比当上班族适合吧?这也只是比较之下的结论,但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压根儿没想过自己除了成為尼特族以外还有别的的选择。
    「我能理解帮派担心你的心情。藤岛同学若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会很困扰。」
    「不是啦,他们只是爱玩黑社会游戏而巳。我并不是那种需要保鏢保护的大人物。」
    然而,我的观点看来是错误的。早知道应该相信第四代的直觉才对,
    通过新南口后,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听说做周边商品的公司也帮着名游戏公司制作角色商品,规摸还满大的;没想到却匝落在邻近八幡官附近(注:為奉祀「八幡碑」的神社,八幡神原為农业之神,后来被视為武神),不像是商业区的宁静地区。
    我们任明治通左转,正要经过场外胜马投票券阪卖所(注:不里前往赛马场就可以购买马券的地方)。由于今天是平常日,马券交易所显得幽暗且空旷,除了找们以外没有其他人,尽管如此,我却因為正在思考美嘉姊所说的话而没发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突然间,我和美嘉姊的左右侧分别出现了人影并追过我们。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停下脚步,并拉了一下美嘉姊手提包上的绳子。
    「咦?怎么——」
    美嘉姊正要回头时,我的腹部就感受到一阵巨大的衝击。我差点倒了下去,却被抓着肩膀硬是拉了起来。映人眼帘的是印着白色凤蝶代徽的黑色衣服,一头漂金后已经长出黑髮、看起来有如布丁的毛躁长髮,混浊的眼神和鼻环。看起来像是混混的傢伙嘴角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接着抓住我的衣领,用膝盖在我腹部又补上一击。
    当我的身体因疼痛弯起时,背部又受到疑似手肘的追击,只能整个人蹲坐在马路上。正要以臂防卫,却被对方以脚尖从缝隙问踢中侧腹部,只觉得胃液部快逆流了。
    「不、不要这样!干什么啦!」
    突然听见美嘉姊的哀叫声,我试图站起来。手臂看来是因為擦到柏油路面而淌着鲜血。就在网疼痛而朦朧的视野中,我看见手提包和高跟鞋被弹飞了出来;美嘉姊娇小的身躯已经被另外两名黑T恤男压制住而看不见。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袭者有三人。
    「你、你这傢伙!放手!」
    唾液中和着鲜血的我边叫边准备从男子背后抓住他,却被从旁踢中头部,整个人倒栽葱摔进路边花圃。映人眼帘的尽是凤蝶代霉—是他们,偷走制服并到处闹事——炼次哥的——
    我挣扎着从花圃爬出,却慢刻被抓起头部压倒在晒到发烫的马路上。视野一隅瞥见美嘉姊被捣住嘴巴拚命挥动手脚的模样,看来是伤到什么地方了,流到头部的血将她的背心都染红了。
    「怎样?要不要先打断个几根?」
    「这两个不是负责宣传的?应该搞到他们不能说话吧?」
    「若是不小心杀了他们怎么办?平坂大哥也没叫我们干到这种程度。」
    「那就让他们住院两个月好了。」
    这群黑T恤男露出诡异的笑容说着令人不寒而慄的话,我一边觉得身体的热度好像快随着流到手上的鲜血流光、一边领悟到一件事。
    他们是衝着我和美嘉姊而来的——也就是说,我们被跟踪了,可能从平坂帮事务所走出来时就被盯上了。第四代的顾虑是正确的,我真是太轻敌了,结果落得如此下场。我的手被折到背后硬是被拉起身,肩膀关节已经发出尖叫了。当我打算呼救时,鞋尖再度飞向我的嘴巴,鲜血的味道将呼救声压了过去。美嘉姊啜泣的声旨耳中刺入。我到底在做什么?快动啊!快挣扎啊!难道就这样一直挨打吗?剧烈的疼痛从肩胛骨窜到头顶,将我的意志消磨殆尽。我再次倒卧在被自己鲜血梁翱的地面,骨头喀滋作向的声音仿佛经由肌肉传入耳里
    忽然间,原本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地面大大地震动。一个黑影飞起、滚落在我身旁。是齷齪骯脏的黑T恤男其中之——翻着白眼倒在那儿。
    我惊讶地转顷往上看,一半被鲜血遮住的视野被强烈的阳光给切开,一个巨大的背影遮住了阳光,耸直在我和美嘉姊之间。
    「你们这群傢伙,在神圣的WINS前干什么?」
    壮硕的肌肉将衣服背面撑得紧紧的,手臂就像是吊电梯川的钢缆一样又粗又结实。皱巴巴的
    牛仔裤后头口袋里插着赛马报及*台情报誌。
    「喂,呜海,这些傢伙好像都没见过,是新的帮眾吗?」
    「阿哲……学长……」
    我发出了怪声。回过头看我的脸孔的确足阿哲学长。
    「你干嘛大白天的在这种地方跟平坂帮的人打架啊?是那个吗?因為太不受女生欢迎了,所以把气出在鸣海身上——」
    右侧那名押着美嘉姊的男子因為紧张啊将她的手折到不正常的方向,被捣住嘴的美嘉姊则因剧烈的疼痛而皱起眉头并发出哀号。就在这时,阿哲学长的拳头飞了过去,发出一声让人不寒而傈的清脆响亮声音并命中男子脸部,男子则是喷着鼻血倒卧地面,并鬆开了抓着美嘉姊的手。下一个瞬间,左边的男子也被一拳击中颈部,整个人倒卧在柏油路上。
    「什么跟什么嘛!喂,小姐,你没事吧?喂,鸣海,你被揍很惨喔?喂,别睡了!这位小姐也在流血耶,喂!我现在没钱所以手机披停话了,赶快借我电话,要不要叫救护车?」
    阿哲学长略為粗哑的声音在这时特别悦耳,在这之前或之后都不曾感到如此。学长从我口袋中抽出手机后便四处拨打电话,接着几乎是直接扛起我和美嘉姊往车站方向走去。
    「新潟赛马场超漂亮的。该怎么讲,草皮跑道好像一直、一直延伸到青空下啊—又没有太多观眾,而且还满凉爽的,因為太舒服了,结果就在他们大门前过了十天左右睡袋生活。」
    「阿哲,看来你已经准备踏入游民的行列了。」
    宏哥露出苦笑。
    「要是昨天最后一场比赛输掉的话,那我就真的得走路回东京了。」
    「你乾脆在新潟定居不就好了?」
    「到冬天会被冻死。」
    至于我呢——则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发抖,同时直盯着诊疗室的门;根本没心情跟他们谈天说地。
    由于美嘉姊被伤到无法行走,所以阿哲学长请宏哥过来载我们,接着就直接将美嘉姊送往最近的医院,也就是彩夏之前任过的那间大医院。我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但美嘉姊的诊疗却还没结束。在瀰漫闪周的消*水气味中,我感到一股好像全身都快被压扁的痛苦。
    「该怎么说呢……已经习惯睡在一推槓龟马券上了。一回到东京,又不知不觉地被吸引到WINS附近,结果就发现呜海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还被帮派的人打得半死。你说嘛,这种状况下到底该怎么吐槽他?」
    「鸣海小弟,幸亏你的运气不错……」
    宏哥叹气似的这么说并看着我。
    没错,只是运气好而已。如果当时没有阿哲学长——不知道下场会如何?我紧握着因擦伤而包扎着绷带的手臂。
    我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对着第四代发出「我也算是帮里的人」这种豪语后,竟然还以為自己不会被捲入暴力事件中?
    「那现在是怎样?為什么不联络第四代?这不是帮里的纠纷吗?」
    「啊啊……那个……」宏哥对着我眨了眨眼。因為阿哲学长还完全不知道事肤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以為那群黑T恤男都是平坂帮的成员。
    实在有点懒得说明,而要把这件事告诉第四代更让我心情沉重。
    然而,这两件都是我的工作。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阿哲学长,三人一起走出医院时已经是傍晚了。在通往停车场的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宏哥的表情也显得凝重,因為我也是第一次告诉他——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见过炼次哥了。
    直到车子经过明治通遇上塞车,宏哥才终于开口。
    「我明天也会去医院,鸣海小弟呢r.」
    坐在副驾驶座的我看着手里裹得厚厚的绷带和纱布,摇了摇头。
    為了保险起见,美嘉姊住院观察一晚,听说有内出血之类的症状。聆听医生报告的是宏哥,所以我不太清楚详情。由于选是高中生的我出面会让很多事变得更复杂,我只好像隻缩头乌龟似的待在候诊问。
    现在根本不知道要拿什么脸面对美嘉姊。
    我听到阿哲学长征后座大叹了一口气。
    「感觉事情好像变得很棘手啊!是说第四代干嘛不向我讨救兵呢?只要告诉我,我马上就飞奔回来啦。」
    「我打过好几通电话给你!给我跑上祈潟那么远的地方,手机还被停话!」
    宏哥不断地拍打方向盘
    「说得也是喔?啊哈哈哈……宏仔你干嘛吐我槽啦!是说这样呜海会丢工作耶……?喂,鸣海。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连头也撞伤了?」
    「……怎么叮能还会有好脸色……?」
    我发出虚弱的声音,就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越来越没力气。
    「这傢伙為什么这么落魄的样子啊?」
    「大概是因為被女生看见自己很逊的样子吧?」
    当然不是!不过……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是啦。
    「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只会出一张嘴而已。」
    「现在才在说这个?呜海除了会出一张嘴以外没其他值得提的,这种事大家都知道啊!」
    「喂,阿哲,不要把事实讲得那么明白嘛!鸣海小弟都快哭了。」
    宏哥你也一样残忍啦!我坐在座椅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宏哥提议是否由他来代為向第四代转达,我摇摇头拒绝了。阿哲学长说得没错。如果连出张嘴都不敢,我就真的成了一个没用的人了。我必须自己去做这件事才行,但做了之后呢?
    「呜海小弟,你还要继续这个工作吗?建议你最好收手了。」
    我摇头同应宏哥说的话。其实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很无聊的逞强而已。
    「……嗯,是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毕竟这是鸣海小弟自己的决定。」
    我心想,我到底决定了什么呢?
    用双手揣住脸的时候,颈部和手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那些人是依炼次哥的命令行动的。这件事实卡在我的喉咙深处。
    到昨天為止,我一直希望说服第凹代委託爱丽丝处理这件事。演唱会时间节节逼近的现在对第四代而言可说是很重要的时刻,我想他也没空插手这种麻烦事;若是强硬蛮干,在道上的信用也会遭受质疑。
    但如果将案件委託给侦探—不仅爱丽丝而已,阿哲学长、宏哥以及少校都能插手帮忙。问题是在那之前,这群硬底子的尼特族们也只能乖乖坐在拉面店厨房后门外假装没事而已。其实这也就是个人的自尊问题,因為那个乾脆又不过问他人私事的舒适小世界里有着微妙的平衡,结果才会如此。
    但即使第四代现在将案件委託给爱丽丝,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没让炼次哥见血,这件事就无法善了。若是為了这样的结果——我还能以值探助手的身分继续这份工作吗?
    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你懂什么?第四代的声音又在我耳里响起。说得没错。那个人不过是敌人罢了——若是能这么想该有多好?
    我心里的纠葛没有鬆脱的跡象,适时听见了阿哲学长的呢哺。
    「喂,鸣海,炼次他......看起来还好吗?」
    我无法抬起头来。和一回头就会看见的学长对上视线、直接面对他的温柔话语……让我感到很害怕。
    「那傢伙的金钱观念几乎等于零。他看起来像有好好吃饭的样子吗?还是跟以前一样老爱说些有的没有的冷笑话?」
    「……是啊,」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沙哑的声音回答。
    「那就好,不管周遭环境再怎样烂,就算怎么讲都讲不通……」
    我的背感觉到阿哲学长以拳头用力抵了副驾驶座的椅背一下。
    「只要还活者就没问题。还可以干架。」
    ……这可是鸣海教我的耶!听到阿哲学长最后那句话,害我几乎要哭了出来。
    只要……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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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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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5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当我在「花丸拉面店」附近的收费停车场下车时,刚好遇见了少校,
    「咦,原来不是藤岛中将住院喔?」
    哪有人劈头就跟人家说这种话的啊!
    「咦,阿哲哥,原来你真的回来了?新潟赛马场感觉如何?」
    少校左打不停地摇晃着此他娇小身躯大将近两倍的军川背包,接着绕到后车门外。
    「原本以為会是冰天雪地,结果气温很普通。多亏这样也让我能露宿街头。」
    「对于曾在五稜郭(注:日本江户时代建造在各地的星形堡垒,目前泛指位于北海道函馆者)进行过七天模拟守城训练的我而言,新潟根本就是赤身*郡没问题的南国。」
    你的脑袋哪里没问题了!?五稜郭可是国家级古蹟,少拿来当作生存游戏的场地!
    「我把原本的住宿费跟新干线费用省下来,却押在三连復(注:不论顺位為何,专押第一至第三名马匹的马券)的四头B o X(注:四种不同排列组合的押注方式)上,最后一场差距小到要用影像判定分胜负,押输的话我就直接跳日本海了。」
    「你买的是万马券(注:押中后赔率超过一百倍的马券)对吧?大概赚了多少?」
    「光是赢一局就翻本了,所以回来时是坐豪华商务车厢。就是因為这样,赛马才让人无法抗拒啊!」
    我盯着三个人走向拉面店的背影,双脚却一动也不动。
    一靠近大楼就会被监视器拍到,伹我不想被爱丽丝看见。还在医院时候就接到好几通她打来的电话,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全都没接。
    「喂,阿哲,我听到了!你中了万马券啊?」明老板的声音从拉面店里传来。「赶快给我她赊帐的拉面钱付清!」
    「没有啦,这是明天以后的资金!」「吵死了,少啰嗦!快付钱!」
    阿哲学长被从厨房后门衝出来的明老板以锁头技抓住,接着直接被拖进拉面店,少校和宏哥则边笑边跟了进去。
    而我则呆站在宏哥的车旁,静静地听着从大楼缝隙问传来的尼特族侦探团对话声。
    「叮恶,钱包变超薄的……走,去叫第四代过来开赌,最近他手头不是还满阔绰的?」
    「就跟你说他现在正值关键时期啦!你都没在听鸣海小弟说话喔?」
    「他没来委託爱丽丝不是啰?那就不管他。」
    「阿哲哥,把人家叫过来玩躑骰子还骗走别人的钱,这不叫作『不管他』。」
    「阿哲敲诈别人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应该跟不管他差下多吧?」
    「严格来说,最近的第四代很小气。像我也只是被叫去调查事务所的锁头就结束了,也没拿到多少酬劳。」
    「咦?现在连少校都没在做事喔?譬如监听之类的?」
    「我没有接到委託。」
    「那就没办法了。」「对啊没办法。」「既然如此,在紧要关头打扰他也不大好意思,乾脆我们去打三人麻将吧?」「好啊!我最近有个新的听牌理论——」
    听起来愉快无比的对话内容傅进我的耳里。大家还是一如往常——明明和第四代以及以前的炼次哥都是同伴,他们看起来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我发觉自己相当烦躁。你们这群人真的什么事都不做喔?若是对方不来委託,你们就这样无限期一良游手好閒下去?当你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炼次哥他——
    我紧咬着嘴唇。我知道这样做只是自暴自弃,这股怒气的对象其实是自己。阿折口学长们会这么做,是基于身為尼特族的骄傲。而我呢?不仅什么也不能做……还可能只是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从回家后到当天晚上,我一直躺在床上面对着手机。
    爱丽丝固定每隔一小时打来,一共有五次来电,最后一邇甚至还留言。
    「為何不接电话!?给我听好,记得定时报告,要定时报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既然没有住院,至少也可以回通电话吧!」
    你明明知道我怎么了……何况根本没听亲过定时回报这种规定啊?我实在没心情打给她,
    只回了「我没事」短短三个字的简讯。
    然后该傅个简讯向美嘉姊道歉。虽然只有短短三行,却花了我一侗小时,她要看到这封简讯——即使明天就出院也得等到进公司以后了。既然如此乾脆直接去医院找她不就好了?但我却做不到。明明是我把人家拖下水的……
    正当我把手机拋到枕边、灯也不关就躺在床上时,炼次哥打电话来了。
    虽然是末显示号码的来电,但直觉告诉我,那八成就是炼次哥打来的。
    『呜海吗?这是呜海的手机吗?』
    手机里傅来略為沙哑,但听起来却很舒服的声音。
    「……是的。」
    『喔,还好。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很爱乾净。洗太多次手,差点连抄下的号码都洗掉啦,结果看不清号码,试了快二十次了。耶——太好了太好了!」
    总觉得心里有一股不能融化的东西就快要融化了,我只好强忍住这股衝动,将于机换到另外一隻手上。
    『你的伤势怎样?严不严重?』
    被如此直接地询问,我只能勉强压抑复杂的心情。
    「……没事,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擦伤和割伤。」
    『是吗?那就好。』
    ……就这样?我差点直接脱口而出。然而他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倘若他真的向我道歉,我又该如何回答是好?
    『原来我们会见到两次面并不是偶然,在原宿和上野时郡是——因為目的其实是一样的,不知道这样的机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喔?』
    炼次哥的语气一如昨天,彷彿我们都还不知道彼此的身分,可以边说笑边拍打对方。我也无法区分这到底是他的过人之处还是他的弱点?说不定两者皆是,其实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存在许多两者皆是的东西。
    『对了,鸣海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忽然觉得,现在应该是水豚之梦结束的时候吧?自从第一一次遇见炼次哥之后,那个梦就一直持续着,是否就在这个瞬间终于要清醒了?包括Live house发生的火警、和美嘉姊在一起时被人袭击,全都是——
    但手机挤压着的脸颊有点疼痛,这并不是在作梦。
    因此,我试着挤出了生硬的声音。
    「我随时都有空呀,明天也可以。」
    『那就约明天好了。嗯——』
    我和炼次哥的语气就像尽量不去碰触造成的伤口,只用水冲洗伤口四周般,相互确认了约定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你不要告诉壮仔……其实这应该是个无理的要求吧?』
    炼次哥的尾音显得又细又稚嫩。
    『你要带几个人来都没关系,但是记得一定要带那件T恤喔!那东西真的很重要。』
    「不说平坂帮,你难道不担心我可能报警吗?」
    由于声音变得很沙哑,我只好拚命吞口水湿润喉咙。
    「為什么要当面拿?你可以叫我寄到某个地方……之类的啊?」
    『说得也是。』
    简单的附和后是一段沉默。他在迟疑什么?就在我思考的同时,一个疑问也彷彿即将自舌根渗出——我真的要做那种事吗?
    『话是没错,但如果寄过来,我就见不到鸣海了。』
    我从床铺上站了起来,在木质地板上抱膝而坐,大腿紧紧地抵住腹部。如果不这么做,已经涌出喉头的炙热心情彷彿就要直接脱扣而出。
    『得再见一次面好好说明。』
    「说得……也是。」
    我呆望着胡乱摊开住地板上的那件刺绣的白色T恤。
    「我会一个人去。我也有话必须和炼次哥说。」
    『多谢啦。』
    掛上电话,我这才终于站了起来,捡起了代替炼次哥保管的T恤。一群欠缺羽翼而不能飞翔的蝴蝶散落在白雪上。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我还是将T恤摺好后塞进背包,出了家斗。脚踏水座垫上还依稀留着中午阳光的温度。


    「你居然邐敢带着一脸衰样出现在我面前!」
    爱丽丝一脸不悦,像门神一样站在开着冷气的NEET侦探事务所网床铺上。
    「你不听我的警告就去接触毫无秩序可言的世界,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捲入暴力事件当中,接着还被里上绷带!居然又不知羞耻地住这种时间出现。到底有什么事?」
    「这种时间?爱丽丝不足一直都醒着吗?」
    看到爱丽丝的态度一如往常,安心之餘小小心又脱口而出小小的吐槽。
    「现在是各家伺服器集中维护的时段,是破解密码的黄金时期。我根本没理会你这种脑袋里只装着白日梦的人。」
    「是喔……对不起……没有啦,其实我来也不是為了什么特别的事。」
    听到这句话,就连精明的爱丽丝都露出呆掉的表情。毕竟现在是半夜雨点,并不是那种没事就可以随便造访他人的时间。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看到爱丽丝。」
    「你、你、你在说什么呀!?」
    爱丽丝敖一个人弹跳到床铺的另一端。
    「我现在很忙。要是想找人陪你游山玩水,车站前或市中心不是有很多夜猫子吗?」
    没想到竟然被骂得这么惨,害我感到好沮丧。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的。其实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是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炼次哥的事,本想来跟爱丽丝谈谈,说下定就可以把脑袋里的疑惑给清除了……
    「对不起,我回去好了……」
    当我再次揹起背包站起来,爱丽丝立刻从床单上爬行过来。
    「你就这样回去做什么?没用的傢伙!至少马上想出个好一点的理由,当场随便回答啊!」
    「可是……我很碍眼吧?你不是叫我滚出去?」
    「我既没有说你碍眼也没有叫你滚出去!」
     ……真搞不懂你耶?
    「既、既然都来了!」
    爱丽丝继续坐在床铺上,并把它当成弹簧床跳来跳去。
    「你去一次拿个三罐Dr. Pepper过来……啊!不、不是要给你喝的喔!我会全都喝掉!」
    我知道啦!爱丽丝接连喝光我从冰箱拿来并闢好瓶盖那些令人作呕的碳酸饮料,接着将空罐堆在侧边的小桌上。
    「重点是你到底在做什么?活像隻一直在泥沼里打滚的产季外鰻鱼,醉生梦死。你不是早就瞧该知道该做些什么的吗?」
    没错,原本早该知道的。从让第四代亲口委託爱丽丝帮忙,然后想办法让我们介入和他炼次哥的斗争中。
    但是——
    「该不会我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相信,只是被小挝了几下就开始感到暴力的恐怖,打算要退缩了?」
    「没有啦,不是那样的……或许有一点那样的感觉啦。」
    的确,在被人揍了之后,我才好不容易明白了某些东西。
    那就是第四代和炼次哥之间近乎绝望的深厚恨意。双方都以做掉对方为目的,而这份恨意直接波及到我,甚至连美嘉姐都牵连受苦——我才终于发现真的很难挽回了
    如果第四代真的委託爱丽丝处理这件事,包括我、阿哲学长、宏哥及少校全都必须為了击垮炼次哥而奔走。我真的能忍受这种事吗?
    爱丽丝一脸无言地叹了口气,接着又开口:
    「……往南池袋,有一间叫『EX.AREA』的运动用品店。」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这名侦探。
    「是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开的店。这名男子直到数年前还是领导一群窃盗集团的无名小角色,却和刚来东京不久的雏村壮一郎发生衝突,而他的集团则是遭到消灭。」
    她到底在说利么?我跪着并用手撑在床前。
    「平坂炼次就在那间店里,我想经营者本人大概也是和平坂一伙的。」
    我為了站起来,膝盖差点撞翻床铺。
    「……炼次哥!?為、什么你会知道?」
    「為什么知道?当然是查出来的。你以為在你眼前的是何许人物?」
    尼特族侦探爱丽丝——在这不满六坪大的堡垒中掌握流动在全世界血脉中的庞大资讯,是个小小女王。
    「你不是告诉他你的联络方式?我只是查了一下来电记录。平坂早在我认识阿哲和第四代之前就已经从东京消失了。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全能的侦探,即使他未显示来电号码还是可以找出发话来源——但我却封那个男人很熟。」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踏在坟墓旁冰冷泥土的脚步声。
    「当然也知道他是个多么残忍又贪婪的人。他找来妨碍活动的败类,全都是平坂帮刚成立不久时消灭的其他帮派成员。听好了,对方就是第四代和平坂两人台力赶出城外的一群人,但现在却都跟随平坂。他只是将那些人对他的恐惧以及对第四代的恨意抽出并扩大,被第四代掳走的那名男子也是如此证实。我很了解能毫不在乎地做出这种事的人。他们是危险的野兽。」
    「炼次哥他……」
    我激动地开口,视线却撞上爱丽丝的冷漠的眼神,结果只能僵在原地。
    炼次哥他——怎样呢?我本来想说些什么?就凭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明白他和第四代之间到底发生遇什么事?第四代说得没错。我只不过和他见过两次面,聊了一些话而已。这样又能知道什么?我——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只好去确认了。
    我将放在背后的背包拉了过来打开,接着拿出縐巴巴的白色包裹,放在床铺旁边。爱丽丝稍微摇了摇头,同时露出哀伤的眼神。
    「你可以先帮我保管吗?」
    「......那是什么东西?」
    「是炼次哥的T恤。為了叫我把这个还给他,位刚才打电话约我出去。天一亮我就出发。」
    「什么就出发!?你為何如此老实地被人给叫出去?难道你忘了大白天被施以暴行的是你自己吗?而且还是平坂下的命令。」
    「我知道,伹这件衣服对炼次哥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是為了拿回这个才叫我出去,不会乱来的啦!」
    「天蹺得!而且既然如此,為何要叫我保管——」
    爱丽丝的脸因為忿怒而差点又要泛红,那股热气却忽然间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把它当作人质?」
    「嗯……虽然有点不太一样,但感觉还满类似的。」
    我紧盯着爱丽丝拾起并摊开的T恤胸前。
    「如果把这东西还给他,那我和炼次哥的关系就全都没了。」
    也没有理由和他当面说话了。
    未能履行的约定——无论形式多么差劲,都将变成插入心底的船锚。只要沿着那条铁炼,不论多少次,我们都会再相遇。
    只要还活着。
    所以我決定再次只以这身躯、话语、耳朵去见錬次哥。
   「……你每次都……这样,」
    爱丽丝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眼眸里显然已经充满泪水。
   「你到底要笨到什么地步?就算是黑猩猩,为了吃到蚁穴中的蚂蚁都还有智慧、懂得要使用树枝,而你为何每次都要消减自己的骨头插入蚁穴呢?」
   「嗯……对不起。因为我很笨……找不到其他方法。」
    气到闭嘴的爱丽丝脸庞彷彿瞬间掠过许多情感。当我因为担心而打算从下面窥看她时,她卻突然转过身,乌黑的秀发隨著转身动作扬起触碰到我的鼻尖。接著爱丽丝爬到床铺最裡面,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隨後又跪着移动回來。
    押在我鼻子上的是——
   「……猫头鹰?」
    形状像颗蛋、大约可以双手掌握的毛茸茸布偶——的确是猫头鹰沒錯。
   「没错。名字叫作米纳娃,是战士们的守护神。她比起你那毫无根据又无知的安全评估更值得信赖。」
   「嗯……嗯嗯。」
    我看了看爱丽丝的表情,又看了看猫头鹰严谨聪慧的眼眸。
   「谢谢你。」
   「听好了,我只是借你而已!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若沒把她给帶回來,到時候不只是减薪处分而已!」
    我点头回应,並将布偶小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背包。就在这时,突然有某样东西从背后蒙了上來遮住我的视线。
    是毛毯。我吓了一跳把东西抛开,同过头看着床铺。
   「话都说完了就赶快睡。」
    爱丽丝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键盘前,斜眼瞪着我说道。
   「和你的脸色相比,东京湾污泥的颜色看起来都还比较健康。你最近大概都沒睡好吧?居然在这种身体状态下半夜骑脚踏车,实在愚蠢到不行。」
   「啊……嗯。」由于不断地被话语炮轰,让我真的感到头昏了。
   「这个嘛……那就打扰了,让我休息一下……」
    虽然在这么冷的房间睡觉有点令人不安,不过因为半夜离家刚好有带外套,若能借條条毛毯应该就沒问题。总比回家去睡要好太多了。但是到底該睡在哪儿呢?靠在冰箱旁睡的話,或许可以减少一点冷气的侵袭吧?当我扛起毛毯打算走出寝室時,爱丽丝以难为情的聲音叫住了我。
   「……如果你答应不偷闻床单味道……其实……你可以睡在床的边边。」
    这对我而言是相当挣扎的选择,但因为受伤和配备的关系,心里的天平很快就倾斜了。反正这张床我也上来过很多次。于是我躺在手就快要碰到爱丽丝背部的极近距离,被一团熟悉的味道包围,陷入了片刻的歇息。
    


    我平常很少来池袋,所以有点讶异于眼前的光景——明明是暑假将近中午时分,我也只不过离开明治通约一条街的距离,整条街上的人影却明显少了许多。和我住的地方相比,这里的人口密度低许多。走过多间拉面店并排的道路,到了有间古斯特仪式餐厅的转角转弯,正面便出现一座公园。积着浑浊污水的喷水池、外墙被太阳晒得斑驳的公厕,长出茂密的叶子、努力制造树荫的樱花树,一群老人默默地堆在阳光直晒的长板凳上下着象棋。
    我以汗湿的手拿起只放着猫头鹰布偶的背包,重新背在肩上。
    喷水池的有个高挑的人影,挑染的金发就像直接将炽烈的阳光贴在头发上一样。就在晴空万里下,太阳眼镜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神。咦?我忽然发现炼次哥手上拿着手机。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现我了,他说话的速度开始变快。
   「……我要挂电话了…这种事自己去想,我没说一定得赶在今天内……有人来了啦!吵死了,马上就同去了。」
    炼次哥话一说完便合上了手机。原来这个人讲电话的时候都说标准语啊……和我对话的时候都不像现在这样,真是判若两人。
   「我买了手机。因为有收入,大家都说这样工作上很不方便,一直叫我买。」
    炼次哥满脸笑容,晃了晃手上的手机。
   「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很多人,结果一直响个不停,有够烦。所以我才不喜欢用手机啊。」
    我走到炼次哥面前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住,低下了头。炼次哥的工作——就是妨碍第四代的工作吗?
    要问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但我仍然要将它化成一句句的话语。
   「那么…请你告诉我电话号码。」
    炼次哥咧嘴一笑,手指勾着水蓝色手机的吊饰转个不停。
   「没有用吧?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请你告诉我。」
    炼次哥停止转动手机,纳闷地歪着头。
   「并不是最后一次。因为我没有带那件T恤来。」
    炼次哥瞇起眼睛,感觉得出他的眼神就像线锯一样来回切割着我的脸。
   「如果现在还给你,不就一辈子都儿不到面丁?所以……」
    然而在细细切过我后,他打开了水蓝色手机的盖子。
   「我用红外线传给你。」
    我紧盯着交换完个人信息后的液晶屏幕。「平坂炼次」。我突然想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眼就能辨识出这个人就是平阪的事物。
    原本藏在心中那股不愿相信的情感,早已燃烧殆尽。
   「既然这样,那鸣海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炼次哥的口气听起来毫不在意,还继续晃着手机;但藏在太阳眼镜后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笑容。
   「我是……来和你谈话的。炼次哥不也是一样吗?」
   「在这种热得半死的地方吗?我原本是打算快速搞定的。」
   「你在电话中说,有事必须当面和我谈……」
   「只有两件事。」
    炼次哥比出二的手势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第一件事,感谢你啦。让我觉得回到东京真好的,只有遇见鸣海这件事。」
    我尽力不让自己的目光离开强烈反射着夏口烈阳的太阳眼镜。
   「结果还是跟之前说的一样,跟鸣海的关系也坏掉了。」
    炼次哥自虐似的笑容,最后也消失了。
   「第二件事——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在我紧握的拳头中,汗水被烈阳晒到彷佛快要喷发出来。
   「……因为我在替第四代工作的关系吗?」
   「你们东京人喜欢站在大热天底下确认废话啊?」
   「你难道不想再和第四代见面吗?因为你们连话都没说清楚就分开了。」
   「你嘛帮帮忙,我回来可不是为了跟老朋友叙旧。连看到都不想。」
    那为什么还会和我见面呢?你明明就知道我是跟在第四代身边的人。
    其实你们还是有相连的部分对吧?
   「明明就和第四代结拜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你们还交换了比交杯酒更重要的东西?但你却……」
   「人家不过是为了耍帅在讲侠义道德,那些穿黑T恤的肌肉笨蛋们记得还真清楚啊?以前的事都无关紧要了,壮仔应该也早就忘记了。」
    我心想,这两个人根本就都没有忘记嘛!据说交换了肉眼无法看见却很重要的东西,而听我提起这件事的炼次哥也不再正眼看我,只是紧接着一句:「别再提那种无聊的事了。」却也没有否认什么。
    他们果然都没忘记。
   「说什么结拜兄弟,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早就断绝来往了?怎样?你还以为我会对壮仔手下留情吗?真是是太嫩了。」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吧?」
   「当然有!我们不是拜把兄弟吗?」
    这时炼次哥露出的笑容仿佛良接被夏日烈阳给融化并漂白,透着就像快要变成沙粒后消失般的寂寞。
   「和壮仔为了抢女人而吵架——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在极力掩饰的语气背后,我感觉到一股金属屑般的苦涩。
   「……是叫作喜善的人吗?」
   「什么嘛?原来你已经听说了。」
   「只听过名字而已。第四代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样就已经告诉你很多了吧?喜善这个名字大概只有我跟壮仔……还有明老板知道而已。虽然壮仔有女朋友的留言传得很快。」
   「就是那位第四代刚来东京时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吗?」
   「没错。」
   「也就是制作T恤刺绣的人?」
   「还没做好就死了。她说是独自一人从韩国来到日本,既没有亲人又是非法居留,加上死因不怎么正当,所以也没葬礼。就连我都不知道她被埋在哪里……虽然这种事还满常听到的。」
    死因不怎么正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身在什么样的温度下了。这恐怕不仅仅是天气热的关系。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就算我们每天晚上打架打到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地回来,她都一副没事的样子。何况我还是想搞垮喜善工作那家店的家伙耶!结果竟然随随便便就让我进出房间。不只是教壮仔裁缝,就连我都想一起教。有够白痴的,谁会做那种事啊?」
   「……怎么听起来感觉很像你们三个人住在一起?」
   「实际上也差不多是那样。但是我跟壮仔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打混,喜善晚上要工作也不在,所以很少见到面。而且她长得超正,太常跟她在一起会很想上她。真不敢相信壮仔居然都没有上过她。」
   「啊——这……」由于话题突然变得很写实,我只好将视线转向地面。「那个……呃……跟第四代都没发生过关系吗?明明同居在一起耶?」
   「因为他跟我约定过……」炼次哥笑得虚弱无力。「毕竟都要帅结拜兄弟了,又因为那种没品的关系变成兄弟感觉很差嘛!所以就约定在我们其中之一还没找到比喜善更棒的女人以前,绝不可以对她下手。」
   「这、啊……是……」不知道现在到底该不该笑呢?
   「因为她是酒家小姐,所以很危险。能上她的就只有我或壮仔其中之一,如果有其他男人敢靠近就先痛扁一顿。绝不让人碰她半根汗毛——这是我们的约定。」
    这时,我回想起第四代说过的话。
    我没能保护她——炼次也办不封。
   「那她为什么——会死掉呢?」
   「你是真想听吗?听了又能怎样?对谁都没好处。」
    的确是这样没错。置身于紧紧缠绕的蒸腾热气中,我只觉得内脏彷佛一一被置换成冷冰冰的铅块。
    我想这大概就是每每将艾丽斯捆绑在床铺上的,空虚感。
    不论是死者的话语,或是为死者而说出的生者话语,一定都会伤害到某人。这么做的代价不会变成更有价值的东西,从坟墓中挖掘出来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话语。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伸出手才行。
    若是下这么做,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炼次哥叹了一口气,在喷水池旁边坐下。他一边不断在膝上翻动着水蓝色的手机,一边开口。
   「那阵子我们帮派刚好和一个叫作后藤田帮的真正黑道起冲突,因为把管那间店的头头打跑、抢走人家的地盘,发生憾事也是正常的。喜善是被黑道*的。」
    我的舌头在嘴巴里颤抖。
   「壮仔当时就在现场。不只是这样,听说那家伙后来跟黑道连手,甚至还收了对方的钱。」
   「什么……?」
   「喜善被杀的事情若是被媒体报导出来,流氓们也会很头大。而且她刚好又是非法居留,只要闭嘴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结果就变成喜善这女人从来都不存在。我连她的遗体都没看到,大概埋到某座深山了?壮仔做了个好交易。」
   「怎么会……」
   「况且事后我从后藤田帮的人那边听到——虽然是废话,不过原本应该被刺的是壮仔。他在公寓住处遭人袭击,结果就拿身边的喜善当挡箭牌。」
   「你真的相信这种话!?第四代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壮仔自己也承认了,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对方汇了一千万圆的遮口费。」
    我弯着身体将双手的手指夹在两膝之间,喘了一口大气。
    第四代承认了?还收了人家的钱?
   「说真的,我本来想杀到对方的事务所,然后把那个杀喜善的家伙拖出来宰掉。打击实在太大了。其实揍壮仔也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揍了他。」
   「那个人……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你又懂什么?」
    在盛夏强烈阳阳光下,炼次哥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冰的刀刃。
   「不过是个在壮仔身边跑来跑去的小鬼,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
    没错。我的确什么都不懂。但是……
   「我并不只是待在他身边而已,那个人好几次都和我一起流血流汗。虽然我不过是个没什么长处的普通小鬼,但是……第四代却愿意和我结拜兄弟。」
    炼次哥原本冰冻的脸庞上彷佛又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们只说已经绝交形同陌路而互相攻击——或许都以为自己已经满面是血连对方都看不见,但在你们之间还有我。」
    只觉得喉咙快耍因为自己的声音而烧掉了。
   「因为有我,所以你们还是相连的。」
    两人不是都以比水稍浓一点的谎言和我结拜为兄弟了吗?
    炼次哥站了起来,将防风型墨镜拉到颈部下。接着出现的是一双冷冷的野狼双眼。
   「所以又怎样?」
    我将带有一点血味的口水用力吞进肚里。
    所以又怎样?明明每次说到第四代时都一副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真以为戴上太阳眼镜就能遮住吗?
    炼次哥大概真的很恨第四代,这连我都看得出来。然而就算如此那又怎样?我们这种人肩并肩活在吵杂又拥挤不堪的世界,遇上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沟通,只能伸出爪子伤害对方;总是因为不理性的理由被迫分开,不论善意或恶意都被名叫误解的泥巴给糊住、凝固。然而——
    这种事实在太奇怪了。这种做法,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请问你收了多少钱呢?」
    听到我的询问,炼次哥的眉头稍稍皱起。这时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炼次哥表现出真的受到打击的模样。
   「如果你真的很恨第四代,可以直接跟他互殴到死,但现在这种做法真的很奇怪。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破坏活动而行动,这根本就不是炼次哥想做的,一看就知道。你收了什么人的钱?收了多少?是不是叫柳原会的组织?」
   「哦,你挺精明的嘛?我太小看你了。」
    炼次哥凶狠地露出了牙齿。
   「就算我被黑道雇用,那又怎样?你以为付更多多钱,我就会罢手吗?」
   「怎么会……」
    正打算开口,又闭上了嘴。
    说得没错,就是这样。如果收钱就能了事,也不会像现在——
   「你是白痴吗?谁会只为了钱做这种烂工作?」
    炼次哥不屑地回应。
   「原本就打算这么干的。我要把壮仔一路累积下来的东西破坏殆尽,只是刚好跟顾客意见一致罢了。反正又可以顺便收钱,为什么不继续干下去?说什么我跟壮仔还是相连的?少自以为是了臭小于。我可不是为了继续玩兄弟游戏而同东京的。」
    炼次哥缓缓将握着水蓝色手机的手举了起来,手背上浮现一条条青筋,手指上的肌腱紧绷到变白。只听到一声有如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手机就被折成两半,液晶屏幕的外盖掉落地面。听到这个声音,我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已惊恐到快要无法呼吸了。被折断弯曲的手机从炼次哥手中掉落到磁砖上,接着爆出它的五脏六腑。
   「你说什么东西还是相连的?」
    炼次哥的声音,就好像快结霜时的泥土呻吟。
   「别再让我看到你,我会杀了你。」
    即使在他的身影和脚步声从视野里消失后,我还是呆站在炙热的阳光下。额头上的汗水流进了眼里,让我觉得好痛。
    我直接回到家中,冲了个澡。毕竟从昨天晚上就跑出去了。光穿着一件牛仔裤躺在床上,心想要不要干脆就睡着算了?一觉醒来后,是否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九月一日我又开始去上学,然后偶尔绕到「花丸拉面店」,上楼去照顾艾丽斯;阿哲学长和宏哥和少校明明没钱又在那儿聚赌,而第四代接着出现——
    我爬了起来,用浴巾擦干还湿湿的头发。
    我还是乖乖面对现实好了——首先,由于我直接从车站回来,所以脚踏车还放在拉面店;然后必须把猫头鹰布偶还给艾丽斯,也得和第四代谈谈。
    就算我披着浴巾捂住耳目,这世界也一样不会改变。只会从夏天变成秋天,再从秋天变成冬天——一直不断地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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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6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侦探事务所已经有访客了。
    「鸣海!快出来救我!这两人以为我是盆栽还是什么的!」
    「爱丽丝,不可以乱动。宏哥,保鲜膜是要拿来做是什么的?」
    「嗯嗯,爱丽丝几乎没有分岔,也没有染头发,只有这个部分稍微毛躁了点,护发剂要多涂一些,然后用保鲜膜包一晚。」
     彩夏和宏哥分别从左右压住哭闹不停的艾丽斯,正在进行护发教学。床铺上散落着梳子、毛巾和吹风机、护发削、专业发型杂志及晒衣夹等物品。
    「啊,藤岛同学要不要试试看?听说宏哥以前也教过我,可是都忘记了。」
     彩夏露出灿烂的笑容。
    「如果你连鸣海都敢教,就别想再踏入这个事务所半步!」
     我叹了一口气,坐住寝室外的冰箱旁。之所以感到放心,应该不只是因为房间里的冷气极强而已。
    「彩夏,接下来就按照我教妳的去做。我有点事要跟鸣海小弟说。」
    「知道了。」
    「呜呜呜,还没结束吗?」
     彩夏让噙着泪水的爱丽丝坐在自己腿上,一脸愉快地拿起了梳子。
     而宏哥则离开床铺、穿过了寝室的门,走到我身旁蹲下并轻声地说:
    「刚才设计师工作室好像打电话来,鸣海小弟听说了吗?」
     是美嘉姊的公司。不知道美嘉姊现在怎么样了呢?从宏哥沉重的声音里,我感受到一股凉意,不禁抬起了头。
    「听说那间公司要从这案子退出。真是和暴力事件相关的话……」
    「在……这么迫在眉睫的时候吗?」
    「思,没办法。毕竟伤到得住院才行。」
    「美嘉姊呢?她怎么了?该不会……」
    「一大早就办理出院了。刚才本来要去探望她,但晚了一步没能遇到。」
     我稍微放心了一下。还好不是伤势恶化必须继续住院之类的。
    「咦?鸣海小弟你都不知道吗?第四代没有跟你联络?小美也没有直接打给你?」
    「没有……」
     我想第四代大概不太想跟我讲话吧?反正他也知道只要告诉宏哥我就会听说,何况我只不过是最低阶、负责网络广告的宣传。虽然传了简讯给美嘉姊,但那也是寄到公司的账号,如果才刚出院可能还没看到。
     不,说不定是不想看也不想回复我。因为我害她卷入那样的事件中,她应该也不想再跟我们有所牵扯了吧?
     这也表示炼次哥的妨碍已经渐渐发挥影响力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反止我也知道小美的电话,干脆趁今天就把她追到手,用甜言蜜语说服她继续帮忙算了。啊,不过她还有伤,托床上应该没办法很主动。」
     我拖着膝聆听着这段自吹自播,宏哥却突然靠到我的眼前。
    「……你如果不吐槽我,这样感觉有点尴尬。」
    「咦?啊、啊啊,是是……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其实跟女生有关的事我都是认真的。」
     现在应该不是要帅的时候吧?
     然而,宏哥在那方面的能力的确比我强多了。其实所有尼特族侦探团员都是这样,明明装了很棒的引擎而且油也都加满了,就是没有插上钥匙。
    「……请问,少校和阿哲学长现在在做什么?」
    「啊——少校他……」宏哥一脸抱歉地转开了视线。「跟生存游戏的玩家一起跑去池袋了。说什么有个很重要的作战。」
     我叹了一口气。在这种大热天拿着*玩战争游戏吗?还真是悠哉。
    「阿哲正在地下钱庄借钱,还说什么警察找他过去。」
    「咦?他……他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因为没钱,所以犯罪?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用太担心。」
     虽然宏哥说话时笑得超级灿烂,但还是会让听的人以为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遗轮不到你去担心。
     这件事你还没资格担心。
     我一直将额头顶在膝盖上来回摩擦,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还开始怀疑是不是连胃和肠子都要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你又跑去见平坂了对吧?」
     宏哥若无其事地问道。为什么他会知道呢?对了,大概是从爱丽丝那儿听说的。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体会到,自己所做的事其实就是对第四代的一种背叛。没错,我又跑去见他了。去见炼次哥,然后说了几句毫无帮助的话就分开了。
    「你有拿到联络方式吗?因为他还欠了我一些钱……其实是掷骰子输了没还啦。所以想说要把他叫来「花丸拉面店」,给他一个翻本的机会。」
     宏哥笑着做出掷骰子的动作。我真不懂,为什么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笑呢?那么充满温情的约定根本已经不可能存在了。早知道应该跟第四代报告,让大批平坂帮的弟兄潜伏在我俩相约的地方,然后一举逮住炼次哥才对。这样一来所有事情情就能圆满解决了——因为那个人也是毫无防备地独自前来。
     感觉鼻子内侧有股热流,起泪水的前兆。
     那个人的确独自前来了。是因为信任我的关系?还是说就算被逮也无所谓?
     为什么陷在这个地方的人是我?
     夹在第四代和炼次哥中间的,只是个迷惘、不知所措的无能小鬼。
     当我正想再次抱住膝盖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吼。
    「鸣海,还不赶快把米纳娃拿来还我!还有报告!」
     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双脚腾空、坐在床边露出一脸不悦的尼特族侦探。于拿着梳子和毛巾的彩夏依旧一脸陶醉地梳理着有如黑糖蜜的长发。
    「你以为你为何会待在这里?难道我不每隔三十分钟提醒你一次,你就会忘记自己是我的助手吗?」
    「咦……啊、嗯……嗯嗯。」
     我抓着面露苦笑的宏哥的手站了起来,而爱丽丝则是一副骇人表情,迅速将我从背包里拿出的猫头鹰给抢去。
    「还有,这是你的失物。真是的,睡着时一直鬼吼好冷好冷,结果才把冷气稍微关小一点,你就把外套和毛毯都踢开,真是娇生惯养到令人无言。」
     爱丽丝将床铺上揉成一团的外套丢了过来。对了,昨天晚上穿着睡,结果放在这儿没拿就跑了出去。这时彩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藤岛同学,你在这里睡喔?咦?咦?在爱丽丝的床上?」
    「……咦?嗯、嗯嗯。因为已经半夜了,爱丽丝又说可以使用边边。」
    「这、这样不不行啦——!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不细心呢?」
    由于彩夏突然站起来,爱丽丝差点就从她腿上摔了下来,而我则是急忙扶住她。
    「你在做什么!这样很危险!」
    降落在我腿上的爱丽丝一脸愤慨地回过头。
    「爱丽丝才危险呢!听好囉?藤岛同学他好歹也是个男生耶!虽然迟钝到对所有人生事物毫不积极,就算吃了上个月煮的滷蛋也没关係,可是他是男生,如果睡在同一张床上,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啦!」
    真是被批评得一文不值啊。是说……喂!你在说什么啦!?
    「唔、唔、唔……你说会发生什么事?」爱丽丝瞪大了双眼。「我大概借过两次床给鸣海使用,但也没怎么样。」
    「但上次的感觉应该像是昏迷之类的吧?」
    宏哥一边苦笑,一边从旁应和。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睡同一张床,应该是不太好啦。」
    「什么跟什么,连宏仔你也……哇!彩夏不要这样,我不是猫呀!」
    彩夏揪住爱丽丝的后领,硬是将她给拉到床的最里边。宏哥也沿着床缘走了过去,接着两人一左一右对着爱丽丝解释:「跟你说,睡在一起其实是……」而爱丽丝的脸就像加勒比海的夕阳般越来越红。
    「鸣海!你这无耻之徒!」
    还来第三次啊!?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对爱丽丝灌输些奇怪的观念了?
    「今后绝不允许你未持有签证就超越这条绝对防卫线!」
    爱丽丝将布偶堆在床的边缘当作城墙,而我实在无言到只能抓抓头。
    「那个……这样的话帮你送餐或是送Dr.Pepper会很不方便。」
    「呜呜呜……所谓的签证就是放在冰箱里的红色罐子!」
    原来只要持有Dr.Pepper就能入境喔?随便啦,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藤岛同学也请你小心点!爱丽丝她年纪还很小!」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真是一整个莫名其妙。最后还是宏哥解救了我。他对彩夏说我们应该还有公事要谈,将她给拐出事务所外。
    「真的没问题吗?让藤岛同学和爱丽丝独处?」
    「没事的没事的……」宏哥边回答边强忍住笑,看得出他的背影正在颤抖。彩夏似乎真的很担心,但宏哥根本就只是想看笑话。这个臭傢伙。
    当两人走出走廊并关上大门,侦探事务所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平日那种——多个散热风扇运转声重迭在一起、令人怀念的沉默。
    我则对着摆起臭脸、看着旁边的爱丽丝开始报告。
    内容当然是有关炼次哥的事。当我说到他收了黑道的钱而进行妨碍工作时,爱丽丝才恢复她那冰冷的眼神。
    「不太能理解——平坂炼次的目的。」
    爱丽丝边用单手敲打着一旁折叠桌上的键盘边说。
    「目的不是已经说过了?就是将第四代准备到现在的活动给……」
    「在我看来,完全不像是为了破坏活动而做的。」
    「咦?」
    爱丽丝只是轻轻一瞥满腹疑问的我,继续说下去。
    「例如在新宿的活动预定场地。就在发生赤坂那件事后,平坂炼次曾造访过那里。而且还带着几个袭击赤坂音乐厅的同伙。」
    我只能哑口无言。
    「爲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查出来的。这间Live house每次都会上传很多演唱会的影片。当然,上传到网页的影片解析度太低无法使用,我是入侵对方电脑窃取出原档。拍得非常清楚。」
    对于她的骇客实力和搜寻能力,我只能说是叹为观止。
    「然而,他们那时却什么都没有做。依知名度而言,新宿的会场比起上野那间配电箱被他们破坏的Live house毫不逊色。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连爱丽丝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可以推测几种可能。新宿的会场是最后一场表演,预约订票尚未开始。我在想,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因为预约订票……还没开始的关係?」
    「没错。赤坂和上野公演的预售票都已销售一空,即使在这些地方稍微捣乱,表演也不会因此而停办。然而若是在尚未开始预约的场地闹事,表演就真的可能要取消了。」
    我交叉着双臂,稍微想了想爱丽丝所说的话。的确有道理。
    「可是……这些都只能算是间接证据。也可能单纯想要搞破坏,只是刚好新宿那边发生了一些状况,让他们无法得逞。」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但说到间接证据,还有个更关键的东西。若是以阻止活动进行为目的,那种毫不犹豫就使用暴力的傢伙为何不先袭击表演者?」
    「啊……」
    我张开手掌捂住了嘴巴。说得也是,确实是这样没错。
    「实际上被袭击的是你跟设计总监。就结论而言,广告设计公司不再接手此案件,对活动的确会造成很大的打击,但能够替代的设计师人选多如繁星。若是以破坏活动本身为目的,应该攻击更无法取代的部分才对吧?」
    「可是……在炼次哥背后撑腰的,不就是之前的主办单位吗?对那群人来说,乐团是个有机会夺回的商品吧?所以才不去伤害他们……」
    「你这项推测也无法成立。若真是如此,柳原会早就该寄写着『把工作还来』的威胁信给平坂帮了。」
    我再次交叉双臂沉默不语。我推测的枝叶,一根不剩地被折断了。
    「这么说的话……炼次哥并不打算阻止活动本身的进行,是吗?」
    还是说就让它进行,在活动当天——引发甚至有伤亡者出现的重大事件?
    那个人想破坏的东西——是第四代累积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那东西绝不会是这场活动,或是活动企画公司如此而已。第四代的「面子」——花了很长时间才建立起来的,是——信用吗?
    「这也只是推测。贸然决定是非常危险的。况且……」
    爱丽丝仰望着背后成排的萤幕,以自嘲的语气说明:
    「我们并没有接受委託。我只能将手指放在棺材盖子上然后蹲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不可能到来的黎明而已。」
    我坐在寝室和走廊的交界处,抬头望着侦探的脸。
    「……可以调查……吧?」
    黑髮飘了起来。爱丽丝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只要爱丽丝有意,就算第四代没有委託,借助阿哲学长、少校和宏哥的力量还是可以调查出所有发生在第四代和炼次哥之间的事,对吧?」
    「当然可以。但那样又如何?」
    「为什么你不那么做呢?」
    「你想对我说应该那么做才对吗?」
    「不是啦……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只是想从你口中听到确实的理由。」
    因为是尼特族、因为身为侦探的矜持——就因为这种理由而置之不理吗?
    明明一眼就看得出她心里是感到痛苦的。
    爱丽丝抓起堆积如山的布偶其中几隻,压在单薄的胸前。城墙开了一个洞,冷冷的风吹进我
俩之间。
    「……所谓的思绪,是很不确实的东西。」
    轻声说出的话语,随着冷气滚落在我的膝上。
    「若只是在思绪的框架内,即使矛盾的事物也可以并存。然而我也知道,当这部份事物直接反映在现实生活中的时候,将会产生多大的扭曲和疼痛。你也是一样。当彩夏什么都不说就想离开这世界时,只是茫然地接触着那种思绪的你,最后又变得如何呢?」
    因为这句询问,我被拉回了那段令人感到辛酸又心寒的日子。
    什么都不说就从学校屋顶跳下的彩夏,彷彿心被撕裂、好几天都只能独自惆怅的我。
    而将我的心再次缝合的,是明老板做的冰品、阿哲学长的拳头,还有——
    爱丽丝的话语。
「所以才需要话语。」
    话语和我的思绪重迭在一起。
    「话语确实到一种残忍的地步。它会将现实给切开,使它变成一组切面,让矛盾无法存在。
所以话语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而且是看不见的。
    「然而,话语也是一把利刃。它会将思绪转换成实体,但同时也毫不犹豫地抹杀掉尚未成形的部份。因此侦探才必须一直扮演代言人的角色,将沉默在黑暗深渊的话语拉到阳光下,这就是侦探的职责。他人尚未成形的思绪是可以转化成话语的。」
    我以双手环抱住膝盖,静静地思考爱丽丝所说的话。
    还有第四代心中尚未成形的思绪。
    
    平坂帮的事务所里,几名身材壮硕的帮众一脸闷闷不乐地分别坐在沙发和办公桌上。
    「大哥,您辛苦了!」
    「辛苦了!」
    我还是不大习惯被这么多人点头致意。到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第四代以及电线杆、石头男的踪影。
    「大哥,还好您没大碍!」「要是有我们跟在身旁的话……」
    大伙一同靠了过来,还握着我裹着绷带的手,让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那些傢伙,竟然敢对大哥下手!」「王八蛋,那些傢伙……」
    然而平常这时早就气到彷彿要从耳朵喷出红色蒸汽、血气方刚的平坂帮成员们,这次却只能忍气吞声。
    「……为什么平坂大哥要这么做?」
    「大哥,这是真的吗?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壮大哥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
    「不是说他们两位结拜时还交换了比生命更要重要的东西吗?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而且一直都相信平坂大哥总有一天会回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嘛!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我只能低头看着脚趾。
    「听说大哥也和平坂大哥见过面了?」
    「大哥,到底是怎样?平坂大哥他真的打算打垮我们!?」
    「嗯、嗯嗯……」我后退了几步,靠在铁门上。「我也没跟他多谈,不是很清楚详情……」
    只好用卑怯的藉口转移话题。
    「为什么嘛!原以为只要平坂大哥回来,我们就无敌了。」
    「大哥,我到底该怎么办呀?我可不想跟平坂大哥对干。」
    「我们跟那个人是结拜父子的关係,他跟壮大哥一样,都是我们的长辈。为什么却……」
    问我也没辙呀——但我只能把这句话吞回肚里。说这些都于事无补,我想大伙大概也都知道,却无法避而不谈。
    「请问……第四代在哪里?」
    「壮大哥说要去拜访公司之类的。」
    「最近经常什么都不说就出门了。」
    发现自己鬆了一口气时不禁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必须向第四代报告又和炼次哥见面以及其他事情——虽然心里这么打算,一想到实际对话的场景,心情又变得很沉重。就因为这样才连电话都没打就跑到事务所来——而且还祈祷他刚好外出未归。
    爱丽丝说了这么多,我却还是很害怕「话语」,实在很没用。
    走进事务所幽暗的书房,留下一句「让我独处」后,我连灯都没开就坐在电脑前面。上网收信时发现信箱里面并没有来自广告设计公司的回覆。第四代之后打算怎么办呢?设计方向大致都已经定案了,剩下都是些杂务而已;难道要随便找间公司接手?该不会都丢给我做吧?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倒卧在短暂休息用的床铺。有股乾燥的灰尘味。
    算了,就这样放弃吧?
    可是薪水还没汇进来——是说我也没做到没领钱不行的地步。只要不再和这件事有关就不必再烦恼,也不用被揍;何况爱丽丝和第四代都说过叫我不要再插手了。
    至于为什么会难过——大概就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事不但没帮到什么忙,还让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自以为是地认定第四代和炼次哥之间有着深切的误会,还一直坚持相信什么他们交换了肉眼看不见的重要事物——这种童话般的故事。
    曾经存在于他俩之间的东西早已遭受致命性的损伤而消失殆尽。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快要沉没的沙洲中间,搅和着脚下的沙子而已。
    协助炼次哥的同伙身分也都大致清楚了。无论哪一方流了多少血,都不是一介睡昏头的高中生该出面介入的。
    所以我乾脆回去浑浑噩噩地放暑假好了。
    只要把一切都塞到烈阳的另一端,我的世界就可以像泡过醋的蛋壳一样,维持软糊糊又毫无
损伤的样貌。
    然而当我拿起手机时,整隻手就像冻僵了一样,一颗按钮都按不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连向自己说谎都不太会了?
    以前的我应该很容易就能改变区隔周遭事物的方式,然后重新命名,用另一种想法覆盖之前的想法。然而我却接触了太多的热情,知道就算在没有星星的夜晚捣住眼睛和耳朵,有些事物还是会透过大地和空气传来。所以——我无法不管。
    该如何是好?有什么——
    「——各位好吗!请问籐岛同学在吗?」
    背后突然传来声响,害找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
    刚才这声音该不会是……?门外隐约传来帮众们疑惑的声音:
    「很抱歉突然打扰各位,我听说藤岛同学可能来这里了?」
    我靠着手机萤幕微微的亮光,闪开堆积如山的瓦愣纸箱跑向门旁。一推开门,眼睛便毫无预警地遭到日光灯的强光侵袭。
    「大哥,那个……有个奇怪的女人——」「突然跑了进来。」
    「藤岛同学!」
    咖啡色的捲髮和叫声同时跳动了起来,是美嘉姊。站在事务所门口的确实是美嘉姊——往我这边跑了过来。由于她和之前一样穿着迷你裙配透明肩带小可爱,手臂和膝盖上的绷带看起来更令人觉得非常痛。
    「藤岛同学你没事吧?哇!你伤得好重耶!」
    「没、没有啦,美嘉姊你比较严重。」
    「我没事啦,健康到不行,还能走路!因为枴杖太麻烦,就放在家里了。」
    呃……那样应该不算没事吧?
    「话说回来,我们家老大擅自说要中止合作,真是抱歉啊!」
    由于美嘉姊以头槌般的速度低头道歉,我和周围的平坂帮成员们都被她的气势给压倒,向后退了三步。
    「好像是我还躺在医院时下的决定,我超生气的!今天一早就从医院冲到公司,跑去跟老大大声理论。藤岛同学应该也很困扰对吧?这是我们一起弄出来的东西耶!我是真的在这个案子赌上性命了!」
    「呃……这个嘛……」
    我不停地眨着眼,一直盯着美嘉姊的脸庞。
    也就是说……
    「你……愿意继续接这个案子……吗?」
    「当然啦!应该说藤岛同学没有马上跟我联络,害我有点小难过……咦?藤岛同学你怎么了?咦、耶、咦?那、那个……是说我不够可靠吗?也不用一脸快哭的样子吧?」
    「不、不是…没有啦。」
    我急忙用手掌用力擦了擦脸,并用手搧着脸假装没事——虽然冲到我喉咙深处的东西差点就压抑不住了。
    「……真的没关系吗?」
    「公司方面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也听老板说壮大哥亲自到公司赔罪,这样我怎么可能把这案子抛开不管呢!」
    背后的平坂帮成员略显骚动,我也瞪大了眼睛。第四代去公司赔罪?不对,那个人的确熟知人情事故,做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
    直到刚才我都还躺在昏暗的房间里,甚至还考虑丢下所有工作落跑。
    「藤岛同学?呃……突然不请自来真是抱歉,因为我只知道联络用的电子邮件信箱……加上公司因为我住院给了我一週的假,实在太闲了就……」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将美嘉姊推出事务所,西落的夕阳从我俩侧面直直射了过来。感觉就好像刚起床,原本黏附在皮肤上的无知觉,被炙烈的阳光晒得渐渐气化了。
    「我才……真的很抱歉。」
    「籐岛同学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就是什么都没做,却害美嘉姊无端被牵连……」
    「啊——不会啦,没这回事啦!」
    美嘉姊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由于伤势还没痊癒,害我差点发出奇怪的惨叫,只能强忍住不出声。
    「我是听说平坂帮好像出事了啦……可是我们公司也是很辛苦耶,规模那么小,这种大案子不是天天都有的……结果社长跟老大竟然都说不想跟黑道有挂勾!就跟他们说过壮大哥不是黑道了啊!哪有像他那么年轻又那么帅的黑道嘛?藤岛同学,你也稍微骂骂我吧?像是『你们公司到底在搞什么!』之类的啊,不要这么客气嘛!」
    美嘉姊那映着阳光的细嫩肩膀和包着绷带的手臂都十分刺眼,我只好把视线移开。
    「那么就这样啰,等藤岛同学伤势好一点再拜託你了。部落格的更新还要麻烦你呢!我现在要去『艾伦.卡巴』了!」
    「咦?」
    「就是藤岛同学提出的案子啊,宣传用的T恤!不赶快去谈不行!」
    对喔——利用朋友开的知名二手衣店「艾伦.卡巴」,将活动告示印在衣服上,然后卖给街上的年轻人。这明明是我自己的构想,却因为忙着处埋许多事而完全忘记了。
    「那个……我也一起去好了。有我在应该比较好谈吧?」
    毕竟二手衣店的老板基于某些原因不太好意思拒绝我的要求。
    「可是藤岛同学伤势还这么严重……」「你的伤比我更严重吧?」「好快的吐槽!」
    「啊——对不起,总之动作快!」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找回自己的步调。
    做现在能做的事。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美嘉姊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谈完走出店面时已经是傍晚了。「艾伦.卡巴」店里挤满年轻女生,由于只和闹区大街隔一条街,旁边还有吉本兴业的表演厅,所以直到打烊前都不断有顾客上门。美嘉姊似乎也很想挑衣服,一直搓着手还不断回头看;不过最后还是提醒自己「工作优先」,接着拿起了手机。
    「嗯……打给壮大哥都不通耶。」
    她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好一阵子,接着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T恤的事看来应该没问题,想跟他报告一下的说。」
    「我来——」告诉他就好……本想这么说却又闭上了嘴巴。第四代还愿意跟我说话吗?只觉得好像因为我的极度少根筋,损坏了他好不容易对我产生的信赖。毕竟他不愿提起的往事都被我给掀了出来——包括炼次哥和那个名叫喜善的女人。
    「不行啦,接这案子的人是我,我去跟他报告。菠菜(注:日文的菠菜发音和「报告」「联络」「相谈」连起来相同)是出社会工作的基本要求。」
    「是报告、联络、相谈的意思对吧?」
    「没错没错。总之呢,主动开口是很重要的。我先寄封简讯给他。」
    话语——大概在任何世界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居然被这么多人讲了同一件事,莫非我在大家眼中就是个不善于沟通的傢伙?
    「所以啦,明天的设计讨论结束后也要记得跟我联络呦!」
    「知道了……报告、连络、相谈,我会铭记在心的。」
    虽然立刻就得请善喜哥着手设计T恤的图案,但美嘉姊说明天有个不得不去的会议,所以只好由我独自前往北千住。
    「听说店长长得超帅,是真的吗?」
    「咦?啊,是喔……那个……是满帅的啦。」
    「名叫『善喜』感觉好像视觉系乐团『X』的YOSHIKI喔!所以说他也是像那种有点病态美感的视觉系吗?」
    「不是耶,完全不一样。名字写起来也不同。」
    我记得没错的话,X的YOSHIKI汉字应该是「佳树」。而我将善喜哥给我的名片拿给了美嘉姊,上面印着「善喜」。
    「哇塞!这名字感觉一整个清新无比耶!」
    正如你所言,他的确是位清新美男子。
    「我也好想去喔!真可惜!可是如果不在明天开会时打倒社长,这个案子就会被砍掉了。他们大概想说让我继续放假,然后自己擅自决定。」
    我忍不住心想: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至今的所有努力可能都会付诸流水——这女人怎么还可以这么有精神啊?然而却很希望她能多多帮忙。而我——至少也该传封简讯给第四代才对。我坐在道路护栏上取出手机,正在思考该写些什么的时候,美嘉姊从旁看着我说:
    「要传简讯给壮大哥吗?那就……多用点表情符号吧?最后就连打爱心!」
    「等一下,请不要这样!」
    差点就把这么丢脸的简讯给传出去了。好险……
    「这种时候就是要放得这么开呀,这样见面时才比较能畅所预言。」
    「还没畅所欲言就被杀掉了啦!」
    「表情符号明明可以帮你传达无法用话语表达的心情啊…… 」
    不不不,就算你用那种活像情歌歌词的说词,我也不会受骗的。不过,如果真有那种表情符号,我还真想要。
    我到底该跟第四代说些什么呢?该如何才能伸手触及?绕了一圈以后,我的思绪还是回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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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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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中午过后,我从表参道站坐上了千代田线。印象中的北千住好像就快要到埼玉县了,事实上却没有想像中遥远,搭地下铁大概三十分钟就到了。
    「鸣海小弟,等你好久了!」
    抵达「若木手艺店」时,善喜哥恰好正在跟两名看似大学生的女生聊天,他一看到我就立刻停止交谈,并向这边招手。穿着窄管牛仔裤的紧致轮廓在印有店名的围裙衬托下更形纤细,若是让美嘉姊看到不知会有多疯狂?接着我绕过了柜台,坐在对方递出的椅子上。那个人是谁?跟店长有什么关係?店里所有女生不断对我发射这样的目光,害我感觉好不自在。
    「抱歉喔——待会儿再聊啰!」善喜哥稍稍安抚了女孩们一下,接着就转过身来。基本上善喜哥一直都坐在柜台里,感觉很像古早时候的租书店老板。
    「有关标志的设计案,我大概做了八种图案。」
    交到我手上的是一整叠肯特纸,每张都画着一个又大又时髦的乐团LOGO。除厂了字母「i」上的黑鸟都一样之外,从充满流行感的图案到机械感十足的图桉应有尽有。
    「觉得如何?」
    我不禁沉吟起来。
    「……感觉都不太对吗?」
    「不不……老实说,每个都很棒。」
    如果时间充裕,我甚至想全部放在网页上让大家票选。可惜宣传用的T恤必须尽快制作,否则效果将会大打折扣,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
    「硬是要选的话……」「嗯,硬是要选的话……」
    我和善喜哥同时指向同一张图,是有点日式风格的图案。我俩不禁互看了一眼笑出声来。
    接着我用带来的笔记型电脑,将活动文宣和LOGO加以合成,并将它们套在T恤的轮廓样本上。颜色组合总共有五种,每一种的线条都很简单俐落。已经没什么时间了,乾脆就这样定案算了?
    「就用这个吗?不过这图案,不用印刷改用刺绣的会更醒目喔。」
    「不了不了不了,这样预算根本不够。」
    善喜哥笑着说「也是啦」。即使只是印刷,应该也很帅气才对。
    「那个叫美嘉的女生打电话给我,说我可以自行决定。真的可以吗?听说乐团的成员也都说交给我处理就好。」
    「就是因为乐团成员委託我们全权处理,才让我觉得很不安。」
    据说是因为之前的承办厂商烂到不行。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们只是正常处理事情却让他们完全信赖,这也让我有点困扰。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啦。
    「你跟成员们见过面吗?我在网路上看过,每个都长得满可爱的。」
    「没有,我没有实际见过。不过第四代应该满常和他们见面吧。」
    「嗯嗯,真的由我们决定就好吗?」
    是不是也该听听第四代的意见?我边想着边拿出手机,却没有勇气按下按钮,只确认了没有简讯后叹了一口气。善喜哥看到我的表情,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因为柜台有女生客人在呼唤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等我一下」就连人带椅子滑了过去。
    「善喜哥,这是放在架子上的吗?可以直接拿吗?」
    「嗯,抱歉麻烦你了。」
    咦?看着善喜哥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他怎么会让客人爬梯子去拿摆放在高处的商品?仔细想想,这个人几乎都坐在椅子上……
    「……请问你是不是脚不大方便?」
    我对着回来的善喜哥小声询问后才突然想到,这样的问法是不是太失礼了?
    「啊——嗯……」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了。「也不是脚不方便啦。只是因为开刀拿掉了好几个内脏,医生叫我尽量不要站着工作。」
    「……咦?」那当时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吧?
    「我原本在酒馆工作,最后还是没办法继续。本来想说做手工艺品应该可以坐着就好,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本来就不是!」
    总觉得这个人有时候跟社会有点脱节,跟他说话有点累人。开店时应该也花了不少资金,怎么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决定呢?我不太清楚这个人的底细,但既然是第四代的长辈,以前会不会也是个尼特族呢?虽然他看起来也不是不像,不过实在很难当着对方的面询问这种问题。对了,记得他好像和明老板也认识吧?下次乾脆直接问她算了。
    「刚开店最累的时候都是小雏来帮我的忙,现在都是客人们帮我,还算勉强过得去。」
    「咦?什么?你说第四代?那个人不是很在意钱吗?应该会要求很高的打工薪水吧?」
    「我都叫他免费帮我耶?」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表达我的无奈。虽说是以前就认识的前辈,我实在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让第四代这样对待的人了,不禁有点羡慕——不不不,居然还幻想起自己称呼第四代「小雏」的样子,这实在太不可能了。
    「其实我看到大家怕小雏怕得要死,反而觉得奇怪。」善喜哥露出了微笑。
    「我对他的印象是他大概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威胁恐吓别人了……」
    「哈哈,没那回事啦。小雏当初对东京还不熟的时候,也是吓得跟小白兔一样。还跟我抱怨地铁乱七八糟的会迷路,*上的日光灯没有装外盖之类的。很可爱啊。」
    这样叫作可爱吗?
    「他大概做了很多勉强自己的事吧?那傢伙有点过于坚强,又有点太会照顾别人,身边自然而然就会有很多人跟着他。只不过,这些人大概不是想依靠他,就是想揍他吧。」
    「……那善喜哥呢?」
    「当然是想依靠他的那种,你看我的身体就知道嘛!」爽朗的笑声。「其实小雏只有一个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支持他的真正朋友,可是却也和他大吵一架。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原来他也认识炼次哥呀?但好像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的事。大概是第四代没和他说吧?换作是我大概也不会说吧?因为不愿看到如此纯粹的笑容蒙上阴影。
    真正的朋友只有一个。
    「……他应该有个女朋友吧?」
    之前善喜哥曾提过,她也是这里的常客之一,那么应该都认识才对。
    「听说叫作喜善……难道那个人没办法成为第四代的支柱吗?」
    善喜哥的表情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却觉得彷彿听到一本古书被手指触碰后瞬间粉碎的那种声音。
    「……啊啊,嗯,喜善她……」善喜哥的声音略显僵硬。「她没办法。虽然能稍微帮忙照顾一些生活起居方面的事,却不是个能依靠的人,甚至还有点随便的感觉,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经搞不定了。况且……她已经不在了。」
    我紧咬着嘴唇。说不定这是个不该问的问题,好像让他回想起悲伤的往事了。
    这么说来,第四代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我的脑海里一一浮现阿哲学长、宏哥、少校、明老板以及爱丽丝等人的脸孔。但感觉都不大一样。虽然他们并不会依靠第四代,相对地也不会成为他的支柱。
    因为他太坚强了。第四代真的太坚强了,一个人就能搞定任何事了。
    「所以鸣海小弟要加油喔!」
    「请问……要加油做什么?」
    「加油当小雏的义弟。」
    「我想这应该不是光加油就好了吧?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现在甚至连和他交谈的话语都找不到,而且我也快要无法相信——相信直到现在都应该存在于第四代和炼次哥之间的东西。
    「试着跟他一起练习搞笑相声之类的呢?」
    「呃,不是这样的吧?」
    当我快要被真切的烦恼拉回现实时,善喜哥却硬是将话题带往另一个方向。真的好累。
    「鸣海小弟当然是负责吐槽的那一方囉?」
    什么叫作当然是!虽然我也有点自觉是这样啦……
    「小雏以前也是讲关西腔的,应该可以当装傻那一方吧?团体名称就叫『鸣雏兄弟』。」
    「为什么要取那么可爱的名字!?请不要再开玩笑了啦,光听名字就饱了——」
    就在这时,我的话语却被空气吸收殆尽而中断。
    坐在我面前的善喜哥摇摇头。他好像问了些什么,但声音完成传不进我耳里。
    是话语。
    突然掌握到的答案。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此任何事物都更为重要的东西。
    我站了起来,圆椅被我顺势踢倒,养喜哥和店内的客人都因此吓了一跳回头望着我,但我却没有空理会他们。
    「那、那个……很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我从柜台后的紧急出口冲出幽暗的楼梯间,拿起了手机急急忙忙操作按钮.耳里传来不断重複的空虚拨号音。还没接通吗?因为是我打的,所以当作没看见故意不接吗?拜託,赶快接吧!如果不说出来,什么都无法传达。我必须用话语表达,否则我们永远都只是黑雾中孤单的远影而已。所以——拜託接电话吧。只要能传达这个答案,之后无论你用任何刀刃雕琢自己的思绪,我都会坦然接受。所以现在——
    拨号音嘟地一声断了。
    『……什么事?』
    话筒另一端传来第四代的声音。上百个话语一口气攀着我的喉咙爬了上来,害我无法出声。只能紧握着手机蹲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按住胸口不断地深呼吸。
    『喂?有事就快说!今天还得去赞助商那儿低头道歉。』
    我拚命压抑就快满出来的焦黑情感。
    「……我又去见炼次哥了。」
    『刚看过你的简讯了。那又怎样?又不是找到他们的窝。刚才也叫我的人去过爱丽丝查到的池袋那间体育用品店,结果人早就不在了。那就没什么好听你说——』
    「总之请你先听我说!」
    大声吼叫的震动传到腹部,让我不由得伸手撑住地板。
    「鍊次哥他——『到现在都还在说关西腔』。」
    隔了好一阵子没听到任何回应。但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就是这个答案。爱丽丝曾说过,话语就像一把剑;而我确实感觉到这把剑的刀刃已潜入血泊之中。第四代和鍊次哥结拜时交换的东西,看不见但却最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话语。两个人将自己出生以来所使用的话语,送给了对方——
    而且到现在都还留着。
    炼次哥如此,第四代亦然。
    所以……
    『那又怎样?』
    好不容易才回应的野狼,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那不过是无聊的游戏罢了。』
    记得炼次哥和手下讲电话时是说标准语,面对我时却像在炫耀相簿里的照片一样,满口怪异的关西腔。难道那就是只能给朋友看的……真正的宝物?
    「那个人……」我慎选词句,从发烫的喉咙硬挤出声音。「……这样跟我说过。不管再活多少年,也没办法交到比那傢伙更重要的朋友——但这次回来却不得不搞垮那个让他这么觉得的家伙。他只是受人雇用而已,并不是真心想这么做,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想和第四代——」
    『闭嘴!』
    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句话,斩断了不断从我喉咙深处涌出的话语。
    『所以那又怎样!?谁管他啊!那你说该怎么做?事实上他现在就是我的敌人,我只能主动打垮他——」
    「请你委託爱丽丝!」
    我站了起来,对着第四代喊出自己的心声。
    「这样一定是不对的!明明是朋友又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而且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呀!健康地……活着……只要还活着——」过热的声音彷佛就快沉没在沿着喉咙攀爬而上来的湿泞火焰中。「只要活着,就可以亘相沟通,为什么——为什么两边都得搞得自己遍体鳞伤呢?」
    『你这傢伙懂个——』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第四代和鍊次哥也一样!一定也在某处有着谎言、有着无可奈何的阴错阳差,否则我们……我们的关系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瓦解了……既然如此!」
    一颗颗光粒子随着我吐出的一字一句飞散在黑暗中,我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无法压抑住泪水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拚命道出快要融化的话语——
    「请你委託爱丽丝吧!」
    炙热的气息掉落在肮髒的地面。
    「侦探——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
    我闭上双眼,单手扶着快要被汗水溶解的于机,另一隻手则是按着疼痛的侧腹部,我在等待答案。
    话语——传达到了吗?到哪里了?
    传达到的地方是否只剩下早已被切断而死亡的思绪片段?因为我来得太晚了?明明一直都在两人之间……明明可以更早传达更多的事情……
    『你给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够了。』
    第四代尖锐却微弱的声音,感觉就像被揑扁的锡箔纸。
    『你太爱管闲事了。不要只有这种地方像你的饲主。』
    
    挂断电话后,我依旧蹲坐在楼梯口,紧盯着握在手心的手机。无法传达出去的自我碎片仿佛还缠绕在指间,让我感觉阵阵疼痛。汗水不时滴落在灰尘上,却还是觉得寒冷。
    一阵金属的摩擦声忽然略过找的颈部。门被开启,我缓慢地抬起头来,善喜哥就站在面前。
    「……没事吧?」
    我的喉咙已经哑掉了,所以只好点头回应。
「炼次他……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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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法回答接下来的询问。
    「对不起喔。原本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只是刚好听见了。」
    正打算站起来时,忽然不知该如何让双脚用力,只好用手抱住膝盖并将它拉到胸门附近,甚至觉得若是不把身体缩着,可能连呼吸都有困难。
    然而善喜哥走出了门外,并扶着墙壁一步步靠了过来,我才勉强站了起来并回头。
    「你不是不能走路?」
    「也不是完全不行啦,慢慢走就没问题。重点是炼次的事情。」
    我实在无法直视已经走到身旁的善喜哥。
    「小雏最近有点毛躁,就是因为这件事?原来不只是因为办活动很忙禄的关系?」
    原来第四代没跟这个人提过任何事情。因为不想让他担心。
    所以我也用尽全身的意志力硬挤出笑容,并摇头否认。但是又该如何自圆其说才好?我已经毫无力气,就连想要挤出个无害的谎言都没办法了。
  「……炼次哥,已经回来了。」
    我只能按实告知。
    「也因为之前的事一直没有和好,毕竟两个都是讲不听的人。」
    「说得……也是。」
    「看来已经无计可施了。如果是这样,至少——」
    至少——怎样呢?我该怎么办?照着第四代所说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看来也只有这一步可以走了。
    我搀扶着善喜哥回到了店内,冷气的风吹乾了我的汗水。善喜哥坐到椅子上时好像有话想说,但我却立刻开口询问。
    「T恤的图案设计大概什么时候会好呢?今天之内有办法吗?麻烦请用PSD档(注:ADOBEPhotoshop的档案格式)寄给我,然后……还要寄给『艾伦.卡巴』,我会直接用在店铺网页跟弹出网页广告上。至于费用方面——」
    我尽可能装作看不见对方恳切的眼神,继续谈着工作的话题。
    不这么做的话,我一定会忘记如何说话,直接把自己埋进丝绸和羊毛温柔的气息中。
    
            *
    
    讨论结束后,我从北千住搭地铁回到「花丸拉麵店」,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了。从车站走到拉麵店的途中,我用手机向美嘉姊报告结果,最后连硕果仅存的一点意志力都被那个跟高中女生差不多high的女人给夺走了。
    终于看到位于巷子尽头、透过柏油路面散发的热气看来像是海市蜃楼的「花丸拉麵店」布帘时,忽然觉得好想哭。
    我好像变脆弱了。经常前去那间店之后,我比之前更脆弱了许多。就像乾掉的砖瓦掉落到水里,吸入了很多水分一样。
    但是我却不后悔,因为这就和世上没有不会破碎的心是一样的道理。
    然而,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再坚强一点,至少用不着一直低着头走路。我边想着这些事情,边被隐约的谈话声给吸引,踩着因炎热而就似乎融化黏在脚底的柏油路,继续向前走。接着更清楚地听见了对话声。
    「我要羊和小麦各一张!有谁可以出啊?」
    「只要小麦的话我就出。」
    「如果铁矿石能算一千圆,我就两张都出。」
    「太贵了啦!」
    「那就算现金五百圆,只出小麦。」
    「你们在做什么呀……?」
    一如往常地,我从位于后巷的厨房后门往内瞧。阿哲学长、宏哥以及少校围着木台正热哀地玩游戏,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台子上摆放着排满六角型格子的板子、色彩缤纷的卡片以及木製的棋子。这应该也是我满熟悉的桌上游戏才对……
    「看了不就知道?是卡坦岛。」
    少校用有点瞧不起的语气回应我,接着确认手边的一叠钞票。「卡坦岛的开拓者」,这是德国最有名的桌上游戏,也有引进日本——只不过……
    「据我所知,卡坦岛游戏中并不会使用到现金呀?」
    「这是我们想出来的玩法,叫作『现金卡坦』。跟一般的玩法不同,卡片可以用现金交易。」
    「……德国人看到应该会生气吧?」
    「获胜后赢得的金钱和交易时付出的金钱,两相比较时内心会极度挣扎啊,这可是需要智慧的游戏。」
    「不赌钱的话就没有玩游戏的动力了。」
    「阿哲,你害少校的解释都白费啰!」宏哥笑着站了起来,并将汽油桶的座位让给我。「那么鸣海小弟,就加入你再从头开始好了?」
    「太卑鄙了,宏哥!只靠着交易赚取现金,却连一条街都没有盖!」
    「那乾脆让鸣海直接加入不就好了?你赶快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各放两个城镇跟街道吧,还有入场费两千圆。」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卡坦岛果然还是要四个人才好玩。」
    「不错个头啦!这样不就只有我一个落后,而且很不利?」
    「那我们让你一点。只有鸣海可以一次掷五颗骰子。」
    「这样根本就没有让到!」
    宏哥捧腹大笑。这种游戏的规则是可以从停住的格子中获得农作物,就算骰子点数再大也没什么优势。
    「就算中途加入也没关系,鸣海你就玩吧。我会支援你,还有帮你出资金。」
    「——为什么连爱丽丝也在呀?」
    是说完全没发现她在场的我也有问题就是了。厨房后门大约开了一半左右,中间站着一个黑髮、穿着水蓝色睡衣的人影。爱丽丝将冰袋贴在额头和两边大腿上,这模样感觉就好像刚去诅咒别人回来一样。为什么非得勉强自己下来这个热得半死的拉麵店呢?
    「老闆说要做冰淇淋泡芙,所以找才来这里等。冰淇淋泡芙就是要吃刚烤好的酥脆泡芙皮加上里面的冰淇淋渐渐溶化那种滋味!很不幸地,这种滋味若是待在事务所里就永远无法品尝。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忍耐着炎热的酷暑。因为太无聊而要求加入卡坦岛的游戏行列,结果这些人却将我排除在外。」
    「因为爱丽丝的财力和我们差太多了啊!」宏哥如此安抚她。「如果每场都在最后底限快要变正分的情况下被你洒大钱买走农作物,那我们绝对赢不了的。」
    「所以才叫适度愚蠢的鸣海当我的代理人,而且还附带中途加入的大让步。来吧来吧!」
    老实说,我现在根本没心情玩游戏,却还是被强押着坐下并握住骰子。爱丽丝在背后骂得我狗血淋头,说我既没有天分、也没有观察能力、更没有交涉能力;还被前来点菜的彩夏翻白眼,又被宏哥的三寸不烂之舌捲走农作物卡,再被少校用特殊卡打得满头包,甚至被阿哲学长拿「别管游戏了先借我钱」这种和游戏内容无关的烂理由强迫借贷——
    最后明老闆端出了一整个拖盘、堆积如山的鬆软泡芙,并且在每个人头上各补了一拳,顺便训斥我们赌搏也要适可而止。大小不一的手伸长到拖盘上,泡芙筑成的山峰在一瞬间就消失无踪。香草冰淇淋令人心旷神恰的冰凉慼、厨房里吹来充满鸡汤香味的热风、奠名开朗的尼特族喧哗,被这些事物包围的我,就和平时一样体会着不同伤口上甜蜜的疼痛,也差点忘却了那时在心里燃烧的激情,以及透过电话向第四代大呼小叫时的思绪。
    然而沉默却忽然降临。紧盯着满桌木製棋子和卡片的我以及紧盯着我的大伙之间,流过了仿佛带有些许温差的时光,发出类似哭声的窸窣。
    背后的厨房里传来彩夏正在洗锅子的水声,以及明老闆正在切葱或高丽菜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思绪才以快要让人毫无知觉的缓慢速度成形。
    「……我失败了。」
    第一句,也是最差劲的一句话。
    爱丽丝不知不觉中将椅子放在厨房后门外、靠近我的位置上,抱着膝坐着。她那直率的视线帮助我将话语挤了出来。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不论是对鍊次哥或是第四代,但还是没有用。我想第四代大概是想独自结束这一切,我实在看不出他们俩是敌人,甚至觉得他们应该还是朋友,所以……加果是爱丽丝……只要他能来委託爱丽丝就好了。我一直想着这些事,结果说了很多多馀的话。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现场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而我的言语逐渐地被温热的空气给埋没。
    「曾陪我玩黑道游戏,也曾互相欠下人情,还找我帮他工作,我还以为……好像对第四代已经有些了解了。结果实际上我只是一直在做多馀的事,扯他的后腿……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得也是。」
    侦探用她温柔的击首把我给包围住。
    「你根本不了解雏村壮一郎这个人。」
    我正想用眼皮压碎哭泣的预感,爱丽丝的手触碰到我的手臂。
    「那个人并不是这么庸俗的人。『替人保管的东西,绝对会还给别人』,你看。」
    爱丽丝冰冷的手指陷入我的皮肤,远处微微传来脚步声,我突然感觉有异,抬起头来。
    小巷之间插入了西落的夕阳,将长长的人影带到我的脚趾尖。
    阿哲学长回头并耸了耸肩,少校露出苦笑并推起护目镜,宏哥站了起来,连同椅子一起将爱丽丝给抬起,挪出了一人份的座位空间。
    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灰色的头髮、野狼般锐利的眼神,以及裸露在外、刺着凤蝶图案的肩膀。
    「……干嘛全都瞪着我看?」
    第四代边说边踏进后巷的泥土地。他只瞄了我一眼,接着视线立刻就转移到坐在我身旁的尼特族侦探身上。
    「为什么连你也跑下来了?」
    「我们是一群没有任何值得祝福之处的尼特族,参与宴会并不需要理由。」
    对于爱丽丝的回答,第四代嗤之以鼻。
    「我来委託你了。」
    「那真是喜事。我很乐意打断宴会聆听你那不带情感的述说。」
    我光是压抑住自已膝盖的颤抖都来不及了。第四代对侦探提出委託。
    「有个老友回来了。因为时差的关系,连话都讲不通。但是我还欠他东西,而他也有东西没还我。」
    听到第四代所说的话,我不自觉地握住爱丽丝的手。因为需要一个能抓住的东西。
    「至于方法就交给你们去处理……想办法把他带来见我。」
    我的喉咙充满说话的冲动。
    即使如此,侦探还是捕上了最后一刀。
    「我是尼特族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我的双手可能会破坏基于『无知』而保有的平静。」
    我的手短暂地恢复了握力。
    「——即使是如此也无所谓吗?」
    第四代一睑难为情地别开了视线。
    「无所谓才怪。少给我调查多馀的事,我是叫你们给我想出不用杀了他就能阻止他、活捉他带到我面前的方法。」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接过上百种委託,但也只有你敢当面拒绝我的询问。」
    「所以又怎样?谁管你那种病态的好奇心啊?」
    「也就是叫我原封不动地保存残忍的误会?」
    「那不是你们的工作。要怎么做我自己会决定。」
    我紧握着的手不停颤抖。
    「这样炼次哥还是会一直怨恨第四代——」
    「你给我闭嘴!」「鸣海,闭上你的嘴巴!」
    两人同时发出的言语刺进了我的胸膛,我只好吞下这口气退了回去。
    「但是……第四代,我们将挖开坟墓、掘出死者的话语。若是那时棺材中的人还活着,我们的十字镐恐怕无法不伤害到他们。而我们身上也会染上对方的鲜血。那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我想学长等人都屏气凝神地静静观望着,爱丽丝则是直视着第四代。
    「你听懂我所说的意思了吧?」
    第四代咬紧牙关怒视爱丽丝。
    该不会因此而取消委託吧?我的心中充满不安。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以触碰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第四代眼中的怒意忽然消失了。
    「……随便。反正如果你们敢乱调查过去的事,我会揍人。」
    「在我的侦探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配合的委託人。」
    和她说的话相反,爱丽丝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那好吧,我接受了。」
    爱丽丝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乌黑的秀髮也随之扬起。我则是一次将憋了许久的气给叹了出来。终于可以行动了。为了第四代……光想到这里就无法继续安稳地坐着,我站了起来。
    然而,等待风穴开启的人不只是我一个。少校率先起身并打开身旁的背包,接着取出了,整叠附有照片的传单,重重地丢游戏盘上。
    「我预测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已经在炼次的窝装上监视器跟窃听器了。只不过他并没有居住在同一地点,所以并不能完全掌握他的行踪。池袋部分已经张罗好了。
    第四代显得有点吃惊,我想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吧?
    「……池袋?原来你不是去参加生存游戏喔?」
    「嗯?当然是在作战中顺便安装的,还藉肋了友军的支援。若是穿着正常的服装安装大量窃听器一定会遭人怀疑,但穿着迷彩装、全副武装就不会被怀疑了。」
    「那样更会被怀疑吧?」
    我正想这样吐槽的时候,阿哲学长将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摊在木台子上。
    「这边是赤坂的事件,这边是上野的事件。据警方的调查,火灾应该只是并发事件,这群人其实只破坏了配电箱。警署也很头大,因为平常不可能团结的一群人竟然在炼次的领导下团结,况且还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和第四代同时屏息看着阿哲学长。
    「不过,炼次的后台已经确认了。那个笨蛋,在干叶那边黑道经营的高利贷欠下好几百万,而这笔债权现在转到了柳原会于上。我想他背后的组织应该就是柳原会没错了。」
    原来他去找高利利贷跟警察是因为这件事啊?之前居然还装模作样,一副没接到委託就不想插手管这件事的样子。
    「还有,大概已经知道炼次常光顾的店是哪些了。」
    就连宏哥都说出这种话,并拿出记录在手机里的店名给爱丽丝看。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只能瞠目结舌。
    「听说錬次的手下是以池袋附近的不良分子为主吧?有个认识的女孩循线去找,结果就找到了。她也知道那间运动用品店的事情,还问到好几个人说看到过炼次的消息,这样应该就可以抓出到底是谁在协助炼次了吧?」
    我一一环顾三人的脸孔,但因为少校跟阿哲学长都对我投以有点得意的眼神,害我无法继续看下去。
    我怎么会忘记了呢?怎么会以为他们只会在后巷里无所事事地待着?明明我自己也接触过好多好多次——当需要帮助时,呼应自己而站起来的这股蓬勃生气。
    为什么……我就不能相信他们呢?
    「……你们……」
    第四代一脸苦涩。不知是否不愿被看见表情,他将头伸进了厨房后门内。
    「喂,老板,我可以点餐吗?」
    「现在正在准备中,看也知道吧!等水煮沸要花点时间喔。」
    「没差,有酒就好。反正这里的拉麵也——痛死了!你干什么打客人啊?」
    「不点拉麵的傢伙不算客人!」
    「总之赶快拿酒来就对了,算我请客。」
    木台上端来了五个装着吟酿清酒的便宜玻璃杯,以及一罐Dr.Pepper。
    这里是为我们而存在的地方。过去应该也是还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的,温柔的地方。
    这种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人总会迷路。我想如此相信。也因此我们举杯畅饮,燃起了狼烟。这并不是为了告知即将开始的战争——只是为了让远在他方的那个人有机会找到这里。

        5
    
    虽然自从春假之后就没来过这里,但看到位在集合式住宅入口处写着「哈啰皇宫」的门牌时,仍让我怀念到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那次的事件,感觉就好像已是两年以前的事了。
    自从我正式成为爱丽丝的助手之后首度接洽的委託案件,甚至演变到和黑道组织严重冲突的事件——是个有关洗钱的案件。那次事件的舞台就是这座集合式住宅。虽然万万没想过还会有再次造访的机会。
    我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傍晚五时。和相约的时间一致。虽然午间的酷热依旧残留在街道树的根部、道路护栏的连接处以及柏油路的凹洞内,然而在四层楼高的长方形建筑物下所形成的阴影倒是挺凉爽的。
    即使是如此,要踏进房子的入口还是需要满大的勇气。因为现在正打算要见面的是——
    「——助手先生!?」
    突然间从我的背后传来女生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并回头看。眼前站着一个睁大着双眼并将头髮编成三大束的女生。身上穿着紧贴到不行的短袖T恤,搭配上牛仔热裤,充满健康感的咖啡色肌肤令人感到耀眼无比。
    「玫欧?」
    「助手先生好久不见!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玫欧跑了过来并抱住我的手。她还是和过去一样,是个全身上下都毫无防备,对任何事都活力全开的女孩。这个名叫「猫」的女孩,正是春假时的事件委託人。
    「你是来看玫欧的吗?」
    「啊……不……」现在的我无法直视着她那率真的眼神,因而转移视线。「其实我是……来见你爸爸的。」
    「咦——!?」
    求求你不要再边抓着我边蹦蹦跳跳了,肩膀快要被扯断了。
    「那就跟来看玫欧几乎是一样的意思喽!」
    我还满希望她能够分个一成乐观给我。但也不要比一成更多了。
    「但为什么要找爸爸呢?什么事呀?该不会是那个吧?『请把你的女儿嫁给我!』之类的?」
    「你在说什么啦?不是这样啦!」
    玫欧的父亲——过去藉着我唬烂跟硬拗拯救回来的前黑道分子,草壁昌也。
    至于为何到现在还需要跟这种人来往呢?当然是因为第四代的关系。
    「不管怎样赶快上来吧!助手先生吃晚饭了吗?玫欧要去煮饭,你要吃吗?」
    玫欧兴高采烈地把我拉进了玄关里。至于和草壁昌也见面时,我该如何切入话题呢?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回想昨天从第四代接受委託之后的事情。
    
    看着阿哲学长们接获爱丽丝的指令分散到街道上之后,我才终于向第四代做报告。报告从炼次哥那里听来的事情。
    那个人因为一个名叫喜善的女性而怨恨第四代,因为第四代将喜善当作挡箭牌而害她死亡。随后又和黑道交易收了遮口费,并担任了抹除喜善存在证据的帮凶,他是这么相信着的。
    「鍊次哥说,第四代也承认过这件事。但这种事怎么可能——」
    「他说得没错。当时我也并不想死,当对方手拿着刀械踏进房间时,我就躲在喜善的背后。而她就代替我被人给*。」
    骗人!我原本打算这么喊出来,但却在喉咙中间扭曲中断。
    「所以又怎样?跟你没关係。不是说过少给我调查些有的没有的?你只要专心想着怎样才能阻止炼次,还有怎样做好宣传。」
    第四代以拳头用力按住我的胸口,并且在我耳边用那有如锐利刀锋般的声音提出警告,接着就走了出去。
    只剩下我一人之后,我直接就坐在紧急逃生梯第二阶台阶上独自感伤。第四代所说的话则是和汗水一同粘在我的脸庞上。
    因为并不想死,所以躲起来。替代他而被刺死.
    你真叫我去相信这种事吗?
    虽然这或许是个卑鄙的手段,但这点就由我向爱丽丝提出委託吧。
    「为何你有必要知道那名叫作喜善的女人的事情?」
    回到事务所床铺上的爱器丝,边敲打着键盘边询问。听起来有点故意的口气,也就是询问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时的习惯。
    「冈为第四代在说谎。」
    「并不是。」
    爱树丝背对着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回想一下阿哲的事情。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阿哲学长的事。成为消灭园艺社的原因之一的学生死亡事件,他谎称是白己害死对方的——
    「也就是说,直到我和你一同揭露了事实以前,那些都不算是谎言。」
    爱丽丝的话讲我的回忆给打断。
    「因为你相信那是在说谎,而我就在这里面加了些话语,所以才变成谎言的。那件事——有一半不该算是侦探的工作。有种只有人类心中才有的因素,太过深植在里头了。」
    爱丽丝的声首听起来非常沉重。难道她是在懊晦吗?
    「你这一点是我所不具有的力量,由你造就出来的雏形,有时更令人怨慰。你将身为侦探不可行的事,以毫无所谓的态度去执行。那就是『故事』。虽然你自己可能没发觉到。」
    我感到胸部传来的疼痛,并用拳头押住肋骨。爱丽丝回过头,黑髮也跟着飘了起来。
    她笑得好温柔。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侦探助手不做些侦探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所提出的委託,也就为了你的朋友平坂炼次而做的,是吧?」
    我将充满着喜悦和歉意的感受压抑在自己的心里,并且点头回应。爱丽丝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滑动,接着就在其中一台萤幕上叫出了档案夹。
    「这位名叫喜善的韩国女性,曾在位于新大久保。间叫作『楼兰』的酒店上班。因为她的名字和知名的韩国女艺人相同,所以看来她就是直接捿使用本名当作花名用了。这间店曾遭到平坂炼次所率领的帮派『修罗道』袭击,而该案件也成为了新闻事件,并且在警察局登记有案。」
    「……你……怎么都查好了?」
    「我刚才查到的。」
    侦探一副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语气。
    「至于该去查哪些部分,其实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对于爱丽丝善解人意的诡辩,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剩下请你用自己的双脚去收集资料。幸亏这间店和我们或多或少有关连。」
    「……咦?」
    「这是间……亚洲女性上班的酒店。你心里应该有个底了吧?」
    搜寻记忆的手好像撞到了什么?吃惊的我只觉得下巴好像快掉了下来。
    「拿去,这是草壁昌也的手机号码。你赶快打电话给他。」
    
    草壁昌也原本是关西地区黑道组织里的干部,但由于对组织作风感到不满而退出。并且流落到亚洲各国,将结婚对象带回了日本。而在这过程中相识的多名女性,全都依靠他跑到日本来打工,无计可施的草壁昌也为了照顾这群女人,甚至还设立了新公司。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他受欢迎的程度让我感觉宏哥根本只是个小角色。毕竟,确实有一大群女性漂洋渡海、追随他到日本,真的是不简单。
    先前见到他的时候,由于正值逃亡生活中,根本感觉不到他的风采。然而,现在和我隔着一张桌子对谈的草壁昌也,不但身着夸张的紫色西装,而且完全不会给人轻浮的印象,记得就像玫欧曾经提过的,是个像山猫、在野性中又带点甜腻的危险中年男子。他不只是个小坏蛋,根本就是个大魔头老爹。
    「离我上班剩没多少时间了,长话短说吧。」
    会面场所并不是在草壁昌也和玫欧所居住的房间,而是在位于「哈啰皇宫」一楼的事务所。
    听说近来的草壁昌也正在经营高级俱乐部,完全就是夜猫子型的工作。听说真的很忙,忙到只有在上班之前的这个时间才有空见面。
    「请问一下『哈啰企业』现在怎样了?」
    「公司还在。但我为了以示负责就收手了。现在还有时间聊这种事吗?」
    我缩起了脖子。我对于洗钱事件的后续发展并不清楚,不过至少这栋集合式住宅都还在,应该是已经事过境迁了吧?还是说只是距离沉没的时间延迟些而已?
    总之,我必须专心在自己该做的事上。
    「在电话里我也有提过,位在新大久保、叫作『楼兰』的酒店。你……应该知道吧?」
    草壁微微皱起眉头,接着点头回应。
    「是我们的系统。是田原组旗下,叫后藤田帮的罩着。但满久以前就独立了。」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吧?和不良少年帮派起冲突,然后被那支帮派把店给霸占走。」
  「你为什么会知道——」
  草壁的脸色大变。眼神变得像是洪水猛兽。
  「干那件事的是你认识的吧?那个叫作雏村的。」
  「是、是的……其实……」
  当时并不叫作平坂帮,而且干这档子事的成员应该大多是炼次哥手下,也就是说草壁昌也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到这点。才刚在几个月之前救过他命的少年黑道,其实就是五年前侵占别人的主谋,这事怎么可能……
  当然第四代也并未发现到。「哈罗企业」和他背后的田原组,以及周边的关连公司,为了洗钱一事,已经变成复杂到夸张地步的组织结构。若非爱丽丝去寻找蛛丝马迹,这个奇妙的缘分大概永远都没有人会发现吧?
  我听到草壁啧了两下。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也和我无关了。你说『楼兰』怎样?」
  因为是早已放手的店面,我心想他会不会不记得了?于是用尊敬的语气询问:
  「当时在店里面工作的韩国人,叫作喜善。」
  「……被杀死的那个女人吗?」
  原来他也知道。连被杀死的事也知道。我用双手撑住了桌子向前倾。
  「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的吗?」
  「谁晓得!就后藤田帮人马中的其中一个。所以他们才要封口。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我感到落寞而低下头。说得也是。为了不让周遭发觉,早就将这件事埋藏在黑暗中,反倒光是知道是被杀的就己经算很有办法的了。
  「也就是说第四代遭到后藤田帮挟怨报复,对吧?因为店铺被抢走了。」
  「若雏村就是主谋的话,应该是。不过总觉得有必要到去*对方吗?」
  「听说第四代和那位喜善小姐曾同居过。案发当天他们也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到底是喜善小姐主动挺身,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些都还不清楚。」
  「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不是才在念高中而已?这么早就想死喔?」
  「是以前的伙伴……在怀疑着。认为是第四代将喜善小姐当作挡箭牌。」
  「你应该去问雏村本人。」
  早就问过了。而我现在根本不想回忆他那令人感到心疼的答复。
  「那就是像他说的那样了吧?」
  「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定在隐瞒着什么,所以才会……」
  「你是白痴吗?他又不是被条子盖上冤罪的,不是吗?若只是你们伙伴之间瞎搞内讧,那就自己人要谈要打随便就能解决了。」
  我像是全身的气都被放掉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心想:「真的是这样没错。」
  如果能够谈或是打架就解决,那样还算好。只要能将炼次哥带到第四代站着的擂台上就好。然而,按照现在这样子是不可能做到的。炼次哥摆明的就是不打算从正面迎战。
  若只是要引出炼次哥的话,其实阿哲学长、少校或是宏哥的能力就可以用强硬的方式把他给揪出来。但我却是希望让炼次哥自己做选择。在知道真相后,重新再选一次。看是要选择和第四代面对面?还是选择继续互相背对着对方?
  知道真相就等于面对死亡。我回想起爱丽丝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正在追查的这项事实,我在想,应该还是会致命性地失去某个人。包括第四代、包括炼次哥、也包括我。
  即使是如此,我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草壁昌也从侧面紧盯着沉默不语的我并嗤之以鼻。
  「总之相关详情我是不怎么清楚。因为有欠你点人情,我可以帮你去问认识的后藤田帮的人看看,但对方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应该……是这样吧? 」
  若这是能和局外这说的事情,那就不需要大费周章的隐匿案情了。 
  「还有就是去查金钱的流向,应该能查到些东西。」
  「……金钱?」
  「若是后藤田真有拿钱给雏村,就算是拿现金给对方,一定也查得出蛛丝马迹。你不是很会查这种东西的吗?」
  我张着嘴巴猛点头。我想这时我脸部的表情应该满白痴的。
  原来如此。我完全没想到。
  「我试试看,谢谢你——」
  「你会没有朋友。」
  被草壁的话给止住,让我不知该说什么。
  「所谓的金钱的流向,就是那家伙的本性。你到底懂不懂?」
  「……这我懂。」我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连其他的朋友也会没有了。」
  如果只是静静待着,一切就会远离到双手碰不到的地方。既然如此——
  「你也真是个没完没了的家伙。」
  被草壁昌也这么说,我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今后不要再给我靠近玫欧。她这辈子有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家伙就已经够了。」
  「是……」为何会突然提到玫欧呢?
  当草壁昌也确认手表上的时间并站了起来时,后方传来门被开启的声音。
  「草壁大哥——听说鸣海有来,是真的吗?」
  当我一回头看,刚好和穿着迷你裙的女性四目相接。
  「——鸣海!」
  那位女性绕过了办公桌跑到我身旁的椅子,「砰」的一声坐了下来。
  「不是跟你说过要来店里看我的吗?结果从来都没出现过!」
  「没有啦,因为我才十六岁而已……」何况妳的店明明就是可以带小姐出场的PUB。
  这位中国系美女名叫作依林姊,她也是在调查草壁昌也一案时非常照顾我的酒店大姊。年轻的外貌,说她是大学生大概多数人都会相信,但听说她来到日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日文说得很流利。但不知为何,唯独叫我的名字时都会用中文发音。
  「我现在正要去上班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请妳好好听我说话,我才十六岁而已!」还有不要抓我的手,我会吓一跳。
  「你如果不是要来陪我,那来做什么?啊——目的是玫欧吗?为什么现在的世上这么多萝莉控呀?」
  草壁先生,救救我。我连如何才能让女人听懂我说的话都不会啦!
  「依林,妳五年前不是住在新宿那一带吗?」
  草壁用对我说的话毫无感觉的语气低声询问。
  「不是也去新大久保的『楼兰』那边帮过几次忙?」
  「有是有啦……咦?该不会又要叫我去帮忙了吧?可是那间店还在吗?」
  「不是那样,是这家伙有事拜托。妳还记不记得有个韩国女人,名叫喜善的?」
  依林姊一副好奇的眼祌看着我和草壁,接着微微地点头。
  「……有有有。是个超级大美人,点台率都是第一名。我记得很清楚,还满常跟她聊天的。」
  我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住依林姊的手。
  「请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喔?鸣海那畤候不是才在念小学吗?咦?什么啦?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就是那位叫作喜善的女性——男朋友是我的友人。」
  「喜善的?这……咦咦!?可是那个女生的男人应该是后藤田先生吧?鸣海,你跟后藤田先生认识喔?」
  我张开嘴巴整个人呆住。什么?她说什么?后藤田?
  草壁昌也站了起来,并代替已经丧失自我意识的我询问依林姊。
  「后藤田,指的是老大吗?」
  「……嗯、嗯嗯。你们不是在聊这件事的吗?喜善她自己也说过她是后藤田的情妇。」
  情妇。
  原本罩着店铺的黑道老大,他的情妇。
  很奇妙地,我的头脑开始冷却下来。原来如此。怪不得第四代和炼次哥都没和她发生任何关系,就如同三姊弟一样生活在一起。他们俩都知道这件事吗?不不,若知道的话就不可能做出那么天真无邪的约定才对。还是说,第四代在隐瞒的就是这件事?
  那么这样下去会变成怎样呢?
  该不会和我脑海里所描写的图画完全不同呢?加入了更多令人感到不快的,混杂着欲望色彩的一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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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助手先生,你不吃完晚饭再走吗?」
  玫欧一边拉着我的衣袖,一边走到外面的玄关送我。
  「喂,玫欧。我不在家的时候,一样不要让不认识的人进来。」
  草壁昌也也从汽车驾驶座探出头来,再三叮咛。
  「助手先生不是不认识的人啦!」「乖乖听话就对了。」
  无视于父女的争执,依林姊正打算坐进车子的后座,在那之前她靠到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会帮你去问看看当时的熟人。只是很多人都转店工作,或是回国不做了,所以还不太能确定。记得应该也有几个女孩子跟喜善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只是不知道她们的联络方式了。」
  「……真的很抱歉。那就麻烦妳了。」
  「问你喔……是凶杀案,对吧?你是不是应该别再插手管这类事情比较好?」
  结果我不得不将有关喜善小姐被刺身亡的消息告诉依林姊,果然就如同我所料,对方立刻开始担心我。
  「我也希望能那样做。」
  我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当个普通的懒惰尼特族?为什么我们不能只是为了在那间拉面店的后巷里嬉闹而相遇?
  载着两人的车子,留下了温热的团块后离开,这时玫欧再次拉了一下我的手。
  「真的不吃了再走吗?」
  「……嗯,对不起。」现在根本也没什么食欲,况且就像她爸爸所说的,让我踏进房间里感觉上有点不妥喔?
  「可是你不都一直待在侦探小姐的房间里吗?」
  「嗯——但那是……侦探事务所呀。」
  连自己都觉得这根本没有解释到任何东西。那里确实是爱丽丝的寝室,她也的确整天都穿着睡衣。到现在我才觉得,是不是应该多注意这方面的事呢?
  「玫欧也是随时都OK呦!」OK什么东西啦?「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是我家,还是我打工的餐厅,你都可以来喔。因为到现在都还没还过助手先生的恩情。」
  我不禁自责:难道就不能发出点愉快的声音响应吗?而玫欧却仍笑容满面地看着我,那灿烂的笑容就连阳光都比不上。
  「我会等着你的!」

        *

  善喜哥的动柞非常迅速,在八月初就将印有乐团标志的T恤给寄来了。我和美嘉姊被叫到设计师工作室去拿样本。
  「这个——真的超厉害的!超级帅气的!」
  包括美嘉姊在内的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大伙儿全都开始套上了印有标志的T恤。就连代表官方网址的QR条形码都不会让人感觉不搭,成功融合在相风的花纹中。这真的只能说是大师级的作品。
  「藤岛同学,你大概需要几件呢?三十件左右吗?你尽管拿去吧,藤岛同学人面这么广,一定可以发出去很多的。」
  不不不,我的人面并没有那么广。然而由于宏哥有事先拜托我,所以我还是心存感激地拿了三十件走。
  「还有这个,善喜哥说要我拿给藤岛同学的。」
  美嘉姊话一说完,随即从别的袋子里拿出一件用塑料袋仔细包装好、同样印着乐团标志的T恤。
  ……不对,这并不一样喔?虽然图案一模一样,但这……
  「刺绣?」
  我以不可思议的心情打开了包装,并用手去触摸确认。这并非是印上去的,而是包括乐团名称和QR条形码以及它周围的图案在内,全都是用刺绣的。
  「咦?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
  「听说这件是『原版』的。」
  原版?
  「善喜哥说他无论如何都想尝试看看用刺绣的花纹,所以这是他亲手制作的。还说这是把扫瞄的和原本的设计图合成后怎样的,只是我真的听不太懂。」
    我整个人感到哑口无言。他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虽然他是说过这图案用绣的才会更加显眼。我再次抚摸着T恤的表面,就像是榻榻米一样,密度细、又带点润泽感的刺绣,根本无法想像必须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完工的?
    「……可、可是,为什么这件会在这里呢?」
  「就是善喜哥叫我交给藤岛同学的。」
  「什么——!?」
  「因为这件T恤原本就是藤岛同学你的建议呀!况且你又是宣传部的老大,所以除了你以外,找不到第二个人穿这件衣服了!」
  真是拿到了个贵重无比的东西,实在不敢轻易的穿上。但也总不能说退还给对方,只好接受并走出了工作室。如果在演唱会结束之后把这件衣服拿到网拍上去卖,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对于瞬间脑海里闪过这种贪婪想法的我,真是应该自己好好扁一下自己才对。
  我骑着脚踏车快速赶回「花丸拉面店」,宏哥早已来到了厨房后门前。我立刻将样本T恤全部交给了他。
  「这东西很不错。应该算是『艾伦?卡巴』首度推出的自创品牌T恤喔。只要跟女化们说可以比店面还早三天拿到手,她们一定乐歪了。」
  宏哥兴高采烈地将色彩缤纷的T恤分装在大量的纸袋中,说现在就要拿去发给熟识的女生们当作附加服务。
  「应该下个月左右会登上杂志,对吧?」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变这样了。」
  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居然还有来自和乐团毫无相关的服装杂志的请求,希望我们能够接受采访。由于善喜哥说不希望张扬,且断然拒绝采访,所以我和美嘉姊才刚在昨天想办法委婉地拒绝了对方。虽然杂志的发售没有办法赶上演唱会,但为了提升CD的销售业绩和知名度,这种机会多来几个都无妨。毕竟能不花钱就达到宣传的效果,这也让我深切体认公共传媒的重要性。到处向新闻网或是杂志社之类的寄送电子邮件,剩下就是等待对方上钩。看来开始步入正轨了。
  当我的宣传工作排满档的时候倒还好,一旦工作告一段落回到后巷时,心情就开始低落。这是因为不光是宏哥,包括连少校和阿哲学长,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过来。这一天也是在过中午时刻,两人一同现身。
  「这个帮派其实早就解散了,好像是平坂叫他们再次集结起来的。原本担任领导的家伙目前在机车行打工,可以趁下班时间偷袭他。」
  「谁有空在那儿一个一个慢慢来啊,你说那个帮派总共有几人?」
  阿哲学长一边看着少校的笔记型电脑,一边重新捆绑着手上的绷带。感觉最近的阿哲学长伤痕好像多了点。
  「会定期聚集的大约是五人。我刚才监听到平板所下的指示,应该预定要在东口的卡拉OK开会。」
  「那我们现在就杀进去吧?这样比较快。一只一只击垮太累人了。」
  「要使用震撼弹吗?」
  「笨蛋,不是在卡拉OK吗?会被人报警的。」
  「那就用*。这个不会有声音也不会有强光。」
  「问题是会冒烟!」「还会流眼泪……」「还有鼻水!」「不过大致上都是从脸上流出来的,不会说太脏。用震撼弹甚至还有人会尿失禁。」
  结束商量(?)的两人站了起来,打算通过我和宏哥的身旁。然而,阿哲学长似乎发现到我的眼神就像只迷路的羔羊,他停下脚步并露出苦笑。
  「也不是说全部都送进医院啦。因为打过了以后还会跟他们商量。」
  「真的吗?你该不会是打到对方连嘴巴都没办法张开吧?」宏哥露出怀疑的眼神。
  少校取出了IC录音机,播放出所谓的「商量」内容。
  「……搞什么?那个人的眼神很危险。光是拿下防风型墨镜,你就以为会被他给杀了。你懂吧?原本听说他不知道飞去哪儿,就很快放心的说。」
  「当然对平板帮是很不爽啦,我们还被禁止进去很多店,当然也有怨恨。而且平板大哥花钱倒是很海派。不过不是这种问题啦。总之那个人很恐怖。他叫我干,我就只能乖乖去干。引来警察?那是当然的,不是还引发火警吗?但是那个人更可怕。」
  「好痛!知道了啦,不会再动手了。谁还要跟像你们这种的有关连啊!」
  同时听到好几名男子的声音,实在无法清楚地掌握状况,但似乎他们就是袭击上野Livehouse的一群人。
  炼次哥为了让他们服从所使用的就是金钱--还有,恐惧感。
  「不过目前倒是没半个人说是真的被炼次揍过。」
  阿哲学长轻声说明。
  「结果变成我揍他们就很有效,超级听话的。」
  这阵子学长和少校的行动,根本已经不能叫作侦探团了。也就是依序偷袭听命于炼次哥的手下们的巢穴,并试着说服(这部分由学长负责)他们。
  「第四代目前正是在忙着做正经生意的重要时期,平坂帮的人又全都是活动的工作人员,不能随便乱来。所以好康的地方全都留给我了。」
  「若是逮不到平板的话,这和在捡垃圾是一样的意思耶,阿哲哥。」
  「就算是这样,又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有什么办法?我也想打算跟他一决高下啊。那家伙大概又换手机了吧?」
  「过去在我们当中,平版确实最具有成为流浪汉的资质。」
  两人从后巷走了出去。我则是拿起了少校遗留下来的协助者名单。已经大概有将近一半是打上叉的。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办事效率。
  然而,从背后观看名单的宏哥,语气变得很沉重。
  「……他既然能动员这么多的人力,为什么不直接点采取行动呢,」
  我往上瞄了宏哥一眼,接着又再次看著名单。
  宏哥说的一点也没错。炼次哥不断教唆他的手下进行细微的妨碍行动。所有的演唱会预定地都被以某种形式袭击过。甚至还有只是垃圾场被弄乱的地点。
  听到报告的第四代用充满讽刺的语气,说这大概只是野狗在洒尿以确定自己的地盘而已。然而就因为这样,最后只演变到只在每一个活动会场配置若干名帮众,也就是几乎等于得铺上二十四小时的警备网才行。
  这对平板帮而言是很棘手的。但最终还是回到了之前产生的疑问上。
  炼次哥——他到底打算要做什么呢?
  若只是想要破坏活动,还有很多种方法。毕竟我们已经知道他的资金应该还算满充裕的。若是想要贬低第四代的信用,那就有更多的弱点可以打。
  为什么都只做这么小家子气的动作呢?
  「总之,思考理由就交给爱丽丝吧。我们只要乖乖当她的手脚去调查就好。」
  宏哥站了起来,并补充了一句:
  「啊啊,对了。依林有打电话来找你喔。」
  「耶嘿!?」
  不小心发出奇怪的声音。依林姊是宏哥的前女友。再加上这个人都在欺骗女人,所以毫无例外地,和女生分子时感觉都不是很好。我记得依林姊跟我说过,她已经把宏哥的号码从手机里删除掉了才对啊……
  「她说联络到了以前住在那个叫喜善的女人隔壁房间的女孩。」
  当我站起来时,膝盖不小心用力撞到木台子的角落。
  「请…… 等、等一下!为什么是联络宏哥呢!?怎么不是我!?」
  「大概是还对我依依不舍吧,」
  什么——!那算哪门子的正向思考呀!?
  「先不管这些了。鸣海小弟,我看你也应该差不多该想起来自己是高中生这件事了吧?」
  「我差不多快要永久性的忘记了。」
  在春假的时候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我到底能不能从新学期一开始就恢复正常的上课生活呢?该不会就直接赖在这条后巷里生活下去了吧?
  「总之,这是和黑道有关的杀人案件,鸣海小弟你就别再乱查了。很危险喔。竟然想从第一次见面的女生身上套出这么深的话,这当然是我的工作。」
  我坐了下来,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膝盖上。宏哥说得没错。大概是因为依林姊担心我会出事,所以才将事情转给宏哥去处理的吧?
  「鸣海小弟都做得很好。没问题的。」
  宏哥出乎意料之外强而有力的手,触碰到了我的肩膀。
  「活动也感觉越来越热烈了。小美不是也很称赞你吗,」
  「可是,就算再怎么样地热烈,只要一颗*掉了下来,所有东西都会毁掉。」
  我既然都已经见过炼次哥三次了。应该能……我是不是能做到更多才对?
  「这些部分,你不需要跟爱丽丝那么像。」
  宏哥打从内心地在耻笑我。
  「像……爱丽丝?」
  「什么东西都以为是自己的错,她说那样才会感到比较轻松。其实,真正需要勇气的是将东西交给他人保管。」
  宏哥用温柔的眼神说明,害得我感觉上市掉落到地底一样。
  当宏哥从厨房后门离开之后,我一个人独自坐在旧轮胎上,边听着物理的蝉叫声边思考。自己一个人要落寞也没什么用。现在的我和炼次哥是拥有连接点的。我只能思考而已。
  正当我低着头在沉思时,明老板从厨房后门露出脸来
  「喂,鸣海。爱麓丝的午餐弄好了。去面、去蛋、去火腿的中华凉面,拜托你拿去给她。」
  正想着若是去掉了那么多东西,那还会剩下什么,结果居然是凉凉的面汤里面漂着小黄瓜而已。这算是什么料理呀!?心情就已经够低落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送这种东西了?光看到就会感到难过。
  
  
  「我已经洗出了后藤田帮老犬的私房钱跟几个户头的动态了。」
  爱丽丝坐在床铺上边嚼着小黄瓜边说明。位在身后的荧幕上,全都显示着满满的数字。
  「有笔经由店经理手中拿到的每月支付,却与喜善的失踪同时停止支付。虽然只是旁人的证词,但她确实有可能是男方的情妇。」
  「嗯……」
  「还有在喜善失踪的月份,一口气出现了高达两千万圆的不透明支出。」
  我感到不寒而栗,并回想起草壁昌也的话。金钱的流向就是人的本性。果真是如此。经过尼特族侦探之手,任何事都将被暴露在阳光下。
  「在这当中,有一千万圆是汇给医生的。」
  「……医生?」
  「这名医生的身分很容易就查到了,是后藤田特别关照的外科医师。应该是尝试治疗喜善吧?不知这笔费用是遮口费,或者也包含处理尸体的费用……很可惜的是,当时这位医生就相当高龄,现在已经往生了。」
  我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的唾液给吞了下去。
  「另外一千万汇入了位于足立区的不动产业者。」
  「……不动产?」
  「而且这名业者还是个与第四代同流合污的恶棍。」
  记得电线杆好像也提到过类似的事情。当要将罩店的后藤田帮赶出去的时候,第四代曾和不动产业者互相挂勾,在大楼和土地的所有权方面动了手脚。
  「所以说,那一千万圆就是给第四代的遮口费?」
  「是有这可能性。因为第四代当时应该并无拥有正当的银行户头才对。」
  我叹了一口气,并从冰箱里帮她拿了罐Dr. Pepper过来。
  原来真的有收受遮口费喔?若是像这样被清楚地证明出金钱的流向,似乎不承认都不行了。
  
  第四代的——本性。
  「想要再次确定。平坂炼次应该是这样想的吧?后藤田帮的某一名成员为了*第四代而闯入他的公寓,不知是同居人喜善为了保护第四代,或者是第四代将她拿来做挡箭牌,总之就是被误杀了。随后第四代收到了遮口费,对于喜善这女子的存在就当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来处理。」
  我内心感到心疼,并点头回应。然而,一口气将Dr. Pepper喝完的爱丽丝,眯着眼睛说明。
  「我已经不像你,用那种名叫『仁义』、模糊不清的东西做为评断第四代的立足点。然而,我的结论却和你一样。这案件感觉事有蹊跷,有不通之处。」
  「……咦?」
  「你说说看,为何后藤田不直接将第四代给杀了?」
  我看着侦探冷淡、面无表情的脸庞。这句话的意思和冷气的风,缓慢地渗透到我的肌肤中。
  没错。的确是很奇怪。
  后藤田帮由于第四代所率领的平坂帮,导致失去了酒店「楼兰」的保护费,何况第四代还是对方老大情妇的偷情对象,就算被对方盯上也不为过。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让第四代活者——甚至还给遮口费?
  「……想要*第四代这件事,该不会只是手下擅自采取行动,根本不是后藤田指使的?」
  「有需要花费数千万来袒护这种手下吗,即使是为了维护组织的招牌﹒也应该有其他方法。」
  说得也是。这比原本就是组织想要*第四代这个理由还更不通。
  「我想……应该是假设的前提错误了。」
  「……哪一部分的?」
  我一边询问,一边思考。
  若第四代和后藤田帮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敌对关系——这样是不是就符合逻辑了?
  不过……不会吧。如此一来,反而就没有第四代该被*的理由了。
  「目前还不得而知,说不定是全部都对。无论如何,只能等待宏仔打探出的消息了。」
  爱丽丝的呢喃就如同浮游生物的尸骸一样,堆积在被冷冻的空气底。
  「若这是为了隐藏某项谎言而做的,那么在此底下的事实,绝对会比目前的状况更糟糕。」
  
  
  
  好一阵子未现身的宏哥回到「花丸拉面店」已经是隔周的事情了。当时我和少校正在厨房后门前分析着数量庞大的监听纪录。
  「状况如何?我从明老板那儿要了冰淇淋来。」
  即使从宏哥手中么收装有香申冰洪淋的杯子,一点也不显郤高兴的样子。
  「目前已经将平坂会落脚的地方限定到只剩五个了。」
  僵硬且*化的语气。
  「无法掌握他住宿的地点。若是能知道手机号码的话,从GPS找马上就OK了,可是看来他又换手机了,而且也经常会关机。」
  「他该不会已经知道爱丽丝可以追踪手机讯号找到他所在位置了?」
  少校叹了一口气。
  「也有可能。因为我们在这个城市中算是太过所向无敌了,名气实在太高。若有任何人告知平坂我们的压倒性技术,我想那也不为过。」
  爱丽丝的侦察能力,有绝大部分的比重是放在连结到手机这种充满个人重要情资的东西上。当面对无法捕捉手机行踪的对手,其实就没那么强了。
  「况且,平板一行人到了八月之后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不论先发制人或是后续应对都得停摆了。」
  「会不会是打算在演唱会当天来闹呢?」
  「有这个可能。警备部分无法松手——反正平坂帮的人基本上也没什么事要做,所以应该是无所谓。不过话又说回来,宏哥方面的收获如何?」
  「啊啊,嗯。」
  宏哥走近木台,并且从口袋中拿出了银色的短棒﹒是IC录音机。由于是少校负责改造的,所以收音效果超赞。是尼特族侦探团必备的工具之一。
  然而,宏哥看起来一副很犹豫的样子,是否要将录音机拿给少校。宏哥呆站在我身边,并紧盯着放在手掌中的录音机看。
  我心想,原来就算是这个人,也会有光看到东西就露出不舍表情的时候呀?
  「在让爱丽丝听之前,我们先听吗?」
  少校询问。宏哥终于点头回应。
  「嗯。我希望你们先听过。然后再决定是否真的要让爱丽丝听——啊,没有啦。当然是一定要拿给她听啦,总之……」
  宏哥欲言又止。少校闭着嘴巴默默点头,并将录音机连结到笔记型电脑上。从喇叭中传出来声音,就像是打针时传到眼皮里的疼痛。
  「……问你喔,你真的不是组织里面的人吗?」
  是个听起来疲惫不堪的女子声音。我俩看了宏哥一眼。
  「是之前住在喜善隔壁的人。为了找她,我找了一个礼拜。她现在是一般的上班族。」
  「他们要求我绝对不能说出去……咦?不、不要啦!不要跟公司!不要跟他们说,好、好嘛,我说就是了。」
  「……我也有点心急了,真是对她不好意思。」
  宏哥面露苦笑。这种恐吓台词,不应该是小白脸的作风。
  「可是我几乎什么不知道。当时正在睡觉……没错。就是在上班前一些些,傍晚时候。」
  微微地听见宏哥询问的声音。
  ——你是和喜善在同一间店工作的,对吧?
  「嗯……但是,喜善当时几乎已经快要被解雇了。」
  ——为什么?
  「她说因为生理期请假了一个月。大概是说谎的吧?因为店长叫我去查查看,垃圾里也没看到卫生棉,不过身体不舒服是真的。她好像腰痛到站不起来的样子。」
  ——是因为生病吗?
  「我不知道。听说已经几乎没办法行走,偶而会有个男生过来照顾她。」
  ——那家伙是不是头发染成白色的?
  「嗯 没错。你认识吗,  对不起﹒我不再问了……嗯﹒那天那个男生好像也向来。突然从隔壁传过来好大的声音,然后听到女生的尖叫声……车子马上就到了。包括几个曾经看过的黑衣男。我偷打开门看,结果就看到喜善全身是血被抬走。刀就直接插在肚子上。听黑衣男他们说,拔掉血会流不停。」
  我在下意识之间紧抓住汽油桶的边缘,好让自己不至于瘫了下去。
  「还有就是那个男生。肩膀一直流血……对……刺他的人?嗯嗯,没看到,如果看到了可能连命就不保了……对。嗯。」
  ——除了喜善的尖叫声之外,还有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呢?
  我感觉到宏哥提出疑问的声音越来越薄弱。
  「咦?……嗯嗯,不是喜善。不是喜善的声音。」
  我睁开了双眼。并将视线移往宏哥以及少校的脸上。
  「别的女人的声音。说什么我不会原谅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贼之类的。」
  女人。
  刺她的是个女人?
  录音机终于停止。而在大楼形成的峡谷间,充满着一股连动根指头都无法动的沉重。
  三个人能够在此一同共有被录下的死亡,不知是否这是件好事,少校最先做出动作。他将录音机的档案移到电脑上,接着将切断连结的银色短棒丢还给宏哥。接获东西的宏哥则站了起来,几度表现出犹豫并盯着东西看,随后便向紧急逃生梯走去。
  而我则是坐在汽油桶上,一动也动不了。
  感觉宏哥的脚步声离我好远。少校又戴上了耳机并开始敲打起键盘。似乎在某处开了一个洞,流出了温温的水来。然而,沙漠却依旧无边无尽,还是得继续走下去才行。我被这样一种奇妙的感慨包围住。
  我站了起来。感觉好像被少校给叫住。但我却甩开了那声音,并从大楼之间的缝隙冲了出去。八月份刺眼的阳光射进了我眼睛。全身都在冒汗。而黏在我颈部周围的却是收录在录音机中的那名女子的声音。
  我把停放在收费停车场角落的脚踏车牵到马路上,用力将脚架踢上来。每当我踏一次脚踏板,那名女子的声音就被吞入断断续续的风声中,逐渐远离。
  
  
  在平坂帮事务所内,只剩下第四代一个人。我第一次看到隔着一张办公桌的沙发上一个人都没有。由于派人前往已经预定好的五个演唱会会场站岗,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力可以在事务所内纳凉了。
  第四代正在和整叠的请款单搏斗,当我进入房间时他只是瞄了我一眼。两人四目相交时,我却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擅自跑来了。」
  「你是自己人,身上也有钥匙,还有什么擅自不擅自的?今天不是有新闻采访的预定?」
  「啊,那件事我已经交给美嘉姊去处理了。」
  「那你就可以休息个两、二天了。炼次目前也闷不吭声,要找到他的巢穴也只有少校跟爱丽丝办得到。你是领日薪的,所以能休尽量休。」
  「第四代你真的对金钱很计较。」
  「因为被小气的父母养大的。」
  到底要怎样养,才能养出这种个性扭曲的现实主义者?
  我闭上双眼,紧握住手掌里的汗水,接着又抬起头来,绕过了沙发和办公桌走到了第四代身旁。由于他平时都穿着网状材质的挖背背心,两边肩膀裸露在外,手臂上刺着的代徽刺青清晰可见。
  我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第四代将视线从请款单转移到我身上。
  「你是有什么问题!?」
  当我默默触碰代徽的瞬间,第四代站起来把我的手给挥开。被挥开的我的手感到一阵疼痛。
  然而我的手指的确有感觉到。是伤痕。是被刺青所覆盖住、深深的一道伤痕。
  「你这家伙——」
  虽然被抓住了衣领,但我却直视着第四代充满忿怒的双眼。
  「原来被刺的对象不是第四代。」
  在野狼的双眼中,忿怒的火焰不断地烧着,接着变得像是烧红的木炭。
  「你到底想讲什么!?」
  「宏哥去见一个说是以前住在喜善小姐隔壁的女生,也打听到了案发当天的事情。」
  第四代低声怒吼。感觉到像是锁骨内侧快要被扯断的疼痛。我咬紧牙根想着下一句话。喜善因为腰痛和腹痛已经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应该不可能还有力气为了保护第四代而被刺中腹部才对。接着是事发后,后藤田帮的怪异行径。为何他们不杀了第四代?
  只有一个极为单纯的答案。
  「被刺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是喜善小姐。」
  从自己嘴中说出这样的话,我却不敢直视第四代的脸孔。
  「第四代是为了保护她而被砍伤肩膀。就算是这样……」
  还是无法保护她。
  这句话一直无法从我肺中吐出来,并且在体内不断地刺痛着我。
  「那都是你自己的想像而已。」
  第四代推开我并坐到椅子上。
  没有错。那些只是我自己的随意拼凑。况且,这样的事实根本于事无补。可以跟炼次哥说吗?不可能。那样太让人心疼了。
  「所以不是才叫你少在那儿乱调查吗?白痴。」
  第四代的话感觉就像是把我的肋骨都给翻了过来。我是否应该保持原本不清楚的状态会比较好,我不知道,因为不清楚状况的炼次哥也很烦恼。
  跟你说喔,爱丽丝,我大概是无法成为侦探了。虽然一句话也没跟你说就冲出了出来,但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该传达什么东西给真的很喜欢喜善小姐的那个人才好?或者是说,应该怎样对他撒个不好笑的谎言?
  「就连我都不懂了,你最好是会懂。」
  我将背靠在墙壁上,呆呆地站着看第四代的脸庞。那是我到目前为止,听他说过的话当中最温柔的一句。我羞愧到不行,想往出口走去,却只能瘫坐在沙发椅背上。
  我甚至觉得,是不是应该将炼次哥继续视为敌人,互相大打一场,然后双方都弄得遍体鳞伤,这样会比较好?
  不了,我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忘记曾经对着第四代喊叫的话吗?那件绣着代徽的刺绣T恤,目前还在请爱丽丝帮忙保管中。就为了拚命维系和炼次哥的连结,做出了这些事。
  总不能什么都还没传达到就结束了吧?
  「我也不太了解那家伙的事。」
  第四代淡淡地说。
  「经常一起耍白痴,一起干架,欠或借对方的人情也数不清。但他一样是个搞不懂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的家伙。」
  「但你却和这个搞不太懂的人结拜为兄弟,还许下了约定。难道你为了一个搞不懂的人,把所有肮脏事情都往身上扛,然后还撒了这么愚蠢的谎吗?」
  「你如果都知道的话就给我闭嘴!」
  
 当我步出平板帮事务所后,我并没有返回「花丸拉面店」而是直接回家。更新了乐团的官方网页,尽可能上传开心的话语,为了替即将在下周就要举办的盛大庆典做宣传。真的很神奇。明明脑袋里是那么混乱的状态,然而一旦打起文章就开始静了下来、就算要说多少谎都没问题。这可能就如同美嘉姊所说的,我大概有某些部分确实满适合去写文章。即使是如此,我也不打算一辈子都从事这种寒酸又需要撒谎的工作。
  结束了讯息内容的更新,我躺在床铺上。
  爱肥丝应该已经听完宏哥拿回去的那份录音才对。
  若换作是她的话,会怎样下定论呢,她已经不是过去的爱丽丝了。知道基于无知而产生的平稳有多么重要,也知道炼次哥所抱持的憎恨,其实是一场误解。
  应该告诉炼次哥然后伤害他呢?
  还是干脆都不说让他自然枯萎?
  不论是哪一种答案,我都不想从爱丽丝的口中听到。
  
  
  
  「既然都已经来到『花丸拉面店』了,却不现身就离开,到底是在想什么!?而且打了那么多通电话都不接!我看你大概是在贪图那片刻的赖床时光吧!?」
  隔天一大早,我被爱丽丝的怒骂电话给挖了起来。
  「……呜呜。哈啊啊……」
  当我想说个什么的时候,却只能发出还没清醒的胡言乱语。
  「请你至少使用个存在于地面上的智慧言语。」
  「那个……有什么事吗,——啊、啊呜  对不起。」
  差点又被骂一句。即使没有特别的事,身为侦探助手至少也该现身!
  「那个……总觉得,听完那束西之后……这个……很难跟爱丽丝面对面。」
  光想像要一起重新再听一次那份录音就觉得很痛苦。
  「就算和谁怎样相处,事实是并不会减少的。只会慢慢累积、吸收湿气,然后不断地膨胀而已。」
  「就是这点感到很痛苦嘛。」
  「你这胆小鬼。就连水蚤都会忍受着水压和渗透压了,而你到底算什么?」
  真是对不起。「……我错了。现在就过去。」
  「呜、呜,我并没有说叫你要过来。」
  那你干嘛还打电话来呀?
  「那我知道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今天就睡一整天好了。」
  「不管,你马上去买一箱Dr. Pepper带过来!」
  到底是想怎样啦?当挂断电话后我才终于回想起来,从昨天回到家之后身上就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并爆睡到现在。糟糕,不赶快去洗个澡的话,身上会臭到死。而且电脑还是开机的状态。画面停留在完成更新部落格的地方。
  部落格上已经早有几则追踪回应。也有网友是穿着那件T恤登入的。还有刊登「艾伦?卡巴」店头照的留言内容。
  庆典就快要开始了。我投下的火种已经在城市中延烧开来,已经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
  淋完了浴后我回到寝室,并拿出了善喜哥送给我的豪华刺绣T恤。这把火是我先放的。果然不穿上它还是不行吧,
  刺绣的内里紧贴在刚洗完澡的皮肤上。
  
我绕到熟识的酒商购买Dr. Pepper,随后前往「花丸拉面店」。当将脚踏车停在店旁打算前往厨房后门时,我恰巧遇见了正在店门口洒水的彩夏。
  「早安,藤岛同学!这……哇啊。」
  彩夏不断盯着我T恤胸口看,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急忙开口。
  「你的T恤好帅喔!」
  只说我的T恤是什么意思啊?
  「这件应该是善喜他亲手制作的吧?」明老板从布帘后面附加。
  「咦咦……光看就知道吗?」
  「一看就知道了。完全跟你不配嘛。对衣服来讲太可怜了,花了这么多时间,真是浪费。」
  吵死了!两个人一起在评论什么啦!
  常出现在侦探事务所时,坐在床铺上的爱丽丝回头后更加猛烈地追击。
  「还以为怎么会有如此令人赞叹的T恤飘在半空中,原来是鸣海呀?因为和衣服相比,你的存在感等于零,害我误看了。」
  什么跟什么嘛?难不成现在正流行说好一起取笑我的穿着的吗,我摆出一副臭脸,并将从箱子里拿出的Dr. Pepper冰进冰箱里。
  「你是从哪儿偷来的衣服?」
  「是善喜哥帮我作的啦!很抱歉喔,这件可是我专用的—」
  由于我正在气头上,所以一次将五罐Dr. Pepper拿到小桌子上,把全部的瓶罐拉环都给拉了起来。
  接着我坐在床铺边缘,心里存有一点阴险狡诈的感觉,看着爱丽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连续将五罐饮料全都给喝光了。在她这么小的身体里,到底哪里还装得下两公升的液体呀?
  爱丽丝将空罐堆起来像一座塔,接着露出了一副寂寞的眼神。
  「……你真的很努力。」
  「咦,咦?」突然间在说什么嘛?
  「就是帮忙第四代的事情,那早已超过了单纯只是帮忙的程度了。从容观角度看也是这么认为。甚至还会有种错觉,你是否还有可以选择当尼特族以外的路?」
  「那个……其实不用把它当作错觉也没关系。」
  我万万没想到爱丽丝会对我说出这种话。可是,为何她要露出那种好像冰裂开来的表情呢?
  「有时候会这么想。是否将你绑死在侦探助手这个位置上是错误的决定?是否你其实可以当其他人种?」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事呢?
  「那个……昨天我没有出现,你在生气吗?」
  「没有生气。」
  「你果然很生气……」
  「并没有!只是在重新思考而已。」
  就在我的身旁,爱丽丝跪坐着并将双手压在膝盖上,一脸不悦地看着旁边。我则是感到心痛,为何要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对不起,我错了。确实最近都在忙活动的事情,把爱丽丝的事……」
  「那是什么意思!?」爱丽丝脸颊泛红并抖动着头发和声音。「我并不是一只没有人照顾就会死掉的小白兔!」
  「啊啊,嗯……不是啦,不是这种意思。」
  「不是这种意思,那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听好了,我所谓在反省的是,让像你这种并非拥有强韧精神力的男子,轻易地去背负着死者话语所带来的重担。」
  爱丽丝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指着我胸口。
  让我轻易地去背负着死者话语所带来的重担,可是,那不就是我的角色吗?侦探助手就只是待在侦探的身旁——
  被绑死在侦探助手这个位置上?是指我吗,真是这样的吗,
  我回看着爱丽丝湿润的双眼。
  「我大概……」
  我仔细挑选每一句话。
  「大概是没办法当侦探了。经过这次事件,我明白了。」
  爱丽丝的眼神就好像快要融化在大海一样。
  「确实我并没有像爱丽丝一样的坚强。每当只要得知不好的事情就会不知所措,然后就擅白在竹林里奔跑,弄得白己遍体鳞伤。又笨,视野又不够。可是……」
  我不知不觉地用力紧握着床单的边缘。
  「只要能一直当侦探助手……一半或是三分之一,虽然我不知道能背负多少。因为……因为爱丽丝也不可能完全都……没事吧?」
  第四代想要保护,却保护不了的东西。
  然后呢,该怎么做才好?
  「……应该要跟炼次哥说吗?」
  由于我实在无法单靠自己找出答案,所以只好将这疑问托给爱丽丝。心里边想着,就算是她大概也找不到答案吧?
  爱丽丝一边用手撑住我的胸口,一边摇头。
  「这部分,我也不能——」
  就在这时,爱丽丝睁开了双眼,原本打算说出的话在嘴唇上结冻了。爱丽丝小小的手,那细小的手指,不断地不断地在我胸口——触摸T恤上的乐团名标志。
  「……这东西……」
  「怎样了吗?」
  爱丽丝的手紧握住T恤。我感觉她原本应该用来维持自己生命用的体温,好像会渗进了布料中,这也让我快要被不安给压垮,因此抓住了她的手腕。但爱丽丝却将我的手给弹开,并站立在床单上。
  「……原、原来……原来是这回事。」
  「爱丽丝?」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懂什么?这个问题被我吞了回去。因为看着爱丽丝铁青的脸庞,我发觉到有一股奇妙的生气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必须告知对方才行。」
  「……咦?」
  「必须告知平板炼次这项事实。第四代错了。即使那是多么悲痛的事情。用名叫谎言的蜜汁将伤口给封住,即使那样做心情会比较轻松——但都是错误的。」
  爱丽丝蹲了下来,并用她的手轻轻地握住我双肩。
  「一定要找到平坂炼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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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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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0/05/28 | 编辑
  离开侦探事务所走下紧急逃生梯时,厨房后门前聚集了三个人影。令人惊讶的是,连宏哥、阿哲学长,甚至少校都穿着印有乐团标志的T恤。
  「……感、感觉有点恶心耶。」
  无法掩饰住的真实感想,一不小心就从我的嘴中脱口而出。
  「你自己也穿一样的T恤还敢说?」阿哲学长耸了耸肩。
  「光是穿着走在街上就是很好的宣传了。虽然剩下不到一周了,想说能多做点贡献。」
  宏哥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认为若是将这件T恤发给我认识的所有忧国军同志,然后在大白天的新宿展开一场*击战,应该会造成很大的话题。」少校看起来充满斗志。
  「如果被警察逮捕的时候请记得脱下T恤喔……」
  我叹了一口气,并坐在紧急逃生梯第二阶,位在宏哥的旁边。
  「是不是在爱丽丝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宏哥紧盯着我的脸询问,我吓了一跳并准备站起来。
  「为什么问发生什么事……」
  「因为很难得看到鸣海小弟一副充满冲劲的样子。」
  「啊啊……」
  有这么难得吗?说得也是。而且还得到了这种情况下才会看起来有冲劲啊?
  我真想变成一个更充满活力的人。
  「爱丽丝跟我说,一定要找到炼次哥。」
  她并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是为什么?爱丽丝到底发现什么了?而且还是看了这件T恤之后。
  一定得告知炼次哥的事实。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呃、是啦。就这样而已。」
  「哼嗯?」为什么宏哥看起来这么高兴的样子,
  「叫我们一定要找到人,嘴巴说得可轻松。但他真的都没有任何动作了。」
  阿哲学长一边露出不悦的表情,一边粗暴地将红豆冰塞入嘴中。他的手臂上贴满了绷带和酸痛药布之类的东西。最近的确好像比较没看见他有新的伤痕。
  「看来只好在当天躲起来等吧,虽然也不晓得炼次到底会不会亲自出现。」
  「演唱会当天,我军当然会集结所有技术来做好严密的警戒。严密到大概有人入场就把它给炸掉。」不要这样笨蛋!你干什么杀我们的客人啊!?
  「演唱会当天真的会来捣乱吗?」
  宏哥将双手在胸前交叉。
  「炼次到底想做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完全弄不清楚。明明不需要惹出那么多小事情,只要在当天把电机系统破坏或纵火,对我们的打击会更大。这样做只会让警备更加森哦而已啊。」
  虽然我不希望他讲出那些不吉利的话,但宏哥说的确又没错。我用手肘撑在木台上回想炼次哥到目前为止的言行举止。结果呢?只是袭击每个演唱会场,然后专做些芝麻小事。光是这点就很令人感到奇怪了。
  不——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有更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立刻就判别出炼次哥即为主谋。
  这件事是从他特地从平坂帮仓库里偷走T恤开始的。虽然到目前为止一直没去仔细回顾这件事,但这个行为就已经很奇怪了。因为这样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在外部人士里,拥有钥匙的只有炼次哥而已。
  为什么他连自己的身分都没打算隐瞒呢?若是让大伙以为只是小喽啰在乱搞,那样更有可能让我们的心防松懈。由于知道敌人就是过去的老大,这也迫使平坂帮不得不摆出最严密的警备状态。将所有人马都派去会场担任警卫——
  「……啊。」
  我不小心露出声音,三人都抬起头来看我。然而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在意那些视线,在我脑海里逐渐拼凑完整的推测,发出咿轧声响。
  如果这就是炼次哥的目的呢?
  袭击每一个会场,然后让帮众为了担任警备而分散。如此一来,当然就会比较难再袭击Livehouse了,但另一方面……
  我站了起来并拿出手机。「呜海?」阿哲哥好奇地叫我。我按下第四代的号码,接着用全都是汗水的手将电话拿到耳边。听着令人感到空虚的响铃声不断地响着,在耳中混杂着让我感觉难以继续呼吸的心悸声。没人接……拜托快接,快点来接电话。当我打算放弃而切断电话时,手机又再度在我手中响起。
  是电线杆。不安感整个凝固在我的喉咙中。
  「——大哥,壮大哥他……」
  我急促的心跳声差点就把电线杆的声音给掩盖住。
  「壮大哥被袭击了!现在……正在医院!」
  话都还没有听完,我已经开始在奔跑。「喂!鸣海!」「藤岛中将你怎么了!?」我甩开从后而来的声音,立刻踢起脚踏车的脚架。
  
  
  
  
  
  
  当我抵达医院时,几乎所有平板帮的帮众都在现场,占据了充满消*水味的走廊。
  「大哥!」
  电线杆最先发现到我,并立刻跑了过来。他头上的绷带还渗出鲜血。
  看到一群强悍的少年黑道们,如同被人踏碎巢穴的老鼠一样,个个都满脸憔悴。我想自己的脸色应该更惨吧?一想到这里,连话都没办法回了。
  「二哥们也来了啊!?」
  从背后传来阿哲学长们的脚步声。原来是宏哥开车,追着我的脚踏车过来的。
  「第四代现在怎样!?」阿哲学长几乎是用抓住对方的方式询问电线杆。
  「正在加护病房。」
  「听说是被球棒打伤的!」「目前还没有意识。」
  「可恶,都是我们  」「如果我们跟在身边的话——」
  身体的平衡感好想掉落泥沼般的消失,我差点就不支倒地。若不是宏哥从后面将我撑住,大概已经直接趴在走廊上了。我被带去坐在合成皮制的沙发上。墙壁触碰着我背部的冰冷感,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地舒适。
  少校拚命安抚着帮众要他们冷静,并微微地听见他在做询问案情的声音。当电线杆和石头男回到事务所时,看见大门是开着的,事务所里面也被砸得一团乱。第四代则是正在书房里遭受暴行。听他们说,袭击的人大概有五、六个。而电线杆头顶上的伤,就是对方在撤退时用球棒给予一击所造成的。
  「平坂大哥并没有在里面,是叫手下们集体偷袭的。」
  「那群废物,若是我在的话,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碰到壮大哥!」
  「绝不能原谅!」
  「如果没有落单……」
  帮众们的声音,在我的内在意识和外在触觉的界线上不断地弹开。
  没有错。第四代一个人待在事务所。因为所有帮众都为了到会场担任警备而外出了。这就是——炼次哥的目的。
  我怎么会没发现呢?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炼次哥自己也曾说过,他是为了要杀死第四代才回来的。然而,在心里面的某处—〕包括我,大概也包括第四代——都太小看他了。
  认为炼次哥应该不至于直接向第四代下毒手。
  还是回到爱丽丝那儿吗?怎不可能?这样一来就是名符其实的废物了。明明早就决定,我是为了帮她背负那一丁点的痛苦而陪在她身边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渺小,而将无法背负的痛苦一同带回去呢?
  靠自己去想,自己决定吧!我一边以咿轧作响的膝盖用力踩着踏板,一边告诉自己。
  
  
  
  当我一回到家马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新部落格。就是这个周末了!首场登台就从赤坂开始!为了不能到现场观看的来宾们,当天我们将从会场更新部落格,为各位提供最狂热的现场状况!从手指间不断流出虚伪的广告词,感觉很恶心。但这是我的工作,不能不做。我无法接听美嘉姊所打来的电话,宏哥和少校也有来电,但我只能视而不见。因为若是现在和其他人说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喊叫什么鬼东西出来。
  由于恰好有堆积如山、希望演唱会当天可以进行采访的申请,因此我寄送了时间表等许多的必需资料给对方,顺便也重新排定了行程表。就这样,日期很快就变成了隔天了。当把所有手边的I作处理完之后,我从电脑桌前的椅子站了起来,这时才终于发现到房间里充满着令人窒息的热气。
  我将窗户给打开,一阵凉风忽然吹进了房里,我的眼皮感觉刺刺地疼痛。
  明明天空上没有半颗星星,但地平面上却洒满着光亮。大概在地球的另一端,太阳正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照耀着大地。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为了逃离内心痛苦的杂务都做完了。因此,我清楚地明白,在我眼前有一股将要爆发出来的激动。
  我的眼皮内浮现出第四代像泥土一样没有生气的脸色,即使我刻意地不去回想也是一样。我的肚子就像吞进了水银一样地感到疼痛。
  终于发觉到热气的真实身分。那并不是愤慨、不甘心这种情感能够形容的。现在的我,非常清楚地针对将第四代害成这副模样的炼次哥——憎恨他,希望让他也遭受如同第四代一样的遭遇。握住无力的拳头,仍然是不停地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很想把一个人给杀了。
  炼次哥曾经说过。在不久的将来,和我之间的友谊也会被破坏。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就照着他所说的一样,却是以这么差劲的形式。
  下次见面就杀了你。那是我的台词。我要杀了你!你竟然敢对我的犬哥: 拳头开始恢复力量。感觉好像手指间就快要渗出血来。我一定要杀了你。将炼次哥——
  杀了他?要怎样杀?
  颤抖不断攀升到我的嘴唇上。我拚命地紧咬着它。
  我是头昏了吗?到底在想什么呀?拥有和第四代旗鼓相当的强度,并且具备第四代所没有的残暴,对于面对这种人,我到底又能做什么呢,
  从手指陷入的手掌中,这股憎恨被热融化而掉落。
  从窗户穿进来的夜风让我的耳朵渐渐冷却了下来。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感觉如此不友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怨恨」这种情感,会这么强烈地黏附在心中。原来炼次哥这五年来,一直都抱持着这种感受?明明用泪水把它给冲洗掉,那样会更令人感到轻松的。
  我一定办不到。
  持续着这种憎恨,并将它拿来当作刀刃。
  我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思考自己该怎么做了。我只是个高中生而已,也刚好只是和第四代有人情的来往才举杯结拜,一旦那边的世界露出暴力的一面,我也只能畏缩着不知所措。
  我将身体投入床铺中。
  如果真有我能做的事……
  我觉得应该是守护在他病房旁才对。我已经接触过不少不同种类的死亡,已经习惯了。所谓习惯死亡,意味着自己也一点一滴地死去。若第四代真的就此不回来了,位在我心中的宽敞房间,是否能够以空荡荡的状况永远上锁?
  
  
  即使如此,我也应该一直陪伴在第四代身旁才对。
  因为,我已经习惯疼痛了。
  
  
  
  隔天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心情糟到不得了。甚至有点想吐,视野还模模糊糊的。
  我好不容易才接听了美嘉姊打来的电话。
  「壮大哥没事吧!?请问他在哪间医院!?那、那个……!」
  对耶,我忘记要写是哪一间医院了。由于平坂帮也陷入一片混乱,美嘉姊大概是因为都联络不到人而担心得不得了吧?真是对不起她。
  「状况还……不是很好的样子。」
  「怎么会?」
  「我不太清楚耶。」
  「那藤岛同学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吗?这是什么问题?然而我说不出半句回应。没事的——在喉咙深处微微地呻吟需。我既不痛也不痒,因为不是我被殴打。如果果呆地完全没发现到,所有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那个……总之,当天活动的统筹,我会拜托我们老犬。藤岛同学千万不要勉强,请你一定要详细告诉我壮大哥的状况!」
  挂上电话后,我忽然感到放松。我觉得我能做的事全都已经做了。所以是否能暂时别再来管我了?每一个人好像都忘记了,我只是个正在放暑假的高中生耶。
  我已经很累了,就让我睡一下吧?
  然而我的手机却是响个不停。
  「听说已经追查到炼次的手机了。他在袭击前有打电话到平板帮事务所。大概是确认第四代在不在吧?」
  即使是隔着电话,也不难听出宏哥兴奋不已的语气。
  「爱丽丝正在分析通联纪录和GPS定位。今天内就可以找出炼次在哪——」
  「……是喔﹒」
  找到躲藏的地点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点?因为那个人一直都很小心,不断地更换手机,电源也不是随时都开着——
  算了,这种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
  「你没事吧?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好喔?」
  「本来就不怎么好。」
  「有关第四代的事……我想那不是鸣海小弟的错。」
  宏哥的一席话经过了我心中不同色彩的炉灶,最后演变成非理性的情感)虽然我很用力地握住手机,但还是无法压抑住发自内心的话。
  「虽然我只活了十几年,但相同的台词我大概已经听了差不多五百次以上。」
  我清楚地感觉到,在电话另一端的宏哥脸色大变。
  「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错。我老爸经常这样对我说。不过,这种事都已经没差了。根本于事无补。现在并不是在进行审判,就算说出这种戏言,难道第四代就会醒过来吗?就可以当作没受伤过吗?我的头脑若是能再好一点——」
  我用手指用力抓住大腿,好不容易才将话给止住。
  我到底在干嘛?跟宏哥抱怨这种事又有什么用?这才真叫作是戏言。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对不起。」
  说话坑坑巴巴的。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吐出这些话后,自己突然羞愧到好像快要从眼球里喷出热水。怎么办?应该……应该问点更有意义的话才对。
  「……在那之后,情况如何了呢?」
  宏哥感觉好像是欲言又止,经过几番挣扎后终于开口。
  「帮派的所有人都留在医院。听说就睡在停车场。真是一群笨蛋,是吧?」
  听起来充满苦涩的笑声。
  「今天早上又去医院看过,结果他们都还在。而且又在跟医生争执到底能不能探视,所以我就去阻止他们。就在这时候,爱丽丝刚好打来。大家一知道有可能找到炼次的所在地,只留下几个人在现场,剩下的全都挤到侦探事务所来。」
  我调整一下呼吸。失去头头,不停在挣扎的帮派。大概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吧?
  「不过有个麻烦问题。这群人若知道炼次躲在哪里,应该真的会杀了他吧?」
  说真的,现在跟我说这些事,我也无能为力。平皈帮的帮众们也是活动的工作人员。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惹出事端,对活动的举办绝对会有影响。即使知道会这样,我也已经没有阻止他们的力气了。
  随便他们爱怎样闹都好。因为鲜血已经流出来了。不论是用雨水将身上的味道洗掉,还是再用更多的鲜血洗去,伤痕也不会消失了。
  宏哥说有什么新的发展会再打给我,接着就挂上了电话。我又准备爬回我的被窝中。当我发现到有一封从广告设计公司传来的简讯,刚好就是在我打算将手机抛回床铺上的时候。
  ——请款单尚未回传过来。还有最新版的所有行程时间表以及工作人员配置图等,东西大概只有在雏村先生的地方才拿得到,很抱歉可否麻烦您将上述资料回传过来?
  我叹了一口气。第四代都是独自在经营这些事务的。因为他对金钱非常仔细,所以犬概是不敢交由其他人来负责吧?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图面都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就因为如此,一旦发生了这种事,周围的人就会很伤脑筋。
  没办法。只好去事务所拿了。然后就当作我的工作已经结束好了。有关采访的应对和部落格,只要拜托美嘉姊来处理就可以了。
  
  
  平板帮事务所的入口处留有细小的血迹。漆黑的血渍甚至喷散到楼梯。我想这应该是从逃跑的嫌犯武器上滴下来的第四代的血。我撑着扶手果站了一会儿。甚至感觉能闻到铁锈味。
  他到底被殴打了多久,即使那个人也只是血肉之躯,若被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对手包围住也是无计可施。对方如果是采取突袭,那更是无处可逃。
  搞不好我也有可能变成那样吧?盯着血迹的我,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应该要停止这份工作了。等将请款单送到工作室之后,我就告诉他们。事情发展到这样,有没有我在都无所谓了。第四代也干脆一直待在医院就好了。这样不就不会再被人海扁了,
  铁门并未上锁。当我进入事务所内,发现电灯是开着的,冷气也没关。从案发之后,没有任何一名帮众回到这里过。沙发被翻倒,文件也散落满地。里面的房门也是开着。
  书房里的情形更是惨烈,在漆黑房间里的书架全被翻倒叠在一起,而且将瓦楞纸箱给压垮。床铺上的床单则是沾满了血迹。
  唯有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脑 一毫不受影响地从荧幕上发出亮光。被开启的画面显示的是一封未寄出的电子邮件。当我看到收件地址的栏位中,打着很眼熟的电子邮件地址时,内心感到惊讶。
  是我的电子邮件地址。
  邮件的内文并没有写任何一行字,只是附加了大量的档案。出纳帐本、组织图、时间表、各项联络资料以及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处理表。
  我的手伸到键盘上且不断地发抖。
  胸口感觉一股灼热感,害得我没办法顺畅呼吸。
  当然,为重要档案做备份是常识。所以他原本打算将档案一次寄给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袭击的。不过就如此,不是吗?
  我按下了寄信键。第四代最后的意志以光速行经电子回路,流进了我的体内。这种痛和我之前背负的痛完全不同。感觉就像如果静静地放着会在心脏内膨胀,最后从身体内爆发出来。
  我冲出事务所并跑下楼梯。当抵达二楼铁门前,我停下了脚步。因为在我记忆中的景象、声音鲜明地浮现了出来。没错,就是这个地方。帮众们也在场。然后就是第四代的话——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
  这句话原本应该只是个玩笑话而已。
  然而,现在却清楚地在我耳边回荡,已经无法抛开它了。
  「——你来管理这群笨蛋。」
  拨号音响到第二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犬哥?是大哥吗!?』
  像根电线杆一样粗犷的声音立刻窜入耳中。
  『我超担心你的,昨天突然就不见!宏二哥说你好像不太舒服,没问题吧?现在您人在哪里,』
  「我在事务所。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在大姊这儿啊!』指的是爱丽丝。原来还在爱丽丝那儿喔?『我们会在拉面店等的,已经快要找到平板的窝在哪里了,现在大伙准备要杀进去!』
  「不可以啦,现在不是在做这种事的时候。」
  『您在说什么啦!?壮大哥被打成这样耶,怎么可能闷不吭声的!?』
  从电话中也听得到电线杆背后的帮众们在呐喊。一定要杀了他!要还他五倍!让他们全部送医院!怎么可能只是挨打而已!
  我的体内感觉热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闭嘴!」
  我对着手机发出怒吼。
  『——大、大哥?』
  电线杆不知所措的声音。
  「我现在就过去了,全都给我乖乖地待在那里!」
  连回应都不听就将手机塞进口袋,奔跑下楼梯。
  
  
  几乎没有煞车就将脚踏车骑入死巷子,我看到大约二十名左右的彪形大汉聚集在「花丸拉面店」前面。我从脚踏车上跳下,将车子直接抛开,奔跑过去。
  「大哥—」
  我被电线杆和石头男给夹住,接着在我身旁围上越来越多的帮众。
  「大哥,到底怎么了?大姊跟少校现在正要找出平板的窝——」
  「战争!只能开战了!」
  「让他们变得跟壮大哥一样!」
  「我们早就有被抓进警察局的准备了!」
  「就跟你们说不行啦!各位都是活动的工作人员,如果引发暴力事件被逮捕的话,当天的警备就——」
  「谁还管那么多啊!」
  「一定要让对方知道敢动壮大哥的后果是什么!」
  「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绝不会原谅他们!」
  「搞屁啊你们!」
  我大声尖叫,已经完全无法压抑情绪了。帮众们同时受到惊吓,对着我毫不客气地投以尖锐的目光。但我还是不退缩,继续开口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第四代为了这份工作赌上了他的一切吗﹒成立公司、招募人员、想办法集资、到处跟人低头——就快要、就快要开花结果了,结果你们竟然想干些无意义的事来破坏他所有的努力吗!?」
  围绕着我的帮众们脸色铁青,训斥依旧继续。
  「你们以为为什么会在这种节骨眼查到炼次哥的手机?你们都被故意引诱了,连这种事都没发现到吗!?想想看正在脑充血的你们带着代徽闹事,活动绝对报销的!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啊!?」
  「大、大哥……」
  我用喊叫声压过石头男的呻吟。
  「你们不都背负着雏村壮一郎的名字吗P我也一样!难道都忘记了!?」
  围绕身边的壮汉们的脸逐渐扭曲,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被我怒骂的关系,或者是心中无法忍受的情绪涌现上来的关系?但我还是把话讲完。
  「我是那个人的义弟。所以——」
  啊啊,果然是泪水的关系。我的声音就快被涌现上来的情绪给吞没。
  「在他回来之前,帮派由我来管理。有意见的人给我站出来!」
  我的声音随着带点肿胀感的气息扩张出去。我的拳头和嘴唇不断地颤抖着,泪水充满了双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立在一群壮汉的中央,并努力虚张声势回瞪四十几对忿怒的目光。
  我的背部流过带有奇妙冰冷感觉的汗水。
  当我还在述说心中感想的时候,手脚流动着奇特的脉动。现在全都已经吐露出来了,全身失去力量的我,感觉快要被沉默给压垮了。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正确的事情,即使是正确的,我是否根本没资格说这些话呢,因为我只是个不具任何力量的——
  电线杆的身体在我的面前完成两半。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就把身体里全部的气都给吐了出来并跳离现场。
  然而,电线杆并不是向前走过来。他当场弯下了腰,将双脚张开至肩膀宽度,并将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低下了头。
  站在旁边的石头男也采取同样姿势。就像是海浪退去一样,周围的帮众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学两人弯腰低头。
  那是男人的礼仪。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大哥为我们想这么多。」
  电线杆低沉的声音。
  「是我们太愚蠢了。」
  「差点就要丢壮大哥的脸了。」
  「我们相信大哥。」
  「只要有犬哥在。」
  「我们会跟你一辈子的。」
  接着帮众们一一抬起头来,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充满干劲的火焰。
  「……我们的命就交给大哥了。」
  「遵命,交给大哥。」
  「交给大哥。」
  声音传播开来。
  支撑我身体的力量,差点就随着汗水和泪水,从耳朵、从嘴唇间、从眼头流了出来。我用拳头撑着大腿,努力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还不行﹒我还得继续虚张声势才行。
  「……嗯。我知道了。」
  从我干到不得了的喉咙所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我的声音了。
  「全都交给我。谢谢你们。」
  
  
  「我从监视器看到了。你的排场还算不错嘛。」
  爱丽丝坐在床铺上露出一副无言的表情。在这间侦探事务所所在的大厦周围,装设有几座可以环顾周围的监视器,使得侦探能够坐在床上就看见外部的情况。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白痴的义气游戏,从头至尾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真的是个很奇特的男子。只要脑袋一充血,不知为何就能以最短距离达到真相。为何平常就做不到呢?」
「没有……我自己也没有发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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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着膝坐在床铺前,脑袋感受着冷气吹来的风。由于太多事过于勉强了,所以现在全身无力。仔细想想其实很恐怖。面对都是过去小有名声的不良少年们组成的平坂帮,我居然还能像那样呛声。就像爱丽丝所说,我只要脑袋充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不,其实我是知道的。像刚才也是,只能用那种方法了。只是说,有时那种「失败了该怎么办?」的担忧会不知飞到哪里去。
  「那是你可以引以为傲的力量。」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回应。但是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又不是说能够救谁,只是决定结果的时间比较快而已——不论那是幸福的,或是绝望的。
  「你还不简单,居然知道到现在能捕捉到手机讯号其实是平板设下的陷阱。」
  爱丽丝的声音和敲打键盘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那只是我突然想到的。为了要说服帮众们。」
  「真是被你打败了。你是否要认真将诈骗集团这行当作未来的选项?」
  「我会考虑看看的……」
  我更加用力抱住膝盖。
  「不过那真的是陷阱。」
  我抬起头来。
  「方才少校联络我。从GPS卫星讯号查出的地址是位于新宿的短期公寓,十几人携带刀械在现场待命,但平坂却不在其中。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也就是说他将手机放在那个房间里,自己却潜伏在其他地方吗?
  我实在无法将如此卑劣的行为和我所熟悉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就因为如此,我更希望能够有机会和他再谈一次。
  「所以,平坂的真正目的大概就是这个。」
  「……咦?」
  「就是第四代累积出来的东西,整个平坂帮。」
  我吞下一口气﹒
  过去炼次哥和第四代一同兴起炉灶的。并在经过了五年之后,成长到足以对这座城市产生影响的——同伙们,以及帮派代徽。
  「我想他应该是打算让失去了头头,名符其实处在群龙无首状态的帮派给瓦解。事实上,原本应该是会变成这样的。平板唯一的失算就是——有你在这里。」
  有我在……这里。
  虽然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只是在这里而已。
  「不过我想平板大概不会罢手。他知道是由平板帮担任演唱会的警备,若是无法引诱对方过来,他应该就会主动出击。他不可能放过在活动当天引起混乱的犬好机会。因为我方还必须得顾及到颜面。」
  我希望能和炼次哥再谈一次。告诉他不要再这样了。明明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却怎样也拨不通。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本人是否会在活动当天有动作也不得而知。说不定他打算不论是否继续进行妨碍,都交由手下去执行。因为到目前为止都是这样。」
  从我的嘴里吐出了又细又长的呼吸声。
  「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做?我一定会把他拖出来的。」
  「……爱丽丝,你会想跟炼次哥说什么呢,」
  侦探依旧用她那乌黑亮丽的黑发对着我。秀发上的光亮随着她的声音微微地摇动着。
  「当然是死者的话语。是被不小心抹杀掉的话语。」
  「你现在不打算告诉我吗?」
  「我也只希望痛苦一次就好。」
  心想爱丽丝面对荧幕的脸,到底是怎么样的表情?只希望痛苦一次就好。就算现在跟我说,也无法减轻她的痛苦。她是这个意思吗?
  真的是这么深的伤害吗?还是说我根本就不足以——
  我摇了摇头,将那无聊的自虐想法给甩开。
  「告诉他的话……也就是连炼次哥也会很痛苦,对吧?」
  「应该是吧。而且还包括你,包括第四代。」
  即使如此,还是得挖掘这座坟墓吗?
  「目前的平板可以说是瓮中之鳖,哪里都不能去。我所受的委托是,将他带到第四代面前。即使皮肤可能被阳光灼伤,即使眼睛可能因此瞎掉也都一样。必须将他从黑暗的无知中给拉回来。」
  黑色的秀发终于往旁边移动,爱丽丝回过头来。在充满悲伤的眼眸内,累积着像是覆盖在古井上柔软青苔的光泽。
  「所以我也打算毫不犹豫地使用卑劣的手段。」
  「卑劣的手段?」
  「因为在我这里还有个人质耶。」
  爱丽丝的手伸入了堆积如山的布偶中,将那东西给抓了出来。是一件摺得整整齐齐的白色T恤。尚未完成的平板帮精神标志。喜善所留下的重要物品。
  「……光是靠这东西,真的能把他给引出来吗,」
  「并不是要直接使用它。诱饵当然需要动过手脚。」
  「可是……重点是,你打算要怎样联络炼次哥呢?」
  爱丽丝跪了起来,双眼在和我一样的高度。而她用瘦小的手押住我的胸口。就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似的。
  接着她开口
  「请问你的现在工作是什么?应该不只是侦探助手而已吧?」
  这句话沿着冷冷的空气、沿着具有体温的手指,传遍了我的身体。
  我现在的工作。
  原本一开始只是打算接受第四代的委托,帮他管理网路相关的东西。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许多的人支援,结果几乎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到现在。
  我的工作。
  我拿出了手机,拨打给美嘉姊。
  「……是的。我是藤岛。昨天真的很抱歉……是,好的。我会一起寄给你。没有,状况还不太好……是,然后……」
  由于美嘉姊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因此我用强势的语气将她的话给止住。
  「活动当天。我会负责统筹。是第四代交代我的……是的。没错。总之我会去开会的。没错……麻烦你了。是的。包括到当天为止的网页更新,是的,没错……是每天吧?我会全部负责。不会。没关系的。请你让我做吧。因为——」
  我吞了一口口水后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是负责广告宣传的。」
  结束和美嘉姊的对话,我看着爱丽丝。我们只是互相点头,因为侦探和侦探助手之间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是少校吗,嗯,没错。很不好意思,还是需要你继续监视和监听直到演唱会当天为止。大概需要多少人手做交替?……三个?知道了,我会叫鸣海去安排。」
  我一边听着爱丽丝在身后和少校通电话,一边拨打电话给电线杆。
  「对,是我。是的,请派三个人到少校那里。还有就是当天的警备……我猜炼次哥应该会有动作。嗯。现在就要过去事务所了。要重新规划警备区域……拜托你了。」
  我和爱丽丝背对背,同时切断了电话,并朝着各自的工作展开行动。
  距离庆典只剩下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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