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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岩井恭平]虫之歌4~燃梦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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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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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0.00 〈owl〉 The last

  ……已经烦透了。
  一直蜷缩着身子睡在床上的〈owl〉醒了过来。(注:owl,意为猫头鹰。)
  “噗噜噜”地抖动了一下身子。
  虽说天气已经日渐转暖,但清晨还是感觉到有点冷。
  “......”
  从床上下来之后,〈owl〉径直移动到了窗边的椅子上。那是一张用歪歪扭扭的木材做成的古典风格的椅子。
  陈旧寒酸的床铺。
窗边的椅子。
  古老的14寸电视机。
  那已经是分配给〈owl〉的起居室中的所有家具了。〈owl〉从来没有要求过其他的东西,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
  今天也还是一点没变啊——
  〈owl〉茫然地眺望了一下窗外,确认了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这是五年来一次都没漏过的确认事项。
  在窗户外面,是几年来完全没有变化过的景色。
  整齐排列的住宅,狭窄的巷子,穿梭的人流。唯一可以说得上有所变化的。就只有路旁的树木颜色了。现在树上都长满了新叶,一片郁郁苍苍的景象。
  〈owl〉微微张开的眼眸,正注视着正面的一座住宅。
  那就是她被赋予的使命——监视任务的执行对象、鲇川千晴的家。
  “......”
  在椅子上弓着脊背,默默地注视着鲇川千晴所居住的家。
  〈owl〉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使命有过任何怀疑。
  连名字也没有、在肮脏的巷子里勉强过活的她。正是因为现在这个使命而被“那位少女”授予了名字。跟“那位少女”——〈OWL〉一样的名字:〈owl〉。那就是对她来说独一无二的、闪闪发光的宝物了。除此之外,她简直就一无所有。
  〈OWL〉大人,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她默默地在心中向好久没见过面的主人报告道。当然,不可能会有任何回答。
  要是〈owl〉不履行被赋予的使命的话,她就会被〈OWL〉扔掉。而身为主人的〈OWL〉也会被组织所抹杀。〈OWL〉说过那个组织名字叫做“特別环境保全事务局”。虽然不怎么明白,但反正应该就是一个有着强大力量的集团吧。
  听说,那个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是专门为了捕捉、拘禁附虫者——被并不对外公开承认其存在的异型生物〈虫〉所附身的人们——而组成的*机关。
  〈虫〉依附在少年少女的身上,不断啃食宿主的梦想和希望。作为代价,它们会允许宿主随心所欲地使用它们的力量,但是当梦想被啃食殆尽的时候,宿主就会面临死亡。另外,被杀死了〈虫〉的附虫者。同时会变成失去一切感情的行尸走肉——〈owl〉虽然没有深入考虑过这些事实,但听说就是这么回事。她的主人〈OWL〉也同样是一个附虫者。
  虽然主人〈OWL〉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但是却不怎么明白当中的意思。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脑子驽钝,比主人差太远了。虽然这已经比连思考都做不到的五年前好多了。
  把视线从窗户上挪开,她用脚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噗嗡”的一声,荧幕上出现了早晨新闻的画面。新闻报道员以有朝气的声音在说着些什么。〈owl〉又一次把视线转向窗外。“......”在椅子上弓着脊背,默默地注视着站川千晴所居住的家,在一动也不动〈owl〉的房间里,只响起了新闻报道员的声音。五年来……
  〈owl〉一直重复着完全相同的行动。
  ——她并没有被告知监视鲇川千晴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owl〉终于离开了椅子。
  她向厨房走去,站在冰箱的前面。
  打开冰箱,只见冰箱门的内侧插着一盒牛奶。她倾斜着牛奶盒,喝了几口牛奶——那就是她的早餐了。
  关好冰箱,舒了一口气后,〈owl〉就从走出了房门。分配给她的住所,是一座古旧的两层建筑的公寓。旁边的房间并没有住人——由于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这一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电梯,〈owl〉踩着有节奏的步伐从二楼走了下来,可是却完全听不到脚步声。跟在小巷里过活的时候相比,她已经变得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了。
  在走出大路之前,她先躲在围墙的阴影处。观察了一下鲇川家。
  ……真慢啊。
  正当〈owl〉眯起眼睛的瞬间,大门猛地打了开来。那简直就跟从里面用力一脚踢开没什么分別。
  “为什……么!真是的!怎么不告诉我闹钟停了啊——!”
  一位少女慌慌张张地出现了。
  平时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今天早上却有点凌乱。她似乎很喜欢那个束着头发的水蓝色发夹,五年来都一直没换过。本来向外低垂的眼角。由于生气而翘了起来——可是马上又垂得比平时更低了。穿在身上的。是她就读的西远创成高等学校的制服。
  鲇川千晴,十七岁。
  母亲在五年前跟现在的父亲再婚,之后就一直过着一家三口的生活。家庭关系很融洽,偶尔会在门口看到他们满脸开心地说话。
  千晴也是个品行端正的人,虽然偶尔会回来晚一点,但是基本上她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门,在傍晚时分回家。
  对于一直监视着她的〈owl〉来说,这些事早就了如指掌了。千晴跟主人〈OWL〉不一样——并不是附虫者。
  而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少女。
  正准备打开栅栏的千晴,伸出来的手却落空了。由于过于慌张,她的膝盖不小心撞上了金属制的栅栏。
  “吗……!”
  噗呵——〈owl〉笑了起来。虽然〈OWL〉曾经说过她的这种笑法很恶心,但她就是改不掉这个习惯。嘴角浮现出来的是嘲笑。
  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好痛……”
  千晴痛得冒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家门。
  〈owl〉从围墙的阴影中走到了大路上,隐藏着自己的脚步声和气息,保持着一定距离跟随在千晴身后。
  看到以灵活的脚步在行入主间穿行的〈owl〉,看似中学生的少女们马上转过头来。
  “喂,快看那里,好可爱耶……”
  “真漂亮呢。”
  哼……〈owl〉咂了一下嘴。少女们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owl〉很讨厌自己的外表。就算再怎么隐藏气息,也会因为容姿的关系招来别人的注目。如果跟踪的对象是个直觉敏锐的人物的话,那可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想到这里,〈owl〉的嘴角又再次浮现出侮蔑的笑容。
  千晴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注意到我的吧。
  鲇川千晴这个人,简直比普通人还要迟钝得多。这五年来,〈owl〉都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她却没有丝毫察觉的迹象。所以完全没有必要为那种事操心。
  千晴小步跑着,正打算穿过马路。就在这时候——
  〈owl〉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即将冲过红灯的大型卡车。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一脸迷糊,仿佛随时都会合上眼似的。除了〈owl〉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家觉到这种异常情况——嗜睡驾驶。
  要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千晴就会跟其他行人一起撞上卡车了。
  怎么办……?
  〈owl〉思考了一瞬间——自己对鲇川千晴抱有某种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憎恶……平时虽然冷静地监视着千晴,但是〈owl〉也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正卷起了激烈的憎恨漩涡。五年的岁月,是多么的漫长啊。
  鲇川千晴生活在平凡的日子里,既有哭,也有笑,一直成长至今,的确是过着名副其实的青春人生。
  可是,〈owl〉的话——每天都在围着一名少女团团转,回到公寓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每隔一个小时就打一下瞌睡,不断地在床铺和椅子间来回。
  一直都重复着这个过程,每天都一样。仅仅是为了一个使命——监视名为鲇川千晴的少女,〈owl〉就在这里过着舍弃了一切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只要身负着这个使命,就无法回到主人〈OWL〉的身边。
  不管怎么说,也已经厌烦透顶了……!
  〈owl〉的憎恶逐渐涌上心头。
  只要千晴一死,自己就可以离开这种无聊的生活了。就可以回到賦予自己力量和名字的〈OWL〉身边了。
  在一动不动的〈owl〉眼前,卡车马上就要冲过斑马线了。察觉到卡车失控的其他行人都纷纷发出尖叫声。
  千晴也似乎终于察觉到危险。呆呆地看着失控的卡车。
  “……!”
  可恶……!
  在心中暗骂了一句,〈owl〉奔了起来。她迅速移动到路旁,用力踢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头。
  被踢到空中的石头,飞进了大大敞开的驾驶座窗户里,击中了昏睡中的司机的太阳穴。
  司机陡然抬起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慌忙扭动驾驶盘,撞到了路边的树上。
  周围响起了大树和卡车相撞的轰隆声。
  哼……〈owl〉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躲到了路旁的树荫里。由于卡车挡在面前,千晴应该看不到〈owl〉的身影。
  马路上顿时喧闹声四起。
  千晴虽然也愣了好一会儿,但马上又回过神来,跑了出去。她一边不住地往回看,一边向学校跑去。
  〈owl〉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跟着千晴走。
  事故是不行的——
  以锐利的视线凝视着少女的背影。
  〈oWl〉被赋予的使命是监视鲇川千晴,同时〈OWL〉也下达了某个命令。
  确认可疑情况的时候必须马上报告。如果发现可疑之处的话,也有可能由〈OWL〉亲自下手杀掉。
  那就是〈owl〉被赋予的使命。
  〈oWl〉咬了咬牙关,把内心对少女的憎恶之情压了下去。
  保护千晴本人脱离意外危险也是使命的内容之一。要给〈owl〉的这种无聊生活打上终止符的话,就只有等千晴自己采取某种“危险性”的行动。没错,就是要等主人〈owl〉——或是那个叫什么特別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认为不得不把千晴抹杀掉的那个时候……
  现在,〈owl〉的目的已经不是监视,而是转化成寻找杀死千晴的借口了。
  到达学校之后,〈owl〉目送着千晴穿过校门的背影。
  自己则避开校门,绕到了校舍的里侧。
  从铁丝网中穿了个洞的位置钻了进去,进入了校内。铃声响起,等确认了学生们都集中到教室里之后,就从窗户眺进了不见人影的走廊上。
  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隐藏着脚步声一口气冲上了楼梯。通往楼顶的门虽然被锁住了,但〈owl〉却从反向的窗户蹿了出去,抓住通水管。然后一蹬墙壁,从外侧落到了屋顶的地面上。
  以娴熟的动作来到栅栏之前,走到一个刚好无法从校舍看到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见了。在对面的校舍里,可以看到正在上早晨班会课的千晴的身影。教师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但是千晴却在跟后面的同学谈着话。大概是谈论着今天早上的事故吧。
  “……”
  〈owl〉小心注意着不被千晴看到,然后蜷缩起身子,慢慢地观察着她的样子。
  在履行监视任务的过程中,她学会了停止思考的方法。什么都不想。把精神都集中在监视之上。要不是这样的话,她一定会被缓慢流动的时间折磨得发狂的吧。〈令她感到不甘心的是〉那一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千晴迎来了放学的时刻。在完成了委员会活动之后,千晴就跟朋友们道别,走出了校门。“……?”〈owl〉皱起了眉头。
  本来还以为千晴会直接回家,可是她却朝着別的方向走去。
  噗呵——〈owl〉浮现出了跟外表不相配的诡异笑容。
  很好……当你一旦做出可以判断为有危险性的行动的瞬间,我就向〈OWL〉大人报告……!
  然而,她的这番“期待”,却马上就落空了。
  鲇川千晴来到的地方,是西远市的中心街。千晴穿着校服,开始逛起洋服店来了。
  没什么特別,只不过是来买东西而已。〈owl〉不禁大失所望。
  千晴慢慢走近了一座大型的百货商场。她穿过了站前广场,似乎正在考虑该不该进去里面。
  在百货商场的墙壁上,配置着一面大型的广告电视屏。
  〈owl〉不禁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电视屏。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各种电影的上映预告片。
  “......”
  她忘我地注视着画面,屏幕中出现了各种幻想世界般的情景。
  有时是外国的飙车大战,有时是幻想世界发生的故事……在凝视着这一切的〈owl〉心中,某种感情鲜明地涌现了出来。
  这种感情,大概应该叫做“憧憬”吧?
  跟自己无缘的世界,正接连不断地出现在长方形的屏幕中。
  回想起来,对了……〈owl〉跟〈OWL〉,也是在这个地方相遇的。
  那一天,〈owl〉的确是在做梦——
  幼小的〈owl〉,正坐在西远市的站前广场的长椅上。
  她的视线,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一直都盯着某一点不放。
  新建起来的大型百货商店,设置在其墙壁上的大型屏幕中,正播放着幻象般的美丽画面。
  肮脏的长椅,现在已经成了她的特等席了。因为除她之外,爱干净的行人们都绝对不会靠近,所以才算得上是〈owl〉的圣地。
  当时〈owl〉的肮脏程度丝毫不输于那张长椅。她终日生活在小巷里,就算有人愿意回头去看她,也都会因为那肮脏的身体而紧皱眉头。
  其实,〈owl〉对那时候的事情也记得不怎么清楚。从懂事开始,她的身边就已经没有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一直都生活在肮脏的巷子里,把堆积成山的垃圾当成床铺来睡。依靠本能生存着的她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路过的行人们也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另一种生物。
  之所以坐在这张长椅上,也是因为觉得在这里不会有人会向她恶言威吓。任何人都会绕开她走过去。而且偶尔还会有流浪汉分一点食物给她,这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座位就变成了〈owl〉无法替代的珍贵宝物。
  美妙无比的光景,正在头上的屏幕上扩展开来。
  上面出现了从没见过的大海,下一瞬间又变成了向宇宙进发的太空船,过一会儿又看到一些俊男美女在互抱亲热——
  除了小巷里的肮脏地面就什么也没见过的〈owl〉,那时候第一次抬起了头。每当画面转变一次,她的心也随即加快了跳动。
  虽然是一种毫无新意的表达方式……不过,她的确被深深感动了。
  由于没有体力去寻找食物,她拖着衰弱到极点的身体来到了这里。也感觉到这里将会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噗呵。”
  不知什么时候,〈owl〉的脸颊上留下了一行清泪。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本来〈owl〉应该就只有趴在地上就这样死去的份,绝对没有露出笑容的可能性。因为她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但是,也许……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名叫命运齿轮的东西,如果一旦改变其中一个齿轮的运作,或许她就能融人屏幕上的某个情景之中——
  “噗呵……呼哈哈……”
  在一边流泪一边笑的〈owl〉身旁,一个女孩子坐了起来。
  看样子还是个小孩子,那缠卷在短发上的发带颜色,〈owl〉至今还记忆犹新。
  “怎么啦,你?在笑吗?还真是恶心耶。”
  〈owl〉茫然地抬头看这女孩子的脸,只见她正紧皱着眉头。
  但是,女孩子却突然抚摸了一下〈owl〉的脸。面对自己以外的生物第一次触碰到自己的感觉,〈owl〉不禁蜷缩着身体。
  “害怕了吧。”
  在嘴角微弯的少女背后,出现了某种深红色的、像烟雾一样的东西。那烟雾就像生物一样改变着形状,最后固定成了有着巨大腹部、长长的触角以及光彩夺目的翅膀和尾针的形态。
  就好像蜜蜂一样——不,应该是比普通蜜蜂更充满着高贵尊严的女王峰一样。
  “听说像我这样的东西,就叫做附虫者哦。怎么样?我也很恶心吧?”
  〈owl〉垂直地晃动了一下脑袋。
  本来那单纯只是因为无力支撑脑袋而做出的动作,但是女孩子看了之后却似乎大吃了一惊。然后,她马上又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啊哈哈!你怎么啦?像你这样的家伙也懂得我说的话吗?那也太奇怪了,真是的……好吧,我就让你当我的第一个奴隶。让你来帮我执行特环的任务也不错呢。”
  说完,女孩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跟她的语气和话语内容毫无关系,那的确是一张清朗明快的可爱笑脸。
  “就让我们一起走一走这条糟糕透顶的人生路吧!”
  就好像成了世界的顶点似的——不,只有在那一瞬间,两人毫无疑问是这张狭窄长椅的支配者。
  从那一天开始,〈owl〉就成了那个女孩子的奴隶、跑腿,或者说是搭档。
  那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owl〉的视线离开了大型电视屏,继续跟踪着鲇川千晴的背影。
  只要这家伙死掉的话——只要〈OWL〉大人把她杀掉的话,我就可以再跟随〈OWL〉大人……
  千晴丝毫没有察觉到保持一定距离跟踪着自己的〈owl〉散发出的杀气,继续享受着购物的乐趣。
  〈owl〉注视着千晴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既视感。
  这简直……就跟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啊。
  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讴歌着青春的千晴,就好像把〈owl〉所憧憬的大型电视屏里面的情景剪取了出来一样。如果千晴是主人公的话,那么跟随在后的〈owl〉就可以称为*者了吧。在惊险电影中也许可以算是B级影片。
  但是,说不定……如果真的有转世轮回这种事的话,或许〈owl〉也会有机会成为千晴这样的主人公——
  “……噗呵。”这种过于滑稽的妄想,让〈owl〉不禁笑了出来。
  但是,妄想却继续延伸了下去。
  如果这是电影的话,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故事呢?身为主人公的少女在*者的凶刃威胁下依然坚强不屈、不断茁壮成长?还是说,被轻而易举地杀掉,化作一幕悲剧?还是说*者和主人公之间产生了恋情,两人手牵手谈情说爱——
  “噗呵呵……”
  尽管沉浸在妄想之中,〈owl〉却丝毫没有忘记现实。
  自己在那一天所怀抱的梦想,只不过是一时间的幻象而已。〈owl〉自身绝对不可能像电影中的主人公那样生存:她是不可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的。
  但是,千晴呢……?如果有一个故事是以千晴为主人公的话,〈owl〉会不会成为以千晴为中心描绘的故事中的一个登场人物呢?〈owl〉又能不能看到故事的结局呢?
  在妄想不断的〈owl〉面前,千晴的动作出现了变化。
  “……?”她突然看向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而且还愣愣地伫立在原地。〈owl〉循着千晴的视线望去,可是人潮却挡住了她的视线,完全无法看清楚。
  千晴转了个方向,以小跑的步伐奔了出去。
  怎么啦……?难道碰上认识的人了吗?
  〈owl〉一边隐藏着脚步声,慎重地保持着距离跟踪着千晴。
  千晴就像一个追赶着蝴蝶的孩子一样,一直注视着某样东西走过了马路。她踩着摇摆不定的步伐所前往的方向,却跟住宅和学校完全相反。
  最后到达的,是正好位于车站和县政厅中间、相当于西远市中心的某个地方。千晴周围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穿过了拦在周围的绳子。
  “……”〈owl〉抬头仰望着耸立在眼前的这座巨大建筑物。也不知道那是透明还是白色、或是银色——只见一座反射着阳生辉的高塔耸立在眼前。在塔的旁边有一些半球状的建筑物,外面还围着各种各样的建筑物。这一切都被银色的光芒所包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宝石箱一样。塔可以算是水晶,半球状建筑物算是钻石,周围的建筑就算是镶嵌在上面的铂金和银之类的东西吧。
  这里是西远市超级城市计划——“URBAN”。
  那是把衣食住行、娱乐和工作集中在一个区域的*计划,中央的高塔集中了企业和娱乐设施,半球状建筑则用于艺术和教育方面,周围的建筑物就是居住区。在建筑作业只剩下內部装修的阶段,这个计划的负责人和建筑公司之间的权钱交易问题就浮土了水面,作业进程也就随之被搁置——跟〈owl〉一样充当着茶深跑腿的杉都绫曾经说过这件事。
  “......”
  千晴正向着半球状的建筑物——俗称“URBAN DOME”的地方走去。这个区域当然是非相关人员不得进人的地方,但是本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owl〉的心跳慢慢开始加速起来。
  “……噗呵呵。”
  她露出了伴随着紧张感的笑容。喉咙也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
  终、终于要来了吗……?
  至今为止,千晴从来没有采取过这种可疑的行动。很明显可以感觉到,千晴的背影中流露出一种“正在干坏事”的紧张感。
  就是今天吗……?这五年来一直监视着她的理由,终于要被揭开了吗?
  “噗呵呵……!”
  〈owl〉以轻快的脚步追赶着千晴,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断高涨。
  〈OWL〉大人!那家伙正在企图做什么“坏事”!如果我一旦发现什么危险场面,就马上去向您报告……!
  〈owl〉的主人一定能在瞬间内把那样的小女孩杀掉的吧。至今为止积累在〈owl〉内心的憎恶感情,也会在瞬间内一扫而空。光是想像一下那个情景,就足以让〈owl〉的心胸舒畅无比。
  千晴跨过了摆在地上的塑料胶合板,穿过起重机,进入了“URBAN DOME”的区域。
  好啊……!今天就是你的绝命之日!没错,你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一
  想到这里,〈owl〉的思绪突然中断了。
  “......”
  今天,在这里,千晴的故事就要结束了,真的吗?
  五年——对〈owl〉来说,那简直是漫长得无法想像的时间。
  千晴花费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慢慢成长至今。
  母亲和继父结婚的时候,她是一个不怎么爱笑的少女。但是,在初中和高中里,她一定是交到好朋友了吧。上学之后,她也逐渐融人了周围环境,现在每天都过着面露微笑、哼着小曲的生活。虽然好像还没有恋人,但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就好像真的是青春电影的主人公一样——
  “……!”
  〈owl〉咬紧了牙关,强行打断了自己的回想。
  没有关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犹豫的必要啊?
  千晴走进了半球形建筑的内部,从停止的手扶电梯走了上去。
  二楼是一个通风式的休息室。大概计划上本来是打算把这里建成观叶植物的园艺室的吧,种下之后就被放着不管的树木,由于从半球状的透明天花板获得了阳光,已经长得茂密成荫了。就好像在丛林剪出了某个角落似的,展开在眼前的是一幅幻想般的光景。
  “……”看到眼前的情景,〈owl〉不禁浑身颤抖了起来。
  啊啊——
  颤抖无法停止,连双膝也随之摇晃了起来。逐渐转化为笑的形状的嘴巴,意味着五年来积聚的郁愤正逐渐解放出来。
  在伫立于密林中的千晴面前,躺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女。她躺在树丛中紧闭着眼睑,看起来就好像妖精一样虛无缥缈。
  ——不。那并不是不认识的少女。〈owl〉曾经见过她的脸。因为前几天,杉都绫带来的那份“甲级一等捕获对象人物”的资料上有关于她的记载。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总之就是一个危险人物啦。
  “呵……呵呵……”
  〈owl〉一边笑着,一边向着来路转过了身。
  太,太好了……千晴跟“组织”追踪着的危险人物发生了接触!绝对没错!还有比这更危险的行为吗!
  “噗呵呵!”
  就连一步一步地迈出步伐也觉得太慢,〈owl〉使出全力疾奔了起来。当然,她是为了向主人〈OWL〉报告这件事。
  从电梯跳了下来之后,由于地板太滑,〈owl〉一下子摔倒在地。但是这种痛楚也让她感到很舒服。站起来的〈owl〉,嘴角依然浮现着笑意。
  〈OWL〉大人!千晴是危险人物!来,请你马上到这里来,把那家伙杀掉吧——
  “......”
  〈owl〉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千晴要死在这里。〈owl〉在这五年来一直守望着的少女的故事,就要在今天落幕了。
  这是至今为止自己梦想过无数次的结局。但是……说不定,还可以出现別的结局。如果〈owl〉选择了“不报告”的话,鲇川千晴就会像平时一样——
  “噗……噗呵呵!”
  对于自己这种愚蠢过度的想法,她的内心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笑意。
  不可能。那样的结局是不可能有的。名为鲇川千晴的少女的故事,毫无疑问就要在这里——
  “......”
  〈owl〉正要走出半球状建筑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完全没有去注意千晴以外的人的气息。因此,在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口的时候,〈owl〉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同时眯着眼睛向这边投来注视的目光。
  “......!”
  你到底是谁……!
  她差点就要大声叫出来了。
  伫立在那里的,是一个身披漆黑西装的高挑男人。虽然身体纤瘦,但从破裂的衣袖中显露出来的上臂却充满了肌肉感。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覆盖着嘴巴的口罩中正传出急促的呼吸声。
  在男人的脚边有一堆血泊,看来他身上受了伤。不过,最重要的是——
  曾经经历过野生生活的〈owl〉,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那悠然伫立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正散发出一种随时会爆发似的紧张感。那就是——杀气。而且还是至今为止没有感受过的强烈杀气。
  “呜……呼……呼……到底在哪里……应该就在这附近……!”
  男人一边发出呻吟声,一边向着〈owl〉的方向走来。
  这家伙会把所有人都杀掉的——
  很明显,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而且,还有这股非同寻常的杀气。这个男人恐怕会把进入视野所有人都杀掉吧。就算对方是极其普通的……比如像千晴那样的少女,也不例外。
  “……!”
  〈owl〉不仅全身毛发倒竖。至今为止积聚在她心中的喜悦和迷惘,都被某种强烈的感情瞬间吞没了。
  开什么玩笑!
  在心中发出了吼叫——〈owl〉彻底愤怒了。
  五年!是五年啊!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凭什么……凭什么要被你种连见也没见过的家伙夺定!?千晴是我和〈owl〉大人的猎物!你现在是打算要硬抢过来吗!也太小瞧人了吧!
  本能已经夺走了〈owl〉的理性。她以助跑向着男人飞扑了过去。
  “呜!”男人反射性地闪开了,可是〈owl〉的指甲还是擦过了他的脸。男人的喉咙上也被划出了裂伤,顿时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你这家伙……!”
  〈owl〉再次发动了袭击,可是这次却完全被躲开了。男人的拳头击中了〈owl〉的腹部。
  “呜呜……,”
  娇小的她一下子被击飞,整个身体撞到了墙壁上。虽然满嘴都充满了血腥味,但是因愤怒而忘我的〈owl〉马上就站了起来。
  嗒嗒!〈owl〉以小跑向男人扑去,男人伸脚想要把她踢飞。然而那只不过是虚招,〈owl〉以轻盈的身法躲开了踢击,以飞扑的姿势撞到了男人的身上。
  “呜哇啊啊!”男人的闷哼声回响在四周。从脸颊到脖子上的皮肤被抓得裂开了。
  〈owl〉咂了一下嘴。力量弱小的她所拥有的武器,就只有迅速的动作和锐利的指甲了。本来这次是瞄准了他眼睛的,但是却被他躲开了。反而是〈owl〉的指甲脱落了,指尖传来一阵激痛。
  “你、你这混蛋……!”
  脸上流着血的男人像恶鬼一样盯着〈owl〉看。从男人的背后,出现了一红一蓝的纽带,并在一瞬间内膨胀了起来,化作了一只双头的怪物。
  昆虫——而且是类似唇足纲那种具有多节肢的怪物。身体有一半裂开,露出了排列着尖锐撩牙的口器。那数百对蠢动的脚让人联想到蚰蜒,脊背不禁一阵发冷。红色和蓝色的两个头上的四只复眼中映照出了〈owl〉的身影。
  这家伙……跟〈OWL〉大人一样是附虫者吗?
  〈owl〉被强行撞飞,滚落在地上。红色的蚰蜒向着她张开了巨大的嘴巴发起袭击。
  擦过了反射性地向一旁跳开的〈owl〉,巨大的蚰蜒在地面上划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它就像一样咬碎了水泥地,把高塔——“URBAN TOWER”的墙壁也撞穿了。
  “……!”
  面对这种级别相差悬殊的破坏力,〈owl〉感到了战栗。要是被那种怪物攻击到的话,她多半就会尸骨无存了。而在这一点上,千晴也一样。
  〈owl〉向半球形建筑看了一眼。刚才的声音,恐怕连千晴也听到了吧。也许她会因为想看看发生什么事而探出头来。要是那样的话——
  我怎么能让你半路抢走猎物……!
  〈owl〉躲开了接连不断发起攻击的蓝色蚰蜒,从刚才被撞穿的墙壁中冲进了塔的内部。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使出全力用指甲向着蚰蜒的复眼狠抓了一把。尽管有着坚硬的躯壳,但看来眼睛还是很脆弱的。指尖上传来了一种令人厌恶的感触。
  “杀了你……!”以男人的呻吟声为代价,左手的指甲也脱落了。
  男人追赶着〈owl〉冲进了塔内。
  “……噗呵。”尽管指尖上的疼痛令〈owl〉大汗淋漓,但是她却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就这样,跟着我来吧……!我知道的!如果附虫者连续使用力量的话,就会越来越疲劳吧?我就在这里让你把力量用光!让你无法接近千晴身边!
  塔内一片寂静。支柱并排在墙壁表面,一楼里放的都是废弃的木材和建筑材料。竖着纪念碑、周围缠绕着闪光管子的那个地方,如果完成的话恐怕会很漂亮吧。
  由于还没有装修而暴露在外的金属管,映入了〈owl〉的视野。〈owl〉知道那就是水道管,从一楼一直延伸到地下。
  跟半球状建筑一样,在楼层的中央有着已经停止运作的手扶电梯。〈owl〉以轻盈的步伐向着楼上奔去。
  〈owl〉和素不相识的男人之间的战斗,在登上了不知第几十层的手扶电梯之后依然在继续。〈owl〉在躲开蚰蜒攻击的同时,也把身旁的木材踢向男人,偶尔还用指甲已经脱落的指尖对准复眼发起攻击。
  “呼……呼……!”
  由于一直进行着异常激烈的运动,肺部已经开始发出悲鸣了。但是,这一点对男人来说也一样。在受了伤的状态下还穷追不舍的体力虽然很厉害,但〈owl〉却比他略胜一筹。
  ——不知不觉,一阵风吹来。
  没想到竟然沿着电梯跑到了屋顶。在惊讶的同时,〈owl〉环视了一下四周。铁柱排列成堆,起重机也被丢在一旁。
  “呼——!呼——!”
  片刻之后,男人也到达了屋顶。
  〈owl〉皱起了眉头。本来差点就可以完全夺去他的体力和气力了,可是看来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要是楼层再高那么几层的话就好了——她不禁对如此的命运感到叹息。
  在拼命寻找逆转手段的〈owl〉眼中,映照出了一排水罐。〈owl〉的鼻于从那里闻到了一种刺激性的味道。在领悟到那是什么的同时。〈owl〉的头脑中闪出了某条计策。“噗……呵呵。”
  她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恐怕这就是〈OWL〉所赋予的智慧吧。对于她想到的这个计策,身为主人的〈OWL〉一定会如此评价:
  ——还真是糟糕的想法呢。
  “噗呵。”
  的确如此。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但是,〈owl〉的身体却毫不犹豫地动了起来,向着水罐奔去。
  “别想逃!”
  男人操纵着蚰蜒向〈oWl〉发起袭击。勉强扭动身躯的〈owl〉一下子被撞飞,排列成行的水罐也被尽数咬碎。
  “……!”
  对方的牙齿似乎碰到了腹肋,〈owl〉的腹部顿时溅出了血沫。
  但是在下一瞬间,刺激鼻子的味道马上笼罩了四周。
  “这是……汽油?是起重机的燃料吗?难道你这家伙是故意……!不,不可能有那种事——”
  男人似乎有所动摇了。
  “噗呵……”
  〈owl〉颤抖着站起了身子,扑到了被放置在远处的铁柱,她举起了开裂的指甲,正要向铁柱抓去。
  “呜……呜噢噢噢噢!”
  也许是感觉到恐惧吧。男人反射性地放出蓝色蚰蜒袭向〈owl〉。就在她的指甲碰到铁柱之前的瞬间,巨大的嘴巴已经咬上了〈owl〉的身体上。
  “……呜!”
  〈owl〉张大了嘴巴发出了闷哼声。肋骨碎裂的可怕声音响起,〈owl〉被无情地重重摔在远处的地面上。
  “你、你这家伙……刚才打算干什么!难道想摩擦出火花来生火吗?连自己也烧起来!”
  “……噗呵、呵哈哈!”
  浑身沾满了汽油的〈owl〉躺在地上不住地发笑。这完全是致命伤。自己已经没救了。
  “你、你还在笑……?到底什么啊,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
  〈owl〉面露笑容,重新站了起来。
  结束千晴的故事的人……并不是你……必须是〈OWL〉大人才行啊!
  〈owl〉蹬地奔了起来,向着远处的水泥小屋跑去。〈owl〉凭直觉知道了那里就是上吸式水泵。千晴的学校里也存在着同样的东西。那藏地式的水泵应该连接着塔和半球建筑各处的水道管。
  〈owl〉接下来想到的计策,对〈owl〉自身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但是——
  〈OWL〉大人……只要在同一个城市里,这个男人就一定会成为您的障碍。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很容易明白我的想法吧……拜托了,〈OWL〉大人——
  “那种伤势,为什么还能动——呜,呜啊啊啊!”
  完全被恐怖所支配的男人释放出的,〈虫〉,把〈owl〉所在的小屋击成粉碎。
  ——破坏音回响在“URBAN”的四周。
  确认了周围恢复一片寂静之后,男人才终于转过身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难道看到幻觉了吗?可恶……要休息一会儿才行——”
  “……噗呵”,在被破坏的小屋里,〈owl〉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腹部被撕裂,肋骨和脚都被折断,视野也变得一片模糊。
  结束千晴的故事的人……并不是你……
  在朦胧的视野中,她感觉到一种红色的烟雾随着血液流了出来。烟雾在空中凝固起来,化作一只女王蜂的形态。
  〈OWL〉大人……现在我马上就到你那里去……
  站起身子,拖着被折断的脚迈出步子:“噗呵……噗呵呵……”
  折断的肋骨恐怕已经刺进肺部了吧。从浮现出笑容的嘴角,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红色的烟雾——从〈OWL〉那里获得的力量逐渐消失。与此同时,至今为止鲜明的思维逐渐变得模糊,智慧也在逐渐丧失。
  不过,〈OWL〉大人……我也许不能向你报次——“噗呵呵。”
  描绘出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梦……或许,千晴的故事还会一直延续下去。
  “噗呵呵、哈哈!”
  那就是残留在〈owl〉身上的思考能力的最后一滴。
  “噗呵呵呵、噗呵呵……”已经无法思考的〈owl〉的笑声,从URBAN高塔上向下落去。



  0.01 The others


  在接近西远市车站的时候,杏本诗歌迎来了光芒的洗礼。
  “嗯……”
  坐在高级车助手席上的诗歌,向着散发出强烈光芒的源头看去。
  面对如此美丽的景观,诗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简直就像竖立在地上的一块巨大水晶。
  从这里可以看见巨大的高塔和半球状建筑物的最高点。那银色的表面反射出夕阳的光辉,正洒落在诗歌所在的地方。
  “复合型大厦‘URBAN’。那是一座由于计划在中途受挫而胎死腹中的设施。”
  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中年男性——宗方槐路说明道。
  “‘URBAN’......”
  诗歌所乘的车子,恰好碰上了傍晚时分的下班高峰期。
  车子的后座上坐着一位少年。那是一位用发带束着头发的、看起来是跟诗歌同龄的少年。他半眯着细长而清秀的眼眸,大大打了个呵欠。
  “很可惜,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参观。这个城市对我们已经没有意义,最好还是远离中央本部。”
  听了宗方的话,少年终于开口道:
  “不,也许还是暂时留在这里比较好。”
  “这是怎么回事,大锹?”
  “从樱架市开始,就有人在我们的周围转来转去。”
  “你说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说出来——”
  “啊!”
  在对照般地注视着巨大高塔和人潮的时候,诗歌在马路上发现了某样东西。
  “那、那个……请等我一下。”
  还没等他们回答,诗歌就打开车门奔了出去。
  “唔!”
  “啧!”
  把宗方的吃惊声和少年的咂嘴声置诸身后,诗歌向着马路旁的暗处走去。
  那个生物就存在于那个地方。
  “……”
  “是猫吗?好像快死了,恐怕是被车碾到了吧。”
  受了伤的白猫,正喘着粗气躺在那里。
  腹部血流如注,脚似乎也被折断了。本来应该相当漂亮的纯白色毛皮,却因为大量的出血而染成了深红色。微微张开的金色眼眸,就好像在探求着什么似的注视着空中。
  血痕一直延伸到了马路的对面。以方位来说的话,就是“URBAN”所在的方向了。
  诗歌抱起了那只白猫。就算背后的那位少年不说,她也知道——这只猫已经没救了。
  “……噗呵。”
  诗歌瞪大了眼睛。
  “噗呵呵……噗呵……”、
  背后传来了少年动摇的声音。
  “这、这家伙,在笑吗?”
  在诗歌的臂弯中,白猫发出了笑声。虽然听起来也很像痛苦的呻吟声,但是猫的嘴角却的确呈现出了笑的形状。
  那种笑容,就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的勇者一样,充满了骄傲和满足。
  “噗呵……”
  猫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小了。
  从它那小小的身体上传出的心跳逐渐变弱,最后终于停止了。即使在断气之后,白猫也一直在笑。就好像在说“一点也不后悔”一样。
  “……”
  “虽然很可怜,但还是放下它吧。我们就连为它吊唁的时间也没有。”从车上传来了宗方的声音。
  目睹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迎束了终点之后,诗歌紧紧咬住了嘴唇。

  ※ ※ ※ ※ ※

  菰之村茶深陡然抬起了脸。
  在遥远的彼方,耸立着一座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高塔——URBAN TOWER。
  穿着校服在街上走着的茶深,看到了从塔那边向这里飞来的红色烟雾。烟雾在空中形成了蜜蜂的形状,然后就被吸进了茶深的体内。
  “……”
  茶深在人潮之中停住了脚步。作为发箍的代替品卷在头上的纽带在风中微微晃动。三角形无框眼镜里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URBAN”。
  “(OWL)?怎么了……?”
  走在身旁的少女轻声询问道。在几乎要掩盖住双眼的长发之下,以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警惕的眼神注视着茶深。
  茶深诡谲地笑道:
  “不,没什么大不了啦。只不过是少了一个跑腿罢了。”
  “……?”
  “比起这个,你可以帮我确认一下在‘URBAN’周围半径二公里之内有没有一只白猫?负伤的可能性很高。那可不是随处可见的野猫啊,请你把目标锁定在漂亮一点的家伙身上。以你的能力来说,就算附加上这样的条件也应该能轻松办到吧?(木叶)。”
  被称呼为(木叶)的少女似乎对突然接到的命令感到惊讶。但是她马上就转移到狭窄的巷子中,按照接到的指示采取了行动。
  少女在杂居楼房的巷子里用手触碰到的地方突然隆了起来,然后慢慢变成了绿色,拟态成墙壁隐藏着身姿的(虫)出现了原形。就像在两片树叶之间夹着一只巨大复眼似的,有着相当奇特的外形。
  异型的叶虫沿着墙壁,一直爬到高楼的屋顶之上。到达了视野开阔的地方之后,它就以巨大的复眼凝视着周围的街道。
  过了几分钟之后,(木叶)才开口说话。“找到了……”
  “太慢了啦,你该不会是在偷懒吧?”
  “……就在这附近。虽然在身负重伤的状态下也一直从‘URBAN’向这边走来,但是……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带我去吧。”
  (木叶)领着茶深来到的地方,是位于大马路一旁的人行道。
  茶深俯视着在巷子的角落里断了气的白猫。仿佛要代替鲜花一般,描的身旁放着一片结成蝴蝶结的红色丝带。看来是有人看到了描临终的一刻了。茶深的内心不禁涌起了跟她毫不相配的感谢之意。
  “......”
  其中的一个跑腿——没错,这纯粹只是供茶深利用的一个奴隶而已。而且那还是茶深第一次使用能力培养出来的、跟实验品没什么分別的东西。
  看来并不是因为遭遇事故而受的伤呢……是被巨大的动物,还是被(虫)干掉了呢?真是的,这也太麻烦了吧。
  茶深在心中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但是,这毫无疑问——
  “在站川千晴的周围,似乎发生了某些事。明明五年来都相安无事,这真是糟糕透顶的时间耶。”
  茶深没有理会满脸讶异的(木叶),站起了身子。
  眼下的那只猫的身影,跟茶深变成尸体的形象重叠在一起。这种幻觉,也许是未来将会实际发生的事情。因为茶深一直都怀抱着随时死掉也毫不奇怪的巨大野心。
  回想起自己过去说过的话,茶深不禁笑了起来。
  “……你別死得一脸幸福的样子啊。竟然扔下主人,自己一个逃脱了糟糕透顶的人生?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茶深轻声的自言自语,并没有传到(木叶)的耳中。
  变成了一片密林的二楼休息间里,鲇川千晴一个人在那里苦恼着。
  “嗯……的确是很舒服呢。”
  有营养的土壤软绵绵的,在泥土上还长着短短的杂草。也许本来就撒落了防止害虫和昆虫接近的防虫剂了吧,从通风式的天花板上洒落的阳光,为树木们营造了一个小小的乐园。
  在乐园的中央,有两位少女睡在那里。
  一个就是西远创成高等学校二年H班的鲇川千晴。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一头长发碰到泥土,一大字形的姿势躺在地上仰望着天花板。除了在班里算是偏高的身材和担任着学生会副会长的职务以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那种事相对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啦。”
  她在地上转了个身,注视着睡在自己对面的那位少女。
  “问题就是你到底是谁啦。我看到你一身奇怪打扮,还摇摇晃晃地走着路,才不知不觉地跟着你来了啊。”
  在千晴的注视下,少女横躺着身子,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比千晴还要长的头发,呈放射状披散在草堆之上。虽然在身为同性的千晴看来也是一个美女,但年龄恐怕要在千晴之下吧。
  少女身上穿的,是一种类似住院病人穿的那种简朴的衣服。除了这种并非外出用的衣着之外,千晴事到如今还家觉到了某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在少女的衣摆附近,有一片深红色的痕迹。
  “这个,该不会是血迹吧。啊哈,啊哈哈……”
  丝毫不理会发出僵硬笑声的千晴,少女的稚嫩脸庞依然陷于沉睡之中。
  “也许,她是哪个秘密组织的*者吧。或者是逃狱的犯人。不,应该不是那种鲜血淋漓的感觉吧,难道是逃亡中的某国公主7那样的话接下来应该会发展成壮大的恋爱故事才合理吧。思……身为女孩子的我发现了她,会不会有问题呢?”
  千晴支着腮帮,发挥着无穷的想像力。虽然这样也不可能得出什么结论,但这样想着想着,千晴就露出了笑容。刚才外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但是因为马上就静了下来,所以她也没有去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要是这时候离开少女身边的话,会感到很可惜。
  用食指在脸蛋上戳了一下,少女稍微皱起了眉头。
  “喂,你是谁呀?”
  面对提出询问的千晴,少女以小小的喷嚏作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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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1.00 千晴 Part.1


  我——名为鲇川千晴的一名少女,现在似乎正处于青春人生的中心点。
  毕竟家庭也算是很和睦,学校里也有很多朋友啊。偶尔打打工的话,在金钱上也不感觉有什么困扰。啊,不过还是买不起很想要的那部最新款手机啦。要继续打工才行。
  啊啊,多么美妙的日常生活,如鲜花一般的女高中生,万岁!
  对了,我现在正被卷入了青春人生中最常见的境况之中。
  你听了青春这个词,会联想起什么呢?
  学习?
  夜游?
  NoNoNo,不管怎么说都是“那个”吧!
  就是恋爱啦!
  “鲇川?你没听到吗?”
  ——意识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异次元世界的千晴,突然回过了神来。
  时间是中午。
  在离春假还有寥寥数天的这个时期,课程在上午就已经结束了。学生们有一半都踏上了归家之路,剩下的另一半则积极致力于社团活动。
  千晴所在的地方,是自己所属的班级——二年H班的教室。同学们已经基本上离开了教室,室内就只剩下千晴和另外一名男生了。
  在手机收到了“放学后能不能请你留在教室”的短信时,她就觉得会面对这种情况了。但是一旦到了这时候,内心还是有点痒痒的感觉。
  “啊,嗯,那个……”
  向着面露苦笑的搔着脑袋的千晴,跟她同班的那个男生默默地投以注视。
  “我喜欢你。鲇川你现在应该没有跟谁交往吧?既然这样,就跟我交往好吗?”
  你说什么“既然这样”,人家也会很困扰的嘛——
  千晴的表情越来越苦涩了。虽然被提出交往要求也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种事还真是很难习惯。以后就算遇到多少次,恐怕也不会有所改变吧。
  “到了新学期的话,我们就要换班了吧?也可能会被分到不同的班里去……所以,我就想趁现在把自己的的,意说出来。”
  看来,他是很认真的。这可不行啊,面对那种认真的感情,千晴是最脆弱的了。
  “嗯……从结论来说,不可以。真对不起。”
  千晴斩钉截铁地说道。正因为对方是认真的,自己就更不能摆出一种无棱两可的态度。
  “为什么?难道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没有啦。令人伤的是,根本连一个也没有。明明恋爱是青春人生中的一大环节呀。”
  “既、既然这样……!”
  “没有什么‘既然这样’啦。明明不知道能不能喜欢上对方,这种类似约定的事情我是做不到啦。对不起。”
  说完之后,千晴不由得在内心抱着脑袋大叫“哎呀,又搞砸啦”。
  本来在心里面还犹疑不决,但是行动上却显得干脆利索。更糟糕的是,她对这种行动并不抱有任何后悔。
  果然不出所料,男生听了这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答,受到了很大打击。他以强挤出来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失落,说道:
  “是吗……嗯,也对啦。对不起,请你忘记吧。要是到三年级的时候还能同班的话,就像平时一样对我好了。”
  “嗯。”
  以笑脸作出回应的千晴,心胸中不禁一阵刺痛。如果像他所说的那样,千晴把这件事彻底忘记的话,他就会感到满足吗?嗯……这事。问题的答案,实在再明白不过了。于是,她在心中决定尽量记住这件事。
  目送着男生走出教室后,千晴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哇哈……真糟糕呀。看来青春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么轻松呢。”
  趴在桌上深呼吸的脸,隐约映照在浮现出木纹的桌面上。
  长长的头发,一直延伸到差点就超过西远创成高校的校规规定的长度。大大的眼眸由于能清晰地看出她是处于清醒还是昏睡的状态,至今为止也没有起过什么大的作用。千睛有一种哼小曲的习惯,但是那时候的脸却被朋友们评价为“像猫一样的脸”。
  “呜呜……喝啊!”
  像反弹起来似的,以猛烈的气势站了起来。对表白心意的他来说,恐怕也不希望看到连千晴也感到失落吧。千晴转换了一下心情,走出了教室。
  千晴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眺望着窗外景色,不知不觉就面露微笑,哼起了小曲。绕着校内跑步的运动社团的学生们,一个个跟千晴擦身而过。
  ……嗯,这也就是和平的日常生活吧。这种烦恼多多的青春,其实也不坏啦。
  千晴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虽然千晴自认为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高中生,但她却有三个奇妙的癖好。
  第一个,就是刚才也出现过的“斩钉截铁的怪癖”了。也许还可以称之为内心和身体的行动不一致吧。明明内心正在迷惘,可是却会采取异常干脆的行动,这样的事例也不在少数。
  第二个,就是哼小曲了。她不知不觉就会面露微笑地哼起曲子来。在上课时也经常会出现这种怪癖,也不知道被责备过多少次了。
  而最后的第三个,也是一个很难对别人说明的怪癖。是不是应该称作“诉说怪癖”呢?就好像在朗读书信~样,把自己的日常生活诉说出来。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说给谁听的。而持续多年的日记,基本上都是以“前略”、“拜启”之类的书信用文字作为开头。那已经不是日记,而是没有收信人的一叠书信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多数人都会有的习惯啦。或者说,她很希望是这样。
  “早呀!大家好噢!请开门吧!”
  打开被分配给学生会的特别教室的大门之后,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都向着她转了过来。
  “打招呼的话一句就够了呀,鲇川学姐。”
  作出回应的是面露苦笑的娃娃脸一年级生——津岛步,他的头衔是书记。
  “啊!那是什么呀,津岛!”
  发现了步打开在眼前的便当饭盒,千晴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真好呀——好像很好吃耶!喂喂,津岛,你面前有一个空着肚子、值得你尊敬的副会长大人在哟,难道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千睛把双手撑在长桌上,满脸贪欲地抬头望着步的脸。步稍微红起了脸,仿佛认命似的叹气道:
  “如果饭团也不介意的话,就请拿去一个吧。”
  嘿嘿——千睛面露笑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别看步这副模样,他可是一个同时教踏几条船的花花公子。千晴知道这件事,而步也同样知道她清楚。
  “啊,等一下……怎么连炸鸡肉也拿走了?明明只剩最后一个了啊!”
  “啊——!为什么副会长你就愿意给呀?我刚才叫你给我也被你拒绝了耶!”
  从一旁插嘴过来的,是跟他同为一年级生的会计——野田佐绪里。她同时也加人了水泳社团。是一个有着健康形象的少女。知道她对步怀有某种感情的千晴,不禁在心底暗自反省。看来这回是做了一件坏事啦。
  “不,没有啦。鲇川学姐跟野田同学不一样,毕竟是学姐嘛。”
  “没错没错,力量关系不一样啊。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对了,野田,你不去参加社团活动没问题吗?”
  “今天我偷懒啰!”
  “嗯,说得这么直白,不错。小京也好好来出席了呀,佩服佩服。”
  把两脚伸在教室另一边的长桌上,一直在摆弄着手机的京直树这时候抬起了头。从他身上穿戴着各种校规禁止的装饰品来着,恐怕没有比他更不适合当学生会干部的人了吧。然而这种集会他却一定会来出席,是个得力的总务。
  包括踊跃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会长在内,其他的学生会干部都缺席了。但是本来负责杂务的就是现在这四人,所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算是啦。不过,今天的目的其实是来听鲇川的报告啦,就是这样。”
  “咦?报告?”
  “你不是被同班的男生表白了吗?怎么样?要交往么?”
  直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千晴瞪大了眼睛。
  “为、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啊?”
  “学、学姐!被表白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津岛会在这时候生气嘛?”
  “向你表白的那个家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听说他最近要表白啦。然后,你集会也迟到了。那么身为名侦探的我,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啦。”
  “别吓人一跳嘛……我还以为自己被什么秘密组织监视着呢。”
  “那么,到底怎么样了?”
  “无可奉告。这是当事者之间的问题,是严重关系到隐私的事情。好,这是最后的工作了,我们赶快干完它吧!”
  千晴故意地咳嗽了一声,把正面长桌上放着的一堆文件平均分配给各人。这是为了新学期让新的学生会接班而对各种资料进行分类。
  “反正就是拒绝了嘛,还在装什么神秘。”
  “……知道的话你就别问啦。”
  “不,刚才的只是猜想而已。是吗,拒绝了吗。”
  “京学长,真是高明的诱导质问哦。”
  “有什么高明不高明的嘛,津岛。”
  之后,众人一边进行着无关重要的闲谈,一边把文件分好类别。对话在中途停顿下来,千晴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只见田径社团的学生们正在操场上跑步。
  嗯,也不错吧,那所谓的青春人生——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诉说怪癖”又暴露了出来。向着那莫名奇妙的、连存不存在也无法确定的“谁”诉说了起来。
  不过呢,总觉得这样……怎么说好呢。虽然这样说有点怪,但就像有一种罪恶感啦。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是属于自己的——
  “这也不能说是最后的工作吧,至少对鲇川来说不是。”
  听了直树唐突的发言,千睛不禁向他望去。看来他在否定着干睛刚才说的话。
  “咦?为什么?”
  “下任学生会长大人,你还在装什么愣嘛。我至少认识三个要全力把你推荐上去的家伙啊。”
  千晴苦笑道:
  “对不起,不可能啦。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料子。”
  “为什么?就算现在是后期,只要成为候补的话,绝对会是鲒川学姐获胜的哦。”。
  “啊哈哈,虽然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啦,不过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啊。”
  这次又轮到“斩钉截铁怪癖”了。虽然很感谢他们的心意。但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是不能当“主角”的……总是有这样的感觉。我说,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呢?
  同时在心中不知向谁说道。
  “既然这样,就继续当副会长,那样就没问题了吧?”
  “如果能当上的话啦。不过那时候,我一定会把你们也拖下水的。光把麻烦的工作扔给别人,自己就溜之大吉,这种事我是不会允许的哦?”
  “没问题,那就约定了啊。”
  “好啦好啦。”
  “哇,我又能进入学生会了!虽然可能会被水泳社团的顾问老师抱怨啦……”
  由于众人一边谈着话一边工作,时间飞快地过去了。由于没有吃午饭的千晴和直树在中途出去买东西吃什么的。工作被打断了好几次,所以比预料中花了更多的时间。
  当夕阳染红了西边天空的时候,千晴不禁叫道:
  “啊,真是的!剩下这么多的话,今天之内是不可能完成的啊!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工作的?”
  “真不可思议呢。一开始各自分量相同的文件堆,现在反而是说着这种话的千晴学姐剩得最多呀。”
  “这样的话,今天是干不完的啦。明天吧,明天。”
  “呜……也没办法啦。”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把工作拖到明天再完成。
  在学生会窒前解散之后,千晴就拿着书包走出了校门。
  本来就是因为离家近才进入这所高中的,从这里走回家大约是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很快就到家了。
  刚想推开家门,却发现上了锁。说起来妈妈也说过,今天因为要参加街道居民会,所以会晚一点回来。父亲则去了出差,要一周后才能回来。
  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屋门。
  “我回来啦——”
  一边脱着鞋,一边向无人的家里叫喊道。千晴并没有兄弟姐妹,当然不可能会有人回答。
  登上楼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既没有放着毛布玩具,也没有张贴什么海报,只是一个简朴的房间而已。以前曾经有一次以学生会会议的名义〈只是个幌子而已〉把今天的四人邀到这里来做客。当时直树就说“还真是一个没特色的房间啊”,步则说“的确,作为女孩子的房间是有点平淡,真是少见呢”。之后佐绪里还追问说“听你的口气,就好像见过很多女孩子的房间哦?”总之就是这样的一个房间。
  虽然挂在墙壁上的小木板上贴着一些照片,但全都是高中生时的照片,以前的照片——出于某个理由,就连一张也没有保留。
  “嗯……?”
  正当千晴为了换衣服而拉上窗帘的时候,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对面公寓的窗户,似乎掠过了一个人影。那座房子里的所有房间都几乎紧闭着门窗,而且二楼的某个房间都一直被黑暗所包围,从来没有见过那里点亮过灯火,而且连窗帘也没有,所以一直都以为那里是无人居住的地方。
  幽灵……?
  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干睛关上了窗帘。脱掉制服后,刚想从衣柜里拿出宽身上衣,但是又停住了手。
  “幽灵吗……昨天的那个女孩,难道真的是幽灵?”
  千晴回想起在树林的乐园里昏睡着的少女。
  当时,那种类似直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昨天,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散步时发现那个少女的。
  在发现她的瞬间,千晴似乎感觉到周围的喧嚣声都远离自己而去了。
  谈笑着从身旁走过的情侣。下班回家的工薪族。殷勤地绕着女性兜售商品的街头推销员——所有的这些人,都没有察觉到那位少女的存在。一般来说的话,如果有一个穿苞住院服的少女在街上走,他们都至少会回头看上一眼才对啊。
  发现了少女存在的就只有千晴一个,而且她还对少女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就好像找到了一个令人怀念的人一样——
  然而千晴跟少女根本不认识,而且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但是,千晴无论如何还是对那个脚步虚浮的少女感到很在意。虽然觉得她“令人怀念”并没有任何根据——不,说不定是有的。尽管有点矛盾,但千晴却这么认为,的确存在着某个理由。
  她一路悄悄跟着少女走来,最后到达了“URBAN”。少女走进了半球形的建筑,在被树丛所包裹的休息室中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千晴心想,该怎么办好呢?也许这并不是应该通报警察的事情,但好像也不是该叫救护车来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少女看样子似乎睡得很香,所以她暂时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少女出现了快要醒来似的动静。千晴立刻反射性地躲到了树丛的阴影中。
  少女一脸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又踩着摇摆不定的步伐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千晴只能呆呆地望着少女的背影。
  “……”
  抓住宽身上衣的手,又马上松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她穿上了裙子和衬衣,外面再披上一件对襟毛衣。穿上便服的时候,她经常都会戴上帽子。刚想拿起猎帽,却马上又把目标转向了遮阳帽。
  看来这次又是身体比脑袋更快作出决断了。她走下了楼梯,在门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绑鞋带。
  然后,她锁好门走出了家,跨上停在院子里的行车,抬起头来。
  “所谓的青春,就是想去冒险的年纪啦。我说,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她微微一笑,向着那个没有实体的“谁”说道。



  1.01 茶深 Part.1



  来到URBAN高塔的屋顶,迎面扑来的并不是新鲜的空气,而是一种强烈刺激鼻孔的味道。
  “怎么一股汽油味啊。”
  菰之村茶深环视了一下四周,面无表情地说道。
  其实不仅仅是汽油味。绽开在眼前的情景,简直就是一片废墟。毫无疑问,在这里曾经展开过一场战斗。
  茶深的短发在风中晃动。虽然微风也会带走一些汽油的味道,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马上那种味道又会扑鼻而来了。
  由于先回家里换了衣服,现在的茶深穿的是自己的便服。里面穿了一套紧身衣,外面套上长T恤和灯笼裤。体格娇小的茶深虽然也曾经有过被误认为是初中生的经历,但是在眼神上却有着跟她十六岁的年纪毫不相符的锋锐感。
  “看来……那只白猫就是在这里受了致命的重伤……”
  在背后低声呢喃的人正是〈木叶〉。她作为隶属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战斗班的火种四号局员,平时一般居住在冰炮市,现在为了前来向茶深做“报告”而被传唤到西远市里来。身上只是穿着裙裤和夹克外套,打扮得颇为简单朴素。
  “那当然了。我们是循着从一楼开始的战斗痕迹找来的嘛,到这里就是尽头,The End。难道还会在空中继续战斗?猫怎么可能飞上天啊?笨蛋就别开口说话。”
  茶深瞥了〈木叶〉一眼,陷入了沉思。
  ……〈owl〉虽说是因为受到了我的能力影响,但脑子的确很灵光。毕竟它是在理解了我命令的情况下,就像傻瓜一样在这五年里都忠实执行着监视鲇川千晴的任务啊。事到如今,它并没有放弃命令的理由……这么说来,就代表了鲇川千晴来过这里,为什么千晴会来这种地方——
  茶深一边在头脑中进行着推测,一边从入口循着破坏的痕迹走了起来。
  然后,它跟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展开了战斗……既然破坏痕迹只有一个方向,那么敌人的数量就应该只有一个吧。而且还是相当强大的附虫者。应该不是由敌方先发起攻击的。要是想逃的话,它大可以逃进只有猫才能通过的狭窄地方。〈owl〉是打算把这家伙打倒……其中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敌人想要对千晴不利……也就是说,敌人是以千晴为目标,或者是正打算采取会对千晴造成危险的行动。
  最初的血迹,就出现在用作汽油容器的水罐残骸的旁边。大概是起重机的燃料吧。
  茶深露出了坏笑。
  ……嘿嘿。还真亏它那小脑袋能想到这种主意。是打算用这东西来烧死敌人吗?不过后来失败了,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受到最后一次攻击的地方……
  茶深向着贮水槽的小屋走去。供水泵和水槽都被破坏,周围都浸满了水。汽油和水混在一起,向着还没有被破坏的藏地式输水管流去。
  “……”
  茶深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这个……难道这也是那家伙故意让对方攻击的吗?不。应该不会吧……但是,那么想的话……就是说对方是非要这样做才有可能战胜的对手了?
  茶深转身向背后看去。俯视着面露惊讶神色的〈木叶〉身后的URBAN高塔和半球状建筑。
  ——就让我们一起走一走这条糟糕透顶的人生路吧!
  哼哼……茶深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从战斗的痕迹中,茶深感觉到了〈owl〉的遗志,还有它对自己的忠诚心,不由得涌起一阵焦躁。她转过头来,视线紧盯着〈木叶〉。
  “你这家伙,干吗擅自违背我的命令啊。”
  “……?”
  竟然不跟主人先说一声,就自己跑去死了——
  茶深从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的〈木叶〉身旁走过,离开了小屋。
  大体上的情况,她已经掌握了。
  昨天。鲇川千晴曾经来过这里。
  然后,跟一个怀有敌意的人相遇了——不,应该说是差点遇上才对。今天,她看到了一如既往地过着校园生活的千晴。那副表情,完会不像曾经遭遇过性命危险的样子。
  从一楼的人类血液〈这是〈木叶〉作出的判断〉一直延续到这里看来,那个人恐怕已经身负重伤了。在打倒了〈owl〉之后,敌人暂时撤退了。
  “……真是的,这的确是个糟糕透顶的任务。明明五年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啊。”
  茶深一边走在手扶电梯上一边抱怨道。
  菰之村茶深,隶属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西南支部,拥有异种十号局员〈OWL〉的头衔。这里的十号,就代表她在附虫者之中只拥有除无指定之外的最低等级别的力量。
  五年前,茶深被赋予的就是一个跟最低等级别局员的身份极其吻合的任务。
  监视一个名为鲇川千晴的人物。
  仅仅就是这样而已。上头既没有告诉她理由,也没有说明具体会引起什么样的危险。当时她才刚成为附虫者。还没有接受什么训练就被投入了这样一个明显是敷衍性的任务。
  在茶深定期提交的档案资料上,记录干睛行动的报告的最后尾就写着“没有异常”。下一次的报告书也是“没有异常”。“没有异常”……这样的报告一直持续了五年。
  反馈回来的命令书上,则写着“继续执行”。“继续执行”——就连认真确认的态度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这样一直持续着发出机械式的命令,恐怕就算随便捏造一份这种行动报告也不会有问题吧。
  要是没有将其硬推给自己通过能力变成奴隶的一个人——不对,是一只——也就是〈owl〉的话,这实在是无聊得让人发狂的任务——简直就是糟糕透顶的组织下达给自己的糟糕透顶的任务。
  愚蠢的组织,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那些家伙既然无能到这种地步,当然就不会知道了吧。
  他们不会知道,这五年的岁月,已经让仅仅能对一只猫造成影响的茶深的能力,获得了惊人的成长。更不知道这个被定格为最低等级的附虫者,将会反过来变成绞杀自己……不,甚至是把自己逼进彻底灭亡境地的掘墓人——
  “我这个糟糕透顶的任务,也会慢慢继续下去啦。比起这个,中央地域的动静怎么样了,快给我报告一下。”
  茶深一边沿着手扶电梯往下走,一边向背后的〈木叶〉命令道。由于〈木叶〉昨天才刚刚到达西远市,所以茶深还没有详细向她打听最关键的情况。
  “〈郭公〉在打倒瓢虫之后,又打倒了〈原始三只〉中的其中一只〈浸父〉。我才只听你说到这里而已啊。”
  无声无息地跟随在茶深身后的〈木叶〉小声说道:
  “〈冬萤〉从中央本部逃脱了……”
  “!”
  “与此同时,在魅车副本部长的命令下,编成了三个特别小队……”
  “三个?为什么要特意分开命令系统?魅车八重子还真是个傻瓜呢。”
  “……我参加了追击〈冬萤〉的小队……不过上面还下达了另外两个同等危险度的命令……其中一个是‘光碟’的夺还……虽然详细内容不太清楚,但是把那个光碟带出去的人,是〈百足〉……”
  沿着电梯往下走的茶深,突然停下了脚步。〈木叶〉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你别乱说话好不好。说起那个〈百足〉的话,否就是成了缺陷者的〈虫羽〉干部吗?情报源是哪里?”
  所谓的〈虫羽〉,就是为了对抗不断捕捉附虫者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而组织成的反抗组织。身为头领的少女〈瓢虫〉在跟名为〈郭公〉的局员之间的战斗中死亡,现在已经陷入了分离状态。
  “听说〈百足〉很快就被捕获了……但是我‘看到’了拿着光碟逃跑的少女,跟夺还小队的领队〈霞王〉谈话……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子跟〈冬萤〉其同行动,逃到了樱架市……在途中,〈c〉和〈冬萤〉她们的谈话中内容中也包含了这个信息……”
  “身为战斗狂的〈霞王〉和本部的数据银行〈C〉都出动了吗?既然投入了这么高级的局员的话,看来也有相当程度的可信性呢。看来那张光碟是一件相当重要的道具。而且并非别人,正是〈郭公〉拿到了它。也就是战斗的‘中心’落到了主角的手中……虽然本人可能没有察觉到,但是把光碟送过去的家伙还真是干成了一件大事呢。那么,你应该确认过光碟的内容吧?”
  “……”
  〈木叶〉紧咬着双唇。茶深咂了一下嘴,粗暴地抓起了少女的胸窝。
  “你不是傻瓜吧?连最关键的内容也不看,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
  “你刚才说特别队伍分成了三个吧。捕获〈冬萤〉和光碟夺还,那剩下的一个是什么啊?”
  “那个……因为我只是四号指定,所以无法问出情报……”
  “哼!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才教会你圆滑得处世方法,把你的阶级一下子扯到了四号了啊?我也不苛求你爬上一号了,二号……不,至少也该爬上三号位置啊!”
  面对茶深的指责,〈木叶〉只是紧咬着嘴唇默默忍耐。茶深皱赶了眉头,一下子把〈木叶〉撞了开去。
  “你给我说句话好不好!这个糟糕透顶的性格灰暗的女人,恶心死了!”
  “……到了什么时候……才帮我找出来呢……”
  〈木叶〉颤抖着肩膀低声说道。仿佛已经无法忍受似的,掩盖在长发深处的双眸正反盯着茶深。
  “我……并不是你的奴隶……就因为你说能帮我找出杀他的仇人……帮我找到第五个一号指定,我才协助你的……”
  她以颤抖的声音嘀咕道。
  从〈木叶〉的身体中,升腾起一股薄薄的红色烟雾。现在只有茶深才能看到的这股烟雾,正慢慢形成一只女王蜂的轮廓。
  那是茶深以前植入〈木叶〉身上的、自己的〈虫〉的一部分。
  〈虫〉的形态有分离型、特殊型和同化型三种。附虫者是通过接触〈原始三只〉而产生的,但是其形态却是根据被三只中的哪一只变成附虫者这一点来决定。
  像〈木叶〉那样,〈虫〉以独立的状态来发挥能力的类型就称为分离型。起源于〈暴食〉的附虫者就具有这种特征。
  像茶深那样,〈虫〉自身并不具备实体的就称为特殊型。跟物理性能力较强的其他两种相比,这一种类型大多会拥有超自然的能力。由被唤作〈浸父〉的存在变成附虫者的人,都会被特殊性的〈虫〉所寄宿。
  同化型是指〈虫〉跟宿主进行一体化、从而发挥出超人力量的类型。这种类型的数量最少,而且能产生同化性附虫者的、被唤作〈第三只〉的存在,至今依然是一个谜。
  “……”
  茶深挥动了右手。她的手掌扇在〈木叶〉的脸上,响起了“啪”的清脆响声。
  “……!”
  “你少在我面前顶嘴。我还可以在这时候把你扔掉的啊。”
  捂着脸颊的〈木叶〉以几乎灌注了杀气的眼神盯视着茶深。包裹着〈木叶〉的女王蜂开始膨胀了起来。
  茶深的能力——就是把自己的〈虫〉植根于对象人物发生动摇时出现的内心空隙中。茶深的〈虫〉——也就是女王蜂,将会令隐藏在对象内心中的最强烈感情不断膨胀。超过容许范围的感情将会夺走本人的理性。利用失去判断力的人类这种事,对茶深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仅仅是一种污染精神、使感情不断高涨的能力。即使在被分类为精神支配的众多能力之中,也只能算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力量。它并不能强行支配对方的精神。也正因为如此,茶深才会被指定为十号这个最低级别。
  但是,茶深真正的“力量”,却是运用这种能力的她自身所掌握的高明手段。把思考能力低下的人拉拢为同伴,在对象本人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其逼进没有茶深就什么也做不成的境地。
  名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光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虫〉的能力上,对茶深自身却毫不关心。这对茶深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侮辱。
  “你一个人到底能做得了什么?你说来听听啊。只不过是能通过条件指定和三次元坐标指定来看东西而已,你还能做得了什么!”
  听了茶深的话,〈木叶〉的肩膀开始颤抖了起来。少女所怀抱的感情,是“愤怒”。在少女低垂的脸面下,正隐藏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茶深作出了判断——如果继续加强刺激的话就会有危险。要是让感情增幅过度的话,就会对那个人的身心造成障碍。如果不善加诱导的话,也有可能会让对象变成敌人。这也是茶深这种只能污染精神而不能支配精神的能力被指定为十号的由来。
  不可以在这时候把〈木叶〉毁掉,因为她目前还有利用的价值。
  “你是一定可以见到那个夺走了你恋人的第五个一号指定的家伙的。我总有一天会找到附虫者之谜的‘中心”当我支配了特环之后,马上就能找到。”
  支配所有的附虫者,君临于他们之上——那就是茶深的目的了。
  虽然〈虫〉这种存在充满了谜团,但是其力量的确非常强大。一旦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纳入支配之下,获得由附虫者组成的军队的话,要得到更多的东西也是轻而易举的吧。没错,就算是拿下这个国家也没问题。
  为了这个目的,就很有必要了解〈虫〉到底是什么东西。茶深认为,掌握这个秘密反而是支配所有附虫者的最大关键。
  “你应该向我发誓过效忠的吧?事到如今,你已经不能回头了。要是在这里停步的话,你就会一无所有。难道不是吗?”
  “......”
  〈木叶〉满脸苍白地紧咬着嘴唇。包裹在少女周围的女王蜂影子,在茶深的眼中也逐渐变淡消失了。
  但是,茶深的〈虫〉是绝对不会从〈木叶〉身上消失的。即使在平时,它也一直在用尖锐的尾针刺激着她的愤怒感情。
  〈木叶〉颤抖着肩膀,一动不动。
  “……哦,是吗。那算了,我跟你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
  〈木叶〉抓住了正想转过身去的茶深的衣服。
  “我没有……可去的地方……就听你……说的去做吧……”
  茶深冷冷地盯着含泪小声嘀咕着的〈木叶〉。
  “你可别再顶我的嘴啊。”
  “……”
  “你快去调查那张光碟的内容,马上就去。”
  “要、要怎么调查……”
  “你至少也动一动那糟糕透顶的脑筋吧。肯定会有人看过里面的内容吧?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你都要从那家伙的口中套出来。”
  丢下这么一句,茶深就离开了“URBAN”。
  她步行穿过了街道,向着住宅区走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在夕阳照耀下的鲇川千晴的屋子,依然是一片寂静。
  “……”
  茶深转过身,向着对面的公寓走去。她登上楼梯,把其中一道门打开了。
  门没有上锁。走进里面后,迎接茶深的是一阵冰凉的空气。
  冰箱、电视、还有窗边的椅子,都——映入了视野。脱了鞋子走进里面,只见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床。床单之上,纯白色的猫毛正反射出夕阳的光芒。
  “……哦。”
  发现鲇川家的窗户出现了千晴的身影,茶深迅速躲藏了起来。看来她正好碰上千晴回家的时刻了。
  茶深坐在床上,茫然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上一次进入这个房间,也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事了。平时照料〈owl〉的人,是身为茶深的同学兼跑腿的、名叫杉都绫的少女。
  “光碟……本来应该成了缺陷者的〈百足〉……”
  茶深暗自嘀咕道。
  附虫者的〈虫〉一旦被杀死的话,就会变成失去精神的空壳——缺陷者。变成缺陷者之后,一般认为是不能够再次恢复为原来的人格。
  除了唯一的例外——〈冬萤〉之外。
  如果〈木叶〉所说的是真的话,也就意味着除了〈冬萤〉之外,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从缺陷者重新变回附虫者的实例。那也就证明了〈冬萤〉并不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而这个秘密……根据茶深的推断,一定是残留在那张什么‘光碟’上面了。
  但是,茶深恐怕是不可能亲眼看到那张光碟的内容了。因为特环所使用的磁光碟具有保密功能,所以只能让记录保持几天的时间。
  “……?”
  忽然,茶深的视线转移到放在床边的一张纸上。
  那是从中央本部送来的通缉报告书,大概已经被分发到全国各个支部去了吧。对茶深来说,其中的内容根本就无关重要,所以就通过绫交到了〈owl〉的手上。因为这个房间也是由特环分配过来的,所以茶深偶尔也会把这类资料保管在这里。
  上面贴着一张标注着“堀崎梓”这个名字的少女的照片。虽然是个留着善一头长发的美女,但是危险级别却高得惊人——茶深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一点。在捕获理由栏上并没有任何记载,这也是本部的通缉报告书上常有的事了。
  果然,对茶深来说的确是无关重要的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怎么样才能窥探附虫者的秘密,还有怎么样才能把中央本部纳入自己的支配之下。
  “……”
  茶深把目光转向窗边的椅子上。
  多年来都没有到这个房间里来的理由——是过去她曾经来过一次的时候,〈owl〉所表现出的态度。
  平时不会叫的白猫,竟然很高兴似的叫了起来。甚至发出了让人恶心的笑声,在茶深的身边不住地来回磨蹭。这对茶深来说,实在是非常不自在。
  现在茶深的奴隶已经有好几个了。〈owl〉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只而已。
  当看到被赋予了跟自己同样名字的猫的死相时,她也并没有太大的动摇。
  是时侯到这里来一趟了——仅仅是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心底里,茶深已经察觉到自己是一个没有人会多加注意的小人物。能力本身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就是躲在角落里搞些小阴谋罢了。如果用电影的角色分配来比喻的话,就只能是坏蛋A或者行人A之类的东西。
  另一方面,处于附虫者“中心”的那帮家伙却强大无比。中央本部、〈郭公〉、〈冬萤〉、HARUKIYO——在他们这些有实力成为主人公的人们眼中,是绝对不会看上像茶深这种微不足道的存在的吧。
  但是,茶深在某一天却产生了某个野心。
  ——就让我们一起走一走这条糟糕透顶的人生路吧!
  茶深总有一天会死。
  恐怕连实现野心的落脚点也无法把握住,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死去吧。故事的主人公们,也只会把那样的她当作一种陪衬的装饰,继续活跃在舞台的“中心”。
  这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完结的、俗气而老土的卑鄙故事。因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就算失去多少个跑腿,她也打算一直继续下去。然而即使如此,那只白猫也还是存在于茶深所描绘的剧本开头。
  “真是的,烦死人了嘛。这种无聊的伤感……”
  事到如今茶深才想起,在没人理会的故事中向前迈步的自己身旁,已经没有了那只白猫。
  “忠诚吗……也亏我说得出口呢。〈木叶〉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东西嘛,我只不过是强迫着她帮我的忙而已啊。”
  茶深微微一笑,注视着残留有白色猫毛的椅子。
  “想起来,打从心底里向我发誓效忠的家伙,也许就只有你一个……”



  1.02 The others



  可恶……!结果小队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吗!
  “呜呜……”
  隶属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歼灭班的火种三号局员〈彼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发出了呻吟。
  昨晚从“URBAN”离开的时候已经用尽了力量,只得在阴暗的巷子里过了一夜。要恢复到能勉强行动的程度,大概还要多花一段时间吧。能供自己进行正式治疗和潜伏用的地方他也不敢奢望了,但至少也要找一个可以进行应急包扎处理的无人之所。
  在西远市的商店街一角找到了一家破产的药品店,也的确算是幸运之至了。他用力撬开了后门门锁闯了进去,只见里面散乱地摆放着各种药箱,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止痛用的药。后来又发现了绷带,于是他就以粗鲁的手法包扎了伤口。
  背靠着药箱,〈彼方〉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板上。他擦了擦脸上渗出的汗珠,好久没剃过的胡子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头发和胡子都一直没有整理过的他,大概在旁人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十九岁的样子吧。
  他看了看擦过汗的手,发现上面沾满了粘稠的鲜血。由于半边脸已经失去了感觉,所以他一直都忘记了——从脸颊到耳边已经被划上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啊啊……”
  先不说脸上的伤,他每呼吸一次,腹部的伤口就隐隐作痛。就好像鲜血带着精神力同时流失到体外去了一样。表面上虽然只是裂伤,但很明显,那并不是单纯的伤口。
  〈彼方〉所属的歼灭部队,是对其他局员彻底保密的、直属于副本部长魅车八重子的精锐部队。只会在万一出现叛逆者的时候才会接到命令。正如部队的名字那样,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捕获目标,而是歼灭和抹杀。
  魅车下达了命令。
  内容就是对一个从拘留所逃脱出来的、名叫堀崎梓的逃犯采取抹杀行动。
  仅仅是为了抹杀一个少女,就编成这样一个由六人组成的特别部队。全员都是六号指定以上的强力局员。虽然也预料到对手相当棘手,但大家都深信这个六人部队一定能够很快完成任务归还总部的。
  明明如此,自己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回想起来,从出发前开始,这个任务就已经充满*味了。从歼灭部队组成之前一直担任着反动分子的*工作的〈彼方〉,已经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呜……!”
  回想到这里,内心就不禁涌起一阵焦躁感。
  ——我说〈彼方〉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支部队的任务跟〈霞王〉一样,就是对某个试验的复苏着进行*啊。
  在整顿好装备、正打算离开本部的〈彼方〉面前,出现了一个面露笑容的少年〈或者是少女也说不定〉。那个形迹可疑的一号指定附虫者,应该是HARUKIYO的同伴。HARUKIYO把他唤作“梅”。
  ——你说是某个实验?
  ——就是从缺陷者恢复正常的生还者啦。不过另一个生还者——〈百足〉,已经被〈霞王〉干掉了。
  ——不可能,复苏者应该就只有〈冬萤〉一个啊。
  ——也对啦。那么他们是怎么样生还过来的呢?不,为什么能“被唤醒”过来呢?
  无聊!〈彼方〉只是一笑了之。果然不愧是莫名其妙的家伙说的话,简直就听不懂在说什么。为什么那帮家伙会隶属于歼灭部队,而魅车又为什么对他们放任自流?
  如果想知道的话,那么让HARUKIYO也加入部队不就行了吗?〈彼方〉带着讽刺的口吻这么一说,梅就面露困惑地笑着说道:
  ——我跟〈郭公〉不一样,不是那种光是打倒“碎片”就会感到高兴的单细胞生物。HARUKIYO是这么说的。
  真是彻头彻尾的莫名其妙的家伙。就好像跟常人处在不同世界的异生物一样,完全无法捉摸。
  掌握堀崎梓的行踪,实在是非常简单。
  部队的其中一人,拥有能追踪特定人物气味的能力。梓首先是前往樱架市,然后从那里移动到了西远市。她一时往东一时向西,完全没有一贯性可言。跟〈彼方〉他们一样,看样子似乎是在追踪着什么人。
  在西远市终于追上了梓,〈彼方〉毫不犹豫地对少女展开了*行动。
  但是——
  “可恶……!”
  由于情不自禁地狠狠抱怨了一句,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醒悟过来的时候,还能站起来的人就只剩下〈彼方〉一个了。
  恐怕从头到尾目击了、整个过程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吧。梓回过头来,向着发起袭击的他们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少女的双眸仿佛被黑暗吞没了似的变得混浊起来,同时传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咚隆……那是像钟声一样的沉重声响。霎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浑浊。
  ——虽然寻求王者的另一个“容器”已经失去了目的……但是这边的“容器”还没能完成使命。我对阻挡去路的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从黑眸少女的口中传出来的,却是一个沙哑的老人声音。只见在举起手来的少女肩上,爬上了好几条毛毛虫。
  周围升腾起一阵黑色的烟雾,悲鸣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歼灭部队的队员们的〈虫〉就好像跟那阵烟雾同化了似的,逐渐失去了本来的形态。
  “吞噬”了〈虫〉的烟雾慢慢收束到少女的身上,逐渐消失了。听到少女的喉咙发出“咕嘟”的一声的人,就只有〈彼方〉一个。只有他的〈虫〉能勉强保持着原状,其他的人都马上变成缺陷者倒在地上了。
  〈彼方〉发出了嚎叫,操纵双头蚰蜒向少女发起攻击。他的蚰蜒拥有着举起汽车拖车、并将其彻底粉碎的巨大力量,然而少女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那是因为力量的大半部分都已经被吸收,速度也变得相当迟缓的关系。
  少女那缠绕着黑雾的手,划破了〈彼方〉的身体。
  ——要到王的身边去还需要一段时间吗……我那近在身边的孩子,一定会为了他的梦想而阻止我吧……以后命中注定要保护王的孩子,不能在我手上就此失去……
  这些自言自语般的话,大概不是向〈彼方〉说的吧。丝毫不理会倒在地上的他,梓马上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名为堀崎梓的少女的真正身份依旧不明,但是在那之后,他却遇到了一个最大的谜团。
  在身负重伤的状态下追赶着梓、最后到达了“URBAN”的他,却被某个东西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只白猫。
  因愤怒而失去了自我的他,甚至打算连这只微不足道的生物也抹杀掉,然后继续追赶梓的行踪。当时他已经有一种要把所有挡路的存在全部杀光的冲动。
  但是,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反击。白猫躲开了他的攻击,反而用爪子在他的脸上划上了伤痕。而且还像是在诱导他似的,逃进了高塔的内部,在屋顶故意到处泼洒汽油,想要把自己整个人烧死。
  然后——
  ——噗呵。
  猫发出了笑声。
  在漫长的战斗中麻痹了的感觉——恐惧感,这时候突然袭向〈彼方〉的全身。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疯掉了。
  “这个任务,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城市!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啊!”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以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吼叫道。
  *的目标——堀崎梓〈如果相信梅所说的话〉是从缺陷者复苏过来的生还者。
  而那个堀崎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疑问了。她应该是在这个城市里寻找着什么人。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王。
  在追赶着梓的途中,遇到的却是一只奇特的白猫。难道那个跟梓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跟别的什么东西有关系呢?
  但是,〈彼方〉现在还活着。虽然差点就要发狂了,但是现在依然存活了下来。
  梓的能力也已经把握住了。只要不靠近她的黑雾,就可以把伤害控制在最低程度。从远距离一口气发起攻击,对其施加最大伤害——那样的话就应该能取胜。那团雾并没有物理性的防御能力,这一点已经通过少女躲避攻击的举动得到了证明。
  下一次绝对不会让她逃掉。
  一定要把魅车赋予的任务——自己的使命好好完成。
  “……”
  使命。
  没错,〈彼方〉的使命就是战斗。
  从同龄的孩子们上小学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小巷里过着斗殴的生活了。当那些有着相同境遇的家伙一个个倒下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的他就已经被本地暴力团雇为保镖了。他那从来没有任何情面和限度可言的战斗风格,就连其他敌对的暴力团伙也不得不深感畏惧。
  但是,由于本地警察的扑灭行动,暴力团彻底崩溃了。失去了战场的〈彼方〉已经一无所有。他愕然地发现,失去了“战斗”这个舞台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
  ——谁都可以……快给我战斗的地方吧……不然的话,我就……
  这种依赖般的想法,就成了他的梦想。
  成了附虫者之后,他就不愁没有战斗了。中央本部命令他抹杀所有的叛逆者,而且还被选拔到魅车副本部长所编成的歼灭班里面。
  ——从现在开始,就让我来爱你吧。所以。你也要爱我哦。
  赋予了自己战斗场所的魅车八重子,看起来就像女神一样。
  只要〈彼方〉一直战斗下去,魅车八重子就会承认它的存在,也会满足他的梦想。
  所以,他对自己的任务和使命,从来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对,至今为止是这样。
  ——噗呵。
  耳边仿佛传来了猫的笑声。
  那只白猫——也许是〈彼方〉的幻觉创造出来的那只白猫的笑声,已经深深刻印在耳膜之上了。
  受了重伤却依然露出笑容的那个身姿显得傲气凛然,就好像……对,就像知道了自己诞生的意义,以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
  那只猫似乎有着战斗的理由。
  为了什么?为了谁?
  如果那是为了谁而进行的战斗——如果那是被谁赋予的使命的话,那只猫就是对它感到满足了吗?
  既然这样,那〈彼方〉又怎么样呢?
  不断战斗,不断受伤,然后又转移到下一次战斗的舞台上——他的梦想,是否会有获得救赎的一天呢……?
  “那只猫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不明白……”
  他就像一个梦游病患者一样自言自语道。
  他拼命压抑着内心出现的某种微弱的感情,把猫的事情彻底忘记,只专注考虑接下来如何完成任务的问题。
  伤势很重,就算止了血,恐怕也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行动吧,必须要有别人的协助才行。等身体恢复到能行动的状态,他就准备想办法联络身在这个城市的局员。
  下一次。一定要把堀崎梓杀掉。
  可是,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被杀死。
  ——噗呵。
  到了自己面临死亡,迎来人生最后一刻的时候,〈彼方〉是不是能像那只猫一样笑出来呢?
  “谁知道……那样的猫……跟我没关系……”
  嘴巴里发出了低沉的呢喃声。
  他回想起抚摸着自己脸颊的魅车八重子露出的笑容。
  “只要我一直战斗卞去,那个人就会给予我战场……迎接下一次战斗……还有再下一次的战斗……”
  直到因为伤势造成的发热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为止,〈彼方〉也一直在不断沉吟……——堀崎梓现在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她之所以没有给自己施加最后一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缠绕在前往“URBAN”的梓身上的黑雾,已经薄弱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梓应该是在这个城市里休养着身体。而且从梓离开时说的那句话看来,似乎有谁正在阻挠她的目的。她一定是打算不断积蓄力量,等待着采取行动的时机到来。
  可是,〈彼方〉也同样衰弱到了极点。〈彼方〉对自己的快速康复能力很有自信,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恢复到进行战斗前的状态了。
  〈彼方〉恢复体力的时候,就是决战的时候了。趁梓还没有完全恢复,一口气作出了断。同时为了不让她逃掉,也许还得准备一些诱饵才行。包括这些问题在内,考虑策略的时间也非常充分。
  数日后,〈彼方〉一定会把堀崎梓打倒,自己的使命已经决定了这一点。
  “我一定会把她收拾掉……所以,请继续让我下去吧……魅车副本部长……”
  在黑暗中隐藏着呼吸的*者耳边,仿佛传来了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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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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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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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1.03 The others



  在西远市车站附近的高级宾馆——西远帝国宾馆的最高层,有一间套房。
  这间套房由睡房和两个客厅构成,面积相当宽敞。放置在每个房间的日用品都是外国制的高级品,至于沙发则柔软到可以让整个人的身子陷进去的地步。
  宗方槐路经营着以都市和观光胜地为主的多家宾馆酒店。这个帝国宾馆他也掌握了八成的股份,几乎跟买了下来没什么分别。面对这个连预约也没有就突然来访的大股东,宾馆方面慌忙为他准备了这个房间。
  “……”在靠近入口的客厅里,有好几个人在那里沉默不语。
  独自坐在椅子上的,就是宗方槐路。他把银黑交混的头发梳成了大背头,是一个中年男人。连秘书和司机也没有,是一个凭个人实力创造出大量财富的经营者。身穿高级西装的他,正把玩着一个注入了液体的玻璃杯。
  隔着餐桌一个人坐在宗方对面那张三人沙发上的人,是杏本诗歌。她是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指定为秘种一号的附虫者,同时也是唯一从缺陷者复苏过来的人。她的身上正穿着宗方为她准备的蓝色连衣裙,现在正满怀紧张地低着脸,不敢抬起头来。
  在餐桌周围,还有另外两个人。
  坐在双人沙发上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梶取洋壹。他一身衬衫加牛仔裤的悠闲打扮,正一边偷笑一边看着诗歌。
  靠着暖炉叉着双手的高挑少女则一身校服打扮。杉都缠——她跟昨天被从远处传召过来的洋壹不一样,是本地的高中生。虽然那长长的直发和细长的眼眸都体现出一种典型的日本人风格,但是那抿成一字形的嘴唇却透露出险恶的氛围。
  另一方面,他——城谷怜司,则坐在离众人远一点的沙发上观望着窗外景色。双手交叉在绑着发带的脑袋后面,强忍着呵欠。在他那十六岁的头脑中,似乎对现在这种尴尬的沉默并没有什么兴趣。
  “……她呢?最想见〈冬萤〉的人应该是她吧。”
  打破沉默的,是宗方平静的声音。他的视线依然集中在玻璃杯之上。
  “我没有脸去见〈冬萤〉——她是这么说的。”
  作出回答的人是洋壹。他注视着很不可思议似的歪起了脑袋的诗歌,耸了耸肩膀。
  “就算不是那样,突然间说要在一天两天之内把〈虫羽〉的干部全部集中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事啦。最初的集合地点应该是更西一点的位置吧。为什么要在这种两头不着岸的城市停步啊?”
  “真抱歉啊,反正我们这里就是两头不着岸的乡下地方。”
  缠皱起眉头说道。她是在这个城市里土生土长的人。
  “这真是多有失礼了。对了,你妹妹怎么样了?”
  “联络不上啊,毕竟也太匆忙了。”
  “到这里来的理由,我过后再跟你们说明。我们就先从介绍开始吧。”
  宗方的手伸到了诗歌的面前。
  “她是杏本诗歌,是〈虫羽〉的新首领——〈飞雪〉。”
  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的人,并不仅仅是洋壹和缠。最惊讶的人似乎是诗歌本人,她惊讶地注视着宗方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啊?请等一下啊!”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宗方先生!新的首领?”
  “那、那个……我吗……?”
  “诗歌。他们是〈虫羽〉现存的两名干部。负责统括众多成员的人,还有另外几个。而且其中还包含有并非附虫者的普通人。”
  宗方丝毫不理会满脸困惑的三人,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我是他们〈虫羽〉的其中一名协助者。主要为他们提供资金援助和设施,就是所谓的后援人——”
  “宗方先生!”
  大声叫了出来的人,是洋壹。他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容。他粗暴地抓住了宗方的胸口。
  “并不是小鬼啊,草蛉。她跟你和瓢虫都是同龄,跟大锹也一样。虽然蠋步甲要比她大一岁啦。”〈注:蠋步甲属节肢动物门单枝动物亚门,体形狭长或椭圆形,背腹稍扁平,呈白色或[x]。〉
  “这并不是年龄上的问题。为什么你想要把她推举为首领,首先,希望你能说一说其中的理由。”
  缠插嘴道。虽然口吻很客气,但声音却冷漠而锋锐。
  在如此险恶的气氛中,诗歌本人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她又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战战兢兢地交替看着宗方和其他两人的样子。
  “……哼。”
  怜司小声哼了一下鼻子。
  首领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重要,也早就预料到会引起争执。但是诗歌那种像普通少女一样的反应,却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在心中向着已故的友人问道:
  这家伙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冬萤〉吗,利菜……?
  “要说明的话,就有必要先对目前〈虫羽〉的状况进行重新确认飞雪,这也是我打算要跟你说明的事情。希望你能尽量把这些事记在心上。
  “……是、是的。”现在的〈虫羽〉由不足三百的附虫者以及约一百人左右的普通人协助者所组成。去年的圣诞节——在叶芝市跟特环中央展开的决战,还有之后因为蜂天蛾的独断而在鸨泽町发生的战斗中,我们失去了众多的成员,跟全盛期相比,在人数上已经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下降。但是,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宗方一边注视着手里的玻璃杯一边平淡地说道。诗歌按照吩咐静静地倾听着他说的话,洋壹和缠也满脸不满地闭上了嘴巴。
  “立花利菜——”
  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宗方,眉头稍微扭曲了一下。洋壹和缠的表情看起来也变得有点僵硬。也可以看到诗歌紧咬着嘴唇的样子。但是唯一有一个人——怜司依然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失去了瓢虫,就是所有事情的开端。她作为创立者,同时也是我们的希望……在失去了她的那一刻,恐怕〈虫羽〉就已经失去了存在意义。事实上,当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时,我就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已经失败了。”
  “……”
  漫长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客厅。洋壹低着脸,缠的脸上也浮现出泪光。
  “说真的,在那之后我已经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在那之前,〈虫羽〉被分成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并在瓢虫的指挥下各自设立了区域首领。在失去瓢虫之后,他们都分别开始采取独立行动,一下子就陷入了分裂状态。而我并没有打算去阻止他们,大概除我以外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吧。”
  没有任何人提出反驳,就更印证了他所言非虚了。
  “白樫初季——当那个暗中跟我们私通的特环局员提出交易条件的时候,我也完全没有兴趣。但是,就只有一个人采取了行动。那就是他——大锹了。”
  四人的视线都同时集中到了怜司的身上。但他却毫不在乎,若无其事地承受着众人的视线。
  “我本来也想问一问那家伙的事了。那家伙到底是谁啊?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也是。”
  听了两人的话,诗歌也大感意外地看着怜司。她似乎一直都以为怜司也是〈虫羽〉的干部。
  “他并不是〈虫羽〉的人。不,应该说以前不属于〈虫羽〉吧。按照他本人所说,他是跟利菜自幼相识的伙伴。他同样也是附虫者,我看到他正在打探瓢虫的所在,于是主动跟他接触了。那正好是我打算无视白樫初季提出的交易的时候。”
  宗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
  “——很强,依我看来,在特环里恐怕会别指定为三号以上的级别吧。”
  “!”
  洋壹和缠都马上变了脸色,然而浮现在他们脸上的却是愤怒的神色。
  “跟利菜自幼相识的伙伴……?而且还很强?你是说要我们相信这种离奇古怪的话吗?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加入〈虫羽〉!?”
  听了洋壹的问题,怜司思索了起来。
  ——我要去樱架市了。
  阔别了一年多的利菜,在那一天突然回到了赤牧市。带着一些不认识的少年少女的她,在跟怜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没问题吗?、
  怜司这么一问,利菜就有点寂寞地笑了一笑。
  “……谁知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怜司把内心的疑问直接吐露出来,可是两人却变得更激昂了。
  “就算不加人〈虫羽〉,如果真的很强的话,那为什么不去救她!?你不是跟她自幼相识的伙伴吗?”
  缠以激动的口吻追问道。
  ——我,明天也许会死。
  自从开始在樱架市的高中就读之后,怜司跟利菜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但是偶尔也还是会通通电话。
  那是平安夜的前一天。在电话里,利菜突然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利菜在他面前也经常会说笑,但是却从来没有开过这种吐露脆弱一面的玩笑。所以怜司就觉得她恐怕是说真的。
  ——所以呢,我有一个请求。
  ——好啊。你尽管说吧。
  听了利菜无比平静的声音,怜司也马上作出了回答。利菜似乎并没有吃惊。
  因为那是利菜和怜司之间订立的唯一“契约”。在利菜向怜司渴求帮助的时候,怜司都打算随时满足她的要求。而这一点,利菜当然也很清楚。
  “如果她那时候叫我去帮忙的话,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吧。”
  怜司心不在焉似的沉吟道。
  利菜的愿望。
  如果那是寻求协助的愿望的话,怜司就一定会如她所愿吧。但是,利菜直到最后也没有依赖过怜司。
  “但是,那家伙最后拜托我的事,却不是那样。”
  在陷入了沉默之中的套房里,只有怜司那独白般的沉吟声不断响起。
  “而且我接下来虽然打算留在杏本诗歌的身边,但并没有打算协助她。那家伙继承了利菜的事业后会怎么做——我所关心的事,就仅仅是这个而已。”
  “……!完全无法理解啊!对利菜见死不救,而且还不打算协助〈冬萤〉?你是要我们把这样的人当成同伴吗?宗方先生!”
  “大锹……你在夺回〈飞雪〉的时候协助了我们。我还以为你以后也会协助她的啊?”
  “那只不过是因为那些家伙妨碍了我去见她而已。现在我既然已经跟她见过了面,以后就只会观望着她的行动了。不管她是生还是死,只要能看到结果的话,我都无所谓。”
  “……混帐东西。”
  毫不掩饰内心厌恶地丢出这句话的人,是缠。她放开环抱的双手,面对宗方说道:
  “这实在无法接受,宗方先生。我也听说过〈冬萤〉是瓢虫的朋友,对于进行保护这一点也并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如果要把她推为我们的首领,而且还要把那混账家伙收为同伴的话,我就无法同意了。”
  “我也是,依我看来,其他的人应该都会跟我们一样吧。”
  宗方看了看洋壹和缠的脸,然后又转向了怜司。那是一种难以窥视内心的、机械性的眼神。在共同行动的这几天里,怜司发现宗方绝对不会用这种眼神去看诗歌。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三天就够了。”
  宗方的口吻相当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在那之前,就让飞雪来决定吧。我现在才发现,最大的问题似乎是她自身的意志。”
  “啊?你在说什么?宗方先生。有谁在说这件事了?做出决定的事我们〈虫羽〉啊!”
  “蠋步甲,请把那份资料拿出来。”
  宗方看了缠一眼,她似乎有点困惑。但是宗方再重复了一遍“拜托你”之后,她才终于不情不愿地举起了一只手。
  在缠那纤细的指尖上,爬出了一只小小的圆形昆虫。那昆虫展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了接近套房人口的地方。
  “……!”诗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随着喀啦喀啦的声音响起,昆虫的身体逐渐巨大化,变成了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大怪物。也不知道是岩石做的还是铁做的,那硬邦邦的金属质地的甲壳反射出虹彩般的光芒。不便移动的短脚,以及唯一只有那里像香口糖一样伸缔自如的口器,正诡异地不断蠢动着。观叶植物和立伞架都被怪物推倒了,被挤向墙壁的梳妆台也出现了裂缝。
  “她是〈蝎步甲〉,能把吸收进来的固型物体化作自己的身躯,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根据原来的分子结构将其再生出来。”
  还没等宗方说明到最后,就像垃圾虫一样的那只〈虫〉就从口器中突出了一块东西。缠把那些丝状的纤维扯断后,里面就现出了一个银色的*箱。
  缠随手把那*箱摆上桌面,打开了盖子。存放在里面的是有好几十厘米高的一叠纸。
  “这是隶属于〈虫羽〉的附虫者和协助者的资料。然而虽然数量不多,但里面也包含了已经判明情况的特环局员的相关情报。飞雪,大锹,希望你们能把这些记住,在三天之内。”
  “咦………”
  诗歌茫然地俯视着那叠厚厚的资料。
  “这个嘛,其实也只是类似仪式的东西。既不能以此来评价你们的能力,也不认为我们的同伴会就这样点头答应。但是,如果光是呆在这里发愣的话,也太闲了点吧?”
  “嗯……那个……”
  “我打算在这三天里尽量说服其他的同伴们。所以,飞雪,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有没有成为我们〈虫羽〉首领的觉悟呢?因为在樱架市那里,我并没有具体确认过你的意志啊。”
  “大锹,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
  “......”
  怜司舒了一口气,默默地站了起来。洋壹和缠也走出了房间,宗方和怜司也打算随着他们走出去。就在这时候——
  “那个,宗方先生。”
  诗歌叫住了他。
  “——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吗?”
  宗方站住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去看诗歌的脸,也没有转过身来。
  诗歌坐在沙发上,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稍微咬紧了嘴唇,好不容易才问了出来:
  “宗方先生,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我很憎恨你。”
  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后,宗方以低沉的声音说道。一绺银发从额头上垂了下来。
  “草蛉和蠋步甲都说过很憎恨大锹。但是对我来说,却比任何人都更憎恨你。明明拥有跟利菜一样——不,也许还是比她更强的力量,你却什么都没有做。对利菜见死不救的人,就是你。”
  诗歌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浮现出动摇的神色,可是马上又露出了软弱的笑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谢谢你老实告诉我这一点……”
  “但是,在樱架市里看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包括利菜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为什么把你唤作朋友……另外我还领悟到,只有你才有可能挽救我们。”
  “……咦?”
  “但是,人的感情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扭转过来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说完,宗方就快步向着门口走去。
  “……”
  留下了茫然不知所指的诗歌,怜司也跟着宗方走了出去。
  出了门之后,只见刚才的两人正在走廊上等待着他们。但是怜司却在门前抓住了宗方的肩膀。
  “怎么了?”
  “你刚才,说你知道了对吧?”
  怜司在无意识中向抓住对方肩膀的手上注入了力量。
  “利菜说过,那个女人有着利菜和我并不具备的东西。你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吗?”
  “当然,我可不是白自比你们多活了这么多年的——蠋步甲、草蛉,你们都过来这边听我说几句吧。”
  这家伙……
  怜司的脸扭曲了起来。从宗方的态度看来,很明显是不想跟他进行不必要的多余对话。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才是让怜司留在这里的有效手段。
  没错,怜司依然必须留在诗歌的身边——直到他明白到利菜最后的请求所具有的意义、以及实现她的遗愿为止。
  “大锹。你说过从樱袈市开始就有人在跟踪我们吧。你能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这种程度的请求你应该会答应吧?”
  站在在洋壹和缠的身旁,宗方注视着怜司说道。
  “……是个女人。”
  怜司老实开口道。虽然对宗方的态度有所不满,但也没有什么反咬一口的理由。既然他说这不是强制而是请求,也就没有拒绝的必要。
  “正确来说,应该是有着女人外表的什么东西吧。在感觉到被我发现的时候,就马上消失了影踪。在一瞬间内看到的身影,就是有长长的头发和纤细的身材而已。在樱架市内一直躲在潜伏地点等风声过去的那段时间,也一直在缠着我们。”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有?”“不能保证她是不是人类。”
  “……你说什么?”
  “你认识哪个人能以肉身追上汽车速度的?至少我是一个都不认识。”
  除了怜司之外,其他三人都变了脸色。
  “唔,虽然你对附虫者没兴趣,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是同化型的附虫者的话,也有能做到的可能性……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必要把干部们召集起来啊。”
  “也有可能是这个男人在撒谎。”
  “那不可能。他只不过是留在飞雪身边而已,根本没必要骗我们。”
  宗方肯定地说道,然后转身面对着怜司。
  “我们会加以参考的,谢谢你——对了,大锹。我为你准备了跟飞雪不同的另一个房间……”
  “没那个必要。”
  “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这样啦。”
  听了这句话,怜司迟了一瞬间才领悟了宗方想表达的意思。
  “难道你说我会对那样的小鬼下手……?”
  “我不是说过她跟你同龄了吗?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不过,总之你要小心别惹她不高兴啦,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宗方第一次对他露出了诡谲的笑容。怜司一脸不满地说道:
  “你这个色鬼老头。”
  “人家经常这么说我。我们走吧,草蛉、蠋步甲。”
  虽然他大概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是洋壹和缠似乎也对他的笑容感到惊讶。带着一脸茫然的两人,宗方向着位于走廊另一头的电梯走去。
  “……啧。”
  还真是个不容小觊的人。怜司咂了一下嘴,转身回到了室内。
  诗歌似乎正在茫然地思考着什么,但是又马上回过神来,注视着塞满了资料的*箱。
  “......”
  被那叠厚厚的纸片所压倒的姿态,就好像面对着讨厌的青椒不懂得如何应付的孩子一样。怜司疲累地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的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杏本诗歌吗?
  怜司一边向已故的友人提出疑问,一边回到了窗边的沙发上。因为也没什么事可做,他就伸直了双脚,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那、那个……大锹先生。”
  诗歌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听说,我们要在三天内把这些东西全部记住……”
  “那种东西,只要有一个小时就能记住了。”
  沉默顿时笼罩了整个房间。少女那愕然的表情,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想像得到。
  “一、一个小时……?”
  在逐渐进人梦乡的怜司耳边,不断反复回响着诗歌那“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呢喃声音。


  1.04 千晴 Part.2


  把自行车停在“URBAN DOME”的前面,千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呜哇,难道是台风还是地震来袭了吗?”
  只见通过走廊互相连接的高塔和半球状建筑前面的地面,被挖出了一条大坑。就好像有推土机在上面驶过似的,高塔的墙壁上还被弄破了一个大洞。虽然刚才嘴里是这么说,但如果真发生了这种自然灾害的话,住在附近的千晴也应该知道才对。
  四周已经开始变得昏暗了。因为昨天是在天黑之后才离开半球建筑的,所以也不记得当时回去的时候是怎么样了。
  “难道重新开工了吗?然后就打算进行重新铺装什么的。”
  把自行车锁好之后,千晴就向着半球建筑走去。
  入口那里就跟昨天一样,并没有上锁,可以轻而易举地走进里面。千晴哼着小曲走了进去,登上了停止运行的手扶电梯。
  虽然外面莫名其妙地被弄得一片狼藉。但是二楼休息室的乐园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在夜幕下依然郁苍清翠的树木也一样。
  像床铺一样软绵绵的泥土也一样。
  还有——“我又来啦,为了来见你。”
  跟昨天一样,一个长发少女正横躺在那里。就像胎儿一样弯曲着双手双脚,仿佛很舒服似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真令人怀念。
  一种奇妙的感觉有再次包裹着千晴的身体。
  这个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的少女,千晴并不认识。但是,却不知为什么会有一种奇妙的怀念感觉。
  千晴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的理由。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不过看到了你的这张睡脸,就不想把你弄醒了啊。”
  脸上露出微笑,以跟少女头对头的姿态躺在乐园之上。把身体的方向转过一百八十度后,千晴笑了起来。
  “其实呀,我……没有了从出生到五年前为止的那段记忆呢。”
  千晴说出了这个除母亲之外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的秘密。
  “我总觉得如果不能把它记起来的话,就会很糟糕。就好像我对什么人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那样,有一种类似罪恶感的东西。我不能就这样忘了它而自己过着幸福的生活……我还剩下什么没有做完的事情。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啊。”
  千睛向着内心的那个没有实体的“谁”说道。
  没错吧?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事了吧……?
  仰面朝天躺着的千晴,抬头望向男一边的少女。
  “我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沉睡的少女作出的回答,却只是均匀的呼吸声。
  千晴笑了笑,也同样很舒服似的寄身于睡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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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2.00 The others


  早晨。
  有几个人正快步走在樱架市综合医院的走廊上。
  医院本身看上去只是一座极其常见的建筑物。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却可以看出跟一般的医院有些不同。
  先不说接受外来病人的中央栋吧,通过走廊与其相连的西栋的每个玻璃窗上都包裹着纤细的金属纤维。那就是强化玻璃了。而且仔细一看的话,可以发现玻璃窗透出来的室内形状有点歪扭,那是因为玻璃有着相当厚度的缘故吧。
  即使从建筑物本身来看,西栋的沥青构成材质所占比例也是不一样的。为了增强硬度而混入了大比例粒状混凝土的墙壁,呈现出来的已经不是白色,而是接近灰色了。而且在走廊和天花板上还设置着伪装成照明灯的东西,那恐怕就是监视摄像头了。间隔大概是十米左右,在每一层都设置着这样的东西。
  樱架市营地三综合医院——虽然是一家同时接受外来患者求诊的一般医院,但只有西栋是例外的。
  那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东中央支部所管理的住院设施。是为了对东中央支部在执行任务时负伤的局员进行治疗而准备的其中一个医疗设施。
  “昨天才刚刚醒来,看样子好像还使不上劲呢。虽然我直接跟她见了面,也说了几句话,但是担当的医生说最好还是避免长时间面会比较好。”
  “只要活着的话就行了,因为我有事想问她。”
  “啊,还是请你不要太勉强了啦。虽然〈宁宁〉小姐的能力可以修复伤口,但是也只是对歌声能传达的范围内有效。大量流失的血,也是没办法弥补的。我想她本人的手脚应该还处在半麻痹状态吧。”
  在走廊上迈着步子的.是二十出头的女性和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个〈宁宁〉呢?还在樱架市吗?”
  相隔半步走在前头的是那个少年。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夹克,大概是某所高中的校服吧。除了贴在脸颊上的创可贴之外就没有其他显著特征,一副平淡无奇的面容。身材也没有超出不胖不瘦的范畴。
  “怎么可能呀。”
  至于女性的一方.则两手捧着大量的资料,脸上浮现出随和的笑容。她的脸型本身虽然也相当端正,但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之所以回头望她,恐怕都是在看她的头发和身上西服吧。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有梳理好,衬衣的一部分衣角也松垮垮地垂在皮带外面。仔细一看。她脸上戴着的眼镜也是歪的。
  “当然不会有那样的好事啦。中央本部马上就把她带回去了呀,真是干脆得很。我本来还打算如果顺利的话就让她留在东中央帮忙治疗一下伤者,不过看来治疗一个人已经是极限了,啊哈哈。”
  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后,女性——东中央支部长代理?五郎丸柊子接着说道:
  “如果你对我的手段有所期待的话,那就真是白费力气了。前几天对副本部长开*的事,已经惹得检查委员进来调查,我还被减了工资啊。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做多余的事,已经吓怕啦。……啊!请你听我说啦,大助!我还差一点就可以付清我那宝贝金龟车的车贷了啊!”
  “啊啊,嗯,虽然我也没有期待过……不过你至少也该努力一点吧,柊子小姐。”
  捂着额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的人,正是药屋大助。他是东中央支部的局员,同时也是被称为火种一号的最高位附虫者〈郭公〉的少年。
  “然后呢?能得到她治疗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人是谁?果然就是……”
  “嗯,是土师前辈啦。”
  柊子的笑容中,似乎出现了一丝阴霾。
  土师圭吾——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东中央支部部长的青年。去年,在东中央支部管辖下的叶芝市展开的跟〈虫羽〉之间的战斗中受了重伤,至今依然昏迷不醒。
  大助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怎么样了?”
  “……一点也没变。本来伤口的话基本上都痊愈了,剩下的就只能等待本人的意识恢复过来了……他就在三楼的特别病房里.我们回去的时候就顺路探望一下他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
  “?”
  “土师前辈的妹妹……千莉她每天都陪在前辈的身边。所以今天那个有夏月也跟她在一起,如果现在大助你跟他碰头的话,我想应该会很糟糕……”
  土师千莉——她是土师圭吾的亲妹妹,同时也是异种三号的附虫者。在她的危险度不明的时候就属于秘种,而现在已经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加以控制,所以就变成了异种。然后根据中央本部提出的资料,在最近可能会换成火种,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还有传闻说中央本部可能会把她召回。
  至于绪方有夏月,则是火种二号的局员。虽然是千莉的朋友.但以前曾经对大助抱有憎恨心。
  本来以为土师圭吾的落马会令东中央支部逐步弱化,可是以现在的状况看来,东中央支部的根基正逐渐稳固下来,这一点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大助和柊子穿过了走廊,来到了西栋。他们走了一会儿,最后来到了二楼的某个房间。虽说是个单人房,但却是一个不存在任何非必要东西的普通病房。在全开放的窗户上,窗帘正在随风飘动。
  “哎呀,你好,感觉怎么样了呢?〈雅〉小姐?”
  一打开门,柊子就一边发出慢条斯理的问候声一边走进病房。大助也同样走了进去。
  “还不错唷,支部长代理。”
  以独特的说话风格和笑脸相迎的,是一位有着一头长发和成熟外表的少女。从躺在床上的她的前发缝隙间,可以隐约看出浅浅的一片烧伤痕迹。脸色看起来虽然有点苍白,但本人的表情却非常有精神。点滴也被放在房间的一角,似乎没有使用过。
  她就是隶属中央本部的无指定局员〈鸦〉——白樫初季。“我不是说过了吗,叫我初季就行啦!我很讨厌这个代号呢。”
  “啊,好的,那么你就叫我柊子就行了。啊哈哈,因为我本来的头衔完全就跟薪水小偷没什么分别啦。”
  “啊哈哈——小柊子,你真有趣呀。”
  现在可不是和气谈笑的时候吧,柊子小姐……”
  看到到在一旁露出疲累表情地叹着气的少年,初季笑着说道:
  “嗯嗯?我说你,是哪一位呀?那种表情可就浪费了这张可爱脸蛋了哟?”
  “你少管。”
  “啊啊.我忘了介绍。他就是〈郭公〉,很抱歉,虽然你昨天才刚剐醒来,但是今天我们想找你商量——怎么了呢,初季小姐?”
  柊子不禁侧起了脑袋。
  初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同时大大张开了眼睛。
  “啊哈……啊哈哈,你的玩笑也开得太过火吧,小柊子。这个孩子是〈郭公〉?我以前见过的〈郭公〉是——”
  “我的事根本无关重要,我们马上开始进入正题吧。”
  仿佛有点不耐烦似的,大助狠狠地瞪了一下床上的初季。那副凌厉的表情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初季不禁扭曲了脸。
  “那个声音……的确就像〈郭公〉一样呢。我见过你像处置垃圾一样打倒其他附虫者的样子,光是听到声音就让人不舒服了唷。”
  “啊.好啦好啦,别那么说嘛。〈郭公〉他虽然表面上是这样,但其实是很体贴——”
  “你看过那张光碟的内容吧?”
  大助打断了柊子的话,单刀直入地询问道。
  “你该不会误会我们是因为同情才把你这种无指定的废物庇护在这里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的好啊。”
  “〈郭公〉……刚才我替你辩护的话都浪费了……”
  初季以严峻的目光盯视着大助。
  “小夕应该已经交给你了耶,难道你没有看内容?”
  “我只看到一半。奇妙的实验室……正进行着让缺陷者复苏过来的实验。实验应该是成功了吧,有两个缺陷者已经苏醒过来了。”
  “……那种事.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没问题吗?”
  “啊.没事的。这座病栋和周围区域已经由〈兜〉所率领的小队负责巡逻了。当然也确认过室内没有任何窃听器。”
  “苏醒的其中一人,应该就是〈百足〉吧。而另外一个恐怕就是……”
  “如果大助所说的是真的话,这就是从根本上颠覆附虫者这个存在的事件了。至今为止只有诗歌——〈冬萤〉是一个异例,也正因为这样,各组织都在追踪着她的下落。但是,以后的话,可能就会有所不同了……?”
  听了大助和柊子的话,初季哼地冷笑了一声。
  “成功复苏了……是吗。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看到成了缺陷者的人受到了这种过分的对待,我就气得在中途停止不看了。但是.那之后其实是有下文的。在交还给小夕之前,我还是觉得很在意.所以就看了下去……”
  “……下文?”
  “那并不是什么让缺陷者复苏的实验。因为……那苏醒过来的两人……并不是人类。”
  大助和柊子的脸色都马上变了。
  “那、那是怎么回事呢?不是人类……”
  虽然柊子马上追问了下去,可是初季却闭上了嘴巴。她并不是故意不说话,在她的表情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恐惧之色。
  从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的少女口中,传出了颤抖的声音。
  “那样灰暗的眼睛……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眼睛。还听到了一阵钟声……两人的嘴巴动了一下,传出了恶心的声音……说什么‘王所渴求的两个容器……就由我借用’什么的……”
  “……!”大助不禁大吃一惊。
  “你说……是钟声?”
  柊子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用食指和拇指按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难道……是〈浸父〉?在映像中应该是听到了‘迪欧雷斯托伊的碎片’这个声音吧。所谓的迪欧雷斯托伊,根据〈郭公〉所确认的情况,应该可以确定是〈浸父〉的真正名字了吧。但是为什么会在中央本部的基地内……”
  初季似乎是对回想起来的光景感到恐惧,正紧握着双手沉默不语。……迪?欧?雷?斯?托?伊——
  柊子的嘴唇动作,的确是这么说的。还说那是〈浸父〉的真正名字。
  把这个名字深深刻印在脑海中。
  “……!柊子小姐。”
  突然,大助捂住了柊子的嘴巴,同时用男一只手抓住了初季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向自己这边。
  “〈郭公〉?”
  “你、你要干什么呀,这个色鬼~”
  大助以严肃的表情让两人的脸凑近过来,面向墙壁说了几句话。
  其他的两人听了少年的话,都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的密谈很快就结束了。
  “嗯.明白了,不过真的只有〈郭公〉你一个人去也没问题吗?”
  “我也要从空中飞去哟。”
  “那太碍事了,伤者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你、你看,没错吧?很体贴吧?虽然语气很粗鲁,但他是为了你着想——”
  “我才不打算听你说的去做呢。我只不过是要去还个‘人情’而已。就算手脚有点麻痹,要飞起来也是没有问题的嘛。”
  “哼。随你的便。”
  “那、那个,你们两位应该和睦相处……毕竟都是同化型啊……”
  三人以闲聊家常般的口吻说着话。
  但是,他们的头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影子。
  ——……?
  那是细小的昆虫,一只是有着长长触角的绿色郭公虫。而另一只则是颤动着黑色翅膀的鸦蜻蜒。然后,在下一瞬间——
  “……!”
  药屋大助向“这边”看了一眼。
  “糟、糟糕……条、条件解除……!”
  病房的窗户、医院的全貌、樱架市的街景——刚才为止一直处于望远镜状态的视野逐步被解除掉了。
  “呜……要快点离开这里才行……!”
  在离医院好几公里的楼顶上窥视着病房情况的〈木叶〉,慌忙远离丫目己的〈虫〉。
  在两片树叶中央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跟〈木叶〉戴在头上的防风眼镜相连接的一条长腿收进了树叶的里面。
  被发现了……?那、那不可能……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啊……的确,因为我的〈虫〉的眼睛会聚焦光线,也许会把光反射到他们那边去,但怎么可能——
  使用〈虫〉的能力看到的最后情景,是各自跟自己的〈虫〉进行同化、然后从病房的窗户跳了下去的大助和初季的身影。大助以强化的脚力落地,而初季则利用长在背上的翅膀在高空中加速飞翔——这些都清晰地映入了视野之中。
  “……!”
  以肉眼向医院所在的方向看去,可以看见正在向这边接近的黑影。
  那就是初季了。
  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那两人现在正向自己这边冲来。
  怪、怪物……!为什么可以在这样的距离察觉到……?果然正如〈OWL〉所说……那家伙,跟其他附虫者完全不一样……!
  把防风眼镜推上额头,然后一手抓起自己的〈虫〉。那如同巨大叶虫般的〈虫〉吸附在大楼的墙壁上,承载着〈木叶〉向地面滑落而去。
  在少女的双脚着地的同时,〈虫〉也融入了周围的景色之中。在各种条件下进行索敌、追踪,以及通过改变光的折射率实现的迷彩化,是〈木叶〉的〈虫〉所具备的能力。〈虫〉能够把捕捉到的映像化成数字信息,传递到〈木叶〉的防风眼镜中去。虽然借助它的迷彩能力也可以隐藏〈木叶〉自身的身姿,但问题是〈虫〉的移动能力极其缓慢。
  既然位置已经被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就一定会有东中央的局员赶来这里探查。就算隐藏了身姿,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现在应该优先考虑脱离现场。
  “呼……!呼……!”
  〈木叶〉之所以来到樱架市,并不是因为接到中央本部的任务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援军。虽然连特环的大衣也没有穿上,但是之一点反而比较有利。只要穿过巷子到达商店街的话,应该就可以混进人潮了吧。
  把路上的塑料水桶踢飞,〈木叶〉气喘吁吁地在巷子里飞奔。跑到死胡同的围墙前面,她转了个弯,然后停下了脚步。
  “!”
  “哟——哟——这里是死路呀!”
  在巷子的另一侧,背上长了翅膀的少女正守候在那里。
  正是身穿住院服的白樫初季。像纹身图案一样,在脸上浮现出黑龟纹样的少女,正注视着〈木叶〉露出坏笑。
  好快——从被发现的时刻开始算起,到现在还没有过一分钟。假设她是沿着直线距离飞来的话,也应该达到六十公里的时速了吧。
  “……哼。”
  〈木叶〉马上转身向巷子的来路奔去。她使出全力飞奔,向着反方向前进。
  “这.里?也一样哦!”初季从空中落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木叶〉扭曲了表情,向着剩下的唯一出口跑去。
  在飞奔的〈木叶〉面前,已经可以看到无数行人穿梭来往的大马路了。可是,初季还是绕在了她的前面,挡住了去路。
  “你也该放弃了吧~?”
  “……别小瞧我……〈鸦〉……”
  〈木叶〉满怀焦躁地盯着初季。她的〈虫〉正隐藏着身姿,跟随在她的身边。虽然对战斗能力并没有什么自信,但也不至于会输给白樫初季这种程度的对手。
  绿色的叶虫现出了身形,并瞄准了初季滑翔而来。
  “你该不会忘了我是火种四号了吧……!”
  “呀呀,小〈木叶〉生气啦,好可怕——”
  初季留下了挑逗似的笑声,轻轻松松地飞到了高空中。虽然叶虫的攻击被她躲开,但通往大马路的障碍也同时消失了。
  〈木叶〉猛蹬了一下地面,向着大马路奔去。
  逐渐接近喧闹的人潮,〈木叶〉即将冲出小巷。但是——
  “——别动。”
  喀哒!太阳穴上传了一种坚硬的触感。
  “……!”
  在临近马路的一座建筑物的阴影中,潜伏着一名少年。
  〈木叶〉的脊背掠过一阵寒意——药屋大助正拿着一把大型自动*抵在她的头上。脸上跟初季一样浮现出绿色纹样的大助说道:
  “要是你有什么奇怪动静的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打飞。我看你也不会认为〈郭公〉是一个不会杀人的善良之辈吧?”
  面对少年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和寒意十足的声音,〈木叶〉喉咙一下子就变得干燥无比。那简直是不含一丝慈悲的恶魔宣言。
  ……先不说〈鸦〉吧,难道〈郭公〉是跑着来到这里的吗……?那到底是快到什么样的程度……不,不对,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怎样跟〈鸦〉进行联络而把我逼到这里来的——
  大助突然抓住了〈木叶〉的胸窝,然后就这样用力把她扔到了巷子里面。
  “……呜……”
  〈木叶〉倒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抬起头来。大助的*口也同时对准了她。在握着*的大助身旁。初季也落到了地上。
  “嗯,我收回刚才说你是废物的那句话吧。看来你好像还能拖延一下时间嘛。”
  “你的眼睛难道只是装饰品吗~?我可是特意预测了你的行动才把她诱导到这里来的唷?”
  “不,你错了。应该是我预测了你的行动,才绕到了这里来。”
  〈木叶〉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人……竟然能在毫无沟通的情况下配合得如此默契吗……?
  中央本部的魅车副本部长、以及〈OWL〉菰之村茶深——她们对〈郭公〉和东中央特别重视的原因,到了这时候〈木叶〉才终于明白了。
  〈郭公〉和〈鸦〉……而且还有〈月姬〉、〈火巫女〉和〈兜〉在那边……号指定的局员比其他中央地域少,这根本不是问题……也就是说这个支部正逐渐恢复到全盛期的力量了……?
  在一脸茫然的〈木叶〉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在巷口紧急刹车的古典式小车。那应该是名叫金龟车的外国产小车。
  “哎呀.你们俩突然从窗户跳了出去.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哟哟,就是那个人正在监视着我们吗?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哦,我本来还猜想是那些体格魁梧的壮汉呢。”
  “只有一个人吗……看来我好像没必要来了。”
  下了车向这边走来的,是五郎丸柊子和一位少年。那就是穿戴着东中央支部的黑大衣和防风眼镜的、全副武装的〈兜〉了。如果〈木叶〉没有记错的话,〈兜〉应该是火种六号的局员。
  “柊子小姐,这家伙可能只是诱饵,医院那边怎么样?”
  大助一边把*口对准〈木叶〉的额头,一边询问道。柊子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我已经让有夏月和千莉移动到屋顶采取警戒行动了。虽然把干莉投入实战中这是第一次,但其实光是有夏月一个就已经足够了。凭那两个人的能力的话,应该可以把在方圆一百米内的附虫者完全歼灭吧,啊哈哈。”
  “千莉?”
  “采取了命令形式的,其实只是有夏月一个。千莉她是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在我们来这里的途中,也收到了‘通过她的能力,已确认目前医院区域内并不存在其它附虫者’的联络。”
  “……是吗。”
  大助咬了一下唇角,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马上就向〈木叶〉投以锐利的目光。
  “那么……你是谁?看你的白色防风眼镜,应该是中央本部的局员吧。你到底在那座大厦楼顶干什么?”
  “……”
  “她是隶属于中央本部的〈木叶〉,级别是火种四号唷。”
  作出回答的并不是〈木叶〉,而是白樫初季。身为中央本部老臣子的初季,恐怕是最了解中央本部局员的一人了吧。
  “这家伙就是〈木叶〉吗?也就是在鸨泽町监视着我的家伙吧。”
  大助的声音中并没有丝毫惊讶。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木叶〉的存在一般。
  “为什么……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因为在鸨泽町的时候,有人给了我忠告。自那以来,我一直都在警惕着周围。”
  “......”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啊。你到底在那里干什么?是不是听了我们的对话?”
  大助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面对他那冰冷无比的视线,〈木叶〉的肩膀不禁一阵颤抖。
  在表情严肃的众人之中,柊子却满脸堆笑地在〈木叶〉的身旁蹲
  “嗯,那个……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我们应该是有权利对你进行讯问的。虽说如此,但是中央本部的系统非常严格。而且还异常冷酷呢。如果想明哲保身的话,你恐怕是无法回答我们任何问题的吧。虽然土师前辈的话一定能很好地通过诱导质问来解决,但是我们却没有那么强的交涉能力呀。真是头疼……”
  “没关系。要是不说的话,就把她扣留起来,一直逼得她肯说为止。”
  “对呀对呀,之前我可是被这个女孩逼得走投无路啊。或者我来帮你们讯问吧?虽然到时候可能会变成拷问而不是讯问了啦。”
  “要做好移送到叶芝市的准备吗?”
  “啊,算啦算啦,各位,请别那么杀气腾腾嘛。你们看.这女孩已经害怕成这样子了。”
  〈木叶〉的身体正不停地颤抖着。
  她只知道中央本部的系统。在中央本部抓到了来自其他支部的间谍的时候,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回想起魅车八重子的“锁之笑容”,她不禁感到浑身战栗。可能真的会被拷问……不,要是自己擅自在东中央单独行动、结果却被对方拘禁的这件事被曝光的话.即便能回到中央本部,恐怕也只会落得同一个下场吧。
  柊子向部下们劝说了一番,然后故意咳嗽了一声。她重新面向〈木叶〉,堆起笑容说道:
  “怎么样,〈木叶〉小姐?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做个交易吧?”
  “……?”
  “我们就在这里把你释放,也不会向中央本部发起抗议。也就是那个啦,把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
  包括〈木叶〉在内,局员们全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作为代价,你必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当然,你回答的内容只会保留在我们的心中,不会泄露到外部去。好吗?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哦?大助,诀称赞我吧!现在的我,是不是很有土师前辈的味道?”
  〈木叶〉注视着兴奋不已的柊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虽然听说是个无能的家伙,但是完全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虽然无法保证这些人不向本部报告,但是……
  “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吗?”
  被大助的*抵着额头,〈木叶〉发出了呻吟声。的确,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明白了吗?好,明白了吧。那么,首先是第一个问题。除了你之外,这里周围一带和医院附近,有没有中央本部的人在?”
  “……”
  〈木叶〉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根据〈木叶〉刚才所看到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周围有类似的人。
  “谢谢你。那么,你在这里到底是接受了谁的命令?”
  “……我是单独行动……”〈木叶〉低声回答道。
  “那肯定是在说谎啦。应该是中央本部的命令吧?”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也太欠缺防备了。既然要潜入樱架市,至少也该以小队的单位行动,否则就太不合理了。像她这种侦察型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兜〉否定了初季的说法。大助则依然保持沉默。
  “唔……虽然我忘记说了,不过你可不要说谎哦。如果我们一旦知道你在说谎的话,这次交易就无效了。我们马上会给本部发去报告,你的人身安全就无法保障了。”
  “是真的……”
  “明白了。那么,目的是什么?”
  “……”
  “怎么了呢?”
  “……因为我想知道,海老名夕交送给〈郭公〉的光碟里有些什么内容……”
  一阵沉默笼罩了四周。
  ——她索性回答了真话。因为她认为被本部知道自己的擅自行动才是最糟糕的状况。不可以让自己的行动体现出中央本部的意向。
  “那是为什么呢?魅车副本部长——或者说是中央本部,应该已经知道他看过光碟的内容了。难道并不是对他有没有看到内容,而是对内容本身感兴趣吗?”
  “……”“那样做是基于个人的理由吗?”
  “……嗯。”
  “是吗。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而且看你的样子也不想回答呢。”
  “柊子小姐,这样也太宽松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大助,向柊子抱怨道。但是柊子却苦笑着回了一句:“是这样吗?”
  “这是最后的闻题了。你一直在医院里看着我们的谈话——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呢?”
  柊子换上了一脸认真的表情。大助、初季和〈兜〉的锐利视线,从四周把〈木叶〉团团包围了。
  “……没有……”
  喉咙由于紧张而发出了“咕嘟”的响声,〈木叶〉如此回答道。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听到你们的声音吗……?”
  这是谎话。〈木叶〉在漫长的训练中,已经把大半部分时间花费在锻炼以嘴唇动作来读出语言的读唇术训练之中了。现在她已经成长到能把读唇术读出来的话语通过〈虫〉转换为声音的地步了。
  对,〈木叶〉还将继续成长下去——为了自己的目的。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被其他的人妨碍。
  ……要是我知道了内容的话,他们是不会放着我不管的……我是不可以在这里停步的啊……!
  “〈木叶〉小姐。”
  柊子平静地询问道:“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呢?”
  “……咦……?”
  听她这么一说,〈木叶〉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嘴唇咬得快要渗出血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隐藏在内心中的愤怒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自然而然地膨胀了起来。
  “——明白了。我的问题就是这么多,辛苦你啦。好,我们回去吧,大助,各位。”
  “……”
  在〈木叶〉的注视下,柊子等人真的是把她留在这里.一起离开了。虽然以大助为首,初季和〈兜〉也都提出了抗议,但最后还是被柊子一笑了之,只好不情不愿地撤退了。
  独自留在巷子里的〈木叶〉,跟自己内心中燃起的怒火默默相对了好一会儿。


  2.0l The others


  “柊子小姐。”
  “呜呜……请你别那么瞪着我啊,大助。”
  在金龟车内,面对从助手席狠盯着驾驶席的大助,柊子不由得绷紧了脸。
  这种外国产的古典式小车的内部比较狭窄。坐在后座上的初季和〈兜〉也似乎显得有点局促。除了引擎的震动会直接传递到身上之外,每当柊子换档的时候还会发出“嘎喀嘎喀”的钝重响声。
  “最后的回答,是骗人的。那个叫〈木叶〉的家伙,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毫无疑问已经掌握了我们的对话。”
  “嗯,我想也是了。”
  听了大助的话,柊子很干脆地作出了肯定。大助瞪大了眼睛.坐在后座的两人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并非是执行中央本部的命令这一点,我想应该是真的。因为中央本部和其他支部还不至于那么小看我们,应该不可能派那孩子单身潜入我们东中央。不过虽然这么说,我也不认为那孩子是依照自己的意志来采取这么鲁莽的行动。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着她。”
  前面的十字路口显示出红灯信号,金龟车停在了人行横道之前。
  从方向上来说,现在的目的地并不是医院.而是东中央本部的据点。因为初季显得比意料之中更有精神,所以她就打算先做个调查记录吧。柊子之前也说过,等她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那么做。
  “那么,操纵着〈木叶〉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虫羽〉?还是HARUKIYO呢?”信号灯转为绿色,金龟车伴随着引擎的震动声向前进发。
  大助皱起了眉头。
  “HARUKIYO应该是中央本部的歼灭部队的其中一人吧?这不是在护送千莉的任务中知道了吗?”
  “虽然我也实际上跟他本人见过面……但是你认为那样的他会遵从别人的指示吗?即使对方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中央本部……”
  “……”
  “他跟中央有所牵连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疑问了。但是,要说是不是随中央本部任意调遣的话……我想应该是否定的。根据大助所说,HARUKIYO对一号指定的附虫者有兴趣。所以,他就只会出现在跟一号指定有所关联的事件中。”
  听了柊子的说明,初季大声叫出了“小柊子好聪明——!”的称赞之声。也许是因此而变得心情好吧,她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而且关于〈木叶〉的情况,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嗯?”
  “那就是既不是〈虫羽〉也不是HARUKIYO,而是完全没关系的另一个人对光碟的内容感兴趣的可能性了。那样的话……既然那个人在窥探光碟的内容——也就是中央本部和附虫者相关情报,那就总有一天会被本部盯上。很有可能,至今为止一直未予重视的那个组织会对中央本部的行动产生牵制作用——这样的可能性也应该会存在吧。嗯。”
  “那个,你是现在才想出来的吧,柊子小姐……?”
  “……可是,如果没有人尽力为我们摇撼一下中央本部的话,我们不就什么也没法做了嘛~刚才我只是想不管是谁也无所谓,只要帮我们挑动一下中央本部的话就好了……”
  “就为了放任那个不知是谁的家伙去捣乱,你就把〈木叶〉放走了吗,五郎丸支部长代理。不过,那还真是虚无缥缈的事啊。”
  听了〈兜〉的冷静发言,车内的四人都同时沉浸在叹息之中。


  2.02 千晴 Part.3


  前略,过得还好吗?
  我看来仍然是身在青春人生的正中央哦。
  而且昨晚还刚刚体验过青春人生的常见一幕——跟父母亲吵架呢。只不过是在“URBAN DOME”那里睡了一会儿晚了回家。妈妈她就已经生气得两眼直竖了啊。虽然我很感谢她为我担心,但还是有点保护过度……而且起来之后那个女孩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说,你那边怎么样了?过得好吗?
  “学姐……你在发什么呆呀?啊!资料的整理,根本就完全没有动过嘛!”
  听到了学妹的声音,千晴才从“诉说怪癖”中回到了现实。
  上午放学后,四张老脸孔也一如既往地集中到了学生会室里。
  除了千晴之外,就是书记津岛步和会计野田佐绪里这两个一年级生组合,还有二年级生的总务京直树。
  “要好好工作才行啊,副会长。”
  “没用的没用的,鲇川根本就没有集中力这种东西啊,至于行动力就不必多说啦。”
  跟鼓涨着脸颊的佐绪里相反,直树则摆出一脸放弃的表情在默默地工作。
  其实自己也认为直树说得没错。千晴总是很容易转移注意力。不管是什么她都会转眼去看一看。所以心里就觉得如果是跟千晴完全相反的——比如说在一年级里面有哪个会动脑筋想问题的人在的话,可能就会是最佳配合了,但是目前周围还没有出现那样的人。
  “行啦行啦,反正我就是身体比脑子先走一步的人啦。就是说身体自己动起来的那种吧?”
  “你一边这么说一边在些干什么啊,鲇川学姐……”
  “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在把自己的工作分量随便分配给我们罢了……”
  “怎么可以这样,副会长……”
  “抱歉啦,各位。我就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副会长……”
  千晴一边像演戏一样装出哭泣的样子,一边利落地把自己的工作分配给了其他的三人。回到自己的椅子后,室内就响起了三个人的叹气之声。大概是连抗议的气力也没有了吧,他们只好默默地对强加到自己头上的那部分进行整理——果然是可爱到极点的同伴们。
  明天和后天也一定会这样子继续下去的。又开心,又温暖。而且已经是春天了呀。到了春假的时候,我打算要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去。自己一个人——
  正当她的“诉说怪癖”又要开始发动的时候——
  “野田!”突然,学生会室的人口被粗暴地打开了。千晴等人惊讶地回过头来。
  “这不是小上吗,你好哦。”
  那是千晴所认识的——名叫上田的水泳社团的社长。
  他无视轻松挥手向自己打招呼的千晴,直接走向佐绪里,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从窗户里看见你在这里,所以就来看一看……你不是说因为感冒才请假不参加社团活动的吗!明明是那样,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已经临近大会了,你想偷懒吗?”
  “啊,嗯,那个……”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一年级生正选队员的自觉?快跟我来!有时间在这种地方磨蹭的话,就快给我去练习!”
  面对想用狠劲让她站起来的上田,佐绪里不禁缩起了身子。看来已经被他的凶猛气势吓得不敢动了。
  “等、等一下!这不是太粗暴了吗!”
  “喂,她同时也是我们的学妹啊,你可别在这里任意妄为!”
  “啊啊?这是我们社团活动的问题,你给我闭嘴!”
  上田狠狠地盯着站了起来的步和直树。
  学生会室里一下子就被险恶的气氛所笼罩。
  只有一个人还依然坐在椅子上,正是千晴。
  “行啦行啦,冷静点嘛,小上。脸色黑黑的你要是一发火的话,还真是可怕得不得了呀。大概比你自己想像中的可怕得多呢。”
  “在这种时期就别占着野田不放啊,鲇川!委员会活动不是上个星期已经结束了么!?”
  “不、不是的,副会长她——”
  “明白,好的,OK。那么首先应该是由我来道歉吧,对不起,小上,野田。”
  面对半带叹息地向自己道歉的千晴,上田似乎也吃了一惊。正打算大声怒喝的嘴巴也闭了起来。步和直树虽然想要抗议,但是千晴却抢先一步说道:
  “我不知道大会临近的事,还让野田来帮我的忙,这应该是我的管理工作失职了,还给水泳社团和野田添了麻烦。”
  “那、那只是我没有说出来——”
  “不过,你也应该顾虑一下本人的意思吧。为什么野田要编造一个感冒的理由呢?那一定是因为如果说真话的话,就不能请假不参加社团活动了吧?就像小上你刚才所说,‘别管委员会的工作!’什么的。”
  上田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宁可编造理由也要来这里——嗯,都是因为她的责任感啦。心里想着一定要把委员会的工作做完。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实际上的话,恐怕并不是这样吧。在千晴眼里看来,与其说是热衷于工作,佐绪里似乎更关心身旁的同班同学——不过这些事,应该算是所谓的‘微妙的P女情怀’吧。因为这是跟隐私有关的事情,所以也没必要说出来。
  “所以呢,小上。你也应该向野田道歉才对。”
  “为什么我要……!”
  “大声喝斥、再加上粗暴地拉扯她的手——你不应该这样子对待后辈啊。这跟社团活动和委员会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不管什么事都应该尊重本人的意志才行。就是那种叫‘意欲’的东西吧,就算勉强让她去练习,效果也不会好啊。”
  “……”
  “如果不肯道歉的话,就请你离开这里。”
  千晴向沉默不语的上田微笑道。
  “虽然我知道你为可爱的后辈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你先去让脑袋降降温吧,小上。没问题,我会让野田马上去你那边的。”
  沉默顿时笼罩着学生会室。上田先是默默地凝视着千晴,然后就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大大舒了一占气。他向着佐绪里说了一句“要快点来”,接着就离开了房间。
  “那、那个……副会长……”
  “哎呀,真是备受期待呢,野田。原来你是参加大会的正选队员吗?”
  千晴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把佐绪里面前的资料那里起来。然后把它分配给自己、步和直树。
  “我们也要给你打气哦?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吧?”
  “……有啊,看起来好像只有鲇川学姐的分量少得有点离谱了。”
  “对不起,我这个没出息的副会长……”
  “那个已经够了。”
  以步和直树的笑容为背景,千晴转身向佐绪里说道:
  “就是这样,剩下的就由我们几个平分了吧。所以你就快点去参加社团活动吧。要好好向小上道歉哦?”
  “对不起……谢谢各位。”
  “一直以来谢谢你的帮忙,辛苦啦。”
  千晴话音刚落,两位少年也跟着说了一声“辛苦啦”。佐绪里以含泪的表情低头说了一句“大家辛苦了”,然后就离开了学生会室。
  “好了,我也觉得有点累……可以睡一会儿吗?”
  “我揍你哦。”
  “可是,鲇川学姐还真是有点奇怪呢。”
  正打算开始工作的时候,步看着千晴说道。
  “什么嘛,干吗突然间说这种失礼的话?是叛逆期吗?”
  “不是那样啦……怎么说呢,平时明明总是在发愣,可是一旦遇到什么事就比任何人都要冷静,怎么说呢,那是不是应该叫做成熟……不过也有点不一样。”
  “依我看来,鲇川应该是以前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啦,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
  听了直树半开玩笑的话语,千晴不禁歪起了脑袋。
  “是这样的吗?我应该是个很普通的女高中生吧?”
  “不,你问我们也没用……那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吗?”
  “说的也是,到底怎么样呢……”
  ……你觉得怎么样啊,这个问题?我是不是很奇怪?
  千晴向着那没有实体的“谁”问了一句,然后就开始整理起资料来。
  ——三人同心协力完成了所有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把校舍染成橙色的黄昏时分了。
  跟步和直树一起肩并肩走出校门的时候,千晴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半年来。都承蒙你们照顾了。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你们啦。”
  看见她笑着这么说了一句,两位少年都似乎有点感动了。他们对望了一眼,然后害羞似的笑了起来。
  “不,我很开心啊。请记住,我们已经约好了啊。在新学期开始后,要继续保持这个成员组合哦?”
  “嗯,如果可以的话就好了。”
  “再见啦。”
  “大家辛苦了。”
  千晴向他们挥手道别,然后就走出了校门。
  是不是该先把书包放回家,然后换了衣服之后再外出呢?千晴有点犹豫了。但是跟内心完全相反,她的双脚已经向着街道迈出了步子——看来身体已经先作出了决定。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沿着跟车站相连的国道旁的人行道走去。快餐店、咖啡厅、服饰店等等商铺排满了长达好几百米的马路两旁。
  擦身而过的人们也各不相同。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今为止他们各自都过着不同的人生,而以后也应该有着各不相同的未来吧。
  千晴一直哼着小曲,面露微笑地走过了站前广场。
  ——千晴所丧失的记忆,正确来说应该是从出生到十二岁为止的记忆。那正好是母亲跟现在的继父结婚的时候,在那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一点也记不起来。
  在那之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是谁呢?还有千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呢?
  这些疑问,她都曾经向母亲提起过。那应该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吧。
  ——跟现在完全没有分别。
  母亲仅仅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结束了对话。那时候母亲的表情非常生硬,同时也很悲伤。之后,千晴就没有再提起过有关自己记忆的事情了。与其说是体贴母亲,倒不如说是她已经察觉到母亲一定不会回答自己吧。
  唯一知道千晴过去的母亲,却闭上了嘴巴。
  所以,千晴一直都没能回想起任何事。
  过着极其平凡而富足的生活……只有毫无来由的“罪恶感”一直缠绕在千晴的身边。
  千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向那个没有实体的“谁”诉说了起来。
  这种东西应该称作是心理阴影吧?我自己也曾经调查过,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让自己大受打击的事情。书上海写了小时候遭到虐待的人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不过应该不是那样吧。依我看来,这就好像是我对谁做了些什么事一样的……喂?你有什么想法?
  眼前耸立着一座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高塔和半球状建筑。千晴越过了挂着无关人员禁止进入的警告牌的栅栏,正准备进入〈URBAN〉的建筑用地。就在这时候——
  “!”
  在“URBAN DOME”的前面,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长长的头发垂在背后,纤细的身体迈着蹒跚的步子,摇摆不定地走着路。一脸苍白地茫然走着路的那个身姿,就好像鬼故事里面出现的幽灵一样。要是晚上看到她的话,一定会很吓人吧。
  千晴是第一次看到她站起来行走的样子。她就是在半球建筑的二楼休息室里睡在树木乐园的那个少女。今天千晴也是打算来这里见她的。
  “是外出……吗?还是说……回家?”
  她反射性地离开了栅栏,躲到了停在路旁的一辆车的后面。
  ——可是,我也没必要多起来吧。不过算啦,这也是自然反应的一种。
  躲了起来之后,她又在心里向自己辩解道。
  也不知道又没有察觉到千晴的存在,那个少女依然迈着同样的步子跨过了栅栏,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唔,这还真是有点冒险的味道呢!追踪神秘的美少女!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从车子后面走了出来,跟在少女的身后一路走去。
  跟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实在相差很远,这样幼稚的追踪根本不能算是跟踪。要是人家一转身的话,恐怕马上就会被发现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还哼起曲子来。
  隔开了一段距离,千晴和少女一直向前走去。
  不知为什么,并没有人回头去看那个只穿了一件薄衣的少女。就好像只有她是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似的,一个隔离了喧嚣声和汽车引擎声的空间正包裹着那位少女。
  少女停下脚步的地方,是在靠近车站剪票口的通道。
  “……?”
  少女纤细的下巴,正向着上方抬起。她抬头能望见的地方,就只有面前的车站、以及恐怕是西远市最高级的宾馆——西远帝国宾馆了。
  在抬起头来的少女侧面上,发生了某种异变。缓缓地……少女的嘴角逐渐扭曲为笑的形状——
  “咦……?怎么?骗人吧?”
  一瞬间,少女的纤细身体隐藏到了人潮的另一边。等行人们通过之后,那里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
  千晴跑近了少女刚才所站的地方。旁边就是车票的自动贩售机。千晴周围张望了一会儿,可是却找不到少女的身影。
  “难道是进入月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
  千晴愣了一会儿,好奇心和抗拒心不由自主地从心底膨胀了起来。
  “嘿嘿,原来如此。就是想向我发起挑战对吧?那好,我鲇川千晴——西远创成高校二年H班座号23号、副学生会长——不,是前?副学生会长,就在这里接受你的挑战吧!……咦,呜哇!我原来没有钱耶!就连送行用的车票也买不起……可、可恶,早知道在学校饭堂吃午餐的时候就不该吃那个烤生姜套餐,选那个咖喱乌冬面就好了……!”她靠在售票机上,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那、那个……”
  “那种香味实在太吸引人了呀。想起来,那就是一切的元凶吧。竟然中了你的奸计啊,学校饭堂的大婶……”
  “那个……?”
  在被败北感彻底击溃的千晴耳边,传来了一个腼腆的声音。终于察觉到这一点的她抬起了泪眼汪汪的脸,只见一个较小的女孩正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前发上卷着一条红色丝带的、看起来像个初中生的少女。一身连衣裙的打扮非常合衬,可爱的面容也非常引人注目,可是千晴却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看起来虽然很脆弱,但实际上很坚强——
  虽然一眼看上去是个不知苦痛的远离尘世的大小姐,但实际上却是经历无数次切削和打磨后才完成的一个艺术品——给人一种坚实的沉着印象。
  “怎么啦?如果是迷路的话,应该去找车站的工作人员比较好哦?”
  “……!”
  听了千晴的第一句话,那个女孩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向千晴伸出了一只手。
  女孩子的手里,放着一枚硬币:“请用这个吧。”
  大概是刚才的自言自语被她听到了吧。千晴搔了搔脑袋,叹了一口气。
  竟然被这么小的女孩子同情……我到底算什么啊?
  “嗯,谢谢你。你的好意我真的很感谢哦?不过呢,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困扰啦。怎么说好呢,因该说是毫无来由的青春暴走吧?如果不行的话就放弃——好,明天再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啦。”
  女孩子仿佛很不可思议地望着千晴的脸,然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过,你好像很想去呢。”
  千晴不禁苦笑。
  这孩子……说话还真是正中核心呢。
  “嗯,我很想去啦。真是的,连我自己都对自己感到头疼。”
  千晴微笑着从少女的手里接过了硬币。
  “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杏本诗歌。”
  “谢谢你,我之后再还给你吧。”
  千晴把硬币投入了售票机里,按下最便宜的金额的按钮。然后一手拿起弹出来的车票,就快步向着剪票口走去。
  “咦?还给我……?”
  虽然听到女孩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千晴并没有回头。
  她从人潮的缝隙间穿行而过。
  对,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呢!那女孩到底是谁,以及我为什么那么在意她!我真的很想知道!
  千晴一边喘着气,一边寻找着少女的身影。
  但是,在里面找来找去也没见到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女。是不是已经坐上*了呢?还是说,她本来就没有走进车站里面呢——
  “所以,我还是不能放弃啊……”
  千晴一边整理着呼吸,一边在月台上露出微笑。
  “也就是‘好,明天再来!’这么简单啦!”
  在千晴的面前,一辆特急列车以猛烈的速度飞驰而过。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4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2.03 The others


  怜司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望着车站陷入了沉思。
  因为现在正值傍晚时分的高峰期,西远市的站前通道简直是一片人山人海。公巴和出租车不断地来往穿梭,人行道上也全挤满了行人。剪票口前面、以及售票机的周围,都已经被身穿校服和西装的人们填满了。
  在把车站通道和人行道划分开来的护栏上坐着许多少年少女,有的在摆弄手机,有的在跟伙伴谈笑。怜司也跟他们一样坐在护栏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用嘴叼起一根烟,可是却并没有点火。
  ——那个,我希望你能留在那个女孩的身边。
  名叫立花利菜的少女,曾经对怜司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请求自己去办什么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自从在赤牧市的幼儿园里第一次认识她以来,利菜这个少女就已经有着吸引入的独特魅力。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包围在面露笑容的她的身边。
  与此相反,怜司并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朋友的人。他既不觉得寂寞,也不认为有那个必要。这种状况——大概是因为自己天生就欠缺了什么东西吧。怜司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怜司将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握了起来。在他的手臂周围,吹过了一阵白云般的烟雾,噗嘶……就像把碳酸饮料的盖子拧开时的声响似的,传来一阵空气外泄的声音。
  从嘴里叼着的香烟上,冒出了自烟——不知什么时候,怜司已经点着了香烟。然后,他又把手插回到口袋里去。
  ——幼儿园、小学……他一直都注视着利菜的身姿。
  最初到底是谁先跟谁搭话,他已经忘记了。那应该是非常微不足道,没什么特别的开端。但是怜司所去的地方总会有利菜的身影,利菜所在的地方也大多数会有怜司的影子。
  从幼儿园到小学,利菜都是班上最受欢迎的人物。性格开朗而温柔的她一直都被朋友们所包围,可是却总会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露出沉思的表情。
  那应该是小学高年级发生的事了。
  利菜走到了独自一人在屋顶抽着香烟的怜司身旁。
  她时不时都会为了转换心情而接近怜司。那一定是因为怜司的身边并不存在任何人、而怜司本身也像空气一样毫无存在感的缘故吧。每当利菜想一人独处的时候,都会来到他身边。怜司是这么认为的。
  ——也给我一根吧。
  ——嗯。
  ——我说,怜司。
  ——嗯?
  ——你知道……附虫者是什么吗?
  ——听说是通过吞食梦想还是希望什么的来成长吧,都是一些传闻。还听说过会吃人啊。
  ——嗯,吃掉了。不过,那只是我而已。其他的人我想是不会吃掉人的……
  那是利菜成为附虫者的日子。
  利菜以平淡的口吻把经过说了出来,怜司开口说道:
  ——你想让我帮你吗?
  ——不,大概……我是想让你惩罚我吧。我觉得怜司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你想让我杀了你吗?
  怜司若无其事地问道,利菜很痛苦似的咬紧了嘴唇。那时候,怜司第一次看到了她想哭出来的表情。
  但是,利菜垂下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恢复了笑容。还说什么未成年人吸烟会危害健康,然后把叼着的那根烟还给了怜司。到最后,她还是没有点燃那根烟。只说了一句再见,利菜就转身离开了。
  利菜似乎只是对怜司一个人道了别。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没有再到小学来上课了。
  下一次见面,已经跟上次相隔了一年多的时间。
  从本地的一所中学放学回家的路上,怜司在赤牧市的街道上见到了利菜。她正跟一些怜司并不认识的同龄少年们在一起。他们大概都是市外的人吧,因为在上学放学路上遇到的路人容貌,怜司都基本上记在了脑海里。
  仔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利菜在某个人的安排下,正在相邻的兵炮市里的一所中学就读。但是,因为有事情要办,所以现在又来到了赤牧市。
  久未谋面的利菜,依然是那么漂亮。而且她的笑脸显得比读小学的时候更清新开朗了。当时就觉得,她一定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我好像也成了那所谓的附虫者了啊。
  虽然怜司一脸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可是利菜似乎感到很惊讶。不过,她马上就探出身来,询问怜司的梦想是什么。还说既然成了附虫者,就一定是拥有梦想的人。
  怜司只是歪着脑袋,答了一句“不知道”。
  把怜司变成附虫者的“不明东西”,嘴里说着怜司也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你将会成为保护王的存在”什么的。
  利菜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愣了一会儿,但马上就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
  ——没问题吗?
  在临别的时候,怜司向利菜问道。大概是领悟了他的问题指的是哪一方面吧,利菜马上回过神来。
  周围的少年们都一脸惊讶地注视着面露寂寞表情的利菜。
  ——现在还在努力当中,并不是太顺利。
  怜司就像过去那样问她是不是想让自己帮忙。但是理财却浮现出了调皮的笑容,伸出了舌头。
  ——我越来越觉得怜司你……真的,总是这样子来让我发生动摇呀。不,不那样的话可不行呢,因为我们……所以就打算只有怜司一个也好,必须要让你留在“那一边”。
  说了一句怜司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好,那我就先保留着一个请求吧。总有一天,我要拜托你一件足以让你后悔的大事。而且还是足以动摇怜司的人生的那种事哦。
  自那以后,怜司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利菜了。但是怜司却认为,她迟早也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吧。
  怜司的预感并没有落空。在即将面临高中入学的时期,她又出现在怜司的面前。
  ——我要到樱架市去。虽然我考虑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决定了。我有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做的事情啊。因为我已经知道,那就是我的梦想。
  怜司已经决定了要进入由指定校推荐进入的一所本地高校了。那只是因为没别的事可做而决定下来的、极其普通的一所高校。
  怜司默默地听着利菜的话。只是,他却在心里茫然地想着——那样的话不是颠倒顺序了吗?明明是因为有梦想才成为附虫者的,可是她时至今日才说终于找到了梦想。
  怜司问了一句“没问题吗?”,利菜就露出了跟以前完全一样的表情。她似乎还没有找到对自己来说可以安心的容身之所。
  最后一次听到利菜的声音,是在电话里。
  ——我,明天也许会死。
  ——所以呢,我有一个请求。
  ——好啊,你尽管说吧。
  怜司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的话中并没有丝毫虚伪,心里也想着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无论是什么都会为她做。
  利菜大概也很清楚这一点吧。彼此都能预料到对方回应的这番对话,就好像某种“契约”一样。
  ——没问题吗?要是随便答应下来的话,你可是会后悔的哦。
  ——不会后悔的。
  ——是吗?不过这可是我的报复啊?以前我也说过吧?因为怜司你总是让我发生动摇嘛。
  ——行了,你尽管说吧。
  ——……谢谢你。
  ——那个,我希望你留在某个女孩子的身边。如果我接下来做的事遭到失败的话……我希望你能看着她做到最后,她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你是说希望我去守护那个人吗?就为了那个人自己?
  ——不,不是的。你只要留在她身边就行了。其实,这也是为了怜司你着想。
  ——为我?
  ——我希望怜司能看到最后啊。诗歌她有着怜司和我都不具备的东西。
  ——这真是莫名其妙啊。那就是你的愿望吗?要我去做为我着想的事?
  ——啊……你果然还没有察觉到吗。你——不,我们的确是……
  直到最后一刻,立花利菜这个少女也依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她偶尔会跑到总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的怜司身边,就像时不时要冒出水面换气的淡水鱼~样,留下一瞬的寂寞笑容之后又离开了。直到最后,怜司也没有理解到她的真意何在。
  说到底,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
  但是,怜司在跟她进行了最后一番对话之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正在就读的高校。
  而他的目的,却仅仅是为了知道跟自己结下孽缘的那位少女给自己留下的“报复”的真正含义。
  “……”
  为了知道利菜所在的地方,他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到利菜的老家去问,却被告知她已经失踪了好几年了。明明如此,他们却说没有向警察提出协助搜索的请求。在冰炮市里展开地毯式搜索,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利菜正在就读的学校。在那里,他打听到了利菜升学到了位于鸨泽町的一所名叫摩伊洛高校的学校
  那只是一个伪装。她虽然提交了入学申请和学费,但并没有就读。
  怜司相信了她的话,在樱架市寻找着她在读的高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就读的一所公立高校,可是对方却说她已经失踪了。就算找她的同学来问,也没有打听到她的住所在哪里。明明是公立高校,却很严密,就是不肯说出利菜住所的地址。而且她还好像辈当作休学处理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可疑的学校。
  没办法,怜司只有趁夜潜入了学校,把学生的个人情报偷出来看了。于是,他就按照上面的那个地址去找,谁知道最后找到的那个公寓的租房人竟然登记着一个不存在的人的名字。
  接下来就只能来硬的了。从房东的家里偷出了管理资料,查出缴纳房租的银行账户——正当他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宗方槐路就主动跟他进行接触了。
  由于他本来也带着要把相关人员引出来的目的而故意做得张扬一点,所以当宗方来找他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感到多吃惊。而在他口中知道了利菜正在做的事情之后,也并没有感到惊讶。
  “......”
  就在怜司抽着烟的时候,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正是诗歌。本来他们之所以从宾馆走下来车站前广场,也都是因为整天对着文件资料的她说了一句“想转换一下心情”的缘故。
  诗歌正注视着怜司的脸。这样接近一看,就更让人觉得她幼小了。
  “嗯?”
  “你……在吸烟吗?”
  “你看不就知道了么。”
  “对、对不起……”
  诗歌红着脸低下了头。但是她却好像想说些什么似的,不住地用眼角偷看着怜司的脸。
  其实那并不是对诗歌有什么成见,也不是在故意威吓她。但是怜司的眼神,似乎并不能让对方领悟到这一点。光是回答问题就激怒了对方的经历,至今为止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一直在注视着车站前的人潮。怜司向诗歌瞥了一眼,发现她光是这样望着平平无奇的风景,也好像觉得很开心。在宾馆里整天对着那些资料的时候,那副神态就好像被逼进绝路的小狗一样。
  大概是察觉到怜司的视线吧,诗歌也回望着他。但是刚刚对上眼,她就很害羞似的挪开了视线。面对少女的这种态度,怜司来不由得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焦躁感。
  利菜……这家伙,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虽然不知道利菜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平时是很少把朋友这个词挂在嘴上的。平时总是被许多人围在身边的她,总是把他们称呼为“大家”、“那些人们”之类的。自从移居到冰炮市之后,她就开始经常使用“同伴”这个词了。
  “那、那个,大锹先生……”
  诗歌以几乎要被人潮的喧嚣声掩盖的细小声音,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看来她好像还不习惯跟别人相处。
  “你是利菜的儿时玩伴对吗?”
  “……也不知道算不算,虽然从小就认识她,不过也只是纯粹的孽缘罢了。”
  “小时候……利菜的小时候,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这还真是第一次被问到的问题。在〈虫羽〉里面,就只有怜司是局外人,并没有人会特意问他这种问题。就好像在说自己比他还更了解利菜——外号为〈瓢虫〉的少女一般。
  “是个很普通的人啦。”
  他老实回答道。如果这样说的话,崇拜着利菜的〈虫羽〉那帮家伙会不会生气呢?
  “虽然也有些地方让人觉得很费解,不过其他的人在这一点上也~样啦。”
  “是吗。”
  诗歌似乎很开心。看样子她似乎对怜司和利菜是自幼相识的伙伴这一点并不抱有任何怀疑。
  大概是听到怜司老实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而感到安心吧。诗歌那紧张的表情也开始松弛了下来。虽然来到这里之前基本上都没有说话,不过那也是因为诗歌并没有对他发话而已。
  “利菜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怜司向诗歌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在樱架市的利菜……那个所谓的瓢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诗歌似乎感到有点出乎意料,但马上就露出了笑容。虽然只是稍微舒缓了一下眼角和嘴角的腼腆笑容,但却有一种玲珑通透的感觉。怜司残留在心底的一丝焦躁,也仿佛随着诗歌的笑容消失无踪了。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是吗。”
  “你知道吗?利菜,她有喜欢的人啊。”
  “是吗。”
  “也有憎恨的人。”
  “是吗。”
  “也曾经在我面前哭过。”
  “……是吗。”
  虽然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无论哪一个,都是怜司所不知道的利菜。
  “谢谢。”
  不知不觉,嘴里就说出了这句话。诗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想,那家伙一定只会在面对你的时候,才露出这样的一面吧。”
  “……是的。”
  诗歌点了点头,又低下了脸。她的右手在眼角上擦了一下。
  “利菜拜托我的,只是留在你的身边而已。”
  怜司说道。
  “一直守望着你做的事到最后,仅此而已。我并没有打算帮你的忙。如果死了的话,也只是说明那就是你的结局而已。”
  “是的。”
  抬起头来的诗歌,眼睛似乎有点红,但是却露出了清新的笑容。
  怜司眯起眼睛,把香烟吐了出来。随着“噗!”的一声,在空中的香烟仿佛被压缩了似的迅速变小,在下一瞬间就彻底化成烟雾消散了。诗歌以惊讶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幕。
  “你不会想让我帮你吗?”
  “咦?”
  怜司回望着反问自己的诗歌。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如果你说想要我帮忙的话,我也会帮的。”
  “……”
  “本来无论是什么事,我都打算去做,而且也没有其他可干的事。但是那家伙直到最后,也没有向我寻求帮助。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想要我帮的话,我可以帮你啊?”
  怜司和诗歌互相对望着。马路的喧嚣,在这时候显得特别刺耳。
  看到怜司正在等待回答,诗歌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因为,我现在还在迷惘……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以及应该怎么做,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仅仅是这样而已。怜司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单纯的疑问。
  利菜……这个人不向我寻求帮助的理由,也跟你一样吗?
  “!”
  感觉到一股令脊背发冷的气息,怜司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车站前的喧嚣声在一瞬间内远去,同时出现了一种自己周围仿佛被异世界吞没了似的错觉。
  又出现了吗……应该在近处吧——
  那就是从樱架市到西远市,一直都缠在诗歌周围的那股气息。空气顿时变得混浊,感觉就像有一种带粘性的视线落在诗歌和怜司的身上。
  怜司转动了一下眼珠,同时对周围提高了警惕。
  不是在剪票口里的车站内部。也不在左右两旁的马路。稍微挪动了一下头,向身后的通道看去。但是那里也没有出现可疑的人影。
  “怎么了呢?”
  看向天真无邪地向自己发问的诗歌——在她背后的售票机前终于发现了那个身影。
  那仅仅是一瞬间。甩动着一头长发的少女,正看着自己这边露出诡异的笑容。身上穿着住院服般的薄衣的那个少女,眼睛就像被黑暗吞没了似的漆黑一片。
  在没人人潮之后,那个少女的身影就消失了。
  真是个怪物……但是比起在樱架市的时候,存在感变得稀薄了。是不是由于远路来到这里感到疲劳呢?还是说在提高警惕呢……看来暂时还没有要向我们动手的迹象。是不是在体力恢复之前,最多也就能做到“观察”呢……
  诗歌说不需要帮助。自己既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样的怪物追赶。既然她并不渴求帮助,那么就算被那只怪物杀掉,也只是意味着名为杏本诗歌的少女迎来了这样一个结局而已巴。
  但是,总是觉得无法安下心来。
  这样说来,诗歌她毫无疑问的确是利菜的朋友。但是她跟利菜不一样。实在太欠缺防备了。
  “一直呆在这样的地方没问题吗?”
  “咦?”
  “你不是正在被追踪吗?难道不觉得这里很显眼吗?”
  怜司绕了个圈子提出警告,诗歌才猛然醒悟过来,慌忙从护栏上跳了下来。
  “说、说得也是呢。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觉得放下心来了……”
  “放心?为什么?”
  “不、不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有大锹先生在吧。”
  “我不是说过不会帮你的吗。而且你也没有要求我帮助。”
  “的、的确是呢。对不起。”
  怜司又再次产生了焦躁感。
  这家伙,难道是傻瓜……?
  正当他叹了一口气,准备跟诗歌一起回到宾馆里的时候——
  “那好,我鲇川千晴——西远创成高校二年H班座号23号、副学生会长——不,是前?副学生会长,就在这里接受你的挑战吧!……。咦,呜哇!我原来没有钱耶!就连送行用的车票也买不起……可、可恶,早知道在学校饭堂吃午餐的时候就不该吃那个烤生姜套餐,选那个咖喱乌冬面就好了……!”
  一个靠在售票机旁边抱怨着的少女映入了视野。诗歌似乎也同样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于是把视线投向那个叫鲇川千晴的少女。
  头上戴着遮阳帽,是一个看起来跟怜司同龄的少女。那夸张地颤抖着身体的样子,就好像舞台上的主人公一样引人注目。就算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恐怕也会吸引人的视线吧——她所具有的存在感,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千晴似乎是因为不够钱而买不到车票。这也是很常见的情景了。怜司就迈开步子向着宾馆走去。
  “那个……大锹先生。”
  怜司转过头来,只见诗歌正抓住了他的衣服。领悟了她的意思之后,怜司就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无所谓啊,随你喜欢吧。”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交给了诗歌。如果诗歌想这样做的话,帮她这个小忙也应该无所谓吧。
  “谢谢你。”
  诗歌微微一笑,向着千晴跑了过去。
  “那、那个……”
  “那种香味实在太吸引人了呀。想起来,那就是一切的元凶吧。竟然中了你的奸计啊,学校饭堂的大婶……”
  “那个……?”
  “怎么啦?如果是迷路的话,应该去找车站的工作人员比较好哦?”
  “请用这个吧。”
  “嗯,谢谢你。你的好意我真的很感谢哦?不过呢,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困扰啦。怎么说好呢,因该说是毫无来由的青春暴走吧?如果不行的话就放弃——好,明天再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啦。”
  “不过,你好像很想去呢。”
  “嗯,我很想去啦。真是的,连我自己都对自己感到头疼。”
  “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杏本诗歌。”
  怜司顿时吃了一惊。
  果然是傻瓜啊,这家伙……明明正在被人追缉,却把真名——
  “谢谢你,我之后再还给你吧。”
  “咦?还给我……?”
  诗歌呆站在原地,千晴则穿过了剪票口走了进去。
  “好啦,我们走吧,傻瓜。”
  “是、是的。咦……傻瓜……?”
  怜司和诗歌一起向着宾馆走去。
  大概是对刚才说了几句话的那个少女感到在意吧,诗歌好几次回头向车站望去。









  3.00 茶深 Part.2




  “……”
  窗外呈现出一片随处可见的住宅区日常风景。
  茶深的双手环抱着竖在椅子上的一边膝盖,把下巴靠在膝盖上,默默地注视着鲇川千晴的家。当然,她是从一个外界无法看到自己身姿的位置进行观察。
  夹在茶深所在的公寓和鲇川家之间的那条路上,稀稀拉拉的路人彼此穿梭而过。
  除了路人的面容之外,那简直是完全没有变化的景色。
  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放置在厨房的小冰箱发出的震动声,以及偶尔路过的汽车引擎声而已。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给茶深下达的任务,是监视一个名为鲇川千晴的少女,而且连理由和任务期限也没有被告知。
  但是茶深自己,却一直在为支配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甚至是支配所有附虫者的目的,而不断地到处拉拢关系、四处奔走。实际上对千晴实施监视行动的,是茶深第一次把自己的(虫)的一部分植根于其体内的一只白猫。
  茶深给那只猫起名为(owl),而茶深被特环赋予的代号名称是(OWL)——为什么那个时候,茶深会给白猫起了一个跟自己相同的名字呢?
  (owl)理解了茶深的命令,一直忠实地执行着这个任务。本来是野猫的(owl),似乎把茶深认定为自己的主人了。那只猫愿意亲近的人,就只有茶深一个。说起来,茶深的能力到底是把(owl)的哪一种感情进行增幅呢……?
  ——茶深直到最近,才逐渐感觉到隐藏在自己能力里的真正力量。
  让感情增幅的能力。本来以为就只是那样而已。
  但是,(owl)的那种智慧,以及(木叶)那惊人的成长速度——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好像超越了常识的范畴。
  是不是茶深的能力让他们的潜在能力得到体现了呢?还是说……感情增幅这种现象本身,会对人类造成某种影响呢?
  “……五年来,还真是亏你熬了过来呢。”
  茶深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我们彼此都是啦——
  然后又在内心补充了一句。
  茶深一直考虑着如何支配那帮看不起自己的家伙,同时也在暗中拉拢着各方面的关系。
  (owl)代替了茶深,一直为她执行着她本来被赋予的任务。
  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两只猫头鹰(OWL)一直以来都只会在夜深人静的半夜里呜叫。
  “这还真是……糟糕透顶的人生。”
  正如茶深把(owl)收为自己的跑腿那样,茶深自身也只不过是组织中的一个跑腿罢了。
  这一次,(owl)作为茶深的跑腿而死去。
  下一次,或许茶深也会死。至于到底是梦想被(虫)彻底吞食殆尽,还是因为组织的任务而死,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现在位于附虫者(中心)的人是谁?是(郭公)?是(冬萤)?是HARUKIYO?是中央本部?……那帮家伙,全都见鬼去吧。就由你们看都不愿看一眼的我,来杀出一条血路。我要比你们任何人都先走一步,第一个到达中心点,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那就是茶深唯一的行动理念了。
  鲇川千晴在窗外走过,她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随着“嘎吱”的声音响起,茶深所在的房门被打开了。
  “茶深。”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有着娴静氛围的少女,长长的黑发和连衣裙跟她非常相配。肌肤就像日本人偶一样白皙。细长的眼眸简直跟她的姐姐一模一样。
  杉都绫。她是茶深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成了她跑腿的一个附虫者少女。由于一直以来都是由她来照料(owl)的,所以它就以相当娴熟的动作脱了鞋子,走进了房间。
  ”怎么样了啊?”
  坐在椅子上的茶深转过头来,绫则在地板上坐下,抬起头答道:
  “我想应该没什么特别问题。学生会的工作结束之后,她就在走在街上……刚开始好像要往‘URBAN’走去,但马上就转了回来。虽然进了车站一会儿,但马上就走出来了。”
  “那怎么还能说没有问题?从‘URBAN’马上转了回来?进了车站又马上走了出来?那不是超级可疑的举动吗?”
  “不过,她本人一直都哼着小曲,根本就没有任何紧张感啊。我想她只是散散步罢了。”
  “……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接触?”
  “也并没有跟谁……啊,她在车站前跟一个女孩子说了几句话。不过,那也是因为向她借钱来买车票而已。”
  “哼。”茶深用手抵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在樱架市,东中央支部的干部——五郎丸柊子和(郭公)谈话的内容。已经接到了(木叶)的详细报告。
  看来中央地域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
  中央本部看来还是持续展开着不安分的举动。那张光碟的内容,已经可以判断为由中央本部对缺陷者进行复苏实验的过程记录了。不过那似乎是一个失败。虽然两名缺陷者生还了过来。但好像“并不是人类”。其中的一人——(百足)已经被(霞王)捕获,又再次变回了缺陷者。
  东中央支部也好像开始出现动静了。(郭公)就不必多说了,(月姬)和(火巫女)等等高位局员采取行动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吧。
  同时还收到了男一方面的情报。西中央支部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除了装备开发之外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功绩。而南中央支部,只不过是管辖内的小队有点活跃,对于外界的噪音根本就充耳不闻。这边也是老样子了。至于支部长只会跟着本部长屁股走的北中央支部,把它跟中央本部合在一起考虑也应该没有问题。
  中央地域的中央本部和东中央的对立,应该就会成为今后的关键吧。仅仅是投下一块石头,恐怕就能让双方的紧迫状态爆发开来。那样的话,茶深就更容易采取行动了。
  能让中央本部和东中央支部发生摩擦的,是什么呢?茶深本来是期待着(虫羽)的,但现在看来这个盘算已经落空了。那个反抗组织自从失去了首领(瓢虫)之后就已经丧失了统率力,现在已经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看来,就只有我亲自来扔这块石头了。”
  茶深自言自语道。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一定对附虫者的事情有相当深入的了解。他们知道迪欧雷斯托伊——(浸父)的真正名字,可是却并没有对外界公布,这也是一个谜团。要支配附虫者的话,果然还是有必要打探出中央本部的秘密。
  由茶深直接对中央本部进行查探的话就太危险了。让中央本部放松警戒的角色,如果认为(虫羽)在事实上已经出局的话,那就只有东中央本部了。
  中央本部和东中央,让这两者发生激烈冲突的关键,那就是——
  “(冬萤)……而且还有必要寻找从中央本部逃脱的另一名复苏者。那可不是呆在这里能做到的事。”
  在围绕着附虫者展开的战斗中,处于中心位置的应该还是(冬萤)。
  她是从缺陷者“真正地”苏醒过来的唯一生还者,同时也是秘种一号的附虫者。不管怎样,也要把她找出来,然后变成自己的手下。在这个计划中,也许那个逃出去的“并非人类”的东西也可以成为替代品。
  “明天由我亲自对鲇川千晴进行跟踪,如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生的话,我就完全放弃这个任务了。五年来都没发生什么事。以后肯定也不会有变化。”
  “……”
  “虽然我已经没有再对(虫羽)抱有什么期待,但最后还是问问吧。最近(虫羽)内部有没有奇怪的动静?”
  茶深把绫变成自己手下的原因,就是要让她查探(虫羽)的相关情报。绫和她的姐姐都同样是(虫羽)的干部。
  “姐姐,她最近似乎不想让我跟(虫羽)有所关联……之前明明也好像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却一点也没告诉我。不过,看样子好像变得有点紧张起来了。”
  “是吗。不过在这种乡下地方发生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啦。唔,总之就先留意一下吧。”
  听了绫的话,茶深随便点了点头。
  “……你要离开这里吗?就是说我已经没用了?”
  刚才为止一直机械性地回答着问题的绫,表情突然变了个样。她紧咬着嘴唇,抓住了茶深的衣角。
  从绫的身体中,浮现出了只有茶深才能看见的红色烟雾。逐渐形成女王蜂形状的那团烟雾,正是茶深植入绫身上的(虫)的一部分。
  “虽然我可能会有几天不在这里,不过马上就会回来。既然我的支部在这里的话,那么据点也就在西远市了。”
  充满着绫的内心的感情,是“寂寞”的心情吧。如果刺激过度的话,很容易造成伤害自己的结果,所以对积聚了这一类感情的人,不能说一些过于绝情的话。茶深一边在心底感到烦闷,一边露出笑容。
  “那么……如果我没回来的话,那我就一定是死掉了。到那时候,你就放弃我吧。”
  这并不是为照顾绫的感情而说的话。那的确是事实,也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要探寻附虫者之谜,就意味着面临这样的局面。
  (OWL)——那就是对茶深的那种不会出现在表面舞台、只能用在情报工作方面的能力而起的一个讽刺性代号吧。猫头鹰一般都是不显露出身姿,只能听到叫声的。而它坠地的时候,也一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吧。
  “这个任务也是到明天为止了……多亏一直以来都是交给那家伙来办,连半点感伤都没有呢。”茶深嘴角微微一笑。
  茶深终于决定要放弃自己的任务了。鲇川千晴的监视任务,大概对特环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无关重要的多余任务了吧。他们一直都把它交给茶深这类十号指定局员来执行,五年来一直都不闻不问。就算实际上没有监视,只要继续发去报告的话,上层部也应该不会察觉到。
  “!”
  突然响起一个巨大的声音,入口的门扉被粗暴地打开了。
  茶深和绫都吃惊地回过头来。
  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长长的头发和久未修剪的胡子搭在脸上,右手捂着的腹部有一片红黑色的痕迹——粘附在上面的是大量已经风干的血液。仔细一看,发现他头发盖住的脸上似乎也受了伤。
  男人喘着粗气,连鞋也不脱就走进了房间。
  “你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弄错房间了吧?”
  “你是西南支部十号局员(OWL)吧……”
  听了男人的话,茶深马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是中央本部的火种三号局员(彼方),暂时要借用你这里来作为待机场所……另外,我已经征得了西南支部的支部长许可。”
  听到中央本部这个词的时候,茶深的内心不禁震动了一下。难道自己的企图被察觉了?虽然这样的念头在一瞬间掠过脑海,但看来并不是这样。
  “虽然我已经自己进行过应急处理……但还不足够。你帮我拿点伤药和食物来……现在马上就要。”
  “……”茶深不禁暗自咂舌。
  正当自己打算采取正式行动的时候,却跑来了一个麻烦的家伙。看样子好像是正在执行什么任务,但是为了显示茶深的“顺从性”,也只有按照命令暂时收留他一段时间了。
  “真是太大意了……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有那样的能力。而且,还有那只莫名其妙的猫。虽然看样子好像是想要保护什么东西……”
  咚咚!心跳声突然变得响亮起来。
  脚步虚浮、用手支着墙壁的男人脸上,有几道深深的裂伤。几条伤痕呈现出平行线的形状,从耳朵一直延伸到脖子上。那简直就像是被动物的爪子划过一样的伤口。
  仿佛得到了上天启示一般,在茶深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连串推测的条理。
  男人似乎是追踪着什么东西来到了西远市。他一直追那个东西追到了“URBAN”里面,偶然跟一只白猫展开了战斗。恐怕是身为附虫者的他,一直追赶着那只猫追到屋顶,然后在那里——
  “……猫……?”
  “这跟你没有关系。药物和食物,快点拿来……”
  茶深的心跳逐渐开始加快。
  隶属中央本部、而且还是三号局员的话,应该会拥有相当打的力量吧。如果现在给他一点恩惠的话,以后对自己也一定会有好处。
  “……”
  “怎么了……你没听见吗……?”
  往紧握着的拳头上注入了力量。
  原来如此……就是这么回事吗。就是你。把那家伙给……嗯,我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反正那家伙也只是一个跑腿而已,只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噗呵。
  (owl)的笑声仿佛在自己的耳边回响起来。
  但是……
  “……开什么玩笑。”茶深的嘴巴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那家伙可是属于我的啊。不管是它的性命、还是人生——
  “明明没有接到任务,为什么我要收留你在这里!”
  茶深扭曲着脸,仿佛要把脏东西吐出口似的丢出一句话。
  ……我可没有老实到连自己的东西被抢人走了也还是乖乖听话的程度。我的东西是为了让我使用而存在的啊!
  茶深的头脑已经冷到冰点以下了。她冷静地考虑如何在这里把男人杀掉、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计策。
  但是,那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吧。既然是火种三号,那就是可以对大规模战斗进行指挥的能力者。不管怎么说,茶深也不可能有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取胜机会。
  “你自己去死掉算了,这个混帐东西!”
  (彼方)前发深处的眼眸狠狠地盯视着茶深。然后,他粗暴地抓住了茶深的肩膀,把她撞在墙壁上。
  “呜……”
  “我的阶级比你高。我可以现在马上就把你弄得愿意听我的话为止啊?”
  “茶深一边痛苦地皱着脸,一边冷冷地反盯着(彼方)。
  “哼,你想欧打也好侵犯也好都随你的便,不过算数的,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拉上。”
  “是吗。”(彼方)缓缓地举高了手臂。
  茶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的野心企图就到此为止了。既然支部长已经下达了许可,那么保护他就会作为一个正是任务而被接纳。而拒绝了这个任务的茶深,就会作为叛逆者被拘禁起来。如果错过了(冬萤)逃脱的这次机会的话,像茶深这样的配角想要比身处中心位置的那帮家伙抢先一部占据有利位置,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她甚至觉得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茶深已经彻底愤怒了。
  “……!”
  茶深已经做好了被男人攻击的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他背后的情景时,却不禁睁大了眼睛。
  “啊,绫……?”
  “放开你的手。”
  不知什么时候,绫已经绕到了男人的背后。架在男人脖子上的,是她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菜刀。
  你、你根本就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而且这家伙可是火种三号啊?你为什么能那么轻易转到那家伙的背后?
  冲昏头脑的血,一下子冷却了下来。虽说是(虫羽)的一员,但茶深并不认为绫的身法会敏捷到那个地步。
  “你要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哼。”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挥起了一只手臂。
  “……!”
  绫毫无抵抗力地被撞倒了墙壁上。大概是撞到头部了吧,她倒在地上就一动不动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的跑腿。你应该也从上层的那帮家伙口中了解过我的能力吧?”
  “受过战斗训练?”
  “怎么可能会有嘛,那样的东西。”
  男人似乎是对绫竟然能如此轻易绕到他背后而有所动摇。他俯视着绫,沉默了起来。
  但是真正大大吃了一惊的,却是茶深。
  绫刚才的动作到底是……?难道那也是我的(虫)的能力导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虽然绫的行动完全出乎意料,但还是幸亏她没有唤出自己的(虫)才避免了最糟糕的事态。如果不只对他刀刃相向、甚至还用上了(虫)的话,(彼方)毫无疑问就会把绫杀掉。
  “我再命令你一次,快向我提供协助!我不会说第三次了。”
  “……”
  面对狠盯着自己的(彼方),茶深终于恢复了冷静。
  现在如果反抗他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这个男人杀死了茶深的一个手下的确凿证据,现在暂时还没有。
  对茶深来说最有利的战术,就是把(彼方)变成自己的手下。如果能把火种三号的附虫者收为手下的话,毫无疑问会成为相当强大的战力。当然,要让如此强力的战斗员出现可以乘虚而入的空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这是一次机会。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那些无聊的感情而意气用事。
  她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一边开口道:
  “我会协助你。只不过你刚才说跟我没关系,我才有点不舒服。”
  “……”
  “你从中央本部来到这里,大概连这个城市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吧?我会给你准备药物和食物。对了,还要帮你拿一把剪刀和剃须刀来。看你那副模样就难受得要命。”
  “……”
  “你还不明白吗?说白了,就是说要你顺便也让我赚点分数啦。看你这样的身体,也不能自由自在地收集情报吧?由我来采取行动,然后最后由你来收拾。你也能完成你的任务,我也可以讨好本部,运气好的话也许就能从这乡下地方被召回中央地域了啊。”
  “……我不会跟你交易,我不是说过这是命令了吗?”
  “这难道也算是交易吗?对你来说,像我这样的杂兵局员稍微想赚点分数,你也不会有兴趣吧?相对应的,你就多了一个能自由运用的跑腿,那不是很好吗?”
  茶深和(彼方)仿佛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图谋似的互相对视着。
  虽然脸上浮现出友好的笑容,但是茶深却在内心嘲笑着他。
  ……哼!反正你就是这么想的吧?考虑到这家的能力,一旦露出破绽就会有危险……但是对方只不过是十号指定而已啊?就算我有所大意,也不可能会输给这样的杂兵。既然这样,那么尽量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可能会比较好……要把完成任务放在优先地位——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怎么样?你不觉得应该优先考虑完成任务吗?”
  “……不”。男人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干……那家伙应该不会离开这里很远的……因为那家伙已经快要用尽力量了……所以才没能置我于死地……一定是在这附近休养着身体……而且,那家伙好像是在追踪着什么东西……必须由我来收拾……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战斗……”
  他一边像说梦话一样在嘴里嘀咕着这番话,一边把身体靠在床上。不知道是流血过度,还是因为没吃东西,他已经变得相当衰弱了。相反,在精神上却显得清醒无比,完全没有会露出破绽的迹象。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家伙吗。
  虽然回答跟意料之中的不一样,但总算看破了男人的性格,茶深微微一笑:
  “哦,是吗。那就随你喜欢吧。我会给你提供最低限度的协助,但其他我就不管了啊。喂,快起来吧,绫。”
  茶深踢了失去意识的绫一脚。绫不禁发出了呻吟声,醒了过来。
  “我会让这个女孩照顾你。你可别对她那么粗暴,说到底她都是我的东西。要是下次你再对她干什么的话……我可能会让她下毒的。”
  “……”
  “开玩笑的,你就笑一笑嘛!”
  听了“笑”这个字,〈彼方〉的眉毛不由得跳动了一下。茶深察觉到了他的样子,说道:
  “什么嘛?笑不出来吗?只要学一学别人怎么笑就行了啊。比如说……会笑的猫之类的。”
  “......”
  男人一脸严肃地瞪视着茶深。就好像面对着宿敌一样,眼神中注入了强烈的杀意。
  是这样吗。嘿嘿,果然没错,原来如此啊——
  茶深得到了确信。她以冷冷的视线俯视着男人。
  “你这家伙……”
  “那么,你要保重哕——走吧,绫。中央本部的大老爷说要吃饭呢,我们现在就去买哦。”
  茶深撇开〈彼方〉的视线,带着绫准备走出房间。
  但是她马上就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我说〈彼方〉先生,你认不认识鲇川千晴?”
  “……鲇……川……?”
  男人满脸狐疑地皱起了眉头。那并不是演技,他的确是跟鲇川千晴没有关系。
  茶深终于决定改变计划了。
  在了结千晴的监视任务之后,首先就调查〈彼方〉的任务是什么,然后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在那个男人身上埴人自己的〈虫〉的机会。
  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彼方〉为了追赶什么东西而来到了“URBAN”,然后在那里跟〈owl〉碰上了。虽然不知道〈彼方〉在追赶什么,但是〈owl〉则作出了会危及千晴安全的判断。〈owl〉最终保护了千晴。那同时也等于是守护了茶深的任务。
  “绫……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茶深向绫询问道。可是她却没有回答,只是以不带任何迷惘的眼神注视着茶深的脸。
  “……一个二个都是这样,明明只不过是跑腿而已,竟然还敢嚣张成这样。”
  跟抱怨般的语气相反,茶深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那也好啊,我就把你们彻底利用到最后,你们的性命和人生……都必须用在我这糟糕透顶的梦想上!”
  然后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舞台上的主角——
  那正是茶深的梦想。
  是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跟一只猫共同迈向的梦想。




  3.01 The others



  药屋大助所居住的公寓,就坐落在距离樱架市中心街相当接近的住宅区。
  这座十六层建筑物的入口,是一个砖砌的古典式大门。在这个两边对开的大门前面,一辆金龟车停了下来。
  太阳已经下山,周围一片昏暗。从助手席上走下车,大助向着车内说道:
  “谢谢你送我回来,柊子小姐。”
  “不用不用,那么我先把车停到停车场去吧。”
  “嗯……啊?”
  “啊,不关门会很危险的哦。”
  “咦?啊,嗯。”
  大助把车门关上后,金龟车就进入了公寓一旁的停车场里。在临时停车位停下车之后,柊子就从驾驶席上走了下来。她打开车尾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塑料袋。
  柊子一边提着塑料袋,一边向着愣在原地的大助走来。
  “让你久等了。来,我们走吧。”
  “说什么‘我们走吧’……要去哪里啊?”
  “啊哈哈,你就别装糊涂啦。当然是去大助你的房间了嘛。”
  柊子快步走进了大门,大助慌忙跟了上去。
  穿过了手推门之后,就可以看到一排排信箱了。对应大助房间编号的信箱,不用看也知道是空空如也。再走进里面,挡在眼前的是一道自动门。
  “大助,你不是吃得不怎么好吗?最近脸色有点差哦。所以今天嘛,我作为上司就要照顾一下部下的身体,让你吃点好东西来养足精神啦。我说,请你快点开门好不好?这些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那个,快点……”
  柊子踩着摇摆不定的步伐走到了自动门前面,然后露出哀求似的表情转过脸来。袋子的重量已经被大量的罐装啤酒所占据——这一点光看袋子那凹凸不平的外表就可以知道了。
  大助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从柊子手里拿过了袋子。然后取出钥匙卡,在门旁边的光学识别机上碰了一下。
  自动门打开了。
  “反正你就只是想来这里喝醉酒发牢骚吧,柊子小姐……”
  “你、你在说什么呀!我啊,现在也开始有了身为支部长代理的自觉性……咦,啊啊!我预先记好的那个代理驾车服务的电话号码,好像漏在办公室没带来……!”
  “你看你不是一早就打算喝醉酒了吗……而且还说什么吃点好东西,那些只不过是意大利快餐而已啊。我看你又买了啤酒,还以为你要在自己家里吃呢。”
  “别说那么绝情的话嘛——就请你陪我一阵子好不好?同期的小惠因为人事调动去了别的部门,已经不理我了啊~”
  大助提着塑料袋走进了电梯。柊子也满脸堆笑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五楼之后,他们就走下了电梯,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
  “千莉好像还没回来啊。”
  大助走过一间还没有亮灯的房间,在旁边的房门面前停住了脚步。
  “咦?千莉?”
  “这里是土师的房间,我就在隔壁。千莉正住在土师的房间里。每天都是有夏月来接送她的啊。”
  “咦……咦?土师前辈就在这里?虽然我也听说了千莉在土师前辈那里住,不过我以为是宿舍那边呢。”
  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工作的职员,大多数都居住在公营的宿舍里面。不仅仅是因为住宿费便宜,更重要的是警备系统非常完善。
  大助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公寓,虽然在名义上是属于民营,但管理却是由国家来进行的。人口和电梯都藏有监视摄像头,在别的地方还有24小时轮值制的警备员在待机。而且通道的墙壁非常高,居民走下电梯后移动到哪个房间,都无法从外部看到。
  “……啊!”
  “咦?怎么了,柊子小姐?”
  “大助,我察觉到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我、我进入男性的房间,这是第一次啊……”
  大助没有理会~脸愕然的柊子,把卡片插进门锁打开了门。他伸手推开门,然后按下了电灯开关。
  “原来你至今为止还没有跟男人交往过啊,柊子小姐……”
  “咦?啊,不是。那个,如果是约会的话,也有过几次啦……那个,请你一定要帮我严守秘密啊?”
  大助扔下满脸堆笑的二十三岁上司不管,自己向者可停走去。打开灯之后,煞风景的房间马上暴露在眼前。沙发和餐桌的正面有一个铁管砌成的架子,上面放着一台液晶电视。
  因为脱鞋而花了一点时间的柊子也跟着走了进来
  “还真是个简朴的房间呢。不过要说有大助的风格的话,也的确没错啦。呵呵呵,那么说,大助你一定是没有让女性进过这个房间吧?”

  “很可惜,千莉来过好几次啊。她整天都吵着要我打扫,所以也勉强算是干净吧?”
  “真是要好呢。如果能解开误会的话,也就可以跟有夏月一起这样——。”
  柊子的话突然停顿了下来。大助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然后回头一看——只见柊子正看着摆在铁架上的一个小相框。
  那是一张以比现在年幼的大助为中心的照片。一位小个子的女孩绕在他脖子上,打出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两侧则是分别露出笑容和困惑表情的两位少女。
  “并不是什么误会啊,有关利菜的那件事。”
  “……”
  “拍照片好像是违反规定的吧?”
  大助一边把相框按倒,一边掩饰似的说道。隶属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附虫者,一直都被禁止留下外貌记录的不必要行为。
  但是,柊子却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是跟平常挤出来的笑容不一样的笑法。
  “我已经从土师前辈那里听说了。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大助的朋友吧?”
  “……”
  “没有家人之类的照片吗?”
  “……”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一些过分的问题呢。”
  柊子毫无愧疚地笑了起来。看到她那副极端乐天派的表情,大助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柊子走近了铁架,重新竖起了被大助按倒了的相框。
  “人类的记忆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可思议。光是会鲜明地记住那些大事和事件,可是作为连接这些事件的日常生活却很难回想起来。比如心里只觉得很无聊的某一天的回家路上,还有跟朋友们谈过些什么话等等……”
  注视着照片的柊子的侧脸上,依然浮现着笑容。
  大助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身影。
  “过去的日子以什么样的形式残留在大助的心目中,我并不知道。但是,你不是应该更多地回想一下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吗?快乐的时光,就存在于那些平淡的日子里。那些让自己觉得‘正是为了那段时光才跟他们相遇’的快乐时光……如果以这种形式回想起来的话,那么我觉得回首过去也并不是一种消极的事情。”
  面向回过头来的柊子,大助以笑容作为回应。她大概是在为大助开解吧,真是一点也不像她。还是说,现在的柊子才是她的真正姿态呢?这位女性的真面目还真是难以猜透——在不同于土师圭吾的另一个意义上来说。
  “……我去洗个澡。因为从训练回来之后就见到柊子小姐了,所以就没时间在那边洗澡啦。”说完,大助就向着洗澡间走去。
  今天一整天,大助都花在了久违的战斗训练之中。虽然要干的事有很多,但现在应该最优先考虑从外面收集情报。中央本部的动静、〈冬萤〉——诗歌的消息,还有各势力的动向……只有充分地收集到这些情报,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现在的大助能做的事,就只有整理好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以便随时能采取行动。
  从客厅里传来了柊子那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高调声音:
  “那么我就开始准备宴会吧。啊,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偷看你啦。还有呀,大助,啤酒喝哪个牌子都无所谓吗?”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你的话好了,总之就随柊子小姐喜欢吧。”
  大助脱下衣服走进浴室,让水从头洒落在自己的身上。
  以猛烈的势头喷射出来的水滴,打落在大助的脸上。脚边马上就形成了一个水洼,呈流水状向排水沟流去。
  “……”
  一边俯视着从下巴流下来的温热水滴,一边回想了起来。
  至今为止跟自己相遇过和离别过的人们。
  大助每天晚上都会回想起他们的面容。但是无论何时,从记忆中浮现出来的都是他们愤怒和哭泣的面容,然后又逐渐消失。
  他们的叫喊和泪滴,都在不断地责备着大助。让他们露出那种表情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现在推动着他前行的动力,恐怕就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吧。
  认识大助的人——认识〈郭公〉的人,都会称他为恶魔。
  从他一直以来所采取的行动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被大助变成了缺陷者的人看来,他的身影根本就是恶魔的化身。
  如果能让战斗结束的话,我也很乐意成为恶魔。只要有一个恶魔地存在,那么就算仅仅是起因于害怕的因素也好,附虫者之间应该就不会再发生争斗了。
  而那个恶魔将打倒〈原始三只〉,在真正的意义上结束战斗,然后消失——
  有时也会觉得,至今为止所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仿佛适得其反。自己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这种想法也不知道在脑海中打转过多少次了。
  “……”按在墙壁上的拳头,慢慢地紧握了起来。
  精神一旦稍有放松的话,仿佛就会失去意识了。大概是连续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的缘故吧。在大量的热气包裹下变得一片茫然的脑海中,甚至产生了一种“就这样失去意识不再醒来不是也很好吗?”的念头。
  在逐渐变得朦胧的意识中,大助回想起刚才柊子说过的那番话。
  那些让自己觉得“正是为了那段时光才跟他们相遇”的快乐时光——
  那样的东西,曾经有过吗?既不是战斗,也不是结局,而是跟至今为止遇到过的人们一起度过的平淡日子……大助尝试着在记忆中挖掘了起来。
  家人的记忆。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唯一能会想起来的就只有姐姐的那张笑脸。
  ——我要好好疼你哦,直到你大喊讨厌的地步。
  姐姐和她的朋友带着大助,他们三人一起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姐姐就向着朋友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这句话,大助马上就害羞得自己先跑回家去了。
  然后过了好几年,就遇到了一个在成为附虫者之后才能对等地说话的少女。
  ——吵死了!我才不管你有没有空!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定要去游泳!
  以娇小的身材和了不起的态度为特征的少女,挺直胸膛说出了这句话。身旁总会有分别露出笑容和困惑表情的两位少女的存在,大助也一如既往地发出叹息。
  再过了一段时候,又遇到了命中注定作为自己的宿敌展开战斗的少女。
  ——呜哇——好无趣的反应喔!逊毙了!
  在教室里夸张地歪起了脸的少女,却依然是那么漂亮。大助并没有理会她的讽刺,若无其事地一笑了之。
  ——千莉好可爱……
  把大助唤作同伴的少年,带着笑容注视着千莉。大助虽然露出苦笑,但还是为了避免惹他发脾气而表示了同意。
  然后——
  ——……嗯。
  握住了大助的手,那位少女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但是,嘴角却很高兴似的露出了笑意。
  “哈哈……”
  大助不由得笑了出来。
  的确有啊。
  “正是为了那段时光才跟他们相遇”的快乐时光。即使是对一直以来终日生存在战斗当中、尽管被〈虫〉啃食着梦想也还是勉强生存了下来的大助来说,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时光。
  “啊啊,HARUKIYO,的确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大助笑了笑,关掉了淋浴开关。模糊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跟曾经邂逅的他们共同欢笑的日子,依然残留在大助的心中。曾经触及的那份温暖,已经超脱了自己的感情,推动着大助向前迈步。
  “看来我还没有活够啊。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一定会坚持活下来。”
  对所有的一切做个了断。
  这跟附虫者和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战斗并没有关系。
  跟〈郭公〉和〈冬萤〉也没有关系。
  直到像那一天那样,作为随处可见的少年和少女——以药屋大助和杏本诗歌的身份再次相逢为止。
  ——嗯,我们约定了。
  直到再次互相确认握手时的温暖为止。
  “……呼……”
  把毛巾包在身上,走出了浴室。因为忘记了把更换的衣服带来,所以要鼬房去拿。
  “是这样的吗~嗯嗯,我也很明白。副本部长也是这样的啊,整天都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发号施令,根本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们都有这么一个我行我素的上司,还真是辛苦呀~”
  柊子那深有感触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
  难道是在讲电话吗?大助向着客厅走去。
  “的确是啊,明明自己去同不就好了,真是一点也不考虑我的人身安全。真是糟糕呢=”
  面对眼前的情景,大助登时说不出话来。
  一只手拿着开了盖的啤酒、伏在餐桌上的柊子,现在就暂且不说吧。但是在抚摸着那个没有半点大人样子的柊子脑袋的人竟然是——
  “啊,哎呀呀!大助,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啊!不、不行呀,不能做那种奇怪的事!反对性骚扰!”
  “呜哇——〈郭公〉你这个色鬼!打算对我干什么呀?”
  跟转过头来用双手捂住了脸的佟子有着完全相同反应的少年〈或许是少女也说不定,暂时还不清楚〉,是大助也认识的人物。
  “梅……!”
  由于身材纤细和容貌稚气的关系,是一个很难判断性别的少年一脸上染上了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大助赤裸的上身,还是因为被柊子灌了酒精。
  久濑崎梅,是HARUKIYO的其中一名同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助反射性地摆起了迎战架势一可是梅却坐在那里笑嘻嘻地说道:
  “我入侵了中央本部的数据库,调查到你的住所了。如今〈C〉小姐还没有归位,我的同伴也可以轻易套出这些情报啦=”
  “你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按了门铃,五郎丸小姐就让我进来了啊。”
  “咦,啊,你没听到门铃声吗?我还以为是大助的朋友……”
  “我根本就没有朋友。”
  “别那么杀气腾腾的嘛,真可怕。我只不过是来说几句话的,好吗?”
  梅的脸上浮现出亲昵的笑容。可是大助并没有放松警戒。*放在了浴室里面,就算要通过格斗来压制他,也必须避免牵连到柊子。
  “开什么玩笑。你难道忘了在鸨泽町的战斗了吗?我早就知道你们跟中央本部有着协助关系,可是你——”
  “啊……哎呀哎呀,大助,听他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啦。反正我们现在正需要情报。那个,你是叫梅吧,要喝乌龙茶吗?”
  睑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柊子把饮料倒进了塑料杯里。“谢谢!”——梅就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地说道。
  大助狠狠地盯着柊子。
  “柊子小姐……我听土师说过,他已经告诉过柊子小姐你有关梅的事情了啊”
  “咦?啊,怎么,有这么回事吗?那么久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啊哈哈,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记忆力呀。”
  格了堆出笑容装糊涂似的说道。也不知道她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而把敌对的人放了进来,大助也不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环抱着双手靠在墙壁上
  “在五分钟之内说完。要是再继续迫留在这里的话,我就杀了你。”
  “呜哇,好冷淡喔,真的有点失落……嗯,那么我就开门见…地说吧我有事想问你,如果是〈郭公〉的话,我想应该会知道吧。”
  “知道什么?”
  “堀崎梓小姐的梦想,是什么?”
  梅若无其事地问道
  大助和柊子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么说,那张光碟里出现的果然是就是她呢……”
  “嗯?谁会知道?不过除了东中央以外的支部,似乎已经下达了通缉命令呢。”
  “你问那个有什么用?”
  “……你果然是知道呢,〈郭公〉。我们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而已啦。”梅的笑容的本质发生了变化。至今为止只表露出少年稚气感觉的眼神,如今正诡异地眯细了起来。HAlLUKIYO的同伴,每一个都是有着相当实力的人。
  “大助以包含了讽刺意味的笑容作为回应。
  “无论是跟中央本部的牵连,还是现在的这种做法……跟其他人菱易这种事,一点也不像HARUKIYO的风格。你回去跟他说,如果想谈话的话,就让他自己亲自来这里吧。”
  “对HAKUKIYO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交易啊。跟中央本部的关系也一样。”
  “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谁知道?说不定是征服世界吧?啊啊,不过,HAKUKIYO的话可能会说那种事很无聊呢~”
  大助狠狠地盯着一味装糊涂的梅。柊子大概是错过了插嘴的时机吧,只是坐立不安地交替打量着两人的表情。
  “总之我们现在就是想知道堀崎梓的梦想啦。为什么只有她和〈百足〉从缺陷者的状态苏醒过来——不,应该是‘被唤醒’才对——我们很想知道这一点。”
  “被唤醒了……?那是怎么回事,梅?”
  “在里面的到底是碎片,还是本体……我们必须确认这一点,如果是本体的话,那么‘那个’也会在附近——”
  “你最好用我们能听明白的说法说话。”
  大助这么一说,梅就沉默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少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我们提出的问题就绝对不回答吗?快回去,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冬萤〉目前所在的地方哦一”
  “!”
  大助的心脏仿佛被捶了一拳似的剧烈跳动了一下。听了梅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柊子也同样探出了身子。
  “只要〈郭公〉给你们情报,你就会告诉我们诗歌的所在吗?”
  “因为她好像正在移动的途中啊。要不快点的话,可能就会到了别的地方。”
  “……我跟诗歌见面,现在还为时尚早。HARUKIYO应该说过这句话吧。”
  “因为那是个相当有趣的地方呢。他大概是想看到〈郭公〉吃惊的表情吧?”
  “……”
  大助凝视着梅那张恢复了笑容的脸。即使注视着少年那晶莹通透的眼眸,也无法窥见他的内心。
  到底……有什么企图……?
  面对加强了警戒心的大助,梅大大吐了一口气。他松弛了肩膀的力度,抬头看着大助。
  “我说,〈郭公〉啊。其实我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
  “〈郭公〉你不这么认为吗?什么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和〈虫羽〉……什么,附虫者和普通人类……?那样的东两简直就无聊透顶。就因为有这样的东西,我们就会被分成敌人和自己人。如果没有那些东西的话……我们,不就可以成为朋友了吗?即使是瓢虫,也应该可以成为朋友的啊。”
  大助皱起了眉头。
  “即使是〈郭公〉你,也应该一直在这样想吧。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什么的,对自己来说根本就只是碍事的东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面对大声地喊了出来的大助,梅伸出了手。浮现在他那稚气脸庞上的,简直就是纯洁无垢的天使般的笑容。
  “我说,〈郭公〉,要跟我们一起来吗?”
  大助不禁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偏偏是〈郭公〉啊……
  脑海中浮现出了以瓢虫的身份死去的立花利菜的容颜。如果不是作为敌人相遇的话,自己就不会跟拥有同样梦想的那位少女战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
  打破寂静的,是在互相注视的大助和梅的一侧传来得声音。“不行的!不行不行!要是没有了大助的话,我们就……!那种事绝对不可以!我不会允许的,大助!”看到含着泪水发出抗议的柊子,梅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说道:
  “你没有必要在意柊子小姐说的话啊,〈郭公〉。这些人说到底也只是在想着怎么样利用你。如果跟我们一起来的话,应该还可以早一点见到〈冬萤〉哦。”
  “什么等一下……请、诸你别用这种容易招人误会的方式说话!我只不过是作为有着共同志向的同伴……!”
  “……”
  大助平静地低下了头。
  的确,也许梅说得一点也没错。要是没有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之类的头衔的话,自己也许现在就可以马上奔向诗歌的身边了。
  但是——
  “已经过了五分钟了。马上消失吧,梅。”
  “……!”
  “诗歌的话,我迟早也会跟她见面的,不管彼此在什么地方也好。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重要,我也不打算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梅稍微皱了皱眉头。
  在圣诞节的时侯已经跟诗歌约定了。只要彼此不忘记那个约定,那就一定能再次相见。
  所以在那之前,大助就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将会继续在这里战斗。一直战斗下去,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直到中央本部、〈虫羽〉和你们都全部无法违抗我的意志为止。无论是任何人,我都会用自己的力量让他闭嘴。”
  大助盯视着梅,露出了无畏的笑容。仿佛对大助的眼神感到害怕一般,梅的脸变得苍白起来。
  “如果你们打算招揽手下的话,就到别处去吧。我这边已经有先约了,因为跟我有着同样想法的搭档,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大助……”
  柊子抬头看着大助。
  把大助卷入了附虫者战争的男人——土师圭吾,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大助是跟他一起开始战斗的。那么在这场战斗结束的时候,他也一定会站在大助的身旁。
  “……”
  梅咬紧了嘴唇,不过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就恢复了开朗的笑容,站了起来。
  “〈冬萤〉目前正在西远市哦。”
  “……!”
  “明明是那么在意,还在勉强自己——那么,我就趁还没被杀掉之前回去了,打扰啦一”
  梅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准备转身快步离开了。
  大助咂了一下嘴。
  “……那家伙,一直在寻求用得着自己的人。”
  大助没有看向梅,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梅停住了脚步。
  “自尊心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强……不。正因为如此,她才无法忍受没有远大梦想的自己。所以就打算去协助拥有远大目的的其他人……这就是那家伙的梦想。”
  “也就是说,在寻求着‘王’吗……原来如此,跟〈百足〉一样啊。”
  梅也没有看向大助,笑着说道:
  “谢谢你,〈郭公〉。这样我们就有了确信……‘那家伙’果然就在中央本部。而在其附近,‘那个’也一定会——”
  “……”
  “再见了,〈郭公〉。但愿我们还能活着见面吧。
  梅留下了天使般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HAKUKIYO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所谓的‘那个”到底是……?”“天晓得。”
  大助平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正要走出客厅。
  “……你愿意留下来,我很高兴,大助。”
  从背后传来了一个真挚的声音。
  ——〈冬萤〉目前正在西远市哦。
  大助转过头来。
  “柊子小姐——”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5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3.02 千晴 Part.4



  千晴的座位,就在有着温暖阳光照耀的窗边。
  完成了校舍的大扫除之后,教室里正在进行着放学前的班会。
  千晴把在教坛上的班主任说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正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在刚经过扫除的中庭里,由于落叶已经被扫净,地面呈现出原来的黑色。小水池的水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偶尔可以看到鲤鱼游过的影子。也不知道是谁忘了拿走,在走廊墙壁上正竖着两把扫帚。
  除了教师的声音作为背景音乐在不断响起之外,一种充满和祥感的寂静笼罩在校舍的周围。再过几分钟的话铃声就会响起,到处都会被学生们放学的喧闹声所充满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个笑话,隔壁班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在暖和的日光照射下,一般人也许会因为无聊而感到困倦,但是千晴却并非如此。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哼着曲子,在头脑中向那个“谁”诉说着心声。
  我这边还是那么和平哦。真是的,什么战争,什么自然灾害的,就好像只会在电视里面才看得到似的。
  也就是没有现实感吧?
  现在,是不是也有人在某个地方战斗着呢?
  是不是也有人死去了呢?
  喂,你那边怎么样?
  你的周围,是不是跟我这边一样和平呢。还是说,有谁在战斗呢?也许……是你自己在战斗也说不定呢。
  “你有没有在听,鲇川?”
  被教师警告了一声,千晴忽然回过神来。
  然后,她把意识转回到对自己来说的现实——和平的教室中来。
  千晴一边装作在认真听着班主任的话,一边向中庭瞥了一眼。
  我这边差不多到春假了……计划?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啊。大概只是随便跟朋友出去玩一下吧,就在这个城市里。还是说,我一个人到别处去走走呢?你觉得我去哪里好呢?
  放学的铃声响起了。
  “千晴,我们接下来要去卡拉OK了,千晴你也会来吧?”
  听到有人向自己发话,千晴转头一看,只见几个朋友都集中过来了。其中还包括前几天向千晴表白的那位少年。
  “啊。很抱歉,我今天有点事啊。”
  “真的?学生会的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是不是很重要的事?”
  “嗯,应该重要吧……对,很重要哦。”
  男生的视线从点着头的千晴身上挪开了。
  ……不是啊,我并不是对你有所顾虑。我只是有一件事想做啦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千晴先是在心中向少年道歉,然后又用嘴巴向邀请自己的朋友们道歉:
  “对不起啦,那么,我要走了。再见哕,明天见,祝你们玩得愉快!”
  干睛快步走出了教室,踏上了归途。
  走下楼梯,在鞋柜换好鞋,走出校舍,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迈出步子。
  由于今天是在上午放学,所以太阳还漂浮在天的正中央。沐浴着初春的阳光,千晴哼着小曲,踩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到了家之后,只见大门又被锁上了,看来妈妈外出不在家。
  千晴开了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
  对面公寓的那个房间竟然打开了窗户。真少见……不,应该是第一次见才对。果然是有人住了进去吗?
  千晴关起窗帘,开始换衣服。她穿上了衬衣和牛仔裤,今天也同样选择了遮阳帽。把钱包塞进了裤子后面的口袋,走出了家门。
  她一边哼着曲子一边走,很快就来到了大马路。
  在到达车站前广场之前,千晴走进了一家咖啡店,买来奶茶和三文治,然后拿着盘子坐到了窗边的柜台上。把帽子放在桌上,开始享受她的午餐。
  “……好啦。”
  吃饱之后,她就戴起帽子走出了咖啡店,向着车站前走去。
  千晴观察了一下剪票口那边,又马上离开了车站。
  最后来到的,还是“URBAN”。看来这里的工程还是没有动静,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跨过栅栏,向着“URBAN DOME”走去。穿过半球状建筑的入口,从停止运行的手扶电梯来到了二楼休息室。
  乐园今天也依然健在。
  白昼的阳光通过弯曲的天花板照射在观叶植物的密林之上。而位于明朗阳光的中心位置的人,果然就是——
  “你好呀,还不错吧?”
  千晴笑着低声打了个招呼。
  长发的少女横着身子睡在那里。从那碎布般的衣服之中,伸出了一双白皙的腿。虽然脸还是像人偶一样苍白,但看样子似乎已经比几天前更有血色了。
  “昨天你去哪里了呢?我一直在追着你呀?”
  千晴又在泥土上躺了下来,用手指在少女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少女似乎有点烦躁似的,轻轻皱了皱眉头。
  “不过,算啦。下次你醒来的话,就要好好跟我说话哦。然后……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我想向你打听你许多事情。”
  千晴笑着站了起来。
  “今天只是来打个招呼,我还有一点事要办。我会再来的,My Daring。”
  留下一个飞吻,千晴就转身走开了。
  喀哒!从人口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
  本以为有谁在那里,但是走下电梯之后却没看到任何人影。千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走出了半球状建筑。
  从“URBAN”的建筑用地走出来之后,千晴就回到了车站。
  沿着车站前的通道一路走去,来到了剪票口前面。接着,她混进了坐在护栏上的少年少女之中,哼起了小曲。
  千晴在等待。
  一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一边等待。
  她并不寂寞。
  也有听她说话的对象。
  那就是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但是却连名字和面容都不了解的对象。
  ……我这边很暖和啊。我想应该会变得越来越暖和的。去年是这样,前年也是这样。
  千晴在心中诉说道。
  我想,来年也一定不会变吧。即使后年、或是以后也一样。接下来我也一定会过着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吧,一直这样过下去。
  ——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时候,仿佛有谁在远处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3.03 茶深 Part.3



  在“URBAN DOME”的入口处,躲在纪念碑后面阴影中的茶深正浑身颤抖。
  “崛、堀崎梓……”
  抬头看着千晴离去后的二楼阳台,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呢喃道。由于慌慌张张跑下手扶电梯的缘故,一不小心就撞在纪念碑上了,没有被千晴发现自己的存在,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本来打算今天结束鲇川千晴的监视任务的。
  从学校开始一直跟着千晴,最后来到这里。当然期间不可能有让她回家换衣服的时间,所有身上穿着的,还是校服。
  这是作为茶深手下的〈owl〉一直在做的任务。那只猫忠实地坚持执行着这个只能用无聊来形容的差事,至今为止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茶深想应该今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了吧,于是决定今天由自己亲自来监视,然后打算就此结束这个任务。
  她原来认为〈owl〉之所以会死,只不过是因为运气太差。以为那是因为它刚好跟那个来自身份不明的中央本部、名叫〈彼方〉的男人的任务偶然碰上了,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结果——不过虽然觉得是运气不好造成了〈owl〉的死,但是茶深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打算阻止〈彼方〉的任务之后,或者把他变成茶深自己的棋子,又或者给予他应有的惩罚等等。
  茶深计划等把西远市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就尽快开始自己的行动。
  目标是〈冬萤〉,以及脱离中央本部的谜样觉醒者。如果能够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掌握在手中的话,就能潜入中央本部的中心了。
  但是在行动之前,茶深却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
  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站着一名少女。
  “……呜……!”
  喉咙深处反射性地发出了悲鸣。
  少女那阴暗的眼眸正俯视着茶深。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布片,在风中摇曳,那长长的头发覆盖着的脸上,一双完全不像是人类之物的黑色眼瞳正定定地看着这边。
  “!”
  当茶深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
  是、是自己多心吗……?不,不对。〈彼方〉已经被那家伙给收拾了啊……!那么为什么鲇川千晴会……?难道是所谓的对于敌意的反应?
  茶深从入口处跳了出来,不小心绊倒在地,整个身子撞在对面的URBAN高塔的墙壁上,在发出呻吟的同时脸部表情也因为痛楚而扭曲了。她竖起膝盖,向着墙壁用力把拳头锤了上去。
  “可恶……!究竟怎么回事啊……!可恶、可恶!”
  不知为什么自己会火冒三丈。
  在茶深的头脑之中,所有事情一下子串了起来。
  “〈owl〉!你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是吧!?没错,看见了这种情况的话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啊!可恶!你是想要让我来打倒那家伙……那个‘彼方’是吧!?所以你才会留下这样的‘陷阱’是不是?这一切都是给我准备的吗!”
  这一切只能认为是几近于不可能的偶然。
  在“URBAN DOME”中跟鲇川千晴接触的人是堀崎梓。由于从中央本部送来的通缉报告早已经记在脑海之中了,所以绝对不会有错。
  那个胡子男人〈彼方〉恐怕是追堀崎梓追到“URBAN”来的吧。然后他想加害堀崎梓——以及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千晴。〈owl〉为了阻止他挺身而出,结果丧了命。
  那么堀崎梓究竟是什么人?
  茶深已经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了。就凭刚才看见的那一双眼睛。还有说她“不是人类”的“木叶”的报告,以及那能够击退〈彼方〉的力量——
  她就是记录在保存着中央本部实验数据的磁盘上的除了日目野一房之外的另一个觉醒者——也就是茶深打算结束在这个西远市的任务开始寻找的人。
  “我知道了啦,我做还不行吗!反正总有一天要一决胜负的吧!如果死在这里的话,最多也就是结束了一个糟糕透顶的人生而已啦!”
  要是等〈彼方〉的身体一旦恢复的话,他一定会杀掉堀崎梓吧。就算留她一条命,也应该会让她生不如死。就像另一个同为火种三号局员〈霞王〉对于另一个觉醒者曰日野一房所做的一般。
  但是,不能让他得逞。
  只要茶深能够先得到堀崎梓的话,就能够得到极为宝贵的情报了。中央本部究竟在干什么,实验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情报一定会对茶深现在正在做的解开附虫者谜团一事很有帮助。既然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没错……这是一个机会。而且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呢!甚至可以说这五年来我都是一直在为这一天努力也不为过。谁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现在的话……”
  茶深应该不可能单独接触到堀崎梓吧。就连是三号指定的纯粹战斗人员〈彼方〉也遭受了惨败。而且要是茶深想要把堀崎梓弄到手的话,就连〈彼方〉也会成为她的障碍。要想办法排除他,然后再另行接触梓才行。
  “……”
  茶深的头脑开始迅速冷静下来。她飞快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URBAN”。
  在向车站走去的茶深脑中,正在模拟各种各样的一切可行策略。
  ……不管对手如何强大,只要能够在其身上植入“虫”的话就胜券在握了。这个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因为这方面我已经连续五年,接受了无人知晓的训练了。我能够利用这个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快看到附虫者的中心。
  和冷静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内心的感情却在不停膨胀。
  “〈owl〉你也是这么想,才会设下这种陷阱的吧?真是的,还真是个自作主张的家伙啊,竟然敢来算计我。”
  快到车站了。
  一眼望见了鲇川千晴就坐在车站剪票口附近的护栏上面。
  “还是说……你移情到这个不知世事艰难天天无所事事的白痴女人身上了吗?或者说,两者皆有之?不过,怎么都没关系了。而你的人生我也会一起带着走下去的,和我这糟糕透顶的人生一起。不要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从我身边逃开哦。手下的人生就等于我的人生,所以就算你不愿意,也得受我摆布了哦!”
  茶深毫不犹豫地走近千晴。
  千晴正看着来往的人流,轻轻地哼着歌。真是个悠哉游哉得让人女人啊。
  但是最令茶深觉得不爽的是她的侧脸。明明还有其他人一样坐在护栏上面,却只有这个女人的周围看上去一片光明,又或者说有一种时间似乎流动得特别慢的感觉……就像看着电影中的主人公似的感觉。
  自己那种只能当配角,要成为主角的话未免太过渺小的存在像是被人硬生生再次强调出来一样。眼前的千晴无疑有着成为故事中主人公的存在感。
  茶深沉着脸站到了千晴的正前面。
  已经不想再躲躲闪闪了。反正今后茶深想要走的路,跟千晴一点关系也没有。从现在开始将要开始的,并不是以千晴为主人公的青春偶像剧。而是充满了血腥和肮脏的三流电影。
  “……晤?”
  千晴惊讶地看着茶深。
  茶深没有作声。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两人默默地互相对望了好一会儿。
  最先有所动作的人,是千晴。她微微一笑,向着茶深举起了双手。手指交叉形成一个长方形。就连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画一般充满诗意,让看着的人都不禁产生嫉妒。
  “哗哗——核对完毕。一年A班学号28号,菰之村茶深!啊,更正。看起来心情很差的菰之村茶深!”
  千晴口齿伶俐地说道。
  茶深皱起了眉头。至今为止茶深并没有和千晴进行过多余的接触。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鲇川学姐?”
  “你不是也知道我的名字吗?”
  “学生会副会长的名字,谁都会知道的吧。我在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你是学生会中常说的……问题少女嘛。例如欺负别人啦贩卖药品啦逃课啦等等,这些学生的档案都会转到学生会这里来呢。”
  “那么我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自己有欺负过谁啊。”
  “你是相反啦,有些可怕的前辈盯上你了,所以想提醒你一下。”
  “哼——茶深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听千晴这么一说倒不能说没有前几天有个二年级学生把不听话的茶深叫到了校舍后面〈当然最后还是没有教训她,反而被她的〈虫〉依附,感情瞬间增幅,陷入了精神错乱状态〉,千晴所指的,应该就是那人的同伙吧。
  “顺便问一句,那些可怕的前辈里面有一个因为陷入了疯狂状态而被送进了医院的说,不知道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晤?”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啊。一定是对自己那糟糕透顶的人生感到绝望,才会变成那样的吧。”
  “……你平时说话也是这个样子的吗?难得长得这么可爱,真是浪费啊。”
  “这个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我对男人又没有兴趣。”
  “啊、咦?我现在该不会是在被人搭讪吧?”
  “我也没有那种兴趣。而且我本身就对像你这种类型不感冒。”
  “什么嘛,真可惜。”
  千晴露出了一脸放下了心头大石的表情,按着胸部。但是稍微笑了一下之后,她把脸凑近了茶深。形状优美的嘴唇毫不客气地贴了过来。
  “我对于茶深你这种类型的可是很中意的哦。”
  “啊?啊啊?”茶深连忙吓得连连退后。干睛看见她的反应,呼的一声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骗你的啦!”
  茶深看着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的千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充满了怒气和困惑。心脏开始怦怦地快速跳动起来。
  什么嘛,这家伙……!她是笨蛋吗?不,绝对是笨蛋,不会有错的!
  如果现在是在舞台剧或者电影里的话,这样的演员配搭看起来一定很不搭调。相对于故意夸张地表达着自己感情的千晴,茶深只是一脸不快地呆站在那里。
  “站着说话很不方便吧,要不要坐下来?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千晴一脸笑容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栏杆。茶深犹豫了一下,按她说的坐在了栏杆上。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作为道别的仪式,跟她说一下话也无妨。
  “没什么,只是看你坐在这里一脸悠哉游哉的样子,一时看得入神了而已。”
  本来为了不在千晴的记忆中留下太深的印象,茶深故意装得像个普通的后辈一样使用了敬语。但是现在这种担心似乎变得有点愚蠢了,所以她决定改用平常的口吻。
  千晴并没有介意这一点的样子。反而是一脸十分感兴趣的神色老是把目光钉在茶深的脸上。茶深沉着脸,把脸转向了人群。
  “我看起来有那么悠哉游哉吗?唔……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经常被人这么说呢。”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隐瞒的。一看就知道了。看起来生活过得平静而幸福,说不定就在你身边发生了什么战争,也会完全发觉不到的样子。就算有谁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你也一定不会注意到吧。”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之前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幸福了呢。说不定我一直被某个人保护着也说不定。”
  “……就算是这样,也不关你的事。负责保护的那个人一定也会觉得很满足了。一定会满脸笑容地沾沾自喜吧。”
  “是吗?被你这样子一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好过一点了呢。”
  千晴的笑脸中掠过了一丝阴霾。
  ……好过了一点?为什么会这么想?
  茶深惊讶地皱起了眉头。千晴看着她,开朗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茶深你还真温柔呢。”
  “啊?啊啊?”
  心脏再次砰砰地跳了起来。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你很温柔”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突然。一阵仿佛以前〈owl〉把头蹭过来的时候一般,心里痒痒的感觉涌了上来。
  “你真的很温柔啊!超级温柔!实在太温柔了!来,给我抱抱吧,你这家伙!”
  “住、住手啦!走……走开啦!”
  不知是不是看到茶深慌张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千晴伸出手来要抱她。茶深拼命推开她的手。好几个从旁边经过的行人都不禁回头看这两个舞手动脚打闹着的少女。
  茶深好不容易终于挣脱了千晴的魔手。一边喘着气一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不知为什么一跟这个少女一起的话自己的步调就会变得乱七八槽。看来还是快点办完正经事速速告退的比较好。
  “嘎、嘎……不要说这个了。你呆在这里究竟在干嘛啊?”
  “我吗?我啊,在等人啦。昨天有人在这里借钱给我了。”
  千晴平静地说道。
  茶深想起了从绫那里听来的话。她说昨天负责监视千晴的时候看见在车站前有个女孩借钱给千晴买了车票。
  “哦——那么那家伙会来吗?”
  “不知道哦。”
  “……唔……这回答好奇怪啊,难道你没有跟她约好要在这里等的吗?”
  “没有啊。不过我说了会还给她。”茶深张大了嘴巴。
  “等、等一下。那么你是打算在这里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吗?说不定那家伙只是碰巧来这里旅行而已啊?说不定一辈子不会再来这个城市不是吗?”
  “嗯,你说得没错。”千晴搔了搔头,露出了苦笑。
  茶深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到一阵疲倦。认认真真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至少茶深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自己好像未免太过愚蠢了。
  “啊……真像个笨蛋。不,本来就是笨蛋吧。我和你究竟哪一边比较笨,到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什么东西太不灵光了才会这样。就当是这样吧。”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觉得在这里等。就一定能够等得到的说。这就是所谓的直觉吧。最近不知为什么,我的直觉总是很准呢。”
  “你说最近……也就是说还有别的?”
  茶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千晴的表情。要是她在说谎的话,自己是应该能够看得出来的。
  千晴似乎一脸开心的样子。
  “嗯。我之前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孩子呢。那孩子一直都在睡。所以应该不知道我的事情才对。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应该认识我。虽然没有什么根据。跟这个是一样的道理。”
  说完,她嫣然一笑。
  “……”
  她……没有说谎。茶深得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且根据到现在为止的言行举止来看的话,千晴似乎就是一个会用自己的“直觉”来作为行动原理的人。
  果然,鲇川千晴跟一切都无关。可以说是完全清白的。
  只是偶然,没错,也许是因为上天一时的恶作剧,她才会接近这个战斗的舞台。但是那并不是她应该接触的世界。只要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发觉的话,未来的日子她也可以像这五年来一样继续过她那平静无波的生活。
  “不要再见会比较好。”
  “咦?”茶深把视线从千晴身上移向人群。
  也许自己已经被千晴身上那种悠哉游哉的气氛感染了也说不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茶深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至今为止过着的都是极为普通的生活,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组织的什么局员。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想法接近那家伙的,但是还是就此打住的好。如果你根本不知道对方身份的话,那么也就不能否定那家伙说不定会有加害于你的可能了。”
  “……”
  “保护你的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那就是本来的事实。就算真的存在。被你发现,又或者你采取了多余的行动的话,那么不就等于违背了那家伙的意志了吗?甚至连那家伙的人生也违背了。”
  茶深静静地看着来往的人群,说道。
  像鲇川千晴这种极为普通平凡的少女没有发觉这一切的必要。
  战斗什么的。留给那些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不会做的人就好“了——例如像茶深这种人。
  “你没有必要去发觉。就像之前那样,继续过你的平静生活就好。那就是你的使命。”
  如果她不能无风无浪地过日子的话,茶深可就头疼了。因为过了今天的话,茶深就要放弃监视千晴这个任务了。要是到时千晴惹上了什么麻烦事的话,特环那边的人就会很快发现茶深离开岗位这件事了。
  “使命、吗……”
  一直默默地倾听着的千晴淡淡地低声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在想是不是我也有权利去争取幸福了呢。”
  “当然了。你爱争取多少就争取多少吧。不用去了解什么艰辛和战斗,这样子就好。”
  没有痛楚没有血腥的,幸福人生。如果没有这个的话,人不就无法得到救赎了吗。如果每个人都像茶深一样只知道欺凌、战斗,置生死于不顾的话。这个世界就未免太过单调了。
  有像千晴这样的人存在,就能拥有一线憧憬。人们会想——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甚至还会出现那样想的猫吧。
  “……可是……”
  茶深叹了一口气,盯着千晴。
  “你等的人要到什么时候才来啊?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哪有这么简单就能见到的。茶深你还真是没有耐性呢。”
  千晴却是一脸满不在乎。也许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无聊吧。在这里等着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哼着歌,心情似乎很好。
  “没有比我更有耐心的人了啦。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不管你有多笨,脑电波跟别人多么不同,也应该不至于连名字也会忘记问的吧?”
  “你说话还真不客气啊……我当然有问了啦。好像是叫做杏本诗歌吧。”
  茶深的思考完全停止了。
  也许就连心脏也在一瞬间停止了。千晴的这句话给了她莫大的打击。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咦?我说你说话不客气啊——”
  “那之后。”
  “杏本诗歌……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茶深的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太过惊讶,除了笑之外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了。
  ——杏本诗歌。
  恐怕只要是特环的上级局员的话,不管是谁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头脑立刻变得一片空白的吧。茶深虽然没有从官方渠道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木,叶”却告诉过她。杏本诗歌是真名,但是这个少女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被赋予了另外一个称号。
  秘种一号附虫者,〈冬萤〉。
  缺陷人群中唯——个〈假设如果之前提到的那个“实验”失败了的话〉苏醒过来的人。
  曾经接触过〈郭公〉、瓢虫〈立花利菜〉这两名一号指定附虫者,四年前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逼上了存亡危机的最强人物。而且在几个月前,爆发了一场几乎把一个名为叶芝市的都市破坏殆尽的大型战争,其导火线就是这个少女。
  她可以说是附虫者的“中心”,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都是围绕附虫者们的战斗中不可或缺的钥匙。
  “……?怎么了,茶深?你认识她吗?”
  “我、我不认识。”
  茶深好不容易才装出了平静的样子。头脑中已经是一片混乱,好像随时都会崩溃的样子。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事……一定是其他同名同姓的人。否则的话,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中心”,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到手呢。没错。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缺少现实感了……!不仅仅是堀崎梓,就连〈冬萤〉也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啊——
  ——而且,她们仿佛还在追寻什么东西似的……
  这时〈彼方〉曾经说过的自言自语,不禁在脑内闪过。
  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奇迹……?
  “......”
  茶深一脸严肃地咬着指甲。
  如果堀崎梓和〈冬萤〉,是因为某个理由有所关联的话呢?如果是其中一方在追寻另一方的话?从情况来观察的话,〈彼方〉在追寻堀崎梓的可能性很高。他们本来就是一个跟一个的……然后碰巧来到了这座城市……?
  “茶深?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千晴正要打量茶深的脸,突然眼尾的余光看到了车站的另一边,不禁惊叫起来。
  茶深抬起脸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年正向着这边走来。
  这家伙……看来相当厉害啊。
  茶深看着他的视线中充满了警戒。
  少年的头上绑着发带,年龄大概和茶深差不多。走路的方式以及视线之中完全看不出破绽。也许这就叫作战斗的才能吧。他身上散发的不是训练有素的气息,而是那种天生的强大感觉。就像拳击经纪人一眼就会发现的具有冠军潜质的未经琢磨选手一般。
  ……但是,似乎还相当脆弱啊。
  毕竟还是未经琢磨的原石。凭他的素质,如果多积累一点战斗经验的话应该会变得强大,但是现在的话恐怕一点疏忽就会让他丧命——茶深心里不禁如此想道。千晴用眼角看了看她猛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喂——你!喂!看这边啊!”
  千晴完全不顾四周行人的目光,用力地挥着手。
  少年瞟了千晴一眼,开始向这边走来。但是偶尔会回过头去打量身后或者把视线扫向别的方向。
  他到底在警戒什么?或者,在找寻什么?
  茶深皱起了眉头。“你之前不是和诗歌在一起的吗?对吧?”
  “嗯。”
  面对满面笑容地搭话的千晴,少年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钉在了茶深身上。
  “你好。你是那个叫做杏本诗歌的女孩子的朋友吗?”
  茶深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少年一听,表情一下子变了。
  不行啦、不行不行。这种态度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杏本诗歌是个重要人物嘛!
  茶深在心中暗笑。
  “不,我只是她的跟班而已。她说——”
  少年说着,眼睛望向千晴。
  “从酒店那边看见了你,所以叫我来看看。她本来对你曾经说过的那句‘会还钱’很在意的,但是因为昨天的外出已经被人骂了一顿,所以暂时没办法再随便乱跑了。”
  “咦?被人骂了一顿?被她父母吗?”
  “嗯,算是吧。”
  “是吗……我还想再见她一次的说……”
  “你说的宾馆,是那边的帝国宾馆吗?如果是最上层的话,应该是看得到这里的呢。”
  茶深一插嘴,少年沉默了。但是很快就“……嗯”地点了点头。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实在猜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在保持警惕。
  千睛取出钱包,掏出了一个硬币。
  “那么算了,我也可以拜托你拿给她吗?昨天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跟我对她说声谢谢吧。”
  “嗯。这个我会的。”
  “嗯~那我就终于可以放心了啦!还好有在这里等……对吧?虽然她本人没有过来,但是还是等着了呀~”
  “说的也是。”
  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千晴,茶深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回答。
  ……到了最后的最后,你还是派上了用场啊。而且还立了大功。
  “好了,事情进展得比我想像中还顺利呢。那么现在过去跟大家一起唱卡拉OK吧,反正也惹大家生气了。茶深,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事要做。”
  “是吗,那再见了哦。两位保重~”
  千晴向着茶深和少年笑着挥了挥手。
  哼……不会再见了,鲇川千晴。跟你见面这是最后一次。永别了。
  茶深冷冷地笑了。少年则是面无表情。两人都没有回答。
  消失在人群中的千晴的背影,怎么看都依旧充满了平静和幸福的气息。茶深.和鲇川千晴的世界应该会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断开,从此步向不同的舞台吧。
  “……”
  少年无言地背向茶深,准备离去。
  “等一等。”
  茶深轻声地叫住了他。
  “什么事?”
  “唔……果然是这样啊。啊……可是说不定弄错了?不,还是很像啊。叫什么来着……”
  “……?”
  “真讨厌啦,你很像个什么东西呢……唔……是什么来着?”
  “是吗。要是能够想起来就好了呢。”
  少年似乎对此毫无兴趣,一心只想离去。但是茶深没有放他走。
  “喂喂,先等一下嘛。这样子的话我会在意得睡不着的啊。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
  “我说你啊,至今为止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我看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讨厌的人呢?有没有生气到想要大吼大叫的时侯?有哭过吗?有没有过受伤的感觉?那伤害别人的事情做过么?试过心酸的感觉没有?难为情呢?尝过后悔的滋味了吗?那么今后有什么希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我终于想起来你究竟像什么了。”
  在茶深不断发词之际,少年那本来没有一丝表情的眼睛中泛起了一丝动摇的神色。茶深并没有看漏这一点。
  “你很像一个有缺陷的人了。”
  “!”
  少年瞪大了眼睛。茶深狡猾地一笑。
  ……你动摇了是吧?呵呵。
  少年的背后开始腾起一阵赤红色的烟雾,犹如死神一般。那只有茶深能够看见的烟雾瞬间变形成一只雌王蜂,用那尖锐的针刺了少年的延髓一下。然后女王蜂再次变成了一阵红烟,像被少年的身体吸收了似的消失了。
  这家伙……果然不出所料!虽然很强,但是却没有战斗经验!控制自我的程度没有〈彼方〉和〈郭公〉那么高呢。但是这种程度的动摇应该是不完全的,只需数日,我的〈虫〉应该就会自行消失了。但是.能撑到那个时候的话,也应该足够了!
  “啊……对了,就算说什么缺陷者,你也不会懂吧。只不过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这样的家伙而已。浪费你的时间实在抱歉。那么.再见了。”
  茶深一边在内心偷笑,一边转身背对少年,准备离开。
  “……”
  少年呆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接着甩了甩头,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回去了。
  茶深飞快地离开了街心。
  一边走,一边已经有一个计策在茶深的脑海中成形了。
  没想到自己一直恨不得从喉咙中伸出手来抢的“钥匙”,竟然会落在这样一个偏僻小镇。这也许是这五年来一直躲在暗处的某个人赏给自己的奖品吧。就连这种不着边际的幻想也开始冒出来了。
  她毫不犹豫地迈动步子,来到了鲇川千晴的家门口。爬上从特环那里分配到作为潜伏地点的公寓楼梯,门也没敲就开门进去了。
  “茶深。”
  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杉都绫回头看着这边。似乎她按照茶深所说的。一直在照顾着来访者。
  茶深无视绫,走到了房间里面。
  “啊~这样一来清爽多了嘛。出乎意料地年轻呢。看来只比我年长一点而已啊?”
  坐在床上吃着麦片的是一个半裸打扮,包着绷带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少年才对。昨天为止长长的头发已经剪短了,应该是自己剪的吧。剪得相当整齐的样子,看来不单只用了剪刀,还用了推剪仔细地修整过。那一面邋遢的胡子也剃掉了。
  少年——〈彼方〉静静地看着茶深。
  “这个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当然,是没有关系啦。可是,你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想不到你竟然在追寻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呢。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把整个城市都变成废墟才好。”
  少年的脸色变了。看着茶深的眼神中充满了敌意和杀意。
  这是一场赌局。
  一旦选择错误的话,茶深也许会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任务而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杀掉。他究竟在追寻“哪一个”——如果就可能性的比例而言的话,自己还是有赢的自信的。而这一场赌局的结果只有两个平等的结果。生或者死。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要是你打算妨碍我的话——”
  “妨碍?怎么可能。这么厉害的事像我这种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啦。要是早就知道真相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说要帮你之类的傻话了。想不到你在找的人竟然是——〈冬萤〉啊。”
  “……!”
  〈彼方〉顿时哑口无言了。……我赢了!他妈的太好了!
  茶深集中所有精神,看着那一团腾起的不可视烟雾。动摇地垂下了视线的(彼方〉背后,一只拥有像是用玻璃精心雕刻的晶莹翅膀、宝石一般散发着光芒的复眼的雌王蜂出现了。那又如钻石似的锐利西针刺进了少年的脖子之中。红色的烟雾被吸到少年的身体里去了。
  茶深确认过自己的部署已经万无一失之后,露出了嚣张的笑容。
  呵呵……!真是太完美了!我已经把我的〈虫〉植入到你的心中去了哦!你就给我慢慢疯狂至死吧!
  那是毫不留情,全力以赴的一刺。把他收为己用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从至今为止那种能够刺进人内心深处的能力.会在他身上引起什么样的变化这一点,实在是难以想像。
  “啊呀,我弄错了吗?不是‘冬萤’吗?我听说她正潜伏在因贝利奥酒店,所以还以为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呢。”
  当然,茶深是为了引起他的动摇才故意说错的。但是茶深故作天真提出的问题,〈彼方〉已经听不进去了。
  “‘冬萤’就在这座城市……?是吗,那些家伙所说的‘王’就是……那家伙在追寻的人,就是〈冬萤〉吗……”
  〈彼方〉像是在发白日梦一般喃喃自语着。不管是茶深和绫正在盯着他看,又或者盛着麦片的碟子掉到了地上这件事,现在的他恐怕都已经看不见了吧。
  好了,这样子的话你就只能采取行动了吧?舞台的话就不用我说了对吧?没错,就是你盯上的目标所在的地方。但是,正面作战的话说不定又会被她逃走。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啊?你应该很清楚吧?没错,得有“诱饵”才行!这是小孩子也能想到的答案不是吗?
  这样以来眼前的男人就成为茶深所写剧本中的一个角色了。几个登场人物错综复杂地互相关联,互相碰撞,而笑到最后的人——当然是茶深了。
  我会把一切都拿到手的,等着瞧吧!至今为止没有人认识,也没有理睬的我,~定会比任何人都更快到达附虫者的中心的!
  狭窄的房间之中,只有〈彼方〉的呢喃在静静的空气中不断回响。













  4.00 千晴 Part.5




  放学的铃声响起了。
  学生们不断站起身来离开教室,只要千晴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不会吧?真的?”
  “可是她不是会说谎的人啊。那是比我小两岁的堂妹说的呢,她说住在赤牧市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哦。”
  听见同班的女生们正在说话的声音,千晴不禁回头看着声音的主人。
  “喂,千晴,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啊?什么事?”
  “据说真的有什么附虫者呢!”
  其中一个女生从千晴的桌子的另一边探出身子。
  千晴的心中涌起了一阵骚动。
  “附虫……者?”
  “没错,附虫者哦!我的堂妹说看到了呢!是实物哦,实物!”
  千晴开始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城市中心附近关于〈虫〉这种怪物的传言的确不绝于耳。凭依在人类身上,以吞食人类梦想而成长的怪物。
  以前曾经听说过类似的话题。但是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都十分缺乏可靠性,所以对于千晴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跟外国发生的战争和灾害一样。对于每天都过着平静生活的千晴来说,是发生在另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世界的事情。
  但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千晴听见“附虫者”这个词,却特别具有现实感。“附虫者……”
  “是呀!……怎么了,千晴?你今天好像很消沉啊?平时你都总是一幅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样子的啊?”
  “咦?是吗?”
  “嗯。而且,其实从昨天来卡拉OK的时候起就是这副调子了呢。”
  “是吗——那一定是到了多愁善感的年龄了啦。”
  千晴像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似的,站了起来。
  “吾欲先行归去。诸位,就此别过,望来日保重是也~”
  她说着一手拿起书包,走向门口。背后传来了一阵笑声。
  “什么望来日保,重是也啊,明天的散学礼不是又见了吗?”有人说道。
  千晴没有理会,一边哼着调子一边走出教室。
  但一瞬间似乎听见了有人喊自己的声音,于是回过头去。
  映人眼帘的是谈笑嬉闹的同学,以及刚刚打扫过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的教室。
  西远创成高中的春假比其他学校要早~点。明天是散学礼,然后进入春假。到四月开始的新学期之前,应该都不会再来学校了吧。
  千晴看着自己待了一年的这个教室,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好想再跟学生会的各位见一次面啊。但是他们应该已经走出了自己的教室,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吧。
  “我今天也过得很幸福呢。”
  她自言自语地小声道。然后笑着转身离开了教室。出了校舍,走向自己的家。
  回家的路上,风景也一如既往,丝毫没变。千晴脚步匆忙地穿过其他放学的人群,走向春色摇曳的住宅街。
  回到了自己家中之后,千晴毫不犹豫地换了衣服。
  “唔——”
  今天对面的窗户关上了。看来没有人在里面。就像之前的好几年时间一般,一种被周围的喧闹遗忘了一般的寂静包围着这间公寓。
  换上便服之后,戴上平时常戴的遮阳帽,出了家门。
  徒步穿过住宅街,上了通往车站的大路。一边走在两旁种着树木的人行道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打量着旁边的桌子。
  “茶深……不知明天会不会来参加散学礼呢?”
  想起这一点的千晴自言自语地说道。
  茶深是昨天偶然碰到的同校的后辈,名叫菰之村茶深。
  虽然说话尖酸而且为人冷漠,但是看起来头脑十分聪明。千晴想起她对于身为学姐的自己说着说着就取消了使用敬语这件事,应该是自尊心很高的人吧。那以孤高而严肃、坚定不移的眼神看着前方的侧脸给千晴留下了深刻印象。
  今天打算去跟她打个招呼,于是到她的班上去了,却被她的同学告知她今天请假。看那个学生就知道,茶深在班上并不受欢迎。
  ——你没有必要去发觉。就像之前那样。继续过你的平静生活就好。那就是你的使命。
  这样说着的茶深的态度说不上友善,但是却没有一丝虚假。那毫不迷惘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即将步上战场的战士一般。
  “使命……吗。”
  车站就在前面。千晴走了过去。
  ——使命。
  所谓的使命,究竟指的是什么?
  是不是就是人为之诞生的某个目的呢?
  昨天被同校的后辈菰之村茶深这样说了呢。她说我只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平静地过日子就好,那是我的使命。说即使有人在我身边不断奋战,有八为此而丧命,我也必须毫不发觉地继续过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还是无法想起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因为现在每天过得如此幸福而抱有罪恶感的原因,应该就在于过去了。
  可是,我真的是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就好了吗?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无法想起,幸福地过下去,这样真的好吗?
  谁来……告诉我啊……
  “……”
  不知何时,千晴没有再哼曲子了。
  以严肃的表情抬头看着的是眼前坐落的银色巨塔和半球建筑。
  “URBAN”。
  那犹如天空中插下来的剑一般的巨塔,正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而蟓是躺下来睡着了似的半球状建筑,则像一面用铂金铸造啤。那种雄伟耸立的气势,的确十分符合战神URBAN所携带的最强武器的形象。
  “虽然已经被警告过不要再接近这里了,但是果然还是十分在意啊。”
  千晴露出了微笑,跳过了护栏。
  “URBAN”的周围,还是一如既往地飘荡着一片寂静。起重机和建筑材料就堆放在地上,房檐连成一片的这座建筑物透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沉默。除了从车站那边传过来的*的噪音以及街道上传来的喧闹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就像一座鬼屋一样。
  URBAN高塔和半球建筑通过魔方状的回廊连接在一起。一楼部分和三楼部分有两条通道。两者的正面是一个广场,中间被两条交叉十字的路分成了四个部分,各部分的地面上有空着的大洞和坡路。那里应该是通向地下停车场的吧。
  干暗向着半球建筑的方向走去,从入口走进了里面。
  墙壁和天花板上钢骨支架纵横交错,利用了玻璃以及强化塑料板进行采光。地板的中央设有手扶电梯,架空的二楼上植有密林。
  跑上手扶电梯,踏进了二楼走廊的密林之中。这里本来是观赏用的观叶植物园,但是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的缘故,已经繁殖地十分杂乱。
  那个一直沉睡着的睡美人就在这个化作了绿色乐园的植树园中心处。
  躺在地上安然入睡的长发少女。从衣服中伸出来的手脚十分纤细、白皙。那天真的睡脸看起来十分香甜,唇间微微透着呼吸的气息。
  “我又来见你了呢。明明被茶深警告过不要的说。”
  千晴露出了笑容,然后对齐了少女的头顶位置,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就算她说那是我的使命……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无法理解。究竟是为什么呢……”
  由于整个半球建筑内部都是密闭的,所以空气十分新鲜,充满了树木的光合作用所产生的氧气。
  “而且呢,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认识我的。这样想很奇怪吧?我只不过是偶然发现了你,然后跟了过来而已啊。”
  千晴一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边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
  “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干什么坏事似的。究竟为什么呢……?”
  说到一半,因为那突然袭击上来的浓浓睡意,声音越变越小了。
  告诉我吧……过去的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千晴向着虚空发问。
  “......”
  当然,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问题。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以及奇妙的安心感的包围下,千晴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了。
  “!”
  微微睁开的眼中倒映着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黑影。由于是逆光的关系,只能够看到轮廓,但是还是知道有人在注视着千晴的脸。
  “啊……咦?你……!”
  千晴慌忙撑起身子。
  少女竟然醒了过来。正用惺忪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千晴。
  “啊、那个……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相会”,千晴不禁乱了阵脚。和觉醒的少女面对面,这还是第一次。
  “……”
  少女只瞄了于晴~眼,马上又移开了视线,然后用摇摇晃晃的脚步,走向“URBAN DOME”的出口。少女那脚步浮沉的样子,让千晴不禁联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恐怖片中的场景。
  “喂、等一下……!那个,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啊……——”
  “不管怎样……你还是决定要阻挡我们的前路吗,执迷不悟的孩子啊……我们双方的力量暂时都还未完全恢复不是吗……”
  想要喊住少女的千晴顿时双肩一抖,呆住了。
  少女发出的声音,有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虽然看不见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可是这低沉沙哑的声音和她这看起来年轻青春的外表实在相差太远了。甚至这让周围的空气为之颤动的低吟,是不是真正的“声音”这一点都让人生疑。
  “既然如此,那就战斗好了……我要和我们那守护主的孩子一起……到王的身边去……”
  当……似乎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钟声。
  你……你……?”
  千晴的全身冒出了冷汗。有一种至今为止平静幸福的乐园,一瞬间被什么嘛污秽之物污染侵蚀了的感觉。
  “……!”
  千晴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女回头看着她。
  她的眼神,已经被缺乏光泽的黑暗之色侵染了。以黯淡的眸子看着千晴的少女的嘴角大大地张开,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
  “还残留着曾经的同胞气味的少女啊,你要悔改了吗?不过,并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你已经完成了使命了……”
  少女以高姿态的语气说道,仿佛把慈悲赠与烦恼世人的神明一般。
  “你还是忘记过去活下去的好。那才是你的使命……是曾经身为亚莉亚.法蕾的你应有的姿态……”
  少女依旧笑着,嘴巴大大地咧开,几乎要让人怀疑会不会连耳根也一块被撕裂。
  千晴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然后速度越来越快,那砰砰的巨响在千晴的胸腔内不断撞击着——就像某个声音在心中催促自己想起过去的事情一样。
  曾经身为……亚里亚?瓦利的我……
  千晴的脑中,某个声音像闪电一般骤然响起。
  ——为什么……非要忘记不可啊!
  声音在轰鸣。
  ——这一片、天空……还有你的脸……难道我通通都要失去吗……?
  声音在轰鸣。
  ——那么、我……究竟会变成谁呢?
  千晴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那是自己……年幼时期的千晴自己的声音。
  “……”
  但是,还是无法想起来。
  ——你不用记起这些的。
  觉得耳边似乎想起了某个人那带着讽刺的声音。听见这一声之后,本来开始复苏的千晴对自己过去声音的记忆如雾般飘散。
  咦……?我、刚才、到底怎么了……,
  长发的少女丢下千晴,自顾自跑上手扶电梯准备下楼去了。
  “啊、等、等一下啊!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千晴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然而本来应该在手扶电梯上的少女的背影,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同时,周围沉重阴暗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宜人。
  千晴奔跑着上了手扶电梯,走出了半球状建筑。
  她东张西望地四处找寻,但是还是没有找到长发少女的身影。
  “啊……?”
  但是却无意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在广场的另~边,通往URBAN塔的地下停车场的坡路上,站着一个她认识的人。
  “茶深?”
  那是菰之村茶深。
  她手上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长长棍子——似乎是施工用的扳手,向前走去的侧脸上浮现着笑容。但是看在千晴的眼中,却觉得她正燃烧着怒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怒气。就像是马上就要跟目己的命运展开抗争似的——
  “……”
  千晴考虑了一会儿,但是身体却背叛了心中的迷惘,先行采取了行动,双腿一蹬地,向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跑了过去。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6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4.01 The others




  位于帝国宾馆最上层的蜜月套房中,充满了沉重的寂静。
  凝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诗歌的人是数日前曾经见过的。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宗方槐路,坐在旁边双人沙发上的梶取洋壹,以及斜靠在宗方身后的暖炉上双手环胸的杉都缠,一模一样的组合。他们用一样严肃的表情,凝视着正低垂着头的诗歌。
  另一边,怜司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眺望着窗外。
  “结果,只用三天时间的话还是无法把其他干部也集中过来。大家似乎都往更西边那个当初设想的潜伏地点去了呢。光是控制各地已经精疲力尽了,实在无法离开根据地太久。”
  打破沉默的人是宗方。他用一如既往的淡淡语气继续说道:
  “所以现在能够在这里保护你的人,就只有我们了。既然怜司没有这种打算的话,实际上能够战斗的就只有洋壹了。缠根本不适合战斗,我的话也是对战斗起不到一点作用。要是缠的妹妹在这里的话还能帮上点忙,偏偏这个时候又联络不上她。”
  “……”
  宗方看了缠一眼。缠无表情地别过脸去。怜司虽然光凭态度就心中明白这个长发少女在说谎,但是却故意装做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希望你能够在了解目前情况的基础上再重新认识……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哼就自己跑出酒店了。虽然说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赤牧市和樱架市,但是你被人追杀这个事实并没有丝毫改变。”
  “对、对不起。”
  诗歌一脸抱歉地缩做一团。那样子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少女一样,怎么也无法想像她就是被指名为秘种一号通缉的强大附虫者。
  “今后给我注意点就好。怎么样,资料方面记住了没有?”
  “这、这个……对不起……”
  诗歌再次道歉。
  怜司整整三天来都一直待在诗歌身边,看着她已经在拼命记那些资料了。但是充其量最多只记了三分之一左右。恐怕她本来就对这种死记硬背的事情不太擅长吧。跟用一个小时就已经把所有资料都倒背如流的怜司,似乎头脑方面的构造有着天渊之别。
  “晤……”
  宗方一时语塞。洋壹和缠则十分露骨地叹了一口气。
  诗歌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得紧紧的,硬着头皮承受着他们的视线。
  “……”
  怜司看在眼里不禁觉得焦躁起来。
  诗歌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他们〈虫羽〉是自己跑来说要保护诗歌的,强硬地要求诗歌背下资料的人也是他们。本来她只要说一句“这种事我做不到”就行了……至少如果是怜司的话早就这么做了,而至于立花利菜的话,她应该会区别哪些事情做得来哪些事情做不来,然后选择最好的手段吧。
  利菜……为什么你会说这种家伙是你的朋友呢?
  怜司怎么想也还是想不明白理由何在。
  既然不明白,那么怜司现在能够做的,就只有远远在一旁看着诗歌这件事了。就像利菜拜托他的一样。
  我或者利菜身上没有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
  怜司的脸上虽然依旧如面具一般没有表情,但是心中的焦躁却在急速膨胀。感情如此高昂的感觉,至今为止从未有过。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刺激着自己的感情一般。而怜司现在却不清楚该如何让这些已经膨胀起来的感情镇静下去。
  “啧……”
  怜司以不被任何人听见的小声轻轻咂了一下嘴。
  对面的宗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换了一种语气问道:
  “飞雪——不,用这个名字称呼你还太早。杏本诗歌,几天前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想听一下你的答案。能不能请你当我们的首领?”
  “......”
  洋壹和缠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看来他们那反对的意见仍然没变吧。不过似乎事前已经被宗方叮嘱过的样子,似乎没有立刻插嘴的意思。、
  诗歌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沉默了下来。然后,慢慢抬起了脸。
  “〈虫羽〉的首领,究竟是什么?”
  她的语气并不强,但也不弱。那平静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澈,回响在被寂静包围着的房间之中。
  “……”
  宗方、洋壹,还有缠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落在诗歌身上。
  “如果我真的接受的话,那应该要做些什么才好呃?”
  怜司也把视线投向诗歌。身材娇小的少女正用沉稳的表情看着宗方。
  “要是我必须决定这件事的话……我想我是做不到。你们救了我,我却说出这样任性的话,实在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和利菜不同,没有能够领导别人的目的啊……”
  “如果说是和我们并肩作战,也不行吗?”
  ”并肩作战……”
  诗歌说着垂下了眼睛。
  “所谓的战斗,究竟是什么呢……我们要和谁作战?”
  “当然是特环了啊!”
  洋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怒吼起来。
  但是诗歌并没有退缩。她只是一脸悲伤地垂下了眉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是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
  缠发出了嘶哑的质问。那抱在胸前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眼中泛起了泪花。看着诗歌的视线中充满了怒气。
  “你不是很强吗!和利菜一样强不是吗!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战斗呢!?难道你就不憎恨特环吗?就算那些家伙杀了利菜,你也一点不生气吗!?你自己不也吃了他们不少苦头吗?!不要跟我说你一点不恨!那么就站起来战斗啊!和我们一起!跟利菜一样!”
  “利菜她——”
  诗歌说了一半,打住了。但是很快下定决心地抬起头来,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觉得……利菜她的做法是错的。”
  所有在场的人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我觉得利菜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为,她一直很迷惘。可是却没办法收手……不过到最后她一定发觉了……”
  ——我要去樱架市。
  那天,偶然碰到她的时侯——不,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是来向怜司报告的。为了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决定,也为了让自己能够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
  “你……!”
  洋壹和缠冲了出来。
  但是唰的一声声响,让他们停止了动作。
  只见怜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向诗歌,然后一手粗鲁地抓住了用惊恐的脸抬头看着他的诗歌的前襟。
  “给我收回你刚才的话!”
  他机械性地发话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怜司的心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感情,好像被针刺到了似的,猛然驱使着他的身体行动。
  怜司的心底深处其实期望着诗歌成为〈虫羽〉的首领。站在和当初的利菜同一个立场上,她究竟会下达什么样的命令?这个他真能很想知道。
  然而——
  “你说利菜她的做法是错的是吗?觉得她的人生,是白费了的?利菜说你是她的朋友。而你却要否定她的一切吗!?”
  “……”
  诗歌回望着怜司的脸。她那悲伤的表情,更让怜司觉得焦躁不已。
  ……利菜,为什么你要叫我看着这家伙?这就是你说的所谓愿望?
  “我没有说她的人生是白费。”
  “我说让你收回这句话!”
  怜司举起了一只手臂。他的手臂上缠着一片白色的云雾——一个有着长长身体以及两颗尖牙的影子。手中响起了空气吹过的飕飕声。
  “住手,大锹!”
  宗方抓住了怜司的手腕。但是怜司并没有因此而犹豫。既然她不肯收回那句话的话,那就在这里杀了她算了。然后就可以跟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朋友说一声——“你看镨人了”!——但是另一方面,在他心底依旧冷静的部分,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冲动。
  “……宗方先生,你说过你恨我是吧?”
  诗歌把视线投向宗方。紧咬着嘴唇的少女眼中,看着的不是怜司的身影。看到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内的样子,怜司的头脑开始急速冷却。现在的他看来可以毫不手软地杀掉眼前的少女了。
  “我也很恨我自己。直到最后,我都还在求利菜救我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
  诗歌那摇曳的眼神投向宗方、洋壹、以及缠。
  “但是,我也……其实有那么一点、恨你们啊……”
  宗方他们的表情开始动摇了。
  “其实真正希望被人拯救的人,是利菜。因为利菜她,实在是已已经走投无路了。可是她却无法向人求救,甚至还要去救别人……所以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弄错了作战方法。”
  “……我觉得我们已经尽力去拯救利菜了。我们有努力在保护她。”
  “那你们保护她的目的是什么?说到底是为了拯救自己吧?”
  “!”
  诗歌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宗方他们的表情立刻大变。完全的沉默支配了整个房间。
  “利菜很强……所以根本无法拒绝周围的人的期待。可是,其实……利菜她也,很希望有谁能够来救她的啊。她会哭,会笑,也会有喜欢的人……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在你们这些人当中。有人发觉到这一点了吗?”
  诗歌说完把视线从哑r3无言的宗方他们身上移开,投向怜司。
  “但是,除了我自己之外……我最恨的人,就是你。大锹先生。”
  怜司浑身颤抖了一下。冷静而端正地坐着的少女,双眼正瞪着怜司。
  “利菜只不过是普通女孩子这件事,其实你是早就察觉到的,对吧。可是你却……”
  即使被少女那责备的眼神盯着看,怜司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但是却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要是她让我救她的话,我当然会伸出援手了。但是那家伙拜托我的事,不是这个……”
  “这种事根本没有关系……!”
  诗歌的眼中闪动着泪花,大叫起来。
  “她不向你求救,你就不救她了?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大锹先生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没有去救她?大锹先生你其实……你其实也很想救她的,不是吗!?”
  “……!”
  怜司的头脑顿时一片空白。那拉扯着诗歌前胸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
  我其实——
  发出了崩溃之声的理性,以及无视自己意识控制、不断膨胀的感情。混合在一起的这些情况,使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会让利菜丢掉性命的这种战斗,我不觉得是正确的……!这样的战斗,我也不想参加!”
  在所有人都闭口不语的房间之中,只有诗歌的喊声在回荡。
  ——有些事情我不管怎样都必须去做。
  利菜说道。她说那是自己的梦想。
  ——不要紧吗?
  怜司这样一问,利菜微微垂下了视线。
  那个时候,利菜究竟在想什么?怜司究竟发觉了什么?利菜她,对于明明发觉到了却装做一脸不知情的怜司,是否怀有恨意?所以才会——
  ——总有一天,我会拜托你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让你后悔一辈子、让怜司你的人生为之动摇的事情哦。
  给我好好看着杏本诗歌这个委托,难道就是利菜对于自己的复仇吗——
  “既然这样的话……!”
  缠松开了环在胸前的双手。然后向着诗歌,激动地大吼道:
  “既然这样的话,你说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瓢虫现在死了啊,难道要我们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吗!?你说我们该怎么样战斗才好啊!?”
  “这个……”
  这次轮到诗歌咬着嘴唇沉默了。
  但是他们的这些对话,根本没有传进呆然地站着的怜司的耳中。
  要是立花利菜这个少女没有成为附虫者,没有成为〈虫羽〉这个组织的首领的话……不由得开始想像这种假设下的另一个未来。
  利菜肯定还是班上的受欢迎人物,而自己将会远远地看着她吧。有时候利菜会跑到怜司这里跟他抱怨几句。浮现在脑海中的,就只有这种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光景。
  没错,怜司早就知道利菜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这个时候,一阵电子音响起。是内线电话。
  轰隆——微弱的振动音从脚下传来。
  “是我。什么?什么怪物……?喂?怎么了?”
  脚下的振动并没有减弱,接着更变得明显了。宗方等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
  “前台打来的。不知是不是电话线被切断了,突然就挂了……看来有什么人现在正过来这里。”
  “是敌人……特环的人吗?”
  “不清楚,但是目的恐怕是……”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慌乱,脚下传来的振动越来越明显。诗歌的表情也绷紧了。
  但是怜司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心跳加速,思考越来越混乱。自己本来想要干什么,现在又想干什么,应该干什么——全都变得不清不楚了。
  “唔、呜……”
  就连耳边传来的呻吟声,其实是发自自己的这件事,他都以及无法认识了。
  随着一阵巨大的冲击,入口处被破坏了。
  “啧……!”
  洋壹一把拉开宗方,自己挡在了前面。他的身边出现了一条褐色的有着细长体壳的〈虫〉。薄薄的翅膀,长长的触角。那突出的口器中,长着无数像锯齿一般的尖锐牙齿。外表看上去就跟天牛差不多。
  缠也让自己那巨大的垃圾虫现了身,但是因为动作比较迟缓,所以只能在这狭窄的房间中绑手绑脚地移动着身体。
  笼罩人们的尘埃散去之后,露出了一个挺立着的身影。“只有……一个人吗?”
  宗方十分意外地低声说道。
  出现在被破坏的入口处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眼睛用机械性的防风眼镜遮盖着,而嘴巴则被从脖子上拉上来的口罩所覆盖。全身穿着一体型的西装,本人的容貌能够看得到的就只有那一头胡乱剪成的短发。
  在身体稍微前倾随时准备进攻的男人身边,镇坐着一头异形的怪物。那分成了几节的甲壳很像唇足类的蚰蜒。拥有红色和青色两个头部的这只巨虫,巨大的口器就占据了身体的一半体积。牙齿生得密密麻麻的嘴巴前端不断滴落着绿色的液体。
  戴着防风眼镜的男人瞄了屋内一眼。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诗歌身上。
  “你这家伙!”
  洋壹指挥自己的天牛冲向男人。
  男人瞥了他一眼。红色的蚰蜒抬起头,张开大口向着天牛一口咬了下去。
  天牛的身体迅速移动,留下一团褐色的残像,避开了蚰蜒的牙齿,一霎那转到了蚰蜒的背后,咬向男人的腹部。男人的身体由于巨大的冲击被整个撞到了墙壁上。
  “单独一个人冲上去,你是笨蛋吗!”
  “不要太大意了,洋壹。说不定还有其他人——”
  冷静的宗方的声音,说到这里却打住了。
  喀嚓——天牛的身体发出的断裂的声响在房间中回荡。
  “……”
  戴着防风眼镜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看着正咬着自己的〈虫〉。红色蚰蜒的牙齿,正正咬着眼前的天牛。薄薄的翅膀扭曲了,凡是被绿色液体接触到的地方都冒着烟,发出强烈的恶臭。
  “哦——”
  洋壹的脸扭曲着。
  红色的蚰蜒一甩头,把天牛从男人身上扯了下来。男人的腹部虽然鲜血淋漓,但是他的脸色却一点没变。
  红色蚰蜒发出了高亢的鸣叫,叼着天牛以压倒性的力量冲进了室内。地板和墙壁纷纷粉碎,所到之处一切家具都被破坏殆尽。它的目标是洋壹。
  “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色的蚰蜒一边像是装甲战车似的破坏房间,一边把洋壹和天牛扔向已经破坏掉的墙壁的另一边。空着的大洞对面是什么也没有的虚空,而这里离地有好几十米——洋壹就这样被扔了出去,一瞬间似乎看见那受了伤的天牛张开了翅膀。但是即使它能够及时救回洋壹,以它现在的伤势,应该也不可能再战斗了吧。
  “垃圾虫!”
  宗方和缠的叫声重叠在一起。青色的蚰蜒向着缠的〈虫〉袭来。
  “呜……!”
  光是这么一咬,巨大的垃圾虫的坚硬甲壳就粉碎了。无力反抗、苍白的缠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像无生命的人偶一般瘫倒了。虽还不至于死亡,但是由于重伤而消耗的精神力让她整个人垮了。
  双头的蚰蜒在破坏殆尽的房间中咆哮。疯狂地甩动羞的头部把宗方用力撞到了墙壁上。因为头部受到了碰撞而昏死过去的宗方倒在了地上。
  那个受了伤却依然脸色一成不变的男人虽然奇怪,但是双头的蚰蜒的厉害似乎也非比寻常。
  “......”
  戴着防风眼镜的男人看着怜司。
  男人全身散发的杀气仿佛在说——要是你敢妨碍我的话就杀了你。
  “呜、呜呜呜呜呜……!”
  怜司的身体还是无法移动一步。
  牙关不断打颤,全身像是痉挛一般抖动着。视线的焦点游移不定,仿佛已经进入了失神状态。
  “……哼……”
  戴着防风眼镜的男人笑了。明显的嘲笑。恐怕他是以为怜司因为过分害怕而无法动作吧。
  值是怜司并没有害怕。
  男人转身向着诗歌。
  果然地站着的少女张开了颤抖着的嘴唇:
  “是特……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吗?”
  “你还皂乖乖跟我走吧……‘’
  男人慢慢地走向诗歌。
  “要是在这里开战的话,睡在那边的那些家伙也会被卷入……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他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感情——怜司虽然浑身颤抖,但是还听出了这一点。男人正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诗歌看了看宗方和缠,以及墙壁上开着的大洞,再转身向着男人。给人一种柔弱印象的诗歌脸上露出的,却是熊熊燃烧的怒气。
  “我明白,。”
  她果断地回答道,然后主动走近男人。
  等等——
  怜司想要阻止她,可是,口中发出的却是令人羞耻的呻吟声。
  “呜呜……!”
  并不是因为害怕。
  自己也搞不清楚、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情包围了他。
  怎么办……?不,不用想怎么办,我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行了……!她没有向我求救,而且利菜说过我只要在她身边看着就行了……!所以如果她死在这里的话,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这样的话就等于完成了利菜所托之事了!这种想法不断在头脑中打转。
  可、可是……!利菜真的会说这样就好了吗?那家伙真的有向我求救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其实我是知道的!她一直在自顾自的烦恼……是因为我吗?是我害她的吗?是我杀了利菜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见死不救……?
  “呜……呜呜呜……!说——”
  好不容易,怜司那颤抖的嘴唇挤出了一个单字——
  “说……希望我救你……说啊……”
  声音小得诗歌几乎听不见。
  诗歌和男人同时望向怜司。当时的他脸上一定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定看上去相当窝囊了——
  “这样的话,我就……”
  怜司的目光像是求救似的看着诗歌。
  男人再次发出了嘲笑。
  而诗歌则——
  她笑了。
  ——不要紧吗?
  就跟每次怜司这样问利菜的时候,她所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怜司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是吗,原来你——
  看见诗歌的笑容之后,怜司终于恍然大悟。
  “呜呜!呜呜呜呜……!”
  怜司呻吟着,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带诗歌离开。
  原来你……一直在害怕啊——
  立花利菜在害怕。害怕自己是附虫者这件事,今后将会发生的一切,以及她身上背负着的〈虫羽〉的所有同伴。一切一切,她都害怕。
  但是,她还是努力用笑容去面对。就像现在的诗歌一样。
  原来你一直在向我求救啊。即使没有说出口,还是一直都——
  “呜呜——”
  诗歌的身影消失后,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了?好像只过了那么几秒,又好像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怜司瞪大了眼睛。
  “呜呜……呜哦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阿!”
  突然从他的口中迸发出一声犹如猛兽般撕心裂肺的吼叫。那挥动的右手上喷出了一阵凝缩着的烟雾。一阵冲击擦过倒在地上的宗方身边,重重地击在背后的墙壁上,把整面墙打了个粉碎。
  “呜啊啊啊啊啊!嘎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每当他大叫着挥动手臂,房间四周就会受到破坏。天花板已经被炸飞了,露出了头顶上的一片蓝天。睡房则被一阵暴风不断吹刮着,犹如风雪肆虐的冰山一般。已经破坏得不成形的入口处地毯则发出烧焦的味道化成灰烬。
  “可恶!可恶!可恶啊!!”
  自己是不是已经发疯了?头脑的某个角落中仅存的理性如此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利菜、还有那个叫做诗歌的小鬼!究竟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已经顾不得去管瘫倒在地上的缠,只一味发泄着自己的疯狂。
  “这就是!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利菜!会让我整个人生为之动摇的报复?哈!没错!现在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已经后悔了啊!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救你!”
  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不断碰撞的情感——原来,就是所谓的后悔。
  脑中开始浮现出昨天在车站遇见的少女所说的话。
  ——我说你啊,至今为止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我看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讨厌的人呢?有没有升起到想要大吼大叫的时候?有哭过吗?有没有过受伤的感觉?那伤害别人的事情做过么?试过心酸的感觉没有?难为情呢?尝过后悔的滋味了吗?那么今后有什么希望?
  她说得没错。
  至今为止的怜司,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一切都无聊顶透,甚至连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也不清楚。既没有任何人伤害过他,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接触任何人。只是随波逐流地活下去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很像缺陷者呢。
  那个戴着眼镜的女孩说得一点没错。
  什么也感觉不到的怜司就跟死人差不多。只不过是有呼吸,而且活着这一点有多不同而已。就跟那些什么期望也没有,什么也感觉不到的缺陷者一样。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上穿着的衣服因为自身能力所引起的冲击而变得支离破碎。原本绑着发带的头发也乱了,现在看在别人眼中,一定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吧。
  怜司什么也感觉不到。
  然而——
  “噢噢……!呜噢噢噢噢噢噢……!”
  声音嘶哑了,呼吸也开始接不上了,怜司整个人跪倒在地板上,用左手紧握着因为自身能力的余波而受了伤的右臂。缠绕在胸前的白烟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然而,怜司成了一个附虫者。
  那是在利菜跟他坦白自己是附虫者之后的事情。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怜司痛哭起来。在这间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了蜜月套房应有样子的房间中,独自一人低着头泣不成声。
  那个时候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开始回想。
  没错——
  怜司那个时候是这么想的。——
  ——既然你成了附虫者的话,那么我也试试看吧。
  和平常一样,用轻松的心情无所谓地这样想着。当时的心情就跟在两人独处的屋顶上,听完利菜的抱怨之后单调地回应一句“是吗”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
  “……”
  连呜咽都已经发不出的怜司追忆着。
  使命——
  也许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吧。
  不依靠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依靠的自己。像被世界遗弃了的自己。却有一个少女,会经常跑来找自己说话。那个少女曾经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附虫者是什么吗?
  其实怜司早就注意到了。那个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干燥的屋顶楼面上,一滴晶莹的水滴凄然滑落。
  本来他的人生自从被父母生下来之后,就只是像空气一般按照惯性活下去而已。
  但是,当时他却不禁想——
  自己也许是为了和这个少女相遇,才会降生在这个世上。
  为眼前的少女干点什么,也许就是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是自己的使命——也是自己的梦想。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究竟要’为她干些什么才好?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够为她做什么,这个问题,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找到答案。
  “……呵……”
  怜司的口中发出了笑声。
  使命这个词听上去是如此的愚蠢。而这个词,还让自己想起了另
  “呵……哈哈哈哈……”
  在刚来到西远市的时候,诗歌曾经看到过一只猫。
  那本来洁白无暇的美丽白毛被鲜血染红了的,奄奄一息的猫。那只猫的嘴巴一直歪着,仿佛在笑。就像在讴歌它那无悔的人生,在宣布它自己的使命已经达成似的。“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就连那样的猫,都能笑着死去。
  ——那个,我希望你留在某个女孩子的身边。如果我接下来做的事遭到失败的话……我希望你能看着她做到最后,她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你是说希望我去守护那个人吗?就为了那个人自己?
  ——不,不是的。你只要留在她身边就行了。其实,这也是为了怜司你着想。
  ——为我?
  ——我希望怜司能看到最后啊。诗歌她有着怜司和我都不具备的东西。
  利菜所说过的话在脑中回响。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利菜。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是吧。给了我这个像缺陷者一般的人……一个使命。你明知道我会后悔……还是说,你另有目的?那个女的身上有着你所没有的东西,你是想让我看那个是吗?你到了最后……还是想解救我是不是?可是我却没能救你啊……
  “......”
  笑声也已经嘶哑的怜司,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身体中钻出来一般。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因为打破了的天花板中投射下来的光线而产生的怜司的影子之中,喷出了一团犹如烟雾的东西。那烟雾在半空中形成一团有着细长翅膀和针的蜂的形状,很快就消失了。
  “是啊……谁叫那是你拜托我的事情呢……”
  怜司在寂静之中轻声呢喃。脸上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凭依在身上的东西消失了的关系,在得出结论的同时,怜司心中涌起的后悔情绪,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他抬头环视周围这充满了瓦砾的空间。
  没有什么东西,没有任何人的空间。
  “我会待在你的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真是的,利菜,你也未免太过狡猾了。你明知道如果要待在那家伙身边的话,就必须保护她了,是吧?”
  怜司的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悔意。
  利菜给了自己机会,让自己能够挽回曾经失去过的感情。
  “你早就知道我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吧?”
  怜司笑了。
  脚下踩踏着瓦砾的声音,在乱成一片的房间内回响。
  ——所以呢,我有一个请求。
  听见利菜这么说的时候,怜司是这么回答的——
  “好啊,你尽管说吧。”
  一瞬间,耳边恍惚响起了利菜那嘻嘻的笑声。




  4.02 茶深 Part.4




  金属被压扁的喀嚓声,在充满了湿气的地下停车场中回响。
  “呼……呼……!”
  茶深一边喘着气一边把全身重量压在了扳手中,每压一次,金属管就会扭曲一点,然后终于脱离了支撑的管中流出了液体。
  要注意的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引起火花。然后,要尽量妥善而迅速地完成这个作业。
  “呼……——啊!”
  茶深的手一滑,扳手从手中飞了出去,前端部分擦过手臂,鲜红的血液马上涌了出来。
  “嘎……嘎……真是的,这种事情还真是头疼啊。这叫我怎么干啊。我本来就不适合体力劳动的说……”
  一边抱怨,可是手还在继续行动。
  关于“URBAN”的话,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首先是这个地下停车场。
  高塔和半球建筑的人口虽然分开,但是地下停车场却是相连的。里面铺着水管和石油气管道,内部还设置着锅炉室。
  地上的各层楼的电气系统、水管、石油气等能源供应管道已经基本上竣工。虽然还有一部分的室内装修没有完成,但是计划放置在各层的设备应该基本上都已经由各个租赁者搬进去了。应为这里的施工是在快要剪彩开张之前才突然间受阻停顿的。
  而控制塔和半球建筑的电力供应的电闸,也已经在刚才事先打开了。也许是为了能随时开动施工及设施内的设被的关系吧,作为总开关的高压电源似乎是一直开着的。茶深刚才打开的是仅仅控制其中一部分设备的电闸,但是只要使用电力的话,供电公司应该马上就会发觉,进而前来调查吧。在那之前,自己一定要把“陷阱”设置好才行。
  “嘎、嘎……这里怎么这么臭啊!”
  茶深沿着地下停车场走了一圈,把设置在墙壁上的水管都破坏殆尽了。连接部位被破坏的水管中不断喷出着液体。带着刺鼻臭气的液体蔓延到整个地下停车场的地面。
  “那家伙真是会在这些小地方施展诡计啊……这种奇怪之处倒是跟我蛮像的。没错,反正我也是那些除了耍小手段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的人啦……”
  茶深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一边啪啪地踏着地上的液体向着别的地方移动。她用扳手勾着跟其他管子一样设置在墙壁上,稍微细一点的金属管。
  “……”
  只要产生哪怕那么一点火花,她就完了。GAME OVER。茶深的人生和野心等等这些无聊的东西,就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灰飞烟灭。
  利用杠杆原理撬弯管子的接续部分,咣当一声,支撑着管子的螺栓断开,管子一下子断了。大量的气体从管子的断面中喷出。
  ……茶深顶着满头大汗,冷冷地笑了。
  “呵呵呵呵……哈哈……”
  她一边发出阴暗的笑声,一边继续着同样的作业。不知是因为不断吸入周围这种刺激性气味的关系,情绪显得越来越兴奋了,还是因为这种作业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所以觉得特别紧张,以至于头脑中的好几颗螺栓都掉了的关系。
  “这种事情今后我是不是还会干下去呢?继续干这种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发觉的恶作剧……不过结果还是无法改变自己的渺小的吧……”
  她一边自嘲着一边完成了作业,然后摇摇晃晃地爬上了通往地面的斜坡。
  “要是从那些处于故事中心的主角们眼中看来的话,他们一定会说——‘咦?你真的干了那种事吗?那一定很辛苦吧’。反正我就是那种不起眼的恶党。这种事情我从五年前起就已经有自知之明了。在和那家伙……一起抬头看着那个画面的时候开始。”
  走出了地面之后,茶深大口大口地把新鲜空气吸满了整个肺部。但是那浑浊的意识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明朗。
  “......”
  她呆呆地向着塔走去。
  穿过入口,爬上停止了的手扶电梯。
  对在杏本诗歌身边的那个少年,以及〈彼方〉所使用的能力,已经到了茶深的极限了。由于另外还在好几个手下身上使用了〈虫〉的能力的关系,茶深的精神力已经严重消耗了。
  她昏昏沉沉地开始想起了五年前的事情。
  那是成为附虫者之后不久,被那个名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所拘捕,知道自己今后必须要为其卖命的时候的事。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整个世界只剩下茶深孤身一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可以卖弄的才能,光是想像自己的人生将会成为一只被别人用完就丢的棋子,就已经让她绝望了。
  就在她接受了一个无聊的任务,即将赴任的前一天。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大街上闲逛的茶深在车站前看到了一张肮脏的长椅。
  ——呵。
  那是一座刚刚盖好的大型商场,墙壁上挂着一块大型屏幕。一只小猫正对着那块屏幕在笑。
  外表看上去十分肮脏、抬头看着画面的猫,确实在笑。可是表情却又像是在哭。
  茶深吃了一惊,跟随猫的视线一起抬头看着画面。
  那里放映着的是一幅漂亮得让人发呆的光景。
  环游世界的冒险剧。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梦幻景色。以自由和爱为主题的恋爱故事。不管哪一个,都跟茶深的人生无缘。
  ——呵呵……呵呵呵呵……
  茶深在这只流着眼泪在笑的小猫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你?在笑吗?真恐怖啊。
  茶深皱着眉头说。她随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它却意外地颤抖起来。茶深看着它那害怕的样子,就像在看自己一样,不禁笑了起来。没错。茶深在害怕。害怕自己是附虫者这件事,害怕自己的人生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结束。
  ——你动摇了?
  茶深让自己的〈虫〉现了形。让猫也能看见她的〈虫〉这点还是能够做到的。
  ——据说像我这种人,就叫做附虫者呢。怎么样,我也很叫人恐怖是不是?
  猫点了点头。茶深不禁大笑起来。
  ——啊哈哈!什么嘛?就凭你?连你也能明白我所说的话吗?真是有够奇怪的啊……算了,我就收你作为我的第一个奴隶吧。让你帮我去做特环的那个任务也不错呢。
  那个时候心中所想的事情,茶深直到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连这样的猫,也会有自己的愿望。
  也会有自己的思想。
  而且还是和茶深一样的愿望。
  ——说不定即使是这样子微不足道的我,有一天也能当上主角呢。
  她感觉到眼前的猫也有着同样的梦想。这只拥有“憧憬”这种感情的猫,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今后自己究竟能够爬到什么样的位置?
  能够接近“中心”到什么程度?
  怀着这些想法,茶深大叫了起来。
  ——就让我们一起走一走这条糟糕透顶的人生路吧!
  那之后,过了五年。
  虽然形式和地点有所不同,但是两人一起走到了这一步。
  总有一天,自己会当上主角——
  “不是说过别学人家感伤什么的了吗。这样的话不就跟那些电影的结局一个样了吗。之后就是演员表,谢谢观赏什么的了?哈,不要说笑了!”
  茶深拖着扳手以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到了九楼。
  “高潮现在才要开始呢!”
  没有墙壁的九楼是兼用作展示场的自由使用地。四方已经租赁出去,角落中设置着四个箱型电梯。
  茶深走到电梯前面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掉落的扳手落在地板上,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大厅中回响。眼前的墙壁镶着玻璃,可以看见半球建筑以及与之相连的回廊。
  茶深俯视着帅面,不禁瞪大了眼睛。
  有两个人影正向着半球建筑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是〈彼方〉,另一个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由于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是那张脸和〈木叶〉交给自己的最重要文件上贴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果然是〈冬萤〉……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可恶!
  茶深不禁狠狠地把拳头砸向玻璃幕墙。
  “怎、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啊可恶!!搞什么啊!难道你什么都没做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在你身上植入〈虫〉的啊!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按照计划的话,在来这里的时候,〈彼方〉和〈冬萤〉都应该负上了某种程度的伤了。
  茶深能够感觉出〈彼方〉——那个男人对于*堀崎梓这个任务相当执着。
  但是堀崎梓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正在追寻〈冬萤〉的下落。她根本就没有把〈彼方〉放在眼内吧。那么因为茶深的〈虫〉失去冷静判断力的〈彼方〉所能选择的路,就只有一条了。赶在堀崎梓之前抓住〈冬萤〉,用作引诱堀崎梓上钩的诱饵。
  而地点就在“URBAN”这里。茶深预料到他会回到这个几天前让堀崎梓逃走了的地方。而失去了冷静的〈彼方〉恐怕在一连串的目的达到之前,是不会向本部报告的。
  但是按照茶深的预想,〈彼方〉在抓住冬萤之前应该会先和某个少年大战一场才对。那个应该会保护〈冬萤〉的绑着发带的少年,当初给茶深的印象,应该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彼方〉会在和绑发带少年的对战中负伤,然后在打伤〈冬萤〉之后再把她带来这里——她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从“木叶”的报告中可以确信〈冬萤〉并没有作战的意志。
  这样的话茶深只要在这里杀掉〈彼方〉,就能同时得到〈冬萤〉和堀崎梓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至少茶深能够打败〈彼方〉的这一点胜算可以说是泡汤了。虽然他的腹部在流血,但是从他那轻盈的步履来看,最多只是皮外伤而已。
  “可恶……!”
  〈彼方〉等两人走进了半球建筑,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正穿过回廊向着塔走来。堀崎梓不在半球建筑中这一点,茶深也已经确认过了。这是合乎意料的行动。
  但是,很快,地面上出现了另一个少年的身影。
  是那位绑着发带的少年。
  他似乎已经发现了走在回廊上的两人,只见他搔了搔头,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塔中。
  茶深不由得按住了胸膛。
  “什么嘛……该不会根本还没有打吧?动作真有够慢的。不过,算了。结果还是OK的嘛。”
  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
  “演员已经全部出场了。你说对吧,〈owl〉?”
  茶深说着笑了笑,站了起来,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打火机。那不是电子点火式的便宜货,而是只要不合上盖子火就不会熄灭的燃油打火机。这个应该可以当作用来拜祭已死伙伴的香烛吧。
  茶深伸手按了一下电梯的按钮,门开了。这是她事先打开电闸的电源所驱动的唯一设备。
  把打火机点着,然后扔到了电梯内。看着打火机在地面上滚动的样子,按下了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内部按钮。
  “或者说是舞台已经准备好比较恰当?”
  说完之后,她再次坐了下来。
  电梯的门就在她旁边关上了。
  “呼……”
  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再次闭上眼睛,感伤的情绪再次包围着整个身体。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说,茶深,你今天逃课躲在这里都在干什么啊?”
  “……!”
  茶深吃了一惊,猛地回过头去。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就站在她面前。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茶深所写的剧本中的人物,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肮脏战场上的少女。
  至今为止茶深一直对自己的周围保持着高度警惕。因为说不定哪天自己的阴谋会被特环的人发现。但是没想到到了最后的最后,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这个演员表之外的人物。想到这里,她不禁诅咒自己的粗心大意来。
  “啊……鲇川千晴……!”
  跟昨天在车站见面时一样,千晴一脸轻松的表情站在那里。那微的脸上,正露出苦笑。“其实我想啊,茶深,你干这种事的话……”
  千晴用置身事外的困惑表情说道:
  “……这里不是会被炸飞吗?”
  茶深仿佛听见了自己一手策划的剧情正在迅速崩溃的声音。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7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4.03 The others



  走在三楼回廊上的两人那清晰的脚步声,正不断撞击着鼓膜。
  就连在自己口罩下面发出的呼吸声,也变得让人不耐烦了。
  “......”
  〈彼方〉无言地走着。
  默默地跟在后面的是〈冬萤〉——杏本诗歌。她完全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他过来了。
  ——我……
  开始觉得浑身的感觉变得有如刀锋一般尖锐。就像全身布满了耳朵和眼睛一般,连掠过皮肤的空气的流动都能感觉出来。腹部受的伤似乎已经伤及内脏,但是却并不觉得疼。
  现在的话,不管对手是谁他都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不管是身后跟着来的杏本诗歌,还是〈郭公〉和春祈代这两个号称最强的附虫者。
  但是和变得异常轻盈的身体相反,思考能力却似乎在渐渐减退。
  ——抹杀堀崎梓,那是自己的第一个目的。是我的,使命。能够找到〈冬萤〉,实在是太幸运了……要是把她抓回本部的话,对于我的评价一定会有所上升吧。不过,那得等到抹杀了堀崎梓之后才行……因为那是我接到的命令。那个人……魅车副部长给我的命令……只要继续战斗下去的话,那个人一定会给我下一次战斗的机会……一定会实现我的梦想……
  〈彼方〉那藏在防风眼镜之下的眼睛闪动着光芒,穿过回廊,走进了塔中。
  塔里面也检查过了,还是没有目标堀崎梓的身影。
  但是堀崎梓在追寻诗歌这件事是不会有错的。只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话,就一定会出现。虽然堀崎梓追寻杏本诗歌这件事只是猜测,但是〈彼方〉却抱有百分之百的确信。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怀疑这一点了。
  ——我没有错……也没有疯……凡是妨碍我的人,格杀勿论……为了完成我的任务……为了得到下一次战斗的机会……
  〈彼方〉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开始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自己的心中所想。
  “我没有疯……格杀勿论……”
  跟在背后的诗歌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
  塔的第三层似乎原来计划用来作为装饰品店的样子,到处摆着架子和柜台,还站着盖着布袋的模特儿。
  “……!”
  当看到刻在停止的手扶电梯上的破坏痕迹时,〈彼方〉不禁动摇了。
  那是〈彼方〉的虫所造成的痕迹。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在这里遇到的那只奇怪白猫的身影。
  “……!”
  突然他猛地转向右边。
  放置在那里的材料以及塑料膜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
  然后他转身向左。
  这次轮到在这边掠过一团白色的影子。
  ——噗呵。
  猫的笑声掠过耳边。
  ——那就是你的使命……你的梦想吗?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像极了自己的声音。
  ——在那个梦想的尽头,究竟有什么?你一直这样战斗下去,以为自己能够笑到最后?就像那只猫一样……
  “呜……!”
  他转身向着背后。
  但是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身材娇小嗦嗦发抖的少女,而不是什么笑着的白猫。
  “那,那个……”
  诗歌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彼方〉没有理会她。
  “呼……呼……!”
  〈彼方〉用力进行着短促的呼吸,尽量让脑子多得到一些氧气。附虫者——尤其是特殊型的〈虫〉的话,是有可能拥有精神支配或者精神污染能力的。保持自己平常心态的训练至今为止已经进行过数不清多少次,可以说到了让自己觉得厌烦的程度。
  不可能在这里的……那只猫,我明明已经亲手杀了……不,而且那个时候我因为受伤而发了高烧……不可能有那种猫存在的。那是我自己心中的破绽所产生的幻影而已……!
  但是如果是平常的话早就能够恢复平静的心,不知为什么却无法镇静下来。好像某种东西无视自己的意志,不断刺激着自己的心胸内侧似的。
  为什么自己会焦躁到这个地步?现在不断袭击自己的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这个〈彼方〉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呼……!……呼……!”
  像是要撞出胸膛的剧烈心跳声让〈彼方〉的脸扭曲了。他一把在回廊的出入口处坐了下来。
  这里的话不管是出现在塔下面的人还是出入半球建筑的人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彼方〉之中残留的理性,还能作出这一步的计算。
  诗歌看到突然坐到地上的〈彼方〉之后,不禁开始打量周围。
  “你真的只有一个人吗?”
  “……”
  “你不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人吗?”
  “……给我闭嘴!”
  〈彼方〉一下子把防风眼镜推到了额头上,用凶狠的眼神瞪了诗歌一眼。也许是因为看到他那不同,寻常的眼睛的关系,诗歌的表情中掠过了一丝恐惧。
  “我会把你带回本部……但是那是在我完成任务之后的事。在那之前你就让我好好利用吧……”
  诗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动了动嘴唇,宣告道:
  “我要逃走了。”
  “……”
  “这里的话,应该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才对。……而且,我和朋友说好了,绝对不会再给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第二次抓住的。”
  诗歌脸上的表情,〈彼方〉至今为止已经看过多次了。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下定决心战斗的表情——但是,那决不代表有着打倒对手的决心。
  “……呼——”
  〈彼方〉吐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他看到了诗歌的心中某种无聊的感情,头脑开始冷静下来了。
  “逃走、吗……在不杀掉我的情况下……吗?”
  “……!”
  诗歌的动摇十分明显。
  “战场之中最早死的就是那些心存迷惘的人你根本没有战斗的意志。有的只是天真……难道你就那么担心对手的安危吗?伤害对方、还有自己受伤这种事,难道就这么值得害怕吗?还是说……会让你想起某个受了伤的人?”
  诗歌的脸上的动摇开始渐渐扩散。
  “你还真是不成气候啊,〈冬萤〉……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老实说你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你似乎还没有发觉自己是站在‘中心’这个立场上的啊。”
  “中、中心……?”
  “也就是说你是特别的。光是站在那里,就会以你为中心引起纷争。这个国家的本来面目就是这样的……每次战斗爆发的时候,你都打算这样子天真地对付过去吗?纵容自己不去战斗,甚至还打算请求敌人放过你……这样的你,今后不知还会带来多少腥风血雨。像你这种家伙,只会一直不停地引发战火而已……”
  〈彼方〉一边说着一边无防备地走向诗歌。诗歌则是一连害怕的表情——不,应该说是困惑的表情,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你是不是觉得总有一天会有人站出来为你结束这场战争?除了你之外的某个人?在那之前,会有多少士兵变成炮灰?在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发现之前死无全尸?你们这些站在‘中心’的家伙,难道还以为他们都是在为了自己战斗吗……?”
  “……!”
  诗歌的表情扭曲了。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什么的关系系吧,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对……
  〈彼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一路过来看到无数的人在战斗之中生存,在战斗之中死去。还有的同伴死得一文不值。就像他那因为追寻堀崎梓而变成了缺陷者的他们队伍中的同伴一样。如果说堀崎梓的目的是诗歌的话,那么不就等于他们是因为诗歌才会丧命的吗?
  ——不对……我已经发觉到了……
  〈彼方〉的心中仍然残留的冷静部分在呢喃。
  我……除了战斗之外没有任何价值的我,已经发觉了……我一直相信魅车八重子会给予我战斗的机会,所以战斗到现在……因为相信魅车八重子,所以现在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干不了了……即使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死在战斗之中,可是我还是无法停止……而这种行为。一定是最为恶劣的行径……
  和心中的独自相反,〈彼方〉的嘴巴却擅自动着。
  “我曾经见过一次‘郭公”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但是他和你不同,有那种要让战斗结束的意志……”
  “‘郭公’……君?”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以你为‘中心’的战斗,今后也会继续持续下去。但是如果真的有一天会结束的话,那也一定是……你有了结束这场战斗的意志的时候吧……”
  〈彼方〉的身边出现了双头的蚰蜒。它张开巨大的嘴巴,把滴着毒液的牙齿对准了诗歌。
  “我……会结束战斗……”
  “没有这种意志的你,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只要你还活着的话……像我这种没有意义的炮灰,相信站在‘中心’的某个人,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的人还是会不断产生的吧……”
  追求战斗。
  相信那个能够给予自己战斗机会的魅车八重子。
  那么,魅车八重子真的会给自己什么吗?即使有,那也一定是死亡而已。但是即使明知道这个结果,〈彼方〉还是只能选择战斗。因为那是他的梦想,他存在的唯一理由。
  像我一样,抱着没有救赎的梦想的人——
  “你和魅车八重子一样。”
  “……!”
  “只会引起战斗……却根本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
  诗歌像是受到了冲击似的整个人僵硬了。
  ——那只白猫在笑。
  也许它和〈彼方〉一样,已经完成了某个人给它的使命了吧。
  那只猫和〈彼方〉所不同的地方,在于是否直到最后都相信着自己所信任的、赋予自己使命的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相信那个人会把自己的人生,一直延续下去。
  〈彼方〉一定无法像那只猫那样笑吧——
  “我改变主意了……你就给我死在这里吧!”
  对于诗歌的憎恨,已经膨胀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
  自己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早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去了。但是只要眼前的少女还活着,像〈彼方〉这种除了依靠战斗活下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的可怜炮灰就会不断出现……
  “这个距离的话,要杀你很简单。完全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在你使用力量之前扭断你的脖子。本来我是打算用你来引堀崎棒出来的……但是这个时候,她应该也不会介意你是否已经变成尸体吧。我会完成抹杀堀崎梓的任务,然后回到本部。”
  〈彼方〉并没有犹豫。中央本部对于杏本诗歌的处理不是*而是捕获,而这一个政策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所以如果被人知道的话恐怕会受到惩罚吧。但是毕竟〈彼方〉的任务是抹杀堀崎梓。只要报告〈冬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行了。
  诗歌露出痛苦的表情站在那里,但是当她看到〈彼方〉背后时不禁大喊起来。
  “啊……”
  〈彼方〉回过头去。
  只见有人正沿着手扶电梯走上来。
  “大锹先生……?”
  “哟——”
  那是一个绑着发带,年纪和杏本诗歌相仿的少年。脸上一副镇静的表情,和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眯起来的双眼,看上去似乎带着毫无紧张感的惺忪睡意。
  那个在〈彼方〉绑架诗歌的时候除了呻吟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的少年。此刻却和因为恐惧而全身颤抖的那个时候不同,十分自然地站到了〈彼方〉面前。
  〈彼方〉转身向着这个被称为“大锹”的少年,用充满杀气的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就算我跟你解释,你也不会懂的吧。即使说是被几天前就开始死缠烂打的某个可怕怪物带过来,你也不会信是不是。……看来我也被人利用了啊。”
  怪物……?是说堀崎梓吗?
  〈彼方〉在心中低吟道。但还没有确信。
  “刚才只知道颤抖什么也没做的胆小鬼,现在跑来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滚回去!”
  “只要你把那家伙还给我的话,我当然就会回去了。反正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锹双手插进口袋里,不耐烦地说道。看到少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镇静模样,不单只是〈彼方〉,就连诗歌也感到十分惊讶。
  “我会在这里杀掉‘冬萤’。我再说一次,快点给我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我要不要也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既然这样我就说吧。把那家伙还给我。我还什么也没有看呢,现在让她死了的话可是很头疼的。”
  “……”
  “反正要打一场是吧?这种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面对若无其事地如此宣布的少年,〈彼方〉的心中不禁一阵焦躁。本来只是一点点焦躁而已,可是却像被一枚看不见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似的,瞬间膨胀成为愤怒。
  呜呜……像野兽一般的低吼从自己的喉咙中发出。由于太过用力咬紧牙关的缘故,甚至可以听见牙床发出的格格声。
  “你这家伙……!连手指也不敢动一下的胆小鬼,竟然敢挡我的路……!?”
  〈彼方〉身体前倾,摆出了战斗架势。大锹用冷静的视线看着他。
  “胆小鬼……?在我眼中看来,害怕的人好像是你啊?”
  〈彼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噗呵——
  “……!”
  猫的笑声,从耳边掠过。他连忙回头望向大厅方向。
  那是嘲笑。
  亡灵正在嘲笑对于自己的梦想感到绝望的他。〈彼方〉的背上突然感觉到一阵针刺般的寒气冒了上来。
  “?”
  大锹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彼方〉的眼中确实映照出了,走过手扶电梯前面的一个小小白影。
  那白影看着可怜的〈彼方〉,发出了嘲笑。
  “呼呼、呵呵……”
  但是下一瞬间,猫的亡灵消失了。
  〈彼方〉心中膨胀起来的情感——原来是“恐惧”。
  看到笑着的白猫时所感觉到的恐惧。一开始在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膨胀到足以毁坏自己的程度了。
  在失去理性之前,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的〈彼方〉所看到的是电梯搭乘口处不断闪烁的灯。
  表示楼层的指示灯不断移动着。从九楼降到八楼,再从八楼降到七楼。过了〈彼方〉他们所在的三楼,指示灯停在了地下二楼处——也就是地下停车场。
  ——紧接着,“URBAN”整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强烈摇撼起来。
  “……!”
  〈彼方〉、诗歌、还有大锹,都无法站稳,纷纷倒下。
  只见窗外围着一楼部分墙壁的玻璃,一瞬间粉碎飞散开来。半球建筑那边更是爆炸得厉害。从那密闭的内部,到墙壁,天花板,所有的物体都向外飞去。被破坏的窗口中可以看到不断有大量的火焰喷出。
  〈彼方〉他们所在的塔也未能幸免。一楼部分不用说被炸飞了,爆炸的冲击波还把电梯从下面顶了上去。回廊上的玻璃也因为冲击而一片不剩地炸成碎片在外面散落一地。
  “……!”
  〈彼方〉站了起来看着周围的惨状。只见大锹也迅速站了起来确的状况。
  巳近黄昏变得黯淡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赤红。大量的火焰和暴风把热气扩散到四周,头发正发出吱吱的声音被烤焦了。
  这种气味……是右油气吗?还有汽油!难道是地下停车场引发了爆炸?!这样子的话火焰很快就会从一楼蔓延上来了……!
  “呜呜呜呜……!”
  〈彼方〉发出了呻吟,狠狠地瞪视着大锹。
  “你这家伙!竟然使用这种诡计……!”
  “不是我。应该是你干的才对吧?”
  大锹的解释,〈彼方〉已经听不下去了。
  ——噗呵。
  猫的笑声再次响起。
  那是〈彼方〉的理性最后能够支撑的极限了。他伸手拉下防风眼镜。遮住了那异常充血的赤红眼眸。
  “喷……根本不肯听我说嘛。——诗歌!你快点给我沿着里面的楼梯往上爬!冲击波应该已经平息了!”
  “可、可是!大锹先生你——”
  “不要管我,快点上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说完之后,大锹又笑了起来。
  “希望得到惩罚吗……你说得实在太妙了,利菜。现在的我也是这种心境呢。像我这种人,也许还是吃点苦头比较好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声音最多只能传到〈彼方〉那里,诗歌是恐怕听不到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彼方〉咆哮着向着大锹放出了自己的〈虫〉。



  4.04 茶深 Part.5



  “URBAN”在燃烧。
  那是茶深干的。不,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茶深和她的同伴一手策划的。
  “……”
  “……”
  九楼这里冲击波以及热气的影响不算十分严重。只是一瞬间摇晃得厉害,茶深和千晴两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无法站立,手脚并用地趴在了地上。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茶深张着嘴巴,而千晴也十分有自己风格地张大了口。
  “真——”
  “为——”
  两人同时开口喊了起来。
  “真、真的爆炸了啊,茶深!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惊吓节目吗?”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接近这里了吗!”
  “危险!我们得快点逃走才行!这、这座建筑物不会就这样倒了吧?”
  “真是难以置信!为什么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你会在这种时候跑来这种地方啊……!已经给你一次机会捡回性命了,难道你还不甘心吗!”
  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肩膀,两张脸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茶深因为准备方面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会发生这种事。
  千晴倒吸了一口凉气。
  “捡回性命……你是说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五年了!五年了啊!那家伙一直在保护你!最后还为了你死了啊!但是即使这样那家伙还是笑了!不要说笑了!可恶!毁了那家伙的人生还不满足,现在就连它设下的陷阱你也要破坏才甘心吗!可恶!可恶!”
  对于鲇川千晴在这里这件事,茶深打从心里感到愤怒。甚至到了想干脆像小孩子一样滚到在地板上发泄对她的不满的程度。
  对于鲇川千晴这个异分子进入了自己的计划这种事也就算了。
  只是,非常不甘心。
  不管是来到了这里的千晴,还是把千晴送过来的命运或者偶然着所有的一切,她都恨不得去诅咒一番。
  那只曾经是茶深的同伴(没错,既然事已至此,就给你这个地位好了)的白猫,赌上了自己的生命为茶深完成了任务。茶深必须继承它的遗志然事已至此,就给你这个地遗志。现在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当初〈owl〉会拼上自己的命来保护千晴了。但是那只猫明显是不希望把千晴带到战斗的舞台上来。只有这件事,茶深再清楚不过了。
  〈owl〉它希望名为鲇川千晴的这个少女能够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幸福地度过自己的青春。
  “可恶!!你把那家伙的人生——”
  把那家伙的人生还给我啊!!
  话说到一半,茶深却闭上了嘴巴。那抓着千晴前襟的手在不断颤抖。
  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一旦把这句话说出口的话,同伴的死就真的变得没有意义了。〈owl〉是笑着死去的。那么,它对于自己的人生应该是感到满足的吧。其他人先不论,茶深是绝对不能否定这一点的。
  不对——
  茶深紧紧咬着的嘴唇破了,鲜血流了出来。
  背叛它的人,是我……竟然没有发觉到鲇川千晴被人跟踪这件事!
  强烈的悔恨让泪水模糊了眼眶。
  千晴果然地低声呢喃——
  “保护了我……?死……?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啧!”
  茶深咋了一下舌,放开了抓着千晴的手。
  “什么也没有。我只不过是一时生气乱说罢了。你忘了它吧。”
  茶深说着站起身来,捡起了扳手。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本来黯淡的天空已经被火烧成了红色。
  半球建筑看来因为爆炸,已经化作了火海。既然已经变成这样的话就算想要灭火也是白费精力而已。只能够等火自己熄灭了。
  现在茶深她们所在的塔的一楼和二楼也应该已经被火海吞噬了吧。火势将会向上蔓延,然后最终会按照茶深的计划,蔓延到将会引发“第二次爆炸”的那一层楼去。
  “你说了五年什么的了吧?没错,你说了!茶深,你知道五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千晴抓着茶深的肩膀不肯放开。茶深的身体被她强硬地拉了过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千晴的脸上充满了紧张。
  “啊?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应该就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小鬼而已吧。”
  “……”
  干暗看起来十分失望。她凝视着茶深,垂下了肩膀。
  “是吗……说得也是呢。”
  “什么嘛,自己的事情你干吗问别人啊……难道患了失忆症了?”
  “……”
  “……你说真的?”
  “五年之前的那些记忆,不知为什么总是想不太真切……”
  千晴说着,淡淡地露出了虚弱的笑容。茶深皱起了眉头。
  ……她说什么?真的记不起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会不会特环要监视千晴的原因就在她那些丧失的记忆之中……?——不,现在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鲇川千晴的监视任务,应该到昨天为止就结束了。
  而且现在也没有考虑这个的多余精力。茶深甩了甩头,换了个话题。
  “算了,那种事情现在怎么样都好。现在我只知道这里不是像你这种普通人应该来的地方。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如果你能够答应我的条件的话,也可以救你出去。”
  “条件?”
  千晴小声地重复着反问道。——虽然火势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是黑烟已经通过电梯通道涌到这里了。热气也逐渐逼近,仿佛置身于桑那浴室一般闷热,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把这里看见的所有事情都忘记。包括我的事情。然后明天开始就回到你自己的普通生活中去。回到你那些快乐而幸福的日常生活中去。——如果你能够答应我这些条件的话,你就待在我身边吧,现在能够逃走的路只有一条了。”“可、可是、你……你不是说有人因为我死了吗……”
  茶深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千晴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吧。明明应该连对方的也没有看到过,却为那个“某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来她轻易就相信了茶深所说的话。
  “那些话你也忘了吧。那不关你的事。……本来我们就是什么时候死去都不足为奇的人。”
  “……”
  “我们会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去,那是我们这些人那狗屎不如的人生所绝对的。随心所欲地战斗,如果赢不了的话就会输掉一切。就是这么一回事。”
  茶深笑了起来。千晴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茶深在笼罩着视野的薄薄烟雾之中走向手扶电梯的方向。烟还只是停留在天花板上,不至于影响呼吸。拖在地板上的扳手发出跟地板摩擦的声音。
  “……”
  千晴沉默地跟在了茶深身后。
  茶深走到手扶电梯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下层的情况。
  ……他们好不好使用楼梯上来?不,会用楼梯的人应该只有〈冬萤〉一个人而已。那两个人要打斗的话应该没有那样的多余精力了。当被火烤得受不了的时候,应该会通过这里上来的。又或者在来到这里之前,胜负已经分晓……?〈冬萤〉的话迟点再收拾也不迟。问题是,先来到这里的人是那两个家伙呢,还是……
  茶深站在没有墙壁的大厅中,把敏锐的视线投向手扶电梯。千晴不知是不是看到茶深那屏住呼吸的样子也跟着学了起来,大气都不敢透一下。
  “我说,茶深,这个真的是你干的吗?你究竟干了什么?”
  千晴诚惶诚恐地问道。
  “没干什么。”
  茶深一边对电梯保持着警戒一边回答道。
  “屋顶上有个自来水管道专用的水泵,不知哪里来的蠢材把汽油放进去了。所以我只是破坏了地下停车场的水管,让它流到了地下而已。本来因为比重存在差异的关系,汽油是会浮在上层,不会流下去的,但是只要破坏了下面的水管的话,水压就会主动把汽油压到地下去。当然分布在各层的自来水管中也有。然后地下有锅炉房。所以当然也有石油气管道。破坏了那个之后再用电梯把打火机送下去的话,就这样轰隆一声了——”
  在设置在屋顶上的地面放置式水泵中倒进汽油的人,当然不是茶深。那是被〈彼方〉追得走投无路的〈owl〉布下的机关。
  要是没有看见那个的话,茶深应该是不会想到这种愚蠢的计划的吧。但是那只猫却布下了这个阵。就像在说如果是茶深的话就会明白自己这样做的意思似的,似乎对茶深深信不疑。
  “会被卷入爆炸的,应该只有一楼而已吧。但是,这样一来的话,逃走的路就被完全封死了。留在这里的家伙为了躲避火势应该会向上跑。当然火势是不会减弱的,因为不管哪一层楼的水管中都装满了燃料嘛。”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传来了一阵警报声。因为在街心位置的缘故,消防队很快就到了。不过正如茶深所说的,火势只是一味增强,现在即使灭火,也应该来不及了。
  “你、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你说的那些人是指……?”
  “为什么?哈,这种事情你不用管。因为这场战斗根本就与你无关。”
  茶深得意地笑了起来。
  “没错,我为了这一刻,五年来一直不为人知地做着准备。收集情报,锻炼自己的能力,还一直坚持战斗训练……!这些都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那家伙给我的这五年时间,我可没有白费!”
  茶深要在这里杀掉那个绑着发带的少年以及〈彼方〉,然后得到《冬萤〉和堀崎梓。中央本部以及“虫羽”等其他势力都纷纷想要的附虫者的“中心”,将会落在这个从来没人注意过的茶深手上。
  千晴往喉咙中吞了一口唾沫,默默地听着茶深的话。她恐怕根本听不明白茶深在说什么吧。
  “不为人知什么的……你刚才也好像说过类似的。
  突然,千晴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道。茶深回过头
  “啊?我是说了啊。那又怎么样?跟你这种……跟你这种不管到哪里都能当主角的人,根本一点关系没有。”
  “在这种状况下说这种话,也许会有点奇怪……可是我觉得我好像能跟茶深你做朋友呢。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啊?”
  看看嗯嗯地点了好几下头的千晴,茶深不禁露出了怪异的表真是的,这种时候干吗说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别这样好不好。像我这种人你要是轻易相信了的话,会被人利用完之后扔到垃圾筒里去的哦。”
  “是吗?不会的啦。”
  千晴爽朗地笑了。周围笼满了令人窒息的浓烟,窗外被火光映照得一片赤红,下面则是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这种远离了现实的状况之中,不知为什么千晴的笑脸却仍然让人觉得耀眼。这绝对是故事主人翁的笑容。
  “……哼!”
  茶深用鼻子哼笑道,把目光从千晴身上移开。每当面对千晴的笑脸,总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渺小得可怕。
  ……〈owl〉。你付出的那五年,也不是自费的呢。鲇川千晴现在也活得快乐自在,你看,她还在笑呢。只要这家伙还活着的话,就等于看到你在歌唱自己那一塌糊涂的人生了啦。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你和我生活的舞台未免相差太远了。”
  “啊,你在害羞吗?这个也难怪呢,茶深看起来也像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
  “要你多管闲事。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出来?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疯掉了?还是说现在这一代年轻人真的到了分不清现实和游戏的地步了?”
  “茶深你自己不也在笑吗。彼此彼此啦。”
  在面对这种生死一线的状况,两名少女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茶深是因为终于能够找出位于“中心”位置的人物而欣喜若狂,而千晴的笑容虽然多少有些扭曲,但仍然是十分适合她的开朗笑容。
  “……!”
  下面的手扶电梯突然像是爆炸似的被破坏了。
  同时出现的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操纵着巨大的双头蚰蜒的高大男人,除了知道他是短发的之外,其他部分都被防风眼镜和口罩遮挡着,看不清容貌。他一边发出猛兽似的咆哮一边和蚰蜒一起把楼下的设备毫不留情地破坏殆尽。
  另一个是绑着发带的少年,虽然处于下风,但是负了伤的他还是冷静而精准地躲避着蚰蜒的攻击。少年的双手上缠着一团白色的云雾——那是一只身体细长的锹形甲虫。每当他挥动手臂的时候就会响起一声嗖的空气泄漏声。之后从楼梯的一端发出的冲击呈一直线向着另一端直冲过去。
  茶深和千晴从电梯的上方入口处探出头来,看着下面的战斗。由于双方的那种压倒性的破坏力,地板上的一切东西,不论什么材质都像纸片~般被揉碎然后化成灰烬。
  “……”
  茶深一时说不出话来。千晴则是一脸呆呆的表情。与其说是震惊,还不如说意识早已飞到了另一个空间比较恰当。
  “……〈虫〉……”
  瞪大了双眼的千晴低声呢喃道。她使用的并不是〈虫〉?这种疑问形式,那语气听上去就像之前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没错。这些家伙就是该死的附虫者。和我一样。不过——”
  茶深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千晴了。
  和我~样?真是荒谬……!
  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战斗的情景,背上不禁掠过了一阵寒。这不是用一句“出乎意料”就能概括的事情。尤其是〈彼方〉这边,简直厉害得让人吃惊。
  这、这两个家伙……本来就这么强的吗?搞不好比〈郭公〉还要厉害啊……!
  “附……虫者……?”
  千晴低声重复道。茶深用力拉着她的手。趁着下面的两个人还没有发现自己,赶快沿着电梯往楼上跑去。
  “啧……!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拼上这条命干一场吧!”
  茶深一边拉着千晴往上跑一边大声喊道,往拿着颁授的手臂中注入了力量。
  “〈虫〉……亚里亚……瓦利……”
  千晴自言自语地呢喃,很快就被楼下传来的破坏声遮盖了。



  4.05 The others



  “呜呜呜呜……!”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呻吟声。
  〈彼方〉向着大锹放出了蓝色的蚰蜒。〈彼方〉的〈虫〉躯体变得更加肥犬了。现在红色和蓝色的蚰蜒的身体已经膨胀得比〈彼方〉的身高大了好几倍。
  蚰蜒一边发出几乎要把鼓膜振破的咆哮,一边张开巨大的虫颚把地板、天花板以及楼梯的一角一下子铲平了。
  “唔……!”
  绑着发带的少年飞身跃起避过巨大牙齿的攻击。但是随之飞舞的金属和玻璃碎片在他的身体上划出了无数伤口。虽然身上已经血肉模糊,但是大锹那冷静的眼睛还是依旧定定地看着〈彼方〉。
  大锹举起左手食指指着〈彼方〉。
  气流开始产生了不自然的变化,一直冰冷的湿气触摸上了〈彼方〉的脸颊。——在从楼下不断涌上来的热气以及浓烟之中仍然保持着冰冷的,是从气体凝结成液体的水滴。在大锹的手指之上,呈现出异形的锹形甲虫形状的云雾张开了口器。
  就在少年的指尖闪动红光之后——
  “……!!”
  〈彼方〉的视野变得一片亮白,反射性地把红色的蚰蜒当作盾牌挡在自己前面。
  冲击波迎面唆来。
  蚰蜒的红色甲壳瞬间瓦解,〈彼方〉的身体被吹向了后方。
  〈彼方〉连忙采取防护姿势重新站了起来,眼前却是大锹那冰冷的眼神。趁着爆炸的空档逼近了距离的大锹的拳头正正击向〈彼方〉的脸面。
  然而接受过战斗训练的〈彼方〉却一闪身,勉强避过了攻击。然后反手一拳打在大锹的腹部。
  但是在〈彼方〉的拳头到达少年的身体之前,却被一阵看不见的冲击反撞了开去。拳头的前端,一团白色云雾形成了小型的漩涡。凝缩着的云雾一瞬间解放了。
  “呜呜呜……!”
  〈彼方〉被一下子刮开,手臂上凝结着一片白霜。蓝色和红色的蚰蜒挡到了倒在地上的〈彼方〉面前,从两侧向着大锹夹攻过来。
  大锹冷静地双手交叉,食指、中指以及拇指之间抓着那白色的云雾,然后下一瞬间,两手中闪起了一道红光。
  呼的一声,响起了某种东西喷出的声音。周围一下子降下了无数液化的水滴。
  被解放的冲击波向着双头的蚰蜒直冲过去。爆炸在吞噬了蚰蜒之后也还没有收敛,贯穿整个楼梯,在墙壁上凿开了一个大洞。烟雾、火焰以及内部的空气一下子向着塔外涌了出去。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某种低吟的声音和蚰蜒的咆哮重叠在一起。
  即使被拥有压倒性质量的冲击波攻击,蚰蜒的甲壳表面也只是稍微溶解了一部分而已,半处于狂乱状态的蚰蜒高声咆哮着,然后整个身体像是吹人了空气的气球一般一下子增大了一倍。
  “……你这个怪物……!”大锹低声怒吼道。
  “呜呜……呜啊啊啊啊……!”
  〈彼方〉开始“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少年的能力。
  在爬到第八层楼的时候已经大概推测出来了。大锹双手上缠着的白色云雾。以及爆炸前会出现的水滴,以及手指上闪动的红光。覆盖着少年身体的,无形的护盾——这些都是由一种特殊的锹形甲虫的〈虫〉所产生的副产物。
  水蒸气。
  〈彼方〉确信这就是大锹的能力的真正面目。
  少年能够自由操纵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空气中蕴涵的水蒸气。既能够施加压力使之成为阻挡敌人攻击的墙壁,也能够一瞬间使之膨胀然后冷却,进行液化。而把这一切变为可能的是指尖所产生的热源。
  在空气中降下冷却的水蒸气,再点起具有剧烈温度差的热源。这样的话经过液化的水分再次急速蒸发,产生爆炸——也就当时俗称的蒸气爆炸。恐怕指尖的热源也是把水分子高速振动后产生的能量,而缠在手腕上的白色云雾则是和周围的温度差所产生的水滴化而形成的。这些〈彼方〉也已经猜到了。“呜哦哦哦啊啊啊啊……!”
  这次遇上了麻烦的对手了。不单是集攻防于一体,而且破坏力还不是一般的大。但是看来他无法在同一时间操作水蒸气的压缩和解放、膨胀。看来只能错开攻击和防御的时间空隙,找出破绽了。
  ——这样的作战他是应该能够想出来的。如果是昨天的〈彼方〉的话。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这些策略了。
  咆哮着的蚰蜒的甲壳在一眨眼之间便已经修复好了。只见它张开巨大的颚,口中不断滴落着毒液,似乎随时都会把大锹一口吞下去似的。
  “……!”
  大锹用手臂捂住了嘴巴。
  火焰已经快要烧到九楼这里来了。戴着发带的少年瞄了〈彼方〉一眼。然后迅速沿着电梯跑向楼上去了。
  你以为逃得了吗……!
  “呜哇啊!”
  红色的蚰蜒扑了起来。蓝色的蚰蜒一口咬碎了电梯,然后沿着楼上的地板一路咬上去,登上了十楼。
  大锹继续沿着电梯往上跑。
  〈彼方〉一边吞噬着柱子、破坏电梯,一边追赶着少年。
  登上了数级楼梯之后,大锹在哪里等着伏击〈彼方〉。
  “这个就给你尝尝吧!”
  大锹举起双手缠着的白云,向着〈彼方〉甩了过去。
  水滴包围了〈彼方〉。
  蒸气爆炸再次出现,塔内由上至下开始崩塌,火焰高高扬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了〈彼方〉。
  然而——
  “呜呜呜啊啊啊啊!”
  防风眼镜碎了,口罩也破了,全身上下布满了火伤,但是〈彼方〉的疯狂感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收敛。
  双头的蚰蜒也从火焰中爬了出来,两个大颚骤然袭向愕然地站在原地的大锹。
  勉强避过了蓝色蚰蜒的大牙攻击,但是红色的大牙他却无法及时闪避。蚰蜒尖锐的牙齿咬住了大锹的手臂,骨头碎了,毒液灼烧着皮肤的腐臭味充满了整个周围。
  “呜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痛苦悲鸣在塔内回荡。〈彼方〉往蚰蜒的背上一蹬腿,向着受伤的少年脖子上直插过去,想要一招毙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锹的悲鸣却迅速变为吼叫。从咬碎了少年手臂的红色蚰蜒口器之中,一阵白色云雾喷发而出。
  “——!!”
  红色蚰蜒的身体唰的一声膨胀起来。由于在内部引发了蒸气爆炸,无法承受巨大冲击的身体炸裂,碎片四处飞散。自己的〈虫〉所受到的损伤变成了一阵精神上的冲击,直击〈彼方〉的心脏。
  ……我要、完成使命——
  大锹虽然受了伤,但是还是冷静地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彼方〉。垂着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伸出左手触摸着〈彼方〉的小腹。
  “这就是所谓的拼个你死我活了……我本来没有打算杀你的。”
  “呜——”
  大锹的左手猛地闪起一阵红光。
  就在冷气掠过〈彼方〉腹部的瞬间,视野突然一下子倒转起来了。
  〈彼方〉被腹部引起的爆炸一下子就像破烂的人偶一般滑过了整个大厅,狠狠撞在了支柱之上。
  “嘎……嘎……!”
  大锹用左手按着已经失去了力量的手臂,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上。
  “开玩笑……今后一直都会是这个样子吗?待在那家伙身边这件事,原来是意味着这种——”
  连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的大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我要完成、任务……还有……下一个任务……我得继续战斗才行……这是我的、使命……——
  “呜……”
  〈彼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开始确认手脚的感觉,看来还能动,并没有什么障碍。从腹部到双腿,身上的西装已经让大量的鲜血染红了的〈彼方〉狠狠瞪视着大锹。
  ……把战斗的机会……给我吧……下一场战斗……再下一场战斗……——
  在过分强烈的怒气之下,里面的臼齿甚至被咬碎了。
  “呜呜呜呜……”
  终于发觉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耳边响着的低吟声,原来是自己发出的。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自己的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坏着。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个东西”,正从内侧破坏着〈彼方〉的身体。
  “为什么……你还会活着……?明明、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
  大锹用嘶哑的声音呢喃道。
  〈彼方〉此刻怒气冲天。
  不仅是那只白猫,还有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也想妨碍自己。这件事让〈彼方〉的怒气不禁喷发而出。
  而且,还有不断在身体之中蚕食自己的“某个东西”。这种难以描述的情感现在是阻碍〈彼方〉完成任务的最大障碍。
  究竟是谁……是谁在妨碍我……!对我干了什么!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凡事阻碍我的人,格杀勿论。
  大锹也是。
  〈冬萤〉也是。
  还有就是那个在自己身上植入了某种东西,还让这座建筑物卷入了爆炸的人。
  所有这些家伙,我都要杀掉!
  “呜噢……!”
  蓝色的蚰蜒用身体猛然撞向大锹。少年的身体马上腾起一阵白色云雾,但是〈彼方〉并没有退缩,仍然操纵蚰蜒撞过去。
  “哦啊啊啊啊!”
  蚰蜒撞破墙壁,破坏了柱子,不断连同大锹的身体一起撞向大厅内的各个障碍物。
  大厅开始崩塌。失去支柱的楼层其中一部分塌了下来,把大锹整个压在下面。
  “……”
  在浓烟和热气,还有火焰逼近的楼层内,寂静开始降临。
  〈彼方〉的身影在楼下喷上来的火光映照之下,影子落在了地面上。影子之中自己的背上,分明有着某个蠢动的影子。
  那影子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最后变化成一只在腹部有着尖锐针尖的蜂的形状。
  ——想不到你在追寻的人……竟然是〈冬萤〉啊。
  〈彼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露出可恨笑容的少女的脸。
  “原来……?是你……”
  让自己疯狂的罪魁祸首。
  利用自己,把自己引诱到这座建筑物里来的女人。
  〈彼方〉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了。
  “〈OWL〉——!!你这家伙!!阻碍我的人原来是你!所有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彼方〉大叫着,抬头望向天花板。然后操纵着蓝色蚰蜒,打破天花板直往上攀登。
  大锹被崩塌下来的瓦砾压得头破血流。他紧闭着双眼,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蚰蜒的咆哮在塔内回响。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8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4.06 The others



  诗歌正沿着满是浓烟的楼梯往上爬。
  在原因不明的爆炸发生之后,怜司开始和那个男人展开了打斗,诗歌就被人晾在一旁了。虽然怜司叫她快点逃走,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逃。只能够按照他说的,尽量往楼上跑去。
  看来怜司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诗歌了。但是这种行为更让诗歌心中的迷惘迅速膨胀起来。
  诗歌至今为止,已经被人保护过好几次了。那个名叫白樫初季的少女为了让自己逃走,拼上了性命。
  ——只要你还活着,围绕着你的战斗就不会平息。这个国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那戴着口罩的男人所说的话,在诗歌的胸中不断回响。
  “只要我活着……”
  热气和浓烟不断袭击过来,诗歌一边爬着楼梯一边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
  他说得没错。
  白樫初季也好怜司也好,都因为保护诗歌而受了伤。然而诗歌本身却无法拯救他们。如果使用她本身的力量的话,一定会把站在自己身边的他们也一并破坏殆尽吧。
  “大助君……”
  诗歌想起了和药屋大助的约定。
  ——明年,希望你能够再在这里等我。因为我有了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大助通过〈郭公〉,跟诗歌这么说道。
  诗歌那个时候是想要等他的。跟他的约定,曾经在无数次诗歌想要放弃的时候,帮助她重新振作起来。
  想起了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所说的话。
  ——那家伙和你不同。他有结束战斗的意志……
  他说的人是〈郭公〉。
  他正在努力想结束这场战火。他和诗歌有着同样的梦想,却没有逃避,一直坚持着战斗。
  “......”
  当诗歌正准备经过写着l6F的墙壁前面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利菜那个时候也选择了战斗。虽然她的结局相当让人悲痛,但是如果她活着的话,应该也还是会继续战斗吧。
  宗方槐路曾经说过,诗歌很适合当〈虫羽〉的首领。说希望她能够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还有怜司,他已经决定要为诗歌战斗了。
  ——以你为“中心”的战斗,今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真的有一天会结束的话……那一定是你拥有结束它的意志的时候……
  操纵着双头蚰蜒的男人,向着诗歌这么说道。
  “难道我也是一样的吗,大助君……”
  诗歌向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少年说道。
  “难道光是等的话还不行吗……?我也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吗?”
  战斗吧——
  环绕着诗歌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么说着。
  但是至今为止诗歌看到的战斗,都决不是可以用正确去形容的东西。
  那是同为附虫者的人们,因为一点点的误解而产生的战斗。〈郭公〉之所以会和利菜战斗,也是因为他们彼此背负的东西各不相同的缘故。要是他们只是作为普通朋友相遇的话,他们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利菜的死。变成了缺陷者的众多附虫者。诗歌实在无法承认产生这种悲惨结局的战斗。
  “我——”
  诗歌按着胸口。抬起了头,耳中突然听见了某个奇怪的声音。
  当……一声沉重的钟声。
  那声音打得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由整个塔发出的。但是,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这种物理性的声响,而是直接传人心脏的、让人不安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似乎是从大厅中传来的。每当声音响起,浓烟和火焰似乎就远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空气开始带上黏性,变得污秽起来。
  “……?”
  诗歌望向笼罩着薄薄一层烟雾的大厅。
  然后她犹豫地迈步离开楼梯,走向厅中央。
  有人在呼唤自己——虽然没有根据,诗歌却有这种感觉。这个声音就是为了呼唤诗歌而发出的。
  拨开烟雾走了进去,发现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完全不被黑烟侵蚀的空间。
  “咦……”
  诗歌不由得发出了惊讶之声。
  那里站着一个少女。
  长长的头发和似乎只是用一片布包着身体似的薄薄衣衫正在热风中摇曳,嘴唇向上扬起,露出了笑容。那看着诗歌的眼睛,不仅只是黯淡,简直就像装进了黑暗一般漆黑。
  “怎……么……?为什么……?”
  诗歌发出了嘶哑的呢喃。双手捂着嘴巴,口中的舌头在不断颤抖。
  “因为……那个时候……你不是已经……”
  少女的笑容在慢慢加深。
  她的全身覆盖着一层黑色雾气。肩膀上爬着小小的蠕动着的芋虫。而脚边以及腹部周围,则趴着小小的蝉。
  眼前的这个少女,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因为她是在诗歌眼前……因为诗歌的力量,变成了缺陷者的人。
  “我终于找到你了……附虫者的王啊……”
  少女开口说道。那形状优美的嘴唇吐出来的,却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的声音。
  不,虽然她张开了嘴巴,可是却并没有在动。只不过是不自然地弯曲着,形成了笑的形状而已。
  诗歌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一句话说不出来。
  “要是知道我的孩子……还没有觉悟到自己必须守护王这个使命的话……我们就能更早相见了……但是他已经终于悟出了自己的职责……今后将会对你有用吧……现在的纷争,我们绝对在这场纷争中落败……”
  “……”
  那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少女——诗歌的直觉如此说道。虽然外表一致,可是人格却不一样。这个诗歌十分清楚。
  “这个容器是我暂借的栖宿之所……而另一个梦想渴望主人的另一个容器……似乎已经因为失去了主人而消失了……”
  “你——”
  诗歌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来。
  “你、是谁?你……”
  在这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存在感面前,诗歌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怒气。因为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体似乎被某个意识强硬侵占了——她有这种感觉。
  “我……是来问你的意志的……问……拥有身为王者资格的你的、意志……”
  少女的身体之中喷出了一阵不规则的黑色烟雾。毛毛虫的轮廓快要消失了,但是还是勉强维持了形状。蝉也是一样。
  “意志……?王……?”
  “你今后的愿望是什么……?从假死中苏醒过来的你,具备了王者的资格……究竟在追求什么?”
  诗歌倒吸了一口凉气。
  战斗吧——
  至今为止被诗歌变成了缺陷者的附虫者们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响。
  钟声再次响起。
  少女的质问之中带着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战斗吧——
  周围腾起的浓烟,少女身上弥漫的黑雾,纷纷变成了缺陷者们的身影,围着诗歌。
  “我——”
  双腿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恐惧开始压迫着诗歌。
  战斗吧——
  至今为止失去的梦想让诗歌无法就这样逃开。诗歌不管逃到哪里,那里都会成为战场。就像在宣告只有战场才是她的容身之所一般。
  诗歌也许能够战斗。
  也许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结束战斗。
  但是那是诗歌最为害怕的结局——最后站在那里的只剩诗歌一个,整个世界用尸山堆成的结局。
  “我……我不想战斗……!”
  把自己之外的附虫者变成了缺陷者的诗歌,俯视着脚下的尸体的景象,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比什么都要可怕的光景。
  “可是——”
  她想起了有着跟自己相同梦想的人们。
  ——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自己的事情,越来越不明白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答应你。
  ——我有了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了……
  他们都在战斗。诗歌握紧了拳头。
  “我想让一切结束……让这样的战斗结束!”
  钟声响起。
  少女的嘴巴拉到了耳根,阴森的笑容再次加深了。那笑容仿佛就在宣告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东西一样。
  “那么……你就去追寻吧……”
  诗歌和少女互相凝视着对方。
  “把我解放出来,了解真相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拥有王者资格的理由,以及从假死状态之中苏醒过来的唯一理由……”
  “……!”
  “到了那个时侯,说不定就能够把一切都结束了……”
  少女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身影慢慢滑向烟雾的深处,消失了。
  “等、等等……!你究竟是——”
  “我的名字是迪欧雷斯托伊……和艾尔比奥蕾以及亚里亚.瓦利不同,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把我找出来吧……如果你真的想结束一切的话……”
  诗歌拼命跑向少女,但是在她触碰到之前,少女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
  钟声也开始越来越远,最后也听不见了。
  “……把一切都……结束……”
  诗歌果然地站在原地,静静地自言自语道。
  自称迪欧雷斯托伊的少女所说的话,她基本上无法理解。但是诗歌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
  说不定真的能够结束一切。
  说不定能够为这一场附虫者的战争划上休止符。
  这种事情,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
  但是,这是无论如何必须做的。
  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现在还活在世上的诗歌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就在诗歌如此决定的时候,脚下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振动。



  4.07 千晴 The last



  千睛被茶深拉着跑向手扶电梯。
  〈虫〉……附虫者……亚里亚?瓦利——
  眼前看到的光景,以及那个奇怪的少女所说的话,不断在脑中浮现又消失。
  “就不能再跑快点吗!别像蜗牛似的磨磨蹭蹭啊!”
  就连茶深的呵责,她也没有听进耳里。
  ——那么,我究竟……又是谁?
  头脑之中响起了过去的自己的声音。
  “我……究竟……是谁……”
  千晴的呢喃很快就被爆炸声遮盖过去了。
  在她们跑到十五楼的时候,刚刚离开的地方的地板就马上塌了下去。四周一下子充满了尘埃和烟雾,以及瓦砾。
  “啧……!”
  看来这一层原本是打算用来开设各种餐厅的样子。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用玻璃隔开。上面还用好几国文字写着餐厅的名字。甚至其中有些店铺之中已经摆放好了椅子和桌子。
  沿着崩塌的地板爬上来的是一只有着青黑色身体、不断蠢动着的巨大蚰蜒。光是那身体的长度,就是千晴的好几倍了。算上那无数不断蠢动着的脚的话,基本上就占领了这个场子的好一部分。
  “呜呜呜噢噢噢……〈OWL〉……”
  一阵类似猛兽咆哮的吼声传来。
  坐在蚰蜒背上的男人,像是要把茶深她们一口吞下去似的狠狠盯着这边。防风眼镜的镜片已经破了一边,充血的眼睛闪动着赤红的光。口罩已经破了,露出了犬齿大叫着的嘴巴也露了出来。
  “〈OWL〉!噢噢噢噢噢噢噢!是你在暗算我吗!”
  蚰蜒那巨大的怒吼把周围的烟雾都驱散了。
  “可恶……!那个小鬼、难道就不能再加把劲吗!?我都来到这里了……只要再给我争取几分钟时间就好了呀!”
  茶深停下了脚步,放开了抓着千晴手臂的手,然后向着男人,举起了扳手。
  “你把〈冬萤〉……还有崛崎梓弄到哪里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怎么知道!我还打算在杀了你之后自己慢慢找呢~反正现在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上面了!”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
  不断发出咆哮的男人似乎已经听不进茶深的话了。他的下半身鲜血淋漓,看来受了重伤,但是咆哮的声音却响亮无比,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上面去了。
  那蓝色的蚰蜒,身体好像又大了一圈。拖着口器已经裂成了两半的红色蚰蜒,闪动着阴森光芒的复眼正瞪视着茶深。
  “看来你已经疯得差不多了嘛……可恶,为什么受了这样的伤还没有挂啊?!还有你那只〈虫〉,不都已经死了一半了吗!而且看来也不像是成虫化的样子啊……该不会这个也是我那力量的关系吧?”
  茶深诅咒般的说完,向着千晴一挥扳手。
  “不要老是站在那里发呆,快点给我闪开啦!否则到时给那条虫吃了可别找我!”
  茶深这么一叫,千晴终于徊过神来了。
  “茶、茶深……!”
  千晴被吓住了,连连后退。
  我……究竟是……——
  在摇摇晃晃脚步不定的千晴面前,蓝色的蚰蜒向着茶深直冲了过去。
  “如你所愿,我就来陪你玩几招吧,〈彼方〉!你这个死也死不去的怪物,好好感谢我吧!”
  “呜噢噢啊啊啊啊!”
  就像巨大的恐龙逼近一般,蚰蜒那张开着的血盆大口恐怕能够一下子吞进三个茶深。只见它不断撞碎玻璃、吞噬地面上的桌椅,不顾一切地直撞过来。
  茶深往旁边一闪,跳离那个地方,勉强避过了巨齿的攻击。蚰蜒那巨大的口器从站在背后一动不动的千晴身边擦过。那犹如加急列车呼啸而过时产生的疾风一般猛烈的风暴一下子刮跑了千晴头上的帽子。
  “……!”
  “不要小看了我!”
  茶深在地上一个转身,径直向着男人冲过去。
  “不要用什么〈虫〉,你直接跟我单打独斗怎么样?!又或者说,你连我这种弱不禁风的女人都怕?”
  茶深举起扳手,攻向骑在蚰蜒身上的男人的脸。而那个男人——〈彼方〉则以愤怒的动作用手臂挡住了她的攻击。
  “你说我、怕你……!”
  〈彼方〉一脚踢向茶深。但是茶深也迅速举起扳手的柄挡住了他的脚踢。虽然因为双方体重的差异差点被踢飞,但是在后退了数步之后总算勉强站住了脚步。
  也许是手臂感觉到一阵麻痹的关系吧,茶深的脸都歪了。但是她却没有半点退下的打算。
  千晴看在眼里,知道茶深在拼命不让〈彼方〉拉开距离。因为如果一旦拉远了距离的话,恐怕就会受到虫的攻击了。虽然〈虫〉的破坏力是压倒性的,但是近距离内进行攻击的话会连身为宿主的〈彼方〉也难以幸免。
  “我要杀了你,〈OWL〉!”
  “尽管放马过来吧!”
  两人在千晴面前展开了搏斗。
  不,不只是搏斗这么简单。
  这是生死的较量。
  男人的动作虽然因为怒气已经丧失了本性,但是却毫不慌乱。每次攻击都集中在眼睛、喉咙、延髓等这些人体的要害部位。
  而相对的茶深下手也完全不留情,没有犹豫也没有手软。弯成L字的扳手的前端招招都瞄准了男人的头部或者心脏。一眼就知道她旨在一招毙命。、
  “你以为就凭你这种程度,能够把〈冬萤〉还有崛崎梓都能到手吗!?她们都是我的猎物!难道你就不知道那不是像你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能够对付的人吗!”
  “像你这种混帐也许不知道吧!像我这种一直被那种无聊的任务绑了不知多少年,最后甚至连那个任务也被人遗忘的小人物也有自己那渺小的自尊和野心啊!被利用完之后就像垃圾一样扔掉的人生谁会想要啊!我才不甘心被人利用,哪怕只是一点点!这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我自己!”
  两人一边把自己的感情大吼出来,一边继续交锋。
  千晴抱紧了自己颤抖的身体,凝视着眼前的这场战斗。
  那么,你怎么想呢……?
  从楼下不断涌上来的烟雾渐渐增强,氧气开始变得稀薄。也许是
  因为缺氧的关系吧,逐渐变得浑浊的思考能力让千晴在无意识之中开始了自问自答。
  我还以为——今天也会是平静的一天呢,可是却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眼前的这种战斗……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存在着,只不过是我没有察觉而已。我终于明白了。虽然我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可是其实在跟我无关的地方——
  千晴的头猛地感受到一股刺痛。
  ——跟我无关?咦?真的吗?
  不知谁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道。
  千晴瞪大了眼睛。
  跟我……有关吗?我和〈虫〉呀附虫者什么的……没错,因为我——
  “你可不要小看我……!”
  茶深的一声大喊把千晴拉回了现实之中。只见茶深一手拨开〈彼方〉由上而下攻过来的手臂,用尽浑身的力气举起扳手刺了过去。
  “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
  嘶的一声钝音响起。
  用尽了全身力气刺出的茶深的扳手深深刺进了男人的胸膛之中。
  茶深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彼方〉的动作停止了,大大张开着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那浑浊无比的眼眸狠狠地瞪着茶深。
  “什么……”
  钝音再次响起。
  〈彼方〉的手插进了茶深的腹部。肌肉被撕开的恐怖声响传进了千晴的耳中。男人猛地拔出手的一瞬间,茶深的腹部顿时血如泉涌。
  “……呜——”
  茶深猛地吐出了一团血块。〈彼方〉起脚一踢,她小巧的身体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落在地板上,滚到了千晴的身边。落下的眼镜掠过千晴头顶落到了身后的地板上。
  “茶——”
  千晴向着茶深跑过去。
  “茶深!茶深!”
  千晴抱起了仰躺在地上的茶深。茶深的脸一瞬间因为痛楚而扭曲了。但是很快便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无力地说道:
  “真……真的、变成了怪物了呢……真是太讽刺了……我竟然死在自己的手上啊……哈哈……”
  茶深自嘲地大笑起来。〈彼方〉和他那巨大的蚰蜒开始靠近。
  千晴也弄不懂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怪物还是人。不断发出咆哮声的男人胸前,还插着那个扳手。这应该是重伤才对。
  “啊——啊……难道我就只能干到这里了吗……三流小恶徒的下场……就只能这样了啊……”
  茶深咳嗽着吐了几口血,然后瞪着千晴。
  “你在……干啥啊……快点逃……我不是说过……这场战争跟你无关吗……”
  “……!”
  千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味拼命地摇头。
  不会跟自己无关。她总有这种感觉。
  “快点逃啊……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等下就会……”
  千晴摇了摇头,用力拉扯着茶深的身体。虽然她拼命拉着茶深想要远离〈彼方〉和〈虫〉的攻击,但是以她的体力,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效果。茶深的身体拖过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血迹。
  “笨蛋……告诉你……我可还没有输……因为我……会让那个混帐……给我陪葬的……”
  茶深拼命地挤出声音说道。
  “不要说跟我无关……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啊……!”
  由于想不起最关键的理由,所以千晴的脑海中浮现的就只有这一个了。
  这不是谎言。
  对于自尊心十分高,把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当作自己的东西似的茶深,千晴并不感到讨厌。茶深虽然一直说自己是那种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是能够把心中的欲望如此坦率、光明正大地呼喊出来的茶深,那一刻看上去就像是君临这个世界的女王。
  茶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你是笨蛋吗……!拜托你别为了这种小事放弃自己的人生好不好……!宁愿做到这个地步……你都要摆那主角的架子吗……!”
  “咕噜啊啊啊啊——!”
  那简直不是人类的叫声。在男人发出咆哮的同时,蓝色蚰蜒向着千晴和茶深发起袭击。
  “……!”
  千晴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
  但是,在蚰蜒咬伤僵直了身体的千晴她们之前的瞬间,蚰蜒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咕噜啊……啊啊啊……”
  〈彼方〉的样,子很奇怪。他仿佛在注意着什么东西似的,视线猛然左右扫视了一遍。
  “......?”
  在愣愣地注视着他的千晴面前,男人的动作显得越来越不自然了。他以充血的眼睛到处张望起来。
  “还要……来妨碍我吗——……!”
  男人以发音不正常的声音大叫道。
  “我应该已经把你杀掉了!那时候、在这座塔上……!你还要来妨碍我吗,你这区区的死猫!”
  “……!”
  茶深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千晴完全无法理解状况,只能循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可是到处都看不见他口中所说的猫的身影。
  “那种东西……肯定只是早巳发狂的你……看到的幻觉罢了……!”
  茶深似乎觉得很可笑地说道。但是,她的眼中却渗出了泪水。
  “还是说……混蛋……!你难道在死了之后,还要我和千晴活下去吗……开什么玩笑……〈owl〉!”
  茶深以嘶哑的声音叫喊道。
  千晴完全不明白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明先跑去死掉了!我不是命令过你,要你更我一起走这个糟糕透顶的人生吗!可是你竟然那么快就笑着死掉了!你发誓效忠于我!我明明又卑鄙又肮脏又弱小、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人物!难道你还要那样的我活下去吗?还要沿着这条糟糕,透顶的人生路活下去吗,〈owl〉!”
  那简直是恸哭。至今为止一直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面露无畏笑容的少女,现在却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吐出混入了鲜血的唾沫,亳不在乎显露出脆弱的一面,大叫了起来。
  噗噗——
  听到一个空气被压缩的声音。
  在被烟熏黑了的千晴脸颊上,忽然触碰到了冰凉的水滴。
  瞬间,千晴的鼻尖前突然迸射出一缕白色的闪光。闪光深深地刺中了蓝色蚰蜒的身躯,一直贯穿到这层楼的最深处。〈彼方〉不禁抽搐般地仰起了身子。
  “呼……呼……”
  千晴等人的背后,站立着一位少年。卷在头上的发带似乎随时都会断掉似的,全身也染满了鲜血。一眼就可以看出,他那垂下的右臂已经骨折了。
  “你……!”
  那是千晴曾经见过的人。
  没错,刚才千晴应该隐约看到了在下层跟蚰蜒战斗的那位少年的面容。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有关〈虫〉的事,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忘了他的容貌。
  “……哟。”
  头上流着血的少年满脸疲累地看向千晴。
  他正是在西远车站遇到的那位少年,跟借硬币给千晴的那个少女在一起的人物。
  “哼……到这个时候才出来……!你这个废物……!”
  茶深带着泪痕,以苦闷的声音抱怨道。
  “原来如此,这座塔都是你们安排的机关吗?我们果然还是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了吗……”
  “别说了……快到上面的楼层去!这里很快就——”
  “啊啊,的确是要赶快才行啊。在这里拖延着那家伙,也被计算在策略当中吗……不,应该是打算让我们在更下层的地方战斗。然后让我们无处可逃吧?”
  茶深和少年所说的话,千晴完全无法理解。
  “大锹先生……!”
  从发狂了似的发出闷哼的蚰蜒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诗歌……?”
  看见千晴愕然的样子,诗歌似乎也吃了一惊,仿佛僵硬了似的站住了脚步。
  “啊……!”
  在千晴的臂弯中,茶深突然乱动了起来。一看见出现在眼前的诗歌,马上想爬着向她接近。
  “可、可恶……!是我的啊……!本来应该是由我得到才对……!”
  “……原来如此,你们也是敌人么。”
  “咦……?”
  “咕噜啊啊啊啊啊——!”
  面向发出咆哮的〈彼方〉,少年举起了左臂。
  刚听到一个空气被穿透的声音,白色闪光就击穿了〈彼方〉和蚰蜒。趁着*不稳脚的瞬间,少年跑近了诗歌。
  “走吧,快点!”
  “那、那些人呢……?”
  “是敌人。”
  少年拉着诗歌的手越跑越远了,楼梯就在他们的前面。
  “可恶!等一下……!”
  茶深虽然伸出了手,可是当然不可能触及诗歌。呜呜……她扭曲了脸,就好像诅咒着全世界似的怒吼道:
  “可恶……开什么玩笑!〈冬萤〉!在你的眼中,肯定是看不见这样的我吧!不过,你给我记住!我绝对会得到你的!我一定为了自己充分利用你!我要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走到附虫者的‘中心’!不是其他的任何人!而是我菰之村茶深,让你们全部人都跪倒在我面前!”
  茶深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愤怒和野心叫了出来。
  昨天在车站前谈话时,茶深看起来就是一个跟年龄不相符的冷漠少女。但是千晴现在才终于明白到,如今自己眼前地这个身姿才是真正的菰之村茶深。在她那无畏的笑容之下,永远都藏着不自量力的野心。
  异常狡猾奸诈、却比任何东西都要单纯的野心。菰之村茶深就拥有着这样的东西。
  “茶、茶深……!”
  喊完之后,茶深马上就筋疲力尽了,身体完全动不了。
  “可恶!可恶……!可恶……!”
  “要、要不快点逃的话……!”睹扛起茶深的手臂,把她背了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手扶电梯走去。楼下已经可以看到延伸上来的火舌了。热风把千晴的头发吹得飞舞而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千晴的直觉却告诉她有危险。
  “咕噜啊啊啊啊——!”
  〈彼方〉的双眸正凝视着自己这边。
  “算、算了……你放下我自己走吧……!已、已经、来不及……!”
  火舌从下面延伸了上来,后面的〈彼方〉和蚰蜒也正在逼近。
  千晴向着电梯上走去。已经差不多到达上一层了。
  “快、快点逃……!”
  茶深焦急地喊道。
  千晴看向下面。
  只见在火焰之中,爆发出了一点微弱的火花。
  “……!”
  千晴反射性地把茶深扔向楼上的一层。
  就在下一瞬间——
  爆炸造成的烈风顿时占据了整个饭店楼层。
  依然还留在电梯上的千晴,被从下方涌上来的爆炸吹飞了。
  “......”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身体的感觉也逐渐麻木。
  啊啊,想起来了吗——
  头脑中响起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过去见过的情景再次重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忘记不可啊!
  年幼的千晴在叫喊。周围虽然什么人也没有,但是千晴发出叫喊的对象就近在眼前。
  场面发生了转变,千晴的脸上正浮现出笑容。在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下,千晴正跟一位少年并肩而行。
  ——这个天空……你的面容……难道,这一切我都要全部失去吗……?
  尽管脸上露出笑容,但心中却在哭泣。
  ——那么我……到底会变成谁呢?
  那是千晴还年幼的时候,也就是还是小学生的时候。
  从那一天开始,千晴就变成“鲇川千晴”了。
  在那之前的千晴,却有着另外一个姓氏。
  在爆炸的烈风中,千晴向着那重要的人诉说了起来。
  我终于想起来了……
  泪水从千晴的眼眸中涌了出来。
  身体撞在墙壁上,可以看见破裂的窗户那边熊熊燃烧的“URBAN DOME”。
  在如同慢动作一般被晃动着的火焰所包裹的半球建筑里面,千晴仿佛看见了乐园正逐渐被地狱般的劫火化成一片炭灰的过程。
  ——不,不对。
  被烧成灰烬的,应该是千晴至今为止的幸福生活。
  忘记了重要的事,忘记了罪孽,如同理所当然似的乐园般的生活,正逐渐崩塌消失。
  千晴想起来了。
  我……曾经是亚里亚?瓦利的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不,不对。你一定是这样想的——
  有谁在脑海中细语道。
  最过分的,应该是自己完全把他忘记了这件事——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9楼
发表于 2007/10/04 | 编辑
4.O8 The others



  爆炸的烈风快要从楼梯下涌上来了。
  “啧……!”
  怜司不仅咂舌,释放出压缩在左手中的水蒸气。
  “呀啊——”
  混入了火焰的暴风,在怜司和诗歌身边擦过,一直贯穿了上面的楼层。
  爆炸的冲击就只有一次。风头过去之后。周围马上平静了下来,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火种。虽然黑烟穿过了天花板涌了上来,但是要弥漫到怜司和诗歌呼吸的高度还有一段时间。
  诗歌一脸困惑地俯视着楼下。看到少女战战兢兢的样子,怜司在心里冷静地想道:真是个冷静不下来的家伙。
  “到、到底怎么……?”
  “跟地下停车场的爆炸一样啦。既然有饭店的话,那煤气管道也应该很多吧,虽然也有可能是丙烷。只不过是因为从下面涌上来的火点燃了那些气体而而已。”
  “怎、怎么办呢……?必须快点逃离这里……”
  “只要熬过爆炸的话。接下来就能用我的力量来避开火焰。我们回头走下去好了。不过……抱歉,稍微……”
  怜司一下子在楼梯间的平台上蹲了下来。混入了血液的汗水,从怜司的额头滑落到地板上。
  “大锹先生……!”
  身心都已经同时超越了极限。
  要说使出这么大的力量是第一次的话,那么跟戴黑口罩男人那种怪物战斗也同样是第一次。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程度的重伤。虽然这都是第一次的经历,可是一切都毫不留情到了极点。
  “让我……休息一下……如果不恢复体力的话,恐怕坚持不到一楼——”
  怜司差点就要滚落在地,诗歌慌忙扶住了他。
  “那、那个……”
  疲累到极点的怜司,就连诗歌的柔弱力量也无法抗拒。他只有任凭摆布,把头枕在先坐下来的诗歌的双膝上。
  “……”
  枕在少女膝上的怜司调整了一下呼吸。而诗歌明明是自己主动这样做,到这时候却害羞起来了。虽然脸颊变得通红,但还是取出手帕为怜司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大锹先生。”
  “......”
  “你……没事吧?”
  “啊啊。”
  怜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老实地点了点头。的确,诗歌的膝枕感觉很不错。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异性,但却觉得比以往感觉过的任何人的体温都要温暖。看来体力也会很快恢复过来。他闭上了眼睛,把精神集中在体力回复之上。
  “那,那个……可以请你听我说吗?”
  “......”
  “我有了一件要做的事……不,我无论如何也要那样做。”
  “......”
  “不、不过,如果只有我一个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那个……”
  “……好啊,你尽管说吧。”
  怜司露出了笑容。
  ——好啊,你尽管说吧。
  那时候,自己并没有细想就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当然,这句话并没有任何虚假,而且那也正是怜司的愿望。
  为了独一无二的好友,他愿意做任何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利菜的请求,却远远超过了怜司的预料。
  这一点,他到现在终于察觉到了。
  “咦?”
  “你尽管说吧……我什么都会为你做,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
  ——总有一天,我要拜托你一件足以让你后悔的大事。而且还是足以动摇怜司的人生的那种事哦。
  回想起利菜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笑意。
  实在没话说了,利菜……你的请求还真是够分量啊。你已经知道了我会为这个女人做任何事吧?我们所不具备的东西……除了强大的力量之外、还同时具备“软弱”的女人,你是知道她的人生将会落在我的肩上的吧——
  “是、是真的吗?”
  “啊啊。”
  “你可以……帮我的忙吗?”
  “嗯。”
  “……”
  “……”
  “那、那个……”
  “虽然我不知道〈虫羽〉会不会帮忙,但如果不行的话,就由我们两人去干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怜司睁开眼睛,抬头望向诗歌。诗歌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这就好像求婚一样啊,怜司在心里想道。
  “而且我也对你这个人有了兴趣……”
  “咦?……咦?”
  “你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什么都可以……”
  直到在进入梦乡之前的瞬间,诗歌都露出了惊慌困惑的神色。
  怜司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利菜和大锹先生很相像。”
  诗歌那平静而柔和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两个都那么强大……所以我想你们俩一定是不会互相协助或者寻求协助的。如果让别人帮忙的话,就一定会产生依赖性……觉得那样做将会失去自身的强大……”
  怜司脸上浮现出浅笑。
  没错,所以,我们才——
  直到意识远去之前的瞬间,怜司都在倾听着诗歌的声音。



  4.09 茶深 The last



  感觉到身体正在以固定节奏晃动着,茶深恢复了意识。
  脸颊上有一种舒适的温暖感。
  “嗯哟……嘿哟……”
  在脸的近处,传来了喘气的声音。
  从昏睡中醒来,在头脑完全恢复清醒的瞬间,茶深就感觉到一阵剧痛。
  “好痛……!”
  “哇哇!”
  茶深的身体不禁因痛楚而后仰,千晴险些就稳不住脚摔下去了。
  “怎……!咦……?什么……?”
  茶深一边痛得双眼流泪,一边尝试把握目前自己所处的状况。
  千晴正背着茶深登上电梯上面。大概已经来到相当高的楼层了吧,热气已经没有在饭店楼层时那么浓厚了。
  因为本来就还没有进行室内装修,所以可燃性的材料比较少。就算是背着茶深的千晴,也总算能勉强逃过逼近而来的火舌追击。
  “等、等一下,别乱动啊,茶深。这样子其实已经很勉强的啦。”
  看到千晴生气地回过头来,茶深不禁吃了一惊。
  “什、什么嘛,你那张脸!干嘛黑乎乎的!”
  “那有什么,办法,毕竟是被卷入了一次小爆炸啊。比起那个。你可别再乱动了哦。”
  仔细一看,千晴穿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也有渗着血的部分,看样子好像在拖着脚走路。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一路背着茶深登上停止运作的手扶电梯。
  “虽然总算来到了上面的楼层,但真的没事吗?我摇了好多次,茶深你也没有醒来啊。”
  “那个虽然无所谓……但为什么把我也……好痛!”
  “哇哇哇!”
  茶深痛得扭曲了脸,用手捂住腹部。大概是为了止血吧,千晴把上衣包了上去。虽然多半不是得益于这种应急措施,不过血也算是止住了。可是在腹部穿了个洞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动弹。就算只是被千晴背着,痛楚也还是没有停止。
  “都叫你别乱动啦,真是的!”
  脸上冒着大汗,千晴怒声斥责道。她一直背着茶深来到了这里,体力上一定消耗得很厉害吧。
  “呜……”
  茶深已经痛得无法反驳,只有沉默了下来。
  转头向楼下望去,只看得见热气和烟雾,看不见有任何人影。
  看来已经成功把〈彼方〉打倒了。本来的话茶深是想让〈彼方〉和戴发带的少年再多战斗一段时间,然后就像地下停车场一样,把饭店楼层也一并炸掉的。这样就可以把先一步逃离的〈冬萤〉留在楼上,同时也让两个男人失去逃生的路线。
  “真是不走运……”
  茶深在千晴的背上叹气道。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四面都镶着玻璃的展望台。在呈现圆筒状的电梯外壁的另一边,都充满了从下面涌上来的的火焰和烟雾,显得一片乌黑。
  在圆筒空间之中,还有一个稍短一点的手扶电梯。登上去之后,茶深和千晴就到达了屋顶。
  正如几天前来的时候一样,还残留着〈彼方〉和〈owl〉战斗过的痕迹。
  夜间的冷风和从下面喷涌上来的热气,让千晴和茶深的头发飘扬飞舞起来,抬头看到的天空也充满了黑烟,只能看到稀疏的几颗星星。四周响起了剌耳的警报声。
  “啊——已经到极限了!累死了!动不了啦!”
  让茶深的身体靠在栅栏旁边之后,千晴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茶深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说,也真亏你做得来啊。”
  “……茶深说话的态度还真是高高在上呢。”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把我从这里推下去啊。现在应该没人看到的。”
  茶深刚想大声取笑她,可是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怎么了啊?”
  发现茶深变了脸色,千晴也寻着她的视线看去。
  “!”
  从千晴她们登上来的电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正是〈彼方〉。
  全身染满了鲜血,也受了烧伤,然而还是活着走了上来。防风眼镜已经被破坏得无法使用,里面的一双浑浊眼瞳正注视着自己这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你这只怪物……!难道还要战斗吗!”
  茶深正要站起身来,千晴却用手制止了她。
  千晴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嘿哟!”
  她站了起来,毫无防备地向着〈彼方〉走去。茶深慌忙叫道:
  “傻、傻瓜……!别走近他啊!”
  “这个人,已经不能战斗了。”
  千晴微微一笑,站在了男人的面前。
  茶深猛然醒悟过来,转而注视着〈彼方〉。
  在他的身旁,已经没有了双头蚰蜒的影子——恐怕是在爆炸中
  保护了身为宿主的〈彼方〉吧,〈虫〉已经死亡了。
  “这么说,那家伙已经——”
  “嗯,是缺陷者……”
  千晴露出了悲哀的微笑——为什么千晴会知道缺陷者这个词呢。茶深还没来得及追问,千晴就向〈彼方〉温柔地说道:
  “你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
  “……”
  男人的暗淡眼眸注视着千晴。
  千晴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男人的脸颊。
  “但愿在你下次醒来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吧……”
  微笑着的千晴用手拭去的,是〈彼方〉流下的眼泪。已经失去了〈虫〉、应该早就没有了感情的男人,正在哭泣。
  从男人的脊背喷出了红色的烟雾。只有茶深才能看见的自己的〈虫〉——红色女王蜂,仿佛融入了黑暗中一般烟消云散了。
  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彼方〉的身体马上失去了力量,啪嗒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从他胸口上下起伏的样子看来,似乎还奇迹般地生存着。
  “你……?”
  茶深抬起头一看,只见千晴正在用手指擦拭着自己的脸颊。虽然她看起来好像也在哭,但是转过头来的千晴已经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
  “真的很麻烦呢。”
  “……”
  “好啦,茶深。你不是说有逃跑的办法吗?从这里要怎么逃生啊?”
  茶深缓缓地指了指天空。
  “……?天空,啊,可以看到月亮,是满月哦。”
  “根据今早的新闻,降水概率是百分之六十。”
  “呀,那就是说预测落空了吧。虽然周围都是烟看不清楚,但是好像连一朵云也没有呀。”
  “……”
  “啊,咦?难道、茶深你……”
  茶深茫然地注视着天空。
  “只要下雨的话,火也会被浇熄……你该不会抱着这种单纯的想法吧?茶深应该是很聪明的吧?”
  千晴走近了茶深,用手按着地面注视着茶深的脸。茶深没有理会的千晴,继续抬头望向被烟雾填满的天空。
  ——本来她就根本就没有期待过下雨什么的。只是,如果在一个逃脱方法的舞台上,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战胜〈彼方〉和其他强大的附虫者。
  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即使仅仅是单纯的运气也好,生存下来的人就是胜利者。茶深觉得这样会来得更简单明快。
  茶深活了下来。
  但是茶深究竟是不是胜利者呢?如果这样被烧死的话,能不能像〈owl〉一样笑着死去呢?
  “我不是命令过你——不要到这里来的吗?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战斗能力啊,〈木叶〉。”
  用单手挡住了逼近自己的千晴,茶深低声说道。
  “……?”
  被茶深的手拦住的千晴皱起了眉头。
  “……只要下面的消防队把火灭掉,就可以用我的〈虫〉来沿着墙壁逐个送下去……”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茶深的身旁传出。
  在刚才为止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渗出了绿色的光芒——以能改变光的折射率的迷彩能力隐藏着身姿的异形之〈虫〉现出了身姿。从如同两片树叶叠在一起似的奇妙身躯中,穿戴着白色大衣和防风眼镜的,〈木叶〉出现了。
  “是、是谁?”
  茶深没有理会大吃一惊的千晴,以含有讽刺意味的笑容抬头望着〈木叶〉。
  “要是你把我扔下不管的话,不就能杀死我了吗?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
  “……那么,你有没有好好看到?”
  “嗯……看到了〈冬萤〉和堀崎梓的接触……还有她们的对话……”
  “哼,好,我就称赞一下你吧。”
  “……你应该会带我去吧?把我们带到附虫者的中心……”
  虽然声音小得只能勉强听见,但〈木叶〉的语气中却并没有任何迷惘。
  茶深惊讶地抬头望着〈木叶〉。但是,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管是〈owl〉也好,你也好……真是的,我的跑腿一个个都这么自大。老是自作主张,还整天向我提出无聊的要求……”
  茶深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就让我们一起走一走这条糟糕透顶的人生路吧!
  从那时候开始的茶深的野心,看来还没有结束。
  以故事来看的话,那多半会是一个肮脏卑鄙的、连三流也称不上的、没有丝毫美感可言的故事吧。
  但是,那个故事的主角毫无疑问就是菰之村茶深。总有一天会战胜所有的人,发出高傲的胜利笑声。
  “好啊,我就干给你看……你们的性命和人生,全部都,必须为我服务!把主角们从舞台上拖下来,然后换成我上台!所有的人都必须拜伏在我脚下!我要把你们全都带进我这糟糕透预的人生里面来!”
  在毫不掩饰地把欲望宣告出来的茶深旁边,千晴也露出了笑容。跟茶深相反,尽管已经被煤烟熏黑,但那张笑脸却仿佛从里面绽放出光芒似的耀眼无比。
  “那么,也让我加入吧。”
  “……啊?你在说什么傻话。这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而跟你鲇川干睛根本就毫无关系——”
  “我不是鲇川千晴啦。”
  “……?”
  “我稍微想起来一点了。啊,不过虽然说是想起来,但那也只不过是我自己的记忆,还没能回想起亚里亚?瓦利的记忆。不过,我觉得还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即使不是真的见到亚里亚,瓦利也无所谓,只要触碰到残留有那种味道的东西,我就觉得应该能回想起来……”
  茶深和〈木叶〉不禁面面相觑。
  但是千晴却似乎对她们的反应毫不在乎,微笑着说道:
  “我的名字,是叫做药屋千晴。请你多多关照哦,菰之村茶深……还有,〈木叶〉,没错吧?”
  “药屋……?”
  “对了,茶深。我可以马上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认不认识名叫药屋大助孩子?他是我可爱的弟弟哦。”
  头脑一片混乱的茶深,和满脸笑容的千晴,以及无法理解状况而的〈木叶〉。
  少女们上空的烟雾逐渐消散,明亮的满月终于探出脸来。










  终章 a refrain



  堀崎梓正向着西远市车站走去。
  周围的骚动声不绝于耳。
  耸立在梓背后的巨大高塔,已经被烧得火光冲天。不仅仅是高塔,连旁边的半球状建筑也喷出了巨大的火焰。
  跟消防车、报道车和看热闹的人们逆向而行的,就只有梓一个人。
  梓的身上缠着破布,光着脚丫走在路上。也有的行人回头向她望去——隐藏身姿的能力已经从梓的体内消失了。
  “……”
  勉强维系着逐渐变得稀薄的意识,一路往前走。
  她看到了一切。
  在西远市发生的事,在“URBAN”发生的事,全都看到了。
  但是,梓的意识却被迪欧雷斯托伊夺取了主动权。根本无法外露。被利用完之后,那家伙就马上离开了梓的体内。只留下一点点随时会消失的、勉强能走动的“力量”。
  长长的头发凌乱不堪,脸颊还被煤烟弄脏了。如果爱着她的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的话,会怎么说呢?
  ——把脸擦一擦好吗?
  回想起那位面露浅笑的青年容貌,梓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笑容。
  在梓的手臂上,正停着一只蝉。但是它的轮廓却很模糊,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似的——说到底,梓被赋予的只是一段极其短暂的时间跟杏本诗歌不一样。
  残留在梓身卜的力量,感觉到跟杏本诗歌不一样的另一个“王”的存在。虽然很久以前就感觉到了,但占据了梓意识的那个家伙却对这个人物毫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那个人物所具备的就只有资质而已,并不会服从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服从自己。
  跟杏本诗歌不同的另一个王,现在已经来到了这个城市。梓迈着无力的步伐,正向着那个人物走去。
  ——然后,到达了。
  咚,梓的身体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啊……?”
  梓撞到的人,是一个跟她同龄的少年。
  大概是刚从车站出来吧,他的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在外表极其平凡的他的脸上,贴着一块创可贴。
  梓茫然地抬起了头:“……还是跟以前一样满脸灰暗啊,〈郭公〉……真糟糕,最后见到的人竟然是你呀。”
  “你是……〈蝉蝉〉……!”
  握住了梓的纤细肩膀的少年,不禁惊愕万分。看到了他的惊讶表情,梓马上笑了起来。药屋大助的狼狈样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能看到的。
  “说笑的啦。好像〈郭公〉你也有着那个什么王的资格……所以,我才能来到这里。毕竟也不可能坚持到樱架市……”
  “〈蝉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到底怎么样——”
  “你要小心啊,,〈郭公〉……中央本部正藏着〈原始三只〉的其中一只……”
  “……!”
  “啊……圭吾先生……我真想再见你一面……”
  意识已经开始慢慢远去,落在手臂上的蝉也逐渐淡化成雾。
  在大助的臂弯中,梓的心开始丧失原有的形态。唯一的小小梦想,重要的人的面容,也已经快想不起来了。
  “我明明有话要跟圭吾先生说的啊……”
  “〈蝉蝉〉……?”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受到怎样的对待……我都……一直喜欢你……”
  从梓的眼瞳中,光芒急剧消失而去。
  “〈蝉蝉〉……!喂,〈蝉蝉〉!”
  停在手臂上的蝉彻底消失了。
  躺在大助臂弯中的梓,已经无法再想起任何事情。在再次失去了一切的梓背后,巨大的高塔依然在不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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