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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乔林知]今天开始变魔王 第十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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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9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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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今天开始变魔王》第十六卷 盒子沉入魔的湖水之底

作者:乔林知

录入者:N/A

转自哪裡:N/A

文章:

第一章
  救救他,無論如何都要救救這個孩子!

  神哪,為什麼要從我手中奪走好不容易才賜與我的兒子呢?

  我只有這些孩子了!我只剩下這些孩子了!

  我做了一個悲傷的夢。

  說起來很丟臉,雖然我明明不想睡覺,卻好像不知不覺陷入了昏迷。

  那是一名背著我的年輕女性,跪倒在地上崩潰大哭的畫面,蜷曲上半身的她,懷中似乎僅僅抱著一個嬰兒。

  但是在我認識的人中,並沒有什麼家裡有著重症病童的女性,所以那可能是我看過電視或電影之後殘留的記憶,總之,那是個既悲傷又讓人心痛的夢, 然而殘酷的是,我並沒有表達我的同情或陪著她一起哭泣,只是默默望著那個女人。

  畢竟我口渴得要命,別說是眼淚,連汗都流不出來。而且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沒喝,沒那個閒功夫為了夢流淚。

  以前曾經聽說,如果無法區別夢境與現實,就會被怪物抓走,於是我嚇得躲到父母的床上;或是因為害怕有人消失不見,而跑去敲哥哥的房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早就過了那樣的年紀,無論是幸或不幸,已經沒有人能做出讓我哭著求他的那種事。

  也多虧長大之後的個性,可以就讓我像在下午的課堂上打瞌睡那樣,在毫無情緒起伏的情況下醒來。

  我體內的水分已經缺乏到別說流淚,就連睜開眼皮都覺得痛苦萬分的地步。

  「啊、太好了,你醒了。」

  「……薩拉?」

  正因為這樣,剛開始只聽到聲音時讓我感到非常不安。我還以為是眼球表面過度乾燥,可是我對乾眼症的認知,也只有「原來會這麼不舒服啊」而已。

  我握拳用力揉眼。

  「我睡了多久?」

  「你沒有睡很久喲。啊,有利,那麼用力的話……」

  但是不管我怎麼揉,視力還是沒有恢復。

  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不可以一直揉眼睛喔。」

  直到薩拉列基碰了我才發現──

  對了,我的眼睛看不見。

  「薩拉……這裡有多暗?」

  「你問的問題很難回答耶。」

  不過他還是巧妙回答我的問題。

  「比沒有月亮的黑夜亮一點喲。還是有些許光線從剛剛走過的天井透進來。雖然我看得見你的臉,但是視力普通的人,頂多只能知道旁邊有人吧。」

  聽完他的話我抬起頭,卻連他的輪廓都看不到,我無法斷定自己是否有睜開眼睛,只知道薩拉列基在什麼地方。我把右手伸向斜前方,他應該就站在我指間搆得到的地方,我不是靠聲音傳來的方向,而是靠呼吸及空氣的流動來辨識。

  這種感覺很神奇。

  看不見也沒有用手觸碰,就是可以知道他所在的位置,老實說真的很不可思議。

  而原本看得見卻變成看不見的感覺則是恐怖、可怕極了。首先,是身體感覺不到週遭有任何東西,以為自己漂浮在一個烏漆抹黑的宇宙空間。實際上,四周的確是一片黑暗,甚至有種踩不到底的感覺。好像只要隨便踏出一步就會掉近萬丈深淵,再也爬不上來。一兩到這哩,我就連根手指頭也不敢動。

  心跳加速,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不管怎麼呼吸都吸不到氧氣。因為血液沒有流到大腦,導致我的思考停止,覺得自己快要休克了。差點往前倒下的我連忙用力穩住身體,結果整個人跪倒在堅硬的泥土地上。跪下去之後我才發現──

  原來我是踩在地面上。

  並非漂浮在宇宙空間裡,也不會稍微動一下就摔進無底深淵。

  接下來,我好不容易才想到──

  就算我看不見,所有物質也不會消滅。

  四周還有空氣,腳下還有大第。正因為我還活生生地呼吸並挺起身體,就表示我並不是從地面的屍體中出竅的靈魂。就算眼睛看不見,只要把手往前深就能處碰到十必,只要仔細聆聽就能聽到風的聲音。

  換句話說,世界還是跟以前一樣。改變的不是周遭環境,而是自己。

  這時候,像是在證實這件事,有道空氣從我旁邊流過。這是風──還有風聲,我把這些都化成記憶烙印在腦裡。還有乾燥的氣體拂過臉頰的觸感,我也要把它記下來才行。

  總之我只能像這樣一一確認。就算戰戰兢兢也要繼續前進,因此我只能說服自己接受,除了我以外,其他事務依然不曾改變。

  知道我失去絕大部分的視力,薩拉列基把手搭在我肩上:

  「你看不見嗎?」

  冰冷的手指輕輕處碰我的臉。

  「真的嗎?」

  指間有潮濕泥土的味道。

  「天井有個可以通往地面的洞喲。只不過那個高度並非徒手就能爬上去……你連那個也看不見?」

  「我只隱約看到……白色的圓圈……」

  「它明明那麼亮!」

  他兩手環住我的脖子並用力緊抱,頭髮碰到我的臉頰跟耳朵。

  「可憐的有利!都是因為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導致你的情緒整個失序,才會害你無法承受這種壓迫。」

  「呃──換句話說,這是壓力造成的嗎?壓力啊……說的也對,的確沒錯。或許是壓力導致我的眼睛看不見……」

  「我曾經聽說如果發生重大事故而承受過大的衝擊,就算肉體沒有受到傷害,也會讓身體出現某些異常的狀況──你一定就是這樣吧。因為你身上沒有任何傷啊!總不可能一點小擦傷就傷到你的頭部吧……不過,那個男的倒是死了。」

  那個男的死了。

  這句話太過震撼,我的心臟好像被人用力揪到發出聲音。

  「但是你還活著。」

  可是我竟然還活著。

  「放心,你會好起來的,只不過要花點時間。反正在地底下的這段期間,視力也派不上用場,就算看得見也跟看不見沒什麼兩樣……有利?!」

  我沒等他把話講完,就站起來往前走。即使看見也無所謂,反正我置身在黑暗裡,放眼望去所有事物都在黑暗中。單手扶著不斷延伸的牆壁,掌中有岩石混雜泥土的觸感。管它心中是否猶豫,反正我只能沿著牆壁前進。

  想要離開這裡,我只能繼續往前走。

  「有利,危險!有利!」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我突然停下腳步,右肩靠著岩壁。雙腳因為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難看的跪下。疲憊不堪的我開始打盹,然後做了那個短暫的夢。

  「薩啦。」

  「什麼事?」

  「我作夢了。」

  雖然他沒有問我做了什麼夢,不過我能想像他當時的表情。他閉著嘴巴並微微歪頭。

  「是一個女人在哭泣的夢。抱著嬰兒的女人一面向神明祈禱一面哭泣,希望神明能夠救她的兒子。我猜她的兒子一定是生病了。」

  「嗯~~」

  「我雖然望著她的背影,卻無法為她做些什麼。既沒有出聲喊她,也沒有上前安慰她,甚至沒有陪她一起哭泣或祈禱。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個無情的傢伙,只會默默看著她。即使夢醒了,我也沒有『啊~~幸虧只是個夢』的想法。好殘酷的夢啊!無論是對我或是對那個女人都一樣……不過現在我倒覺得……」

  我繼續坐在地上,慢慢伸直原本抱著的膝蓋,腳底也慢慢摩擦到地面。

  「現實也很殘酷。」

  每講一次話,就會扯動乾燥的舌頭與口腔黏膜,痛到我覺得該不會流血了吧。但是這超過肉體的心靈飢渴,讓我幾乎快要放棄活下去的念頭。

  可能是因為走太多路把鞋底磨平,比起過去更能感受到小石子的凹凸不平。

  「當我從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己所處的現實環境更是殘酷。雖然對那個女人很過意不去,但是對我而言,我巴不得她所處的環境是現實,我這裡是夢。」

  因為我看得到那個人的背影──她抱著嬰兒哭倒在地的背影,深深映入我的眼簾。當時我的眼睛看得到。而且命在旦夕的是她的兒子,不是我的夥伴。就算神明沒有實現她的願望,但至少死的是那個嬰兒,而不是我的夥伴。

  並不是他。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我像夢裡那個女人一樣蜷曲上半身,用雙手捂著臉。手上滿是乾燥的泥土與嗆鼻的鐵銹味,身體有一種沉重的感覺。分明滴水未進,卻有淋了一場大雨的倦怠感。

  「我真差勁。不光是腦袋,連這裡也有問題。」

  我揮拳槌向自己的胸口。輕輕握著的手指第二個關節,竟然還能感受到倔強的心跳聲。那是我不惜害死夥伴才得以苟活至今的心臟。

  「我連腦袋都有問題,我沒救了!」

  「沒那回事,有利。」

  他的話雖然溫柔,但語氣卻苦澀到令我訝異。

  「……如果真是如此,不知道有多輕鬆。」

  「咦?」

  此時的薩拉列基在我反問以前就站了起來。隨著帶有體溫的空氣流動,我感覺到他走遠了點。然後他用彷彿察覺到極大危機的聲音說道:

  「好像有什麼接近了。」

  「『什麼』是什麼,我聽不懂啊?」

  跪在地面的我,透過皮膚只感受到微微的震動。

  可是又沒有任何氣味或是空氣流動啊?

  「可能是鳥或蝙蝠……快趴下!」

  薩拉列基把守身到我背後,準備將我往混著岩石與碎石子的路面壓去。但是我扭動身體擺脫他的手,離開牆壁往地下通道正中間過去。儘管自己站不穩也走不動,我還是像狗一樣手腳並用爬過去。

  小腿只感受到跟剛剛一樣的些微震動。

  「來啊,快來!」

  「有利!」

  薩拉大叫。在喊我的名字之前還輕輕咋一下舌。

  「我不知道是鳥還是蝙蝠,想來就來吧!放馬過來!」

  我站在通道中央張開雙臂,雖然撐不了多久膝蓋又跪倒在地,但是我依舊對張大嘴巴的黑暗大喊:

  「來吧!反正我也躲不了,反正我也看不見!」

  隨即短促的破風聲,熱熱的東西從臉頰掠過。

  停頓了一拍之後,痛處才開始蔓延。

因為馬匹高聲嘶鳴,高高舉起前腳,所以偉拉卿肯拉特必須再次握緊韁繩。他詢問前面的海瑟爾?葛雷弗斯:

「現在也是?」

「應該是地震吧,騎在搖晃馬背上的我們可能感覺不到,但是四腳踩著大地的動物可是很敏感的。不管是在奔馳中還是停下來,都不會錯過任何些微的變化。」

「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國家是個地震很頻繁的國家。」

「其實也不到頻繁的地步,而且搖的也不利害。如果待在淨是十頭建築物的都市中,可能還察覺不到這種程度的晃動呢。至於王都的居民感覺如何,我就不曉得了。」

他們從都市出發,一行人騎馬橫越沙漠,已經過了快五天。

放眼望去都是帶著黃色的白色世界。五匹公馬在稱不上黃沙的乾燥土地上前進。一行人分別是偉拉卿與貝尼拉──也就是海瑟爾,以及她的三名夥伴。原本他們打算全速前進,但因為沒有可供替換的交通工具而無法放手一搏。比起自己,他們更擔憂馬匹的狀況。只能設法保留體力,技巧性地慢慢前進。

要追上有利他們還得花些時間。儘管一邊是徒步,另一邊是騎馬,但是其馬的人老是追不上先出發的三個人,原因在於他們必須迂迴遶開的地方太多了。就直線距離來說,從地下通道前進的速度自然比較快。

就算回頭也看不見王都,即使環顧前後左右,也看不到任何可當作目標的東西。

「你很擔心他對吧?」

海瑟爾放慢速度跟他並騎前進。

「在得知那是一條危險的地下通道之後,當然會擔心。」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放他一個人跑進去呢?我不是說過那是個很可怕的地方嗎?」

「他不是一個人……」

「對對對,那個看起來像在芬威球場﹝註:波士頓紅襪隊的主場﹞打第四棒的男人也跟他在一起。但既然在事後那麼擔心害怕,當時就算把他綁起來,也應該讓他待在自己的身邊才對。 如果是我就會這麼做喲!」

海瑟爾臉頰露出深深的皺紋笑著說:

「不過我孫女是個調皮的女孩,縱使身上綁了繩子也會努力往外跑呢。像是要讓她毒當一面時我也很替她擔心,可是實際上那個孩子已經有能力自己打理一切了,而且精明幹練到幾乎用不上我是先替他準備的搭檔。不過那也算是幫她預留個後路啦。畢竟她是那種不會事先找好退路,只曉得勇往直前的人。」

「艾普莉的確是個很聰明伶俐,也把盒子處理的很完善。」

「那你的意思是,你的主人不夠聰明伶俐囉?」

「這個嘛……」

卡拉德頓時語塞。對他來說,有利是特別的。無論跟誰比都找不出不如人的地方。況且拿他跟其他人相比,可是件大不敬的行為。即便自己背叛了他,現在的有利……他最敬愛的君主,也已經成長到能夠把事情處理得完美無缺的地步了。

因為他不是統領那些怪裡怪氣的臣子們,圓滿執行國政了嗎?

看他陷入沉思的模樣,海瑟爾發出爽朗的笑聲:

「傷腦筋,不管到了幾歲,對父母來說,孩子永遠都是孩子呢!」

不過她又馬上變回符合實際年齡的正經表情。

「聖砂國的人之所以稱這裡為沙漠,是因為他們不曾離開自己的國家。他們根本不了解熱帶沙漠。這裡的土地雖然很乾燥,沒有水也沒有任何植物,但是對於曾經橫越撒哈拉沙漠的人來說,根本稱不上是沙漠。感覺還比較接近夏季的凍土或凍原。」

「一點也沒錯。」

「神族如果去非洲,可能會熱到溶化吧。」

海瑟爾說的沒錯,這片寬廣的大地比起熱帶沙漠還差的遠呢。

冷風捲起黃色砂粒,冷不防就會飛進眼睛或喉嚨,因此無法脫下覆蓋全身的衣服。陽光雖然強烈,但是只要一過中午,氣溫就不再上升,表示太陽已經開始遠離。

因此只要注意氣溫跟乾燥的氣候,這樣的旅行環境還不算嚴酷。

「這兒的沙還不至於絆腳,這種氣候也能夠騎馬旅行。即使有必須迂迴而行的高低起伏,也沒必要在地下製造那種大規模通道吧?過去的神族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造出一條那麼長的通道前往墳場呢?」

「可能是為了避免迷路吧?況且這裡也沒有什麼路標。如果是不夠熟悉旅行的人,迷路的下場就是化為這片不毛之地的沙塵喔。」

「被沙堆吞噬或許很危險,但是跟妳說的那個危險地底相比,感覺反而輕鬆多了。」

不曉得耶~~拉完水肥車回家的老婆婆,不太適合查閱古書……阿吉拉!」

海瑟爾輕輕舉起一隻手,呼叫夥伴裡一個長著白霉鬍鬚的男人。阿吉拉是在有利一行人登陸之後就擔任翻譯的人,而且他本來並非奴隸,不過為了拯救被公開處決的表哥,於是放棄原有的身分,參加這趟行程。

其他兩人分別是作戰時負責突圍救人的男子,以及當時被救出的囚犯。骨瘦如柴的四十多歲男人,即便繩索套在脖子上,神情依舊處之泰然,其實當時「嚇得快要尿褲子」了,所以才會大聲唱歌,想要趕走內心的恐懼。

這名瘦到皮包骨的前囚犯就是阿吉拉的表哥。過去曾以歌手的身分被招換進宮,但因為某次契機從海外回來,結果被送進最嚴酷的收容所裡。有利如果想救出傑森&佛萊迪,就絕對需要這個男人幫忙帶路。

「阿吉拉是精通翻譯法術的專家喲。對我來說只是擅長語言的鬍子先生啦。不過他可以隨心所欲閱讀王都的藏書,或許知道地下通道的由來。阿吉拉,關於前往地墳墓的地下道……」

海瑟爾立刻切換成聖砂國語。魔族跟海瑟爾用重視實用性的英語交談;而海瑟爾跟夥伴們則是用聖沙國語交談。如果神族要跟魔族交談,不是請她翻譯成英語,就是麻煩像阿吉拉這樣的翻譯。雖然有些不便,至少還有辦法溝通。

「地下?」

這句話有點語意不清。

「遺體、通過、地下。」

「遺體……是指讓死者通過嗎?」

翻譯用力點頭。

「送葬行列?」

聽到這樣的問題似乎會讓他傷腦筋,但是根據推測,那條地下通道應該是為了讓送葬行列護送死者到墳墓的設備吧。

「王族的遺體、王族之墓、送葬行列。」

「換句話說就是這樣啦,偉拉卿。那條通道是為了讓送葬行列護送王族的遺體到墳墓而建造的。讓屍體能夠以直線距離朝墳場前進。」

「原來如此……不讓死者趙到光線是嗎?如果是基於宗教的理由,倒還說得過去。不過我聽說數百年前那裡曾經有人居住。」

「居民、葬儀社。」

「什麼?」

聽到這麼大膽的翻譯,偉拉卿不禁揚起眉毛。葬儀社?

「地下居民好像都是送葬行列的人,也就是大規模的殯葬團體吧?」

「那也太特別了……」

為了不讓王族的遺體曬到陽光,於是便把遺體托付給奴隸中階級最低的地下居民處理。畢竟他們是這方面的專家,擁有讓屍體從王都送到墳墓的遙遠路上,盡可能減緩腐敗的技術,因此遺族才不得不把屍體交給他們處理吧。譬如……

「像是木乃伊嗎?這個答案是NO喔。就我所知,棺材裡的屍體都是以極普通的速度腐爛。應該沒有來生要繼續使用同一副肉體的打算。」

「既然去過墳幕的妳都這麼說了,應該就是那樣吧。不過如此一來,就更無法了解地下居民存在的意義了。」

翻譯劈哩啪啦說了些什麼,海瑟爾訝異地瞪大眼睛,甚至放聲大叫睽違幾十年不曾出口的「OH MY GOD」。

「你說不允許生人通過?!聽到了沒偉拉卿?看樣子我活著從那個地窖離開似乎是個奇蹟!感謝上帝!」

依照她的說法,除非出現奇蹟,否則就不可能從那裡生還。她自己似乎也發現到,於是立刻補充說明:

「放心,你們的陛下一定會有佛祖保佑。我年輕時曾在西藏住過,那是非常珍貴的體驗。我知道佛陀不會拒絕任何人喲。既然這樣,祂一定會保護像陛下那麼棒的孩子遠離災厄的。而且,這種殯葬集團那麼特別,地下居民也都活得好好的,所以一定不會拒絕所有活人才對,你不用那麼悲觀。」

「可是!」

不曉得聽不聽得懂英語的阿吉拉插話了。

「紀錄顯示、地下居民、活著。」

他放下韁繩,雙手做出翻書的動作,應該是想表達文書上有記載吧。

「似乎大多數都是瞎子。」

「你是說他們的眼睛看不見?」

「……不會吧。」

肯拉德喃喃自語,喉嚨忽然感到乾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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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等、等一下。那個全身幹勁十足、正在做收音機體操的老伯在幹什麼啊?!」

「看來他很期待潛水的樣子──」

一艘浮在異國夜晚的湖泊,連照明都不太亮的小船邊緣,兩名日籍與美籍的學生正在交頭接耳。船中央是一名年齡不詳、戴著墨鏡的男子,正以下半身穿著橡膠潛水服的怪異打扮,專心做暖身操。

「唔、喝!唔、喝!唔、喝!唔、喝!」

想不到他的腹肌還挺有力的。

「妳說他要潛水……可是他戴著墨鏡,而且現在又是晚上……他當自己是石原軍團﹝註:由石原裕次郎所成立的藝人經紀公司,旗下藝人的統稱﹞USA分部的啊?」

「這麼說來,勝利自己也沒把眼鏡摘下來。」

「我沒關係啦,眼鏡是臉的一部分。」

「喔~~那你就是歧視墨鏡囉?」

澀谷勝利心想,應該要把尊敬眼鏡男子的概念深植這些傢伙的心中。不管什麼人戴上墨鏡,看起來都很有男子氣概,但是戴普通眼鏡會變帥哥的人可就不多了。不管戴什麼流行鏡架,要是戴的人不怎麼樣一樣是白搭:換句話說,可以變帥哥的人才是真正了不起。為有不仰賴墨鏡、也不倚靠隱形眼鏡,只戴正統眼鏡就能勝出的人,才能被尊為稀世珍寶。

但是現實又是如何?

「你打算戴著眼鏡戴潛水鏡啊──?」

「當然,不戴眼鏡叫我怎麼找盒子?」

「啊哈──?」

對方向教學影片裡的美國人一樣,聳著雙肩,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在這之前我先問清楚,你們會潛水嗎?」

操縱飛機與船舶的東方男性,用字不正腔不圓的英語發問。坐在船艙屋頂,兩隻短腿晃個不停,真是有夠悠哉。在他旁邊的是長的兇神惡煞,生於加勒比海的法國人──法蘭索瓦,他則是悶不吭聲,雙手交叉在胸前。他們兩個好像認識,在機場自我介紹的時候還用勝利聽不懂得語言打招呼。

這個東方人的名字叫DTJ,聽起來好像主題樂團的縮寫,應該不是他的本名。

他是租賃飛機的駕駛員,好像也是鮑伯跟艾比蓋兒的舊識。據說飛行技術天下第一,但是他戴著洋基隊的球帽和直條紋襯衫,再加上微寬的下巴,根本看不出實際年齡。感覺好像比勝利年輕,不過即使是在自由國家美國,也不可能讓這種年輕人取得飛機駕照吧。不過他那張嘴總是土不出什麼好聽的話,甚至三番兩次刻意挑釁初次見面的勝利。

「你是日本人?話說在前頭,我的名字最後那個J不是JAPAN的J喔。」

看他刻意強調的樣子,可能對日本沒什麼好印象吧。

年齡不詳的東方人跟表情凶惡的法國人,這種組合還真是越看越奇怪。

「如果沒有潛水的經驗要老實說喔──!即使我是民間的捍衛戰士,也沒辦法一次救兩三個人呢──」

「民間的捍衛戰士是什麼東西啊?是浪花的莫扎特﹝註:日本作曲家木田太良的綽號﹞的親戚或是什麼來著嗎!?告訴你,我會!我會潛水啦!那還用說嗎?我可是日本人耶!不過是在湖裡潛水而已,有什麼難的!」

一半的日本人都是武士或藝妓,另外一半就是海女﹝註:在日本從事潛水採集魚貝的女性﹞跟漁夫。目標成為都知事的超級大學生理應是做不來的。就連惡名昭彰的卡嚓嗶﹝註:日本兒童節目的登場人物。是生長在南國的綠色恐龍﹞都能再南方海域跟魚群嬉戲,只要沒有姆克﹝註:日本兒童節目的登場人物。是生長在北極附近的雪怪﹞的血統就沒問題。

勝利把合身的橡膠潛水服拉到肩膀高度,沒想到衣服比想像中還要緊。只要把拉鍊拉到脖子,就能輕鬆確認乳頭的位置呢。

「唔、喝!唔、喝!唔、喝!唔、喝!」

鮑伯專心做著暖身操。

「趁現在速戰速決吧!」

勝利悄悄催促據說擁有講師資格的艾比蓋兒?葛雷弗斯。

只是沒想到世界上有這麼令人訝異的人才。孤伶伶坐在機場裡的錦鯉女孩,其實是世界知名的寶藏獵人﹝自稱﹞,而且還身兼啦啦隊隊長、潛水講師,以及一知半解日本通。勝利在鄰居眼中雖然是優秀的大哥哥,資歷卻有點不如人。

照這種情形來看,不難想像往後還會出現多麼優秀的人才。畢竟擁有私人飛機,還命名為「鮑伯航空」的經濟界魔王曾經在商店街大跳森巴舞;昨天被人當成單純「鋼彈宅」的男子,也可能是非常可靠的新人類。

------------------------

……一點也沒錯。

不管做任何事,最重要的是金錢。

即使想搶得先機,以裝做不知情的樣子捷足先登,沒有資金還是成不了事。即使是再怎麼正當的行為也一樣。

「真是太扯了,連我拿現金買機票也會被懷疑。照理說,笑嘻嘻付現的購物方式不是比較安全嗎?也不怕會變成卡奴啊!」

「別責怪美國──」

「我並沒有責怪特定的國家啊!」

村田健只是針對自己剛剛付現夠買機票的時候,對他露出懷疑眼光的職員感到不滿而已。區區一個高中生即便持有*,額度也很有限。畢竟他家只是一般的上班族,只能共用同一張*的額度。

正因為這樣,所以只好付現,反而被投以「這筆錢是打哪來的」懷疑眼光。這個國家明明就有很多人靠股票獲利創立公司、也有年紀輕輕就賺大錢的學生啊!但是相反的,也有許多犯下罪行、沾污雙手、誤入歧途的年輕人。

「真是的,我看起來像是在運送毒品嗎?我才不想為了毒品白白賠上我的人生呢!」

村田大大吐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稍微冷靜一點。

「不過我要運送的東西比毒品更危險呢。」

「應該不是你吧,阿健。」

「我懂,我了。安啦!我還分得出來。」

結果,從紐約換機的機票是由羅德里蓋斯購買。

他似乎很樂於扮演監護人這個角色,臉上的笑紋也變得更深。他摘下防風眼鏡,甚至穿上不長穿的夾克,拼命假裝自己是村田的家長。荷西?羅德里蓋斯是優秀的小兒科醫生。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職業,因此他本來就不討厭照顧小孩;更何況還是自己診療過的孩子,那就更不用說了。

跟搭專機前往瑞士的鮑伯他們採取不同行動的村田跟羅德里蓋斯,他們從成田出發前往紐約,然後再從紐約來到麻薩諸塞州的羅根國際機場。

「因為日本人看起來比較小嘛──你一定是被當成一個人旅行的國中生了──」

「如果是為了尋找重要的朋友,就算是國中生搭飛機又何妨呢!」

「話是沒錯啦,不過這邊的規定比較嚴格,像是離婚的父親如果擅自把兒子帶走,也會被當成綁架呢──」

「我倒覺得拉丁美洲的中年男子跟日本學生走在一起比較怪……啊~~醫生,不要露出那麼可憐的表情啦!我真的很感謝你離開鮑伯跟在我身邊,倒是……」

午後的國際機場還真是擠的可怕。雖然不是觀光旺季,還是有不少人拖著行李箱倒處跑。怕會走散的村田一面緊跟在旁邊,一面看著瘦巴巴的墨西哥人。

「我門這樣就有如違背他的主意,接下來到底要不要緊啊?希望不會對你的工作造成什麼不良的影響就好了。」

「你在說什麼啊,阿健?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兒科醫生喲──?就算鮑伯想施壓,也不會插手我那沒什麼賺頭的診所工作啦!更何況他也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那就太好了。打從你跳過他直接跟我聯絡之後,我就很替你擔心。」

「嗯。因為阿健,我猜你應該希望能比鮑伯先知道。」

「那當然。」

羅德里蓋斯隸屬的集團首腦,是現在應該跟勝利他們一起在瑞士的鮑伯。因此他沒有透過鮑伯就把重要情報告訴村田的行為,即使被當成背叛也無可辯駁。

村田在幾個星期前從羅德里蓋斯那裡得知「盒子」相關情報。他在掛電話之前這麼說:「如果你想那麼做,儘管直接向鮑伯報告沒關係。」當時村田馬上回答:「我視情況而定。」

「接下來該怎麼做就全看你囉!」

「我倒覺得應該是要看鮑伯吧?他在我心目中的評價已經大幅下降了。誰叫他竟然說出要使用『鏡之水底』這種話,就算想實現澀谷他哥的願望也不能這麼做吧?」

「嗯──但是他平常並不是這麼不深思熟慮的人啊──?可能是一扯到JUNIOR就變成溺愛子女的父親吧?」

「他們又不是父子!」

小兒科醫生一面露出靦腆的笑容,一面用關節有如枯枝的顯眼手指撥弄過長的瀏海,還是有幾束攏不上的頭髮貼在臉上。

「關於這點,我倒是能體會他的心情啦。說到父母,你爸爸媽媽那邊沒問題吧?」

「沒問題,他們兩個都有鑰匙。」

小兒科醫生露出「我不是那個意思」的表情,不過現實生活確實如此,會有這樣的回答也是沒辦法的事。

「往好處想,是他們對我漠不關心,採取某種程度的放任主義。只要我留張紙條說要住朋友家,他們就不會找我。但是實際上他們根本就不認識我的任何朋友,就算想找也無從找起。我跟他們說,學校因為校慶放假一個禮拜,所以要出去旅行。他們也很放心的說:『沒關係,只要打手機就找得到人。不過得先確定住宿的地方喲。』」

「阿健。」

出生前曾經擔任他的保護者的男人略皺眉頭,而有難色地拉下嘴角。

「你不寂寞嗎?」

「寂寞?為什麼?」

這時候有個少女一面喊著童稚的言語,一面從兩人身旁跑過。看起來像是母親的女性則坐在藍色長板凳上對她揮手。她用法語輕聲細語地把他抱到膝上,緊緊摟住她的腰。有不少航空公司的飛行路線都會經過羅根,因此有很多從這裡前往歐洲的旅客。羅德里蓋斯看著那幅景象,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

「……我是不是做了錯誤的選擇?」

「什麼選擇?」

「就是你的家庭。鮑伯幫澀谷選擇一個很完美的家庭當做他的出生場所,可是你出生的家庭是我選的。其實直到最後一刻,我都在猶豫是否要讓你誕生在香港某個無後的富豪家庭。之前那個人……你也知道的,那個──就住在香港不是嗎?可是結果,我卻託付給一對極為普通的日本夫婦……我這麼做是不是錯了?如果讓你出生在富豪世家,當個走國際路線的大少爺是不是比較好──」

「啥?」

村田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嚇得目瞪口呆,然後放慢腳步盯著對方。

「因為聽你這麼說,好像沒有得到來自家庭的溫暖,我在想你是不是過得不幸福。」

「才沒那回事,醫生!」

村田無法忍受對方天馬行空的想像。已經成為日本人的他連忙否定另一個選項:

「生在富豪世家的確讓人有點心動,只是我一旦在那裡出生,想要來日本勢必要多費一番功夫。況且一旦成為有錢人家的繼承人,家人也不可能輕易讓我移居道外地,我們要見面不就得多浪費一些時間了嗎?」

「見誰?有利嗎?」

「沒錯,所以讓我當日本人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是阿健──」

小兒科醫生用指甲剪得短短的時只把眼鏡往上推,因為退流行的鏡框已經快從鼻樑上滑下來了。

「……他是你不惜捨棄充滿親情的家庭,也想得到的人嗎?」

「沒錯。」被他的動作影響的村田也跟著把自己的眼鏡往上推,點頭回答:

「沒錯,我無論如何都想要這樣的朋友。並不是想得到新上任的魔王,我只想要一個無話不談的對象。我想要可以推心置腹的夥伴,想要一個朋友。」

那是沒有敞開心扉的法國人,以及無法認同自己的記憶,而不斷追查真相的可憐女孩都得不到的東西。

「我一直想要澀谷有利。」

說什麼都不願意失去,甚至不惜與他人為敵。

握拳的瞬間還稍微用了點力。不過那股情緒立刻又回到體內,裝出開朗模樣繼續說:

「而且,我猜你可能有些誤會,所以我得先跟你解釋一下,醫生。那些人……也就是我爸媽,我相信她們很愛我喲!只不過我的成長過程都沒出過什麼問題,為人父母的他們就顯得有些粗心大意。畢竟我是個優等生他們很信任我。要是我突然在街頭販賣合法藥品﹝註:表面上說是合法,其實也包括危險的管制藥品與違禁品﹞,他們鐵定會臉色大變,想要引導我走回正軌,即使放棄工作也在所不惜。不過我爸爸可能會因為打擊過大而先昏倒吧。」

「優等生突然販賣藥品,這種人生的轉變也太過戲劇性了吧。哎喲!」

從旁擦身而過的青年,背包撞到羅德里蓋斯的肩膀,害他一個踉蹌。他的身體雖然健康,卻瘦得像棵枯木。跟長期旅行者的行李箱相比,行李可能還比他重吧。

「雖然我們是一般平民,不過旅行風格可算高手級的呢。」

被鮑伯與勝利出乎意料的行動嚇一跳,結果沒戴什麼東西就直奔機場,因此手邊的行李就只有錢包跟護照而已。

然後把錢包塞近在書店購買的旅遊指南時附的塑膠袋,藏青色的冊子就放進衣服內袋。至於換洗衣物以及盥洗用具準備等到當地再買。就動身上路這點來考量是很輕便沒錯,但是實在讓人無法想像這是趟海外旅行。不過也多虧這樣,才不必與人推擠爭搶行李,還能從「Welcome to Boston」看板下方迅速通關。

「關於那點倒不用擔心。我們的目的地──自由港是以暢貨中心而聞名的城市喲,可以讓你從上到下都是名牌呢!」

「需要名牌西裝的人是你吧?」

村田上下打量同行者,皺巴巴的夾克看起來好像是在日本量飯店買的便宜貨,這身裝扮一點都不符合他的身分地位。雖說是駐院醫師,好歹也是個小兒科權威醫生,即使再怎麼不重視打扮也該有個程度吧?他倒是可以趁此機會幫自己準備衣服──一套可以讓自己站在全美小兒精神科醫學會講台上的服裝。

「……先別管暢貨中心,對我來說只要前往的目的地不是波士頓市區就謝天謝地了。」

波士頓有太多足以令他想起往日種種的事物。葛雷弗斯的家就住在碧肯山而在中國城開張營業的店家至今也應該還在吧。

當然那都不是村田本身的過去,只是可能因為某種契機而甦醒,到最後演變成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如果能夠避免,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樣的獨白不曉得會不會被聽到。

另一方面,前往瑞士那一組則面臨無法避免的狀況。

照射燈將水面照得十分刺眼,勝利等人搭乘的小船被身綠色的集團包圍。

他們一律全副武裝。而且很誇張的是,槍口權都對準澀谷勝利&鮑伯一行人。撇開在岸邊待命的小組不算,光是開著小艇接近他們的人數少說也有二十來個。

「二十四隻眼睛﹝註:作者是壺井榮,以瀨戶內海的小豆島為舞台,描寫老師與十二名小學生的小說﹞……不對,是二十多支槍口對著我。」

「就連我也只被二十隻槍瞄準過呢──」

這種時候特別可靠的鮑伯還沒脫離暖身操模式。他正在做收音機體操第一個動作「雙手往前伸直,背部向上伸展!」把手舉高的姿勢還真是時候。

至於剩下的四個人則是把手舉到臉旁邊。畢竟被二十幾隻槍對準,不管再怎麼厲害的超人也得笑咪咪地放棄抵抗吧。

「可是為什麼我們非得受到警察的『關切』呢?別說盒子還沒打撈上來,我們連潛都還沒潛下去呢!還是說這裡──禁止游泳呢?」

如果是來取締遊客擅自下水游泳,這個場面也未免太大了。

聽到勝利裝傻說的話,艾把蓋兒倒是沒有多想,開口就是一堆專門用語:

「勝利真是的,這些人不是警察,是軍隊喲!你仔細看清楚,他們手上拿的不是點三八,而是九釐米喲!」

「就是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啊!」

「這句話好有『果然是日本人』的感覺。」

艾比蓋兒說話的語氣很輕鬆。儘管她表現得蠻不在乎,但是跟勝利說話的時候,改成用英語交談,這證明情況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對勝利而言,他根本無法分辨*的口徑。不光是那樣,每三名敵軍就有一名拿著類似機關槍的東西。

「如果是軍隊就更誇張了,為什麼我們會被軍隊包圍?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被那種武器打中,是會感覺到『痛』、『有點痛』,還是『痛死了』呢?」

「根本不會痛,在痛以前就已經掛了。」

在自稱民間捍衛戰士的DTJ唸唸有詞的同時,小船突然劇烈搖晃。原來是那群包圍他們的士兵一面喊著警告的話語一面登上小船,只不過勝利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瑞士的主要語言是什麼語?瑞士語?

艾比蓋兒則是用毛骨悚然的表情,語氣粗暴朝著對方大吼大叫。

「葛、葛雷弗斯,沒必要這麼生氣,這時候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動手……」

「我才沒生氣!用德語反駁的口氣聽起來就是那樣啦!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群人是瑞士軍人呢──」

「怎麼說?」

「雖然我曾祖父是德國人,不過傷腦筋的是他曾經被當成戰犯,禁止出入德國呢。」

「妳的曾祖父幹了什麼好事啊!?」

只見艾比蓋兒用德語大叫、鮑伯的法語說的很溜、法蘭索瓦面不改色沉默不語、DTJ一邊挖鼻孔一邊罵著***、***。

身穿緊身潛水服的勝利仰望天空,一心等待有哪個戴著頭盔的年輕藝人拿著「你被整了」的牌子出現。

迎面而來的RANGE ROVER上面坐著一名年近四十歲的司機。他是一名頭戴黃色帽子,頂著棕色捲髮,全身綠色奇特打扮的巨漢。

他一看到從大廳走出來的村田跟羅德里蓋斯,就拋開大口咬著的甜甜圈舉手敬禮。司機居然舉手敬禮?村田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羅德里蓋斯似乎很習慣他的動作,輕輕舉起右手向對方回禮。

「嗨~馬修,好久不見。你跟過去有點不一樣耶──現在該不會是……軍曹?」

「好久不見了,艦長!沒有啦,那個──我當然希望自己一輩子都能當聯邦軍的士兵,不過那個──我兒子拼命說要侵略藍星──倒是艦長,你現在是西裝組的嗎?」

「嗯,這中間有很多原因啦。對了對了,我在東京買了紀念品,不過因為不想帶行李,所以直接寄回家了。到時候再分給你們吧。」

「這是我們的光榮,艦長!」

跟名譽比起來,想像紀念品內容的司機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還做出美國計程車司機不可能有的舉動──下車幫我們開後車門。

「我來介紹一下。阿健,他是馬修?奧森,是我從白色基地時期就認識的朋友。」

白色基地時期是什麼東西啊?把它跟美蘇冷戰或鎌倉時期一視同仁的話不知是否妥當……正當村田這麼想的時候,幼年時期曾經接受羅德里蓋斯診療的記憶忽然在他的腦裡清醒。小兒科醫生剛開始是這麼問的:

『你喜歡的MS是什麼啊~~?』

「……這麼說來,難道……不、沒什麼難道,你們兩個跟鋼彈有關,對吧?」

羅德里蓋斯跟馬修?奧森笑容滿面地搭著肩:

「沒錯沒錯。我們永遠都是『鋼』友,對吧──」

不過歲月會改變一個人的。

受到兒子的影響,對其他動畫也產生興趣的馬修?奧森,連車內後視鏡都掛著某種綠色吊飾。看樣子他好像也很喜歡青蛙。

「那邊有個血液中流有空中遺傳基因的男子……的孫子,所以我們才找馬修來幫忙。而且他跟我們接下來要見的人也認識──」

聽說鮑伯航空公司的專屬飛行員是一個叫DT的天才駕駛員的孫子。不過有兩個那麼特殊頭銜的男子,會不會跟鋼彈宅奧森不相上下啊?算了,如果只是要在普通車輛往來的市區開車,路上隨便抓個當地的高中生就行了。

正當村田往行駛中的車窗外一看……

「等一下!?剛才有台疑似水陸兩用的橘色車輛跟我們擦身而過喲!?該不會波士頓這裡,都是利用大白天在市區內進行軍事演習吧!?」

「啊──那個不是,那只不過是新奇之旅的一環啦!」

「新奇之旅!?我還以為是軍隊。」

當下感受到的佩服與訝異,讓村田緊繃的緊張感一下子完全消失。他放鬆肩膀,像被大雨淋濕的布偶般癱在座椅上。可能是車內的空氣很暖活,馬上就被慵懶的睡魔所侵襲,畢竟在飛機上根本沒什麼睡。

「……說到軍隊……」

自然而然放鬆表情。

「另外一組人馬,現在或許已經被瑞士跟德國的特種部隊團團包圍了。」

「特種部隊!?」

「嗯,就算沒有動用特種部隊,但是負責偵查X檔案案件的部門確實正在監視他們。」

「怎麼會鬧得那麼大呢?」

「因為情報外流的關係啊。已經流傳到Confoederatio Helvetica﹝註:瑞士的拉丁文國名﹞也就是瑞士聯邦當局。」

連村田自己都一直在思考,這個「當局」到底是指哪一個單位?但是經過實際交手之後,他也就逐漸明白了。

「還有德國的菜鳥研究員也略有耳聞。就是第二次大戰中,納粹拼命尋找的歐帕茲﹝註:OOPARTS是指在不應該出現的地方出土的史前文物﹞出現在波登湖……」

村田拼命忍住不斷湧上來的笑意。

「網路上的謠言還說,那個玩意有著很長的尾鰭呢。我猜最近幾個星期,大概又會傳出一到晚上就會有紅眼波西或是留下巨大腳印的波登水怪出沒消息吧。」

「真是可怕啊!」

「為了要引開敵人的注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是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波登湖』的『鏡之水底』,妨礙我們的傢伙就會減少。」

「可是……」

許久以前曾幫這名高中生進行心理諮商的小兒科醫生,開始撥弄綁在腦後的頭髮。對於一向樂觀的他來說,很難得看到他露出那麼明顯的不安神色。他似乎和村田不同,不希望進行攻擊性的作戰方式。

「要是讓有關當局知道,鐵定會派專家插手喲。到時候不就比只有澀谷JUNIOR跟艾比蓋兒更麻煩嗎?如果其中一方真的把『鏡之水底』打撈上來……」

「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沒有。」

因為沒得到任何反應,於是他再重覆同樣的話。好不容易看到在已退流行的鏡框後面,無數的笑紋向四面八方伸展,細長的瞇瞇眼瞪得大大的。

「你說沒有……是指盒子嗎?」

「沒錯。」

「不在湖裡?」

「嗯!」

「可是,當初說把盒子沉到水底的,不就是你……」

「我是說過沒錯。」

村田不禁對坐在隔壁,目瞪口呆的同行者露出壞心的笑容。

「我是說過,的確說過。盒子……『鏡之水底』就沉在誰都拿不到的水底,的確是我親手把它沉下去的。嚴格來說做那件事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那個不相信任何人的法國醫師各的。只不過,地點並不是湖泊。」

張著嘴巴的羅德里蓋斯用食指指著村田,訝異的連反問的話都說不出口。這也難怪,因為至今都沒有人知道這個令人有些生氣的事實,當事人跟靈魂繼承者村田都沒有洩漏出去。

「而是沉在海底,剛剛還從上空通過喲!」

「你說剛剛通過,難不成在太平洋裡──!?」

「嗯,正確的位置我也不記得了。畢竟對他而言,那不是預期中會發生的事。」

「我……我聽不太懂耶,阿健!你能不能一步一步慢慢解釋給我聽啊?啊、你大可不必理會馬修,不用太在意他的存在。馬修,這是極機密會談,要是消息走漏的話我們可是會戰敗!好了,阿健,這樣就沒問題了!」

「了解。」

村田模仿他生前的保護者,拉長語尾答了一聲「了解──」。然後雙手交叉在胸前,整個背靠在座椅上,這樣更能感受到車子行進的震動。

「我靈魂的祖先……為了省事,我就用這種稱呼代替了。畢竟要算是幾代以前也很麻煩。總之是殘留在我的紀錄裡,很~~久以前的人了。」

他特地選用「紀錄」這個說法,只是不曉得對方有沒有注意到。

「先別管他是不是第一代,反正就是那個頭髮長到讓人覺得很煩、人稱賢者的人,聽說他帶著四個盒子之中的兩個……然後夾在腋下飛到地球對吧?」

「聽、聽說過。」

「然後我的祖先好幾次因為出生的地方不對而錯失盒子所在地,或者不斷因為環境惡劣而導致他們沒有察覺自己的真正身分,所以說什麼也不願承認自己曾經帶東西過來。不過其中還是有洞悉一切,並且嚴密監視盒子的優秀祖先。」

「就像你一樣?」

「唉啦!一聲,你再怎麼誇獎我,我也無以回報喲。正如你所見,我現在身上只帶了塑膠袋跟護照而已。不過在那個法國一聲安里?雷江所處的時代──其實也不能怪他啦,只能說他運氣不好而無法掌握兩個盒子的所在,所以……這也是一種推測,當艾比的曾祖母的祖母……很亂吧?總之就是寶藏獵人海瑟爾?葛雷弗斯奇蹟似地獲得那兩個盒子。其中之一得『鏡之水底』在西亞發現之後,交由澳洲某畫廊保管時,被聽到風聲的獨裁者搶走了。不過那終究只是推測喔?」

小兒科醫生圓瞪的眼睛變回正常的大小,看樣子他終於恢復冷靜了。

「嗯,說到艾比的曾祖母是吧?也就是創立博物館的人,艾普莉?葛雷弗斯找回從鮑伯那兒得知的『鏡之水底』……應該是『鏡之水底』的盒子,為了不被濫用在戰爭上而讓它沉入波登湖對吧?當時從旁協助的有她的搭檔──天才飛行員以及她的先生。」

「同行的是我上上一代的靈魂,安里?雷江。可是雷江並不相信。」

「……不相信誰?」

「與其說他不相信『誰』,倒不如說他不相信萬物。因為我是他的後繼者,才敢這麼說,不過他也是個可憐的人相信任何人,對任何事物都帶著懷疑。這種個性雖然很討人厭,但是就某種意義來說他也算是犧牲者。老實說,我覺得這套系統很殘酷,想出這個點子得傢伙真是沒血沒淚的混蛋。」

羅德里蓋斯本來想說「我知道那傢伙是誰」,不過還是沒說出口。在地球說出真魔國的創始人是誰根本沒什麼助益。

「雷江背負太多記憶,可是又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家人跟朋友,因此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表面上他有著醫師的光鮮頭銜,對每個人也都很親切,但是內心一直都很孤獨害怕。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有問題?為什麼非得守護盒子不可?有該怎麼做才好?該怎麼尋找不曉得是否存在的可笑盒子?而且還要保護它免於落入他人的手中?更何況這件事是真的嗎?這應該是精神方面出問題的人常見的徵兆。而過去的記憶、人格、歷史、盒子等等,很可能就是生病得自己所建立的妄想王國。也難怪他會煩惱,因為我也是,而且從三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呢!」

「阿建好早熟啊──」

「嗯,但是我到了四、五歲的時候,澀谷跟醫生你就出現在我面前,根本沒多餘的時間去煩惱自己是幸或是不幸。」

加上所有不同的例子,早在他以村田健的身分出生時就已經準備好了。像是煩惱的例子、不煩惱的例子、在煩惱以前因為困惑而墜入瘋狂深淵的例子。要向周遭的人們說清楚還是向眾人吹噓一番再拋到腦後?要當一個接受這個重擔並且活下去的人?或是不接受它,當一個將它封印在記憶裡,設法忘記這種不幸結局的人?雷江只想起一半的過去,村田卻原封不動繼承所有紀錄。

要採納什麼人生的哪個部分,該模仿誰才能活的輕鬆自在,先人留下來的答案裡存在著無限可能。

「要是雷江能夠認識鮑伯,或許可以輕鬆一點。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是同類。畢竟來源不同,而且他也沒有敞開心胸說出真心話。可見安裡?雷江沒有朋友。他跟我不一樣,不知道怎麼找出問題的要點。」

小兒科醫生慎重其事地發問:

「所以雷江什麼都不相信……什麼都不相信的他,做了什麼?」

「他把盒子帶走了。」

即使用英語也無法變成冷笑話。一臉苦笑的村田為了讓後腦舒服一點把下巴抬高繼續說: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他把曾經沉入湖底的盒子打撈帶走。只因為它不相信,他不是不相信艾普莉跟他先生,而且他覺得軍方絕對不可能永遠找不到盒子的所在之處。他不相信人生能夠事事如意。」

「好不容易藏起來,他竟然又打撈上來……可是你說他帶走盒子,但是不會引人注目的廠所應該很少吧?他到底保管在什麼地方?」

「嗯,那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沉在海裡可能是他原本就計畫好的,也可能是非預期的意外。也許他本來就打算就此擺在自己身邊,繼續在海上監視它吧。」

「啊~你說的對。如果當成船醫的私人物品堆放在船艙哩,可能比擺在陸地更不容易被發現。況且他經常浪跡天涯,原來如此──」

荷西?羅德里蓋斯一邊低聲喃喃自語,一邊抬高眼鏡,再用關節有如枯枝般明顯的手指輕揉眼皮。他的眼尾露出疲憊的神色,跟平常開朗的墨西哥人形象不太配。

「結果它還是沉入水底了。」

「與其說是沉入水底,不如說是『被』沉入水底。」

「咦?」

「他以船醫身分登上的民船,被自己人誤炸沉沒了。」

羅德里蓋斯「啊……」一聲之後沒再說話,緊閉雙眼把後腦靠在椅背上。十指交握在肚臍上,悲傷地歪著嘴唇,彷彿被炸死的人是自己的朋友。

對話一停止,車內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可能是耐不住沉默的氣氛,駕駛座上的馬修?奧森伸手打開收音機的開關。吵翻天的音樂從揚聲器傳出,流利的英語唱出對世間的絕望。

醫師像很久以前那樣,把手擺在年輕的諮商者膝上。然後用緩慢的語氣問道:

「你想起那一瞬間的記憶了,對吧?」

蓋住眼睛的眼皮不停顫抖。

「就在你體內。」

「沒錯。」

隨著簡短的回答,村田的視線移向窗外。所有樹木都被披上綠衣,眼前是一片美麗的景色。心理正想著,再怎麼說,這裡也很難說是都市時,車子已經上了高速公路越過州界。眼前的場景不再是波士頓。

「說吧。阿健,說給我聽。」

「那種感覺很奇怪,很難用言語形容。」

「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說。」

「感覺很沉穩。」

他試著要引出這段記憶,眼前出現彷彿彩色亮珠的物體,並且靜靜呈現出以藍色為主,有如萬花筒的美麗景象。

「他仰著身子,以抬頭望天的姿勢往下墜。可是人不在天空,而是在海裡,所以是仰望隔著海水的天空。當時可能是白天,海水顯得又亮又藍,而且還閃閃發光,他是一面仰望海水一面往下沉的。沒有感到一絲痛苦,也沒有類似悲傷的感情,因為他沒有任何會替他感到悲傷的家人。」

他知道一瞬間死了許多人。之前曾有過思緒隨著爆炸聲中斷,眼前突然變暗的例子。也曾發生過好像孩子做的夢,不斷看到現實生活不可能出現的景象。不過雷江的最後卻顯得很安靜,可能是在海底才會如此寂靜無聲吧。

「他抬頭往上看,有好幾個人一起往下掉。雖然不停往下掉但是速度非常緩慢,他們的雙手雙腳還在優雅地移動。在那個時代可能沒有這種說法,不過就像是空中漫步。女人的頭髮像海草一樣隨波飄動,有時候還會迸出紅色或橘色的煙火。不過那也是出現在水幕另一頭,畫面模糊又柔和,感覺非常美麗。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不會感到難過或痛苦,只是慢慢沉入明亮的水底。」

說到這裡,村田大大嘆了口氣。

「他後來應該是死了,肯定是那樣。」

「謝謝你告訴我。對不起,硬要你回想那些事,想必很痛苦吧?」

「一點也不痛苦,不過感覺怪怪的……醫聲你覺得如何,對你的病例有參考價值嗎?」

「就算想當做參考,但是你的故事對於除了你以外的人根本不適用。」

羅德里蓋斯舉起擺在膝上的手,盯著村田的臉看:

「而且阿健沒有生病,所以我不曾把你的狀況當成是病例。」

「是嗎?」

村田雙手擺在腦後十指交叉,然後用力伸直背脊。他的視線從天花板轉到前座,然後再移到腳下。奧森家的兒子應該也有搭乘過這種車吧?車裡不太乾淨,角落還躺著揉成一團的甜甜圈紙袋。

外觀還是小孩子應該蠻喜歡的粉紅色與粉綠色的可愛配色。

大多數的人認為小孩喜歡粉紅色跟粉綠色。大多數的大人也認為小孩永遠長不大。

「原來如此。」

「是啊,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你有病。當時你只是個發音不清楚的小孩子,但是在看到我的名牌之後突然喊我喬西﹝註:荷西的英文是JOSE﹞喲。可見你看得懂ABC嘛──」

心不在焉的村田心想「眼鏡怎麼起霧了」,可是用食指怎麼擦也擦不掉,於是他連忙把話題拉回來。

「……『鏡之水底』應該躺在太平洋的某處,跟安里?雷江的遺體在一起。要想打撈上來應該是不可能吧。」

「這樣的話,在那邊還比較令人安心。」

「沒錯。只要海洋專家不使用深海探索機器尋找沉船的寶藏,那就沒問題。」

「這樣一來,精明幹練的寶藏獵人繼承人──艾比蓋兒?葛雷弗斯不管在波登湖怎麼潛水都不會有成果……我反而覺得對鮑伯他們很不好意思。」

「他們想怎麼找就怎麼找吧。」

小兒科醫生瞇著眼睛認真盯著他看。

「怎麼了醫生,有什麼不滿嗎?」

「我沒有不滿,只是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麼陰險──」

「我比較希望你說我是個不好惹的人。」

村田露出笑咪咪的表情,彷彿在說「才沒那回事呢,我可是優等生喲」。縱使他刻意讓自己表現的正經一點,不過從一開始就被識破。

「所以說,眼前的問題就是另一只盒子『凍土劫火』。」

「可是那個啊──」

羅德里蓋斯跟往常一樣,用拉長語尾的語調反問。

「──原本是由海瑟爾來保管,可是後來因為某個機緣導致盒子連同房子一起燒掉了,不是嗎?」

「表面上是那樣,不過其中充滿迷團。」

當時海瑟爾?葛雷弗斯正準備把剛到手的房子改建成收藏品的展覽館。她還親自把最寶貝的,甚至連家人都鮮少見過的幾樣物品搬進裡面。

而「那個」就是其中一個──被認定是「凍土劫火」的盒子。

她把到手的兩個盒子其中之一──「鏡之水底」委託給澳洲的畫商保管,而「凍土劫火」則留在自己身邊。

侵襲葛雷弗斯家的那把火,燒到連樑柱也不剩一根,只剩下焦炭跟灰燼。一般認為她本人也葬身火窟,但是棺木裡卻沒有她的遺體。當時參加葬禮,為海瑟爾?葛雷弗斯傷心流淚的人們,並不知道佈滿鮮花跟泥土的棺木裡面,只有他的衣服跟愛用品而已。

「……可是我懷疑她是不是去了。」

「去哪裡?」

「那裡。」

羅德里蓋斯並沒有問是哪裡。他是在地球土生土長的魔族,就算人家告訴他有個跟這裡截然不同的世界,也無法具體想像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是他可以理解有「那個世界」的存在,也接受這件事。

「這樣就能解釋嗎?」

「應該是說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

一九三零年代的現場搜查無法追查真相。結論是因為過度的高溫燃燒,導致建築物、家中一切物品跟遺體都一起燒毀──當時的警方跟消防隊是那麼跟家屬解釋的。

「這種說法很難說服我。畢竟那裡不是藥物工廠也不是加油站,只不過是普通的民房,不管多高溫的燃燒,照理說還是會殘留碳化的肉體或骨頭才對。如果現場曾經發生過爆炸就另當別論,但是一般的火災並不會讓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嘛……事情已經過了七十多年~~」

「不過,要是海瑟爾跟著盒子一起飛到那個世界,一切就可以解釋了。光是非科學這點,現實狀況就遠遠比不上了。」

他試著用鞋尖踢開甜甜圈紙袋,紙袋便滾到前座下方消失了。這樣只表示它從自己的事也消失而已,就算看不見,它還是好端端躺在座椅陰暗處。物質不可能就此消失。

「……總之先跟霍伯特先生見個面再說。」

羅德里蓋斯輕輕點頭贊同村田的話,兩人之間的對話到此為止。只有收音機不斷重覆熱烈的話語。但是不久之後羅德里蓋斯還是忍不住說道:

「不、不過……你說沒有了,就表示盒子不在瑞士嗎!?」

小兒科醫生把手按在胸,皺著眉笑著說:

「既然這樣,阿健幹嘛故意當鮑伯的面表現得那麼緊張呢!?害他被你騙得團團轉……竟然刻意演這齣戲,你真是個壞孩子──」

小兒科醫生把當時發生在KTV的插曲提出來發問。

說他是「壞孩子」不僅很沒禮貌,而且明顯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不過被當下的氣氛感染村田一邊用拳頭敲著車窗玻璃,一邊笑著說:

「我沒有演戲。那不是演出來的,我也沒那個心情,我是真的不知所措。因為澀谷不見了,而且杳無音訊。這可是我上幼稚園以來第一次這麼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你會不知所措?」

「你這麼驚訝的發問,好像在說我沒有七情六慾。」

「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

醫生突然收起笑容,正經八百地說:

「很擔心啊。」

「嗯──因為澀谷做事一向冒冒失失。」

「我不是說澀谷,而是在說你。」

他的表情就像母親正對養兒育女感興趣時,卻要送孩子上幼稚園的表情。擔心他、不想離開他,但又相信孩子能夠度過這個考驗。

村田不由得移開視線,望著車頂嘆了長長一口氣。然後放鬆身體把頭偏向一旁靠在冰冷的玻璃車窗上。

「肚子不餓的話就先睡一會吧!反正還要花上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你要我在這個音樂聲吵死人的車子裡睡一會兒?」

「嗯,等到了自由港再叫你。」

「我根本就睡不著。」

但是似乎沒什麼好擔心的。

過沒幾分鐘,他就陷入深臣的睡眠深淵。年輕的歌手繼續抒發情感,唱出對這個是間的絕望。

69

主题

139

存在感

37

活跃日
 5 

SOS团二星级★★

2楼
发表于 2007/11/19 | 编辑
第三章



地上有好幾顆小石子,碰到額頭還挺痛的。

我舉起雙手護住頭部,整個人趴在地上。我的額頭貼著地面,看起來就好像跪在地上道歉。但是我不知道這個姿勢是對誰做,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做。

而且我稱不到三秒鐘。

撂下大話的我自從額頭受傷之後,連三秒鐘都稱不到,就因為害怕不已而整個人趴倒在地。有來路不明的生物襲擊我們──可能是鳥,也可能是蝙蝠,或是更危險、更凶暴的生物,但是我無法確認祂們的存在。雖然我的雙眼圓睜,但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我甚至不曉得牠們的數量,也不知道牠們會是從正面或是旁邊飛來。而且老實說,我根本無法確認那些傢伙是否真的存在。

黑暗加深了恐懼感。

感到害怕的我趴在地上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襲擊我們的生物通過。我全身抖個不停,要不是處於脫水狀態,我早就放聲大哭了。

等了好久好久,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

實際上可能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對我來說卻有種持續到永遠的感覺。但是既沒有掠過臉頰的風,也沒有任何疼痛,耳邊也沒有嗡嗡的振翅聲。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戰戰兢兢地再次呼吸,放鬆抱頭的手指抬起臉來。

「怎麼……」

喉嚨深處極度乾渴,若不試著硬擠出聲音根本無法說話。

「有利。」

似乎躲在牆邊的薩拉列基走了過來。我感應到空氣中的熱氣,隨著他踩著小石子的腳步聲流動過來。他蹲在我前方,還沒問我要不要緊,就先用左手觸摸我的臉。他的指間又冰又濕,還有潮濕的泥土味。

「你流血了。」

他靠了過來,幾乎快要貼到我的臉。我以為是他的鼻子碰到我的臉頰,然而卻有什麼溫軟的東西撫過我的傷口。那種特有的溫潤感,讓我確定他剛才舔了我的傷口。

「痛嗎?」

「不會。」

「是嗎,那就好。」

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

我的確失去了視力,但聽覺、嗅覺應該都很正常。我還有耳朵跟鼻子,還感覺得到週遭的熱氣與動靜。

可是除了最初的一擊之外,我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動靜。四周沒有野獸的氣味,也沒有殘留任何痕跡。

「是鳥嗎?」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我只看了一下就把眼睛閉起來。要是被牠們的嘴巴啄瞎的話就慘了。」

薩拉列基輕輕嗤之以鼻,重覆一次「啄瞎了的話就慘了」。

「不過牠們已經離開了,已經沒事了喲,有利。」

「怎麼可能?」

我說了一句「真的嗎!?」並且環顧膝蓋四周。不管我怎麼張望都看不到東西,但是周圍沒有殘留任何味道跟羽毛。我用力撐開兩手在地面摸索,但是淨摸到一些碎石子,根本沒有集體移動的動物所掉落的羽毛。

「怎麼可能,這太奇怪了吧?」

我還試著摸摸應該還在流血的右臉,還沒癒合的傷口有點刺痛。

「奇怪?怎麼了嗎?」

「只有一個地方……」

「牠們是避開你從兩旁通過的。」

「怎麼可能!既沒有振翅聲、也感覺不到風,最起碼也該有味道吧!?畢竟牠們是動物啊!可是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有剛開始撞到我,接下來就沒有任何感覺了。」

「會不會是你臉部朝下的關係?」

「怎麼可能!」

我用還看得到時的習慣,把兩手舉到眼前,摸索手指上是否沾到任何羽毛──當然是白費工夫。

「就算低著頭我也知道。就算是我怕的要死、就算動物不懂我為什麼要趴在地上,可是通道這麼狹窄,有鳥群通過一定會知道的!況且我還有耳朵跟鼻子,不是嗎!?」

「一般來說是那樣沒錯。」

「可是為什麼……」

薩拉列基在回答我以前,停頓了一段頗尷尬的時間。然後站了起來,然後用低頭看我的角度開口:

「因為現在的你並不理智。」

他的話聽在我耳裡,簡直像是在對犯人做出判決。

「我怕會傷害你才一直不說,不過你一定是因為疲勞跟不安而失去理智。這也難怪,你除了一直趕路的勞累,也沒有喝水進食,而且還遭遇夥伴死亡的悲劇。面臨這麼艱困的環境,要保持腦筋正常運作還真是不容易。因此你除了視覺之外,其他感覺也開始失常。剛才明明有那麼多動物經過,你卻告訴我,你完全沒有感覺。有利,你真的太累了。這都是你太過自責,把自己逼的太緊了。」

薩拉列基把手搭在我頭上,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我的頭髮。我的姿勢就像是請求上帝恕罪的羔羊。

「關於那個男人的事,你根本就沒必要自責。」

「你的意思是說……我腦筋不正常了?」

「我沒有那麼說。我只是說你稍微失去理智。」

「那還不是一樣?」

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有個單字一直在我腦中盤旋,讓我頭暈目眩。我的身體不停搖晃,好像中暑快要昏倒一樣。一股有如撞擊頭蓋骨內側的難忍疼痛,從頭部傳到頸部,然後往下竄到背部。

我覺得怪怪的,一點都不正常。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問題,否則剛剛發生的情況我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既然有一大群動物以極快速度衝來,我不可能毫髮無傷才對。

如果牠們真的有出現。

還無法挺直身體的我,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等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早已倒在堅硬地上。我以左手墊在下方的側躺姿勢倒在地上,然後一動也不動。我睜大雙眼,但是卻什麼也看不見。

「有利。」

我慢慢把膝蓋縮到肚子前面,拱著背想讓自己變小一點。我希望儘量減少暴露在這個世界的部分。

「我能了解你內心的想法。」

聲音直接傳進我耳裡。薩拉跪坐在泥石混雜的路上,彎著身體趴在我身上,膝蓋還碰到我的脖子。他不厭其煩地玩弄我的頭髮、把貼在臉頰的幾根頭髮撥到耳後,就像他平常的慣有動作。他以纖細手指捧起幾近白色的金髮,輕輕撥到耳後的動作,看起來真的很優雅。

「你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對吧?」

他的話彷彿沒有透過耳膜,直接在我腦裡擴散。

「你希望一切都是夢……像是離開自己的國家、在小西馬隆遇到我,還有我們一起來到聖砂國的事,全部都是夢就好了,對不對?你應該也希望跟偉拉卿分開,還有那名護衛的犧牲如果都是夢就好了。現在的你其實還待在故鄉,躺在暖呼呼的床上,什麼不幸的事都沒發生,你只是在做一場惡夢。無論多麼悲慘的夢,終究只是一場夢,遲早都會結束。睡在你旁邊的某人會輕輕搖著你的肩膀把你叫醒。」

他說有人會搖我的肩膀。

會把我叫醒。

「這全都是黎明時刻所做的惡夢。你說對不對?」

這全都是,黎明時刻……

「如果你那麼認為,就把它當作一場夢吧。」

所做的惡夢……

「在某人叫醒你以前,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誰會把我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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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阿……健……

「阿健!」

「啊!哇、什麼事?遲到了嗎!?」

叫醒他的人是羅德里蓋斯,嚇了一跳的村田整個人彈了起來。可能是車內暖氣太強的關係,襯衫的背後還被汗水濡濕了。明明只是坐著而已,他卻心跳加速氣喘噓噓,彷彿剛剛跑完百米競賽。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有人在夢中叫我。」

「嚇一跳的人是我喲!我以為你在做惡夢,結果你突然驚醒還大喊『遲到了』。你做了有關學校的夢嗎?」

「不是的,我不是在做學校的夢……啊啊!」

車窗外的景象,跟波士頓有著一百八十度的差異。美麗的紅色石板路街景,雖然是全新的地區,卻讓人有種懷念的熟悉感。附近沒有高樓大廈,街道完全包圍在綠意之中,給人一種度假區的印象。

「咦?這裡是什麼地方?」

「是飯店喲──緬因州的自由港。我們才經過總統他老爸的避暑別墅沒多久呢。」

「反正太遠了也看不見。」

「也是啦──」

在寬廣草地的深處,有一座紅白相間的建築物,屋頂的高度比背後的森林還低一點。這裡的地明有個「港」字,吹來的風偶爾還帶點海的味道。

「對方的工作要到五點才結束,所以約在這裡見面。」

「聽說這裡的咖啡很好喝喲!」

先行下車的奧森自豪地說道。從車裡出來的村田也伸伸懶腰,但可能是筋骨過於僵硬,總覺得好像連一旁的人都聽得到舒展時所發出來的摩擦聲。

約好見面的男人是否真的會帶來「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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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彷彿從老唱片或年代久遠的收音機放出來的古典聲,有如女高音在唱歌劇的聲音曾不知名的遠方傳來。如果至今發生的事情都是我在做夢,那這個音樂是否能代替我在現實生活裡的鬧鐘呢?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我腦裡唱歌。

那個人仰望著天空,眺望白天的晴空。應該不滿深藍色及純白色雲層的天空,罩著一片分不清楚是白還是藍的薄幕。我知道那是來到南方海域時,浪花與海水混雜的顏色。

我對著她大叫,想告訴她:「那是海水與波浪混雜的顏色。」

她說畫了:「是嗎?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看過,不過這是屬於我的天空的顏色。你看中央的顏色是不是有點不同?那個是太陽,它應該是純白色的。至少我稱呼那種顏色為『白』。然後你看,你看那個──」

我聽到她的話轉頭望去,大半的視野變成淡灰色,還跟打在臉上的風同時搖動。我知道了,那是樹木對吧?

她笑了,而且開心地拍著手說:「沒錯!那裡有樹木、而且樹齡將近百年。光線隱隱約約從樹葉的縫隙透下來對吧?雖然大家都說它是綠色的,但對我而言,樹木就是這種顏色。然後到了春天有花朵的味道、夏天有生命的味道、秋天有枯萎的味道、冬天有睡眠的味道。」

我把雙手插在口袋裡發問:「什麼是睡眠的味道啊?」而且放眼望去所有事物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我並不會感到不安,這是為什麼呢?

她又笑了。然後說:「關於那點,不試著睡一下是不會明白的。不過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你之所以不知道睡眠的味道,那是因為你並沒有睡著。」

你並沒有作夢喲。

……我沒有作夢。我並沒有作夢。

「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感覺胸口的痛處有如灼傷一般。墊在身體下方的左手,緊緊握著痛處的原因──海瑟爾幫我檢回來的魔石變的比體溫還熱,反倒是卡在小指的華麗戒指像結凍一樣冰冷。

我的身體因為抽出手腕而傾斜,然後用躺在薩拉列基膝蓋上的姿勢仰臥。抬頭看看地下通道的天花板,無論是來的方向和去的方向依舊黑漆漆一片。不過我發現只要一直盯著看,還是會發現顏色不均的狀況。

當上下左右都是一片漆黑時,我右手所在位置的顏色正在慢慢變淡。我轉頭追尋那個變化,發現黑色一點一滴變成灰色,然後灰色在固定的地方變成接近白色的點。

「那裡……」

……有太陽。

我想說出這句話,卻因為喉嚨太乾而無法出聲。

「有利?」

非去不可,但是我說不出話來。所以我默默用手肘撐起上半身,屈著雙膝利用小腿跟大腿使力。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但是腳還是抖個不停,身體也挺不直。我覺得自己很像一匹好久沒動,以至於忘記怎麼走路的馬。

不過我的右手還是設法摸索牆壁的位置,然後開始往頭頂白點的方向走去。

「你還要走?走得動嗎?」

我清了好幾次喉嚨,好不容易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總不能一直躺著不動,得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你……你也,一樣。」

可能是勉強說話的關係,喉嚨痛得好像快要裂開。

「你背著我也走不動吧?」

聽覺變得敏銳的耳朵,的確聽到薩拉列基感到無趣而嗤之以鼻的聲音。下一秒他的語氣充滿不滿與傲慢,不帶一絲親切感。

「你這個人真是麻煩。」

「……什麼?」

「我一直在等你無法動彈,但你就是不肯躺下來。就算硬撐也要走下去,就算用爬的也要繼續前進。」

微微的汗味隨著衣服摩擦的聲音一起傳來。我心不在焉地想著「他流汗了啊……」總覺得那一點都不適合他。要說不適合的地方,還有他現在說出口的話也同樣不適合。我無法相信外表纖細又溫柔的他,會曾看似綻放花瓣的嘴唇吐出這種話。

「當那個男人死掉的時候,我心想『這下子總算可以順利進行了,你終於背我逼到走投無路了。』但是你卻以強韌到令人無法置信的毅力站起來,說什麼也不肯倒下!」

「……我怎能……這麼輕易就倒下!」

「可是他死了喲,是你害死的。」

沒錯,是我害的。

「而且你的眼睛又剛好失明了。我心想,到了這種地步,無論什麼人都會變得懦弱沮喪所以這次你鐵定完蛋了。想不到你還撐得下去。哼──你的確挺了不起的,有利。從頭到尾都沒有依賴我的打算。」

「依賴你?」

我的右肩靠在突出的石壁上,已經無法一靠自己的力量站穩身體。即使要往前進,速度可能比烏龜還要慢。一路走來,我已經出現脫水、嘔吐、昏倒等症狀,甚至還產生幻覺。另外我的手腳發抖、無法正常說話、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視力也沒有恢復。

甚至失去了約扎克。

還有比這些更不幸的事嗎?他到底想看我多悲慘的模樣?

可是薩拉列基繼續說:

「但是你沒有屈服,你有著真正了不起又難以對付的精神。」

「就算有……」

你說我了不起?就算擁有了不起的精神又怎樣?難不成能使用魔術讓自己瞬間離開這裡?或者利用它操縱時間,回到我犯錯以前?

可是現實又是如何?我只能盡可能說話、咳嗽、呼吸,然後不斷重覆這個循環。

連薩拉列基也察覺到這一點,他語帶同情地說:

「不過你的身體也到極限了吧?這也難怪。有利。你想想看自己多久沒喝水了?或許你本身對日子的流逝沒什麼感覺,不過你已經五天沒吃沒喝了!」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不曉得有什麼好笑的,小西馬隆的少年王笑得彎下腰。

「我跟你一樣?」

他似乎把原本綁起的頭髮解開,細長的髮絲劃過空氣。他抓住我的手腕並張開手掌,把什麼東西丟在我掌中──一碰到我的皮膚就四散開來,形狀似有若無的東西。我我起拳頭想要抓住它,可是殘留在掌心的只有貼住皮膚的濕潤薄膜。

……是濕的?

「……水?」

「沒錯,只不過混了些泥土。」

我趕緊把它捧到嘴邊,但是無論我怎麼找,手上依然只有一點點泥土。我頂著髒兮兮的下巴以及白痴的神情靠近薩拉列基,想必我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正閃著慾望的光芒吧。

「你、怎麼、有水!?」

「冷靜點,有利。你的臉都弄髒了。」

他用大拇指擦拭我的嘴唇。當我確定他的身體靠近我的瞬間,連我自己都無法壓抑衝動,突然抓住薩拉列基。不行,我不能這麼做!為了水而攻擊對方,這不是人類會做的事。如果我做了,那我跟禽獸有什麼兩樣?即使我在腦袋裡大叫,理性終究無法控制本能。

「唉呀!」

不過明眼人輕鬆閃過盲人的手。他踢開小石子往後退,我則是腳步不穩撞到牆壁。

「因為你的眼睛看不見,又一直做惡夢。我去喝過好幾次水,不過你都沒發現。」

「……怎麼可能……我根本,沒聽到水聲。」

「因為是不流動的死水啊──路邊偶爾會有混雜著紅土的廢棄水井。所以你的耳朵聽不到水聲,鼻子指紋到潮濕的泥土味。」

「給我!」

僅能倚靠聲音辨別方向的我學不會教訓,雖然伸出手亂揮,焦急的我依舊無法掌握他的正確位置──只見雙手在空中胡亂飛舞。

「王八蛋,給我!給我一點也沒關係吧!?」

「給你?說的也是。」

薩拉列基繼續說下去:

「要是你倒在地上求我,要我幫助你的話,我就把水給你。可是無論我怎麼等,你都不肯做出那樣的事。沒辦法,有利,我就給你水吧。」

他的聲音還是一樣優美。

「你要是死了可就沒戲唱了。」

他的語氣還是一樣若無其事,然後用手扶住我的下巴:

「嘴巴張開。」

混著泥土的水流進口中,水分慢慢滋潤我的舌頭、喉嚨。雖然帶著一點體溫,但已經十分冰涼。

「還要嗎?」

不夠,一點也不夠。

「這、太少……」

「你還真貪心呢,有利」

我想抓住他肩膀搖他的身體,可是卻辦不到。我離開牆壁的身體因為失去支撐而整個人往下滑。最後跪倒在地。我緊抓住他的腰,用臉摩擦他的腹部,輕輕搖道:

「不夠。」

「沒關係,我再讓你多喝一些。這樣吧?只要你能正確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不管你想喝多少,我都讓你喝。」

「為什麼不肯馬上給我?為什麼不肯馬上給我呢!?既然還有水……給我……」

薩拉列基用手捂住我的嘴,想讓我閉嘴。他的手指是濕的,於是我開始舔起他的手指頭。只要逝水,管它是什麼都無所謂。

「你聽著,我要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這個聖砂國有個女人生下一對雙胞胎兄弟。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因為神族大多是雙胞胎。不過有個與眾不同之處──她的丈夫是一名受傷的士兵,一個漂流到這片大陸的外來者。」

「什麼嘛,那種故事到處都有。現在最重要的是……」

我揪住薩拉列基的衣服。指縫滿是泥土的手指焦急拉扯他的衣服。

像是魔族與除了劍術以外沒有任何優點的人類墜入情網的故事,或是魔族在被放逐的土地上與人類女孩結為夫妻的故事,這些我都知道。以外行人的角度來看,會覺得人類的愛情很麻煩,但是我不會。

「接下來的故事才有趣喲,有利。女人當上母親,但是她生下的孩子有一個一出生馬上哇哇大哭,另一個等了半天還沒有發出哭聲,幾乎快要死了。你猜她會怎麼想?」

「應該很悲傷吧……?」

「錯了。」

「為什麼!?應該要傷心才對吧!」

薩拉搖搖頭,用手把我的瀏海往上撥。

「那個女人並不傷心,她抱著兩個兒子往祖先的墳墓走去,還騎著馬前往人稱『生者無法通過』詛咒之路喲!很勇敢吧?」

「她想要把小孩埋了嗎?」

「不是的,她不是那樣就能滿足的女人。」

「不然她還能做什麼?以身為人母的想法,應該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好好安眠吧?難道還有什麼……」

「別著急。」

薩拉列基的小指與大拇指按住我左右太陽穴,指尖掠過我的眼尾。感到疼痛的我連忙移開視線……我依然看不見就是了。我的視線一移開,發現遙遠前方的右邊空中有個白點──那是人稱「太陽」的白點。

我在做什麼?

就算是為了水,也不該對著不喜歡的傢伙搖尾乞憐,拼命哀求。這不正是薩拉列基所要的?掌握一切的人一面用柔軟的指腹按著我的眼窩一面說:

「她不是那種讓生下來就死去的兒子,與祖先一起安眠就能滿足的女人。他打算讓兒子復活──藉由神明、死者與她自己的法力。」

「要是那麼做能夠讓孩子復活……」

要我也會那麼做,任誰都會那麼做!

「你知道結果嗎?」

我點了一下頭,但最後還是搖頭。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種事是不可能成功的,小孩不可能復活。」

「正確答案。有利,你在看哪裡啊?看著我──死去的孩子沒有復活,不過也沒有被帶往死者的世界,縱使在這個世界也活不下去。你知道後來怎麼了嗎?」

他停了一會兒,開口說出答案:

「結果創造出怪物喲。」

手指按進我的眼窩,我反射性撥開他的手,總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掌握在他的手裡。

「她創造出怪物,而且是兩個怪物。」

「兩個孩子都變成怪物?為什麼?」

「我沒說兩個怪物都是她的兒子喲。一個是她的兒子──就是那個生下來半死不活的嬰兒:另一個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她至今仍擁有勝過神族法力的力量,能夠隨意操控醜陋的死者。即使生下來就該死了的嬰兒沒有母親那麼邪惡,但也是擁有極大力量的君主。雖然不曉得當初在墳墓裡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更別說是黑暗之中的表情。不過光是聽他的說法也猜得出來,現在的薩拉列基沒有把渴望喝水的我放在眼裡,眼神應該有如野獸一般……

沒錯,他要的是力量。

「但那是更勝復活的收穫!」

「……是嗎?」

「當然。因為她獲得力量凌駕萬物的繼承人。」

他非常羨慕,羨慕那些得到自己沒有的力量的人。

羨慕因為沒有法力遺棄自己的母親,還有得到超越自己之力的弟弟。

「她不是只想讓孩子活過來而已嗎?」

「怎麼可能?她才不要一個平凡無奇的小孩。她是個連孩子去世也不會傷心的女人,就算孩子活了下來,也因為沒有力量就狠心拋棄的女人喔?」

「不對。」

我幾乎是反射性回答。我不了解他的家務事,也沒有理由替他母親辯護。

「你錯了,薩拉列基。」

要是這時候他回答我一句「你懂什麼」,那我也無話可說。但是一想到這個時候不開口,就沒辦法把那副景象傳達出去,我覺得這麼沉默不語是很卑鄙的行為。

所以我說了。我覺得就是置身在光線透不進來的黑暗地底,才更應該保持原來的自我。

「做母親的一定很傷心,不可能不傷心。她可是抱著孩子邊哭邊祈求神明,她說自己只有這些孩子了。」

求求你,無論如何都要救救這個孩子!

神哪,為什麼要從我手中奪走好不容易才賜予我的兒子呢?

我只有這些孩子了!我只剩這些孩子了!

就是那個夢:一名背對著我的年輕女性跪在地面崩潰大哭。蜷曲的懷中似乎緊緊抱著一個嬰兒。

「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在哪裡看見的?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謊話嗎?」

「如果你說的話屬實,她奔向祖先的墳墓……那個叫做『不容許生者通過的通道』就是這裡的話,那麼我的確看到了──看到你的母親哭泣的模樣,看到她抱著嬰兒傷心的模樣。」

「胡說八道!」

我用莫名其妙的心情,聆聽內心明顯動搖的薩拉列基大叫。

「我沒有胡說八道。如果是平常的我,夢到這種別具特書意義的夢,只會懷疑過去只有被體育節目感動經驗的自己是不是受到哪部電影的影響,事情也會就此告一個段落。很不巧的,我現在沒那個心情。我才沒心情去想『真的有這齣戲嗎?』我是真的看到了,那個母親非常疼愛她的兒子。還哭著說:『我只有這些孩子了……』」

「你想騙我,我不會讓你得逞!」

看起來沒什麼力氣的纖細手指按住我的下巴與脖子。我整個人用力撞上岩壁,背脊傳來一陣劇烈疼痛。喉結被壓迫得幾乎無法呼吸。

「……薩、拉……」

「如果她真的愛我……!」

縱使沒有理由,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鬧。

「既然這樣,為什麼她不肯把力量給我!?」

「你……」

我瞬間採取令人難以置信的行動。我用手肘從內側狀開對方的手臂,並利用前腕將薩拉列基的上臂固定,再抓住她的手腕扭到背後。

我什麼也沒想,只覺得呼吸困難。身體擅自行動勒住加害者,可能是反射動作吧?

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體力跟技巧,可能是泥土含有卡洛里也說不定。吃東西本來就要勇於嘗試,不管喜不喜歡都要吃。

「你那麼想要那種力量嗎!?」

「好痛!」

被我抓住得纖細身體不斷痛苦掙扎。我原先還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是不是該把他放開,不過一肚子怒火實在無法原諒他。

「你說的厲害是指操縱死者的力量吧!?那種力量有什麼好羨慕?看來貪得無饜的人不是我,而是薩拉你自己吧!」

「有利,好痛!」

「任誰都想要權力,我……也是……但是沒有賦予給我的力量,就不准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有利!」

皮膚下方的不協調感是什麼?跟剛剛共有「眼睛」的感覺又不太一樣。這明明是我的喉嚨,我的嘴巴,同時又好像是別人肉體的焦慮。還有嘴巴說出不是自己的話的不悅。這些我都有印象,第一次跟神族見面時也曾經發生。

「擁有者全部,退開!」

是誰?

「以死……排除!」

是誰說出這麼可怕的詛咒!?

「這才是真正的你嗎?」

小西馬隆王沒有理會我的煩惱,更加反應出危險的人格。柔細髮絲輕拂我的臉頰,越過我的肩膀開始誘惑我。

「什麼嘛,原來如此。既然我們是同類,就應該好好相處啊。」

「我……不是……」

「有利,我們一起走出這條地下通道,前往王族墳墓吧。反正沒人看到,也沒人知道。這樣就能得到跟母親大人和耶魯西一樣……甚至是超越他們的力量。那裡一定隱藏了什麼連祖靈都不敢出手的神秘力量。」

聽起來比蛇的誘惑還要甜美。

「你應該也發現,墳墓裡面似乎藏著什麼東西了吧?那是世界上誰也得不到的至寶。對吧,有利?」

「夠了!」

有利。

「不要喊我的名字!」

「有利!」

但是這次喊我名字的聲音跟薩拉列基不一樣。聲音是從頭頂高處傳來。

我忘記自己眼睛看不見,回頭向上望去──在我認為是太陽的白點正下方冒出一個小紅點。我直覺反應那是燈,那個顏色是火光。

接著有人從天花板的洞穴降下。

原本大小有如針孔的燈光月來越大,變得有如拳頭那麼大,而且顏色也轉為溫暖明亮的橘色。還可以清楚辨認火焰的形狀。

「有利,你在那裡嗎?」

「肯……」

根本沒必要問對方是誰,光聽聲音就知道。不過我還是問了。

「肯拉德?」

「是我。」

只不過映入我眼簾的,只是被火光映照成同樣顏色的人影。有著模糊輪廓的橘色物體向我走近,好像是打上馬賽克的畫面。

「平安無事嗎!?」

「我沒事。可是你怎麼會找到這裡?」

「抱歉我來遲了。雖然請海瑟爾跟她的夥伴幫忙在沙漠帶路,但是因為迂迴前進的關係,出乎意料多花了些功夫。有沒有受傷?」

這是他的右手掌,與惡夢景象毫無關連的右手。感覺比左手還要溫暖。

「有利。」

準備回答的嘴裡開始喃喃唸著「肯」開頭的單字,眼淚差點掉下來。如果我還是小學生,早就按耐不住情緒放聲大哭。我原本想跟平常一樣告訴他:「不要叫我陛下。」但這一次他顯然沒有弄錯。

「我沒有,受傷。」

「太好了,我立刻帶你上去。不過……」

說話的聲音越變越小聲,最後幾乎沒有說出口。在看到我的臉、跟我說過話之後,他似乎有點動搖。沉默片刻,他也明白事情有異,把剛剛沒說完的話改成疑問句。

「他做了什麼?」

應該是在問薩拉列基吧?偏偏他被溫和派的我抓住無法動彈,難怪肯拉德覺得不對勁。我把骨架纖細的身體往前推:

「先讓這家火,薩拉列基上去。」

「陛下,這……」

「別誤會,這可不是基於友情,而是拜託你別讓他跑了。這個男的不能放任他不管。請你把這傢伙綁起來,並且找人看住他之後再下來,可以嗎?肯拉德。」

「當然可以。」

低處傳來伴有細微慘叫的空氣流動。薩拉列基的脖子似乎被比我還習慣粗活的手抓住,兩腳不斷揮動。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去地下,不想在沙漠裡搞的滿身是沙!」

「如果不想摔下去,就請你安份一點。」

「對了,偉拉卿也一起去不就得了?你也一起參與我們的旅行吧!這樣有利也不會感到寂寞,對吧?」

這時候回應薩拉列基這句玩笑話的人是我,我應該是我。

「很遺憾,薩拉列基『陛下』,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議。而且……」

這五天以來我頭一次放心喘氣,好不容易全身放鬆。

「我再也不會像你要任何一滴水。」

當我靠著牆壁低頭時,一陣類似暈眩的不適向我襲來,讓我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肯拉德,請你儘快回來。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是。」

「真的要快點回來喲!」

被受過訓練的專家限制活動而無法自由行動的薩拉列基,硬是插入我們之間的對話,語氣還顯得有點興奮。

「你想說什麼?秘密嗎?是什麼密談呢?我知道了,該不會是……」

他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

「你害死那個男人那件事吧?」

69

主题

139

存在感

37

活跃日
 5 

SOS团二星级★★

3楼
发表于 2007/11/19 | 编辑
第四章



不同的國家,會有不同的狂熱份子。

這個就是我跟提供情報者見面的最初感想。

與其說見面,倒不如說我們並非在正式的場合經過介紹見面,而是匆匆忙忙在停車場裡碰巧遇見。

即使已經過了上班時間,提供情報者還是沒有出現在事前約好的咖啡廳。村田、羅德里蓋斯根馬修?奧森在鋪了白色桌巾的桌上托著下巴,不耐煩地繼續等待。村田已經喝了第三杯咖啡歐雷,無法抗拒甜食的小兒科醫生已經吃完巧克力慕斯、起士蛋糕,以及提拉米蘇。

正當超愛吃甜食的人說「等得有點無聊,我再去點一塊派來吃」的時候──

大馬路那頭跑來的客人語氣激動地告訴店員,外頭發生嚴重的失火意外。

「與其說是失火,應該算是火災吧?」

「火災?不好了,那不就有人受傷了嗎?」

身穿時髦制服的女服務生臉色大變。雖說是平日,但是從波士頓來此購物的觀光客並不少。人為災害可是攸關一個城市的評價,對觀光客來說,更是致命的一擊。

「不不不,S?S?BONE裡。」

「什麼啊。」

店內散發著安心的氣氛,就連村田也覺得情況不是很嚴重而鬆了口氣。畢竟傳來的消息只有這樣,只不過跟火有關才顯得特別敏感。可是大家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明顯都鬆了一口氣,看在外地人的眼裡的確是挺有趣的。

可以讓大家只聽到名字就鬆一口氣,那個「S?S?BONE」到底是什麼公司?村田跟羅德里蓋斯正要詢問應該是波士頓當地居民的馬修?奧森時,才發現他的態度不太對近。他的表情就好像吞下整顆水煮蛋的樣子。

「馬修怎麼了?」

「咦,S?S?BONR似乎不太妙!」

「咦?我覺得那家公司的名字是不是剽竊L?L?BEAN﹝註:賓恩郵購公司,美國知名的戶外用品公司﹞啊?還是有關股價的事情呢?」

「阿健,那不叫「剽竊」,是叫『英雄所見略同』。算是雙方的想法一致。」

「我也對這個命名有點意見,很可惜它處於灰色地帶。不過最重要的是,S?S?BONE是提供情報的霍伯特工作場所。」

「這麼說他也很可能被捲入火災之中囉!這你怎麼不早說呢,馬修──」

於是一行人急忙趕往目的地,只見BONE公司的設施正在熊熊燃燒。嚴格說起來,是擺在公司大樓正前方的巨型骨骼藝術品燒了起來,火星四射。如果對全長五公尺,大小跟仿照帶骨肉的設計視若無睹,看起來很像是一場戶外火葬。

「看起來比較像是B.B.Q.。反正損失的是藝術品,如果心想那是別人家的事,那麼再黃昏裡熊熊燃燒的火焰還真是美呢!

但是他們沒辦法把這當做別人家的事。

「找到人了是也。」

熟悉對方的馬修找到了。

提供情報的霍伯特是馬修?奧森與人合夥的某家店的常客。那家店是麻薩諸塞州最大規模的御宅……日本次文化賣場,名字叫做「泰勒的店」,可是明明是間書店﹝註:TAILOR既是人名「泰勒」,也有「男性服裝裁縫師」之意﹞。「國銀俠」,簡稱「全球俠」的澀谷勝馬,他所工作的銀行也在這間店投資了一點資金。就經濟來說是美日共同籌劃,表面上則是日本與美國之間的溝通橋樑。

而店長強納森?泰勒是個頂著大光頭,留著滿臉鬍渣,造型很怪異的男人。知道這家店創立原由的少數朋友會叫他「被放出來的強納森」,但是他在交女朋友之前就沉迷於育嬰書之中,可見他也有喜歡小孩的一面。

他的口頭禪是「我是刻意剃的,我可不是禿頭!」。每次他講這句話,第一次聽到的人都會感動地說:

「OH──多棒的傲嬌!」

你們誤解日本文化了,那不叫傲嬌。

因為位於波士頓鬧區的關係,出入「泰勒的店」的客人大多是週邊的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這麼說來,也算是美國精英中的動漫迷常去的店。真是世風日下啊。

霍伯特當初也是客人之一。

他被其他常客取了一個「葛克﹝註:動畫「機動戰士鋼彈」哩,吉翁軍的水路兩用MS。以壯碩粗獷的外型以及堅硬裝甲聞名﹞」的綽號,本人也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的興趣似乎不是MS。店家為了全方位經營,營業項目也很廣泛,因此會出現喜歡美少女人偶或蒐集卡片的客人也不足為奇。像剛開始跟馬修提到這件事時,他一臉困惑又不太親切地別過頭,好像也是那個原因。

在馬修找到他以前,霍伯特就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站在車輛稀少的停車場中央,可能是兩個人事先約好,他的嘴裡也咬著甜甜圈。

「Mr.霍伯特!」

聽到呼喚聲回頭的男子,是個非常適合當外國相撲選手的壯漢。可是他的身上並非都是脂肪。脖子與肩膀的差距很不明顯,但是身為D&P﹝甜甜圈&披薩﹞生活者,身材還算蠻結實的。應該是託年輕的福吧?過了三十歲之後就會墜入地獄了。

霍伯特遠離車陣與圍觀群眾,用小跑步的方式過來。

總之他是個白人巨漢,稍微跑一嚇臉跟手臂就會變紅。用保守一點的說法,他是個充滿鄉村氣息,行格溫和的壯漢。老實一點的說法,是個氣色不錯的胖子。而且在接近十一月略有涼意的季節裡,他還穿著短褲,而且還是那種稱不上是五分褲的短褲。不過他本人似乎不以為意。

「吆~~」

他朝馬修揮動甜甜圈,對村田跟羅德里蓋斯伸出媲美全美腕力比賽冠軍的粗壯右手。

金髮一族天生特有的臉蛋,眉毛淡的幾乎看不到。突額頭的下方,有著一對淡藍色眼睛。鼻子到嘴唇之間的距離很長,整張臉看起來有點像是靈長類。

如果他在日本的國中當老師,鐵定會在開學當天就被取綽號。

那就是,大猩猩!

「你好,我是蓋古哈魯特?霍伯特。」

這次改成蓋古克!

「不過平常我都對外自稱凱利。」

……再改成凱莉。

「我又不是德國人,卻叫蓋古哈魯特,大家一定覺得很奇怪吧?不過你們可以儘管用喜歡的名字叫我,我不會在意的。」

為了顛覆外國人總是認為日本人情感不夠豐富的民族刻板印象,村田用非常和藹的笑容跟對方打招呼。

「早安,凱利。」

「現在是傍晚吧?還有,我的綽號叫葛克。」

馬上就被訂正。

「火災沒事吧,葛克?」

「嗯──老實說,如果因為是公司的象徵而覺得沒什麼,那是騙人的……不過我沒事。」

凱利?霍伯特用力舉起大拇指:

「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愧是葛克──﹝註:動畫「機動戰士鋼彈」裡,葛克的駕駛員在引爆*之後說的名台詞﹞」

小兒科醫生跟馬修?奧森不知為何露出崇拜的表情。現場只有村田一個人在狀況外。

「好歹我也是公司的一分子,總不能丟下失火的公司逕自回家,很抱歉遲到了。」

「你說你是這裡的一分子,難道你是社長?」

霍伯特靦腆地瞇起凹陷的藍眼睛,回答村田充滿奉承意味的問題:

「不──不是。我從三年前在這裡的Discovery School擔任講師。」

「啊``是摔角之類的嗎?」

「不,是狙擊。」

「這……」

「這個課程很受歡迎呢!而且也很有女人緣,或許是像MONKEY東條一樣酷吧。」

沒聽說有這號殺手啊?倒是跟「東」字有關的人,可不能站在他後面。凱利?霍伯特說著額頭飽受冷風吹拂的玩笑,還笑到整個身體往後仰。不過說到狙擊,在暢貨中心觀光區的學校裡教這個真的妥當嗎?

「至於我要說的,跟這個有關。」

霍伯特從口袋拿出一團用油紙包起來的東西。

「啊啊,怎麼這麼隨便。」

「沒關係啦醫生,只要不靠近火就好了。」

「咦?啊、這個不能靠近火嗎?」

可能是因為突然聽到這種說法嚇了一跳,霍伯特差點就讓那包東西掉下去。它的大小剛好能夠握在手掌裡。

「原來如此啊~~我奶奶好像是把它放在鉛盒裡,不過她的用意是要避免什麼心靈法術或超自然現象,應該跟火扯不上關係吧?老實說,我對這類古董不是很懂。」

村田從肥厚的手裡接過那包東西,打開那團沉甸甸擺在左手上的油紙。他緊張到連手都開始發抖。

「這個打哪裡弄來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祖父的父親……也就是我曾祖父他在某一戶人家擔任管家時那到的東西……好像是有點詭異的東西。」

「我想也是。」

一塊金屬碎片出現在眼前──是個每邊長度約十公分的扭曲三角形,因為長期接觸熱與空氣而氧化變嘿,斷面也生銹了。厚度雖然不到一公分,但是相當有份量。想不到它會把這麼重的東西放在口袋裡,難道不怕褲子往下掉嗎?

村田用手掌輕輕撫摸金屬表面,發現動物圖案的雕刻花紋已經有所磨損。縱使無法判別,不過左半邊的確刻有文字。

跟傳過來的畫面一模一樣。

只看了一眼高畫質數位相機所拍攝的照片,他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村田的……或者遠古靈魂持有者的記憶確實無誤,這的確是盒子的一部份。嚴格來說,是「凍土劫火」鑲邊裝飾的一部份。當然不是製造時就有的裝飾。一開始盒子上面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而是來到地球之後,不知藉由哪個時代的專家之手裝上去的。

然後盒子和莊是又不知道在哪邊分開了。

村田用指尖撫摸文字凹槽,口中唸唸有詞。

可能是在海瑟爾那裡,受到衝擊而掉落的吧?

此時羅德里蓋斯代替凝視金屬片而沉默不語的村田詢問霍伯特:

「你的曾祖父叫什麼名字?」

「賓恩沃特,賓恩沃特?霍伯特。我的祖母的名字是黛安?霍伯特,她在結婚前的名字是黛安?葛雷弗斯。」

「葛雷弗斯!?你說的葛雷弗斯是那個………」

「沒錯,在波士頓還算小有名氣。」

「你是葛雷弗斯家的人嗎?」

「等一下!不對,根本不是!」

凱利?霍伯特每天緊握步槍的手,今天為了否定對方的問題而拼命揮動。

「我的曾祖父曾經當過葛雷弗斯家的管家,管家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霍伯特家有兩個兒子,老么是我的親爺爺,也就是我的祖父。我看過他從軍時的照片,算是個帥哥。金髮藍眼的他穿起軍服真是帥氣!」

馬修?奧森不曉得做了什麼想像,一副*的樣子。

「女孩子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帥哥,我祖父也不想浪費上天的恩賜。所以他不只腳踏兩條船,甚至還踏三條船,感覺就像有海神波士頓的三叉戟。真是奇怪~~照理說有四分之一血統的我,應該也有那種遺傳基因才對。總之他出征時大概有三個女朋友。」

「其中一個就是黛安?葛雷弗斯?」

「不不不,那時候他們還沒有交集。然後我的祖父就拿著三個人的照片上戰場……卻不小弄丟其中兩張。」

「哇──他還真無情!」

「可是我祖父卻理直氣壯地說,那兩張遺失的照片或許能夠慰藉單身士兵的寂寞心靈,這也算是做善事!」

花花公子的行為真是無法原諒。眼看眾人正打算同意時,熊熊燃燒的帶骨肉爆出火花,消防車也在這個時候趕到。太慢了,慢到讓人覺得是不是等到肉烤好才通報。

「逼不得已的祖父,十分珍惜剩下的照片。當時他人好像在俄羅斯,某天他們遭受激烈攻擊,導致行軍中的隊伍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然後就在激烈的戰況好轉之時,祖父跟戰友輪流抽著一根煙,然後從口袋拿出照片……」

『我啊,等戰爭結束之後就要跟這個女孩結婚。』

他說了──!

雖然對方是他的子孫,不過三個人在對方無法適時反應的同時摸著額頭,然後異口同聲說出深表遺憾的話語:

「真是遺憾哪,凱利。」

「我猜你的祖父一定是基於當時的氣氛才說那種話吧,凱利。」

「不過照你所說的來看,你應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喲,凱利。」

「他沒死啊!?」

「咦──!?」

「其實是有收到死亡通知書啦。因為誤報的關係,害大家以為他戰死了。所以當祖父歸來時,過去的戀人全都嫁人了。此時,和哈佛大學畢業的精英律師結婚的黛安?葛雷弗斯出現在他眼前。即使戰爭結束了,祖父仍舊留在軍隊裡。可能是迷上戎裝的裝扮──」

「那個故事還會講很久嗎?」

村田已經感到厭倦了。他對別人組父母的羅曼史沒啥興趣。有別於一般胖子的霍伯特格外長舌,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很可能會繼續扯到「第二章,父親與母親認識篇」以及「第三章?我腦裡的那個她篇」。雖然過意不去,但是不找個適當時機踩煞車鐵定很危險。

「好吧,簡單來說,就是祖父長的很帥,祖母喜歡他。但是她是有夫之婦,兩人無法結婚,所以只好私奔。我曾祖父賓恩沃特?霍伯特眼見主人的女兒跟自己的兒子搞外遇,覺得自己也有責任,於是便辭去葛雷弗斯家的管家工作,然後定居在波士頓近郊的自由港。看吧──這種說法夠快了吧?即便她不是家族的直系,再怎麼說也是有人家的大小姐,發生那樣的事在當時來說並不光彩吧?」

「哇~~那個黛安竟然──」

村田引出雷江的記憶,悄悄感到佩服。

她是家族唯一一個金髮美女,也是眾人理想的女性。跟追著牛到處跑兼叢林探險派的愛普莉是類型完全相反的堂姊妹。愛普莉曾經說過,黛安有一個經常準時出現的未婚夫,不曉得那是在自誇還是在羨慕。

「跟管家的兒子私奔啊──那個樣子時再看不出來會做這種事。」

「阿健。」

小兒科醫生隔著眼鏡皺起眉頭,希望村田不要混為一談。

「縱使我是他哈佛大學畢業的孫子,還是覺得人生好複雜啊!」

隔壁的馬修?奧森非常佩服葛克是個了不起的傢伙。不過就一般的眼光來看,他從世界屈指可數的超級名校畢業之後,卻在疑似剽竊其他公司名稱的公司裡擔任狙擊班講師這件事,比起他身為軍人的孫子,卻進入超級精英分子集結的大學還要令人訝異。

那裡也是澀谷勝利理想的升學目標,看來人生真的是無法預測。

「黛安結婚之後就在家裡守著這塊金屬……也就是保管對吧?可是她從哪裡拿到這個的?應該不可能是嫁妝吧?」

「啊──我無事在電話裡說過了?那不是祖母的,而是曾祖父的遺物。」

「管家的?」

「嗯,好像是因為葛雷弗斯家第幾代的當家因為火災喪生。那個人的年紀好像比我的曾祖父還大。」

他說的是海瑟爾?葛雷弗斯。

「曾祖父過去幫忙收拾殘局。總不能讓當家的孫女自己過去整理祖母的遺物吧?畢竟祖母剛被活活燒死,要是她進入火場發現部分遺體,鐵定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她無法讓可愛的小姐面對那種事,於是以管家的身分偷偷過去整理。結果就找到這個。」

年輕的霍伯特用下巴指著村田手中那塊金屬片。

「不過曾祖父在當家去世以前,曾經聽說這塊金屬片是鑲嵌在某個東西上面。可是還是不曉得是什麼。是不是什麼盾牌或鏡子的一部分?」

在場那三個人當然不會回答。一個是不知道,另外兩個酸然知道也三緘其口,知道事情的人越多,事情就會變得越麻煩。

「算了。……總之曾祖父曾經略有耳聞當家收藏了難以數計的貴重物品……聽說這是人類不得碰觸的禁忌。所以他才會把它藏起來──他必須保護可愛的小姐,於是把殘留載滿是灰燼得火場裡的碎片,收藏在自己身邊。」

凱利?霍伯特很美式的縮了縮肩膀,線條不甚明顯的肩膀跟脖子陷進他的肥肉裡。

「跟祖父私奔而感到內疚的祖母,一直遵守曾祖父的遺言。也就是『說什麼都不能把在火場找到的碎片交給葛雷弗斯家的小姐』。要是可愛的愛普莉小姐也遇上像當家那樣的事,不就糟了嗎?」

聽到對方徵求大家的同意,馬修連忙用力點頭。羅德里蓋斯也動了動下巴。

「然後就傳到我手上。『蓋古哈魯特,你聽好了:絕對不能讓這個東西回到葛雷弗斯家。』當時我反問:『我知道了,奶奶。那我該怎麼做?』時,奶奶竟然臉色大變。用幾乎是賽倫魔女﹝註:西元1962年,在美國麻薩諸塞州的賽倫村有將近兩百名村民被當成魔女起訴﹞的聲音說:『你把它留在身邊就對了!』我只好用乖寶寶的笑容說:『嗯,我知道了。』」

村田一面嘲笑模仿老婆婆口氣的壯漢,一面無意識緊握金屬片。

真想轉過來確認。要是背面帶有木片就好了。就算是灰燼也無所謂,只要一點點……

「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可惜。畢竟黛安好歹是葛雷弗斯家的千金小姐。」

「你錯了。」

當小兒科醫生坦白說出內心感想時,凱利?霍伯特遺憾地搖搖頭。他的臉跟手臂因為血氣上衝而一片通紅。儘管現在的氣候微寒,他的額頭還是微微冒汗。

「曾祖父一直把黛安當成自己的女兒。」

聽到凱利說的這麼斬釘截鐵,現場的局外人全都沉默不語。這是家族的問題,他們想法不是外人可以理解,也沒有插手的餘地。當下只能夠回一句──

原來如此。

「不過兩年前祖母上天國去找祖父時,我開始感到很不安。大概是葛雷弗斯家的人都前來參加葬禮的關係吧?想不到裡面還有很了不起的人呢!還有個傢伙自稱是高中校園偶像兼啦啦隊隊長,還是世界知名的寶藏獵人。」

那是艾比蓋兒?葛雷弗斯。搞不好霍伯特也以為那尾錦鋰是很厲害的日本通。不過換個角度來看,艾比既是他的遠親,也是日本次文化愛好者,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吧?

不過霍伯特害怕艾比蓋兒,或許應該說是猶豫不決而不想接近她。其實兩個人如果坐下來好好聊,說不定很聊得來。

「我不打算跟其他親戚往來,那麼厲害的人物更是敬謝不敏,如果讓她知道我的住處,誰曉得哪天會不會闖進我家,然後說『把那個還給我』。如果發生這種事,我就沒有把握能夠遵守跟奶奶之間的約定。於是我想到日本好像有所謂「供養」的系統。」

「所以你才會找熟悉日本次文化的強納森店長談談啊。多謝凱利,託你的福我們才能找到它,在這裡跟你說聲謝謝。可以把它交給我嗎?」

還沒聽到對方回答,村田就把盒子的碎片塞進上衣口袋裡。要是對方拒絕,他打算帶著它落跑。

「凱利,勸你在戰場上最好不要拿女朋友的照片給別人看。」

聽到村田的建議,霍伯特用力舉起沾滿甜甜圈氣味的大拇指:

「我不像我祖父那麼有女人緣,沒什麼大不了的!」

馬修&羅迪露出崇拜的目光,就好像是反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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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飯店的車上,村田呆呆想著日本家裡的一切。

像是大樓出入口、集合式信箱、駱駝色裝潢的電梯、鄰居的小狗,然後想起家人的事。自家是從父母親開始住在那棟大樓,而葛雷弗斯或許是從墾荒時期就住在波士頓。就連不是什麼名門出身的霍伯特家,也是從曾祖父那一代就在自由港附近生活。

「難怪沒有什麼家族意識……」

「什麼?怎麼了阿健?」

「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凱利?霍伯特這個人很不錯。」

坐在隔壁的小兒科醫生披頭散髮笑著說:「你是說葛克啊──」

「金髮藍眼、超級精英大學畢業、專家級步槍射擊能力、說話又有趣。如果他肯多鍛鍊一下體魄,化身成猛男就很完美了。可能就沒機會說自己不像祖父那麼有女人緣囉?」

「女生沒那麼單純吧──」

對於體型標準卻不會開槍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值得高興的真理嗎?村田用力嘆氣:

「不過人生真是事事難預料呢!」

「幹嘛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

「我是指黛安?葛雷弗斯。以當時的女學生來說,她算是非常完美。總覺得『理想女性』這個詞就是為她量身訂做的。像葛雷弗斯家的人老是對艾普莉搖頭嘆氣,但是毫不擔心黛安。大家都相信她會跟完美的對象結婚,從此過著零缺點的完美人生……雷江的記憶是這麼記載的。」

他察覺到羅德里蓋斯的視線,又補上一句:

「可是她不僅跟管家的兒子搞外遇,甚至還跟她私奔。老實說,以她二十幾歲的時代來看,很難想像會做出這種事。可見未來連自己都無法預測。」

「沒錯,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呢!或許在二十年後,你會在偏僻的診所拿著聽診器貼在居民的胸口聽診喔!」

「我連自己要唸文科或是理科都還不知道。」

開車的馬修突然放慢RANGE ROVER的速度,又馬上恢復原來的速度,應該不是發現什麼故障。可能是在確認「小心鹿過馬路」的標誌吧?

「……鮑伯知道嗎?」

「嗯?鮑伯對於你要唸理科什麼的,應該沒有興趣吧?」

「不是啦,我是說黛安?葛雷弗斯的人生。她跟賓恩沃特?霍伯特的兒子結婚……不,那些事他肯定知道,而且鐵定像個新管家一樣從中周旋。可是盒子的碎片呢?」

在不安的驅使下,村田緊握口袋裡的金屬片。手中的油紙都被他捏皺了。

「鮑伯知不知道霍伯特先生跟黛安一直守護『凍土劫火』的碎片呢?」

「嗯──」

車子的速度再次放慢,這次很明顯是往路肩開去,不過緊接著又回到車道。確定馬修清醒之後,羅德里蓋斯再次喃喃自語:

「嗯……我是不敢斷定啦──即使他是魔王,也不至於會去揭開老人家拼命想要隱藏的秘密吧?就算這裡提到的拼命並不需要冒著槍林彈雨的危險就是了。」

「老人家拼命嗎?照字面上的解釋,兩個人都……唔嘎!」

後面傳來的衝擊害得村田差點咬到舌頭,原本靠在座椅的背部也彈了起來,安全帶深深陷進腹部。

「怎、怎麼了!?」

「是神風!」

一聽到神風,熟悉日本史的村田直覺反應:

「咦?忽必烈!?」

「拜託阿健,你也用墨西哥人聽得懂的話說吧──」

正當車內陷入一片恐慌時,繼續受到兩次『嘎滋!喀滋!』的撞擊。

「跟在後面的車子形跡很可疑,所以我試了好幾次想讓對方先走,可是他就是不超車!看樣子我們被跟蹤了!」

「被被被跟蹤,為為為為什麼──!?」

「我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沒想到那傢伙就突然攻擊我們!」

即使逃到對面車道,後方來車還是緊追不捨,不斷衝撞。村田好不容易回頭觀察那輛攻擊他們的車子。羅德里蓋斯則是被安全帶折磨得痛苦不堪。

「不會吧?唔耶!是鮑柏派來的人,唔耶!代理人嗎!?就算真是這樣,我背叛他的事也太快被發現了吧──!」

「不對,鮑伯再怎麼樣也不會派個老人當刺客。」

嚇得瞪大雙眼的老婦人,坐在不停撞來的紅色「PLYMOUTH」駕駛座上。她嚇到白髮倒豎,兩手緊握方向盤。看樣子不是故意要攻擊他們。

「可惡,她的煞車失靈了!」

老婆婆與紅汽車。說起來好像是繪本的名稱,讓人忍不住露出微笑,然而實際上卻必須在中間再加上「地獄」或是「惡夢」來形容。要是被撞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經過一陣劇烈的衝擊之後,RANGE ROVER隨著撞擊聲橫越馬路衝到路肩,被少有的護欄擋住,好不容易停在馬路上。至於隨後衝來的「PLYMOUTH」依然緊追不捨攻擊拋錨的RANGE ROVER車尾,撞爛桶型座椅之後就飛過路肩。而且倒楣的是,「PLYMOUTH」前方沒有護欄。

老婆婆的紅汽車便墜落五公尺高的陡坡。

他們眼睜睜看著車子飛出去。過了不久,陡坡下的駕駛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搖搖晃晃走了出來。額頭上還流著血,但還有辦法自行戰力,看樣子應該不要緊。

羅德里蓋斯跟奧森伸手想抓住老婦人的手將她拉上來,但是她不知為何拼命搖頭抵抗,說什麼都不肯爬上山崖,而且用激動過頭而沙啞的聲音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我們已經在救妳了──快點上來吧,女士。該不會是沾到漏油一時腳滑吧?」

可能油箱破了,「PLYMOUTH」冒出來的液體把正下方的雜草染成一片黑老婦人一聞到皮革座椅的燒焦味,聲音越來越激動。

「我孫女在裡面!」

「咦!?」

馬修的手機在車哩,羅德里蓋斯的黃色摺疊手機因為剛剛的撞擊斷裂。四周又沒有其他車輛經過。

沒時間猶豫了!

村田滑下斜坡。他衝到車旁試圖打開車門,但是卻動也不動──原來是鎖住了。

「阿健,打破車窗!打破!」

「你叫我打破,要用什麼打破!?」

四周怎麼看都是一片雜草,別說是水管或木頭,連顆石頭都沒有。赤手空拳應該打不破強化玻璃吧?沒有道具,該怎麼辦才好……

座椅上有個年幼的女孩。她被固定在兒童安全座椅上,漲紅的臉頰看起來好像快哭了。她可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是感到害怕恐懼。棕色的眼睛盯著村田,並且隔著車窗對他伸出小手。

確實有東西喔?

上衣口袋有個十足的沉重感。

我有東西可以打破車窗。

「把眼睛閉起來!」

他緊握剛剛才拿到手,包在油紙的金屬片,用尖銳之處敲擊車窗玻璃。第一下敲出蜘蛛網裂紋,再敲第二下就只見玻璃窗粉碎四散。

「過來吧,已經沒事了。」

他從座椅上抱起輕盈的身軀,趕緊跑向斜坡。爬了三、四步就看到羅德里蓋斯伸過來的手,連忙把哭個不停的女孩遞過去。吐了一口氣才發現身體變得格外輕盈──上衣變輕了,口袋裡是空的。他連忙回頭看,那輛被壓扁的「PLYMOUTH」保險桿附近有個黑色固體,掉在被油浸濕的草堆裡,看得不是很清楚。

「糟糕……」

「不行阿健,不要回去!」

轉身往回跑的村田背後,傳來制止的聲音。

荷西?羅德里蓋斯是個優秀的小兒科醫生,也是親切善良的人。從自己小時候開始,還不懂得發生在身上的奇妙狀況時就對自己百般照顧,勝過至親的人。也是從出生以前就開始保護自己的人。

喬西永遠是對的。

但是唯獨這次不能聽他的。

一旦失去那個,很可能再也掌握不到他的行蹤。

腳步蹣跚的村田健衝到「PLYMOUTH」旁邊,用半躺之姿伸手拾取盒子碎片,先用手指搆住之後,伸手抓住神奇又溫暖的三角金屬片。緊緊握在掌中以防止它掉落。

就在這個時候,右邊視野角落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他看到引擎汽門裡面有個橘色小點,內部正在冒火。

「阿健!?」

看樣子我失誤了。

村田不在意破裂的鏡片,自己嘲笑自己。

再待下去鐵定會被捲入爆炸裡。

如果他人在這哩,或許會瞧不起無法救出小孩的我吧?不過他應該不至於瞧不起我,因為他是個好人。不過他一定會失望。

天地顛倒,剛才沒有異狀的草木,現在卻像海中植物一樣左右搖擺。世界呈九十度彎曲,所有直線都化成曲線。

包圍在自己四周的火焰向上竄燒有如螺旋。火勢雖強,卻一點也不燙,不過還是聞得到頭髮跟衣服燒焦的臭味。想起剛剛那個帶骨肉,突然覺得很想笑。

不過村田還沒來得及笑,就被熱氣嗆得無法呼吸。遠處傳來醫生的叫聲。

他只知道自己不會死,否則不可能這麼冷靜。

碎片利用火焰與爆炸的力量,準備回到盒子所在的位置。可能只是灰燼,或者是殘留在金屬後面的木屑,準備追逐共度漫長時光的盒子,跳躍到孑然不同的世界。只要熬過這股衝擊,村田的肉體應該也能一起過去。海瑟爾?葛雷弗斯就曾熬過這個痛苦。

不過澀谷,下次要去那個世界,記得帶我一起去。這種方法我可是敬謝不敏。

因為實在太痛了。

69

主题

139

存在感

37

活跃日
 5 

SOS团二星级★★

4楼
发表于 2007/11/19 | 编辑
第五章



當肯拉德照約定回來的時候,我因為疲憊不堪,差點就要睡著了。要不是他出聲叫我,我連他走近的腳步都沒聽到。

「請先別睡。」

因為我是抱著膝蓋,臉部朝下而坐,所以看不到火把溫暖的紅光。只覺得自己一片漆黑的視野稍微變亮了些。

「我回來了。」

「啊……」

我因為一口氣接上不來而說不出話。看到我閉著眼睛,手按喉嚨,肯拉德立刻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喝了它吧。」

耳邊傳來「嘩啦」水聲,他可能在容器裡裝了滿滿的水吧?只是水一進入喉嚨立刻嗆到,結果有一半以上都吐出來了。這都怪我太貪心,才會無法順利喝水。

「噓──你不要動。」

肯拉德把左手繞道我脖子後面,先把水滴弄在手上濕潤我的嘴唇,再分次讓我一點一點喝水。柔軟得皮革抵住下巴跟嘴巴,慢慢改變角度,不怎麼冰涼的水慢慢流進喉嚨。

那是他頂著沙漠烈日帶回來的水。

原以為快要龜裂得喉嚨,頓時解除乾渴的狀況,我不禁回想起某個景象。因為覺得很好笑,忍不住開始偷偷竊笑,即使扯動到喉嚨也不再覺得痛。

「怎麼了?」

「這是你哥哥親自傳授的方法嗎?」

「什麼親自傳授……」

「之前古恩達也用過一樣的方法幫小狗餵奶。」

也可能是小貓。

真是的,只要跟肯拉德扯上關係,我老是被當作小孩子看待。

「或許吧……你多久沒喝水了?」

「一直都沒喝,大概五天了吧?」

「五天沒喝水!?」

「不過沒事了,我還是活下來。」

「太好了。」

我依稀聽到肩膀附近傳來「真是太好了」。他的臉靠住我的脖子,長長的手臂抱住我的背,手指還用力碰到中央偏下的背脊。

「我還以為會失去你!」

「太誇張了啦,肯拉德。」

因為他抱得很緊,我還以為雲特上了他的身。不過我也明白,要是他們兩個都在這哩,那才真的誇張到好笑。不過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那個機率的確極為接近上限。

「……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而且還瘦了。」

「因為餓肚子的關係。要是再這樣絕食下去的話,我鐵定會變得瘦如柴骨。傷腦筋~~我好不容易練來的肌肉全都泡湯了。」

「你這個人就算忘記早上的謁見,也不會忘記吃飯。」

不過可能是因為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兩個人開始有說有笑。接著他的手放開我,迅速站起身來──動作真的很快。

接觸身體的空氣也比平常流動得還要快,感覺也更為強烈,讓我有點疑惑,這幾天累得精疲力盡,只跟沒什麼運動神經得薩拉列基在一起,皮膚無法適應一般人的動作。

如果你不在乎味道,我還可以拿些食物過來。請不要因為喝了水覺得滿足就睡著,等回到地上我一定讓你大睡特睡。」

「我盡量……反正上去也睡不著,還要騎馬不是嗎?」

「有好幾種可以在馬上打盹的方法喔!」

「嗯。」

從聲音的位置判斷,他應該是在我正前方。而且是單腳跪地盯著我看。

「你說過有話要跟我說?」

「對。」

為了讓自己的雙眼避開他的視線,我刻意把頭壓低。

「那個傢伙,覬覦盒子。」

「薩拉列基?怎麼又冒出這麼麻煩的事……」

「事啊,不過他還沒發現盒子的力量。他認為王族墳墓藏了什麼,他母親跟弟弟就是因此得到不知名的力量。他也想得到那股力量,所以打算順著他母親在他們小時候走過的路,從地下通道前往祖先墳墓──因為在這裡就不會被那兩個人發現。他打算避開他母親跟弟弟的耳目,做跟當時一樣的事。」

「他母親不就是……?」

「沒錯,叫什麼來著?阿拉英?總之是個人如其名的勇敢女性。還是阿拉伯?阿拉神燈?都差不多啦!」

「我們只見過他的弟弟耶魯西,至於母親阿拉英則是連背影都沒見到。依照他們兄弟的說法,好像身患重病,情況不是很好。」

肯拉德小聲說道,並把右手放在我的膝上。

「以兒子的立場來看,應該也不算是個善良的君主。」

「不過我作的夢卻跟薩拉列基的說法不同……如果他堅持只不過是個夢,所以不能置信,那我也無話可說。」

「總之就是要小心一點。只要扯上盒子,對兩西馬隆都很麻煩。幸虧他這麼快就露出馬腳。陛下,不要讓海瑟爾他們等太久,否則對他們也過意不去。站得起來嗎?」

一道氣流迎上我的臉,我知道他對我伸手。再也無法隱瞞得我,張開沉重的嘴巴:

「我的話還沒說完。」

喝過水的喉嚨照理應該很濕潤,但我的聲音卻是沙啞得。說實話,我很想逃離這裡。

「你有問過薩拉列基嗎?」

「沒有。」

肯拉德的語氣很堅定。想必這時候的他一定收緊嘴角,眼睛微瞇。或許還皺著帶有傷疤的眉毛,擠出跟哥哥很像的皺紋。

「我再也不會聽信那個男人說的話了。無論聽起來多麼甜美,都是毒藥。」

我也那麼認為。

「……我也那麼認為。不過我剛剛講的都是事實,都是真的。」

猶豫的我好幾次都說不出口,話講得斷斷續續。但是一想到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告訴他這件事,就算會被他厭惡或憎恨,我也只能說出那段令人痛苦的回憶。

我沒有勇氣抬起頭。

「我失去了……約札克。」

「是嗎?」

聽到惡耗卻沒有絲毫動搖的肯拉德只是這麼簡短回答。動搖的人反而是我。

「那是緊急狀況,沒辦法的。」

「什麼叫沒辦法,你的感想就只有這樣嗎!?是我害死他的!?要不是我那個時候……」

「你沒有害死他。」

「不’是我害死他的!如果當初我沒有追在薩拉列基身後進入地下……啊啊,不對……要是我跑快一點的話……一定……」

「陛下,陛下!」

他抓住我的肩膀,手掌像是在安慰我一樣,輕輕撫過我的上臂。

「你不用想那麼多,不要去想它的結果。」

「叫我怎麼能不想……那個時候我沒有那麼做就好了……如此一來約札克就會……」

「陛下!」

「就會、活著站在我身邊……像平常那樣、逗我。」

我還想說膝蓋怎麼開始發熱,這才發現是落淚的關係。眼淚不是因為害怕丟臉或覺得沒有男子氣概的好強想法就止住的。完全無法忍耐。

剛才真不應該喝水,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要是保持口渴的狀態,我不僅流不出淚來,還能把卡在喉嚨的感情硬吞下去。

「對不起,真是抱歉。你最要好的朋友、最重要的夥伴……因為我……」

「現在不管我說什麼,陛下大概都聽不進去。即使我說破了嘴,你還是會自責是自己害死他的,最好等你稍微冷靜之後再慢慢說。」

肯拉德又回到過去的溫柔語氣。我的額頭貼在膝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

「可是真的是我害的!夥伴當著我的面前死掉耶!?你不知道我內心有多懊悔!」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

乾燥的手指在我脖子後面的髮際與衣領之間游移。

「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嗎?我、古恩達、約札克都一樣。你知道我們殺過多少人、害死多少人嗎……數也數不完。」

他像是在對小孩子述說往事,用小聲到彷彿來自遠方的聲音說道。那是把憤怒跟絕望,還有激動等情緒全部排除的說話方式。

「根本就數不完。」

「不過,那些事敵人吧?因為……是戰爭啊。」

「不光是敵人,還有自己人。有許多比自己還要年輕,還是少年的新兵。他們都死了,都是我害的。」

「怎能說是你害的……」

有時候就算獲得勝利也會失去性命。士兵的死是指揮官的責任。如果指揮官無能,年輕士兵可能沒有取得任何戰果就先全軍覆沒。戰爭的輸贏在於統領的司令官,責任甚至延伸到領導人的君主。我們不知道害死多少人,至今我們仍不知道自己浪費多少原本可以不用殞落的生命,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我明知道會有這種下場還引發戰爭;明知道他們可能會因此而送命還是命令他們前進。光是命令他們犧牲性命這點,我的罪孽就比你來得深重。」

肯拉德再次喃喃說道:「是我命令他們戰死的。」

「生還者只是少數。」

停在頸動脈位置的拇指突然用起力,不過那跟薩拉列基摸我的感覺明顯不同,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就算我的眼睛看不見,這種感覺也可以告訴我,跟我說話的對象不是敵人。

「吉賽拉常常說……應該可以多救幾個人的。她常常很懊悔,要是治療能夠更加迅速確實,或許還能多救十個人……不,就算多救一個人也好。不過我很羨慕她。」

「為什麼?」

「因為我一個人也沒救活。」

「肯拉德,別這麼說。」

他緊緊抱住我的頭,我的額頭就貼再他的脖子跟下巴之間。

感受到血液的流動。

「從戰場上生還……我現在認為那是可恥的事……不過既然我是生還者,就得向死者的父母及家人報告。那個時候,我總是很煩惱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老實說……到底該怎麼通知他們……我能這麼說嗎?妳的丈夫……或者妳的兒子非常勇敢奮戰,卻被我害死了。我能這麼說嗎?如果是陛下,你會怎麼說?」

「他完成任務……」

我微微吸口氣繼續說:

「他完成任務……為國捐驅……」

「這樣就夠了。謝謝你告訴我,非常謝謝你。」

「可是……!」

我一抬起頭,擺地面的燈火便微微搖動。溫暖的橘色光芒看起來像是一朵花。

「不可以,怎麼能夠那麼簡單劃下句點!」

「非得就此劃下句點,陛下!」

肯拉德用宛如他哥哥的語氣說:「國王沒必要再為這種事自責。」

「讓士兵犧牲性命的是在上位者,但是決定要為誰賣命的卻是士兵。是他們自己,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勉強他們。」

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家人、為了保護故鄉美麗的村落,甚至還有人是為了無形的事物、為了自己的名譽而奉獻生命。

「克里耶下定決心要為誰送上性命,請你認同他的決定。」

「可是……!」

「請你照我的話去做。要是國王老是為了一名士兵後悔,怎能當人民的表率呢?不過如果只是藏在自己的內心悲嘆,隨你要怎麼想都無所謂。」

「那樣的話……就表示國王必須獨自忍耐這些事嗎……?」

「有利,我不是那個意思。」

肯拉德抓住我的手腕,像是把我吊起來似的讓我站穩。

「如果是在我的懷裡,你想怎麼哭都沒關係。」

我很後悔聽從他的話,忍不住開始放聲大哭。

貼在他充滿陽光氣息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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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至於最後的秘密,則是來到連接地面的洞穴時才被發現。

在那之前,都還能不被發現地朦混過去。往前走時,我還能抓著肯拉德的衣服,就算跌了好幾次跤,只要推說這是因為五天以來都沒吃東西,導致腳步不穩就可以了。同情我的肯拉德甚至說要抱著我走,但是我不僅沒答應,還嘴硬地說不想讓自己苦練的肌肉繼續鬆弛,他也只好勉強讓步。

縱使我不打算隱瞞這件事直到旅行結束,但露出馬腳的速度卻快到超乎我想向,也是不爭的事實。我甚至還想向「在騎馬的瞬間,自己因為踩不到馬蹬而摔到沙地上!」那種令人捧腹大笑的景象。

剛過中午的太陽還很大,把整個洞穴照得通亮。也因為光線太過刺眼的關係,讓我看不到任何影子,眼前只有一片純白。

遙遠的上方傳來海瑟爾?葛雷弗斯洪亮的聲音:

「事情都辦完了嗎?辦完的話就快點『一個人』爬上來吧!想不到你比我說明一生經歷的速度還快!」

「下次有機會說給我聽!」

我用好不容易發出的聲音大聲回答。從地面垂降下來的繩索,應該就在這道有如洪水的光線某處,但時再太過次演,和我無從找起。我簡直罩身在純白的黑暗裡。

我要爬上去囉──嗯、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自己爬上去呢?」

「不要太過勉強。過來抓住我的手,我把繩索固定在你身上。有利,手……」

我照他的話做了。

當然可能是因為睽違許久的陽光太過刺眼,讓人無法確認人影的形狀。更何況陽光那麼溫暖,更無法靠體溫與動靜掌握他站的位置。再加上身處的環境呈圓頂狀,聲音會產生迴音,所以也無法依靠聲音掌握對方的所在位置。

種種的因素對我十分不利,使得我把手伸往完全不對的方向。

「是這邊,陛下。」

「啊,這邊嗎?」

第二次也失敗了。

「等一下,難不成……」

看樣子是瞞不下去了,於是我放棄繼續硬撐,改用左手矇住雙眼。讓眼睛從幾乎足以讓人感到疼痛的白色空間解脫,視野終於出現柔和的陰影。

「我看不見。情況持續了兩天以上吧?老實說我也搞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看不見?」

「是的,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光的顏色而已。」

「……不是因為……在暗處的關係?」

「我也希望是那樣。」

可能是覺得用摸的就能診斷病情,肯拉德的雙手覆蓋在我的臉上,用大拇指觸摸眼睛周圍。當我把眼睛閉上時,他隔著眼皮輕輕按著我的眼睛。

「我以為你是在暗處待太久了,所以瞳孔還不習慣亮光……你是真的看不見?」

「很遺憾,我是真的看不見。即使有火把,或是有光線從上面照下來,我都看不清楚,只能判斷亮光與陰影。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因為有人教我麼尋找太陽的位置。」

沒把我的話聽到最後,而且也沒讓我把話說完的肯拉德一邊嘆氣一邊起身,彷彿這是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災難。他很難得出現這麼狼狽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不早說呢?」

「事情總有優先順序。」

「這時候還管什麼順序,你也太過悠哉了吧!」

不過這是真的。人類總有試著說出口後才能確認的感情,現在的狀況也是如此。透過要跟肯拉德說的事,我再次發現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我就有辦法說謊或硬撐下去。如果用「把痛苦化為數值的話,大概是十級中的哪一級?」的說法,視力的問題應該屬於十級中的六或七級。跟其他兩件掛心的事比較起來稍微低了一點。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隱瞞。

「說到重要性,它只算是排名第三。像是薩拉列基跟盒子扯上關係的事,總之得多提防他一點;還有約札克的事……雖然很重要,但是我心理很難過,不知不覺把它放在第二位。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見……視力變差,只是我個人的問題。總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害得世界瀕臨危機,或是某人失去性命的悲慘情況吧?所以我心想,起碼要掩飾到被你發現為止,看來還是行不通。」

我無法壓抑自己嘴角浮現的靦腆笑容。

「我不想讓你擔心嘛~~」

「……都說過那是我的份內的工作了。」

在說話的過程中,我越來越習慣站在光線裡。

原本過於刺眼的白色,也變成有少量黃色的牛奶色。

「不要擺出那麼悲傷的表情,我不用看都猜得出你現在的表情。這不是誰的錯,正確來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這時候抬頭仰望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夢裡那片天空。

只要互相對望就可以知道對方就在眼前。

「而且仔細想想,我也不算完全看不見。在地下時的確有些不安,因為四處暗到什麼都看不到,而非常恐慌,不過還是能夠稍微區分光與影……應該算是視力急遽惡化吧?」

「光與影……你大概能看到什麼程度?」

「嗯,譬如說我看得見天空是近乎白色的水藍色。其中有一個最白的圓形,那就是太陽。至於肯拉德的模樣……」

我把手伸向頭髮──不過還無法分別棕色。

「因為遮住陽光的關係,現在變成有點淡的灰色。有著彷彿用腳在海邊沙灘畫出來的人形。如果不喜歡這樣的形容,還請見諒。」

我忍不住笑了,又連忙道歉。應該沒有人喜歡聽到自己是用腳畫出來的人形吧?

「看得見人還算好一些。」

「放心吧,我眼中的你並沒有貓耳朵喲!在那條通路時,因為沒有任何亮光陰影,所以我完全看不見。不過現在不一樣。只要眼前出現什麼東西我都能知道,也看到肯拉德就在前面。太陽真的很偉大呢!」

我把雙手往天空高舉,全身沐浴在陽光下。彷彿要甩掉這五天來沾在身上的煤灰。

「多虧了太陽,我就像置身在牛奶裡。闇夜的黑暗變成白天的黑暗。」

「白天的黑暗……」

或許是我形容得不夠貼切,肯拉德沉沒了一會兒。再次謹慎發問:

「可是怎麼會變成那樣?你的眼球或是視神經有受傷嗎?還是蟲子跑進眼睛裡?或是曾經撞到土堆或石頭?」

「嗯──不記得有發生過什麼事耶。只是我的睡相一向不好,可能在翻身時撞到頭也說不定……如果再受到相同的衝擊,可能就會恢復了。」

「那是喪失記憶吧?」

「亦或是人格交換?還是其他狀況?」

淡灰色的人型稍微上下移動。聳聳肩,發出不是很深的嘆息:

「沒關係,沒事的。我可以當你的……」

「STOP。」

別再說了。沒讓他把話說完的我把手貼在他的臉孔附近。原本想跟往常一樣,開朗地講些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耍酷台詞──

「別再說了,肯拉德。你的眼睛是你的,我的則是這兩個……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它們應該還在上面吧?」

「還在,是我喜歡的黑色眼睛。」

「是嗎,那就好。倒是上面的夥伴等了我們很久,你不覺得海瑟爾好像不大高興嗎?」

此時碰巧有人從洞口探頭往下面看。因為光源很近的關係,人影的顏色顯得很深。

「快點、上來、一個人?」

「咦?」

熟悉的聲音不斷重複。

「一個人?一個人上去?」

「這是阿吉拉先生的聲音對吧?你們還把翻譯帶來啦?這可幫了我不少忙呢!要去救傑森跟佛萊迪,能夠溝通的人越多越好……肯拉德?」

我發現旁邊的氣氛不太對勁,不由得把音量降低。

「怎麼了嗎?」

「噓──陛下,你先往回走。情況不太對,照理說阿吉拉沒必要刻意喊我們上去……而且還強調『一個人上去』。」

肯拉德再次把我拉進因暗處,並叫我蹲下不要被上面的人看見。經他這麼一提,我也想起海瑟爾剛剛也是這麼說:

『快點一個人爬上來吧。』

「海瑟爾跟阿吉拉應該知道我們兩個都在下面,可是他們卻強調一個人上去。所以應該有什麼用意才對。」

「難道說薩拉列基又幹了什麼事嗎?」

「他已經被綁得緊緊的,應該不可能。」

「要是被小西馬隆的搜索隊找到他……」

「沒那麼容易被發現的。」

我從他泰然自若的說法,了解到一件事。又塞進去了……薩拉又被塞進布袋裡了對不對,肯拉德。可是在充分享受「與黑心薩拉列基的愉快地下通道探險之旅」後,我實在無法再替他說話。暫時把他塞進布袋裡也好。

「實在太奇怪了,我先上去看看情況,請陛下待在這裡不要動。聽清楚了,千萬不要走到從上面看得到你的位置。」

停頓了一秒,他又補充說道:

「也請你不要冒出擅自往上爬的可怕想法。答應我,在你視力恢復以前不要勉強做任何事,也禁止出入陽台跟廚房。」

「我知道啦,你越來越像老媽子了。」

視力有如淡色熱感應攝影機的我,如果冒失闖進情況不妙的舞會哩,別說派得上用場了,可能還可能絆手絆腳。乖乖蹲在這裡等待,縮著身體不要讓上面的人發現。

可是我從因暗處偷偷注視地上,卻聽到粗暴的怒吼以及怎麼聽都像在恐嚇的對話。這種話走到哪裡都通用,光從氣氛就可分辨。

根據我事後聽到的說法,當時地上的情況是這樣的:

肯拉德攀著繩索上去之後從洞穴探頭去看,只見海瑟爾等人外加一只袋口綁起來的布袋遭到挾持,更嚴重的是外為三六零度都被一群跨在馬上,手持武器的男人包圍。

偷襲他們的人是在王族墳墓附近爭奪霸權,持續抗爭的騎馬民族。他們身穿沙漠黃沙的黃灰色披風,還把披風上同樣顏色的帽子壓低,根本看不出他們的表情。而且把貌似箭*的武器舉到下巴的高度,其中有十個人對著海瑟爾等人,剩下十個人好像是瞄準肯拉德。

肯拉德本來想學躲在洞裡的北美土撥鼠,立刻把頭往回縮,但是看到瞄準海瑟爾跟阿吉拉的武器隨時會發射,只好立刻變更為B作戰。

B作戰,就是先讓他們看到獵物再反咬一口,也就是假裝順從再伺機而動。

他表示自己不會做任何抵抗,接著從洞穴爬出來,站到俘虜之中。

完全不曉得發生這些事的我,乖乖等著上面喊「沒事了,可以上來囉」的聲音。可是不管怎麼等都沒有回應,而且還傳來內容危險的對話。

在一連串的聖砂國語之後,肯拉德回答:

「那是我的!」

「我一個人。」

光聽這段對話很難斷定肯拉德被問了什麼。畢竟也可能是「這頂帽子是誰的?」「你結婚了嗎?」之類的問題。不過從聖沙國與的語調推測,內容應該沒那麼和平。

想必對方也在懷疑地下是否還有肯拉德的夥伴。

也難怪對方會懷疑,可惜下面只有一個稱不上是戰力的高中生。

怎麼辦?對於來自上方的對話只聽懂一半的我感到不知所措。

到底我該很有男子氣概地現身呢?還是乖乖聽肯拉德的話繼續躲在陰暗處?我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到了地上就能夠扭轉局勢。可是要是我不出去而害得夥伴遭受折磨,到時候發生什麼糟糕的結果又該如何是好?

正當我悶悶不樂地煩惱之時,現場起了劇烈變化。

只靠聲音來推測,馬匹跟人數似乎急遽增加。那是偷襲他們的同夥?還是海瑟爾在沙漠區持續進行反*行動的同伴?亦或是有第三勢力介入,讓局勢變得更混亂?

慘叫聲跟怒吼交互響起,最後混在一塊。有什麼劃開空氣的尖銳聲,沉重的武器撞擊金屬聲,以及踩著沙地的馬蹄聲等。沒錯,上面層剛才的悠閒氣氛,轉變成慘烈的戰場。

這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低沉的聲音一起落到我眼前的地面。就我聽到的聲響是又重又柔軟,但是為了不讓自己精神失常,最後還是放棄確認。

不過多虧那傢伙落下時晃動繩索,讓我得以確認通往地上的唯一道路。這時有人順著那條搖晃的繩索下來。

「肯……」

我連忙捂住嘴巴,並往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退後一步。

再半空中垂下的黑影呈現扭曲的三角形,一隻手還伸出細長的影子──可能是一把出鞘的劍。而且衣襬還在隨風飄動,看來像是足以裹住全身的披風。

不對,那不是肯拉德,他不是穿那種衣服。

我應該要躲起來。我很想立刻聽從大腦的命令,但還是慢了一步。我好像被下來的男人發現了,他踩著碎石的腳步聲慢慢朝著我接近。

我的視野又變成一片七嘿,也就是說我正朝地面光線越來越薄弱的黑暗逃去。我靠著岩壁,兩手一面緊抱身體一面祈禱。

求求你放棄吧!別再找了,快點離開這哩!我呼吸又淺又快,背部直冒冷汗,心跳有如緊急警報一樣快速。

我手上既沒有武器,視力也還沒恢復。要是在這樣的狀態遭受敵人的襲擊,根本無法抵抗。況且平常的我也打不過一般士兵,所以只差在逃跑的速度快不快。

但是我的祈禱還是落空了,下來的男人開始往黑暗的空間前進。最後一道陽光把他右手往下指的武器照得閃閃發亮。

燈光閃爍一下隨即消失。

對方屏住氣息慢慢縮短跟我之間的巨哩,我們近到都能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還差五步、四步、三……

「……唔!」

跳過剩餘的兩步,敵人突然揮劍斬擊。我抱著碰運氣的心態往右傾,身體倒向又乾又冷的地面,而陳重的武器砍在殘留體溫的岩壁上,冒出火花。

別開玩笑了,你想殺我嗎?你想殺了我!?殺一個既不是戰士也不是武將的高中生?區區一名士兵竟然想傷我……

又是那個感覺。我的喉嚨,我的嘴巴彷彿屬於別人的厭惡感。

「……不過是名士兵就想傷我……?」

第二次的攻擊劃過空氣。我一面扭轉身體躲避劍風,一面踏出半步閃到襲擊者的背後。我的手肘撞了敵人的背。只要雙方的距離只有半步到一步,不管看不看得到都能攻擊,就只差在是否可以正中要害。

因為我們處於相同的環境,對方也看不見我。但是敵人是習於用劍的士兵,如果是個熟悉戰鬥的人,就算身處黑暗也能察覺對方的行動而作戰吧?只不過,對方有個弱點。

他不知道牆壁的位置。

我只能揮舞自己的手腳,而對方卻有一把利劍。刀刃能夠刺穿、劈開血肉之軀,但是遇到岩石反而會產生衝擊力道上害主人。有時候還會折斷、掉落而無法發揮作用。如果我能把他撿起來,就能反過來威脅敵人。

對方從下揮上來的刀刃從我右邊掠過、砍上牆壁,發出不像鋼鐵得尖銳聲音斷成兩截。連同劍柄的一截仍在敵人的手上,而有著銳利刀尖的另一截則在高速迴轉、撞到我指尖之後就掉落在地。

為什麼身體能夠自然做出我未曾學過的動作?為什麼我能夠瞬間想出那種反擊方法?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右腳的反應比腦內思考還快,踩住斷掉的刀尖讓它略略翹起,再用鞋尖踢了上來。

冰冷的金屬在我手裡。

只是我的手掌還沒時間反應,敵人也一樣,他立刻拿著只剩一半的斷劍斬擊。我也用左手沃住裸露的刀刃,迅速橫向劃去。

原是同一把劍的金屬同時傷了兩個男人。

雖然我的右肩感到灼熱刺痛,但左手的一擊也的確傳回反應。

對方的身體搖晃傾斜,帶有鐵銹味的空氣往我這邊撲來。

不只是血的味道,空氣之中還混有熟悉的香味,我不禁感到奇怪。

「沃爾夫……?」

「……有……」

倒在懷裡的身體慢慢彎下。

「沃爾夫!?」

「……有利。」

我的袖口跟手掌背微溫的液體弄得濕濕黏黏。

沃爾夫拉姆的重量沉甸甸壓在我肩上,我抱著他自責地跪在地上。

「因為我看不見、真的、我不知道是你!」

「我也是。因為聲音聽起來、不一樣……這不是、你的……錯。」

「沃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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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任何人或是他,都說不是我的錯。

但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村田特別活動宣言

「你好,我是村田。」

「天啊──!?」

「怎麼了澀谷同學,幹嘛突然發出起笑聲?」

「村田,你是怎麼回事?怎麼用那種很像播報整點新聞的方式跟大家打招呼!?你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還有你說『起笑』是什麼?應該講瘋狂的叫聲才對吧?」

「不,那是起來笑笑子的簡稱。」

「……起來笑笑子,誰啊?」

「倒是澀谷,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咦,難道地球也發生了什麼非常嚴重的事嗎……會是什麼事呢?該不會是諾斯特拉達姆﹝註:曾經預言西元1999年恐怖大王降臨的預言家﹞在無預警的情況下復活?」

「我的眼鏡鏡片裂了。」

「……換新的不就得了?」

「瞧你說的那麼簡單。我說澀谷,我不是講過好幾次了嗎?對眼鏡仔而言,眼鏡可是臉的一部分。正如女兒節人偶的臉就是它們的生命,五月人偶﹝註:指日本五月五日兒童節百事的武士人偶﹞的臉是豬木,不是說換就能換的喲!能不能請你不要學那個每撥完一季就換女主角的男人講話啊?」

「你當我們是在演水戶黃門啊!先別提那個了,你可不要撒容易被拆穿的謊喲,村田。我問你,你國中時期的眼鏡跟現在不一樣吧?那時的鏡框比現在還要引人注目呢!」

「澀谷……」

「想不到你居然會這麼仔細地觀察我。」

「啥?」

「我到縣再只知道你的衣服跟所有的物品有八成都是藍色系的,但是對食物的顏色並不挑。而且別看你長成這樣,竟然能仔細做好垃圾分類。雖然不擅長美術,但是在課本上塗鴉的技巧卻堪稱高手。這些事情都只有我知道,而且感興趣的人應該也只有我吧?」

「……村田,難不成你還寫日記……拜、拜託──應該不可能吧?其實我也有在仔細觀察你喲!像你常常請別人吃價格超過一百元的兵棒,真是個好人!還有你明明就不釣魚卻有很讚的戶外冰桶,真是個好人!還有,會記住我喜歡的運動飲料品牌,真是個好人!而且只要我約你,就會陪我去看棒球,真是個好人!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雖然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不過算了。總之我眼鏡裂了,眉毛燒焦了,城市裡淨是甜甜圈。因為你人沒有回來,害我吃了不少苦頭!簡直就是充滿意外的珠寶盒﹝註:模仿日本美食節目主持人彥摩呂的口頭禪「簡直就是~~的珠寶盒」﹞!總之就是接連發生一堆麻煩的意外。而且我這次熬過太多災難,從上到下,從頭到屁……抱歉,到屁股都吃盡苦頭。無論切掉哪裡都是村田健、就算冒出白色物體,內心仍有熱血不斷流動的村田健,並且舉辦過『村田風雲﹝註:漫畫《醫界風雲》﹞』、交響村田夢﹝註:漫畫《交響情人夢》﹞」、『瞞過村田﹝註:電影「瞞天過海」﹞』、『斷背村田健﹝註:電影「斷背山」﹞』等等村田特殊活動。關鍵字就是『村田一響往外跑,世紀末就世主傳說放馬過來村田健』。」

「怎麼突然跳到阿部﹝註:阿部寬曾擔任北斗神拳劇場版五部曲「真世紀就世主傳說─北斗神拳─」哩,主角拳四郎的配音﹞……不不不!可是『村田特別活動宣言』是什麼?是新口味的披薩嗎?」

「哇~~澀谷,你講這句話好~有趣哦。不是披薩,應該算是巧克力吧?」

「巧克力啊!不錯耶~~甜食……不過話說回來,我的處境也很慘呢!」

「那是你自作自受。」

「哼!不過對任何事務都感興趣的你,不覺得你很少會變得那麼激動嗎?」

「是嗎?或許吧──我覺得自己這次有點脫離原有的步調。雖然不是很了解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我是孤傲的國民英雄,所以大多是單獨行動。不過這次我從頭到尾都有搭檔跟在身邊──不再孤單固然不錯,但還是出現一些預期外的狀況。我身邊有個親切又機靈的人,縱使對方偶爾會出現幼稚的舉動,不過一旦有個成熟的夥伴陪著我,就會讓我不知不覺想要依賴人家……澀谷?你幹嘛垂頭喪氣?」

「……村田……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交了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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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是不肖喬林,真的很抱歉。

  我、又、幹了……說到我幹了什麼好事,呃──事情是這樣的……我的感冒越來越嚴重……而且好死不死剛好在這個時期。而最大的敗筆就在於我太過大意,以為只要喝市售的感冒糖漿就能治好。雖然我知道新年罹患的感冒一直治不好,但是沒想到快到截稿日時卻蔓延到支氣管跟內臟,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本篇在那樣的情況下收尾固然是個大問題,但那是我利用止痛劑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才能延續上次鬱卒的劇情寫出的後續發展,重新看過之後才發現讓我「啊啊啊啊啊」的部分可真是堆積如山。啊啊啊啊啊次男,與其說是幫有利取名的人,在這裡簡直像是黏著孩子不放的媽媽喲!啊啊啊啊啊沙拉﹝薩拉﹞陛下太過分了!啊啊啊啊啊文字太過平凡了!啊啊啊啊啊怎麼沒有搞笑場面呢!啊啊啊──我已經……就算有堆積如山的問題,但總算趕在GW﹝註:日本的黃金週﹞把這部《盒魔》,也就是《盒子陳入魔的胡水之底!》完成了,全都多虧從旁協助我的各位。謝謝手毬小姐、謝謝角川書店、謝謝GEG!我不只沉到水底,還墜入可怕的深淵呢!呼──即使我好不容易回到家,也因為止痛劑的藥效沒過而頭昏昏腦鈍鈍。接下來是有關本篇的內容……整個就是鬱卒。視力沒有恢復的人要在故事裡用第一人稱說話是很難的,縱使我試圖矇混過去,也只是讓劇情更加灰暗而已,結果竟然是以「那個」做結尾。不過為了連接﹝應該說是給自己的鎮定劑﹞下一部作品,有件事我敢肯定告訴大家:沒有一個主要角色在這一集死掉!這點我要鄭重向大家強調。對了、對了,如果看了外傳《俏千金》跟《愛子魔》,我想或許能夠緩和一下鬱卒的劇情發展喔!不過我覺得鬱卒的劇情似乎能讓許多迷團﹝?﹞真相大白。這都要託村田特別活動宣言的福,因為真的是「盒沉大海」呢……說到村田特別活動宣言﹝魔王陛下的新娘是誰!?﹞是很久以前《今日魔》廣播劇CD初回限定版中小冊子的裡的作品。因為早就銷售一空﹝普通版倒是還有﹞,當時只有極少部分的讀者拿到,所以藉著這個機會讓它重現。《今日魔》啊……感覺好懷念哦……六月將會發行在二月舉行的魔王特別活動DVD,其中廣播劇的部分還是有關聯的,請大家拭目以待。

  話說回來,書店正熱賣的《月刊Asuka》六月號裡附有魔小冊子喲!我在裡面也寫了短短的文章,跟這個《魔王陛下的`》○○○相關﹝三個日文片假名﹞,請大家一定要確認看看。而且手毬小姐的漫畫也大受好評。呃──要通知大家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首先是不久前盛大發表﹝應該啦﹞的作品,是文庫史上﹝大概﹞第一次!?的嘗試──那就是「緊咬著恐怖又多餘的東西不放的『魔王』﹝GEG的看法﹞外傳,也就是《今日開始魔的王者之路!?熊蜂☆SPECIAL是什麼?而且該怎麼說呢,我發現我的文字裡頭一次出現「☆」呢!在討論那個以前,喬林,那個書名是從《魔》動畫……沒錯,是從那裡帶給我的靈感,而「恐怖又多餘的東西」又是啥米碗糕啊!?這些請大家參考夾在書裡的廣告DM吧!哇──好可愛喔……話說回來喬林之所以註明「恐怖」,是因為止痛劑而昏沉沉的腦袋……請大家踴躍預購哦!﹝註:以上皆為日文版發售的時間及所舉辦的活動。﹞

  然後各位,或許你們還不知道,那就是BANDAI NAMCO GAMES將發售PS2版遊戲,這個也很讚哦!到底有多讚呢?我大致看過它的劇本,呃──這個,像這樣……如此一來……?血壓不知不覺就上升了。而且在《魔》動畫跟廣播劇CD都不曾出現的薩拉列基,這回不僅有情客串,而且還會說話呢。總之遊戲主體內容鐵定是讓人臉紅心跳、血壓上升及笑到在地上打滾的旅行。附在珍藏BOX版的廣播劇CD,還是讓一向笑個不停的我連喝啤酒都會噴出來的極品。當然松本手毬小姐跟我──喬林也給予全力協助。裡面的劇情跟哪個部分有什麼關聯,到目前都還是秘密。尤其是手毬小姐,真是力挺到底呢!我現在……這個……要儘量努力好好加油。

  對了、對了,我終於克服飛機恐懼症,在二月去了台灣一趟。台灣就各種意義來說真的很熱!氣候很暖活,讀者們也很熱情,還提出許多出人意料的問題,害我嚇得心臟怦怦跳。跟我一起前往的大森望先生是個博學多聞的人,回答顯得十分隨機應變。與其說是佩服,不如說是羨慕……雖然停留的時間很短暫,不過已經充分體驗到台灣的熱情跟氣氛,希望有天能夠利用空間把它詳細紀錄下來。不過首先要感謝當天前往會場的各位,以及在當地照顧我的人們,我要再次把新中的感謝傳達給他們,真的很謝謝你們。下次我想趁棒球季去玩,雖然入關需要花多些時間,但是我已經不怕了喔。

  以上列了許多方面的消息,不過最重要的本篇卻沒有什麼進展,我真是隻敗家之犬。奇怪了,超短篇小說就能寫出那麼多題材,怎麼到了本篇就開始抱頭苦惱呢?我真是隻敗家之犬。不過聖砂國篇終於預定在下一部作品做個了斷,如果能夠順利成真就是戰勝之犬。希望下次可以一掃鬱卒的劇情,把動作戲份加倍、笑點增量﹝沒內容的題材會控制一點﹞,如果能真正實踐就是土佐鬥犬。所以,這部《盒魔》的主要人物都不會死,下一集它們還是會登場的,請大家放心。用可愛的狗狗來填補文章的空檔是無濟於事哦,喬林。期待我們能在下一集《沙漠即為魔的路途終點!﹝暫定﹞》再見!



喬林 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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