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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分享]全金属狂潮小说09《齐聚的 Make My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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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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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聚的MAKE MY DAY


齐聚的Make My Day 第一话

从巡逻的警察那里转过来的调查记录上,还到处都是空白。

精神科医生玛莎·维特扶正眼镜,重新慢慢地浏览起文件。

患者的姓名,外貌的特征,大致的年龄。

这里是南旧金山的一所医院。

隔着桌子与玛莎医生面对面坐着的患者,正以呆滞的眼神凝视着桌子上的一点。

应该还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但是嘴唇却干得爆皮,皮肤的光泽也消失了。依照看法不同,现在看来,都像有三十岁或四十岁了也说不一定。少女身穿的肥大的蓝色T恤衫,大概是哪个警察给的吧。长长的银灰色头发乱糟糟的,下巴和脸颊上还沾着泥污。

按照最初接诊这位少女的医生的说法,她对己方的问题还是能比较清楚地回答的。

玛莎先把自己的姓名和立场告诉给少女之后,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试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泰蕾莎……泰斯塔罗沙。”

少女回答。

“真是美丽的名字啊。你好,泰蕾莎。你多大了?”

“……十七。”

“上的哪所学校?”

“……我没有上。”

“是吗。但是如果你穿上合适的衣服的话,一定会超受男孩子的欢迎的吧。”

少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既没有对自己这身难堪的打扮表示难为情,也没有对“男孩子”这个单词产生性的联想的样子。

“然后……是关于你被保护的时候的情况。听说你在雷德伍德附近的高速路上光着脚走来着呢。半夜三点。就你一个人。”
“……是的。”

“有什么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吗?”

“……没有。”

对答也算是比较清晰。

但是问题是,她完全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像样的说明。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呢?”

“……我是被抛弃的。”

“被谁?”

“……被曾经认为是部下的人们。”

“部下?”

玛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样子。理所当然地,她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呃……你说你没有上高中是吧?那所谓的‘部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是佣兵。”

“佣兵?”

“……是‘秘银’的佣兵。”

“‘秘银’?”

“……是以反恐怖主义和制止纷争为目的的非正式的军事组织。我以前是其中的西太平洋战队,‘丹努之子’战队的指挥官。”

泰蕾莎仍然盯着桌上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说什么特别重要的话。

“……军衔是上校。曾经驱使水陆两栖潜水艇和第三代Arm Slave等等的,最新锐的装备,成功完成过多次困难的作战。”

“我对这方面的事情是不太清楚啦,不过,好像是很厉害的部队呢。”

边这样说着,玛莎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草草地写着。

“极其稀有种类的妄想。正确的专业术语。战队,两栖等等。要调查。”

自己对军事用语不是很清楚。于是她试着换了个问题。

“刚才你说‘丹努之子’是吧?是凯尔特神话吗?”

“……是的。是指丹努神族。”

“那么所谓的指挥官,归结起来是在说你是大地的母神丹努吗?”

“……丹努是潜水艇的AI的名字。是采用了量子电脑技术的非常大规模而复杂的系统。”

“这样啊。”

玛莎在笔记上加上“是哪部SF小说吗?”之后,继续询问道:“那么……身为那个军事组织的指挥官的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走着呢?你刚才说是被部下们抛弃的啊。”

“……是啊。”

泰蕾莎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诊室里有些昏暗。天花板的荧光灯微微闪烁,整个诊室被夜晚潮湿的空气沉重地笼罩着。

“……我的基地,受到了敌人的强力攻击。”

“敌人?”

“……名为‘汞合金’的组织。受到他们压倒性的攻击,‘秘银’完全崩溃了。我和部下们一起,乘着潜水艇从基地里逃了出来,总算是设法苟全了性命,但是……”

少女的眼眸中,头一次浮现出强烈的苦恼之色。大概是想起从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很痛苦吧。肩头加上了力,微微地颤抖着。

“不要紧吧?难过的事情就算不勉强说出来也可以哦?”

“……不会。”

泰蕾莎咕嘟咽了口唾沫后,轻轻叹了口气。

“……潜水艇上没有装载足够的物资。逃到海底后总算是撑过了几个星期,但我的潜艇很快就陷入了无法正常航行的状态。当然也没有资金。也没有支付给部下们的薪水。”

“…………”

“……海中的潜水艇这种东西,是种能对乘员施加极大压力的环境。在这期间部下中的大半开始对我抱有不满,渐渐地,就连想把我和潜艇出卖给敌人的人都开始出现了。”


“那些部下怎么了?”

“……企图叛乱的人被处决了。”

也不像是在讲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的样子,泰蕾莎说道。

“杀掉了吗?”

“是的。”

少女用微弱的声音说。

就此她就紧紧闭上了嘴,对于玛莎的提问,也几乎也再没做出任何算是回答的回答。

从最初的面谈开始过了一星期。

玛莎每天两次,和这个名叫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少女会面,一点一滴地打听出了“到此为止的事情经纬”。虽然对于是不是建立起了医患间的信赖关系并没有自信,但就算如此,泰蕾莎还是把到自己孤身一人被警察保护起来为止的事情零零散散地告诉了她。

例如说——

她是非正式的军事组织的将校,一直以来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作战。那个组织受到敌人的攻击,她的部队被孤立了。又是心怀不满的士兵们发动叛乱,又是补给物资不足,最终她的“潜水艇”发生了致命的事故而无法行动了。

靠着艇上搭载的直升机,她和极少一部分部下从沉没的潜艇上逃了出来,但是那直升机却在加利福尼亚洋面上耗尽燃料而沉入了海中。

到乘坐救生艇勉强挣扎到半月湾的海岸的时候,部下就仅仅只剩下五个人了。

而这五个人也嫌弃她了。

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继续摆着长官的架子颐指气使的泰蕾莎心怀不满的部下们,把她从偷来的车中丢到了路上。甚至还有人想要对她施暴,但总算没有付诸实施。

就这样,她正以放心的状态走着的时候,被卡车司机发现,被警察保护起来等等——


这种妄想,玛莎从来就没听说过。

佣兵部队和潜水艇、直升机之类的事情固然荒唐得过了头,但至少关于被保护前后的状况说得还是很有条理的。

说真的,最初读到报告书上的状况的时候,玛莎一直都以为她肯定是犯罪的受害者。

但是,并不是那样的。

按照最初负责诊治她的急诊科大夫卡尔提的说法,这位名叫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少女身上,完全没有受到性暴力或虐待的痕迹。勉强算得上是外伤的,就只有因为在哪儿的树林里行走而造成的轻微的擦伤而已。

在事情的前后关系上也没有矛盾,还使用着极其正确的军事用语。关于“非正式的军事组织”,她的话也绝对不是支离破碎。因为玛莎在原海军的警察里有个熟人,所以就打了电话,尝试对各种事情进行确认。


(我是不太清楚啦。有能装下直升机之类的潜水艇吗?)

(没有。老早以前倒是有过能装下飞机的潜水艇啦,不过现在可没了。不是相当大的舰艇的话就没办法确保那样的空间,最主要的是也没有实用性。唉,大概是那女孩子的空想吧。)

(但是她说是某种特殊的舰艇哦。叫什么强袭……水陆两栖潜水艇,还是什么的。)

(哈哈。那可真是厉害啊。)

(好像被合众国海军称为‘Toy Box”的样子喔。)

(……你说什么?)

到那时为止都还悠闲地笑着,等待着劝说好久没给自己打电话的玛莎的时机的朋友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Toy Box”啊。她是这么说的。)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的?)

(所以说,就是那个患者啊。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哈啊?)

对不知其所以然而反问的她,那个朋友用极其郑重的声音说:

(不,我只是曾经在现役的朋友那儿听到过传闻而已。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而且除此之外也不能说了哦。)

(你在说些什么啊?)

(听好了哦,玛莎。详细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当那个患者的主治医了比较好哦。她的话,你也要全都当成没听过。就当她是无法正常说话的状态好了。)

(我真是不明白啊。为什么突然——)

(抱歉,我下面还有工作。挂了哦。下次再打。)

(等——)

原海军的朋友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越来越可疑了。

那个少女所说的话,该不会真的触及到了军事机密还是什么了吧。为了谨慎起见,她以“Toy Box”和“潜水艇”为关键词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搜索出来。只有在玩具发烧友制作的网站上,作为从前的潜水艇的玩具被介绍而已。

玛莎下定决心,尝试将自己和原海军的朋友的对话告诉了泰蕾莎。

“唉,就是那样吧……”

少女用无力的声音说道。

“……因为,存在美国海军无法探知的武器系统这种事,是绝对没有办法对公众发表的吧。应该只能变成士兵之间偷偷说一说那种程度的,秘密的传闻罢了。”

“好吧。可是就算如此——”

到底是愈发着急了,玛莎向泰蕾莎问道:

“为什么要把如此重要的机密情报,告诉只不过是个心理医生的我呢?”

“因为,已经是没有意义的情报了嘛。”

少女带点自嘲地微微一笑。

“现实就是如此。我是个无能的指挥官。所以才被部下们抛弃,像这样待在这里。我只是个失去了一切,只不过还没死的存在而已。”

“…………”

“维特医生。你一定以为,我是个被妄想支配了的可怜的女孩子吧?”

“不,并没——”

“没关系的。就请您那样认为好了。因为事实上,我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了……”

泰蕾莎慢慢地低下头去。散乱的鬓角贴着脸颊,阴暗的荧光灯的亮光,在少女的颜面上投射出有些病态的影子。

“虽然这件事很难以启齿。”

稍微等了一下之后,玛莎开口道。

“已经决定将你转移到别的设施去了。我们决定让你在那里和与你有同样问题的人们共同生活。”

没有办法一直把她放在这所医院里。身份不明又未成年,没钱,也没有加入保险。只有请郊外的某个专门设施收容她了。

“…………好吧。随您喜欢。”

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的样子,泰蕾莎说道。

“真遗憾。”

这是玛莎的真心话。

虽说有些荒诞无稽,但她的妄想却有着一种逼真的奇妙的说服力。

哪个外星或者地底的侵略者发过来电波啦,美国*往自己的脑子里装了发信机啦——她的话能让人极其强烈地感到与这些说法有着决定性不同的知性和理性。能条理清晰地讲解除了专家之外几乎没人知道的核融合电池的问题点,以及关于水陆两用作战的种种的未成年患者,她以前从未见过。

“移送是在明天的傍晚。到时我也会在场。”

“是。”

泰蕾莎用漠不关心的语气回答。

翌日,移送用的车辆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左右抵达了医院。

一辆黑色的小货车。是能坐在轮椅上乘坐的一种车辆,司机和助手两个人向玛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虽然两个都是生面孔,但*明书和有关移送手续的文件上都没有可疑之处。

泰蕾莎浑身瘫软地睡着,被搬到了轮椅上。

“从今天早上起她就一直说头痛,所以按照值班医生的指示先给了药。”

护士对玛莎解释道。

“这孩子曾经胡闹过吗?”

司机的男子询问道。

“没有。非常地顺从哦。”

代替护士,玛莎回答道,那名司机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还是想先把她绑起来。毕竟如果在行车过程中有个万一的话,还是很危险的。”

“这倒是。但是……”

“没关系的。我们并不是要做什么粗暴的行为。……呃——,然后呢?这孩子有没有对您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要说奇怪……这工作就是这样。会说不奇怪的话的患者才少见呢。”

虽然对如此奇怪的提问感到不协调,她还是面露和蔼的笑容回答道。

“哈哈。这倒也是。”

司机边环视四周边回答道。


那里是位于医院的通用门附近的车道,在近处的就只有玛莎和护士,还有司机和他的助手四个人而已。

“大夫。”

“什么事?”

“虽然只是以防万一……她有没有顺口说出‘汞合金’或者‘秘银’之类的词来呢?”

“你说什么?”

玛莎不假思索地反问道。她无法制止自己的肩膀和后背的颤抖。

“看来像是知道啊。”

司机得意地微微一笑。

猛地看来只是个普通的三十出头的白人男子,穿着藏青色的斜纹棉布裤和藏青色的夹克。身高在180公分左右,剔得短短的前额的发际上,有个小小的伤痕。

现在那名男子的相貌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变。在玛莎的眼里看来,简直就像身高翻了一倍似的压迫感正节节膨胀起来。

“喔喔。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哦。”

全身僵硬想要往后退的马莎的胳膊,被司机紧紧地抓住。用光是这样骨头就要断成两截儿般的,恐怖的握力。

男子用空着的右手,亮了一下藏在夹克衫下面的小型的自动*。

对。是*。虽然玛莎几乎从来就没有接触过*,但就算如此,对于男子想要通过亮*来告诉自己什么事情这件事,还是很容易地理解了。

“明白了吧,大夫?”

“……嗯。”

“不要闹,慢慢地上车。那边的护士小姐也请。”

不明就里地呆呆站着的护士,认出了男子的*,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就光把这位姐姐扔在这儿可不行啊。好啦,上车吧。”

“等等,和她没关系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行了,上车。”

被男子催促着,玛莎和护士坐进了移送用的小货车的后部坐席。拿着*的男助手紧跟着坐进了后面的车箱,占据了能同时控制泰蕾莎和玛莎等人的位置。

车门关上,车子开了出去。玛莎看见在三车道的道路的对面,咖啡屋的前面正停着一辆警车。但是为寻求帮助而胡乱折腾、大喊大叫之类的想法,丝毫都没有浮现在玛莎的脑海。

“别那么害怕嘛。我们只不过有很多事情想问一下而已。对吧,比尔?”

助手的男子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司机的男子简短地答道:

“啊啊。不会加害你们的。”

骗人的。是打算杀了我们。因为,为什么没有蒙上我们的眼睛?为什么若无其事地露着脸?为什么满不在乎地直呼搭档的名字?

护士脸色苍白地沉默着。虽然很想安慰她,但玛莎完全没有那种闲工夫了。

车子就那样穿过圣布鲁诺,沿着280号线驶向城市的港湾部。提前踏上归家路的许多私家车和卡车,在对向行车线上依次驶过。

终于,他们抵达了距港口很近的一座老旧的仓库。那里只有几个小个的集装箱和两辆黑色的轿车而已。几乎没什么货物,显得空荡荡的。夕阳从装了铁栅栏的小窗户里射进来,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映出几条光柱。

“下车。”

玛莎和护士战战兢兢地走下了停在仓库中的车子。

在车子的正对面,已经有五名左右的男子在等着了。其中一个是貌似领导的西装打扮的男子。其余的四人都穿着工作装,肩膀上挂着自动*。

“晚了五分钟哦。”

边用极其洗练的动作看着左腕上的手表,穿西装的男子说道。

还很年轻。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上下吧。瘦削的下巴加上梳得服服贴贴的黑发。宛如用笔流利地画上去般的清秀眉眼,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美青年。

“非常对不起,老大。我觉得因为超速而被抓也没什么意思——”

“无聊的借口就免了。那么?把她带来了吧?”

毫不客气地打断司机的话,西装男子说。

“在这里。”

助手的男子从车箱后面将轮椅推下,将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带了过来。不知是不是药效过了,泰蕾莎好像已经醒了。捆绑也解开了。

但是,就只是这样而已。

她对自己和周围的状况全然漠不关心,只是呆呆地望着正面的空中。

西装男子在轮椅前面跪下,端详着少女的面容。




“我是李·福勒。是侍奉您哥哥的人。咱们曾经在您双亲的墓前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我是在AS里面就是了。”

“…………”

“听说您被夺去了栖身之所,因此这样来迎接您了。以后就请您慢慢地……”

就算他这样说,泰蕾莎果然还是没有反应。名叫福勒的青年站起身,带着叹息喃喃道:

“行尸走肉啊。这居然就是一直以来让我们大伤脑筋的‘秘银’的魔女。”

“看着实在是不像呢。”

“但是,所谓的凋零,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吧。要在战斗中壮烈地死去还更难一些呢。神话已经结束了。为了无谓的理由而失去了獠牙,凄惨地消逝的才是现实中的英雄。”

福勒忧郁地沉默了一下之后,接着走到了玛莎她们跟前。

“失礼了。大夫。他们没有对您动粗吧?”

“没有……”

“我们有必要确认一下那位少女到底对您说了什么。请允许我问您两、三个问题。”

恐惧感当然没有消失,但玛莎却有了一种要就这样被吸进他那漆黑深邃的瞳孔中去的感觉。

“‘汞合金’和‘秘银’,诸如此类的组织的名称,以及他们所运用的武器和部队的事情您听说过吗?”

“……听说过。”

“她有列举过具体的人名或地名吗?”

“……没有。”

“您没骗人吧?”



“当……当然了。”

“除了原海军的朋友之外,您还对别人说过从她那儿听来的内容吗?”

为什么连我跟朋友商量过都知道?自己一直都被窃听吗?这些人是真正的专家,真正的机密组织的间谍吗——

玛莎大惊失色,同时清楚地感觉到,一直保留到最后的那一点点怀疑也破碎、消失掉了。这不会是谁精心准备的骗局或者是玩笑吧——她心中的某处,一直都还这样祈愿着。这个男人会不会突然大喊“生日快乐,玛莎!”,面带恶作剧式笑容的朋友熟人们抱着桌子、料理、酒还有蛋糕一拥而入,替自己在这里开上一场热热闹闹的派对呢。她心里总还有一点这样的期待。

但是,肯定不是这样的。首先,她的生日上个月就过去了。

“没说过。真的。”

福勒用心地观察着她的眼睛。她有种自己变成了自己平常接待的一名患者的感觉。

“我相信您。”

“但是,还是有件遗憾的事必须要对您说。我们的事情,希望能尽可能地保密。今天发生的事,还有她的事情……我们想避免公开。您明白吧?”

“我明白。我发誓对谁也不说。所以让我回家。”

“可能的话我也想那样做。但是,无论是多么意志坚强的人,现代医学里也有从中榨出必要情报的方法。所以这才是‘遗憾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肩膀和脚自作主张地猛烈颤抖起来。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啊。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对您说明得这么详细吗?”

“不要杀我。”

“我也怕死。但是,其中最糟糕的就是连死的理由都不知道就结束了性命。所以我才向您说明。绝对不是通过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来享受对方的恐惧。”

福勒那端正的容貌上,闪过一抹深深的悲哀与怜悯的感情。


“求求你,请别杀我。”

“真的很遗憾。”

“我求求你了……”

“永别了,大夫。”

福勒往后退了一步。部下们上前了一步。在充满泪水的视野的一角,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护士的侧脸。

护士的脸色苍白,但却非常地平静,没有丝毫的颤抖。这是何等的胆量啊。还是说因为太过愚钝,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命运呢。

护士还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吧。是个东洋人。短短的黑发,加上让人联想到猫的大大的微微上吊的眼睛和眉毛。

那位护士,呼地叹了口气之后,用非常响亮的声音这样嘟囔道:

“唉呀唉呀。真是个非常,那个啥,有表演性质的前置词啊。”

那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嘲笑的意思。

“刚想着终于抓住你们的狐狸尾巴了呢。这下子,又冒出来一个恶心得要死的混蛋啊。”

“你,你……住——”

不知道是不是吓到疯掉了。护士对想要安抚她的玛莎的微弱声音完全置之不理,这样说道。

“哎,你不这么觉得吗?泰莎!?”


一直像废人般坐在轮椅上的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瞳孔中,突然重新出现了焦点——意志的光芒。在那看似憔悴已极的脸上,生气和知性也完全复活了。

“很失礼喔,梅丽莎。”

这样低声说着,泰蕾莎很吃力般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而且,要说表演的话,咱们这边也是一样的啊。”

周围武装的男子们,对少女突然的180度大转变感到非常疑惑,面对轻轻伸了个懒腰的对方也完全没有出手。在他们的视线中简单地整了下装后,少女转向福勒,轻轻地行了个礼。

“您好,福勒先生。其实我本来打算再晚一些再自我介绍的,不过因为您好像想在这里处理掉大夫,所以就决定这样了。”

“原来如此。目标是我吗?”

“正是如此。那么,请您老老实实地对部下们说,让他们放下武器。不照办的话,我会给您一些教训的。”

终于醒过闷儿来的部下中的一人,把玛莎带来的司机的男子,边简短地骂着,便大步走近泰蕾莎。

“你说教训?胡说八扯也要有个限度,小娘儿们!”

“别动。”

福勒这短短的话刚一说完,将手伸向泰蕾莎的脖子的男司机,后背正中就吃了*翻倒了。

“嘎……”

在男子倒下的几乎同时,*那冷冽的*声从远方的某处传来。是从相当远的地方发来的狙击。而且还是穿过微微开着的仓库的门口的——

“干得漂亮,正中靶心哦。”

被称作梅丽莎的护士,取出一部超小型的无线机这样说道。
“如果有做出奇怪举动的家伙,就请你一个一个地撂倒吧。”
“……是是是。Uruz 6,了解!”

连玛莎也能隐约听见,无线电的话筒里,伴着杂音的男子声音这样回答。

“您明白了吧?请解除武装。”

泰蕾莎再度警告道。

“哈……太精彩了。”

明明有部下被射杀,福勒却露出了像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般的笑容。

“实在是太精彩了。我以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小心了。大量的通信情报的解析。追踪和窃听、监视者的检查。超越了这一切,你来到了这里。还在我面前完成了出色的表演。而且最大胆的是,居然还想生擒我?果然是那位大人的妹妹。神话还在继续啊……!”

“您好像搞错得有点儿太厉害了吧。即使一次也好,我可不记得曾经对你们举起过白旗。”

露出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泰蕾莎说。

那双瞳孔中燃烧着平静的愤怒和复仇的火焰,正炯炯地放射着光芒。行尸走肉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看到从那样娇小的——可爱而纤细的身体中,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对于玛莎来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好像是那样啊。但是果然,你的最后一步还是不够周全……!”

福勒微微动了动右手。那是按下了某个很小的开关。就在那一瞬间,仓库里的各处发生了陆续的爆炸。

“……”

接连不断的闪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立即广布开来的黑烟。是非致死性的,以蒙蔽视线为目的的*。

“咿……”

泰蕾莎径直向对于事情的发展完全搞不清状况,只是呆呆站着的玛莎奔来,如同冲撞般地把她推倒在地。

“大夫。就这样别动。”

泰蕾莎告诉她。

“住手……”

“没关系。我的部下们会设法处理的。”

只见被称作梅丽莎的护士,以电光石火的身姿打倒身边的男子——怎么打倒的玛莎就不知道了——并用夺来的*向其他的男子们施加准确的射击。

*声。哀鸣。咒骂。

男人们手持的自动*吼叫着。看不见的狙击手的*弹袭来,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咿……!”

福勒边后退边向梅丽莎开*,梅丽莎纵身横跃躲开了敌人的射线,藏到了车的阴影里。


泰蕾莎的同伴似乎不止护士和狙击手。几个通用门被*轰飞,便服打扮外面套着防弹背心的好几名男子冲了进来。

“死心吧,小白脸儿!”

梅丽莎喊道。

“要我死心?”
躲在满是弹痕的轿车的阴影中,福勒这样回答道:

“本来咱们彼此就都还留着一手的。在这里谢幕我可敬谢不敏!”

下一个瞬间——

仓库的天花板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一个巨人现出了身形。

激烈的爆炸声。尘埃和烟雾卷起漩涡,建材的碎片铺满了附近的地面。束手无策地旁观的玛莎,被本来应该是患者的泰蕾莎掩护着。

抬头望去,灰色的巨人正蹲伏在那里。锐角的流线型的装甲。从头部伸出一条长发般的放热索。

是Arm Slave。

军用人形兵器。就连她都知道这种兵器的名字。也知道血肉之躯的步兵,几乎就没有对抗这种强力的人形兵器的力量。并不是曾经在新闻里见过的那种外形矮矮胖胖的的机器人。而是看起来更加潇洒,然而却具备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矫健和力量。

福勒并没有特别炫耀胜利的样子,退到了AS的背后。梅丽莎和增援的男子们既没有追他也没有逃走,只是藏在阴影里。

“果然呢。”

泰蕾莎低声说。

即使到了这个当口,泰蕾莎依然在微笑。不过这次是带点儿自嘲的,不是很感兴趣的微笑。

“怎,怎么回事……?”

“不要动。”


泰蕾莎对玛莎耳语过之后,抬高了声音说:

“就是这么回事。Uruz 1。歼灭敌AS!”

“了解,上校大人。”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越过扬声器的声音响彻四周。

几乎同时,伴随着恐怖的隆隆声,一台新的AS击碎仓库的墙壁出现,瞄准灰色的AS冲去,猛烈地冲撞在一起。


齐聚的Make My Day 第二话


压变形的钢筋。破碎的混凝土,化为粉末的天窗玻璃。

那些仓库的建材,在黑色的集体周围激烈地跳跃着。解除了电磁迷彩的本·克鲁佐的AS“鹰”,竭尽全力地将敌机擒抱住。首先有必要令AS远离血肉之躯的泰莎等人。

两台机体纠缠在一起,冲破仓库的墙壁,撞进了码头上并列着的无数集装箱群构成的小山。可就算如此,敌机还是没有倒下。

反手握着的单分子刀,瞄准敌机的胸部挥下。

作为布置周密的奇袭来说,这姑且可以算得上是能给及格的攻击了。但是敌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沉重的冲击。

λ驱动器的力场在敌机的正面展开,挡住了单分子刀的刀锋。“鹰”上增设的特殊传感器——“妖精之眼”捕捉到了它,接着发出了尖锐的警报音。

和热分布图十分相似的图示。

敌机手臂的颜色由[x]转为橙色,然后眼看着逐渐变红。

“!”

来了。

克鲁佐总算看透了敌机制造出的力场。

扭曲了大气,轰鸣着的敌机的右臂。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来袭的冲击波。背后有10个左右的集装箱被吹飞,像纸制的工艺品般边被压扁边在空中飞舞。

向敌机施以一记扫堂腿。敌机踉跄着,向后退却。

“鹰”试图追击而向前迈进。这时警报再度响起。敌人的λ驱动器启动了,力场化为怒涛袭来。克鲁佐总算是也看破了它,险险地跃起避开了。

滞空。

在敌人的头上一个回转,从空中投下对战车短刀。串列式的塑型*,瞄准敌机的脖颈锐利地飞去。

爆炸。敌机的身影消失在火炎和烟雾之中。

然而,克鲁佐也不认为这种程度就能使对手倒下。

“鹰”着地后,立刻做出横向飞跃的战斗机动,在可能做出极限的三次元机动的三代AS之间的战斗中,着地的瞬间可以说是最无防备的。没有丝毫可供喘息的机会。

不出所料,灰色的敌机像箭一般突破涡旋的浓烟,笔直地向他逼近过来。

那名敌人,“地狱君王”搭载了λ驱动器,己方的普通攻击几乎全被无力化了。就装备之差而言,己方是压倒性的不利。

但是,就算这样——

“能行的。”

在战斗机动那激烈的冲击之中,克鲁佐低声自语道。

敌机的力量确实恐怖。差距几乎可以说是绝对的。

但是,操纵兵的技能又如何呢?倘若敌机上没有搭载λ驱动器的话,在到此为止的攻防战中,敌人至少应该已经死了三次了。

比技术的话,绝对是我这一方占优。

克鲁佐是如此确信的。虽然敌人也并非业余,但是其无意识的骄傲却随处可见。那仰仗自己的优势,傲慢的直线动作就是证明。

可以乘虚而入的空隙一定会出现。

敌人在迅速接近。警报声。

虽然为反射性地想要扣下头部机关炮*的冲动所驱使,却也知道现在还太早。依靠“妖精之眼”的警报,闪过敌人放出的冲击波,克鲁佐对着无线呼叫道:

“Urzu 1致HQ!特快专递还没到吗?”

“这里是HQ。已经发射完毕。”

阴沉而耿直的男子声音回答道。是理查德·马度卡斯。

“现在,TLAM在惯性诱导中。距推定抵达时间(ETA)还有30秒。终端诱导交由Urzu 1。”

“Urzu 1了解!”

机体的AI同时通告道:

<警告信息。确认由HQ发来的代码。TLAM01的终端诱导已经接手。距离着弹还有大约20秒。>

“将TLAM的弹头活性化!”

<了解。活性化TLAM 01的弹头。>(技插:TLAM是战斧式*的缩写。)

位于显示屏中的武器装备数据一角的蓝色的“SAFE”字样,在一瞬间切换成了红色的“ARM”。

弹头的活性化。

也就是从空中的某处迫近的*的智能弹头上的锁被切断了。

“地狱君王”与继续着回避运动的克鲁佐的机体展开了肉搏战。踏越成山的集装箱,半身沐浴着晚霞的光芒。从头部伸出的宛如长发般的散热索,亮晶晶地闪耀着彩虹色的光辉。

“好啊,来吧……!”

放出对AS*。

“地狱君王”轻轻地向右迈步,避开了爆炸。在敌机的背后,巨大的货物集装箱就像瓦楞纸箱一样飞到空中,咕噜咕噜地旋转。

头部机关*连射。

“地狱君王”先是用λ驱动器将那小口径的弹雨反弹回去,在判断其对自机的装甲无法构成任何威胁之后,那个力场消失了。这是为了将力量集中到接下来用于击溃克鲁佐的攻击上。

这正合己方的目的。

“鹰”所射出的机关*弹,其弹匣中只有最初的50发是普通弹头。在那之后,从第51发开始,塞得满满的都是填充了丙烯涂料的油漆弹。

那些油漆弹朝着“地狱君王”的头部倾盆而降,着弹后化为雾状的红色涂料粘在了敌机的传感器上。

虽然是十分简单的封闭视线的作战,但现代AS传感器的外装部分都装备了高频雨刷器和清洗用喷嘴。这是应对战场上的泥浆和尘埃的对策。有了那些,就算是用丙烯涂料,视野也能在数秒内完全恢复。

而目的就是争取这数秒的时间。

在此期间,敌机只能用毫米波雷达搜索敌人。

<TLAM01,距离着弹还有十秒。>

AI告诉克鲁佐。周围的大气开始震动。头顶上,激烈的喷气机的轰鸣声接近了。从西面的天空,黄昏时分燃烧着的太阳的光芒中,某样筒状的东西正向这边迫近。

<6……5……4……>

被“鹰”的头部发出的终端诱导激光照到,摆好架式的“地狱君王”的胸口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着弹>

自上空而来的激烈爆炸袭向敌机。

*以接近音速的速度飞来,瞄准激光指定的位置——“地狱君王”引爆了指向性*。密度比铁还要浓厚的燃烧气,在瞬间化为火炎之*袭向敌人装甲的一点。

爆发的冲击波同时也猛烈地摇晃着“鹰”的机体。

“!”

克鲁佐巧妙地稳住飘起的机体,间不容发地冲向敌机。在爆炸的烟雾之中,“地狱君王”还活着。是在即将中弹之前展开了λ驱动器的防壁之故。

(但是……!)

紧接迷眼后,又吃了猛烈的突然袭击而踉踉跄跄的敌机。

“鹰”的“妖精之眼”确实地捕捉到了它的λ驱动器的状态。好不容易,才为了警戒己方的追击而在正面展开了防壁。

但是,只有正面而已。

克鲁佐让过敌人的右手,以眼睛无法捕捉的迅速动作,将单分子刀插进了它的右侧腹。那是技术士官的报告中,λ驱动器的一部分模块所在的位置。

奏效了。

一直包裹着“地狱君王”的力场的显示图,在闪烁了几次之后消失了。敌人的λ驱动器被无力化了。

但是还不容许有安心地喘息的时间。

预想外的损伤使得敌机动摇,呆呆地站着不动了。而第三代AS的战斗的铁则就是迅速地,并且毫无慈悲地行动——

回过头,克鲁佐瞄准敌机,将最后的对战车短刀锐利地投掷出去。短刀命中转过身来的“地狱君王”的胸口后爆炸,这次真的将敌机的上半身吹散得七零八落了。

撕裂的手臂部分咕噜咕噜地旋转着,在黄昏的港湾的空中描绘出奇妙的曲线。

背对四散飞舞的敌机的碎片,克鲁佐立刻将索敌模式切换到活动状态,用对ECS传感器防备着万一有新的敌机出现。

没有反应。

“呼……”

在得到某种程度的确认之后,第一次,他深深,安心地叹了口气。

“Urzu 1致全体部队。已击破‘地狱君王’型的敌AS。”

在“鹰”和“地狱君王”两机离开后的仓库,步兵部队的战斗的趋势也已经大体决定了。


仓库毁了大半,停泊的车辆被踩扁,不知多少敌人化为尸体躺倒在地。周边一带几乎变成了瓦砾之山,火势至今仍未消退,滚滚的白烟笼罩了四周。

“泰莎——”

手持敌人*的护士打扮的梅莉莎·毛用无线电进行过短暂的交谈之后,向泰莎喊道:

“——本把敌人打倒了哟。”

“是吗。”

掩护着精神科医生玛纱·维特隐蔽在阴影中的泰莎——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简短地回答着起了身。

环视着被毫不留情地彻底破坏的仓库,确认过PRT的士兵们正没有丝毫大意地继续监视着压制区域后,这才确认自己有没有受伤。

穿着的患者用的衬衫,背后的纽扣都被扯掉了,几乎就要从袒露的肩膀上滑落下来。因为也没穿内衣,所以样子与全裸差不多了,但是负伤程度只有轻微的擦伤。没有问题。

“目标逃跑了啊。”

泰莎左右移动视线,虽然自己也知道没有用,还是在附近一带搜索着李·福勒的身影。

“天花板塌下来的混乱中给看丢了呢。对不起。”

听毛一说,泰莎轻轻地挥了挥手。

“没关系。反正也只是代替打招呼的作战。就将平民百姓卷入到这种程度这一点,已经算半分失败了。

“本来是想巧妙地让那边的女医生离远点的……。果然还是不能随心所愿啊。唉呀呀。”

毛耸耸肩,正逐渐恢复寂静的仓库周边,流淌着某种不合时宜的电子旋律。

单调的高音警报声。


泰莎赤着双脚,走向那个声源。倒在地板上的混凝土的碎块中间,落着一部黑色的手机。

她捡起手机,无言地按下通话按钮。

“是福勒先生吧?”

泰莎说道,电话的另一端噗嗤一声发出轻笑。

“是啊。本来想和您再稍微多说几句的嘛。可是我也没理由老老实实地被捕。所以才把那部电话留下了。”

福勒已经从这里的现场逃脱,恐怕是乘坐事先准备好的预备车辆,正试图迅速地隐藏到市中心的某处吧。因为大概也使用了最先进的反侦查措施,想要掌握其位置并进行追踪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首先请允许我说一句,干得漂亮。10人以上的部下被歼灭,我们的AS也被击破了。还是用你们最小限度的战力呢。我彻底失败了。”

“那又怎么样呢。毕竟您还是自由之身。”

“这倒也是。”

“本来,是打算将您拘禁起来,请您把所有的情报都吐出来的。即使要用上让您一生都无法再露出那种冷笑的手段。”

“用那么可爱的声音说这么恐怖的话呀。”

福勒在电话的另一端,那一瞬间是真的在露出冷笑,这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

“但是,我不明白。您是真的打算就这样继续和我们战斗下去吗?”

“没必要重新再说一遍了吧?我并不是单单因为发疯才演那场戏的。”

“我们的力量,应该已经让你们知道得十分清楚了。现在‘秘银’也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汞合金’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毁灭世界。倒不如说成是给世界各处的紧张状态进行适度的减压比较好。你们应该没有战斗的理由了才对吧?”

“您真是很天真呢。”

泰莎带着些许的轻蔑,向对手讥笑道。

“天真?”

“没错。您以为我们是只因为什么大义和正义感,才和你们战斗的对吧?”

“看来好像不是呢。”

“你们杀死了我很多同伴。光这一条动机就足够了。”

泰莎干脆地说道。

实际上,她和她的部下们继续战斗的理由并不仅如此,还有更多能做的事情也是事实,但是——

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要泰蕾莎·泰斯塔罗沙认同“汞合金”之类的,恐怕是八百辈子也不可能的事情吧。

“这一点我们也一样哦。”

福勒冷冷地说。

“虽然是没有你和你的部下之间那么深的羁绊啦。但是我们也遭受了相应的损失。而且我本来都打算咽下这一切,郑重地迎接你的。可是你却拨开我的手,我是在问你做到如此地步的理由。”

“我终于明白您问题的意思了。”

泰莎说。

“也就是凭借压倒性的战力,想要向弱小的敌人伸出援手对吧?曾经我也是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但是现在不同了。你所说的‘减压’什么的,会将许多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无法允许的,是这种傲慢。”

“原来如此。我也可以把这解释为某种败者毅力吧?”

福勒的揶揄里包含了十足的辛辣味。

“……福勒先生。都到这时候了,我就直说了可以吧?”

“您请便?”

泰莎十分注意地,一字一顿地强调着,这样说道。

“简而言之——我讨厌像你们他妈的这种自作聪明的狗屁混蛋讨厌得要死。这样你明白了吗?”

“…………”

在旁边偷偷看着通话状况的毛和其他的PRT要员们,面对头一次听到的泰莎的尖锐的四字词语,全都瞪圆了眼睛当场石化。

“以上,传令员小弟(messenger boy)。请将同样的话也转达给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在福勒还没来得及接上任何话之前,泰莎就把手机挂断,随随便便地往地上一扔。

“撤退了。要在当地警察到来之前到Pave Mare的LZ(着陆地点)……哎,各位怎么了?”

呆掉的毛等人,不久才回过神来一般彼此面面相觑,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好像从心底里感到非常舒畅的样子。

“唉呀呀。怎么说呢。”

“居然说‘狗屁混蛋’呢。”

男人们拍手喝彩道。

“真是的。真是了不得啊,你。”

毛带着讶异的表情嘭嘭地拍着泰莎的后背,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

“哎?啊……”

“之前也说过啦。我爱你,我的指挥官大人。”

毛对准这才想起自己气急之下说了什么,而变得通红通红的泰莎的脸颊,像要吸上去一般狠狠地亲了一下。

“总,总而言之撤退了!地方警察马上就要抵达这里了哟?现在可不是玩性骚扰的时候!”

挣脱毛的手,泰莎向所有人下达了指示。

“是是是。了解。……但是泰莎,那边那位大夫要怎么办呢?”

毛向仍然一成不变地紧靠在仓库的铁柱子旁,呆呆地眺望着到此为止的对话的玛纱·维特医生投去一瞥。

“嗯……”

泰莎面带忧郁的表情走近吓坏了的玛纱,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

“让您遇到危险真是对不起,维特大夫。”

“你……你想把我怎么样?”

“当然没有打算加害于您。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泰莎等人很快从变成了战斗现场的仓库撤离,乘车移动向数公里外的市内的公园。

克鲁佐的AS启动了ECS不可视模式,边避开障碍物边陪伴在她们的车旁。从楼顶到楼顶,从道路到道路地跳跃着。

途中,泰莎向玛纱进行了说明。


“那个叫福勒的人威胁说要杀掉你,实际上,倒不如说是在威胁我。”

虽然这次达成了巧妙地将其诱出的目的,但是,敌人原本是更加小心的。福勒在泰莎面前采取那样的言行,也是因为对泰莎自身的演技还存有某些怀疑。

事实上,“汞合金”和“秘银”,以及附带的几条单词和情报,其内容就算泄露也已经不会再导致困扰了。那都是些若是会对这种组织表示深切关注的军队相关人士和*相关人士,只要有那个心,马上就能掌握到的程度的东西。

东京的阵代高中的人们也是一样的。

美利达岛基地受到攻击的那次事件之后,泰莎在致力于补给问题的同时,也尽可能地收集了情报。在那些情报当中,当然也包含了在被派往东京的运输直升机和“强*”,以及相良宗介和千鸟要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些客观的事实。

所知道的是——



运输直升机“Geybo 9”在市内的公园着陆的前一刻被击坠,包括机长桑托斯中尉在内的机组成员全部死亡。

“强*”在调布市的泉川町——那所学校的周边,与“汞合金”的派遣部队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最后与“某种新型AS”交战而严重破损。其残骸为日本警察所回收,之后一部分的零件又被某个人带走了。

千鸟要在那场战斗中行踪不明,就此再未能掌握到其所在。恐怕是被“汞合金”带走了吧。

而相良宗介——

在“强*”被严重破坏的战斗的数日后,突然出现在学校,与二年四班的同学们——不,现在已经是三年四班了吧——面对面,说明了小要失踪的理由之后就离开了那里。只留下“一定会把她带回来”这么一句话。

重要的,是这种情报。

其他的还有“Tuatha de Danaan”的所在,保有的武器装备以及物资的残存量。也就是还剩下多少程度的战斗能力。还有泰莎对“汞合金”已经了解多少。

玛纱关于种种这些完全都不知情。即使对警察和FBI,CIA啦NSA啦的说出从泰莎那里听到的情报,他们大概也不会认为那些情报有很大的价值吧。

“所以——”

只是说明了玛纱所知的情报都不重要之后,泰莎在车中告诉她:

“福勒会那么说,是在试探我。也可以说始终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不明白啊,泰蕾莎。”

“是在观察我会不会表现出什么动摇吧。再继续演戏的话,他会真的杀了你也说不定。所以,我才就此停止了自己的表演。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什么?”

被一个接一个的异变搞得筋疲力尽,玛纱用腻烦的声音反问道。

“就是说你已经没有情报上的价值了。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了。应该已经不会再第二次和我们扯上关系了吧。”

“是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对不起,大夫。您还如同亲人般地接待我。按照最初的计划,本来预想的是会遇到更加公事公办,漠不关心的负责医生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是个出乎意料的大好人,是吧?全拜对工作热心所赐,被杀手们盯上,还被我以为可怜的患者漂亮地摆了一道!”

泰莎保持着冷静的表情,注视着半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的她。

“我为此表示谢罪。……但是,我的演技很不错吧?”

“啊,说不定是吧。”

玛纱改为面无表情地说。

叉子开进了目的地的公园。正沉入黄昏的黑暗中的周围街道,已经在各种各样颜色的照明灯下,开始如同水晶工艺品般闪耀着亮眼的光芒。



被泰莎催促着,她走下了车子。公园里还有几个散步中的行人,但泰莎的“部下”们完全不管那些,就那样拿着*从车上下来了。头顶上响起激荡空气的螺旋桨声,公园的花草在吹下来的强风中剧烈地摇摆着。

眼睛看不见的运输直升机正在公园内降落。之后在不到数分钟之内,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和她的伙伴们大概就会从这条街上干脆漂亮地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吧。

边按着随着强风起伏的头发,玛纱向泰莎喊道: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那要看内容而定了。不过,请问吧。”

“你,那个……什么感觉也没有过吗?被运到急救室的时候,应该受到过屈辱的诊疗才对呀。到我这里来之后也是,从没有认真地被当[x]类来对待。为什么你能够忍受那样的事呢?”

“我有很多朋友死了。”

泰莎沉稳地说。

“与那个相比的话,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吧?”

“你想向他们复仇吗?”

“不知道呢。”

“那,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那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泰莎微微一笑。

“为什么我的胸中,还能涌出如此激烈的斗志呢。为什么即使燃尽这副身躯,也想向他们报一箭之仇呢。为了知道这一点,现在我才真的很想借助大夫您的力量,但是很遗憾,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可视化了的运输直升机在公园的开阔区域着陆了。



猛烈的下降流。在泰莎周围,无数的树叶和娇嫩的花草打着漩涡舞蹈着。受到公园的照明,闪耀着明亮光辉的少女的银色的长发,在风中美丽地摇摆。在她的背后,着陆的直升机解除了ECS,迸发着青白色的磷光现出了身形。

“要走啰,泰莎!”

脚踏在开放的货舱口上,毛喊道。

“嗯,走吧。再见了,大夫。”

只说了这句话,泰蕾莎·泰斯塔罗沙走向运输机,消失在货舱的深处。完全没有再向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的玛纱·维特回过头。

载上男人们和车子,直升机连舱盖也没关就开始升空。

上升到超过公园里最大的树木的高度附近,再次启动ECS,直升机的身影消失了。溶入淡紫色的暗夜中的机体,任何人的眼睛都已经无法再捕捉到了。



那间餐厅虽然吸取了新哥特式的构思,但却设计得能营造出简朴的明亮氛围。东南向的窗户能吸取清爽的日光,日常用品也采用了非常稳重的颜色,都是为了能使到访的人有完美的舒畅感。

在东欧完成了几项杂事和交涉,刚刚结束了长途旅行的雷纳德·泰斯塔罗沙接到李·福勒的电话的时候,正好刚想走进那间宅邸的餐厅。

“被您妹妹打败了。”

电话的彼端,福勒说道。

旧金山应该已经入夜了,但是在低纬度的这里,燃烧般的金[x]夕阳还照耀着室内。

“就是说她精神还正常吧?”

雷纳德说。

“是的。她的目标似乎是将我拘禁起来。‘地狱君王m’也被击破了。”

“真是的……”

将听筒按在耳边,他叹息道。

“十分抱歉,雷纳德大人。”

“不,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为那孩子的死心眼儿感到吃惊而已。”

本该是个相当聪明伶俐的妹妹的。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觉得那孩子越在“秘银”呆着,就越变得只会做出一些愚昧的选择了。

这样简直就和自己所轻蔑的那些男人们——死去的父亲和他那些朋友们——只会一直沉醉于滑稽而时代错误的自我怜悯中的,又粗野又下流的“海之男”们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

“您意下如何?也准备了几条后续的选择——”

“不,先停下吧。想要你帮忙的事情还有山那么多呢。李。”

“多谢您。”

“回来吧。妹妹的事我想暂且就先搁着好了。”

“这样好吗?”
“她早晚会过来的嘛。就只为了对我进行无聊的说教,不惜以数十数百人的性命为代价。”

“是的。看她的样子已经有了那个觉悟。”

听到福勒的话,他噗哧一笑。

“但是,雷纳德大人。您妹妹有托我给您带话。”

“她说什么了?”

给她做条加了完全防谍措施的直通热线会更简单吧,边这么想着,雷纳德问道。

“是稍微有些粗暴的话。”

“没关系,说吧。”

“嗯。”

福勒的声音微微有些紧张。并非害怕让雷纳德听到传言的内容,而是像被某种屈辱轻轻地勒住了喉咙一般——就是那种声音。
“泰蕾莎大人说,‘讨厌像我这样的自作聪明的狗屁混蛋讨厌得要死’,并希望将同样的事情也转达给您。”

“这样啊。”

唉呀呀,居然是这种话吗。

这简直成了那些低贱的工人家庭的兄妹吵架了不是吗。她的朋友似乎是彻底交错了。

“真是,了不得的威慑力呢。”

“十分抱歉。”

“不,有精神是件好事嘛。那,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雷纳德挂断电话,环视了一下餐厅。在长达8米还有富余的那么一张桌子上,只摆放了烛台和几样餐具。晚饭还没有准备好。

从里面的常用出入口——半开着的门的另一边,传来人的气息和声音。有谁正在厨房里干活儿。

朋友交错了——

就这一点而言,说不定自己和妹妹也没什么区别。他轻轻地耸了耸肩后,推开门走进厨房,向里面的少女说道:

“我回来了。”

正在大型的瓦斯炉前面翻动着平底锅的少女——千鸟要,停下手中的料理,向他投去短短的一瞥。

“你回来啦。”

无力地回应后,又回到料理中。

“厨子很头痛哦。说不喜欢你自作主张地做晚饭。”

“是吗。”

小要边前后摇晃着平底锅,边将手伸向旁边的胡椒瓶。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

“是蛋包饭哦。但是这里只有泰国米。也没有日本的番茄沙司。虽然试着下了很多工夫,可还是怎么也做不出我所知道的蛋包饭来。”

“那真是遗憾啊。”

“不能叫谁去给我买回来吗?东京的超市里可是到处都有啊。”

比起包含了恶意的挖苦来,倒更接近于失去力量的忧郁症患者的呢喃。

坐在附近的一把椅子上后,雷纳德说:

“在那期间你就会忘了。”

“蛋包饭的味道吗?”


“我也已经忘了。很久很久以前吃过的烤小羊肉。还有制作它的母亲的脸。”

“…………”

“所谓的时间,就是这么个东西。”

“所以,也就是说,我早晚有一天也会爱上你的是吧。”

“我没那么说啊。”

雷纳德带着些自嘲的味道微笑道。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违抗命运。只有接受它,才能获得终有一天到来的其他救赎。我只是在说这个而已。”

小要用湖水般平静的眼睛注视着他。虽然那视线中没有任何感情,宛如机械的传感器一般,但雷纳德却理所当然似地接受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喃喃道,又回到摇动平底锅的作业中。

雷纳德定定地凝视着小要的背影。薄薄的百褶裙和合身的丝绸衬衫。

他边呆呆地眺望着那从脖子到后背,从腰部到大腿的柔和而优美的曲线,边回味着她话里的意思。

你真的这么想吗——

那当然了。

他在想是不是要边这么说边靠近,从后面抱住她。她大概不会抵抗吧。这他很清楚。

但是,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雷纳德耸了耸肩站起来,打算离开厨房。

“但是——”

她悄悄地嘟囔道。


“我做的真正的蛋包饭,是非常好吃的哦。没能做给你尝尝,真是遗憾。”

“啊啊。”

随便敷衍过去,雷纳德走出了厨房。

那之后——注意到自己正回忆起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快感——在那所学校的中庭里感觉到的不快感,他稍微有些焦躁不安了。

离开厨房,走到面对宅邸中庭的回廊上,有一位西装打扮的女性在等着他。手中拿着携带终端。似乎刚刚才结束了某次通信。

“好像还活着。”

女子说道。

甚至没必要特意去问“是谁?”。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心里已经大致有底了。

“是他呢。”

“是的。相良宗介。”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三话


唯一知道的是,从远处传来波涛的声音。

砖砌的墙壁和简陋的床铺。

从小小的窗户里射进来的细细的光线。
这里是某座古老的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

相良宗介在朦胧的意识中,一条一条地进行着已经重复了上千次的“检查项目”。

姓名,时间,地点。

从和那个库拉玛相互厮杀而受到致命伤,在那个南桑的“斗技场”里力竭倒地起,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呢。

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

这里又是哪里呢。

他注意到,像这样的自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没错。自己曾经多次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醒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丝毫无法动弹,之后被赶来的护士注射某种药物,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

但是,这次稍微强一些了。

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胸口和后背还有右大腿部的,模糊而沉重的疼痛。仿佛要勒紧全身一般的痛苦的波澜,随着心脏的跳动一波波涌来。还有如同被沙袋击打太阳穴一般的头痛。这下肯定不会是在做梦了。

床铺的旁边是点滴架。还有医用的监视器材。心电图的导线在自己身上铺开。此外还有氧气瓶和吸入器。

自己的身体被一张薄薄的被单覆盖。上面到处缠满了绷带。

右脚的脚尖,可以动。

左脚的脚尖,可以动。

右手也是,左手也是。

似乎神经总算还连着。但是也说不定是“幻肢”——一种失去手脚的人,产生自己的手脚还连在身上的幻觉的现象。
“…………”

他想直接目视自己的四肢,非常辛苦地转过头。这里除了医疗器具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日常用品,但在一侧的墙上,却挂了一幅很大的画。

全景风格的宽幅画。

横宽大约正好相当于两个[x]伸开双手能够到的长度。

位于青色密林中的,[x]皮肤的半裸的人群。还有小婴儿,狗和神像。既有无拘无束的女人们,也有因为苦恼而扭曲了身体的男人们。最中间缠着一条腰布的年轻人,有点像在篮球赛中确定篮筐的位置一般,仰头看着上空。

画风看似大气,却漂浮着某种绝望的氛围。虽然应该是头一次看见这幅画,但却有种奇妙的既视感和亲切感。

“你知道这幅画的标题吗?”

一个男子的声音。对宗介来说,就连想看看走进屋来的对方的脸都办不到。因为只要试图轻轻地弯曲身体,就会有剧烈的痛苦翻涌上来。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

男子凝视着横卧在病床上的宗介的脸。英俊的容貌,金色的头发。还有圆片眼镜。

是米歇尔·雷蒙。

(这就是标题吗?)

他想这样嘟囔,但是嗓子很干,没办法自如地发出声音。只能蠕动着嘴唇,漏出嘶哑的呻吟声而已。但就算如此雷蒙似乎还是理解了他想说的,简短地答了一声“是啊”。

“当然是复制品啦,不过这可是名画。”

“是高更吧。”

这次说出声了。

“真意外啊。除了武器和军人的名字之外,你还知道别的东西呀。”

“在美术教科书上见过。”
一边回忆起那位开口就只会冒出一大堆复杂难懂词汇的美术老师的脸,宗介喃喃道。

“原来如此啊。这么说起来你也当过高中生呢……”

雷蒙拉过近旁的一把小小的木椅,将椅背朝向宗介,双肘支在椅背上坐下。

看着他坐下之后,宗介说道:

“情况呢?”

自己还活着之类,已经知道得够明白了。把感慨和寒暄都抛开,总之得先知道应该知道的东西。

雷蒙有些吃惊般地哼了一声,晃晃肩膀,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情况是吗。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娜美死后已经过了五十六天了。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

“你和那个叫库拉玛的男人战斗,受了重伤。来福*的*贯穿了身体哦。没死简直近乎奇迹了。虽然心脏和大动脉还有脊椎都没事,但还是丢掉了部分的肝脏和肾脏。消化道也短了一截。从此往后你一辈子都不能喝酒了。吃东西也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吧。”

宗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没死的话这代价已经够便宜的了。而且酒什么的,从香港那件事以来,本来也没打算再喝第二次。

“大概可以说是幸运吧。虽然我和卫生兵采取了急救措施,但你要死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实际上,你的心脏有好几次都停止跳动了哦。我用了体外除颤器才没酿成大错。(技插:除颤器也很难说明……总之就是电视里常用来把人电到蹦起来那个。后面再讲。)我们伪造了你的身份把你送进南桑的医院,总算是达到了能够手术的状态。但是,那个小镇的医院设施里却没有能救你的外科医生。因为敌人的追踪也很迅速,我们只能把病危状态的你运出来,用我们的直升机转移到柬埔寨的金边。那里有我们影响力大的医院。正好有个技术不错的法国外科医生在当地做NGO(志愿者),就隐瞒着真相把他叫来给你做了手术。手术花了20个小时呢。躲开喜欢刨根问底的当地相关人士也费了很大劲儿,还有事件的善后处理——”

听到这里,宗介打断了雷蒙的话。

“我知道了。总之是你救了我是吧。”

“算是吧。到能这样对话为止都还算是。”

雷蒙的声音中,包含了一些腻烦,同时还有在想些什么奇怪事情般的感觉。

无论如何,拯救宗介的作业恐怕都伴随了极大的苦劳吧。他试着考虑起如此搭救自己的理由。

理由之类实在太多,多到连数都觉得麻烦了。

“之后你曾经数度恢复过意识。但是,并不是一个能够正常对话的状态。只是嘟囔着几个地名,然后就不断重复‘带回来’‘夺回来’之类的梦话而已。”

“不记得了。”

“哎,大概是吧。”

这样低声说着,雷蒙从半袖衬衫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根香烟。用火柴点着火,好像也没太大感觉似地抽起烟来。按说在一起生活了有一个多月了,但看见雷蒙抽烟,这还是头一次。

或许是注意到了宗介的视线吧。雷蒙扫了一眼自己的香烟,自嘲地耸了耸肩。

“其实我抽烟的。”

这么说着,他用手指夹着香烟——烟头的火焰在空中划出小小的圆圈。

“本来想趁着扮演懦弱的摄影师的机会戒掉的,可还是不行。”

“是吗。”

边随口附和着,宗介想起了库拉玛临终时的话。(“真不该戒烟”)

“等你度过了危险期之后,我去把她埋葬了。运到她故乡的村子。”

“…………”

“埋葬完之后,离开坟墓100米远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抽了一棵。大概,我是爱上那孩子了吧。在被烟呛得直咳嗽之后,我哭了好久好久。我觉得差不多哭了有十年的份吧。”

虽然这么说着,雷蒙却没有表现出与之相应的感情。听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样。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他说道。

“我和你都是同罪。彼此都利用了她,把她卷进来,然后再害她死掉。做这种工作,这都是常事。不过,总有一天——”

他把香烟扔在地板上,用靴底把烟踩灭。

“——总有一天,我们会遭报应吧。”
雷蒙一时间陷入沉默,用忧郁的目光凝视着墙壁上的一点。

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投射出深深的阴影。宗介觉得,自己迄今为止已经见过这种表情很多很多次了。他至今遇上过的战友们,偶尔都会露出这种表情。那是以人的生死为生计的人所特有的某种死相。

“这里是哪里?”

1

主题

37

存在感

29

活跃日
 2 

实习生

1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宗介问道,雷蒙慢慢地转向背后的画。

“这幅画就是提示。它的作者在此地迎来了人生的终结。太平洋的正中央,马克萨斯群岛的希瓦瓦岛。在我这个法国人看来,这里也就是地球的尽头。”

马克萨斯群岛。位于波利尼西亚的一角。

这里确实应该是法国的领地,但是把自己运到这种边境地方来的理由会是什么呢,宗介思考着。

恐怕是想把自己从什么人哪里隐藏起来吧。他仅凭这一点,大略地推测起雷蒙他们组织的立场来。

“不好好地回答我下面的问题的话,你的人生也会在此终结。”

“我可不这么想。”

“我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友情和善意才救你的。我们想要的是你的知识。因为我们也一样想要‘秘银’和‘汞合金’的情报。”
摘下眼镜,再次盯住宗介,雷蒙在椅子上重新做好。

“那么,开始提问吧。”

他非常公事公办地说。



傍晚时分,雷蒙离开了相良宗介的房间。

离开走廊,进入礼拜堂。这里是一所十九世纪建设起来的古老教会。几乎不为观光客所知,当地人也不再来做礼拜了。周围有雷蒙的伙伴,特种部队的队员们加强警备,以防毫不知情的人误闯进来。

位于赤道附近的这个希瓦瓦岛,今天也是一样非常炎热。暴烈的日光使窗外的岩壁和大海闪着白灿灿的光辉,晃得从黑暗的房间里出来的雷蒙直眼晕。只有吹过石造的通路的凉爽海风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在礼拜堂里等候的上司确认过是他之后,走近过来。

男子的名字是德尔库。年龄四十出头,体形瘦削,黑色的头发,唇上蓄着胡须。他和雷蒙一样都是法国对外保安总局的特工,已经一同完成了数次作战。

“怎么样,那小子招了吗?”
德尔库问道。

“怎么说呢——”

雷蒙耸耸肩。

“——他在搪塞。来回来去地重复‘不知道’‘不记得’。大概是看透了咱们不能拷问他吧。已经毁灭的组织的情报,说出来也不应该有什么大的犹豫才对呀。”

“…………”

“对于之前那艘潜水艇和那支部队的情报也很慎重。倒不如说是打探起我们知道的东西来了。”

关于被美国海军称为“Toy Box”的两栖潜艇的消息,他们的组织几乎尚未掌握任何情报。

在什么地方被击沉了这种情报也有。现在正潜伏在太平洋的什么地方这种情报也有。实际到底是怎么样,雷蒙他们完全不知情。

就连本应属于那支部队的宗介,好像也真的不知道同伴们的消息的样子。

“其他的呢?那来历不明的潜水艇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想要的是关于‘汞合金’的情报。”
丝毫不想隐藏自己的焦躁,德尔库向雷蒙追问道。

“原本是对他们对武器市场的露骨干涉进行调查,但进入今年以来所发生的几次事件的事实也正逐渐明朗。他们控制国际纷争,勉强维持着腐朽的冷战体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让我们作壁上观。怀柔也好,对决也罢,如果不能掌握他们的实体的话——”

“我知道了啦。”

雷蒙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并不太喜欢德尔库。对于从孩提时起就走上精英之路,只要有意就能做得高官的雷蒙,德尔库总有地方瞧不上眼。觉得他是大学里出来的小少爷。

“相良宗介说,可以有条件地协助咱们。”

“条件?”

“嗯。”

“什么条件?”

“武器和弹药,以及资金。容易到手的Arm Slave一台和运输用的货船。以及在指定的地点准备隐蔽所。”

雷蒙把宗介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德尔库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他还想打啊?和‘汞合金’。”

“看来好像是那个意思。”

“好心救了他一命,还使唤起我们来了。登鼻子上脸了吧。”

“要接受他的要求吗?”

“没门儿。”

德尔库一点儿余地不留地说。

“我们并没决定要和‘汞合金’对立。叫他干活儿的条件顶多是保证他的性命。”

“哎,这倒也是啦。”
“等他再稍微恢复一点。然后我会直接逼问他。”

既然都这么说了,德尔库大概是认真的吧。待到体力恢复之后,应该会对宗介严刑拷打,或者精心的投以药物才对。

雷蒙并没有阻止他这样做的权限。想到今后的事情,他的心情变得黯淡起来。

“你好像很不服嘛。”

“没有……”

“差不多也有必要把他拘禁起来了。去给他带上*。”

“还没有那个必要啦。他才刚刚能转过头。”

异变是在当天晚上发生的。

收容相良宗介的古老教会,建在那个深海中的孤岛的东南,一座面向大海的小山的山坡上。周围并没有民宅和海港之类,但尽管如此,作观光客打扮的特工进进出出也不会很显眼——作为间谍组织的隐蔽所来说还算是个过得去的地方。


当地的人们也只是听说,是某处的有钱人买下了这教会,偶尔作为别墅在使用而已。

教会的周围,由数名29SA——DGSE的特种部队的人员交替负责警卫。虽然戴着太阳镜型的夜视装置,但服装却是便服,武器也只有隐藏在夏威夷衬衫下面的小巧的冲锋*而已。(技插:冲锋*是一种……嗯,由我这个门外汉描述,就是能像*一样连续发射*,又像*一样小的介于两者之间的*。)

当然要做到万无一失的警备,这装备不算有把握。

但是万一当地的年轻人或者观光客误闯领地的话——无论如何,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在驱赶他们的时候,拿防弹衣和*出来显摆可不是上策。

那天晚上当班的年轻哨兵,正在微波轻轻拍打着的悬崖边独自行走着。陆军出身的他,通过了数次严苛的训练和考试,好容易才刚被安排了部队的任务。


他完全没有想过要感叹这任务很无聊。没有叫那些警备公司,而是特意将他们叫来,让他们担任这样的警备工作。毫无疑问,被运进那间教会里的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即使是担任这种边境的哨兵,但那种会边打呵欠边干工作的人,是不会被选为特种部队的一员的。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发现正试图从悬崖下的海中偷偷登陆的三名男子。

纯黑色的潜水用具和最新式的*。防水式样的战斗背心。不是当地的年轻人和观光客这一点一目了然。

当然,他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举起*说“别动!你们在干什么!”之类的。用一挺冲锋*也没道理能对付得了接受过训练的三个男人。他立刻躲起来,用携带无线电小声通报道:

“蜉蝣4号致蜉蝣1号。E12发现三名武装入侵者。请求指示。”

指挥官德尔库回应道:

“这里是蜉蝣1号。继续监视。三分钟以内派去支援。”


切断通信之后,他无声地移动,潜伏到附近的岩石的阴影里。这里应该既是登陆的敌人的死角,又可以从100米以外对他们进行监视。

就在他藏在那块岩石的阴影中,窥视已经上岸的三人的样子的那一瞬间,有只手从背后绕住了他的脖子。

“!”

丝毫没有挣脱的时间。小刀的刀尖已经抵住了喉咙。

还有第四个人。

“相良宗介在哪里?”

他用死神般的声音向对手细语道。

“我再问一遍。相良宗介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作为对他沉默的回应,男子说:

“你的勇气令人尊敬。”

背后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小刀刺进了肾脏。敌人毫不留情地用刀尖在他体内搅动。由于与意志无关的外伤的刺激,他连正经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小刀被抽了出来。

紧接着左胸又被刺了两刀,最后喉头被一横线地切开,他就那样倒在了岩滩上。没有只刺一刀就完事,而是连刺数个要害确实地将其杀死。非常模范的用小刀杀人的方法。

情况不对劲。

宗介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听见了警备队的什么人在通道上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的声音。

略微能听见的无线电对话。因为法语顶多是一手拿着辞典才能读写的程度,所以还听不懂对话的内容。

可以称之为变化的变化只有这点程度而已,但是他却的的确确地感觉到了除此以外的某样东西。

迄今为止,这个场所还未曾有过的那种气息。
杀气。

血的味道乘着海风,从某处飘来。虽然距离应该非常遥远,但却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嗅觉。

有什么人死了。

被杀死了。

如此的确信,和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几乎是在同时。

小口径来福弹和*的*声。恐怕是M4或者MP5吧。除了明显援护的时候之外,几乎没有使用三点连射和全自动射击。只在必要的时候进行必要的射击,这是职业人士之间战斗的节奏。

刚一醒过来,马上就这样。

“…………”

宗介抬起头。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脑袋里昏沉沉的,指尖也微微震颤。

但是,不站起来不行。

外面的骚动和自己无关——想要这样想而再次睡下的诱惑席卷而来,但是他咬紧牙关把那股冲动抛到了一旁。

手按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简直像在举起数百公斤的沙袋一般的沉重。

他忍痛起身,转过身体,将插在身上的管子和导线揪掉。


肌肉的力量已经衰退到了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地步。若雷蒙所言非虚的话,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半月了。而且——

“可恶……”

看到自己的手腕,宗介不禁咒骂道。如此地纤细瘦弱,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别人的身体。这简直就是小女孩的手腕。不开玩笑地说,和泰蕾莎·泰斯塔罗沙或者常盘恭子掰腕子说不定都会一败涂地。

外面的*声断断续续地继续着,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这边接近过来。

(武器呢……?)

没有。

这里有的顶多是点滴用的针。

(可逃的地方呢……?)

没有。

房间的门是锁上的。雷蒙离开房间的时候,确实听见了锁头转动的声音。能不能打破还不一定的玻璃窗,也是非常小,而且在很高的位置上。

说起来,自己能不能站起来走路都还没把握。

走廊中传来*声和惨叫声。

不是很远。不。是非常近。敌人早晚——虽然还不清楚是不是以自己为目标,但是那些敌人会踏进这里似乎是不会错了。

宗介一个咋舌,眼光扫视着室内仅有的物品。


但是这里有的,仅仅是几件医疗器具和点滴架,医用气罐还有矿泉水的瓶子。而且自己也不可能还留有正常奔跑的体力,更何况是战胜训练过的敌人。完全无计可施。

敌人冲进这个房间的话,自己恐怕会以束手无策地被射杀而告终吧。

没有反击的方法。

不——

只是凭着微弱的直觉,宗介动了。

拼了命地咬紧牙关,把脚从床上放下来。这要是站不起来的话就完蛋了。但是,宗介的双脚总算是成功地支撑住了身体的重量。

摇摇晃晃地走到心电图机的旁边,将手伸向放在它旁边的医用氧气罐。想把连在罐子上的管子揪下来——做不到,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将罐子上的阀门开到最大,把吸入器一侧的面罩在墙上敲打了好几次直到弄坏。

阀门坏掉了,气体泄漏的声音响了起来。

只是弄坏一个吸入器就消耗了相当的体力。宗介边张口抬肩地喘着粗气,边抓起放在粗糙的桌子上的塑料瓶——意想不到地沉重——将里面的矿泉水撒在床上的被单上。

将剩下的十分之一左右的水从头顶浇下,拉过濡湿的被单,裹住疲劳的身体。

“…………”

就这样而已了吗。

接下来就是赌了。

他再次横卧在床上,右手攥着到刚才为止还扎在自己身上的点滴针,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外面是*声。室内则只有气体从罐子中漏出来的声音在回响。虽然全身上下到处都痛,但是他却将其统统无视。这种事情从以前起就不知干过多少次了。

又是*声。

这次就在旁边。

在不到数秒之内,房间的门被踢破,穿着纯黑色战斗服的来人闯了进来。动作迅速而完全没有赘余。

*的*身指向了自己。

“你是相良宗介吧?”

男子说道。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会开*吧。”

“没错。”

男子开*了。

同时,宗介将身子一拧。

即便躲开了第一发*,接下来的数发也会要了自己的命,这宗介心里也明白。但是接下来的瞬间,室内的空气爆炸了。

“啊!?”

猛烈的火焰从男人的手中膨胀开来。

简直就像煤气喷灯什么的一样,爆炎在一瞬间扩展到男子周围的3~4米左右,然后发出了钝钝的,沉重的爆炸声。

从医用气罐中漏出来的氧气,已经充满了室内。

在这种地方点火的话,就会在瞬间产生巨大的爆炎。虽然到底还是没法和军用的*一样,但是犹如在眼前点着巨大的气体打火机般的火焰还是席卷而来。

由于男子开*而引发的火焰,也袭向病床上的宗介,猛烈的高温覆盖了他的身体。

“…………!”

尽管早就屏住了呼吸,热气还是直冲鼻子和喉咙。如果没有裹上濡湿的被单再浇上水,他大概也已经受到严重烧伤了吧。

待高热过去,撑起身体,接下来就听见敌人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放开了*,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高喊着。恐怕是被爆炎烧伤了眼睛吧。

宗介立刻从床上站起来——比最开始那时候要快些了——用踉跄的脚步走向站在门口的敌人。

墙上的画正在熊熊燃烧。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

“千鸟……”

用梦呓般的声音低语着,宗介径直走向男人,揪住他,夺走了插在他大腿上的*套里的自动*。

他边保持抱住对手的姿势,边用*口顶住混乱地哭叫着的男子的下巴底,扣下了*。

刺耳的哀号声停止了。男子啪嗒一下倒地身亡。

“…………”

宗介不知为何有种非常难受的感觉。并不知道这个男的是什么家伙,而且对方还要杀自己。可明明如此,他却对还要继续这种事情的自己,感到极度的悲哀。

或许因为是现在正背后燃烧,变黑,扭曲,逐渐消失的那幅画也说不一定。

噩梦还在继续——

明明在那个斗技场死掉也挺好的。可是某种毫无来由的意志,却命令着自己“不许死,继续杀戮”。

宗介在尸体旁边跪下,夺取了敌人的装备。

战斗背心。数字通信机。*。预备弹匣。沾了血的小刀。白磷*。求生背包和医药包。

将背心披在赤裸的上半身,*插在腰间,*扛在肩头,宗介走出了房间。

这所建筑物多半是所古老的教会什么的。不知道雷蒙他们怎么样了。

是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还是已经死了呢。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总之先逃离这里。然后在某处——有人的地方大概不太好——逃到附近的山里,先设法恢复体力。

现在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种程度。

“…………”

呼吸紊乱。脚步沉重。

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和其他的装备也重得要命。感觉简直像用双肩去扛50公斤重的水泥口袋一样。居然曾经轻松地挥舞这种东西,就连他自己都实在无法相信。

在通道中躺着一具尸体。

从穿便服这一点来看,恐怕是雷蒙的伙伴吧。黑色的头发蓄着胡须,四十出头的男子。
不知为何,宗介总觉得认识这个死者的脸。或许是在病危状态处于朦胧之中的这一个半月间,曾经见过几次也说不定。

离开通道,走进广阔的空间。

果然,这里好像是教会。他走进的,是一间天花板很高的礼拜堂。

在微暗之中,月光透过彩色玻璃,投下银色的光柱。在其中一条光线的对面,站着雷蒙和几名男子。
“别开*!”

向着瞬间想将*口指向宗介的男子们,雷蒙严厉地命令道。



“看清楚了,是他。”

这么说完之后,雷蒙朝这边走过来。宗介用颤抖不已的手臂支撑起*,保持着瞄准他的姿势。

“宗介。你没事呀。”

雷蒙说。

“真不凑巧啊。敌人在哪?”
“外面的敌人大部分都解决了。敌人中的一个好像跑到这边来了。刚才听见了很大的爆炸声……”

边这么说着,雷蒙瞥了一眼宗介所持的*和装备,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敌人的装备吗。你把他杀了吗?”

“肯定。”

“那么,姑且算是击退他们了吧……。居然打到这种地方来了。”

在咋舌的雷蒙面前,宗介摇摇晃晃地踉跄了几步,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那边有你一个同伴死了哦。”

“啊啊。什么样的家伙?”

“四十岁左右,留小胡子的黑头发的男的。”

听到这话,雷蒙瞪圆了眼睛之后,像死去一般垂下了头。

“德尔库是吗。可恶。”

“但是敌人的目标好像是我。”

“为什么能如此断定?”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

“是吗。”

因为再站着实在难受,宗介背靠着墙壁蹲下了。

“然后呢?做这种兰博式的打扮,你之后是打算干嘛?”(技插:兰博是史泰龙主演的《第一滴血》系列的主人公。)

“本来是想逃跑的。但是,好像不可能。”

听到憔悴不堪的宗介的话,雷蒙微笑道:
“啊啊。好像是呢。你好像也不是无敌的超人嘛。现在应该要保存体力。”

“是呢。”

“问题是,居然有人会追到这种天涯海角的地方来杀你。”

“是啊。”

“你知道其中的理由吗?他们重视你,为了抹杀你,特意派兵过来的理由。能告诉我吗?”

走到他旁边蹲下,雷蒙凝视着宗介的脸。

“不知道。”

边为尚未痊愈的伤口而喘息,宗介嘟囔道。

“他们极度讨厌我。”

“光是这样不能成为理由吧。”

“能想到的可能性还有一个。”

“什么?”

“是AL。”

宗介报上搭档的名字。

“如果那小子还活着的话,那帮人说不定会将我和那小子的搭档视为‘威胁’,因而试图抹杀掉其中一方。”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四话


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面前,问题堆积如山。明明演了一个多星期的戏已经身心俱疲,可她却连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首先,是那次旧金山作战的收尾工作。虽说是在目击者极少的港湾地区,但毕竟是用AS进行了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不在社会上引起骚动是不可能的。如果有曾经的“秘银”的力量作为背景的话,还能用“对抗贩毒集团”等等之类的理由,将真相适当地搪塞过去,但是孤立无援的现在,这种事已经做不到了。

与在加利福尼亚海面上待机的“丹努之子”完成合流之后,要从美国海军和海岸警备队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也非常辛苦。

海军也不是白痴。自“丹努之子”首航以来已经过了一年半以上。他们也用他们相应的方法进行着对己方的探知手段的研究,而且正在取得某种程度的成果。他们的探知系统在稳步进化,这也使得泰莎等人的行动比以前受到了更多的限制。

进行了三天以上的秘密航行,隐身于距墨西哥洋面120英里的海中之后,泰莎终于将潜艇的警戒级别降低了一个等级。随着副长马度卡斯的复唱,舰上的AI用平静的声音将广播传向舰内,指挥室的成员之间也终于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舰长。克鲁佐上尉等人两小时前起就在等着您了。”

马度卡斯告诉泰莎。

“是呢,咱们走吧。”

她从舰长席上站起身。平时都会很小心地编成三股辫的银灰色的长发,现在也只是随随便便地扎在头后而已。澡也有整整两天没有洗了。这三天的状况绝不允许疏忽大意,已经到了完全没有整理仪容的时间的程度。这要是男性的舰长的话,恐怕胡茬子都该长得老长了吧。

将操舰与监视交给当值的士官,她和马度卡斯一起从指挥室走向第一状况说明室。中途遇见的水兵和士官,事到如今也还是一个不落地向她敬礼。因为作为军事组织的“秘银”已经等同于灭亡,不再这样敬礼也没关系的,虽然这话已经讲过很多次了,但是船员们没有一个听的。

“大家都很累了啊。”

她自己虽然也已经疲劳困顿,但这可不能让部下们看出来。边挺直了后背快步走着,泰莎嘟囔道。

“是的,舰长。虽然还没有影响到士气,但我担心会发生失误或者事故。”

跟在后面的马度卡斯小声说。

“我希望,可以的话半天。至少也要有八小时的休息。”

“不可能的。休息六小时之后就要向南去了。”
因为是这位马度卡斯特意提出的,肯定不是以轻松的心情在说,这点事情泰莎也明白,但是,在这里的休息时间,无论如何让步也只能有六小时。再多逗留在这一海域的话,美国海军的搜查之手就会伸过来了。

更进一步地,也就会被应该正偷窥着这份情报的“汞合金”发现了。

“不是部下们的问题。我是在说您。”

和预想的一样,马度卡斯开始穷追不舍起来。

“在旧金山充当诱饵之后,您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吧。对船员们的命令也稍微有些粗暴。现在这会儿在指挥室里,哥达特上尉大概正在安抚船员们说‘舰长累了’吧。”

“这样就能接受的话,放着他们不管也没关系吧?”

一边拼了死命地压抑住胸中涌出的焦躁,泰莎说道。刚一说完,她马上就为自己的发言后悔了。

“对不起,正如您所说。我会注意的。”

“不……”

“但是,关于休息,六个小时是极限了哦。之后会让大家休息个够的。再稍微加油一下下吧。”

她强装出完美的微笑转过头来,但这一套对马度卡斯好像完全不管用。他停下脚步,简单确认过没有人在偷听之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

“舰长。我稍微说两句可以吗?”

“什么事?”

“我的忠诚心没有任何改变。船员们也是一样。从美利达岛逃脱之后的经过来看,我认为这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

“嗯。”

边随口附和着,泰莎想起了那个时候——受到敌人的大攻势而从美利达岛逃出之后的事情。





从三台“巨兽”和大部队的攻击中九死一生,虽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还是乘着“丹努之子”逃了出来之后,泰莎等人将迄今为止的经验和知识全部动员起来,总算是摆脱了敌人的追踪。这次进攻好像也被美军察知了,躲过他们的眼睛也花了非常大的力气。如果是普通的潜水艇和普通的指挥官的话,大概是不可能逃脱他们的包围圈的吧。

暂且甩掉了敌人,摸索着走到印度尼西亚近海的时候,泰莎向舰内做了广播。

其他的战队也同样遭到了攻击的事情。

实质上,不得不判断“秘银”已经灭亡的事情。

恐怕从此往后再也无法获得组织的支援,只能孤立无援地被敌人追逐的事情。

敌人“汞合金”是各种各样纷争的挑起人,从此往后敌人大概也会继续导演“效率较高”的内战和地域纷争,推动世界局势的运行。并且恐怕还会继续随心所欲地享受其所带来的利益,这些事情。

(当然,构筑“绝对的和平,恒久的和平”是不可能的。基于这一点,为了追求“尽可能的和平”而行使暴力的,就是曾经的“秘银”。)

她这样说道。

(关于这样的武力正确与否,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即使被理想的和平主义者称为人类的渣滓,诸位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吧。就算被如此称呼也是没办法的,这就是所谓的暴力。既非名誉,亦非功勋。在此之上,我还是不会将手从这艘船——人类历史上最强的暴力装置上放开。我一定要将敌人逼上绝路。漂亮话就免了。这只是单纯的复仇。在美利达岛死去的许许多多的部下们的债,我打算如数奉还。虽然很困难,但是并非没有胜算。)

就连那时手握的麦克风的触感,泰莎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已经无法再如数发给工资了。或许还会让全员暴露在比迄今为止还要大的危险中。我无法强制身为佣兵的你们做这样的事情。在停机甲板上,准备了给要就此离舰的人员乘坐的直升机。直升机会飞往雅加达(印尼首都),从此往后诸位将恢复自由之身。将校和下士官也无需担心。希望现在还有一些犹豫的人,一小时以后到停机甲板来。以上。)

坚持着平淡的口吻,泰莎结束了漫长的讲演,关掉了麦克风的开关。



因为考虑到控制室要员也需要有考虑的时间,自己离开了坐席,到舰长室独自闷头待了一个小时。马度卡斯总想说些什么,也全被她斩钉截铁地顶回去了。就连梅莉莎·毛来舰长室敲门的时候,也被她隔着门一句“回待机室去自己考虑”给撵走了。

顶多能剩下三成的人就算好的了吧,她是这么想的。不。就算只剩下两成也不奇怪。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没有道理,她也很清楚地有这种自觉。用数量有限的直升机运送超过数百名人员,大概有必要往返好几次次吧。考虑着其安排,以及不足的补给物资的问题要如何解决的期间,一个小时过去了。

泰莎从舰长室走向停机甲板,独自一人推开沉重的门扉,走向其中央。

停机甲板上聚集着大约100名船员。克鲁兹和毛,还有克鲁佐也在。

他们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样子,各自进行着杂谈,但注意到泰莎后露出了很意外似的表情,回头看起自己的表。

(就这一点?)

泰莎也觉得很意外,而向他们询问道。

于是乎毛皱起眉头,这么说道:

(什么?)

(说‘什么’……离舰的人啊。)

(啊啊。那些的话,在对面。)

克鲁佐努努下巴,指向别的方向。

稍微远一点的运输直升机的旁边,有个二十人左右的集团。其他还有需要正规治疗的重伤员十人和附加的护士三人。大约三十三个人。

只有三十三个人。

(要下船的那群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嘛。哎,也不是没道理。)

克鲁兹说。

(你们呢?)

他瞥了一眼泰莎的脸,噗哧笑道:

(你好好看看,泰莎。聚在这儿的,都是陆战部队啦,基地要员啦,整备队员啦对吧。只是因为现在这会儿没事可干,才呆在这儿的。顺便说一下,其他的基地要员们为了给舰内的工作帮忙,都在努力学习各个地方的部署呢。)

(可,可是……。没有别人了吗?还在犹豫的人也不用在意哦?)

泰莎提醒道。众人彼此面面相觑。

(说得也是。哎——,还有人没有?)

没有一个人回答。不,一个负责后勤的二等兵夸张地举起手,这么喊道:

(上校大人,我有个想录的电视剧,能不能请您稍微给个上陆许可呀?唉呀,我马上就会回来的啦。)

100人顿时大笑起来。正在圈子中心咕嘟咕嘟地喝可乐的巨汉整备队长萨克斯中尉拨开人墙走过来,告诉她说:

(……您瞧,就是这么回事儿啦。只不过,要在这艘船上过日子的人里头,吃白饭的也有山那么多呢。要开了他们就趁现在!对吧,老板?)

萨克斯回头说道。人墙中肥嘟嘟的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美利达岛酒吧“塔沙”的主人挥舞着手,大声怒吼道“白痴”。

(要是只以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那可就大错特错喽。你这个蠢货。我以前可是在非洲威名远扬的佣兵哦。现在马上任命我为那个俄国人的接班人好啦!)

(那可好啊。老爹代替加里宁少校当指挥官吗。从今天起你就是Pass-1啦!)

(不过,恐怕会让所有人都喝趴下干不了活儿了就是啦!)

(白痴,酒什么的我连一滴都没运出来啊。因为随随便便就嗝屁,变成包袱的傻瓜蛋多得跟山一样啦。真是的,那帮混蛋。)

众人一同拍手喝起彩来。

这件事泰莎是后来才知道的。“塔沙”的老板当时的确是连一滴酒也没带出来,可是却把摆在店里的马卡兰上尉等人——仅仅把这些昔日的战死者们的照片塞进皮包,一起上舰避难来了。

(现在逃跑的话就太丢咱男子汉的脸了吧。)

(就是就是。)

(唉呀?请不要忘记还有女人呢。)

技术士官蕾明在人墙的另一边高声喊道。紧旁边的泰莎的秘书维兰和负责通信的篠原也高举可乐瓶子,齐声说:“一样”。

(但是,可是……已经失去好几十人了呀?今后会怎么样也不清楚,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呀。可是,为什么,这样……)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定定地站在当场的泰莎。马度卡斯不知何时从后面走近她,说道:

(真是的……怎么全是一帮无可救药的没用的地痞流氓啊。)

(马度卡斯先生?)

(哎,虽然我也是其中之一啦。)

听到这话所有人又一起笑了起来。只有这时候,连马度卡斯都没有吼出“肃静!”这种不知趣的斥责。

骚乱之中,他告诉泰莎:

(舰长。大家都很乐意为您工作。只要是士兵,谁都会憧憬的指挥官。那就是您。当然,最开始您给人的感觉,或许只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狂妄小姑娘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

(…………)

(您将如何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无法做得很好的事情,做到了如此地步。是因为这样的您说要战斗,我们才乐于跟随。而且您对我们说了真心话。如果您在刚才的演说中,认真地说出“为了和平”之类的话来,我恐怕也已经下船了吧。)

仅仅为了复仇。

泰莎自己并非考虑得如此单纯。对抗“汞合金”也还有别的理由。但是,果然,推动自己的最强的冲动,还是这个最原始的动机,这也是事实。

既非大义,亦非名誉。

士兵们会跟随自己的这种复仇。就连预料到了大部分事情并进行应对的自己,也只有这一点完全没有想到。明明就算遭到恶毒的咒骂并被抛弃,也绝对不该有任何怨言的。

(怎么这样……)
如果是稍微之前的她,或许已经当场落下大颗的眼泪来了也说不一定。但是,已经不能这样了。哪位部下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取而代之地她耸耸肩,用和平常别无二致的声音告诉所有人:

(我明白了。但是,就跟刚才说的一样,发不出工资了哟。这样也行吗?)

(好——的。)

(唉,没办法啦。)

(是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众人怒吼道:

(不对吧。这种时候的回答是?)

全体人员慌慌张张地,齐声喊道:

(是,女士!)

(很好。)

她假装正经地点点头,奇妙的静寂支配了现场。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了,泰莎最先笑了出来,接着所有人也一同大笑起来。停机库被不合时宜的笑声的漩涡所充满,回响着。

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有什么好笑的。或许是由于一而再再而三的紧张,神经已经被烧断线了也说不一定。就在捧腹大笑的期间,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涌了出来。因为不想被大家发现,她只说了一句“解散”,就急忙离开了现场。

到平静到能去和离舰的人们告别为止,花了差不多30分钟。















“舰长?”

马度卡斯向一时沉浸于回忆中的泰莎出声道。

“哎?啊,对不起。”

马度卡斯用细心的目光,观察着回过神来的她的脸——由于漫长的作战而疲惫不堪的她的面孔。

“…………。就像刚才说的,我所担心的是您的疲劳。对于在这种情况下还跟随您的部下们,您不觉得还应该对他们负起更多的责任吗?”

“您是什么意思?

“过度思考对身心不利。要在本来,我甚至都觉得让您到哪个观光地去悠闲地过上一个来月会比较好。”

“没可能的吧?”

她自嘲地这么说,但马度卡斯却没有笑。

“就是这里。”
“?”

“如果是以前的您的话,我要是这么说,您大概会做出更加风趣的回答吧。比如‘那么大家去占领个什么岛,暂时悠哉地过一下吧’之类的……。不,我没有这种开玩笑的才能,所以说得不是很好——但是至少,不应该是‘没可能的吧’这种回答才对。”

(插花:您说得已经很好了。以您的表情说出那个单引号里的话,应该可以评选年度最佳冷笑话……)

“我也明白有细微的差别。”

1

主题

37

存在感

29

活跃日
 2 

实习生

2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现在的您不够幽默。这是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钻牛角尖,导致精神疲劳的证据。”

泰莎尽可能冷静地回味着马度卡斯的话。说不定真的被他说中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以现在的状况,还是不可能好好地休息。而且——

这时,她突然发觉了。

被这位马度卡斯说成“不够幽默”这件事,是多么的讽刺而可笑。为什么自己没有马上注意到呢?这才是自己已经很疲倦的证明不是吗?

“是呢。”

泰莎无力的回答道。

“我已经感觉到了。但是,总之现在先商讨今后的事情吧。”

“是。”

如此回答的马度卡斯的声音中,掺杂着某种极其不快的感觉。















两人再次迈出步伐。到了舰内的状况说明室,本·克鲁佐和梅莉莎·毛,以及克鲁兹·威巴正在屋内等候着。

由于原来的陆战部队指挥官加里宁不在了,克鲁佐做了他的后任。由于失去了卡斯特罗等将校,他们的工作由现在毛接手。逃出美利达岛之后,也决定让克鲁兹担负各种各样的任务。像以前由毛在做的SRT的小队长的工作(不过SRT的人员大半不是战死就是负伤,实际基本都没在工作就是了。)还有就是下士官和士兵之间的调解工作。

由于“秘银”已经毁灭,那些阶级也已经形同虚设。但是,为了使指挥权清晰,泰莎还是把阶级的概念保留了下来。克鲁佐晋升成了上尉待遇,毛也变成了中尉。

克鲁兹当了上士。向泰莎推荐他的晋升的,是原本让人觉得和克鲁兹的关系有如犬猿的克鲁佐。

(犬猿插:日本人认为狗和猴子关系不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这样翻译也不太负责,但是感觉上很对路。像德国黑贝一样的克鲁佐和轻浮猴子克鲁兹……我就这么放着了。)

泰莎那个时候也向克鲁佐询问“您认为他能行吗?”,他却好像很不愉快地,“如果是他的话,大概能干得了吧。场数和技能也都是第一流的,别看那样子却很细心。还有马卡兰上尉都认可的地方。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就是了。”这样回答道。

克鲁兹本人似乎非常中意“威巴上士”这个称呼,欢蹦乱跳地对士兵们说“就这么叫”。而周围的士兵们则冷嘲热讽地,

“威巴上士大人。以前借你的10美元,快点儿还给我傻瓜!”

这样啦,

“威巴上士大人。闲着没事儿的话去帮忙削土豆皮啦白痴!”

这样啦,随随便便地说话。

虽然做法和典型的先任下士官略微有所不同,但是这样也能周旋得很好,恐怕是多亏了克鲁兹的自来熟和交游广吧。实际上,克鲁兹已经毫无问题地解决了士兵们之间发生的几次纠纷,虽然多嘴多舌还是没变,但已经慢慢地不再像以前那样胡乱插嘴了。好像也在做经验不足的士兵的谈心对象。

克鲁佐和毛好像从以前就注意到了,克鲁兹的确有做领导的素质。不过,那和作为像泰莎这样的,担负较大责任的将校有本质上的差异。打个比方说的话,他比较接近于棒球队或者足球队的队长。

顺带一提,在美利达岛的战斗中负伤的严建宇和桑达拉普塔等SRT的生还者,留在舰上疗养而尽力恢复,现在正在努力进行复健和基础训练。

现在的“丹努之子”的状况,大体就变成了这样。

作为最大悬案的补给物资问题,则通过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有人事先给潜艇的AI,“丹努”,输入了在印度尼西亚近海——谁都不可能知道的那么一个小小的孤岛上,有补给物资储备的情报。逃出美利达岛一天后,“丹努”就把这件事报告了出来。

当然,这也说不定是谁设下的陷阱。但是,也没有其他的指望了。等待着边保持警戒边行驶向那条情报所示的坐标的“丹努之子”的,是放置在孤岛上的数十个集装箱以及弹药和燃料,食物和日常用品类。

准备那些补给物资的是何许人也,现在仍然完全不知。然而泰莎和马度卡斯都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十分有限。拥有与“秘银”有别的各种各样的暗线,极其地慎重,有先见之明,并且能正确地把握“丹努之子”所必需的物资的人。

除了安德雷·加里宁之外不作他想。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十之八九都觉得他已经死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他又是怎么做出如此周到的准备——而且还是在连泰莎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准备的呢,这到现在还是个谜。

“让大家久等了。”

泰莎对在状况说明室里等待的三人说道。用手势制止了想要起立的克鲁佐说“这样就好”,自己也很快地在椅子上落座。

“潮流比预想的要快,结果多花了些时间。对不起啊。”

“没关系。”

坐下的克鲁佐说。

“那么。下面是有关在没能捕获福勒的前提下,我们今后的行动方向了吧。”

“嗯。虽然很遗憾,但还是没能抓住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狐狸尾巴。只有设法从别的途径找找了……”
在场的人们,对于简直像在说毫不相干的他人般说出自己哥哥的名字的泰莎的态度,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哥哥作为“汞合金”的干部在活动,以及在技术层面为组织做出了多大的贡献这些事,她已经对在场的众人说过了。

“关于这方面,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为了这种情况,已经事先将基地要员的半数以上派遣到陆地上去了。他们在这几个月间,正构筑起相应的情报网。”


“但是就算这样,还是没办法简单地掌握敌人的所在吧?又不是职业间谍。到现在为止也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啊。”

毛说。

“是啊,所以,我命令派遣到陆地上的人员优先与‘秘银’的生还者进行接触。……举例来说,相良先生也一定正在某处寻找着和咱们相同的东西吧。”

提到相良宗介的名字,毛等人的样子变得略微有些沉痛。

“宗介啊……”

毛说。

“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活着。”

克鲁佐说。

“哈。我倒不觉得他会那么简单就死翘翘啦。”

克鲁兹充满奇妙自信地这么嘟囔之后,呼地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我想你差不多也该挑明了吧,泰莎。”

“挑明什么?”

“你如此执着于你老哥的理由呀。什么单纯因为是血亲啦,因为是干部啦,这种理由我可不能接受。你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入的理由吧?”

“威巴。”

对于克鲁兹直言不讳的措辞,克鲁佐从旁责备道。

“没关系的,克鲁佐先生。”

“可是……”

“我想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因为这些事我也一直并不确信,所以迄今为止都含糊其辞,但在这里我就都说了吧。”

事实上,这些想法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为什么自己要以雷纳德为目标?为什么要执着地追逐他?


因为不知道要说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她决定将迄今为止特意隐藏起来的事情,向她最值得信赖的四名部下说明。

“‘汞合金’是个非常顽强的组织。”

泰莎边挑选着词汇边说。

“因为他们组织的构造不是像‘秘银’这样的金字塔型,而是蜘蛛网型的非常复杂的指挥系统。当然其中也有干部,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干部,大概可以看成是相当于网的‘节点’一样的东西。而且还是‘高性能节点’。但是即使将这些干部找出来无力化,对组织的损伤也只是很小的程度。”

“为什么呀?指挥系统不会乱掉吗?”

克鲁兹怔怔地说,毛则偷偷地嘟囔道:

“也就是规模自由的网络系统。其他的节点会取而代之,是吧。”

“正是如此。大家一定也知道,因特网原本就是美国为了在苏联的全面核攻击中将指挥系统分散到全美的各个地方,从而保留一线生机而产生出来的系统。‘汞合金’也就是吸取了这种系统概念的,与众不同的秘密结社。组织中当然也存在有力者,但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字塔的顶点’却并不存在。任何人都承担着意志决定能力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也能够成为行使实力的矛尖。”

“唉呀呀,真是民主啊。”

马度卡斯充满讽刺地低声说道。

“确实很民主。所以,意志决定会很慢。但是却压倒性地顽强而难以摧毁。就是这么一个棘手的组织。”

“唔——嗯,也就是说?对不起,我是真的听不太明白啦。”

克鲁兹皱着眉头说。克鲁佐在稍微踌躇了一下之后,这样告诉他:

“用游戏或者动画片来做比喻的话,就是不存在‘打倒那家伙故事就结束了’的那种大BOSS。就是这么回事。”

“哈啊……”

“中BOSS有很多。多到无法将其全员把握的程度。但是就在击退那些家伙的期间,其他的中BOSS会有机地行动,将组织补充完整。就像在玩永远也打不完的打地鼠一样。”

“原来如此。……呃,喂喂!跟这么一帮人要怎么打啊?”

克鲁兹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哀嚎。

“一眼看上去,像是无敌的是吧。让人觉得非常坚固而且低熵值。但是,我不认为它是不灭的。”(技插:熵用来形容物体的无序性。熵值越低,内部结构越无序,也就越稳定。)

泰莎说。

“我之前也说过‘并非没有胜算’吧。关于这个问题,从圣诞节事件之后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也给博塔提督送去了报告。我认为提督也认真地接受了我们的意见,但是在想出对策之前,他就连同作战本部一起被歼灭了……。但是,考察到‘汞合金’弱点的报告的著作人——也就是我,还活着。对于这种类型的组织——其系统所抱有的弱点,在生物学和情报工学上都已经搞清楚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病毒是吧。”

毛深思熟虑后说道。

“正是。”

泰莎浮现出为成绩好的学生而满意的老师般的微笑。

“要将组织完全歼灭或许无法做到。但是,将其无力化到几乎等同于死亡的状态是做得到的。我所考虑的所谓‘胜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上校大人——”

克鲁佐说道。

“——对方既不是电脑也不是生物。是总能够通过某些手段进行交流的人类集团。其特质也未能完全掌握。就算是想准备某件病毒样的东西,具体的要做什么,怎么做,我无法想象。”

“你说的对。我也一样。”

“那么,该怎么……”

“就我所知,能构思出这样一个病毒式的什么东西,并且能实际准备出来的天才——而且还足以实现之地深入组织内部,掌握组织内情的人类只有一个。……这样你们该明白了吧?”
“那就是你哥哥了是吧。”
“说得对。我非常了解他的性格和能力。是他的话,当然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为了以防万一事先准备了什么吧。而且是在其他干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因此,我们应该作的,并非一个不落地袭击‘汞合金’的关联设施,或者破坏他们的机体的生产工厂。而是将雷纳德·泰斯塔罗沙活着拘禁起来,即使用上各种各样的手段,也要让他协助我们。”

“各种各样的手段,啊……”

泰莎保持着冰冷的目光,淡淡地点了点头。

“各种各样的手段。我没必要再多解释了吧?”

“可,可是啊……”

“谢谢。不过没关系的。”

泰莎平静地微笑道,克鲁兹绷紧了嘴唇,打了个寒战。克鲁佐和毛用某种深刻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侧脸。马度卡斯则面带悲痛的表情低下了头。

“虽然福勒逃走了,但还是获得了几条有用的情报。丹努的分析也在进展。我会就这样让舰往南,目标是大西洋。当然不可能走巴拿马,不过以这艘船的航行能力,就算绕过南美大陆也不会花太长时间吧。没有异议吧?”

“是,舰长。”

马度卡斯最先说道。稍后其余三个人也同意了。然后又商量了几件事,会议就结束了。

马度卡斯、克鲁佐和克鲁兹走出房间之后,剩下的毛叫住了泰莎。

“泰莎。”

“什么?”

“不要紧吧?”

毛的眼神非常认真。

“嗯。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呢。啊,没什么理由,就是这么觉得。”

“刚才也被马度卡斯先生担心了。但是,没关系的啦。”

泰莎微笑道,但毛却没有笑。

“那就好,只剩下顶多五个小时了。去吃点什么,然后好好地睡一觉哟?”

“嗯嗯,我就打算这样。”

“船医歌德贝里大夫也说了吧?有食欲——”

“是是是!有食欲,睡得好就没问题了,对吧?我正是这样,所以别担心啦!”

泰莎强迫自己打了个呵欠给她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出了状况说明室。

就那样径直回到舰长室,桌子上放着一个装了三层鸡肉火腿三明治和蔬菜汁的小包。大概是厨房的卡斯亚上等兵给自己留的吧。

已经有半天多什么也没吃过了。

“…………”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极其勉强地让它流进喉咙。但是第二口怎么也不行了。只有蔬菜汁总算是喝了一半左右。然后泰莎把三明治丢进厕所的坐便器,带着像试图湮灭证据的犯人般的心情把它冲走了。

也想过要不要洗澡,但是也没了那个心情。她关上灯。把衣服全部脱掉,裹上毛毯,横躺在床上。

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

过了一个小时,她终于放弃了。

睡不着。

她蓦地撑起上半身,慢吞吞地把毛毯拽过来,背靠着墙,在黑暗之中默默地蹲坐着。

两眼一直睁得大大的。

在头脑中盘旋的,是死去的部下们的面孔和名字。由于自己而死去的,最棒的男人们、女人们。

她就那样一直一直无言地,凝视着对面的墙壁上的一点。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五话


  全身的肌肉正发出高亢的悲鸣。

好难受。好痛苦。

脚好重。好想吐。

下巴抬得高高的。激烈的呼吸使肋骨阵阵作痛。口好渴。非常非常地渴。

密林中潮湿的空气紧紧地缠绕着身体。大量的汗水如泉涌般喷出,每踏出一步,丛林靴就发出咕喳咕喳的令人不快的声音。背囊的带子深深地嵌进了肩膀里,痛得不得了。他想着,就不能停下脚步,手按双膝,休息个三十秒吗。反正也没有人在看着。即使偷偷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

相良宗介咬紧牙关,微微地摇了摇头。真是丢人。明明只不过跑了六公里而已,就成了这副模样。

前进。前进。

脚绊在粗大的树根上踉跄了一下。虽然差点儿就向前倒下,但他还是勉强保持住了平衡用力站稳了。虽然很想就此停下,他仍然拼命地忍住这股冲动,继续移动。不要多想。跑吧。

心脏发出嘭嘭的巨响,那股搏动顺着脖子一直响到耳畔。视野变得狭窄,意识也逐渐朦胧。

前进。前进。

战斗的基本是?士兵的基本是?没错。就是奔跑。

奔跑。奔跑。奔跑。

不能奔跑的战士是无法取得胜利的。甚至可以说,技能和装备都无所谓。只要比敌人能跑,战斗女神就会向你微笑。在战斗的极限时刻分清优劣的,就是这极其单纯的,仅仅这么一点的差距。自己能一直活到现在,也是因为自己“曾经很能跑”的缘故。

多余的想法在一点点消失。迷惑和疑问也都不见了踪影。对过去的后悔,对未来的犹豫,也都渐渐地消失无踪。

向前。向前。向前。

作为标记物的奇形怪状的灌木已经临近了。马上就要到10公里的地点了。昨天无论怎么挣扎也没能抵达的距离,今天眼看着就要通过了。

全身的痛苦依然没有改变。

但是,明天大概还能跑得更远一些吧。

“还打算活动吗。唉呀呀,真是的……”

远远望着刚一回到训练营就开始做柔软体操,都没有正经地休息一下就走向田径运动场的相良宗介的背影,米歇尔·雷蒙嘟囔道。

这里是北美洲·佛罗里达北部的湿地。

这块地区距离最近的泰勒镇也有数十公里,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就人迹罕至。来的就只有奇怪的狩猎者,或者哪里的学术调查员之类,而且就连这帮好事者,来访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通行的道路只有一条公路。想到这种偏僻地方来的人,都必须经过泰勒镇的市区——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以宗介为目标而来的话,镇上的人们马上就会用无线电给雷蒙他们送去警报。他们已经做好了这种安排。

通过希瓦瓦岛的袭击,雷蒙切身体验到了就连自己所属的情报组织·DGSE也已经被“汞合金”的情报网所侵蚀的事实。若非如此的话,宗介的所在应该是不会暴露的才对。

虽然也想过把他带回法国本土去,但考虑到现状,那样做反而更危险。而且宗介大概会基于高层的判断而被强行带离自己身边吧。理所当然地,他可能会受到严酷的拷问,那样一来反倒无法获得宗介的协助了。那次袭击很明显地是“汞合金”所进行的敌对行为。本国和组织的一部分人似乎认为可以对“汞合金”采取怀柔政策,但雷蒙却不认为那有可能。

所以,他决定只带着几名非常值得信赖的部下,独自将宗介转移到别的场所。作为直接上司的德尔库死了,雷蒙因此获得了相当大的裁量权,但这个判断仍然会威胁到自己在组织内的立场。因为毕竟是将重要的情报源自作主张地隐藏起来,高层不可能会认为这很有趣。真要说的话,就像是雷蒙等人已经和宗介一起变成了逃亡者一样。

(管他的呢!)

雷蒙这么想道。

当然了,自己一直在为了祖国的利益而工作,而且现在也一样打算这么做。眼睁睁地把宗介交到敌人的手里——或者是交给本部那些光说不练的情报负责人,那不是反倒成了卖国了吗?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汞合金”这个组织有多么的危险,其影响力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首先要让宗介恢复。

如果取回了原本的力量,他大概会成为根本不需要什么护卫的战士吧。那样的话己方的行动会变得比现在容易许多,而且由于和宗介建立了共同战线,还能够更稍微接近“汞合金”的中枢。进一步地,也可以让祖国远离敌人的威胁。

雷蒙在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宗介的基础上,向他提出了要求协助的申请。宗介稍稍考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说:

(好吧。但是,只是为了这些吗?)

大概是感觉到了在合理的理由之外,雷蒙对“汞合金”的某种执着吧。这很正常。如果是非常“官僚”的那种特工的话,早该想把这种麻烦的重要人物推给本部的什么人,自己转移到别的任务上去了。

雷蒙用含糊其辞的口吻答道:

(要说“复仇”的话……大概会很奇怪吧。不过呢,是有点那个意思啦。)

(是吗。明白了。)

仅仅这样宗介就接受了。再也没有就雷蒙的动机进行追究。

双方也约定了,关于“秘银”和“汞合金”的情报,还有为什么宗介会被敌人狙击之类的内情,等他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告诉他们。

问题是今后的潜伏地。

雷蒙也试着和他的几条个人门路进行了接触,但是无论哪里的场所或环境都难以称得上安全。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宗介自己向雷蒙提议道:

(如果是可能帮助咱们的人物的话,我有头绪。)

这样。

而那位人物——约翰·乔治·柯特尼(见《老兵们的赋格曲》)为他们提供的,就是位于这偏远地区的无人的训练营。

现在宗介也仍然无言地在运动场上奔过来跳过去,一会儿往上爬一会儿往下冲。在一直默默地观望着他的雷蒙身边,问题中心的不惑之年的男子——柯特尼出现了。

虽然脸上已经刻上了与年龄相应的皱纹,但后背依然挺得笔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一看长相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褪色的橄榄绿色野战服现在穿起来也依旧合身。

“好像干得不错嘛。”

“是啊。都到了蛮干的地步了。”

听到雷蒙的话,柯特尼哼了一声。

“可是,那个小伙子有着足以支撑他蛮干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战斗的意志,或者目的之类的吗?”

“比那更简单。只不过是他妈的毅力而已。”

这位老人用指尖抚摸了一下浓密的胡须之后,嘟囔说。

“毅力,是吗……”

“错啦。是‘他妈的毅力’。”

柯特尼订正道。

“有什么不一样吗?”

“怎么,你不明白吗?真要是的话你他妈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不过嘛,你他妈的一个臭不可闻的法国混球,光是会说他妈的英语就算是够有出息的啦!”

“哈啊。”

甭管说什么都带着一大串下流的“他妈”开头的话的柯特尼中校是个四十出头的美国人,据说原来是海军队员。准备这块土地和这个训练营,将泰勒镇的人们拉拢为同伴,也全都是靠了他的帮忙。

但是,他和宗介只有在今年年初,通过他的“长官”介绍,共同参加了一次酒席这一点交情。明明就只有这么点关系,却替他们做出如此精心的安排,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雷蒙,最初曾经试着向柯特尼询问理由。

于是,他只是很寂寞似地喃喃道:

(因为他是我们可爱的小姑娘所选择的男人啊……)

虽然其中好像有什么奇特的隐情,但因为不想搞得不愉快,雷蒙就没有再多加追问了。

就是这样,替他们准备了一切的,就是这位不惑之年的男子。但是——

“可是,柯特尼先生。训练这种东西是应该遵循相应的理论的。他现在所做的,很明显就是超负荷运动,这不符合运动生理学。那样做不仅长不出充足的肌肉。还反倒会变得更加消瘦,早晚一定会超过极限而倒下的。你也替我们说说宗介行不行?”

雷蒙说道。柯特尼动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根抽了一半的雪茄烟叼在嘴里,接着用火柴在浆得笔挺的野战服的袖口上一擦,用漂亮的手法点着了火。在等着回复的雷蒙面前,他把烟卷的前端点着,嘴巴蠕动了几下,很享受似地喷出了一口烟。

“那个,您有在听吗?”

又吸了第二口烟之后,老兵终于看向他,说道:

“当然听见了。运动生理学是吧?”

“对。”

“好吧。我就劝劝他。”

这么说着,柯特尼向前迈了一步。向着正在浇铸的简陋运动场上,大汗淋漓地在一根插在地面上的原木上爬上爬下的宗介高声喊道:

“中士!”

“是,长官!”

宗介气喘吁吁地答道。

“速度下降了哦!真是的,跟那些到疗养地钓男人的不三不四的小妞们似的,在那儿难看地扭屁股!难道你想用那屁股来引诱我吗!?”

“不是的,长官!”

“你实际上就没打算干吧!?只是在假装拼命而已!”

“不是的,长官!”

“那还不加把劲儿!就当是拿你小子的臭鸡巴去捅你喜欢的姑娘的那地方——动起来!动起来!你丫的动起来!”

“是,长官!”

发出接近呻吟的声音,宗介驱策着全身爬上原木。雷蒙面带厌烦的表情,向不断喷出“对啦!受罪吧!疼得满地打滚儿吧!”之类的谩骂之辞的柯特尼中校抗议道:

“您怎么还火上浇油呀?按照运动生理学的理论——”

“去你妈的运动生理学!”

老兵双目圆睁,吓得人直不起腰来的怒吼声向雷蒙砸来。狠狠地瞪着不由得蹒跚后退的雷蒙,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喷出遮天蔽日的浓厚烟雾,然后“咔——呸”一声,向地面上吐了老大的一口痰。

“骨气论过时了?科学的训练方法?那些玩意儿啊,臭小伙子。那都是瞧不起人类的生命力的家伙们说的话。”

“没……”

“在作战中孤立无援!”

柯特尼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周围到处是敌人!一旦被抓住就没命了!体力早就到了极限!没水没粮食也没弹药!怎么办!?”

“…………”

“说啊,怎么办?你会因为根据哪儿的老先生决定的理论,说医学上已经不能再战斗了,就死了心,往自己的小命根子上放*子儿吗?”

“这……”

“就在那之后。厉害的事儿要发生,永远都会在那之后。咱们全能的上帝,早就替咱们准备到那个份儿上了。可以说是上帝赐予人类的超他奶奶的充电器。”

柯特尼用力握紧拳头,抵在雷蒙的胸口上,咕噜咕噜地转动。

“一旦这东西发动起来,胆小鬼就会变成勇士,一群废物点心也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锐部队。更何况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濒死的伤员改造成像样儿的战士——这点儿程度都不干怎么行哪。”

简直太胡来啦。雷蒙除了皱眉头之外别无他法。

适度的运动和适度的休息。以及周密安排的平衡膳食。为了塑造出理想的身体,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这在科学上明明都已经很清楚了呀。

“你不相信吗?”

“哎,算是吧。”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看好了。喂,你!那边那个臭小伙子!过这边来!”

柯特尼向正在训练营的一角整备*支的一个士兵——雷蒙属下的特种部队队员喊道。那位士兵面带讶异的表情,像在说“是我吗?”一样,用手指指着自己,往雷蒙他们身边走来。柯特尼拍了拍他的后背之后指指宗介,这样告诉他:

“去给那家伙打打气。打他个两三拳,再把他摔在地上就行。什么嘛。用不着留情。好啦,快去!”

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士兵偷偷窥视着雷蒙的脸色。雷蒙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像是说“按他说的试试看吧”似地,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那,就按您的吩咐……”

士兵耸了耸肩后,向在运动场正中央呼呼地喘着粗气的宗介走去。他一边挽袖子一边宣告说“别见怪哦”的声音就连这边都听得见。

“好啦,看着吧。他会让你看到令人目瞪口呆的反击哦。”

柯特尼叼着雪茄,自信满满地把双手一插。

士兵毫不费力地殴打着宗介。

两拳。三拳。

由于极度的疲劳而喘息不已的宗介,连大一点的反击也做不到就被打得踉踉跄跄,最后又吃了一记过肩摔,背朝下狠狠地摔进了泥里。偷看着仰面朝天,再也不动了的宗介的样子的士兵,很内疚似地回头向雷蒙他们高喊道:

“他昏过去了!”


“…………”

士兵慌忙地抱起宗介。雷蒙叹了口气,一看柯特尼,他正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似地吞云吐雾。

“唉呀。这种事情也是有的。”

老兵泰然自若地说。

“总而言之,男人就不能惯着。这是最最重要的。”

“现代战可不是沾满泥巴,汗流浃背就能取胜那么简单哦。”

“那当然了。”

柯特尼将雪茄丢在地上,用丛林靴的后跟将火苗踩灭。

“但是啊,年轻人。你说说,连泥和汗,血和泪都没有沾过的男人,到底能成什么大气候呢?”



坐在背阴的凉台的躺椅上,在太阳挂在天空的时间里一直一直眺望着大海,是千鸟要每天必做的功课。

就连下雨的日子,她也一样这么做。

出门去海边这种事,到之前为止还是每年只有几回而已,所以像这样好几个月没完没了地看着同一片海也算是头一次的经验。

离开东京之后,在数块土地上几经辗转,最后被带到的,就是这座海边的宅邸。

只是在广大的领地内绕绕圈子的话是没有任何限制的。把她带到这里来的雷纳德本身也这么告诉她,在宅邸内工作的人们也说有什么事都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你认为我会为这种公主级的待遇感到开心吗?)

小要这样一说,雷纳德只是带点自嘲地耸了耸肩。

他在抵达宅邸的当天,就把她丢下,乘直升飞机飞到哪里去了。恐怕是作为“汞合金”的干部,也有许多许多要完成的工作吧。虽然每周大概会回来个一次,但除此之外他总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出差。

尽管曾经强行夺去了她的双唇,干脆利落地说过“我喜欢你”这种话,雷纳德却并没有想勉强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别说抱一抱了,就连碰都没想过。

也没有使用那个“共振”。

他只是很小心地将她关起来而已。简直就像把贵重的宝石或什么放进宝箱里收藏一样。

这一点小要也很意外。

这和为偏执的恋爱感情所操纵的年轻人执着于某些东西的感觉也不同,只是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而已。也没有被丢进怪怪的研究所里胡乱摆弄身体。除了软禁状态之外,小要的确是自由的。给她的待遇就像豪华旅馆里的VIP客人一样。

在宅邸里住了几个星期之后,雷纳德交给她一部不算太新的笔记本电脑,这样告诉她:

(要是无聊的话,就玩玩这个好了。)

在那部删除了上网功能的电脑里,输入了“汞合金”目前应用的数种超级武器的设计资料和实战资料。全都是货真价实的超重要机密。

“地狱君王”型和“巨兽”型的λ驱动器搭载型AS各有几种。很不巧,就是没有雷纳德曾经搭乘的那台“钢铁堕天使”。

在实战数据中,也包含了几条和宗介的“强*”战斗的资料。

“地狱君王”型的操纵者人数众多,但最能诱导出机体的性能的,果然还是曾和宗介战斗的那个恐怖分子——九龙。即使除去λ驱动器的机能,也能用超越常人的直觉和经验随心所欲地操纵机体,给敌机——也就是“强*”以彻底的折磨。小要这才重新认识到,能和这个九龙打成平手的宗介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其中也有和看来像是毛和克鲁兹的M9交战的数据,但这边一般全都是被M9完全击溃,搭乘者死亡的状况。普通型的AS和LD搭载型AS交战,只受到有限程度的损伤就完事才算异常。越是看这些战斗资料,就越能深刻地体会到宗介等人的顽强和精明。

反过来看的话——也就是从“汞合金”的角度来看的话——大概从来没有遇上过如此令人心烦的状况吧。明明在硬件上确保着绝对的优势,可是这些敌人却绝不打算屈服。将经验与工夫,灵活性和野性的直觉全部动员起来,坚持抵抗到底,最后终于找到了己方的空隙的结果,就是没有放过那个机会,进行了致命的反击。

雷纳德曾经说过的“‘秘银’努力过头了”这句话的意思,看过这些数据之后,小要也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

她也大略地扫了一眼“地狱君王”和“巨兽”的设计资料。以小要现在的智力,她很轻易地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看上去基本的部分虽然有雷纳德在帮忙,但是多数的部分似乎还是由一般的技术人员负责的。

雷纳德将这份资料递给小要,问她:“是你的话会怎么改?”

小要立刻做出一份将“地狱君王”型头部伸出的放热索增加两根,编成三股辨再系上蝴蝶结的方案,把资料交给他。

(如果是你的朋友的话,她没事哦。)

这说的是常盘恭子的事情。雷纳德这样告诉她之后,说着“重来一次试试吧”,边笑边把资料还给了她。

从那以后,小要就渐渐地将她在偶尔想到的情况下搞出的设计案交给雷纳德部下的女子。

要在这座宅邸里这样子做到什么时候呢。是希望小要做些什么呢。雷纳德并没有说得很多。那给人以一种并非只是为了组织的运营,而是为了某个更大的目的在进行准备的印象。恐怕,直到那个时刻来临为止,他都打算把自己留在这里。

失去了东京的生活,已经有点什么都破罐破摔了的意思的小要,完全没有了再多加追究的力气。

随他怎么样吧。她已经这样想了。

要如何发怒,如何微笑,她再也记不起了。就这样,在这间不认识的宅邸里生活的期间,变成阿姨,变成老奶奶,最后不知什么时候死去。她已经觉得这样也不错了。

这里大概是热带或亚热带吧。

从二月开始就已经很热了。映入眼帘的树木也全都是阔叶树。领地内能视线可及的地方都见不到城镇或民宅,海面上也几乎没有往来的船只。甚至连飞机都没有。只有造访这座宅邸的人们的直升飞机,很偶尔地会飞来一下。

真是个平静的地方。

就像她现在的心灵一样平静,空虚的地方。

一旦太阳开始西沉,小要总是会离开凉台,到领地西边广阔的庭园散步也已经成了她的日课。

那是一处整理得很好的庭院,四处盛开着淡紫色的蓝花楹(技插:一种热带植物),但在这落日时分的天空的映照下,花儿却放出一种朦胧的暗淡色彩。从平稳的海面上吹过来的海风摇晃着庭园中的枝叶,沙沙的响声化作无数的细语,轻轻地搔痒着她的耳朵。

她听到那段对话,是在某天晚上,坐在那庭园的一角,迷迷糊糊地打盹儿的时候的事情。


一个人是男性,另一个则是女性。

“……然后呢?就是说从LA往后的行踪就完全不明了是吧?”

那个男人的声音她知道。是雷纳德的部下,李·福勒。

虽然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在那温柔的绅士举止的背后,却隐藏着有才干的士兵所特有的小心谨慎,炯炯有神的锐利眼光。是个能让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为之心醉的黑发美男子。对雷纳德表示几乎绝对的忠诚,对小要的态度也很一直殷勤。虽然平时都作为雷纳德的右手在世界上来回奔波,但那一天他来到了这座宅邸。

“是的。很遗憾。”

回答福勒话的女子声音,小要也很熟悉。是赛维娜·莱夫尼奥。同样是雷纳德的部下。

她是事实上一手掌管在这宅邸内工作的人们的女子,总是穿着黑色的套装带着黑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年轻。恐怕只有二十岁前后吧。或许还和小要的年龄差不多也说不一定。因为赛维娜总是在这座宅邸里,所以碰面的机会很多。她好像也被吩咐过要恭敬地对待小要,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对她都很彬彬有礼。

但是,她似乎又并不只是一个纤细的弱女子。不仅是做这种管家一样的工作,还会与外部进行联络,并对组织的人下达各种各样的指示。以她那么小的年纪。不知哪里总是飘出一股以战斗为生计的人所特有的,那种静静的紧张感。在宅邸里工作的其他人,好像也都有点儿怕赛维娜的样子。

也就是说,可以说相当于雷纳德的心腹的两名部下,正在这庭院的一角偷偷地谈论着什么。

小要当时在距离石铺的小路稍远一点的树荫中,大屋的灯光也照不到的暗处。因为在打盹儿,离真正睡熟只差一步的关系,或许是气息也在无意识中消失了吧。福勒和赛维娜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LA——从洛杉矶往后的行踪,就完全不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是在说谁的事,但那两个人是这么说的。

“那件事你已经和雷纳德大人说过了吗?你自作主张地往希瓦瓦岛派遣了*小队,那次作战失败了,而且还把那个人给搞丢了的事。”

“当然。已经说过了。”

赛维娜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这样答道。
“因为即使瞒着,那位大人大概也会猜测到吧。”

“他怎么说?”

“没什么。甚至反倒说了些慰劳我的话。”

“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啊。”

“你是什么意思?”

“按我想来,雷纳德大人即使会大发雷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的确,能操纵那个装置的,应该只有那个操纵兵而已。但是,就算那个什么ARX系统能够重建,‘堕天使’也依然是无敌的。这不是个值得提心吊胆的问题。”

“我可不这么认为哦?”

赛维娜的声音中包含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你是说他可能会失败?”

“我并没那么说。我只是认为靠我的AS就足以解决了。”

“那么,为什么还尝试*之类的呢。”

“因为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堂堂正正地迎击。麻烦的嫩芽还是趁早掐掉为好。”

福勒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大概也对吧。但是你不知道吗?你说不定已经伤了那位大人的自尊心呢。”

“总之就是和她有关是吗?”

“没错。”

小要花了一点时间,才发觉赛维娜所说的“她”就是自己。

“如果是的话那您才是杞人忧天了。因为雷纳德大人已经对那个人不感兴趣了。将用餐中掉在地上的纸巾捡起来丢进垃圾箱——我只是在做这样的事情而已。”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女性的思维方式呢。”

“是吗。”

“不,失礼了。……无论如何,已经没有什么*的必要了。”

“您是指?”

“因为已经掌握到从东京消失了的ARX装置的消息了。虽然好像还没有完成,不过我已经下令让三台‘地狱君王m’去袭击,并捕捉它了。”

“这样才肯定会伤到雷纳德大人的自尊心不是吗?”

“所以我才说‘捕捉’呀。接下来只要随着他的心意使用就好了。许可也已经收到了。”

“我明白了。”

“总之,‘秘银’的余党不可能再多来骚扰咱们了。我认为应该集中到‘计划’上为好。”

“那当然了。”

“那么,拜托你了。”

福勒和赛维娜在那里告别,各自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到此为止的对话,小要一直都非常平静地听着。身体动也不动,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只是像听风声一样。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精力充沛的少女的话,肯定会在什么时候就憋足了劲儿导致呼吸紊乱,那样福勒他们就会发现到她的存在了也说不一定。

希瓦瓦岛。

*小队。

ARX系统。

计划。

这些单词也并不是太能拨动心弦。福勒他们离开之后,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小要在树木的阴影当中,下意识地,轻轻地,怔怔地嘟囔道:

“那个白痴……”
他还活着。而且,虽然不知道具体地是在做什么,但是肯定还在继续做让“汞合金”看不顺眼的事情。

大概,他是在找我。

只为了把我带回那所学校的中庭去。

我们的生活明明已经被破坏到那种地步了。他还没有屈服,还没有举白旗,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啊?

那个白痴。

对这样的我。像那样,背叛了你的我。在濒临死亡的你面前,抛弃了你,跟随了别的男人的我。

那个白痴——

她没有流泪。倒不如说是从心底惊呆了。

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己居然在想,就这样,在这间无聊的宅邸中,变成阿姨,变成老奶奶,就这样死去也不错。什么也不做,谁也不伤害。自己已经认定了这是在为某些事赎罪。虽然偶尔也会稍微挖苦他们两句——但也仅此而已。

那个白痴——

不要管我了。忘了我。慢慢地,找找别的生活方式吧。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执着呢?

那个白痴——

快点来吧。现在马上就到这里来,对我说平常的台词吧。用你那一点不和气的紧绷绷的表情,对我说‘没问题’吧。

不行。

不可能的。问题太多了。

就在这树荫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待着是最好了。

那个白痴——
她变得无法再忍受这样的自己。不争气。太不争气了。抱着这种悲惨的心情,她在那里一直蹲了好几十分钟。

直到感觉到夜晚的寒气微微刺痛皮肤,她才终于站了起来。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出庭园,向宅邸里自己的房间走去。在那张大大的床上,什么也不想地睡上一觉的话或许能稍微轻松一点吧——她这么想着。

但是,在进入宅邸之前,她正好从游泳池边经过。那是面对领地南边的,长约25米左右的清洁的游泳池。到现在为止还一次也没有游过。

“…………”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泳池。用漠不关心的眼神,凝视着在大屋的窗户中透出的灯光的映射下,亮晶晶地闪着光的水面。

要游游看吗——

她漠然地这样想道。其实不如说是想着要不要沉到这个水底,就这样永远消失掉。不,就算是跳进这种游泳池里,也不可能自杀得了的。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在自己本身都不明白理由的情况下,一直走向池畔。

她脱掉高跟的女式凉鞋,将光着的脚放进池中试了一下。

好冷。

她感到了一种这几个月都未曾尝过的,奇妙的新鲜感。

周围没有任何人在看。

小要穿着衣服在池边坐下,两脚踢打着凉凉的水玩了一会儿之后,哧溜一下将全身滑进了水中。

好冷。

穿着的连衣裙在水中轻飘飘地散开,每动弹一下就紧紧地缠绕在身体上。因为很不舒服,她在池中一边挣扎一边试着把它脱掉。身体变轻了许多。

只穿着内衣,她仰面朝天地浮在水面上,静静地随波漂荡。夜空看得很清楚。无数的星星在眼前闪烁。在这样做的期间,她渐渐地想真的游游看了。

她慢慢地踢着水,仰着脸向前游去。身体在水中流畅地前进。虽然并不觉得难受,但水温的冰冷还是让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

再稍微游快一点儿吗。
她转换成自由泳的姿势,加强了双脚打水的力道,双手交替着进行划水。速度顿时加快了,击水的声音响彻了空无一人的泳池。

还能再游快一点儿吗?

试试看。

如同所想的一般,速度更快了。每次将力量注入手和脚,她的身体就劈开水面,一股脑地冲向前方。

为什么呢。感觉真不赖。

她继续加力。眼看着就接近了泳道的尽头。刚碰到池壁就是一个快速转身。接着向25米外游去。

并没有什么深远的理由,她只是继续游着。并不是以像在水中穿梭那样的,美丽的泳姿。而是更加依靠蛮力的粗暴的游法。狠命地拍击水面,猛烈地踢起水花,剧烈地扭曲身体的那种泳姿。气息马上就紊乱起来,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游着。

继续向前。继续向前。

又在泳池中往返了好几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就是想游泳。想要活动全身,想要向前进。

向前。向前。向前。

或许是数个月的运动不足的缘故,她很快就累了。好难受。喘不上气。浑身的肌肉都在发出高亢的悲鸣。

就算如此,还是要游。

向前!向前!向前!

在黑暗之中拼命地打着水,发出小小的呻吟声,她一直游着。虽然动作一点也不美丽,简直像章鱼什么的溺水了一样,虽然每次将脸露出水面就要大大地喘息,总之还是继续前进。

游吧!游吧!游吧!

水温的寒冷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现在只剩下热的感觉。被拍起,飞散的水滴在空中飞舞。她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儿想笑。与全身的痛苦相反,心情变得很好。明明难受得想吐,心灵的某处却得到了解放。

啊啊。是这样啊。

伴随着怀念的感觉,她想道。

简而言之,就是想的太多了。

即使迷茫,即使痛苦也都无济于事。不,那些可能也是必要的,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件事就是——

游着,跑着,前进。虽然说不定半天后就会累成一摊泥了。但就算如此,这样游起来也并不坏。

再向前!再向前!

就这样继续游着——到底往返了多少次已经连自己都不知道了——直到觉得再这样干下去的话会失去意识而淹死,小要终于停止了游泳。爬上泳池的岸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着蒸汽。

她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

“真少见呢。”

是赛维娜。因为自己刚才游的那么放肆,她不可能没注意到吧。

“是吗?”

小要边剧烈地喘息着,边转过身朝向她。嘭嘭嘭地响个不停的心跳声,听起来意外的舒服。她随随便便地提拉起几乎滑落到大腿之间的濡湿的内裤。虽然这是个风韵全无的动作,小要却丝毫没有介意。

“很舒服哟。你也来游一下如何?”

小要带着挑战般闪闪发亮的眼神说道。赛维娜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就不必了。但是,您能恢复精神的话,倒是件好事。”

“天知道。还有最糟糕的事呢。”

“是这样吗。”

赛维娜用谨慎的眼光盯了小要一会儿之后,这样说道:

“刚才您都听见了是吧?”

光是这样说,小要就明白她指的是刚才庭园里的事情了。虽然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赛维娜已经察觉到了。

小要很干脆地这样告诉她:

“嗯,我听见了。抱歉。”

“那么您知道了吧?我曾经下令去杀死您的恋人。”

“没什么啊。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说呢,他本来就不是我的恋人。但是那家伙也不可能被你这种人杀掉。你是不是有点儿自我意识过剩啊?‘我曾经想夺走你最最重要的人。对不起啦——,瞧我有多厉害呀~’,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赛维娜仍然面无表情。

“……差不多到晚餐的时间了。能请您去食堂吗?”

“太麻烦了所以免了吧。”

小要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

“无论如何也要叫我去的话,那就请你准备鱼沼产的越光米和碎粒纳豆好了。啊啊,还有——我还想吃脂眼鲱鱼干。拜托你啰。”(技插:都是日本的高级食材,后面有介绍)

甚至没给对日本的习惯不甚了解的赛维娜留重新问食材名称的余地,小要就穿着湿答答的内衣,快步走回宅邸中去了。

确实现在问题还有一大堆。

但这并不一定会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总而言之,向前,向前,向前。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六话
(努力屋版)

原“秘银”情报部香港支局局长,加宾·亨特等人遭到袭击,是在他们通过康特威尔的市区后前进了60公里左右的路上。是在慌慌张张地从之前进行“机体”的组装工作的安克雷奇市逃出来,去往事先准备好的其他工场去的途中被袭击的。(技插:康特威尔和安克雷奇都是美国阿拉斯加的地名)

雨后的拂晓。一望无际的针叶树林。

已经是六月了,但阿拉斯加的清晨还是略微有些冷。装载着机体的大型拖车有两辆。亨特当时正在领头车的副驾驶席上迷瞪着。那是个除了偶尔会与夜间行车的运输车队擦肩而过外,几乎没有车辆往来的地方。

他们在那里遭到了埋伏。

刚想着是不是前方道路的正中央飘起了轻轻晃动的蓝色磷火,霎时间就有一个巨人现了身。是Arm Slave。而且还不止那一台。亨特他们后面还有一台。然后左手边约三百米远处略微隆起的小丘上还有一台。就所见的而言,共有三台。每一台都有着修长的体形和菱形的头部。令人大吃一惊的是,敌人似乎投入了三台那种“地狱君王”型。这下子就算是有一个机甲中队陪侍在侧也抵抗不了了。

正面的“地狱君王”张开了双手。是在说“停下”。

“按他说的做吧。停下。”

亨特对由于突然出现的AS而目瞪口呆的司机说。这个司机只是在当地雇来的外部人员,当然是不知道货物的内容的。

两辆拖车刚在路上停下,“地狱君王”就用外部扬声器宣告道:

“把引擎关掉之后举起双手出来。如果抵抗的话就射杀。”

他们遵从了。五、六名男子从道路左侧的树林里现了身,立刻就抓住亨特他们的脖子根儿,让他们到拖车旁边站成一排。虽然穿的是便服,但手里都拿着带有*的*,动作和合作也统辖得很好。全员都站在遭到抵抗而必须射击的时候,弹道上没有站着自己人的位置上。他们是专业的这一点昭然若揭。

司机们吓坏了。亨特觉得把他们卷进来是很可怜。但也正是因为预见到了这种情况才雇佣的外人。他不想让拥有高超的技能和经验的部下们暴露在不必要的危险之中——也就是说,他们这些雇来的司机就算被杀了,估计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

那样的话,为什么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呆在这种地方呢?

合理的理由有好几个。考虑到他们不会想杀自己也是,被捕后有能设法逃脱的筹划也是,还有即使自己死掉也没有人会感到太困扰的事情也是。和香港时代深爱的妻子的关系,在“秘银”毁灭的时候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惨淡收场了。原来是模特儿的只有自尊心高傲的女人什么的,去吃屎吧。以前和我这样的矮冬瓜在一起,肯定也只是想要Grand-Cinque的戒指而已……他已经渐渐开始这么想了。(技插:Grand-Cinque,五大珠宝商,见后)

但是最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冒这么大危险的话,敌人是不会理解的吧。

“你是加宾·亨特吧?”

袭击者中的一人毫不大意地举着*问道。因为就算否认也没有意义,亨特承认了。本以为这样就完了,但敌人却很小心。

“说一下你母亲的名字和生日。”

大概是在警戒自己的替身吧。他稍微回忆了一下之后——因为老妈啥的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黛比。六月四日。”

“很好。让我们看看东西。你去把锁打开。”

是不是该在这时候反抗呢,亨特迷惑着。稍微显露一点焦虑的样子会不会比较好?不。那样的态度反而更会让对方起疑。他重新考虑过后,只是非常平静地告诉他们“知道了”,就举着双手向拖车的后部走去。武装完备的两名男子从他背后跟了过来。

无论怎么垂死挣扎,这会儿也不可能抵抗得了。有接受过良好训练,以自动火器武装的男子们,以及三台λ驱动器搭载型的AS在看着哪。就亨特所知,他们就算对付更加优秀而顽强的那群人——“秘银”作战部的西太平洋战队的家伙们也不会应付不来。

打开后门的弹簧锁,咔喳一下拉开粗大的拉手,双扇的门一打开,车箱里放着的是一大堆瓦楞纸箱。

“是烟熏鲑鱼啦。”

亨特说。

“是从同行那里廉价收购来的。预定就这样越过加拿大运到犹他州去——”

完全没好好地听他的说明,男子登上车箱,粗暴地将瓦楞纸箱的小山弄塌了。从车箱里掉下来的瓦楞纸箱落到地面上,大量烟熏鲑鱼的真空包装袋从摔破的箱子里倾泻而出。看着这一幕的亨特,突然有种想喝啤酒的感觉。

1

主题

37

存在感

29

活跃日
 2 

实习生

3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闭嘴看着。”

男子挪开几个瓦楞纸箱,从那里面,露出了被带有曲面的装甲覆盖的,巨大的机械的一部分。

如果是军事领域的人马上就会明白。

这是第三代AS的头顶部。

“这是烟熏鲑鱼吗?”

男子哼哼一笑,向拿着的数字通信机呼叫道:

“这里是蓝色一号。已发现探戈一号。蓝色一号顺利地实施了Alpha。探戈四号已经在控制下。请求指示……蓝色一号了解。”

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两架装备了ECS的大型直升飞机,在上空一个漂亮的盘旋之后,放下了结实的钢缆和钩子。地上的男子们开始以飞快的手法将钢索固定到两辆拖车上。

接着,又有一架小型直升机越过树木接近过来。是旧式的“小羚羊”。小型直升机以轻快的动作下降,在距离拖车30米左右的路上轻轻地着陆了。

从直升机上下来了一个身着便服的高个儿男子。他摘下耳机放在座席上,用像是军人的麻利步态向这边走来。因为树木投下的阴影,看不太清男子的脸。只看见在风中飘舞的长大衣。头发和胡子似乎也是灰色的。

袭击者中的一人跑向那个“灰色的男子”,将脸凑近,用不输给直升机的轰鸣声的声音报告了些什么。那个男人恐怕是指挥官吧。

简短地对部下下达了指示后,灰色的男子慢慢地向亨特走近。他的身高大概得有190厘米左右吧。年龄看起来有五十岁前后,或者还要多。

“……?”

那名男子走到了亨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是认识的面孔。而且,是绝对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不可能,你是——”

像理所当然般地接住语塞的亨特的视线,那个男人——安德雷·加里宁说:

“在这个业界,这是常有的事。”

“可是——”

亨特也不是个会为一般的事情大惊小怪的人,但只有这次不同。不会是有什么看错了吧,他反反复复想了好多次。

但是,确实没错。

站在那里,指挥着“汞合金”的部队的,正是曾经担任“秘银”西太平洋战队的作战指挥官的那个俄国人,安德雷·加里宁。

他走过亨特身边,确认了拖车里面的东西。

“这就是那台机体啊。”

“…………”

“即使造了这种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白费功夫而已。”

亨特的拳头自然地加上了力量。

“……加里宁先生。真想不到会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咱们并没有那么亲密,一起完成的作战也是屈指可数。但是。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当初那些优秀的年轻人会那么信赖你,不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那真是高抬我了。”

“你应该有很多的同伴被杀了才对呀!可是,你居然,这么寡廉鲜耻——你的胸口就不会有一丁点点痛吗?”

对于亨特尖锐的言词,加里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然后,只是向旁边的部下命令了一句:

“撤退吧。”

“等一下,加里宁先生。你真的——”

瞄准想要继续上来追讨的亨特,加里宁漫不经心地拔出自动*开了火。感觉到腹部钝重的冲击,之后,烧灼般的疼痛流遍了全身。

“…………!”

按上去的双手的掌心,眼看着逐渐被鲜血染红。在格拉斯哥市(技插:苏格兰一城市,详见后)的贫穷的少年时代,被打架的对手刺伤时候的记忆再次浮现于脑海。

亨特双膝一弯,就那样向前颓然倒下。渐渐变得狭窄的视野的一角能看见的,只剩下潮湿的地面和加里宁的皮靴而已。

“人一旦失去大约35%的血液就会死亡。”

加里宁说道。

“按照这样的出血,你必须在后面30分钟以内接受应急治疗。到有正经的医疗设备的城镇还有63公里。虽然我们接下来就会撤退,但就算运气好,正好有能捡起并运送你的车经过,竭尽全力地飞奔,能不能赶得上也恐怕还是很微妙吧。而我的直升机上就有必要的医疗用品包。”

“…………”

“那么,提问了。亨特先生。组装这台机体——ARX-8的人物在哪里?”

亨特试图往加里宁的靴子上吐混了血的唾沫。但是飞得不太好,唾沫落在了地面上。

“去吃屎吧。”

“这样啊。”

加里宁并没有显露出特别失望的样子。

“那么,好好地享受最后的30分钟吧。”

就那样丢下倒地的亨特,安德雷·加里宁离开了现场。他的部下们也开始撤退,司机们以跪着的姿势被搁在了原地。


上空的直升机的涡轴引擎发出剧烈的呻吟声。直升机就那样吊着两辆大型拖车上升,像是在蓄力一样倾斜了一下之后,向着太阳开始升起的东面天空慢慢地加速远去了。加里宁乘坐的小型直升机也离开地面,很快就看不见了。

三台“地狱君王”看着这些完成之后,流畅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启动了ECS,跳跃着逐渐远去。残留下苍白的光的飞沫,三台机体消失在清晨的大气中。

“……怎么会这样。”

在复归的静寂中,俯伏在地的亨特喃喃道。司机们跑了过来,又是担心他又是骂街的,但那些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西太平洋战队的诸位。

你们似乎不得不和那种玩具——λ驱动器搭载型的AS什么的,完全无法比拟的强敌进行对决啰——



(基本功被教育得不错。)

到了演习的第二天,宗介已经渐渐开始这样评价作为对战对手的男子们。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雷蒙的部下。

搜索路线的选定方法,夜间扎营时候的阵地构筑,渡河的次序,关于追踪的几条铁则。好像也有相应的实战经验。不过,对湿地地带的经验大概还是有点少吧?

确实巨大的蚊子和蚂蚁之类会让人很不愉快,但是,胡乱涂抹在身体上的防虫剂因为数次的暴雨而被冲掉,正漂在四处的水坑里。这样的话,就算再怎么不留下足迹,小心地避开张在密林里的蜘蛛网而前进,也像在宣传“我们在往这边走”一样。他们好像是分成两个小队在追击自己,但就地形来看,两个小队的搜索范围离得过远了。这样以来在一方进入战斗的时候,到支援过来为止耗费的时间会过多。收拾掉一方的四个人的话,留下陷阱再隐藏起来大概也不难吧。

(那么,紧急的时候怎么样呢……)

设计一下试试看吗。

宗介瞄准他们集中力下降最多的时间段,尝试着进行攻击。在他们到达特意预留下进食的痕迹的地点——大树的根部,前卫注意到那处痕迹的时候,从队伍最后尾的右翼悄悄接近。留下的痕迹有点太造作了也说不一定——他一边这样反省着一边接近到最后尾的男人身边,不发一响地搂住他,用小刀紧紧地抵住了他的脖子。

“战死。”

在他耳边低语后,让他在那里趴下。

剩下的敌人应该离得仅仅八米都不到,但是浓密的灌木丛很好地替自己挡住了视线。

接下来再一个人,从这里并不难。

宗介并没有向前进,而是从左翼包抄接近敌人。感觉到最初那个人已经被“杀害”的敌人,边警戒着四周边呼叫着同伴。

不出声音地杀掉已经不可能了吧。

这样判断的他,收起了小刀,端起*,一口气向敌人逼近。拨开看来有四开纸那么大的叶子冲到前面,对手就在仅仅数步之遥的地方。正想向自己举*。宗介抢先开火。*声响彻了密林。从减少装药的弹筒中吐出的油漆弹命中了对手的胸和头部。就算如此大概也是相当痛吧,被击中的对手发出傻乎乎的悲鸣声——

“呜哇,疼……死了!”

“死人就躺着去吧。”

宗介马上进行移动。听到*声和悲鸣的其余两名敌人在灌木丛的另一边做出了反应。很快就打了过来。接连不断的*声在附近鸣响。

如果这是普通的**的话,或许能贯通叶子之类的打到己方也说不一定。但是不凑巧,减少了装药量的油漆弹并没有贯通浓密的灌木丛的威力。而且对方因为没有掌握这一带的地形,行动很迟缓。而另一方面,宗介由于趁着昨晚四处绕来绕去把握了地形,已经记到了就连闭着眼睛都能跑步的程度,接下来的胜负就算是二对一也能想办法对付。

虽然也觉得这样稍微有点儿狡猾,宗介还是漂亮地收拾掉了剩下的两个人。

告诉和预想的一样抱怨起来的四人“老老实实地扮演尸体吧”,宗介开始兴冲冲地努力制作陷阱。

从最初的*声起20分钟后,另一支小队的四个人干劲十足地冲了过来。五分钟之后,他们全员“战死”,同样也向宗介这样那样地发泄着不满。


全员回到训练营的时候,雷蒙和柯特尼老先生正在电风扇前隔着棋盘,左一句右一句地争吵着。

“所——以——啦!我才没有耍赖呢!”

“不!你绝对他妈的偷奸耍滑来着!到刚才为止我的卒子还不在这个地方呢!是你小子趁着我上茅房的工夫给挪了!你这个混账骗子!”

“虽然我已经说过了,不过呢,我的智商有150,还是巴黎大学出来的。脑袋非常聪明,而且又年轻。不可能会输给你这种别扭的老爷子啦!请不要再找奇怪的借口了!”

“你还真敢说啊你!我的叔父是在奥马哈海岸死的。就为了把你们这帮弱小的法国混蛋从希特勒的手里救出来!”(技插:奥马哈,二战诺曼底登陆的一处海滩。)

“哈!那我的祖先还是在200年前,为了把武器施舍给你们新大陆的可怜穷苦人渡海而死的呢!”

“骗人!绝对是骗人的!”

“反正你那边也是骗人的吧!?”

“你说什么啊!?要证据的话我有哦!在亚利桑那的家里有当时的照片——可恶,你给我在这儿等到明天!我回去一下去拿过来!”

不知是不是真的打算到2500公里外的亚利桑那州去,柯特尼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时,两人终于注意到了宗介等人。

“在干什么哪,你们?”

“结束了。八个人全部被干掉了。”

领队的准尉一说,柯特尼的眼睛瞪圆了。

“呵呵?”

“吓了一跳呢。我们可是自以为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的,可却被相良一个接一个地干掉了。”

“不。”

宗介否定道。

“实战的话在打倒第三个人的时候就完了。还没到原来的状态。”

只这么说完,他解下皮带,开始进行弹匣和通信机以及其他物品的整备。

“相当有自信呢。”

望着手法利落地将装备并齐逐一检点的宗介的背影,雷蒙说道。

“听你的口气,如果是原来的状态的话,岂不是就算实战也能把八个人全给杀了吗?”

“肯定。”

宗介用一点不带逞强的口气说道。

“这样都做不到的话,就没办法和‘汞合金’的家伙们战斗。”

“或许的确是这样呢。但是,形势似乎已经变得不能慢慢地等你恢复了。”

“?”

“是尼可罗啦。和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就是这个。”

打开放在粗糙的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雷蒙将几个图表展示给他看。

第一张是照着墨西哥南部波楚特拉市(地图见后)郊外的一个小镇,尼可罗附近的海岸一带的卫星照片。是个一眼看去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设施,远离人烟的场所。只有一座面向大海的巨大的宅邸。

“这是20小时前的照片。用NATO(北约)军的监视卫星——虽然是有点儿旧的家伙啦,我侵入了它,让它替咱们拍的。”

“呼呣。挺机灵的嘛。”

从旁边瞄着屏幕的柯特尼沉吟道。

“所以我说我脑袋很好使了吧。就算不耍什么花招,也能赢你的。”

“烦死了。这个和那个不一样!”

挡住想要去捅雷蒙的头的柯特尼,宗介问道:

“然后呢,这间宅邸是?”

“已经确定了这是某个实际存在的大富豪的所有物。一个靠IT业赚了大钱的,叫做蒙多萨的墨西哥人,是那种偶尔还会在‘华尔街频道’什么的上面露个脸的家伙。但是他却几乎没有在利用这里。这边的表格是资金的流动。注意一下去年的数字吧。仔细一看和他签约的建筑公司和代理商,以及银行存款的进出——”

之后的一段时间,雷蒙展示了几个文件并进行了专业的解说。全都是些对金融和法律不甚了解的宗介几乎无法理解的话。

“也就是说?”

对钱的问题几乎一窍不通的、除雷蒙之外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一直得意地进行说明的他,一副稍微有些泄气的样子答道:

“也就是说——这间宅邸实质上是看不清真实身份的什么人在利用着。就是这么回事啦。”

“是与‘汞合金’有关的人吗?”

“安排的方法和那个南桑郊外的‘特等席’很相似,大概九成是不会错了吧。”

“说不定是强盗或者贩毒集团的所有物呢。”

“不可能。作为强盗来说警备过于森严了。把卫星照片放大看看吧。”

宅邸被放大,分辨率达到了虽然不清晰,但还是能看见在庭院里走路的人类的姿态的程度。这次全员都一起点头道。

“原来如此。真森严。”

携带自动*的哨兵最少恐怕也有十六名。装备了重机关*的回转炮台的轻装甲车有四辆。

“时刻是?”

“十七点过一点。夜里说不定还会再增加。大约有一个小队。我认为凭借手段也能让他们沉默。”

“不可能啊。”

宗介说。

“到处都有穿着双排扣大衣的壮汉在站岗吧。那不是人类。是超小型的自律行动性AS。”

“……是前面说起过的叫‘复仇天魔’什么的机器人啊。”

在这个训练营的生活中,宗介已经将“汞合金”的装备,以及与他们战斗的经纬大体上对雷蒙他们讲过了。

——但是他一直都没说过小要的事情。

“这是必须要强力的特殊弹头和五〇口径类的*才能打倒的对手。必要的时候还会自爆,四处放射钢珠。我的部队也曾经相当头痛。”

“唔呣……。但是,这下子,这里是‘汞合金’的设施这件事倒是清楚了呢。”

“肯定。但还有问题。”

宗介指着卫星照片上的一点。

“领地内有六个集装箱。看起来像是仓库,但这其实是AS的伪装格纳库。”

“你说什么?”

“正像相良说的啊。”

柯特尼点头道。

“我从前在内华达的兵器展上看见过。屋顶能展开的。和那个的构造非常像。”

“就是那个。中校大人。包括装备类和弹药的话,每两个集装箱一台。大概有三台。”

“这样啊……”

雷蒙用指尖搔着太阳穴。

“机种呢?是‘野蛮人’什么的吗?”

“这里是‘汞合金’的重要设施的话,应该不会是那么简单的敌人。恐怕是‘地域君王’型的吧。”

“那个λ驱动器搭载型AS吗……”

“这家伙一来,几乎就没有能对抗的手段。那是就算用上几台M9,还不清楚能不能设法收拾掉一台的对手。而且还必须有受到相当大的损害的觉悟。”

压抑的沉默笼罩了现场。

“我投降了。这种怪物有三台的话,真是束手无策了。”

“要是那家伙在的话,要打倒它们也不难,但是……”

“‘那家伙’?”

“是AL。‘秘银’持有的唯一一台λ驱动器搭载型AS。”

“初代的AL呢。叫做ARX-7什么的。”(T_T)

大概是想起了在南桑大破的白色“野蛮人”——“AL二世”的事情了吧。雷蒙感慨良深地眯细了眼睛。

就算到了体力和思考都变得清晰起来的现在再试着去想,宗介在希瓦瓦岛遭到袭击的理由,也只能认为是和在东京大破的‘强*’有关。被破坏到那种程度的机体是不可能再修好了,但是λ驱动器的系统——包含了AI在内的核心组件却有依然生存着的可能性。而能驱动那个系统的,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独一无二的宗介一人。到了这个时候,“汞合金”特地狙击起自己这样的野狗来的理由,也只能认为是这样了。

当然也有只是单纯的报复这种可能性,毕竟自己杀了九龙和库拉玛,还有其他复数的“汞合金”的干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觉得是这样。尝试用那么只重速度不重质量的形式进行袭击,甚至不惜特意向法国情报部挑衅,这让人觉得极其不自然。

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也说不一定。

讨厌自己对雷蒙他们提供情报?指挥系统的混乱?雷纳德·泰斯塔罗沙个人的动机?库拉玛或九龙的家累的复仇?还是这些全都搅在一起的,更加错综复杂的什么内情呢?

真要想的话那就没边了。果然还是最初联想到的理由——与AL有关的什么最合适。

“……不,已经失去的机体的事情,就算想也没用。还是考虑现实的作战吧。”

挥开各种各样的疑念,宗介说。

雷蒙叹了口气。

“说是那么说啦。以这种战力的话攻击是不可能的。在这里的我的部下都是很重要的人,我可不想把他们丢进没可能生还的敌阵里去。”

“我没有拜托你做到那个地步。我打算一个人干。”

“又来了,那么干……。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孤胆英雄啊,饶了我吧!”

雷蒙抬高了声音,柯特尼中校皱起眉头插了进来。

“啊——吵死了。别像个娘们儿似的吱哇乱叫。”

“我才没吱哇乱叫呢!”

“闭嘴,偷奸耍滑的混账!”

“什……”

“简而言之呢。只要想办法偷一台装了那个什么羊肉(注:λ的拼音是Lambda,这里谐音为英文的lamb,即羔羊肉)的他妈的AS就行了吧?”

“所以说,就是因为做不到才头痛啊!”

“哼。甭管什么样的机体,如果没有操纵者的话也都是他妈的垃圾。准备好AS的奇袭,在它出动之前就用四〇毫米弹操了它就行了吧。”

柯特尼古怪地充满自信地说。

“AS啊。但是,现在我也是不可能得到组织支援的状态。也没办法准备一台像样的AS。”

“就是说,有AS的话就行了对吧?”

“是啊。不过在南桑之类的乡下走来走去的破烂货可不行。”

“呼呣。中士,你怎么认为?”

柯特尼向宗介询问道。

“如果要用AS进行奇袭,至少也有必要是静肃性和运动性优良的二代型。火器管制系统和通信系统之类最低也要现用水平的。比较容易入手的‘野蛮人’大概能力不足吧。”

因为被问了所以才试着做了回答,但依现状的话是不可能得到AS的。恐怕只有设法从海中靠肉身潜入,用**来处理了吧。大概会伴有非同一般的困难,成功的希望也很小,但是——诸如此类,宗介一直在考虑着接下来的作战立案。

但是,柯特尼却自顾自地一个人会意地点点头,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那样的话好像能行啊。”

“?”

就在那时,远方的某处响起了奇妙的声音。是朦胧的引擎声,以及啪嗒啪嗒地叩击空气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是飞机——直升飞机的声音。它正在接近这个训练营。

“来得正好。”

转向面露讶异表情的众人,柯特尼说了一句“跟我来”,走出了简陋的宿舍。在这样做的期间,直升机的声音渐渐地变得原来越大,终于变成了震撼训练营的轰鸣。

“柯特尼先生,这究竟是——”

“好了,看着吧。”

包围着训练营的密林——它南侧的树木,受到强风的冲击剧烈地摇动着。枝叶被吹向空中,在它们对面,一架大型直升机现出了身影。

涂装成灰色的箱形机体。大概是CH-53系列的改良型吧。是宗介等人在“秘银”使用的MH-67“Pave Mare”的前一代的运输直升机。那架大型直升机的下面,正用钢缆吊着一台体型矮胖的Arm Slave。

深灰色的装甲,似乎很坚固的粗壮的手脚。看上去很像一个穿着羽绒背心而变得胖鼓鼓的矮脚男子。

是M6 “丛林法兰绒”。

而且那台机体还是面向特种部队升级过的最新的A3型,是俗称为“暗黑法兰绒”的机种。虽然赶不上超前一个世代的M9,但还是以良好的运动性为傲,短时间的话还能做到静肃性非常高的电气驱动。

初期型的话那还行,要得到这样的机体可应该不是件简单的——

“哎,小菜一碟儿啦。”

在惊呆的雷蒙等人面前,柯特尼说道。

“……我说,明明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想回亚利桑那的乡下去吗,你。”

“呼呣。我说过那种话吗?”

有个人影从上空的直升机的舱门里探出身,向这边招着手。



同样是一位老人。是柯特尼的旧战友,以前曾经共赴酒宴的罗伊·希尔兹上校。据说他原来是美国海军特种部队的高官,但现在只记得他对作为酒宴的宾客被叫去的泰莎一本正经地进行性骚扰的事情了。(汗!)听说他本来是拥有相当的地位的。

放下AS之后,直升机刚一着地,希尔兹氏就一股脑儿地向这边走过来。他完全无视宗介和雷蒙等人的存在,视线在训练营里到处走来走去,之后向柯特尼怒吼道:

“文件我偷着给你拿来了哦!好了,小泰莎在哪儿?”

“她啊。没在啦。”

听到柯特尼的回答,一直剧烈地咕噜咕噜转来转去的希尔兹氏的脖子啪嗒一下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不是说她在这儿等着呢吗。拿M6A3来的话,她就会穿上南丁格尔式的优雅的古典护士装,对我进行这样那样的看护——”

“哎呀对不起。骗你的。”



在连线会议上成为主要议题的,是关于中东以及中亚,还有远东的军事平衡、资源平衡的“修正”。

意见归纳起来,对于中东,维持现状的意向占了大多数;对于中亚,关于地下资源的分配问题,一些恐怖事件被认为是必要的;对于远东,方向则是一边维持紧张态势一边增大各国的军费。

估算了能预想到的损害额和死者的数量,并将其转化为长期的利益的报告被提出。每个人各自研究了那份报告,并从自身的考虑出发,表示了积极或消极的赞同。

“征服世界”就快要完成了。

世界上的人几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当然了,也没有注意到的必要。这个组织正高效率地运用资金与技术,以及暴力,将力量逐渐分配到大多数人能接受的程度。

“征服世界”就快要完成了。

没有必要一手把握所有的财富。热带草原上的肉食动物没有必要去吃草,让草食动物增加或减少得太多也不行。最重要的是保持平衡。

这股潮流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他们自己也不可能改变。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全貌。最重要的是不逆潮流而动,以及读懂流向。

不,蠢死了。

世界已经——

“Mr. Ag。你在听吗?”

在会议的末尾。干部中的一人用焦躁的声音呼叫雷纳德。当然他一直都在听,不过却稍微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摆出一副刚刚才注意到的表情。

“嗯嗯。什么事?”

“是关于计划的事。这个问题就算从规模上来看,也需要各自的协调性,这应该是定了的。”

用严厉的声音质问他的,是Mr. Au。在这里不互称姓名是铁的规定,但雷纳德其实是知道他的国籍和真名的。

“正如您所说。我认为我一直都将所能提供的情报,向大家公开展示了啊?”

“那样的话,你打算将那个小姑娘放置到什么时候呢。今天也想以一句‘调查中’收场吗。”

“十分抱歉。但是,这是因为要考虑到迄今为止的接触中尚未发现的要素。”

“又是平时的‘无农药蔬菜’说吗。”

几个人因为Au的嘲讽而笑了起来。雷纳德则只是露出沉稳的微笑。

“我们也需要新的‘黑色科技’。不是之前那个叫什么‘Omni-Sphere’的抽象的概念,我们想要的是结果。”(技插:Omni-Sphere,大概是完全领域的意思。后面有介绍)

“是这样吗。结果的话,应该都充分地交给你们了才对啊。”

“原来如此。说不定确实是吧。”

只有声音的男子,在线路的另一端哼了一声。为了切换话题,Au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

“然后还有情报。虽然无法特定,但好像有个什么组织已经查清了你女朋友的所在地。那个地方很快也就谈不上安全了不是吗。”

“头一次听说呢。必须要增加警备才行。”

当然不是说真的。他早就知道NATO军的监视卫星,遭到了从内部来的——是熟知其系统的人——的侵入,以最大倍率拍摄了尼可罗的宅邸的事情。资金关系被揭露的事情也一样。还不知道是谁,不过好像是个相当有能耐的黑客(雷蒙……)。虽然已经知道了是法国DGSE的相关者,但好像还没能连其所在地都掌握到的样子。(掌握到就完了!)

还不止如此。还存在着从网络上持续不断地监视着这种类型的入侵,并以坐享横福的形式从旁悄悄地窃取了同样情报的什么人。那不是人类。是非常大规模的知性的人工智能的工作。

能做到如此技艺的,大概毫无疑问是那艘潜水艇的电脑——“丹努”的作所作为。即便是“丹努”,大概也没能抓到最初的黑客的所在地吧,不过不管怎样,应该是掌握了目前必要的东西了。

Mr. Au说道:

“要增加警备的话,我们也给些支援吧。已经让三台‘一五〇二’向你那边去了。”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当初在美利达岛也非常活跃呢。”

听到雷纳德的讽刺几个人笑了起来。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怎么也不是能一笑置之的事情。

终于来了。实在是件麻烦事。
他只是这么想而已。

之后又讨论了几个没有争议的话题,连线会议就结束了。

他走出建在宅邸的地下的会议室,他的部下——波兰人赛维娜·莱夫尼奥已经在等他了。

“那台机体送到了。”

“ARX-8是吧。”

“是的。Mr. K也在等您。”

“是加里宁氏呢。走吧。”

雷纳德从地下出来,穿过宅邸的回廊,走向直升飞机的起落场。紧挨着起落场,有一个收纳着AS零件的货台,安德雷·加里宁就站在它的前面。

虽然是脱了外衣的衬衫打扮,但右手上还搭着灰色的大衣。大概是从阿拉斯加就那样直接过来的吧。

“初次任务的感想如何?”

雷纳德向加里宁询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您要看看机体吗?”

“是呢。稍微看一眼好了。”

被放置在大型的货台上的AS,上面盖着一块防水布。几个人一起揭下了那块布,露出了里面的AS。除了有几处装甲和细小的零件的样式不同之外,看起来和“秘银”的第三代AS,M9“卡恩兹巴克”几乎没什么两样。

无聊的机体。

“这就是他们的王牌?”

“是的。”

加里宁完全没有表情地答道。

“之前的‘强*’的外观之所以会有变化,是挪用了XM9的试作阶段的零件的缘故。听说ARX-8使用的是通常的M9——E系列的零件。……您要看看λ驱动器的核心组件吗?”

“嗯,怎么办好呢。”

雷纳德装出考虑的样子给他看。

但是实际上,结论已经出来了。那个少年——巴尼·莫拉乌塔的侧脸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带点自嘲微微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没必要了啊。处理掉好了。”
“了解。”

加里宁回答道,向部下们下达了指示。



数十分钟后,夺取来的机体被摘掉了动力源,烧断了四肢的关节部分,就那样丢在了领地的一角。用车来做比喻的话就像被切断了底盘,又被拽出了引擎一样。已经不可能再重建了吧。

在那作业中,加里宁突然抬头望向宅邸三楼的窗户。

虽然一直也认为可能会在的——


那名少女,千鸟要,正脸色苍白地,俯视着被解体的Arm·Slave和监督着其状况的加里宁。因为离得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目光刚一交会,她就退回屋子的深处去了。

西南面的天空正在被阴云所覆盖。
轰隆轰隆地,低沉的雷声阵阵传来。

(暴风雨要来了——)

他一面体味着沉重的心情,一面让思绪驰骋于即将迫近的战斗的种种。



严重的低气压毫不留情地摇晃着运输机。

上、下、左、右。

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了吧。本以为对这样的恶劣天气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却还是忍不住反胃。

搭乘人员的绝大多数,已经是每次一张嘴就会发出死人一样的声音。货舱的乘员,现在也是一边差点儿就要吐出来,一边隔着耳机拼命地高喊:

“One minute(一分钟)!”

空降地点接近了。

宗介轻轻地操作驾驶舱的操纵杆,进行了最后的确认。降落伞的机构没有问题。火器管制?OK。通信系统?OK。航法?OK。运动控制?OK。一切都OK了。

那么,要去了吗——

运输机后尾的巨大舱盖慢慢地打开。猛烈的暴风吹进格纳库。他驱动起滑轨上的M6A3“暗黑法兰绒”的发电机,为即将到来的激烈的工作平稳地进行准备。

宗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运输机的乘员就:

“这里是Uruz 7。此后即将向目标地点降下。多谢你们送我一程。这里是代号·Uruz 7。此后即将开始降下——”

“了解!”

运输机的机长越过无线电怒吼道:

“祝你走运,Uruz 7!”

激烈的火花四散飞溅。

滑轨的锁被解除,宗介的M6被放出到了空中。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七话


宗介所搭乘的M6“暗黑法兰绒”,正在一片漆黑的墨西哥南部的天空中降落。

猛烈的暴风玩弄着自由降落中的机体,令它嘎吱作响。驾驶舱的内部也剧烈地震动着,仿佛能折断颈椎般的冲击不断袭来。数字高度计的残量眼看着逐渐减少。方位计微微摇晃。姿势指示器的指针咕噜咕噜地回转。ECS在休眠中。虽然没有不可视机能,但M6A3上也搭载了ECS。可是在这样的风暴中就算使用也没有意义。

高度计的数值跌破了2000英尺。

一次开伞,成功。

机体的下落猛然减速。
二次开伞,成功。

巨大的降落伞刚在头上打开,暴风就立刻猛击过来,十几吨重的机体就像钟摆一样来回摇晃,在空中漂浮,失去了平衡旋转着。

还有1000英尺。这样下去的话会撞上地面的。

松掉的钢缆,眼看着就要缠上失去了姿势的M6A3的躯体。宗介操纵机体,想要设法取回正常的降落姿势。办不到。他瞬间做出判断,切掉了降落伞。大地逐渐逼近。他边忍耐着想要马上按下开关的冲动,边计时三秒后,打开了预备降落伞。

成功。暴风再次袭来。

这次很好地读出了风向,宗介边巧妙地挥动着手脚,边让机体逆风而上。

地表迫近了。夜视传感器捕捉到的灰色的画面中,被阔叶树覆盖的山岳地带满满地铺展开来。

还有300。

200……100……50。

突破树木的天盖,M6撞上了大地。立刻切掉降落伞。

宗介操纵机体,用被动式传感器迅速地对前后左右进行了排查。没有敌人的影子。能看到的热源,只有被突然落下的钢铁巨人惊吓到的夜行性动物们,惊慌地逃走的身影。

着地成功。

“呼……”

宗介确认过一切都安全之后,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现在,宗介的M6A3正化身为一块黑色的巨岩,在密林里蹲伏着。在拍击着装甲的猛烈的风和雨之中,燃气涡轮引擎发出隐约的轰鸣。

利用GPS确定现在的所在地。是在距离目标的宅邸20公里西北面的山中。

就这样迅速南下,从距目标10公里的地方起切换成无声驱动。尽可能地接近,一旦看起来被敌人发现了的话就以最大出力突进。最优先目标是启动前的三台“地狱君王”型。只要能在搭乘者坐进去之前破坏掉的话,λ驱动器之类的就不足为惧了。

雷蒙他们正在别的地方待机。在在宗介打开突破口的同时,乘直升飞机火速抵达目标的宅邸并强行着陆。由步兵部队进行压制。程序上就是这样。

虽然并不认为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也做过从宅邸上方空降、进行奇袭这种计划,不过在那之前运输机就会变成对空*的饵食的可能性过高了。从海中入侵也是一样。海岸方向的视野太过良好,肯定在10公里以上的远处就会被红外线传感器察知到在接近了吧。

(至少能有台M9的话……)

如果是在“秘银”时使用的M9的话,大概还可能组织起更加灵活的作战,但是不凑巧,已经不能再抱有比这更高的奢望了。在被敌人探测到,并且“地狱君王”型已经启动的情况下,除了中止作战并撤退之外别无他法。那样的话理所当然地敌人可能会加强警戒,而且大概在短时间内就会彻底放弃这座宅邸吧。

南桑的战斗,以及由此获得的库拉玛的提示——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小要也会去到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不——原本,那座宅邸里,真的会有小要的存在吗?岂止如此,她真的还活着吗?就算她还活着,就算她在那座宅邸里——可是,她的心里,还会有我的存在吗?就连我,在南桑也一度开始失去关于迷恋着的她的记忆了。 所谓的时间,所谓的距离,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她在那个男人的臂弯里的话?如果她对我露出困扰的表情的话?如果她像是怜悯般地,对我说“不要再来找我了”的话?

与作战的种种事项所不同的,难以言喻的不安和焦躁,勒紧了他的胸膛。被库拉玛所伤的伤痕阵阵作痛。

(不……)

管他的呢。这种杂七杂八的想法已经多得够不够的了。

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只有边骗过敌人的警戒网,边秘密地,确实地接近这一件事而已。必须要以最佳的形式操纵这台机体,达成目的才行。

“要走啰。”
这样低声说着,宗介让M6A3向前进发。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机体的控制系统什么也没有回答。


虽然认真地试着倒腾了一番,但是这台笔记本电脑的网络机能已经完全被清除掉了。不是软件,而是通信用的硬件本身被摘得一干二净。特意费了老大的劲把机箱里面打开的最终结果,小要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

哎,这也是当然的吧。

如果不这样的话,是不可能给现在的自己——虽说投降了,却绝对不会协助汞合金的自己塞满了重要情报的电子仪器的。也试着研究过各种将自己的所在地传达给外部的什么人的手段,但果然还是没有找出类似的方法。就算想逃跑,宅邸的周围也有那些“复仇天魔”在转来转去,不可能瞒过它们的眼睛逃掉。

夜晚在阳台上眺望着满天的星斗,用模糊记得的天体定位把握了大体的纬度。北纬15度40分。因为粗略的世界地图之类的宅邸内也有,她试着推测了一下与这个纬度相符合的海岸。大概是菲律宾或阿拉伯半岛或墨西哥的其中之一,不过恐怕是墨西哥的南部。

即使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所在地,也并不足以令自己逃出这里,可就算如此,还是有种小小的成就感。只要有那个心,这点事情明明马上就能调查出来的。为什么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从未付诸实施呢?

小要从此之后就在宅邸之中四处走来走去,开始非常小心地观察起迄今为止从未加以注意的种种。或许哪里会有逃出去的线索也说不一定。或许会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也说不一定。她已经开始这样想了。

逃跑了要怎么样?那之后又打算去哪里?

这种感情一直盘踞在脑海的某处。没错。即使逃走了,也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但是每当这种想法渐渐膨胀起来的时候,小要马上就会摇摇头走向泳池。换上泳衣跳进去,游上十个来回,心情就会稍微轻松一些。

宅邸里的人们好像正逐渐注意到小要的变化,不过她也没有特意想要隐瞒。反正无论自己是什么状态,这个鸟笼的铁栅栏也不会变宽的。

就在这样的某个夜晚——

小要正躺在床上埋头读书的时候,雷纳德·泰斯塔罗沙造访了她的房间。

“有什么事?”

小要爱搭不理地说。如果是平常的话,她采取这样的态度,他会面露微笑耸耸肩,然而今天却不同。雷纳德没有笑,一直站在门口,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我希望你去收拾行李。”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今天或者明天……总而言之近几天就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

“很多原因呢。情况有了变化。”

“有那个意思的话,能不能把那个什么情况跟我说明一下?”

雷纳德沉默着。他几乎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想法和真实的心意。这时候也是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像是正在谁也无法窥探到的内心深处,慢慢地推敲着什么一般。

“这样啊。”

在床上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小要冷淡地说道。

“不打算说的话那也无所谓哦。因为你也就会一成不变地,把我当成洋娃娃或者小鸟一样对待吧。也好啊,这样的话我这边也只能采取这种态度了对吧。”

“不是那样的。”

他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我只是觉得对你说多余的话,让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烦心不合适而已。”

“这就是洋娃娃的待遇哦。”

她说。

“我可不像泰莎理解力那么好哟?无论你有多么优秀也好,多么英俊也好,多么有钱也好,光凭那些可是不足以让人把什么事情都委托给你的啊。”

“这一点妹妹也是一样哦。”

“大概是吧。我说的是从前的那孩子。现在那孩子正从正面反抗你。那样的话,我会说这种话,你也很清楚吧?”

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不回答我呢。虽然我是最近才开始这么想的啦,你会不会是,特别地胆小啊?”

稍微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带点自嘲地喃喃道:

“是啊。说不定是能那么说呢。”

又来了。老一套的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举白旗。但她就算如此,还是毫不留情。

“你以为你这样摆出一副‘我都明白’的脸来很酷吗?对着这种人的话,哎,这样也不错啦。我理所当然也就是这么个状态。那,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是吗?”

“……我认为就算我说了什么,你的态度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就是了。”

“不是明白得很嘛。”

小要用极其平静的声音答道。

“所以就折磨我?把我关起来,夺走我的一切,自己一边微笑一边看着?你以为这样我早晚就会对你举白旗?唉,因为我也不是什么超人,迟早会那样也说不一定。就算是那样——就算万一真的变成了那样——你会那么就满足吗?”

“…………”

“在隔壁班啊,有个超级恶心的男生。体重有将近100公斤,总是呼呼地冒汗,老是边贼笑边盯着我这样有姿色的女生看。一副像是跟踪那种事儿都做得出来的样子。还曾经听说过他有好多监禁啦SM啦之类的下流的书。到底有几成是真的我是不知道啦。不过总之,就是那种类型。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的家伙。……接下来就是问题了。那个恶心的男生,和你。假若非得要和其中之一交往的话,你认为我会选择哪一个?”

他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无表情地,愣愣地杵在那里。

“我在问你呢。你认为是哪个?”

“恶趣味的问题可不好哟。”

“请你回答。”

“下流的比喻就不要提了,不能让我继续说吗?”

“不行哦。”

她干脆地说。

“听了会吓你一跳。我曾经认真地花了一天来思考这个问题——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归根到底,你和那个恶心男生的不同,也就是长得好赖,就只有这一点而已。如何?说老实话,你在干的事情,就是那么让人想吐。……宗介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也是个相当让人不舒服的家伙。但是他和你不同。那家伙从来没有嬉皮笑脸。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直正视着前方与什么东西战斗。那家伙从来没有像现在的你这样,用那种什么都看透了似的眼神看着我。没错——他什么时候都是认真的。”

“不适可而止吗。”

他用缓慢的步伐走近过来。

虽然举止和平日一样优雅,但那声音却既低沉,又冰冷。

“我什么时候也都是认真的。”

“这我可看不出来啊。你说过喜欢我对吧?那是说真的吗?”

“啊啊。”

“为什么?你是喜欢我哪一点?能不能回答得容易理解一点?”

“这个我以前也应该说过的。”

“在情人旅馆的屋顶上?那种的可不算是说明哦。说到底,喜欢上别人这种事,其实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是吗?就因为你这个样子,所以才连泰莎都不爱搭理你的哦。”

隐藏在裤袋中的雷纳德的拳头加上了力量。但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小要还在继续。

“你总是讽刺挖苦,耍帅装酷,却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莫非是常有的那个?小时候双亲的爱不足之类的?”
突然之间,雷纳德抓住了她的双肩。那是与那华丽而纤细的体形不相称的,令人吃惊的握力。在无法做出像样的抵抗的情况下,小要被压倒在了床上。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看着我的眼睛。”

“你要干什——”

“看着。”
他的脸逼近过来充满了整个视野。端正的相貌正由于压抑着的激情而颤抖。小要的本能在某处告诉她“不要看”。可是,她最终还是看了。

灰色的瞳孔的最深处,光所无法捕捉到的什么东西,流进了她的心里。

思考的奔流。是那个“共振”。

“…………!”

有如被雷击中一般,小要的后背像弓一样反挺起来。那并不是迄今为止体验过的那种汪洋般的东西,而是更加激烈,更加暴戾,而且更加冰冷阴郁的图像。
小要身处于火灾之中。

熊熊燃烧的走廊。黑烟卷起漩涡,刺激臭直冲鼻孔。火焰的颜色是灰色的。小小的女孩子正在哭泣。断断续续的*声轰鸣着,什么人的怒吼声与悲鸣声在耳中震荡。

(把两个孩子带到地下室去!)

男人吼叫着。

(没用的。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女人惊慌失措,哭泣着。

(杰瑞他们就快要来救我们了。能再撑个十分钟的话……。去吧,玛丽亚。我就在南边拦着敌人。)

(等一下,卡尔。留在我的身边。)

(不行。快走。)

(求求你。)
然而,男人还是走了。女人抱着两个孩子,用几乎不带有憎恶的声音,这样说道:

(总是这样。所以我才……)

一幅催人作呕的光景瞬间闪现。在床上扭缠在一起,媚态百出的人和人。那让人想要塞住耳朵的,丑恶的声音。那个男人为了尽义务而在遥远的海中的时候,女人总是在纵情*欲。在人前是贞洁贤淑的妻子,背地里却一直若无其事地做着这种事。年幼的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双眼睛一直都在看着。

*声在接近。

女人害怕了,被烟呛得咳嗽着,带着孩子们向地下室跑去。下了台阶,跑向那堆积成山的木材和园艺用品的深处。

楼梯上发出*响。什么人倒下去的声音。不认识的男子们下了楼梯。粗暴的脚步声向这边逼近。
(藏起来。)

女人——母亲向孩子们说。把抽泣着的女孩子推进木箱堆成的山里,从上面塞上破破烂烂的毛毯。脚步声近在眼前了。没有把剩下的另一个孩子——男孩子藏起来的时间了。

母亲与男孩子四目相接。

那个女人的丑恶表情,小要大概一生也无法忘记了吧。

焦躁。逡巡。还有某种嫌恶。

这个孩子已经知道了我的背叛。

他一直都在责备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个娼妇。一直在用他那优秀到让人有些害怕的头脑,在轻蔑着我。

(妈妈……?)

男孩子说道,可母亲却没有回答。

虽然是个美丽的女人,但那皱起眉头,把眼睛从自己的儿子身上转开的那副表情,却极其地真实和栩栩如生。并没有那么极端地扭曲。不如说正相反。只不过是,把眼睛扭开而已。然而正因为如此,她的意志才是决定性的,那意志,将某种命运完全搅乱了。

男子们来了。

手里拿着乌黑发亮的自动*。

(另一个人在哪?)
男子说道。

(在亲戚的家里呢。求求你,放过我——)


母亲抓住儿子的双肩,将他推向他们的面前。简直就像把从怀里掏出的钱包,递给强盗一样。


那种绝望和虚无感。

痛切的一切流进胸中,扰乱了小要的心。

那之后的事情,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这样过了几秒,不,是几分钟呢。小要恢复意识的时候,雷纳德已经离开了她,在房间一角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呜…………”

她从横卧着的国王尺寸的大床上撑起身体。还在喘着粗气。小要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了。

“这是连妹妹都不知道的事情哦。”

雷纳德怔怔地说道。

“所以……”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所以,又怎么样啊?”

悲伤的过去啦,痛苦的经历啦,那种东西谁都背负着的不是吗。宗介是那样的。我也是。这确实让人觉得很可怜,但是却并不能成为现在这样,将他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还面露微笑的理由。

以一副很清楚小要的这种想法的样子,雷纳德叹了口气。

“用语言对普通的人类传达的话,顶多也就是这样的反应吧。不过你不一样。所以才这样传达给你,你明白了吧。这已经不是别人的事情了。”

正是如此。这已经变得完全不再是别人的事情了。那种直接的痛苦,悲伤,她已经如同亲身经历过一样了。

想吐得厉害。

咳嗽了好几次,总算是忍住了,没有把床单弄脏。

为什么呢。她想起了儿时,在河畔掀翻巨大的石块的时候的光景。在石头背面,蚯蚓啦蜈蚣啦,那些丑陋的虫子挤在一起,蠕动着。恐怖的虚伪和欺瞒正四处蔓延。让人觉得信赖啦,爱情啦,友情啦,正义啦,这些美丽的词句全部都是空话。

人类是肮脏的。

所有的人都只会说谎。净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她能够切身地感受到这一点。

“并不是因为想让你同情我才告诉你的。”

雷纳德静静地说。

“也没有以创伤为理由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意思。我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思考,在行动的。与母亲的咒缚之类的无关。”

“那样的话,为什么……”

“只是像你说的一样敞开了心扉。就只是这样而已哦。”

“…………”

他站起身,背向着她。

“杀人,被杀是最糟糕的事情。不过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的‘最糟糕’。被伴侣和家人背叛、拒绝这种事,比起被杀死要痛苦得多。这一点,因为我父亲什么也不知道,所以真是轻松。因为他是作为模范的军人,模范的指挥官,模范的丈夫,为了保护深爱的家人——自己相信是纯洁无瑕的家人而死的。既帅气,又英雄地。”

“怎么会……”

“所以呢,哎……如果说我有像你说的那样‘嬉皮笑脸’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想法造成的也说不一定。生活在罗曼蒂克的世界里的人真是无忧无虑呢,喏。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是,我不明白。”

小要说。平日里对待他的那种尖酸刻薄,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对我?”

“不知道。为什么呢。”

冒出这么一句之后,他走出了房间。就要离开之际,补充说:

“总而言之希望你快点收拾行李。因为东西还有想要给你看呢……”

就在这时,房间的窗玻璃和家具微微地震动起来。

从远处传来了爆炸声。

宗介顺利地接近,是到距目标还有八公里为止。

将M6A3切换成无声驱动,接近目的地的宅邸的时候,和预想一样地遭遇到了敌人的警戒系统。

对ECS雷达,红外线传感器,压感传感器,非常单纯的线之类的,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虽然很多都是能用M6的电子兵器勉强欺瞒过去的种类,但是对ECS雷达和几个传感器就必须要进行大的迂回来躲避了。

至少也想再秘密接近两公里啊。

正当这样想着却无论如何也难以突破警戒网的时候,那个爆炸声传来了。

“…………?”

好像很远。大约在东北方四公里。

在密林的正中,宗介让机体停下,将收纳在左臂中的展望镜伸过头顶。伸缩式的传感器流畅地伸长,从树顶上方朝向了爆炸的方向。

夜空中有着爆炸和热源的痕迹。

是直升机或者什么飞机,遭到警戒系统的对空攻击而被击坠了。

(难道说,雷蒙他们被……?)

虽然犹豫了一瞬间,但他马上试着用专用频道的无线电进行呼叫。米歇尔·雷蒙用悠闲的声音做出了应答,告诉他自己还在既定的地点待机。

“爆炸声?怎么回事?”

“不知道。现在正在调查。”

被击坠的并不是雷蒙他们。那么,是属于哪里的飞机呢?

“用展望镜的传感器的话……”

用主要用于巷战的近距离向的小型传感器的话,不可能再收集到更多的情报了。在这样那样地尝试的期间,最初的爆炸附近又有了新的动向。这次是在地上。密林的树木被火焰照亮,黑烟向夜空滚滚升起。

是警戒网的对空炮被破坏了。

恐怕是被击破的飞机一方向地上投下了AS——

“发生战斗了。”

“你说什么?到底是什么人?”

在密林中闪烁的几股炮火。有什么东西啪地一下突破了树木的天棚,跃上了半空。那是AS。是因为战斗机动而跳跃的吧。滞空时间并不是很短,很快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是M9。”

手动回放传感器捕捉到的数据并将之放大,宗介做出了结论。

不会错,那种漂亮的外形除了M9“卡恩兹巴克”之外没有别的可能。那台M9,正在这种地方战斗着。到底是哪里的势力呢?

“‘秘银’的残存兵力发动攻击了?”

在无线的另一端,雷蒙说道。就他们所知,曾在实战中使用过M9的就只有‘秘银’而已。

“不清楚。但是很难这样认为。”

“为什么?”

“就连我的M6都能不被发现而走到这里。以下一代的M9的性能的话,应该能完成更高明的作战和秘密接近的。无论是谁也好,我不认为使惯M9的‘秘银’要员会犯下这种失误。”

而且那台M9的细微的设计上也和‘秘银’的有所不同。头部传感器的类型,以及肩部装甲的形状。还有装甲厚度似乎也比他所知的M9要大。而且正是因此动作变得有些迟钝,没有了那种机体特有的敏捷。

“那——”

“大概是美军吧。”

雷蒙的旁边,另外的声音插了进来。是给自己带来这台M6A3的希尔兹上校。

“是陆军的家伙们吧。三角洲部队的强袭机兵队里应该已经配备了M9了。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开就是了。”

“你说什么?但是为什么他们会对这里——”

“连咱们都已经查出来啦。那帮人没理由不知道吧。完全是胡来……”

虽说完全是外人却依然是同一个祖国的同胞。希尔兹的声音里包含着为那支M9部队的生命安全担忧的感觉。

但是独断专行的雷蒙等人姑且不论,美军会攻击‘汞合金’的据点这件事情是很奇怪的。因为‘汞合金’拥有能封住这种正规军的手脚的政治力量。他们的目标,作战目的都无法搞清。

“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宗介,中止作战吧。我觉得不妙。”

雷蒙说的没错,发生问题时的作战中止也在计划之中,但是就算如此宗介还是很迷惘。

“可是,不对吗?发生了这么大的骚动,敌人应该正要启动那个‘地狱君王’型。就算接近了目标也完全没希望击破的。”

在作战之前接到的卫星传来的新的图像上,那座宅邸里有着‘地狱君王’型这一点几乎已经很明晰了。虽然没有见到机体的影子,但在雨后的海岸上和没有铺装的领地内却有着第三代AS特征性的足迹。

果然应该撤退吗?

普通地考虑的话应该是如此。可是,在这里放弃的话,或许在那座宅邸里的她就——

“待机好了。我来发动强袭。”

完全没再多想,宗介告诉他们。那是自北朝鲜的事件以来,已经完全变成了痼疾的名为‘不合理’的疾病。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既然决定了要冲进去的话就必须要尽快。

宗介切换掉机体的无声驱动,从APU(辅助动力装置)的电力转为重新启动燃气涡轮引擎。

“敌人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那支M9部队上。依据做法也能抓住空隙。”

“回来,宗介!太勉强了!”

“别担心。看着不行的话我会回来的。”

边这样回答着,宗介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有什么在前面等着自己。他这样觉得。

拨开浓密的树木,让机体几乎一直线地向前跑。枝条,叶片四处飞散,引擎的咆哮响彻了四周。关于敌人的警戒网,到了这时候只要加以最低限度的注意就行了,现在时间比什么都宝贵。

(千鸟——)

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但是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而且,为什么呢。总觉得她是在的。总觉得她就在很近的地方等待着。那是和什么‘倾听者’如何如何没有关系的,本能的直觉。无法合理地解释的像嗅觉一般的东西。

按照数字地图上的显示,距离宅邸还有两公里。从这个位置上隆起的丘状地形变成了阻碍所以无法看见,但是只剩下一点点了。打算就这样冲进去顺时针绕着领地跑一圈。用外部扬声器呼唤她的名字的话——她会出现也说不一定。会从哪里叫我也说不一定。只要能夺回她,之后就是全速脱身——

警报声。

八点方向。距离800。

“!”

以M6的反应速度,已经来不及回避了。转过机体用肩部正对,采取防御姿势就是极限了。

咔锵,强力的冲击。

机体摇动着。驾驶舱在震动。好几发炮弹从左后方飞来,击中了肩部装甲,激烈的火花四散飞溅。

热传感器捕捉到的热源的形状,是以双足在斜面上高速步行的俊猛的机动运载工具。

也就是AS。

(到底还是发现了吗。)

宗介一个咂舌,推敲起数据来。M9的话马上就能告诉自己机体的种类,不过这台机体并没有安装那样强力的AI。

对方是第三代。恐怕是“地狱君王”型。

多么漂亮的手法啊。突然就撞了个满怀。已经不可能继续作战了。充其量将全部的装备和技能总动员起来逃跑也就是极限了吧。

夺回小要就别提了。

气死人了。真是遗憾。但是也只有放弃了。

接着又是警报声。

敌机‘地狱君王’边发炮边向己方接近过来。虽然只有一台,但仍然是无力应对的对手。对那台敌机,己方的一切攻击都不管用。

他利用地形,将将避开敌人的弹道奔跑。像撵上来一般的*在M6的周围四处乱蹦。

(绰绰有余嘛。)

半是自暴自弃地用手持的散弹*打去,“地狱君王”轻轻地迈步,“接住”了己方的炮弹。正面的大气扭曲,炮弹在机体眼前停了下来。恐怖的破裂声响起,理应命中的炮弹崩得粉碎,熊熊燃烧。

是λ驱动器。

那个又狡猾又乱来的装置。正因为对它的威力有个一知半解,才觉得像这样用普通型的AS与之对峙的自己像个傻瓜。

“但是……”

只是逃跑的话,还是有办法的。宗介流畅地操纵手柄,启动了装备在机体背部的发烟弹和雷达妨害弹的散布装置。筒形的装置中内藏的*大量飞出,在头顶上炸裂。伴随着眩目的光芒,大量的烟散布开来,完全笼罩了周边一带。

现在,敌机应该正看不见自己。宗介切换成无声驱动,笔直地跑向比方。考虑到敌我的位置和距离的话,这样应该能争取到相当的距离。速度上是对方占优,不过边利用地形巧妙地隐蔽边脱身,也不是那么——

“!”

想简单了。

正面有敌机。距离300。

虽然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但敌人已经读出了己方的动向。被他抢占了先机。

灰色装甲的“地狱君王”,红色的独眼朗朗地闪着光逼近了M6。手中的*的炮口已经指向了己方。

发炮。

三五毫米的炮弹击碎了装甲,猛烈的冲击袭向宗介。但是还能动。转动机体进行回避运动。虽然知道是白费劲,己方仍然进行射击,试图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果然还是不行。那个力场把己方的炮弹全部弹飞了。“地狱君王”从腰间拔出单分子刀。还有几步的距离。它是打算刺穿驾驶舱。无论射击多少次,都无法撼动在正对面展开的λ驱动器的力场。

但是,背面就不一样了。

在宗介的眼皮底下,“地狱君王”的后背炸开了。是突然从背后结结实实地吃了大口径的炮弹的的缘故。

喷出烟雾,踉跄的敌机。似乎还没有造成致命伤。它试着横向跳跃做出回避运动,搜索着从背后发动奇袭的敌人。

就在那敌机的近旁,一台AS现出了身影。是灰色的M9。

从至近距离发动的完美的奇袭。

举着大型的单分子刀,灰色的M9瞄准“地狱君王”的侧腹猛地撞了上去。刺耳的金属声响彻周围,大量的火花四处飞散。

“难道……”

那台M9不是美军的。是极其熟悉的,非常亲切的‘E系列’的机体。不可能会看错。是头部装设了刀形天线的E系列的M9。

“真是的……”

被破坏了中枢部分,‘地狱君王’颓然倒下。非常粗鲁地推开它的残骸之后,灰色的M9转向他,通过外部扬声器发出了宣言。

是女人的声音。

“……好不讲理的打法。实在是没法儿看下去了哈?”

那个女人的声音,宗介也是非常熟悉的。

是梅丽莎·毛。她还活着。

“毛。”

“宗介。果然是你呀。”

“面对‘地狱君王’时的那份冷静。还有那种机动,再加上那个散弹炮。我就想莫非……”

“哪,我说过了吧!?绝对是!”

另一个声音传来。在离他们大约50米远的高台上,解除了ECS的另一台M9出现了。拿着大型·长炮身的狙击炮。

“克鲁兹吗。”

“吵死了!去死吧你!呃……果然还恬不知耻地活着呢吗,这个阴沉男!”

毫不留情的骂声。是克鲁兹·威巴。他也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1

主题

37

存在感

29

活跃日
 2 

实习生

4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这正是我们想问的,攒下来的话也还有好多好多,不过,看来好像是来新人了。”

毛嘟囔道,突然将自己的腰往下一沉

“‘地狱君王’两台。七点方向。距离20。奇袭已经不会奏效了吧。现在在的就只有我和克鲁兹两个人而已啦,能行吗,宗介?”

“肯定。”

麻利地完成机体的损伤控制之后,宗介告诉她。

两台M9和一台M6的混编小队。对方是λ驱动器搭载型AS两台。

相当不利的战力差。

但是——

“没问题。咱们几个合力。”

“嘿嘿。让他们见识见识专家的厉害吧。”

克鲁兹说道。

“帅呆了!虽然很突然,三人小队复活喽!”

毛宣布道。


想要问他们的事情有山那么多,但现在可没有悠闲地说话的时间。首先,要设法把眼前的敌人解决掉才行。

M6的传感器终于捕捉到了敌机的踪迹。

方位是八点。距离是1500。

下达了事前的细微指示之后,毛宣告说:

“那么,就给那帮狗屁混账点儿教训吧!伙计们!准备好了吧!?”

“随时!”

“随地!”

克鲁兹和宗介分别答道。接到这话,毛喊道:

“OK,散开!”

三台AS摆好架势,向着各自的方向跳了出去。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八话


两台λ驱动器搭载型AS与宗介等三台机体的战斗的白热化程度正节节飙升。

显示屏上的符号混杂交错,夜晚的山间,火炮的轨迹激烈地交织。

“Uruz 6,把Alpha引到西边去!”
“了解!”

“Uruz 7就这样带着Bravo前进。能争取到多少秒?”

“15秒。”

宗介回答。

“明白了。拜托了哦。”

“了解。”

以小队为规模的AS战,有些像篮球或者足球比赛。

所有的个体都毫无喘息之机地、有机地行动,在运动场上相互配合。各自的机体都奔跑着,跳跃着,尝试抓住敌人的空档。有些时候是柔软地,有些时候又是强硬地。交织着假动作,传球与盘带在两者之间展开。本应该是作为诱饵的一台机体,数秒钟后又作为为致命的攻击角色袭击过来。

一年前,宗介等人曾经被一台“地狱君王”的对手逼得陷入难保不全灭的苦战。

但是,他们也不是一直碌碌无为地在λ驱动器搭载机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那之后,他们在不断的挫折中吸取教训,开始构筑起应对λ驱动器搭载机的理论,在香港事件的时候,已经练就出了还差一点点就能把“地狱君王”型解决掉的战术。然后,又得到了“精灵之眼”这个力场检知装置,技术上更上一层楼的同时,还重复进行了多次模拟实验。

经历了这样重重积累的结果,对于现在的毛等人来说,“地狱君王”正逐渐变得不再是“绝对打不倒的敌人”。

当然了,以两台为对手的战斗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就算如此,也已经不再是“绝望的战斗”了。

而且还是这三个人。

毛和克鲁兹,还有宗介,是彻底深知AS战中的小队战术的呼吸与节奏的一个小队,而且也是这个世界上——恐怕是与λ驱动器搭载型AS的交战经验最最丰富的操纵兵了。

(技术似乎没有变差嘛——)

一面用余光看着毛和克鲁兹的行动,宗介想。不过,开着M6的自己的动作是最迟钝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了。

另外的两人接下来会如何行动呢,宗介简直了若指掌。边使出小技巧躲开逼近的敌AS,边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逐渐将注意力分散。在刚认为他要逃掉的时候,就立刻转身和另外一机同时发动猛烈的攻势。

多亏了从克鲁兹机和毛机的“精灵之眼”上实时传送过来的数据,宗介总算是可以非常准确地检测到敌人的λ驱动器的发动时机了。

两机中的一机冲进了目标规定的地点。

“地狱君王”逼近了作为诱饵的宗介的M6。他用散弹炮射击,敌人用力场将其弹开了。克鲁兹机射击,这个也被弹开了。敌人也在警戒着从其他方向来的攻击。无法那么轻易地发动奇袭了。敌机向宗介开炮。冲击。用来做盾的散弹炮变成了两半。

不顾自己已经失去了攻击手段,宗介简短地喊道:

“我来干。”

光是这样另外两人就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他们贴近“地狱君王”,接连不断地向它发射*。被力场弹开了。敌人的注意力转向了两台M9。毛机和克鲁兹机接近敌机到几乎就要发生冲突的程度,高速地与之擦肩而过。

就在那个瞬间,毛和克鲁兹将各自的武器抛向头顶的上空。

从敌人的视角来看的话,肯定像是本应该拿着武器的M9,突然变成了赤手空拳吧。两机抛出的两挺*,咕噜咕噜地转着描绘出抛物线——被在敌人背后高高跃起的宗介的M6双手接住。
是空中传接球。

失去了散弹炮,本来应该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的M6,握着两挺*在“地狱君王”的背后着地了。

“先是一台。”

他间不容发地笔直地举起两挺*,用全力射击。

沉闷的发射声和喷薄而出的发射炎。无数的40毫米炮弹和数发76毫米炮弹袭向“地狱君王”的后背。装甲碎裂,反应炉和驾驶舱化为细粉,敌机几乎完全变成了两半。

刚一击破,宗介马上将各自的*投回给两台友机。

“哈哈!知道厉害了吧!”

克鲁兹机边咕噜噜转了个圈边接下狙击炮。

“还有一台呢!要笑等完活儿了再笑!”

毛随便地抓住*,立即开始对另一台“地狱君王”进行牵制射击。三台机体毫无停歇地散开,继续以战斗机动扰乱敌人的阵脚。

从残留下的一台的样子中可以看得出动摇。明明认为肯定是不会输的,却被令人惊异的配合与策略击破了僚机。这三台敌机太难对付了。不是普通的对手——好像是终于察觉了这一点。

“就你们俩也能行吗?”

边继续着战斗机动,宗介说道。

“我认为是可以啦,怎么了?”

毛问。
“小要应该在目标的宅邸里。我要去找。”

“小要在那里!?”

克鲁兹说。

“时间宝贵。让我去吧。”

宗介的M6已经失去了主武器散弹炮。就算留在这里能做到的事情也不是太多。毛也这样判断,马上回应道:

“明白了。小心点儿。我们收拾完了也会过去的。”

“多谢了。”

“喂!宗介!想问你的各种事儿堆得跟山那么高呢。不许死哦!这可是命令!”

“?”

听到克鲁兹的话宗介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是命令?”

“哼哼。因为本大爷是上士大人啊!”

“你?”

“没错。”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人手不足似乎日趋严重了啊……”

“…………”

“就是啊。嗯——唔,这就是所谓的‘快淹死的人连根稻草也得抓’吧——”

“地狱君王”向三人逼近。三台机体啪地散开,避开了袭击过来的λ驱动器的冲击波。

“——哎,还不是悠闲地聊大天的时候呢!”

“就是这么回事。要走的话就赶紧走!”

两台M9转去迎击。

“那就拜托了。”

宗介改变机体的姿势,笔直地朝向了宅邸的方向。
从战斗中的毛等人那里听说“遇到了宗介”,坐镇在“丹努之子”指挥室里的泰莎与高兴的心情完全相反地这样觉得。“啊啊,果然如此。”


相良宗介还活着,她当然觉得很高兴——非常非常地高兴。但是,一想到他会在这里的理由,胸口就感到丝丝痛楚。
 
无论到哪里都是为了她。
这份专情既可笑,又悲哀。居然重视那孩子到如此地步呢,让人觉得又惊愕,又寂寞——

不。

事到如今还被这种青涩的感情束缚住心灵真是太不像话了。现在必须要集中在作战上。

迄今为止,泰莎全面活用“丹努之子”的AI“丹努”,一路追寻着雷纳德的踪迹。秘密监视着各个国家的谍报机关和监视系统,即使是蛛丝马迹也好,一旦发现了有点类似的痕迹,就让它展开彻底的追踪调查。

落入这张网中的,就是NATO军的监视卫星的可疑举动。墨西哥南部,波楚特拉市附近。察知到有什么人——极其小规模的组织正非常仔细地调查着那一带,是在几天前。那个“小规模的组织”用了某种花招从美军调用了仅一台M6A3,将它移送到佛罗里达的北部。只是看到“偷走”那台M6的人物——希尔兹上校的名字,泰莎就已经在想“说不定是他”了。也就是相良宗介。因为说到与希尔兹和柯特尼有关系的“秘银”相关人士的话,也就只有自己和博塔提督、马度卡斯,还有宗介这么几个人了。

那间宅邸与“汞合金”有关,而且雷纳德在那里好像也几乎没跑儿了。宗介也是从哪里得到了线索。泰莎马上让原本目指大西洋的潜艇180度回头,火速赶往太平洋一侧的墨西哥南部。

就在这时,她们得知了美国陆军也正在派兵出动的消息。接受了CIA(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意旨,特种部队做出了向问题宅邸派遣刚刚配备的M9部队的举动。CIA是如何获得关于那所宅邸的情报的,还没有搞得很清楚。但是,泰莎就连他们是独自获取情报并行动这件事,都还感到怀疑——

“现在正与一台‘地狱君王’型交战中。*的支援怎样?”

“已经射出了。将数据传送给你。”

“确认好了。我觉得大概能行。Uruz 1呢?”

“结束了对美特种部队的监视,正紧急赶往你们那里。但是小心点。”

“我知道。没事的,泰莎。”

映在正面屏幕上的代表毛的机体的符号,正边剧烈地摇晃,边和敌机的符号相互对击着。



就事前收集的情报而言,目标的宅邸中配备的“地狱君王”型的AS应该已经没有了。自己和毛,克鲁兹他们收拾掉的两台,还有现在交战中的一台。应该就只有那些而已。

举着预备武器*,宗介的M6A3“暗黑法兰绒”全速飞越了平缓的丘陵。

(那里吗……!)

最初看见的,是夜晚的大海。

然后,面向海岸开垦出的,广大的建筑用地向两面展开。两翼张开或许有一公里左右。在那中心有一座白色的宅邸。大小和日本的学校的校舍差不多,周围有网球场和游泳池,以及开放着美丽花朵的庭园。

看过卫星照片,位置关系已经深深地刻进脑海之中了。M6A3的传感器也能够做到某种程度的对对坦克·对AS*的探知。潜过警戒网,宗介径直冲向中央的宅邸。

“雷蒙,能听见吗。”

宗介用无线电向仍在待机中的米歇尔·雷蒙发出呼叫。对马上做出回应的雷蒙,宗介简短地说了遇到“丹努之子”的战友们的事情。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我可以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吧?”

“肯定。他们可以信赖。”

“原来如此。然后,我们这里也有个新闻。刚刚有个人物来和我们接触,一起向你那里——”

无线里掺入了严重的杂音。附近一带有电波干扰。

“向我这里,干什么?”

“——你能听见吗,宗介?我也很难判断,不过因为反正——”

“听不清。重复一遍,雷蒙。”

“如果看着不妙的话,就到下一个坐标待机——”

“你在说什么啊?”

“——叫什么剑的——预备的——”

“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不论什么样的机体,我也——比没有好——”

“雷蒙?”

“——红——第三——奇怪的——”

警报声。

设置在领地内的20毫米级的哨戒炮(技插:就是会自动转着追人的那种)瞄准了自己。检测到雷达波。宗介放弃了无线电的操作,立刻用*攻击。吃了25毫米炮弹,哨戒炮爆炸了。

没看到步兵的影子。也没有装甲车。

不——
几台那种等身大的AS“复仇天魔”出现了。从庭院的树木中跳出来,用腕部的50口径*射击过来。那种程度的*弹的话,丝毫无法撼动M6的装甲。用*将一台打得七零八落,将另一台踢飞。凭血肉之躯难以对付的“复仇天魔”,如果碰上普通型的AS的话也是不难打倒的。
打开外部扬声器,他呼喊道。

“千鸟。”

你在哪里——

“千鸟!”

让我看见你呀——

他看到有辆黑色的中型轿车从中庭里开出来。沿着横贯庭园正中的石铺道路,正试图笔直地驶向北方。

(那辆车是……?)

是判断用直升飞机逃脱有困难吗?

宗介让机体跑向车子,用*对准它的前方进行威吓射击。

“停下!”

但是,车子没有停下。他将左腕部的12.7毫米机关*调成半自动,非常小心地瞄准,往引擎盖上开了数*。发动机组刚一中弹,黑车的引擎盖中立刻喷出水蒸气。向左向右歪歪扭扭了一阵之后,就冲上路崖子停下了。

“慢慢地举起双手走出来!”

他用外部扬声器命令道,车门打开,司机走了出来,举着双手,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自己。

“有女人坐在里面吗?”

“不,不知道……”

只说了这么一句,司机就宛如脱兔一般地逃掉了。就算追上去也没有意义。宗介无视逃走的男子,操纵传感器,用红外线模式扫描车子。后排座位上没有与人类体温相近的热源。从车底盘的下沉程度来看,还应该有几个人坐着的才对——

“……!”

直觉推着他行动了。边迅速地用两手护住驾驶舱的部分,边让机体飞身向后躲闪。

紧接着车就发生了大爆炸。

是装在车后部的数百公斤的高性能*炸裂了。猛烈的冲击波与暴风,以及超音速的碎片袭击过来,数十吨的机体被吹飞了。用人类的尺度来说的话,就像是*在几米远的面前爆炸一样。

剧烈的冲击摇晃着驾驶舱内的宗介。有短短的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意识。机体翻了个大跟头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那样向右倒去,压倒了庭园里的树木。

“…………!”

是陷阱。

显示屏一片漆黑。头部的传感器被破坏了。警报灯剧烈地闪烁。

电力低下。油压低下。

数个部位发生火灾。护着驾驶舱的两手的驱动系统几乎失灵。冷却装置不转了。控制姿势用的陀螺仪也发生了严重的故障。控制系统的正·副两系统四处断绝。

再稍微晚注意到一会儿的话,肯定已经受到更为严重的损伤了吧。宗介边忍耐着头晕目眩,边手脚麻利地操纵手柄和开关,进行损伤控制的操作。

启动预备的光学传感器。话虽如此,安装在胯裆部位的那个预备传感器,也只有和家用摄像机差不多的性能。它只不过是为了在以部队为单位的行动中,受到损伤的时候,能保证最低限度的运动性能并撤退的装备。当然是没有暗视功能的。

总而言之不脱离这里的话——

他驱使无法良好运动的两脚,想设法站起来。

但是敌人却没有留情。

不知刚刚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数名步兵从各处现身,用携带式*打了过来。是完全瞄准好了的,控制得非常完美的攻击。如果没有受到损伤的话,还可以用边对人武器攻击边进行回避运动,巧妙地处理掉,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

腿和手臂,还有腰部中弹。

驾驶舱的正面装甲也是。

因为M6A3的正面装甲已经换成了反成型*型的,所以*的燃烧气体没有飞进驾驶舱,但就算如此,控制系统和电子系统还是被弄得粉碎了。

就连一步也无法再多迈进,宗介的M6A3当场向前倾斜,跌倒了。

“雷蒙,能听见吗?”

为了传达机体已经无法行动的消息,宗介试着用无线电呼叫在远方待机中的雷蒙。

“雷蒙,这里是——”

不行。无线机也已经死了。

不抛弃机体逃生不行了。

宗介一拉紧急逃生用的拉杆,爆炸螺栓启动,被破坏的头部和驾驶舱的天窗部分被炸飞了。

他拽出收纳在舱口旁边的德国制小型*装填上初弹,拉开发烟弹的安全针扔到机外。损伤严重的机体的周围被白烟所笼罩。虽然只是若有装备了红外夜视镜的敌人的话能暂时安点儿心的程度,但总比没有强。

在机体上设下最后的机关。

爬出舱口,从热得融化了的机体上降到地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包围已经完毕。把武器扔掉。”

八点方向。距离大约有30米。

恐怕是守卫这座宅邸的指挥官吧。是个冷静的男子声音。

(不……)

这个声音是?

一边隐藏在M6的右手装甲的阴影里,宗介非常小心地窥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缭绕的烟雾的另一端——

在像要包围宅邸般地延续着的、双层的回廊上面,俯视着宗介的屋顶上,站着一名身着野战服的男子。是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灰色头发,蓄着胡须。轮廓深刻的脸,炯炯逼人的目光。

不可能会看错。

那个男人是——

“少校?”


瞪圆了双眼,宗介喃喃道。就连对周围敌人的警戒,在这一瞬间也被抛诸脑后。

“……我想起了阿富汗的那时候呢。相良宗介。”

安德雷·加里宁说。

“什……”

“又是我赢了。如果你没有被那个女孩夺走了心的话,大概不会掉进这种程度的陷阱吧。”

“少校?这到底是——”

仍然半信半疑地,宗介说。

“就像你所看见的。我成了‘汞合金’的人。与雷纳德·泰斯塔罗沙为敌的人,我会凭实力予以排除。”

“怎么会。这——”

不可能的。谁不好,偏偏是少校和他们联手这种事。是在进行什么别的作战吗?会不会是装成倒戈的样子,试图接近“汞合金”的中枢——

“很不巧,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诱饵作战。我是凭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是你的敌人。你要是抵抗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射杀。不在这里杀了你,只不过是想要一些情报而已。”

“就算是这样,那又是为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保持着那一贯的冷淡的语调,加里宁说。恐怕他除了这样说之外,再也不打算多说明什么了吧。这个事实,宗介已经清楚到了心痛的程度。然而——

“千鸟呢?她人在这里?”

“就算在,你想怎么办呢?”

“让我见她。”

“不能允许。她和泰斯塔罗沙先生正在做离开的准备。因为美军,毛她们,还有你……虽然正在击退所有的敌人,但就算如此,这个地方还是被知道得太多了。”

“毛她们……?”

“把武器扔掉,中士。”

加里宁举起一只手。他的部下们纷纷将各自的武器指向宗介。

“我觉得按他说的做会比较好哟。相良宗介君。”

新的声音。从加里宁的背后,雷纳德·泰斯塔罗沙出现了。

驾驶着黑色M9“鹰”的贝尔夫冈·克鲁佐,保持着ECS不可视化状态奔向毛她们的战场,偷偷地接近到距离敌AS——那台“地狱君王”的绝妙位置之后,这样喊道:

“开火!”

毛机和克鲁兹机对其施予混有假动作的复杂攻击。一直在上空待机的“丹努之子”发来的*袭击过来。在承受住了所有这些攻击的敌人的侧面,克鲁佐就像补空一样开始格斗战。

用单分子刀插进其腹部,捉住手腕,施以投技。在失去了姿势被打飞的“地狱君王”身上,毛和克鲁兹追加射击。完全无计可施地,敌机在空中接连中弹,变得七零八落了。

“一道菜完成!”

克鲁兹说。

“美军那边呢?”

毛向克鲁佐问道。克鲁佐到刚刚为止都和毛她们分开,一直在观察交战中的美特种部队的情况。

“好像已经撤退了。他们自己对作战目标和敌人的兵力也有含糊的地方。总觉得,怎么说好呢——”

“像是被什么人操纵着的样子?”

“对,就是这个。感觉不到特种部队士兵特有的那种‘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气氛。配合和队形也有微妙的犹豫。”

“啊啊。原来如此啊……”

克鲁兹这样说道。

“坚持劲儿不够是吧……因为上头的无理命令弄得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

“只有不是同行就不会发觉的程度就是了。一般来说应该会再撑一下的。因为不明就里的作战而死掉这种事,谁都想避免吧。”

“就算是那样,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不是敌侧也有什么己方未能知晓的内情呢——整件事飘浮着这种气味。但是因为几乎没有判断材料,可能性本身就堆得跟山一样高了。

“还什么也不能断言。不过上校大人好像已经预料到了就是了。……比起这个来,相良怎么了?”

虽然已经听说他还平安无事地活着,但克鲁佐还没和宗介说上一句话。

“啊,那是——”

就在这时,三人几乎同时听到了自机的警报声。

“!!”

从三点,七点,十点三个方向同时来的攻击。分别是反坦克*和中口径、大口径的炮弹。

毛机启动ECM(Electronic Counter Measures电子对抗手段),克鲁兹机在受到狙击的地点加以牵制射击,克鲁佐机从武器架上取出红外线干扰装置投掷出去。

“又是敌机!?”

边躲开*,进入战斗机动,毛喊道。

“啊啊。而且还是三台。”
边飞身跃进遮蔽物后,瞄准高速运动的敌机,克鲁兹说。

“小心点。跟刚才的不一样哦!”

边举起装备在背后的*,克鲁佐说。

是λ驱动器搭载机这一点毫无疑问。己方的攻击多次被弹向没道理的方向。给人以明明应该是能够回避的攻击,却特意去接住来试试手的印象。

三台机体从三个方向逼近。

“妖精之眼”检测到了力场。以全力回避。新的敌人和M9以眼睛无法捕捉的高速相互交错,迸出火花,拉开了距离。

强烈的冲击。警报灯亮起,克鲁佐机的左臂从肘以下被炸飞。因为没能完全避开攻击性的力场,连同驱动系统一起被削成千百片了。

“…………!”

从实时的数据链接得知,毛机,克鲁兹机也受到了大大小小的损伤。毛机是肩部装甲被吹飞,克鲁兹机则被打坏了狙击炮。

形势演变成了克鲁佐等人与三台敌机对峙。多么从容不迫啊,敌人没有马上主动攻击过来。在微微耸起的山丘顶部并排站着,对他们投以睥睨的目光。

基本上是和“地狱君王”相似的三台AS,但是细微部分却有所不同。粗壮的上半身。没有马尾状的散热索,而是在背上伸展开来的平板状散热板。

和迄今为止的“地狱君王”不同的强力。隐含着敏捷和凶猛的,坚固的外形。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可以说成是豹与狮子的不同吧——

三台机体的颜色各不相同。

黑,白,红。

手中分别拿着超大型的单分子刀,大型的格林炮,大口径的狙击炮。

“欢迎啊,各位‘秘银’余党。旧金山的时候蒙你们照顾了。”

中央的黑色AS通过外部扬声器宣告道。是认识的声音。

“福勒吗……”

“好像干劲儿满满的样子啊……”

毛和克鲁兹的声音里渗透着紧张。

“你们的奋斗作风愈发让我感动了——不过,我已经想要结束了。我们既不会大意也不会小看你们。希望能以最大限度的敬意,全力向精明强干的诸位‘挑战’。”

“啥?你不是在装蒜吧啊!?”

打断福勒的话,克鲁兹用头部的机关*进行全自动射击。12.7毫米*朝着黑色的AS倾盆而降,但却全都溅起青白色的光,像小雨点一样被弹飞了。

“唉呀呀。我还想至少挑起战端的时候要绅士一点呢。”

福勒冷冷地一笑。

“好像反倒是我不识趣了呢。那么,就请你们觉悟吧……”

来啰——

根本就用不着克鲁佐特意这样去说。以立刻摆好架势的他们的M9为目标,福勒等人的AS一齐跳跃起来。



“好久不见了呢。相良宗介君。”

雷纳德从屋顶上俯瞰着宗介,悠然地说道。然而和那口吻完全相反地,他没有露出一丝笑容。用有些忧郁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蹲伏在严重破损的M6身旁的宗介。

“千鸟在哪?”

“是在说对我这样的没兴趣吗。真是伤心得要哭了呢。”

“闭嘴。带我去千鸟——”

“你才该闭嘴吧?”

雷纳德用冰冷彻骨的声音说道。

“实在是只会表现出让人不愉快的态度呢,你。明明什么都不明白。简直就像要说那是当然的权利似的,那么喊着给我看。你怎么就不懂得这叫傲慢呢?”

傲慢的是哪一边呀——他就连这样的台词都没有说出口。和敌人交流,和敌人争论是没有必要的。

“我管你呢。把她交给我。”

“唉呀唉呀。”

雷纳德轻轻地哼了一声之后,向旁边的加里宁投去一瞥。

“……那,作为守备队长你打算怎么办呢,Mr. K?”

“本来的话,应该是把相良抓起来就撤退的——但是时间不太够了。马上Mr. Au的部队就会来到这里。现在这会儿还没有看到引人注目的举动,不过——”

这时,加里宁中断讲话,集中精神去听装在右耳的耳机中传来的报告。

“——就像听说的一样。他们已经出动了。”

雷纳德眯起眼睛,仰头望向大海的方向。从宗介的位置仍然看不太清楚,但就算如此,那些机体——只有那根本忘不了的,那个上半身的轮廓,还是能隐约看见。

是“巨兽”。

三台那种巨大的AS,正劈波斩浪向这座宅邸接近。上空有数架运输直升机。里面恐怕应该是装着AS。

“汞合金”的增援?

不,以那样来说样子很奇怪。

这种怀疑很快就变成了确信。因为那些“巨兽”将巨大的来复“炮”——恐怕有300毫米左右那么大的大炮,指向了这座宅邸。上空的运输直升机也降低了高度,笔直地向这边降落下来。

“好像很有干劲的样子。”

加里宁说。

“是吧。适当地应付一下之后走人好了。”

“是。”

“对了对了。我还没听到回答。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雷纳德看看宗介。加里宁稍后,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凝视着他。

“射杀掉。”
“很好。”

这么说完雷纳德将身子一转。那黑色的风衣——“主动式防弹衣”重重地展开,他消失在了屋顶的另一端。就在那之前,又补加了一句。

“要马上哦。”


加里宁没有对那句话作出任何回答,告诉宗介:

“就是这样,相良。受死吧。”

“…………”

宗介当即确信了。

那眼神,那声音是认真的。

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伸缩的余地。演戏也好,虚张声势也好,也没有在暗中隐藏着这样的种种意图。

安德雷·加里宁是认真的。

自己一直认为像父亲一般的那个男人,正认真地想要杀死我——

“等——”

“开火。”

首先是狙击手处发来的一*。因为原来就已经掌握了那个狙击手的位置,宗介立即把头缩进装甲的阴影里,躲过了初弹。真不敢相信。刚刚的射击中毫无疑问地饱含着真正的杀意。

跟着袭击过来的周围来的射击也是一样。无数的*弹击中大破的M6的装甲,溅起眩目的火花。

“少校!”

就算叫了也没有回答。

没有必要和敌人交流。他正在实践这一点。

“……!”

宗介钻进装甲的深处,按下了一直握着的遥控开关。从M6上下来的时候设置的最后的机关——固定武装的全弹发射指令被传达给了机体。

残存的M6的固定武装——12.7毫米机关*、发烟弹、小型的对人*被胡乱喷出,剜掉了地面,炸飞了宅邸的外墙,碎片和闪光,火焰和浓烟猛烈地播散开来。包围着机体的敌集团混乱了。宗介笔直地飞奔,穿过这就连自身都难保不被卷入的小爆炸的正中。如果能冲进离得很近的宅邸——闭锁空间的里面的话,还是有生存的机会的。

就在飞身扑进最近的窗户之前,宗介望向那个屋顶。完全不为周围飞来飞去的碎片和*弹所动,加里宁正直直地俯视着他。

(认真的吗?)

刹那间,宗介只用视线问道。

加里宁正面接下了他的视线,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有本事就阻止我呀。)

他看来像是在这么说。

除此之外没有再多做任何尝试的时间了。因为在跳进去的窗户的另一面有敌人的步兵。和被撞破的玻璃碎片一同滞空的同时,他瞄准最初的敌人开了*。

现在除了战斗之外没有别的道路。总而言之不生存下来的话——

以低空飞行穿越山间的运输直升机,正被剧烈的噪音和震动所折磨。

无论雷蒙怎么对负责通信的人大吼大叫,他也只会一个劲儿地重复“原因不明!总之线路连不上了!”而已。

“用这种飞法没问题吗!?”

雷蒙怒吼道,柯特尼老人皱起眉头,回吼他说“我哪儿知道呀!”。希尔兹上校从旁插嘴道:

“没事儿,没事儿!这个高度的话就算受到对空炮的袭击也应该能用自转下滑迫降的!你知道‘安全曲线’吗!?因为应该是将将高过它——”(技插:“自转下滑”是直升飞机的发动机在空中停车,但飞机并未失去控制时,只用头上的螺旋桨旋转来迫降的一种方式。“安全曲线”是这种迫降方式所需的最低速度和高度,分别是50km/h与100英尺(30.48米))

“在那之前就爆掉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吧!?”

“年轻人不要在意那点小事儿啦!”

“可是啊,要是早知道用这种乱七八糟的飞法,我会坚决反对——”

机体猛地一摇,雷蒙差点儿咬到舌头。

“……~~~咿!啊啊,可恶!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

雷蒙骂过之后,瞥了一眼坐在邻座上的东洋系女子。

被要命的飞行弄得非常难受,那名女子铁青着脸,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斜瞪了一眼蹲坐在机体后部的格纳库里的东西。

“无所谓。反正这家伙只有那个男的才能操纵得了。”

“那,如果宗介死了的话,这台机体——叫什么‘烈焰魔剑’的要怎么办?”

“要扔要砸都随便你好了。”

女子没好气地嘟囔完,用耳机这样呼叫道:

“……这样可以吧?”

于是,从机体里发出来的合成声音,用冷静的语气这样回答:

“肯定。”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九话


被数名护卫和“复仇天魔”包围着,小要正被带到宅邸的走廊中。

最开始,她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也能领悟到这座宅邸正处于战争的漩涡之中。遥远的炮击声渐渐接近,终于,二代AS的驱动声和机关炮的射击声,以及猛烈的爆炸声在领地内到处响起。家具由于冲击和震动而倒下,破碎的玻璃窗洒了满地。

“这是要去哪儿?”

护卫的男子没有回答。

就算如此她还是明白了。是直升机的机场——近邻宅邸的庭院的,大型的停机坪。大概是打算带着自己离开这里吧。

“是什么人来了?”

果然,护卫还是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是他哦。”

雷纳德从背后的角落里现身,告诉她。黑色的长风衣随风飘扬,他迅速地追过她的身边。比起正被什么人追着来,更像是急着赶往什么遥远的地方的样子。

“他……?”

“对,是他。”

是宗介——

雷纳德用力地抓住了反射性地站住脚的她的手腕。

“放开我!”

“不行。”

即使想要挣脱,他还是没有放手。那是由那娇贵的体形上完全无法想象到的,惊人的握力。和久经磨练的宗介的差不多——不,是甚至让人觉得或许比宗介还要强劲的,毫无迷惘的力量。

“我,我——”

“见面了又能怎么样?两个人抱在一起逃走吗?”

“…………”

“你在迷惑着。迷惑着曾经一度背叛了他的自己,事到如今还能不能回到他的身边。他明明那样拚了命地来到这里,你却还在迷茫。”

正如雷纳德所言。

他明明都来了,自己却在踌躇。为什么没有激烈地抵抗,甩开这个人的手,奔向*击战的方向呢?不想见他吗?不想扑向他的胸膛吗?

才没有那种事。自己明明应该是很想见他的,也明明应该很想紧紧地抱住他的才对。

“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吧。”

雷纳德静静地注视着什么话也不说,低下头去的她。穿过通道,走向停机坪的前面。一架ECS搭载型的大型直升飞机,已经在待机,准备起飞了。震耳欲聋的引擎的轰鸣声响彻了四周。

就照这样下去,坐上那架飞机吗?然后又会去到哪里。去到某个他的手无法触及的地方。那样不可能会好的。然而,自己为什么却这样,被抓着手腕继续走呢?

在扪心自问的小要的耳畔,雷纳德突然把脸凑近,说:

“那样的话,要不要来打个赌看看?”

“?”

他对部下和“复仇天魔”下了“先走”的命令。“复仇天魔”马上作出反应,走向了直升机,部下们却有所迟疑。

“可是……”

“没关系的,去吧。”

没有再做更多的抗争,男人们跑向了直升机。直升机机场外,宅邸的入口处,就只剩下了小要和雷纳德两人。他随意地脱下黑色的外套,在直升机造出的强风中一丢。简直像乌鸦展翅一般,外套逐渐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那件防弹衣,具有能挡开各种*弹和利器的功能,这一点小要知道得很清楚。现在的她,就连其中的机关都晓得。那是用具备了比三代AS上使用的超阿拉米特纤维防弹性还要高出数段的形状记忆塑料,以及超小型的雷达元件缝制成的“主动式防弹衣”。曾经袭击她的*者还有宗介攻击雷纳德的时候,这衣服将所有*都挡住了。

他脱掉这件外套,也就意味着,现在,他和普通人一样,处于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

“用这个。”

这么说着,雷纳德递出一把*。扳起击铁,以熟练的手法将*一转,将握把的一侧对着她。

“收下吧。”

那是一把冰冷的银色的*。(技插:按照贺东老师的设定,这把*叫做Colt Single Action Army,简称SAA。后面我有付图片哦。)

形状有些古色古香的左轮——回转式弹匣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装饰花纹。雷纳德一直带着*,还有,这把*的感觉似乎都能出演什么西部片了——比起种种这些来,小要首先是对他用非常流利的、熟练的手法操作那把*感到吃惊。

“来吧。”

被催促着,小要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要打个赌吧?你用那把*打我试试看好了。”

雷纳德站在大门前,堵住门口。

“相良宗介君就在那边。想要见他的话,就必须打死我过去。从现在起我等你三十秒。在此之前决定吧。”

“……你认真的吗?”

“开玩笑的话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啦。还有二十五秒啰。”

“你以为我不会开*吗?”

“所以我在赌啊。”

“打脚的话我会开*的哦。然后就跨过你过去。”

“是个好主意呢。请便。”

微微一笑后,他补上一句。

“还有十秒。”

小要单手举起了*。将指头扣在*上,用那*口指向了他的眼前。

这是个十分好理解的图式。

他就在那边战斗着。在雷纳德的背后。要去到那边是很简单的。只要稍稍动下食指,打倒这个男人就可以了。夺走了自己很多东西,直到今天的今天为止,都一直在束缚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手指僵硬。手肘在颤抖。

自己应该恨他的才对。他应该是个就算杀掉,也不该有任何烦恼的对手才对。这明明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才对。

然而——

“还有五秒。”

没办法开*。

如果是揍他一顿、把他踢飞的话,那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吧。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取回了足以那样做的活力了。而且,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自己可是一直对宗介和班上的没礼貌的男生们连打带踢的呢。

然而,却没办法开*。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暴力的水平是不同的。从本质的意义上,蓄意伤害他人,抹消那个人的存在,这种事她做不到。杀人她做不到。当然没有那样的经验。小要一直都被宗介“掌握着分寸”。

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因为她是个普通人。

所以她没有能在这种时候杀人的觉悟。也不可能有。

所以,无法开*。

即使宗介明明就在对面。

自己居然被这个男人看透到如此地步,小要对此不甘心得不得了。

不,自己真的被看透了吗?因为他现在正笔直地,丝毫没有露出那装模作样的笑容,这样注视着这把古老的*,还有我——

“零。时间到了哦。”

雷纳德用极其认真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开*。”

“…………”

“他为了见你而战斗,甚至不惜杀人。然而,你却连开*打我这样一个‘碍眼的混蛋’都做不到。到最后,你的觉悟也就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啊。”

“不是的!”

无力地握着*,小要向后退却。雷纳德向她伸出手。

“走吧。我说过有东西要给你看的吧?”

“这……”

“是你输了。……来吧。”

“住手……!”

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绷紧了身体,想要甩开被抓着的手腕而已。发出微弱的叫声。

——所以说。

——不是故意的。

*口向上仰起,扣在*上的手指顺势加上了力量。非常非常微弱的力量。但要击发已经扳起了击铁的单动式*,这一点力量就已经足够了。

干冽的*声。

*口点燃的火焰在眼前一闪,视野变成了一片纯白,钝重的反作用力震动了右手。血沫啪地一下飞散开来,染红了她的脸颊。






克鲁兹、毛和克鲁佐三个人正被逼陷入严峻的苦战。

“他娘的……”

手中拿着预备的武器——小型的机关炮,穿梭于林木之间,克鲁兹在驾驶舱中骂道。

福勒等三台λ驱动器搭载型AS,正以压倒性的力量,接二连三地向三台M9袭来。

运动性,动力,以及配合和战术——其中的任何一项都与迄今为止的“地狱君王”型的敌人不同。完全找不到任何的可乘之机不说,光是为了不被杀而对其进行牵制,四处逃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黑色的敌AS——福勒的机体双手装备了大型的单分子刀,纠缠不休地挑起接近战。在格斗战方面无人能及的克鲁佐,自始至终都被福勒压制着。虽说失去了一条手臂,对手还是λ驱动器搭载机,但被逼到如此的劣势,很大程度上还是只能认为归功于福勒的技术。

白色的敌AS装备了两门大型的格林炮,狂岚般的炮弹之雨从中距离向毛倾盆而降。虽然装备了重型的武装,但那台机体的动作却有些优美,让人联想到某些女性的特质。毛成为了它攻击的标靶,被钉在遮蔽物的阴影里几乎无法动弹。虽然毛经常都在走背字,但她的综合操纵技术可并不逊于宗介。这样的她却束手无策。这个操纵兵也是相当的高手。

然后是那台红色的敌AS——

装备着狙击炮。那家伙是个狙击手,也就是自己的同类。

最初接触的时候,克鲁兹的M9的狙击炮就被打成了两截。并不是为了在瞬间护住机体而将武器当成了盾牌。那个敌人是瞄准了自己的武器加以破坏的。

如果瞄准己方的驾驶舱的话,明明一击就完事了,他却特意射击武器。是被福勒命令过“因为要打声招呼,所以先别杀”吗?

不,那种意图之类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家伙——那台红色的敌AS是在耍我玩儿。是看见了我的狙击炮,知道我也同样是狙击手了吧。他在以正确地射穿我的武器这件事,来嘲笑我。

“挺厉害的嘛……”

虽然这么嘟囔着,同时,克鲁兹却对那台红色AS操纵兵的恐怖的技术,感到微微的战栗。

这是何等的手腕啊。

自己到底也不是傻瓜。受到最初的攻击的时候,就警戒着狙击,采取了十分的机动了。对战斗机动中的第三代AS,只瞄准其武器,从那么远的距离狙击,这种事按常理是不可能的。能做到如此技巧的操纵兵,世界上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

不。

“难道说……?”

那一瞬间浮现的疑问,被那个敌人发来的狙击打散了。瞄准了隐藏在树木的缝隙、岩石和斜面之间的将将露出来的一点的精密射击。克鲁兹机的大腿部装甲吃了炮弹,被剥掉了。

“唔!”

AI报告了损害。右大腿部的驱动系统受到严重的损伤。运动性能大幅下降。战斗机动续行困难。

这样下去会被干掉。

在使用不了狙击炮的情况下,被嘲笑,什么也做不了地被杀掉。

“……”

他对下一击有所觉悟,摆好了架势。可是那攻击却并没有到来。……三秒。四秒。过了十秒钟,狙击还是没有来。

还打算耍我吗?

他虽然这么想,但是错了。敌人撤退了。不止是已经把克鲁兹机逼入绝境的红色AS。其余的两台也是。

“…………?”

就连临走时的恐吓台词都没留下,福勒等人高速离他们远去,消失在狂风大作的夜晚的山中。

“逃掉了。这到底是——”

克鲁佐在无线电的另一端喃喃道。

“怎么回事?”

混杂着安心的叹息,毛说道。

“虽然不清楚,不过好像是拣了条命啊。”

克鲁兹极为不快地说。

被逼入苦战的克鲁兹等人的战斗,以这种不尽兴的方式被延后了。



追着在宅邸中奔跑的宗介,男人们紧咬不放地加以攻击。跳弹连绵不绝地在四周蹦来跳去,正试图将他逼往一定的方向。

敌人的*击毫不留情。

敌人使出的攻击节奏。那被训练出的,良好地协调过的敌人的行动的气味,宗介非常熟悉。

(少校——)

这毫无疑问是加里宁的指挥。

那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原本就是个不依赖奇谋型的指挥官。在“秘银”的作战,依靠奇袭和装备差、情报差而建立的情况比较多,因此不太明显,不过原本,他都会选择非常坚实的战术。

他很少使用佯攻或埋伏之类。如果他的部队从右边施压的话,那支右翼就毫无疑问地暴露在真正的威胁之中。不是能用权宜之计将就着应付过去,争取时间的那种。不把必要的战力仅仅分割成必要的数量的话,己方一定会被撕个粉碎。

他就是这种作为战术家是理所当然——然而实际上却极其难得一见的指挥官。如果用棒球来打比方的话,就是不期待全垒打,却用安打和盗垒确实地挣得分数,用踏踏实实的换投手策略来抑制失分的类型。

这样的加里宁的战术,正一点一点地将宗介逼向宅邸的南端。无论有多么熟悉加里宁的癖好,也无法改变这份劣势。即使想往别的方向跑,也做不到。

只凭敌人的这种行动,宗介就不得不承认了。

(少校是认真的。)

总而言之稳扎稳打。如果要从战斗开始之前,就基本上决定好胜负的话,就只有像这样行动了。

当然心理上的震慑也不会奏效。大胜的诱惑以及乐观的预测之类,对他来说全都不管用。

不到战斗结束回到自己家中喝上一口红茶为止,他都不会骄矜,也不会松懈。能赢的时候就一定要赢。要输的时候就要输得漂亮。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时候,加里宁确实是对自己这么说了。“来阻止我看看呀”。话虽如此,他却没有露出任何手下留情的气息。

(为什么?)

完全搞不懂。虽然身体在自动地反击,不断重复着精准的射击,但加里宁的背叛这件事,却始终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到底为什么?)

那个男人应该不会的。他冷静、沉着,偶尔还有些不通人情,这是事实,但却无法想象他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谁不好,偏偏还是倒戈向那些家伙一边。

我在动摇——

能如此自觉真是侥幸。要想以后再想。现在必须战斗才行。

他压抑着感情,像滑行般奔跑着,对右手边的敌人加以牵制射击。刚移动到旁边的房间,仅仅数秒之前还在的地方就被叽里咕噜地扔进了好几个*。

爆炸。

伴随着冲击,白烟笼罩了四周。原本就差的视野几乎降到了零。虽然也想过要不要从附近的门口冲到外面,但还是放弃了。如果是少校的话肯定会事先在那边配置好人员,让他们进行埋伏的吧。

他向反方向跑去。

这边也无可避免地有着敌人。他们隔着红外线护目镜瞄准,用*扫射过来。

他猛地扭转身体,可还是来不及了。敌人的*击袭向宗介。左上半身的数个地方传来钝痛。吃到的是大口径的**。AS操纵服把所有的*弹都挡住了。如果是威力更大的来复弹的话,或许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

立刻反击。

虽然打中了身体,但敌人马上躲进了通路的阴影中。对方也穿了防弹衣。能听见的只有微弱的骂声。

(千鸟呢……?)

边将身体缩在层层叠叠地倒着的书橱的阴影中,交换着弹匣,宗介迅速地环顾四周。

她要是在的话,就应该在直升机场的方向。可是,自己能够设法突破这个包围圈,去到理应是被更严密地守卫着的她的身边吗……?

犹豫的时间非常短。他换过弹匣,想要马上移动而站起身来的时候,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冲击向他袭来。数米远的对面——敌兵潜伏着的一带的墙壁被吹飞,稍远处的宗介也被暴风掀起,和飞散的建材碎片一起,撞在了地板上。

“…………”

耳朵嗡嗡直叫。他一起身,堆在后背上的细碎的瓦砾和大量的尘埃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旁边的墙壁开了个硕大的洞,狂风正灌进室内。

(刚刚的攻击是……)

并不是针对自己的攻击。而且威力也大得过头了。那不是步兵用的*,而是AS或战斗直升机的火炮造成的。从墙上的大洞往外一看,好几台直升机正在上空盘旋。刚才看见的海上的三台“巨兽”,已经离这里更近,正零零星星地发射着肩膀上搭载的火箭炮。

它们是在攻击这座宅邸。两边都应该是“汞合金”的势力才对的,是说这两者正在战斗吗?完全搞不清理由。在北边的山岳地带看见的美军的战斗也好,这个袭击也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

海上的巨兽发射了机关炮。20米外的宅邸的一角宛如纸制工艺品一般被撕碎了。甚至连宗介身边都有碎片和火焰倾盆而降。

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内情都无所谓了。趁着这股混乱,去追小要好了。如果能设法突破敌人的包围,迅速赶到飞机场去的话——



小要的脚边倒着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右半身在下,无力地横躺着。从他的头部流出的鲜血正一点一点地展开,染红了波浪般的银发。

“怎么会……”

双膝跪地,听着远处模糊的*声的小要,慢慢地凝视着倒在地上,好像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的雷纳德。偶然走火而爆发的*的*,在雷纳德的额头上深深地削去了一块肉。

死了吗……?

一瞬间,比冰还要寒冷的手,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脏,但是,用颤抖的指尖一碰他的脖子,她感到了微弱的跳动。

还没有死。

*确实打中了,不过大概角度很浅吧。小要推推雷纳德的肩,知道没有反应之后,为了寻找能在急救中派上用场的东西而四下张望。

该怎么办?要止血吗?消毒?还是人工呼吸,心脏按摩之类?完全找不到头绪。无论知道多少关于AS以及其他的兵器、通信系统和人工智能的种种,却想不起任何关于紧急救护的事情。这让她重新体会到了自己知识的异常偏狭。

不——

说起来,为什么有必要对他进行急救呢?原本,我就应该打倒他向前进的。

发现了异变的护卫的男子们,下了直升机朝这边过来了。

(必须要逃才行……而且是现在马上。)

她这样想。从直升机场到这里有一段距离。如果现在马上逃跑的话,护卫们就追不上了……!

“等等!”

一名护卫喊道。

小要转过身,想要冲进宅邸里面去。就这样一直线地跑就可以了。然后大声地喊“宗介!”这样做的话,他就会——

但是,脚却动不了。

简直就像脚掌心——凉鞋被强力胶粘到了地面上一样无法动弹。

“…………”

她的视线凝固在毫无变化地倒在那里的雷纳德身上。浑身沾满了鲜血,银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曳着的雷纳德的身上。他的眼睛微微地张开,向上看着呆站在那里的小要。那双瞳孔不知为何非常平静,同时又非常非常地可怜。

是因为受伤的痛苦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我开了*。

——违反了规则。



这个事实,使得她无法从那个位置上离开。那是一种对怀抱着孤独,身受重伤的他落井下石,朝他吐了口水后再逃走般的愧疚感。

迟疑了不知道有多久。等注意到的时候,护卫的男子们已经跑到只差几步远的跟前了。他们正举着*,对着自己。

踌躇变成了致命的枷锁。

“把*扔掉。快点。”

被男人们一点,小要这才发觉,自己还握着雷纳德的*。

“哎……”

不由自主地后退的小要的肩膀,“砰”地撞上了厚实的胸膛。一回头,安德雷·加里宁的高大身躯正堵在门口。

“你打算去哪里啊?”

“我——”

看到小要拿着的*,和横倒在地的雷纳德的侧脸,俄罗斯人那冷冽的眼瞳中突然掠过了一抹悲哀的影子。但是那只是很短的一瞬间的事,加里宁马上回复到了平时的无表情状态,轻而易举地夺走了银色的*。

“要脱离了。带走。”

他把小要推给护卫的男子,走到雷纳德的身边蹲下。看过他的伤势之后,向他悄悄耳语了些什么。说的是什么没有听到。

“啊……”

直升机的轰鸣,猛烈的*击,四处冒出的爆炸的火焰。在这一切的漩涡中,小要被带着走着。

大概是解除了ECS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三台AS,从三个方向护卫着飞机场和运输直升机。涂装分别是黑、白和红色。恐怕黑色的应该是福勒,白色的应该是莎比娜开着的。(更正插:前面我把这个名字翻译做“赛维娜”,不过实际上,这个名字来源于波兰神话的一个女邪神莎比娜。在此更正。)开红色机体的人就不认识了。

小要知道这个机种。这是在那台笔记本电脑的资料中有的,名为“地狱骑士”(技插:原文为Eligor,所罗门72神柱之一,来自地狱,以骑士形象出现的恶魔。)型的λ驱动器搭载机。这种机体基本上是采用的“地狱君王”型的骨架,但强化了发电机和驱动系统,原本性能不足的电子兵装也被提升到与M9相并列或其之上的水平了。

小要像被护卫的男子们抱着一般地,被放到了直升机的客席上。负伤的雷纳德也被加里宁抱了进来。

直升机的涡轴引擎发出呻吟,慢慢地开始升空。三台AS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发炮,与从某处逼近过来的“敌军”交战着。终于,三台护卫AS也离开了飞机场,在地上像随行一般边跳跃边开始向西北方向高速移动。

小要正从上升的直升机机窗中无力地俯视下方,却见一名男子冲进了飞机场。由于大作的狂风和周围的火焰,浓密的黑烟和夜晚的黑暗的关系,没有看清他的脸。

黑发。附有红色线条的,黑色的AS操纵服。就只知道这一点点而已。但这一点点就已经足够了。

“宗介……?”




眼看着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小的宗介正在喊些什么。没办法读出他嘴唇的动作。但就算如此,他在说什么,她也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千鸟!”

他在这样叫着。自己是多么傻啊。到了这个时候,小要终于被强烈的后悔感所折磨。

已经逃不掉了。

为什么没有马上逃走呢。

明明有机会的。

为什么犹豫了。

1

主题

37

存在感

29

活跃日
 2 

实习生

5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为什么——她向在客舱的一角接受急救的雷纳德投去一瞥——为什么没有抛下他跑掉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没有在这里边哭喊着“不要!放我下去!”,边做出激烈的抵抗呢……?

直升飞机加速了。宗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烟的对面。那双膝跪地,用拳头捶打着地面的身影,猛烈地动摇着她的心。

ECS启动了,窗外的景色染上了紫色。现在正要登上海岸的“巨兽”,并没有设法向直升机开炮。大概原本是想生擒自己和雷纳德吧。

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做的了。就这样和以前一样,像个人偶一般地顺从地——

不对。应该不会那样的。

虽然的确是没有见到他,但自己应该还有能做到的事。这种准备,自己最近可是一直都在做的才对。

(对。就算一点一点来也好——)

加里宁正在和机舱里的乘员们商量些什么。其他的男子们也没在看着小要。

试试看吧。

她瞥了一眼挂在坐在紧旁边的士兵的腰上的,放了*的*套。



宗介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飞走的运输直升机。即使ECS启动后它的姿态变得再也看不见了,他还是一直继续盯着西北面的天空。

已经不行了。

这么告诉自己之后,他只允许自己骂了一句话。

“可恶……”

小要应该就在那架飞机里。他从一扇窗户里看见了。虽然只知道是个有着长长黑发的、小个子的人,但确实是在看着自己。

千鸟。

见到你的话想说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如果你拒绝的话,那也没关系。但是,我就是想和你说。所以,我才这样追到这里——

无力地呆立在直升飞机场正中央的宗介,被士兵们团团包围了。不是加里宁的部下。大概是和那些“巨兽”一起来侵犯这座宅邸的部队里的家伙吧。就能看见的而言大约10人左右。在这个视野良好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可抵抗的手段了。周围有更大规模的敌部队正在展开,边上还有三台“巨兽”在等着。就算克鲁兹和毛他们没事,恐怕也不可能接近这么个棘手的地方了吧。这样一来,就连考虑逃跑的手段都是愚不可及的。

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千鸟。

徒劳感和失望感,沉甸甸地压住了他的双肩。

“你就是那个什么相良宗介吗?”

貌似敌人指挥官的男子说。

“…………”

“把武器扔掉。听说想问你小子的事情可是有山那么多呢。只不过呢,要寻死的话就趁现在比较好哦。因为,我们对待俘虏可是有些特别的执着哦。”

宗介慢慢地环视着那些下流的笑容,自暴自弃般地说:

“随你们便吧。”

就在这时。

越过距离机场数百米的领地外的丘陵,突然之间,一架大型直升机现了身,引擎和螺旋桨的隆隆声响彻了附近一带。

“!?”

MH-53。是希尔兹老先生带来M6的那架直升机。大型直升机刚渐渐接近自己这边,马上就深深地沉下左舷,进入回旋。

“宗介,趴下!”

扬声器里传来雷蒙的怒吼声。

从直升机左舷窗里露出的急射小机*——火神机关炮对准了飞机场上的士兵们,猛烈的射击如雨点般落下。周围掀起大量的沙尘,士兵们倒地,翻滚着,到处乱窜。



是雷蒙他们赶来了。可是太有勇无谋了。开着直升机在这种超近距离晃来晃去地飞的话,立刻就会被“巨兽”击坠的。当然了,身为普通武器的那架直升机上,没有任何能击破“巨兽”和AS的能力。

明明只要我死了就结了。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

边穿越机场遭袭所造成的突然的混乱的漩涡,宗介对着无线机呼叫道。

“已经够了。雷蒙。马上逃走!作战失败了!”

于是乎,柯特尼老先生的声音隔着无线电对他痛斥道:

“你在说什么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在死心之前,你就没有狗急跳墙一下的打算吗?”

“你在说什么没头脑的——”

这时,一个另外的声音——熟识的女声插进来怒喝道:

“相良!现在就把‘烈焰魔剑’给你放下去!随便用吧!”

“烈焰……什么?”

对方,原本应该隶属于“秘银”情报部的特工,“幽灵”接着喊道:

“是‘烈焰魔剑’!不过,是它本人的自称就是了!”

“从这种高度——我可没把握哦!”

“好了啦,放就是了!”

“唉唉,真是的!”

上空的直升机的已经打开了舱门,从那舱门里面,有某种巨大的黑色物体滑出,落了下来。因为夜色再加上烟雾的关系看不太清楚,不过恐怕是AS。

盘旋着的运输机,被敌人发出的数发机关炮命中,“砰”地一下喷出火来。大幅度地甩着尾巴,洒下螺旋状的烟,运输机立刻开始失速了。

无线的另一端传来的,尽是激烈的杂音和柯特尼等人的骂声与悲鸣。

“…………!”

雷蒙他们的运输直升机越过宗介的头顶,边左右摇晃着,边迫降在领地内的庭园中。刺耳的轰鸣。折断的旋翼在空中回转,卷起大量的沙尘。里面的人看那样子的话说不定还没事。不过两名老人家如何可就不知道了。

然后——

另一个掉落下来的物体——雷蒙他们运来的来历不明的AS,在空中轻轻一个转身,在宗介眼前,大约10米远附近的地面上着陆了。是个非常流畅,无可挑剔的着陆。

“…………”

漫天飞舞的沙尘渐渐散去,周围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照得通亮,终于,他看清了保持着着地时的姿势蹲伏着的那台AS的全貌。

(这台机体是……?)

潇洒的流线型的轮廓。是和M9一样的第三代AS吧。

与之最接近的是那台机体——“强*”。与在东京被破坏了的昔日的爱机,“秘银”唯一的λ驱动器搭载型AS,ARX-7“强*”同样锐利的双目。但是这台机体比起“强*”来要更具分量。手臂、腿都更加强有力而健壮,说明着它的能量与瞬间爆发力之恐怖。两肩上装备了大型的装甲,在那装甲上面又安装了大型的大炮。是普通的AS无法操纵的那种大小的——没错,简直像是搭载在坦克车上面的那种重型装备。

装甲的颜色是白色。不,基本的涂装确实是白色,但有几个地方却被涂成了红色。稍微有些发暗,但是却像燃烧着一般的,鲜血般的红色。

相对于被涂装成白加深蓝色的“强*”能让人联想到的冰和水,洋溢在这台机体各处的红色,简直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愤怒的烈焰。

燃烧的烈焰。

主司能量和攻击的颜色。

一瞬间,宗介甚至忘记了这里是战场,只是呆呆地仰望着那台机体。



“好久不见了,中士大人。”

一个极其怀念的声音从外部扬声器里对他说。缺乏抑扬顿挫的,低沉的男性声音。是AI作出的合成音。

“……是AL吗?”

“肯定。只不过本机的名称是ARX-8‘烈焰魔剑’。相良中士。请您允许我回归到您的战争中。”

这样啊。我还能战斗。

“当然。许可了。”

“万分荣幸。详细的事情以后再说。首先请搭乘。”

那台机体——“烈焰魔剑”伸出了左手。有几名敌人向自己射击。打中了装甲,*弹和火花四散飞溅。宗介飞身跳上AS的手掌心,毫不费力地绕到了机体的背侧。

“新的装甲马上就被弄伤了。横竖都要来的话,我本来还想搞个更优雅一点的初阵呢。”

“……你这多嘴多舌好像还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这几个月都没有说话的对象,一直很无聊嘛。”

“真是……”

摆什么架子嘛。害我白担心。

宗介哼了一声,滑进开放了的机体的舱门。操纵系统几乎和M9以及“强*”没什么区别。他开开合合握了几次操纵杆,确定了状况。

舱盖闭锁。逐步完成启动程序。主控模式,双边角的设定等等,一切都迅速地完成了。

“接下来……”

正面显示屏上,显示着纠缠不休地朝着己方开*的敌步兵部队,以及注意到己方存在的巨大AS“巨兽”正进入攻击态势的情报。通常大小的敌AS,“地狱君王”型也正在展开中。

“警告。敌AS。‘巨兽’型三台,‘地狱君王’型三台。重装备的步兵部队大约两个小队。”

如果是普通的AS的话,这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战力差。毕竟就算一台都难对付得要命的“巨兽”,可是有三台哪。

可是——

“首先要稍微闹腾一下试试看吗?”

宗介做了一次深呼吸,重新握好操纵杆。

“也好吧。三分钟收拾干净。”

“三分钟不可能。四分十二秒左右如何?”

“烦死了。要上啰……!”

“了解,中士。”

战斗机动。猛踏大地,化身为真正的火焰之剑,“烈焰魔剑”向敌人跳去。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十话



那台“地狱君王”的操纵兵,正为没有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而心怀不满。

组织里有一支在被称作“Mr. Au”的干部指挥下的部队,而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根据作战前的简要说明,他们被告知这座宅邸中最少也也有三台相同型号的“地狱君王”——λ驱动器搭载型的AS在守备着,而且根据场合不同,还很可能和性能高于之的发展型AS“地狱骑士”进行交战。既然装备了 “地狱君王”,那么攻击对象就和自己一样,是属于“汞合金”系列的组织了。虽然可以说是同伴,但话虽如此,还是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只要平安无事地完成被交予的任务就好了。这也就是说,即使要“同类相残”也好,只要能保证作为佣兵的报酬和安全,甚至还有掠夺的自由的话,就完全没必要在乎对方的背景之类的了。就连对作战前一定要被投予的药物的疑问,也早都已经抛诸脑后了。而且,由于“地狱君王”型那压倒性的性能,他们已经觉得最近这种一边倒的战斗不能让人十分满足了。

然而,真的打起来一看,几乎就没有称得上抵抗的抵抗。

预想要交战的敌机不知待在什么地方没有现身,另一组难对付的对手——“地狱骑士”型的机体也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马上就撤退了。

太无聊了。不能相互厮杀吗。

兴奋性和集中力同时处于高昂状态的他们的精神,正感觉到某种饥渴。

就在这时,一架所属不明的直升飞机单*匹马地飞了过来。直升机试图对步兵部队施加零散的攻击,但是,在他们抵达攻击位置之前,就被己方的巨大AS“巨兽”击坠了。

他们的饥饿感更加高涨了。

太无聊了。把猎物交给我啊。让我好好地杀一场啊。给我准备一个拼命地逃来逃去,挥舞着钢铁和塑料制的手足,用无力的40毫米炮勇气可嘉地打过来的可怜的敌人啊……

警报声。

机体的传感器,在宅邸的外面捕捉到了一台AS。大概是从被击坠的直升机上投下来的吧。

暗视模式。

从轮廓上可以判断出是第三代型的AS。没啥了不起的。区区的M9系列而已。不是这台“地狱君王”的对手。

红外线模式。

蹲伏着的机体的热量,和迄今为止提供过来的M9的数据都不相符。而且,现在仍然在节节上升的敌机的发电机的推定功率是——

“4800……?”

推定,4800千瓦。

是标准的三代型AS的两倍以上。这已经不是陆战兵器的水平了。而是规模远远大于之的战斗机或战斗舰的功率……!

在滚滚冒起的浓烟的另一边,慢慢地现出身影的白色机体。各个部分的装甲正闪耀着深暗的,灼热的,燃烧般的红色光辉。周围的大气因为热量而扭曲,那魁伟的身姿正在火焰之中微微摇曳跳动着。

指挥部传来了命令。

“致所有部队。攻击降落在直升机场的敌AS。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立即将那台敌AS击破……!”

在他们回答“了解”之前,敌AS动了一动。

那东西瞥了他们一眼,保持着蹲跪的姿势轻轻沉下身子,积蓄起力量。光凭这极其细微的动作,所有的己方部队就都察觉到,从此往后有什么事情要开始了。

“……重复一遍。立即将敌AS——”

宛如燃烧的火焰爆裂开一般,敌AS跳跃起来。



在最初的跳跃中,宗介的意识差点儿就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感觉就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恐怖的G力拉到了脚底下一样。视野收缩起来,变得一片漆黑。他咬紧牙关,重新握好操纵杆。

“…………”

在千钧一发之际恢复了意识,他将视线投向屏幕上的G量表和高度计。瞬间的重力加速度有30个G以上。这已经接近飞机事故了。现在的高度是80米。数秒之前应当身处的直升机场,现在已经远远地被抛在了身下。

搞什么啊,这台AS。

这种力量到底是。

就连这么说出口的闲工夫都没有。地面眼看着渐渐迫近了。他挥舞手足摆出着陆姿势。在宅邸领地的外面着地。被冲击砸毁的铺装,简直就像*爆炸般地在机体周围飞散。

“什么啊,这是……?”
边拼命地忍耐着着地的冲击,宗介气喘吁吁地问道。

<教育信息。请给“这”的对象下个定义。>

AL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这部机体的跳跃力的设定的——”

<开玩笑的。很厉害吧。>

“你……!”

宗介咂舌。AL连不懂变通的普通型AI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失礼了。因为实际上,连像样的试运转都没有进行过嘛。>

“你说什么?”

<因为这部机体是在非常限定的环境中被秘密地制造出来的。我自己也要求过在演习场进行运转实验,不过被亨特氏以‘既没有那种地方也没有那种时间’的理由驳回了。>

“亨特。是说加宾·亨特吗?”

<肯定。>

宗介头一次得知,担任“秘银”情报部·香港支局局长的那名男子,对这台机体参了一脚。从那个女特工——“幽灵”将这台机体带来这件事上来看,这部ARX-8“烈焰魔剑”的制造似乎也和“秘银”的情报部有所关联。

警报声。

敌人的AS,“地狱君王”型急速接近过来。武装是标准的35毫米*。

“…………切。”

宗介比较慎重地操作机体。

“烈焰魔剑”轻轻地向右迈步,回避开敌人的射击。飞过来的炮弹削掉了路面,将旁边的仓库打了个粉粉碎。

“那,不用说肯定能用对吧!?”

<您是指λ驱动器吗?>

“没错。”

<天知道……>

因为脱力感腰一软差点儿没趴下的宗介的动作,“烈焰魔剑”也极其忠实地再现了出来。敌人的攻击。继续进行回避动作。

“什么叫‘天知道’啊!?”

<不。因为毕竟从来没有使用过,我也不能不负责任地肯定——>

敌弹擦过了大腿部。肩部也浅浅地中弹,卡锵一声,猛烈的冲击袭来。

“……!”

<接近警报!>

敌机拔出单分子刀,径直向己方逼近过来。没有应对的时间了。就连选择装备的武器的时间都——

宗介咂了下舌喊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试了啊!”

<请。>

紧接其后,两股力场碰在了一起。大气扭曲而发出悲鸣,白烟和瓦砾的碎片混在一起卷起漩涡,伸出去的“烈焰魔剑”的手,接住了“地狱君王”的单分子刀。

启动了。

光这样他就十分清楚地知道了。能够感觉到敌人制造出来的力场,以及将其挡回去的自身的力量。不。还能做得更多。甚至还可以反击。以这压倒性的力量的话——

“…………!!”

“烈焰魔剑”像握住区区一根短棒般抓住了单分子刀,将敌机猛地一下拉近。机体的眼睛和眼睛——传感器和传感器在近距离相会。从敌机头部的动作上,可以看得出微微的恐惧。

移动右手。牵引机械臂的操作*做成拳头,大大地抡圆了挥过头顶,向着敌人的躯体打了上去。眩目的火花。“烈焰魔剑”的拳头突破了“地狱君王”的力场,继而像撕裂纸工艺品一样撕裂了它腹部的装甲。紧紧地抓住内部的发电机,将其拽了出来。无数的电缆线像内脏一般伸出。边捏烂火花四溅的核融合电池,边给其侧腹一记脚踢。失去了动力的“地狱君王”,断成了两半儿被炸飞了。

钛合金的碎片、冲击吸收剂的喷流、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烈焰魔剑”的眼前汹涌澎湃地跳跃着。

一机击破。

徒手居然就有如此的破坏力。

<启动成功。意外地总算是有办法呢。>

“不过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啊……”

<强制冷却开始。>

“烈焰魔剑”的后头部锐利地展开,从里面吐出大量头发状的放热索。虽然是和“地狱君王”一样的马尾形状的部件,但它展开的势头比起说“伸出”来,更像是大量的热水从蛇口中喷出来一般。

聚集过来的上升气流摇动着“发丝”,微微发白的光粒子向四面八方飞散。“烈焰魔剑”就那样保持着蹲跪的姿势,探求着新的猎物。

光学传感器有反应。又有两台“地狱君王”逼近了。

“武器有?”

<有各种各样的。首先用这些如何?>

武器控制面板上有了显示。

机体的简略图,其两腿的膝部闪烁着蓝色的光。“GRAW-4/MMC”的字样。是两柄大型的单分子刀。它是迄今为止的M9上一直使用的“GRAW-2”的发展型。

“好吧。”

<了解。>

看上去大得有些不协调的“烈焰魔剑”的双膝部装甲中,收纳着折叠式的单分子刀。两膝的装甲一打开,就有两柄单分子刀喷着火花,大大地向外伸出。“烈焰魔剑”握住刀柄的部分,用力一拔,宛如大鹏展翅般地向左右摆开。只是这样的动作就在地表上掀起了风暴,飞扬的沙尘描绘出让人心情爽快的旋风。单分子刀“GRAW-4”瞬间从格纳状态展开,刀身发出低沉的轰鸣。

<M3接近。10时,距离1。>

那台“地狱君王”——分类名M3两手举着大型的单分子刀,正一边采取巧妙的战斗机动一边想和己方展开肉搏战。另一台M2正从右手的死角逼近,被它们同时过来的话就麻烦了——

<M2包在我身上。>
“?”

<请继续进行战斗。>

没有再多对话的闲功夫了。几乎正对面是二刀流的敌机。宗介操纵机体,从正面朝着那台敌机“地狱君王”撞了过去。λ驱动器生成的力场之间相互碰撞,大气被粒子化,放出强烈的光芒。

“…………!”

另一台“地狱君王”——M2从背后逼近。“烈焰魔剑”的两手都已经占得满满的了,但是,它的两胁下,M9系列的机体的话应该是用作武器架的地方却迅速地展开,从中出现了小型的机械臂。

(隐藏手臂……?)

将操纵者的四肢动作放大再现的AS,依照原理是不能再操纵更多的手臂的。但是那双手臂,简直就像被另一名操纵者操纵着一般,展现出非常灵巧的动作。一对“隐藏手臂”从腰部的外挂点上抓起成串装的*,接连不断地向从背后逼近的另一台“地狱君王”投掷过去。

爆炸。吃了出其不意袭击的敌机失去了姿势,被拖延了攻击的时机。在这段时间里宗介灵巧地操纵本来的双臂,架开正面敌机的斩击,沉下身子对它脚下轻轻使了个绊儿。

不。可不只是单单使了个绊儿就完了。

多到过分的“烈焰魔剑”的力量,以差不多要把敌机的脚给拧下来般的势头炸裂开来。那台“地狱君王”以腹部为中心转了几乎一圈半,头部蹭上了地面散出火花,把停在附近的好几辆车都扫翻了。

一个回身,轻轻地跳跃。直线逼近正受到*爆炸影响的敌机。敌机迫不得已开炮。宗介狠狠地瞪着*口。只不过光是这样,炮弹就在眼前弹飞了。

右边一闪。接着是左边。

“地狱君王”被切成了X字形。碎裂的手腕咕噜咕噜地回转,落到地面上,痛苦地扭动着。

二机击破。

吃了扫堂腿的那剩下的一台,正在视野的一角踉踉跄跄地试图起身。还打算战斗吗。不,是打算逃跑吗……。

<请用这个。>

与AL的一声同时,左胁的“隐藏手腕”拔取了一柄收纳在肘部的对战车短刀,轻轻地放在了胸前。真是完全掌握了宗介的行动癖好的,绝妙的时机。

“哼。”

宗介哼了一声,移动机体,横向抓过对战车短刀,马上就以锐利的动作向最后的“地狱君王”投去。敌机试图用λ驱动器的力场挡住这一击——却被己方的力场压倒了。

对战车短刀直接击中了躯体的正中央。金属扭曲的诡异声音响起之后,伴随着闪光,“地狱君王”碎得七零八落了。

三机击破。

追随着边回转边落地,而后猛地站立起来的“烈焰魔剑”的动作,从后头部伸出的放热索描绘出柔美的曲线,洒下光芒的飞沫。



“什么东西啊,这双胳膊是?”

<是辅助臂。请在攻击辅助、弹匣交换、精密作业等等上面使用。控制由我来进行。>

“四根胳膊吗。感觉好恶心啊。”

<我可很喜欢呢。到了这个时候,请无视您的喜好吧。>

“…………”

剩下的敌方主力就是“巨兽”三台了。那种大得离谱的巨大AS。其中的一台,原本就在附近沿岸的“巨兽”,正盯着“烈焰魔剑”看呢。



不幸的是,雷蒙他们乘坐的运输直升机造得非常结实。花了三十年以上,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一路不断重复进行样式更改的设计,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地就严重破损、烧起来的。

“所以我说过了吧!?没那么简单就死翘翘的啦!”

藏在大破的机体的阴影里,柯特尼老先生大喊道。

“是啊,真是的!”

用不输给周围*击声和爆炸声的声音,雷蒙回吼道。

“不过我也不觉得这样子被敌人包围,慢慢地折磨到死有什么意义啊!”

雷蒙的慨叹是很有道理的。虽然因为迫降有几个人受伤,但是他们这些直升机乘员中还没有出现死者。敌兵们包围了横倒在庭院正中心,变了形的机体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直升机。雷蒙他们虽然在机体的荫庇下勇敢地应战,但却完全找不到逃脱的机会,只是眼看着弹药一个劲儿地往下减少。

“唉呀——,这让我想起了溪山基地啊!打过来吧,打过来吧!哇——哈哈哈哈!”

情绪变得异常高涨的柯特尼正拼了命地猛射机关*。

“溪山吗。那真是一场严酷的战争啊。”

板着脸举着*,希尔兹老先生嘟囔道。(技插:溪山(Khe Sanh)是位于南越西北角,靠近老挝边界的一个小村,越战时曾经是美国一个重要的火力基地。1967年的时候曾在此发生过重大的战斗。)

“喂。我可是听说‘能安全地运过来’才跟到这儿来的……。为什么却要在这种墨西哥的穷乡僻壤,开展绝望的*击战啊?”

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东洋女性,正单手举着*抱怨着。虽然用“幽灵”来称呼她,但是她实际上是什么人,以及到底是协助哪股势力的,直到现在都还完全不知道。

幽灵发来的接触,是紧接在宗介目击美陆军的战斗时的联络之后。在他们乘坐直升机待机的荒凉小村的村外,空无一人的荒地上突然开来了一辆大型拖车。在警戒起来,举*相向的雷蒙等人面前,那名女子——幽灵两手空空地走出来,在车头灯的映照下,这样喊道:

“相良宗介在不在?我有东西想要交给他!”

作为陷阱来说这要求有点奇怪,而且她好像还很清楚宗介的事情。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看了看集装箱的内容物的雷蒙等人,看到作为货物的AS——从来没见过的第三代型机体都瞪圆了眼睛。

信还是不信都随便你。要去的话就把这机体带去。

幽灵这样告诉雷蒙他们。当问到为什么这个女的会知道这个待机地点的时候,她回答说:“我也不清楚,‘AL’说是在这里。”

虽然叫人难以信服的地方很多,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特意要拒绝的理由。雷蒙他们将新型AS装上直升机,带着幽灵一起,这样子飞到了宅邸来,然而——

“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多那么厉害的敌人。死定了。这下子绝对死定了。”

“那可还不一定呢,小伙子!”

柯特尼说。

“你看看。相良那浑小子,已经打掉了三台了哦!”

“啊,真的耶……”

距离他们的坠落地点数百米远的果树园的一角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是那台白色AS“烈焰魔剑”用对战车短刀击破了来袭的敌AS“地狱君王”。

“没听说过那叫什么羊肉的劳什子,也从来没见过力量那么猛的机体。不过,他动作的节奏抓得真好啊。那真的是头一次坐上的机体吗?就跟从以前起就使惯了的爱机一样嘛。”

“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吧。对于相良来说,那部机体就像他老伴儿一样。”

边缩起脖子躲开至近距离的跳弹,幽灵说道。

“但是,以那个‘巨兽’为对手的话又怎么样呢……”

一直在海岸上重复着散发的炮击的超大型AS对己方投来一瞥。“巨兽”边震动着那巨大的身躯,边以“烈焰魔剑”为目标开始登陆。搭载在双肩、双手、以及头部的所有火器同时喷出火来。大大小小的机关炮、*,反坦克*发出怒号,将白色AS的形体整个覆盖住了。

“不好。”

从那种距离用那种弹幕的话,就连回避运动都来不及。可以看到一点一点地移动的“烈焰魔剑”由于暴风和至近的*失去了平衡,向前跪倒在地。“巨兽”用从那巨大的身体上完全无法想象出来的速度突进,大大地踏出一步,右脚对准“烈焰魔剑”踩了下来。

那简直就像在海啸面前的小孩子一般。“烈焰魔剑”束手无策地被“巨兽”踩烂了。

“啊啊……!”

雷蒙发出绝望的声音,就连柯特尼都皱起眉头屏住了呼吸。但是,幽灵却不同,她那一直为不安所笼罩的细长眼瞪大了,喉头漏出了有点愉快的声音。

“不。好好看看……”

光的粒子,正从结结实实地踩上了大地的“巨兽”的脚底下漏出。放热系统那咆哮般的轰鸣声响彻四野,周围的大气如同夏日的热浪般摇摆扭曲。

“那是……?”

“罗斯&汉密尔顿,PRX-3000。试作型的超高功率发电机。以它那超越陆战兵器水平的动力,再加上λ驱动器的力量的话——”

“巨兽”的身体倾斜了。右脚咕地一晃,掩盖在它脚下的“烈焰魔剑”的身影慢慢地露了出来。

“什……”

“烈焰魔剑”并没有被踩烂。它用双手牢牢地接住了“巨兽”的脚,遍身飞洒着鲜红的光芒的飞沫,正一点点地想要把敌人的巨大身躯抬起来。



机体的咆哮声和警报声。发电机的功率正指着“最大”。冷却系统也在以最高功率运行。穿过电磁肌肉的电流喷出火花,雷光从全身迸发出来。踏在大地上的双脚眼看着陷进了地里,所有的骨架都在发出悲鸣。

<现在的推定荷重,大约1500吨。>

AL用非常理所当然似的声音告诉他。

<虽然只是作为参考,不过这已经相当于30台标准主力坦克的分量了。也就是说是远远超过了设计上的极限荷重的数值。中士大人。请立刻脱离。>

“你、烦、死、啦!”

宗介紧咬着牙关吼道。不知是不是λ驱动器的影响,恐怖的重量也被反馈到了他的神经上。

“要是能的话,我早就干啦……!!”

边拼死命地忍耐着那种重压,宗介短短地吸了口气,将全部的力量注入下腹。

“…………嗨!!”

包围着“烈焰魔剑”的力场闪烁着赤热的光芒。瞬间,爆发式的力量起了作用,将想要踩扁他们的“巨兽”的脚拼命地推了回去。冲击。巨大的右脚从踝部往下都被嘁哩喀喳地压扁了。“巨兽”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地翻了过去。

“最后一击啰!”

<了解。>

抽出已经重新收回双膝部的单分子刀,“烈焰魔剑”跳跃起来。瞄准“巨兽”的脑袋,描绘出短短的抛物线飞过去,用双手握着的单分子刀插向它的脖子。

突破力场,割裂装甲,刀身向内部侵蚀而去。

紧接着第二击,第三击。

瀑布般的火花和飞散的油液。头部的驾驶舱被切得粉碎割了下来,“巨兽”失去了力量。
第四台击破。

AL的报告。残余的两台“巨兽”正从岬角的另一面现身。一台在几百米的近距离。另一台在数公里外的远处。

近处的“巨兽”向己方开炮。“烈焰魔剑”一个转身,躲进方才刚刚击破的敌机的装甲的阴影里。30毫米炮弹和成型*命中四周,洒下猛烈的火焰和爆炸声。

“再像刚才那样我可不要了哦……!没别的武器了吗?”

<请交给我吧。在这边。>

武器控制面板上有了显示。安装在背部的火炮的符号在一亮一暗。

“爆破炮。啥,165毫米……!?”

宗介连声儿都变了也不是没道理的。165毫米这种炮弹尺寸,作为AS的火器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标准的AS用*是40毫米。宗介喜欢用的“拳师”散弹炮是57毫米。克鲁兹用来狙击的最大级的狙击用滑膛炮是76毫米。拥有比这些火炮大得多的威力的坦克炮才120毫米。那是超过50吨的坦克车才能勉强发射的武器。更何况是10吨程度的AS了。

“这不是工兵用的武器吗?”

“爆破炮”原本是用于除去挡路的建筑物和构造物而使用的破碎用炮,但是装备在这台机体上的这个,似乎是纯粹用于战斗的。

<这支火器是战斗用的。因为*和后座力都格外地大所以请注意。没有λ驱动器是不能开炮的。>

设在背部外挂点上的机械臂动起来,短炮身·大口径的爆破炮从右肩下绕过,移动到了射击位置。就算只是映在屏幕上的那个尺寸,看上去也是破格地大。

可是,这么个大家伙——

“能使得了吗……”

边操作腕部,试验着爆破炮的情况,宗介嘟囔道。

<不知道。因为毕竟连试射都没做过。>

“但是,也只有一试了对吧。”

<正是如此。>

“好吧。”

“烈焰魔剑”举起爆破炮,从“巨兽”的残骸中探出身子,向着现在正要上岸的敌人跳了出去。



敌“巨兽”立刻开炮。数道眩目的闪光。宗介用λ驱动器将无法尽数避开的敌弹勉强弹了回去。

(没那么简单……!)

落地。立即跳跃。在空中盘旋。对AS*逼近了。头部的格林机关*全自动射击。迎击。挥舞手足。用λ驱动器的力量将下落的抛物线猛地改变。回避开敌人的弹幕。与敌人的距离,大约200米。

(不从最近距离给它打进去的话……)

以低轨道第三次跳跃。猛烈的冲击和几乎让人失去意识的G力。“烈焰魔剑”转眼之间就逼近了敌人的脚边,从它的胯下钻了过去。按照有明的战斗来说,就应该从这里抬头向上射穿背部的狭缝了,但是——

“还不行……!”

“烈焰魔剑”一个前滚翻,马上猛踏海岸的沙滩,垂直向上跳起。转瞬之间就滞空到了“巨兽”的头顶上,在空转了一周。它飞身扑向巨大AS的后脑勺一带。

敌人的λ驱动器发出高昂的怒号,对准焦点的力场杀向“烈焰魔剑”。普通的话早该被那股冲击波吹得七零八落了——

“!”

集中。“烈焰魔剑”的力场接住了敌人的力场,将其如风一般顺势挡开。它单手举起爆破炮,用炮口顶住敌人的后脑勺,鼓足干劲扣下了*。

闪光和冲击在眼前爆发。*突破了装甲,飞进了敌机的胸膛深处,在其中心处爆炸了。165毫米炮产生出的巨大后座力,让机体浮起了好几米。

“……唔!”

失去平衡,“烈焰魔剑”从“巨兽”的后背上掉了下来。

<成功。>

只听到AL这样告诉他。宗介迅速地挥动机体的手脚,重新摆好姿势在沙滩上着地。

“怎么样了……?”
<所以我说啦,成功了嘛。>

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巨兽”的上半身喷出大量的黑烟,慢慢地向前倒去。大概是由于失去了由λ驱动器的力场产生的自重操作能力的关系吧,敌机的各个部分一边脱落,一边渐渐崩毁。坍塌的机体卷起无数的尘埃,发出天崩地裂般的临终前的咆哮。

五机击破。

“好大的后座力啊。”

边实行爆破炮的再装填,宗介自言自语道。

<预料之外。之前没想过您会用那种方式射击。>

“你应该知道我很粗暴的。你当我的搭档都当了多少年啦?”

<大约一年零两个月。也并不是特别久。>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啊。”

哼了一声,宗介向最后的“巨兽”投去一瞥。

现在,“烈焰魔剑”正跪在宅邸正面的沙滩上。最后的敌机在大约三公里远处的海面上,不过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意。它边试着向己方施加威吓射击,边高速向后退去。

<目标M6好像正打算从战场上撤退。要追击吗?>

“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也想试试,不过这种距离的话已经不可能了吧。”

这支爆破炮和“拳师”一样是短炮身的。如果在数十米的极近距离的战斗的话那还好,但要狙击那么远处的敌人的精度可就完全没有了。

<不,可能的。>

“怎么说?”

<预备臂D启动。>

武器控制面板在闪烁。装设在背部的最后的装备——可装卸式的炮身被送到了机体前方,连接到了爆破炮上面,齿轮声和扣锁声。本来虽说大型但还尺寸还是很短的爆破炮,靠着装上炮身,摇身一变成了长度甚至远远超过坦克炮的长大火炮。

<向“**模式”的转换完成。曲射弹道的话最大射程是50千米。>

居然在Arm Slave上装**——长炮身*炮?尽管被这不符合常识的装备吓到呆掉,宗介还是转过弯儿来了。

说起来这机体本身就是不符合常识的。如果有了λ驱动器这种胡说八扯的技能,后座力也好贯通力也好都可以无视。这种水平的战斗中,武器的装甲贯通力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那样的话,这门傻大傻大的巨大火炮,对于“烈焰魔剑”来说也算是正合适的武器了不是吗?

“好吧。就试试好了。”

宗介半自嘲地嘟囔道。

<我早就料到您会这么说了。>

“你好烦啊。”

宗介操纵机体跪下,将控制模式切换成精密射击。传感器的倍率调到最大。转过身体,以全速从战场上撤退的“巨兽”的背影,正在暗视模式的映像中摇曳着。

各种的数据被表示出来。

气温、湿度、风速、炮身的温度、还有其他很多很多。虽然自己也有普通的狙击技能,但是像克鲁兹那样的神乎其技可是办不到的。关于狙击AL也没有太多的数据,所以这会儿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了。

在屏幕中,目标的符号和十字标线重合了。小小的警报声“哔哔”地响了起来。

<确实瞄准了。请开炮。>

“还不行。”

宗介喃喃道,以最小倍率操作手臂。还差一点点。对,还差一点点了……。

开炮。

和之前同样恐怖的后座力袭来。产生的比机体的全高还要巨大的火球,将正面的沙子爆发式的崩了起来。明明应该稳稳地站好了的,却还是失去了姿势,“烈焰魔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冲击就像500磅的*在眼皮子底下爆炸了一般。

就算如此,“烈焰魔剑”的λ驱动器还是启动了。

从炮口吐出的炮弹承载着宗介的意志,完美地划过预定好的轨道,命中了退却的“巨兽”的后脑勺的正中央。

在被放大的视野中,巨型AS的头部被吹飞,撒下熊熊的火焰。

稍后,远处传来爆炸声。

伴随着沉闷的回声,最后的“巨兽”慢慢地倒下,向前沉入了海中。

第六台击破。

呼地喘了口气之后,宗介向AL问道:

“……AL。”

<是,中士大人。>

“花了多少分钟?”

<五分五十二秒。>

“…………”

尴尬的沉默。稍微等了一小会儿后,AL很客气地说:

<虽然您心气儿很高,但是对着那样的对手三分钟毕竟还是有点勉强啊。>

“烦死啦。你说的四分十二秒也不可能吧。”

<记人家的毛病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莫非您实际上是很会记仇的那种类型?>

“这些词儿,到底是跟哪儿学来的啊你!?”

<很不凑巧被操纵兵扔下了将近半年嘛。其间可是不乏听广播和上网的机会啊。>

“…………”

<您要是希望的话,我还能用更没品的方式说话喔。像美国南部的低收入者的风格之类的怎么样?>

“不许记那种东西!”

真是的,你说一句它就顶一句。说话让人郁闷的劲儿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宗介叹了口气之后,像是在抱怨般地说:

“但是,那个……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是宗介的真心话。

虽然很奇怪,但他已经渐渐地对这台战术支援AI抱有战友般的感情了。AL和M9上标准搭载的AI有某种根本上的不同。虽然从在香港的作战之前起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但今天的重逢使得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

虽然并不认为它有把宗介的意图理解到那个程度,但AL用非常平和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是啊,中士大人。我也这么想。这句话可是发自真心的。>

“哼。”

明明是台机器,说什么“真心”啊。

可是,为什么呢。感觉并不坏。

宗介操纵机体站起,为了警戒周边的敌人,将传感器转为主动模式。不知克鲁兹他们怎么样了?而且必须要去救雷蒙他们才行。剩下的步兵部队的话,用这部“烈焰魔剑”来压制大概很简单吧。

不过,要去追小要的直升机,或许已经不可能了……。



在继续飞行的直升机的机舱里,小要正慎重地等待着那次机会。

雷纳的的私兵,战斗服打扮的男子们,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有人去看身受重伤的雷纳德的情况,有人将注意力分散到窗外。即使被溅回的血沾了一身,模样憔悴的小要就坐在他们身边的一角,谁也都没打算去留意她。

紧旁边的男子从座席上探出身子,向驾驶舱的深处说了些什么。因为是西班牙语所以听不太懂,但好像是在询问雷纳德的状态。

只有趁现在了。

这样想的瞬间,各种各样的纠葛穿过她的心中。

这样乱来能行得通吗?事情能按照所想的一般进行吗?那个加里宁可是也坐在这架直升机上哦?而且他——可怜的雷纳德,现在正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啊……?

(别犯傻了……!)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可怜的雷纳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了?些微的同情将成为夺命的利箭,这点儿事,现在的自己明明应该很清楚了才对……!

把眼睛闭紧之后,她深深吐了口气。

紧紧地抿起嘴唇,然后张开了眼睛。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的士兵的腰间,那支收在*套里的自动*还在原处。

好,干吧——

小要将手伸向*,飞快地将它抽了出来,然后迅速地从男子身边退开。瞬间,稍后反应过来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但小要却将将地躲过了他的指尖,将*指向了对手。

“不许动!我真的会开*哦!?”


好久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声音了。感觉真是相当痛快。朝着摆着架势僵在那里的男子们,她继续怒吼道:

“现在立刻呼叫机长!让他把这直升机开回去!”



齐聚的 Make My Day 第十一话


小要所呼叫的机长还没有来。

取而代之前来的是那个俄国人——安德雷·加里宁。明明看见小要夺取了他一名部下的*,正用*顶着那人的胸口,他却一点也没显出吃惊的样子。

“好像挺精神的嘛。我还以为你开*打了他而处于受了惊吓的状态呢。”

加里宁用非常镇静的语气说。因为机舱的天花板很矮而他个子很高的关系,他现在弯腰驼背,缩着脖子。

“Miss. 千鸟。把手指从*上离开,将那把*慢慢地还给他。我希望能这样结束。”

“不许命令我。我会开*打这家伙的哦。”

“没有扣下*的意思的人,是不能拿*的。不仅是浪费时间,还会导致不可预测的事故。我认为你刚刚才亲身领教了这一点啊。”

“扣下*的心情,呢。”

她拼命地忍着,做了一个深呼吸。为了不哭出来。为了不输给他。为了不被这位从头到尾,在所有的方面都占优势的老兵轻视。她将腹肌绷得紧紧的,笔直地盯住对手。
“那,你能开*打他吗?我是说宗介。”

关于宗介和加里宁的关系,她知道得并不多。就连两人对话的情景,基本上也没见过。但是,小要是知道的。宗介说“少校他”的时候的,那冷静沉着的语调,那坚定不移的信赖。“克鲁兹他”、“毛她”、“少校大人她”。还有“会长阁下他”。那充满了和说出这些词语时完全一样的——不,甚至是更强的安心感的声音。



这样的加里宁,真的能满不在乎地变成宗介的敌人吗?能断言说他能开*吗?还能像这样子,一脸什么都看透的表情来教训我吗?

“能。”

加里宁毫不犹豫地说。这种若无其事的回答,却不如说更让人感到无来由的沉重。

“现在也好刚才也好,我都是这么下令的。这种程度的理由,我还是有的。不过连像是觉悟的觉悟都从没做过的你,大概不会明白就是了……”

“你骗人。”

“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就这么想好了。但是如果再继续这种愚蠢的行为的话,你一定会体验其中的意义到不想再体验的程度的。”

“…………”

“代价就是你*口前的这个愚蠢的男人的性命。愿意开*你就开*好了。”

加里宁的话,一句一句地勒紧了小要的胸膛。

完全没受过像样的训练的门外汉的少女,侥幸抢到了*,正用它指着一名机组成员。并且用亢奋的声音,要求着“把飞机开回去”。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机舱里的佣兵们会怎样应对呢,小要想道。

他们的表情里没有恐惧。然而,也没有表现出嘲笑之类的。愤怒也好,焦急也好,都无法看出来。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而已。若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到的,但现在的她却已经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们的想法了。

大概,他们应该是这么想的。这支*的*膛里有没有装*呢。如果装了的话,弹头的种类是什么呢。他们不会傻到去担心自己那被夺了*的同伴的性命。就算万一小要开了*,弹头会不会贯穿他的身体呢。会不会有贯通的弹头变成跳弹,伤到直升机的重要机器的可能性呢。

所以,就算抓了人质也没有意义。他们所关心的根本就不是人命。

“也对呢。那我这么做好了。”

小要将*口从男子身上移开,直直地举向了驾驶舱的天棚。

佣兵们马上就僵住了。这个天棚的正上方收纳着引擎的预备系统和油压系统,以及主旋翼的驱动系统。虽说是军用的直升机,但机舱内部应该是几乎没有防弹性的。就算是*的*也好,被打上几发的话也是很有可能发生严重的故障或火灾的。

“这样的话如何?这里的话我可以满不在乎地开*喔。”

“原来如此。你点到痛处了啊。”

加里宁仍然板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听到学生见解独到的回答时一样。

“但是现在的高度是300英尺。速度是每小时120英里。在这里受到严重损伤的话,要用自转下滑(技插:不用引擎只用螺旋桨迫降的方法,第八话中提了)迫降也很困难。大概毫无疑问,我们全员都会坠机而死吧。运气好能迫降成功,跟着再运气好只有你平安无事,而我们其他人碰巧都受了重伤,再在此基础上你能一个人逃走的可能性是零。”

正如他所说的。现在的小要十分清楚这一点。以这种高度和这种速度,能让直升飞机迫降的势能也好动能也好都不足够。连安全带都没系的自己,在冲撞的瞬间就会被抛出机外死掉吧。

“如果那样也可以的话,你就开*好了。”

“…………”

并不是被什么激烈的言词吼到。那也并不是一句钻心剜骨般的话。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被一股难以名状的败北感重重地击垮了。安德雷·加里宁他并不是靠操纵语言就能使人屈服的那种灵巧的人。他只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说出俨然的事实。而他现在正在讲述的事实——正是即使抢到一把*,小要仍然是毫无力量这件事。

在迄今为止的危机中一路使用过来的多多少少的小聪明和故弄玄虚,那一点点的小主意和大胆的行为。这位身经百战的勇士,并不是种种这些——十七岁的小姑娘垂死挣扎到最后的行动,能轻而易举地奏效的对手。

为什么如此强悍的男人,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效忠于敌人呢?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句“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带你到相良那里去吧”呢?至少只为了让自己明白,而使个小小的眼色也好啊。为什么只用那么严肃而悲哀的眼神,凝视着我一个人呢?

“你是认真的吧?”

小要说道。无来由地变得非常悲伤,她的双眼都已经红红地充满了鲜血。

“那,告诉我。我已经不能再见到他了,是吗?”

“没错。不可能见到了。”

加里宁说。在她听来,这简直如同绝望的预言。无论自己怎样挣扎也好,怎样强烈地希冀、哭叫也好,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至少,是无法不伤害任何人就见到他了。正如雷纳德所设下的赌局。每当自己想要宗介,想要自由的时候,肯定就会有什么人死去。在这飞机上发生的整件事本身,正强力地表现着这种怎样也无法解决的进退两难。

“已经够了吧。把*还回来。”

1

主题

37

存在感

29

活跃日
 2 

实习生

6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不要……”

小要终于用*口抵住了自己的额角。咯吱一声,钝钝的金属的感触。她被想要扣下*的冲动支配了。

对啊。扣下去吧。这样做就好了。什么都好,已经够了。只要在食指上加上力量,它就会为自己抹去一切。不安也是,苦恼也是,开*打了雷纳德的罪恶感也是,这份败北感和绝望也是。

心底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喊着“绝对不行,还太早了哦”,但她用超人的集中力无视掉了那个声音。不可以希望。现在不可以相信希望什么的。不可以表现出来。要将自己委身给绝望,不是什么演技,而是从心底企盼着死亡。

必须要让他那么认为才行。

就像能很简单就扣下*一般,什么也不想,就那么虚脱着——



“等等。”

加里宁制止道。


头一次,他的语气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焦急,他的表情中显露着深深的忧虑。他敏感地嗅到了从小要身上冒出的阴暗的死亡的气息。或许正因为是一路见过数不清的人走向死亡的他,才能感觉到这一点吧。

“住手。我会尽可能地去做的。”

相信了。

“把飞机开回去。”

焦点不定的朦胧的眼神。小要保持着死人般的声音说道。

“这……以现状来说很困难。雷纳德的紧急处理也是必要的。在这里返回去的话他的生命就危险了。所以你先冷静下来,把*口从头上移开。然后瞄准我好了。”

他的话正在变多。正头一次尝试像样的说服,想要进行交涉。主导权转到自己这边了。

“那,让我说句道别的话。”

“?”

“无线机。我想和他说句道别的话……这样我就会死心了……”

将“汞合金”的敌AS全部驱逐之后,宗介转去扫荡残余的敌战力。
首先去救援被包围而陷入窘境的雷蒙等人,将周围的敌人赶开。在连“巨兽”都打倒了的“烈焰魔剑”面前,几乎就没有真正试图抵抗的敌人。

雷蒙和老兵们姑且似乎都没事,正向着取得重大战果的“烈焰魔剑”轻浮地挥着手。那个情报部的女人——幽灵也混在他们当中,不过一副被猛烈的*击战给累坏了的样子,正一个人在那里无精打采的。

没多一会儿克鲁兹、毛和克鲁佐的三台AS也赶了来,残余敌人的扫荡和投降的敌人的控制也正在进展,克鲁兹他们只是看了“烈焰魔剑”一眼,似乎就明白了它是“强*”的派生型。虽然也为宗介和“烈焰魔剑”所取得的令人惊异的战果感到惊讶,但因为“详细的等到撤退之后再说”而将对话推迟了。

只是,就在那时克鲁兹悄悄地嘟囔了一句。

“那个时候,如果有那家伙在美利达岛的话……”

“?你说什么?”

“克鲁兹。别说了。”

毛通过无线电插嘴道。

“我们这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中士。不过,这也回头再说。”

克鲁佐这样告诉他。

“比起那个来,那台机体——是叫‘烈焰魔剑’吧?我想尽可能不让俘虏们看见啊。用ECS隐形吧。”

克鲁佐的指挥是正确的。虽然它的战斗力已经充分地展现出来了,但就算如此,也没理由让敌人从近距离仔细看机体。他是想先避免被他们从细小零件的配置等等上面类推出它的性能来。

“了解。……AL,启动ECS。要透明模式。”

<不可能。>

AL说道。

“什么?”

<不可能的。因为这台机体上并没有搭载ECS。>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就算你问我怎么回事也……。破格的功率加上破格的电容器。强行设计出来的驱动系统,再加上大容量的冷却系统。然后还有λ驱动器。没有用来搭载多余的器材的那种空地方了。>

“…………”

<先告诉给您作为参考,这台机体上不仅没有ECS,也没有ECCS。雷达是最低限度的,而且还没装激光、红外线之类的干扰装置,所以对*的攻击是极其脆弱的。>

“稍等一下。这样岂不是几乎和‘野蛮人’没区别了吗?”

<不。到底还是要比‘野蛮人’强一些的,不过比起M6就只强那么几根毛了。>

“怎么会这样。”

这才终于注意到电子设备的屏显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的状态,宗介目瞪口呆。光学传感器之类的似乎还是和M9一样的最新型号,但是其他的仪器几乎就没有。以如此粗陋的电子武装,要怎样做才能在这场现代战中保全性命啊?

<虽说如此,能和克鲁佐中尉他们合流真是侥幸。靠着和他们的配合以及数据传输机能,这个缺点无论多大都能改进。不要泄气,请加油吧,中士大人。>

“……‘多余的器材’的话还是有的喔。”

<您是指什么呢?>

“就是你。就应该把你给拆下来扔到垃圾桶里去,换成ECS装上。”

<无稽之谈。要是没了我,这台机体就只是个载了一堆重货的‘缺陷M9’。那样也可以的话就请您自便吧。>

“你还敢嘴硬。本来你小子就是——”

<捕捉到新的无线信号。>

打断宗介的骂声,AL报告道。

“?”

<129.22兆赫。AM波的VHF(特高频)带。是没有暗号化的开放线路,不过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呼叫你。>

“呼叫我?”

<肯定。要设定到线路8连接上吗?>

“啊啊。连上吧。”

<了解。完毕。>

一边感觉到心中有什么在躁动不安,宗介仔细地倾听起那数字无线里的声音。

是女孩子的声音。

非常非常熟悉,然而又非常非常怀念的声音,正在呼叫着他的姓名。

“——宗介。你在听吗……?”

声音的主人,是小要。

心脏高亢地跳动起来,汗水从后背上喷涌而出。只是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宗介就有种胸口深处被紧紧地攫住了的感觉。

虽然那声音毫无疑问是小要,但却很纤细,很微弱,极其地没有底气。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小要。不——那仍然是在那所学校中庭里的,最后的那个她。

也没有指望对方回答,她一直在呼唤。

“如果没在听的话……有谁,听到这个无线的人请转达一下。重复一遍。……相良宗介。你在听吗?我现在——”

“千鸟——”

在考虑之前手指就已经动了。合上规定的线路,按下通信开关,他呼喊着她的名字。
“千鸟!”

不知所措般的沉默和噪音。稍微等了一下下之后,她用日语回答了。

“宗介?你在听吗?”

“啊啊,我在听。是我。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了。告诉我地方。不,先别提那个,你受伤了吗?没事吗?”

“嗯……没事的。”

“明白了。那告诉我现在的位置。我现在马上就去接你。没关系的。敌人都已经收拾掉了。AL它——不,新的机体也在。我觉得已经不会再输了。而且大家,毛和克鲁兹他们也在这里呢。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一定——”

“宗介。冷静点。”

小要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冷淡。但是他完全不管那些,仍然对着耳机滔滔不绝地说着。

“不。我很冷静。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发生了好多事。多到我都搞不清楚的地步了。我也迷惑了很多次。但是还是来到这里了。我不能不来。所以,千鸟。这个那个的都先别说了,先告诉我你在哪里。如果不知道现在的位置的话,就说周围的地形。如果身边有敌人的话——”

“宗介。停下吧。”

小要的声音打断了他。

“为什么?不知道你现在的位置的话,就不能去接你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痛苦至极的,尖锐的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响起。

“够了……不要再来追我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要来追我了。现在,我正和加里宁先生一起在直升飞机里。雷纳德也在。或许,我已经把他给杀掉了也说不一定。可怜的雷纳德……。就算这样,我也有很多次想过要逃走,但最后却发现果然还是不可能。我绝对敌不过那些人的。我越是挣扎,就越会伤害更多的人。所以,对不起。真的不要再追上来了。对我这种人,你一直追赶到这个地步,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呢,果然还是——”

“千鸟?你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她正在说的话。为什么要说“不要追上来”这样的话呢,他无法理解。

不——

骗人的。其实他很清楚。

娜美死时的容颜在脑海中闪过。当然小要是不知道她的事情的。娜美只是死者们的象征。每当宗介追寻小要的时候,死者的数量就会愈发增多。无论是敌人,还是无关的人。这一点单纯的事实,小要也应该是知道的。在那所学校的中庭里分离的时候,归根结底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不要追过来。

她是这么说的,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的。自己越是挣扎,肯定就越会让她痛苦。宗介只是从这个事实面前把眼睛转开而已。

“所以……宗介……忘了我吧……”

眼前渐渐变得一片黑暗。有种被扔到了宇宙空间般的感觉。无依无靠的浮游感,和漫无边际地伸展开来的暗黑。

“等等,千鸟,我……”

“要知道适可而止。咱们两个,已经……”

别的什么也做不到,宗介正紧紧地握着被汗水浸湿的操纵杆,这时无线的另一端,小要正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对——就像被高烧烧得神志不清了一般。

“果然,还是不要。”

她说道。

“这样子,我绝对不要。”

她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宗介。你还在听吗?”

“啊啊。”

“我以前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命令你喔。听好啰?”

嘶嘶的抽鼻子的声音。线路那边的她正在哭泣。




“来救我。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也无所谓。无论死多少人——死多少百,多少万,多少亿的人也都无所谓。所以,来迎接我吧!将你所拥有的所有的——那些屁用都不管的,脱离常识又让人头痛到极点的士兵的技能全部动员起来,无论多么棘手的对手也把它打成稀巴烂,来抱紧我吧!!是你的话能做得到吧!?”

“啊啊。能做到的。”

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东西在激烈地,炽热地沸腾着,宗介强有力地答道。

是啊。还有什么可迷惘的?即使要害死几百万人也好。此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困难也好。只要是为了用这只手抓住她,那,我到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一定会去。等着我。”

“嗯……”

泣不成声地,小要说道。

“宗介……我最喜欢你了。”

“我也是。我爱你。”

这种话都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他自己也很惊讶。

“好高兴哦……。那,下次好好地见到面的话,一定要吻我哦。尽情地。无论在什么地方。好不好?约定了哦?”

“啊啊。约定了。”

噪音变得大了起来。直升飞机正试图脱离可能通信的范围。已经没有追踪小要的手段了。

现在是。

“几年也好,几百年也好,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嗯。还有,在宅邸的厨房的冰箱里找一下。那里有个硬盘——”

小要还说了些什么,但已经听不见了。狂暴的噪音的风暴插了进来,线路就此沉默了。

切断无线,小要摘下耳机,将食指从手中*的*上挪了开来。

“已经可以了。”

她将*递还给佣兵中的一人。只有现场唯一懂得日语的加里宁,听完了她的通话,眉宇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被你摆了一道,是吧。”

加里宁说。

“您指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绝望了。真的想要对自己的太阳穴扣下*呢。”

“那是真的哦。”

小要憔悴不堪地说。

不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话,在加里宁的火眼金睛面前,一切都会被看穿的吧。那是既非演技亦非真心的,一种在极限边缘领域的心理战。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能战胜你们,也不认为能从这种状态下逃脱。而且,我本来是真的想要跟他告别的。但是——”

她低下头去。

“对。我改变主意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自己刚刚对宗介说了多么残酷的事情,小要心里十分清楚。她说的,是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办法办到”。此后还会把他引到极大的危险的中心也是。或许还会出现很多的牺牲者也是。这种不负责任和傲慢,她已经准确地理解了。

但就算这样,还是想见他。

这份心情是无法说谎的。只有这一点,她毫无办法。

“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好觉悟了是吗。”

“对。”

定定地凝视了她一阵子之后,加里宁带着叹息说道:

“他已经不会再迷惘了吧。就算我挡在面前,也已经能毫不犹豫地扣下*了。到最后,你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你使用无线机什么的。在你的死相前让了步,是我输了。”

“您还真干脆啊。”

“但是关于你托付给他的那个什么硬盘,我大概是非得问问你不可了。”

“我觉得就算您问了也没用喔。”

小要哼了一声。

“因为那内容是只有我和泰莎这样的才能明白的啦。”



“……真是。”

在“丹努之子”的格纳甲板上,刚从M9上下来,克鲁兹就在宗介面前噘起了嘴巴。


“……居然说什么‘宗介,我最喜欢你了☆’。‘偶也是,偶耐你’啊。受不了你了,实在是。你小子,已经可以去死了。痛痛快快地去死吧!”

“隔了差不多半年才见面,突然就这样吗……”

宗介满脸疲惫地嘟囔道。那时候,和小要的对话用的是开放线路这件事,他一直都给忘了。在被Pave Mare运输直升机运回久违了的“丹努之子”的期间,关于和小要的谈话内容,他被毛和克鲁兹他们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雷蒙和DGSE的人们,柯特尼老先生和希尔兹老先生,还有幽灵也一起去了“丹努之子”。

雷蒙好像也听到了那条无线电。作战结束之后好容易才见到面,他一副想说些什么的表情凝视着宗介的眼睛,最后只低声说了一句“这下子我懂了”。

他应该是不懂日语的,但大概是察觉到了大致的流向吧。
“抱歉,雷蒙……”

“没关系。比起这个,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你的上级啊。虽然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这里,但我们和‘秘银’余党的各位究竟是敌是友还没搞清楚呢。”

雷蒙他们被拦在格纳甲板的一角,禁止了移动。好歹这也是超·最新锐潜水艇的内部,“丹努之子”的船员们还没迟钝到让别的国家的谍报成员们自由地走来走去的地步。

“啊啊。我想她现在正忙着控船,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上级。

和泰莎也一直都没再见过面了。自从在关岛上,和老兵们共同度过那闹哄哄的两天以来。

“相良先生。”

听到背后的声音一回头,泰莎就站在那里。控船已经委托给马度卡斯了吧。似乎是比想的还要快地赶到这里来了。

“上校大人……”

“好久不见了呢。”

她平静地微笑道。她原本就很苗条,但现在看来似乎更加消瘦了。虽然详细的情形还没有听说,但自从美利达岛受到总攻击后直到现在,她的辛劳,究竟有多么大呢。

“……是的。上校大人也是,您能平安实在太好了。”

“是啊。虽然这样那样的发生了很多……但是,我还是相当好的。相良先生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态度十分平静。虽然并不是说冷淡,但也没有万千的思念和要扑上来般的声色。只是在为众多部下中的一名的复归而感到高兴。看起来就只是这样,仅此而已的态度罢了。是在众人的环视之中压抑着感情呢,还是说真的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心情呢。宗介对此也不是十分清楚。

“那……你要回到我队里来吗?”

“这个……是啊,我是有这个打算,但还有点没理清楚,请容我稍微考虑一下。”

“明白了。那么就之后再谈吧。”

泰莎并没有显露出特别失望的样子。

“还有,有些迄今为止都在协助我的人。法国谍报部的米歇尔·雷蒙,还有博塔提督的友人——”

“小泰莎!!”
发出响彻格纳甲板的喊声,两名老人向着泰莎冲去。因为动作实在太快,就连护卫泰莎的士兵们都晚了一步没来及阻止。

“柯,柯特尼先生还有希尔兹先生?”

就像突然在森林中遇到了大灰熊似的全身僵住的泰莎,边翻着白眼边向宗介追问:

“为,为什么这些人会在这里?”


你一句我一句地喊着“好想见你啊”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啦、“是追着我来的吗”啦的吵吵嚷嚷的两名老人,被士兵们拼了死命地从背后反剪住了。

“呃,这个……因为没有其它合适的门路……”

“哈啊。”

“比起这个来,这位是雷蒙。是DGSE的特工,持有有用的情报。头脑很清晰,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很值得信赖。……雷蒙。这位是我的——”

他回头看向雷蒙。只见他精神恍惚般地杵在那里,半张着嘴,像是发烧烧迷糊了似地直勾勾地盯着泰莎瞧。

“……雷蒙?”

“…………”

“雷蒙。她就是我的上级——”

“呃?你说啥?”

“是你说要我介绍的吧!”

“呃,但,可是。真的?这孩子,介绍给我?”

“喂……”

在后面瞄着情况的克鲁兹和毛和克鲁佐,互相咬着耳朵,偷偷地说着:“一见钟情了啊,那头”啦,“真是容易看透啊”啦,“又要给Fan Club追加一名会员了吗……”之类的。



就在这时,舰内电话呼叫了泰莎。好像是发令所的马度卡斯打来的。交谈了几句之后,泰莎告诉在场的众人:

“那么。虽然还没有正式地打过招呼,但是此后本舰要以静肃航行退避到安全的海域。总之,在抵达之前请保持安静。‘丹努之子’欢迎各位的到来。”
于是乎刚被从Pave Mare上搬运出来的AS——“烈焰魔剑”通过外部扬声器问道:

<所谓的欢迎,也包括我吗?Miss. 泰斯塔罗沙。>

“当然啰。AL。你也是。真高兴你能平安无事。”

<多谢您,上校大人。>



在医院的治疗室内,好容易才恢复了意识的加宾·亨特,注意到一名少女正坐在他的身边。

她留着短发,深深地扣着棒球帽,衣着是牛仔裤配运动衫这样不够精细的打扮。年龄大概也就在16~17岁左右吧。

“米拉吗……”

他试图微笑一下,但充其量也只能让嘴角抽抽筋而已。

“不要勉强。”

少女温柔地说道。

“就在刚才,幽灵小姐那里发来了联络。据说那孩子已经平安无事地交到他的手里了。好像还展现出了预想以上的力量呢。”

“是吗……”

他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咳嗽着,环视治疗室。身边的心电图仪正在发出规则的电子音。

“……太好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完成。赶上了啊。谢谢。多亏了你。”

“不客气。那个人——相良先生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如果他没有来的话,我想,现在这会儿我已经在西伯利亚的什么地方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吧。”

“哎,大概是会这样吧。”

“但是,我也只是帮忙而已。归根结底,都还是多亏了那孩子——AL自己吧。自己设计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普通的AI可是做不到的呀。那个叫做巴尼的人真的好厉害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最强的AS’吗。”

亨特喃喃道,目光朦胧地仰望着天花板。

无论怎么拟人也好,人工智能要养成类似人格或直觉那样的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能欠缺了作为现实的身体感觉的吧。只是靠给它连上网线,是无法产生出如此之高的独创性,如此之高的灵活性的。牢牢地踩上大地,感觉热,感觉风,将自身暴露于战斗这种极限状况之下才是重要的。正因为如此这台AS——最最先进的人造的人体,作为容器才是必要的不是吗。

按照迄今为止所听到的来说,似乎直到ARX-5为止的“实验机”,都连AS还不是。到那时为止的ARX系列,都是彻头彻尾在研究室中制造出来的,特殊器材的集合体。而且一直都听说的是,它们只能引发惟有用高精度的测量仪器才好不容易能测出来的那种“超常现象”而已。

戏剧性的差异出现是从ARX-6开始的。据说头一次被搭载到了模拟的“人体”——改造过的M6上面后,那个系统才渐渐开始有了像样的机能。

然后就到了7。接下来是8。这个系统的完成度,正以恐怖的势头节节攀升。

那种奇妙的力场发生机能本身,对于军事上来说或许也很重要,但是每当想到这个ARX系统的系谱,亨特总是会无法自已地感到其他的疑问。会不会就连那个叫做λ驱动器的装置,都是什么东西的附加要素呢?像这样。

对。会不会那个现在已经不在世间的倾听者,巴尼·莫拉乌塔,已经察觉到了那个“什么东西”呢?

“说不定真的是那样呢。”

他把这些疑问向眼前的另一名倾听者一说,她——米拉脸色阴暗地低下了头。

“我是在帮忙建造ARX-8的期间,渐渐地明白的。或许,巴尼的目标是——”

少女切断了话头。亨特耐心地等待着答案,但她似乎除此以外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虽说已经完全康复了,但还是担心她精神上的负担,因此他决定改变话题。

“你好像一直在照顾我呢。”

“嗯。因为我担心你啊。”

“我已经没事了喔。你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了。”

“也对呢。再稍微等一会儿,我会去的。”

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亨特憔悴的脸之后,轻轻地微笑道。

(整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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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离线 为了CLANNAD而摸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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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7楼
发表于 2007/03/11 | 编辑
太感激LZ了,全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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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8楼
发表于 2007/03/12 | 编辑
1、3是深渊的,剩下是小道的版本。鉴定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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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9楼
发表于 2008/03/26 | 编辑
虽然有挖坟嫌疑,但我还是要感谢楼主,找了好久都没有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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