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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下载][小野不由美]十二国记全集+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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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十二国记

作者:小野不由美

录入者:浮云居

转自哪裡:浮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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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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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浮云居 > 小野不由美的会客室 > 十二国记 > 十二国记目录
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序章
《东之海神·西之沧海》全文翻译:清音
在世界的尽头之处,有个被称之为“虚海”的大海。
以“虚海”为中心,东边与西边各有一个国家存在。这平时因被“虚海”所阻隔,进而毫无任何往来的二个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传说。
——在海的彼岸,有个如梦境般的桃花源。那里是被拣选的人才有资格前往的至福国度。有着约束中的丰穰土地、有如泉水般源源不绝的财富,没有衰老也没有死亡,更没有任何痛苦存在。——这二个国家,其中一个称此处为“蓬莱”,另一个则称此处为“常世”。
这二个皆为异界所隔绝的国度里,在深夜时分~蓬莱与常世,各有一个孩子自睡梦中醒来。
         ※       ※       ※
他被轻微的谈话声所惊醒。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听见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散落于在这有着微微虫鸣的空间之中。虽然谈话声十分微弱,但他仍可听出这是自己父母站在屋外交谈的声音。
这个空间虽称之为家,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用四根木条所架起的小空间。墙壁与屋顶则是用一件件粗劣的草席所覆盖的简陋小屋。所睡的床也不过是用一张破布铺于泥土地上,根本抵挡不住这四处乱飞的蚊虫。
以前所住的地方比这里更像个家,但那个家已经不存在。它早已随着无名的火焰被烧成灰烬,飘散于这早成焦土的大地之上。
“……没有办法。”
父亲的声音十分的低沉。母亲在回了句“可是……”后,就用手捂住嘴巴。
“没错,他虽然年纪还小,却比其他孩子都来得聪明。”
当他明白父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时,睡意就像是凭空飞掉般,顿时消失无踪。只能在这黑暗中不住的颤抖着身躯。
“但是……”
“我知道他真的很聪明。同年纪的孩子都还不太会说话,他却说得非常流俐,就好像是有鬼上身一般。”
“没错,但他还不过是个孩子,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只那样,如果弄死那孩子,说不定他会回来作祟啊!”
他挤进孩子们所睡的狭小空间中,在黑暗中婘着身子打算入睡。自他出生再过不了多久就满四年了,虽然只听到父母的谈话声,但也明白父母所说的是指何事。
外头的交谈声仍间续的传来,但他却强迫自己装作没听见,努力放逐自己的意识,企图让自己落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两天后,父亲突然朝着自己看来。
“爹有事要出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并没有对父亲提起“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以及“为什么?”。
“嗯、我要去。”
父亲带着复杂的表情,回答一句“好吧”,接着向自己伸出手。他握住父亲伸出的手,感受着这只大手所给予的感觉。离开家,他们一路朝著有着烧焦痕迹的道路走去,慢慢地走进衣笠山深处。爬过几个山坡,确定自己认不得回家的路后,父亲总算是放开自己的手。
“孩子,待在这里不要动,爹马上就回来。记得待在这里不要动喔!”
他点了点头回应一声。
“记得,千万别动喔!”
他再次点头应答一声,目送着父亲不时回头探看,且渐渐消失于林中的身影。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要一直在这里等着。
他握紧双拳,视线朝着父亲消失的方向看去。
——绝对、不能回到那个家。
就如同他所立下的誓言,他没有离开过自己所站的地方。天晚了就席地而睡、饿了就在自己双手可及的范围里掘草根吃、渴了就喝晚上所降的夜露。就这样经过三天,他再也没有任可气力可以动了。
——不要紧的,绝对不能回家。
他非常明白,回家只会造成双亲的困扰。
所居的都城早已被战火烧毁,许多死去的尸体都散落于各处无人收拾。就连雇用父亲的佃主也被攻打的西军所杀。
失去工作、失去家、更无法养活家人的现在,像自己这样只会吃喝而不事生产的小孩,能少一个就算一个。
他闭上眼,任凭自己的意识趋于混浊。在陷入深深的睡眠之前,他仿佛听到有某种野兽踩着草皮而来的脚步声。
——要一直待在这里。
他等待着,等到家人的生活得以延续,进而得到安定与幸福时,他们能回到这里悼念他。
即使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他仍会一直等待。
         ※       ※       ※
他因听见人们争论的声音,而自睡梦中醒来。
源源不绝的睡意一直纠缠着他的意识,使得他听不清人们到底在争论些什么。但他明白,那些人都在责备自己的母亲。虽想帮助自己的母亲,但深沉的睡意却将他拉回意识迷茫的深渊中。
隔天,母亲牵着自己的手走出里城。母亲流着眼泪,牵着他的手慢慢走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流泪。
母亲曾告诉他,父亲早已不在,他到了非常遥远的国度去了。之前所住的屋芦被一把野火烧为灰烬,母亲只好带着自己来到里城。在里城里,许多人都像沉睡般的趴在里木所在的一个小土堆上,占据着一个小小的空间。只要有一个走开,马上就会有好几个人去抢那个地方,在这些人之中,就只有自己是小孩子。
除了母亲之外,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相当冰冷。平时不是无端被殴打,要不就是对自己报以冷言冷语。特别是自己独自一人时更是如此。
母亲压抑着哭泣声,牵着他的手走过因被野火烧灼而荒废的田园小径。最后走入深山,来到一处森林之中。这么远的地方,是他过去从未来到过的。走入林中,母亲松开他的手。
“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想喝点水吗?”
他点了点头,因为自己真的非常口渴。
“阿母现在就去找些水来,要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喔。”
虽然母亲不在身边令他感到不安,但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自己也相当疲惫不堪。他点了点头。母亲在他头上抚摸几下后,接着突然小跑步奔入林中,就这样离他而去。
他坐定于当场,察觉到母亲不会再回来找自己时,他开始漫步于林中,不停找寻着母亲、呼唤着母亲。在林中徘徊许久之后,他终于明白,母亲已朝着来时的方向归去。
好冷、一个人时更觉得寒冷,但最难受的,仍是自己干渴的喉咙。
他边哭边找寻着母亲,不知不觉走出林子沿着海岸走着。等他发现到里城时,已是日落时分。找寻母亲的他,急忙地向着里城跑去。但眼前所见的,皆是自己所不认识的人们。这时他明白,自己是走到另一个里城所在。
一名男子来到他身旁,听完他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抚摸着他的头,并给他少许的食物及水。
接着男子向周边的人交换目光后,牵起他的手往外头走去。这次他被带到海边。走在山道上,他看见一片青凭的海面上,矗立着连绵不断,好似被剑削平似的高峭山壁。最后……男子带着他来到一处崖边。男子的大手再次抚着他的头,接着口里喃喃说声“对不起。”后,将他用力推下崖边。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是在一个昏暗的洞穴之中。刺鼻的海水味中,混着他早闻习惯的腐臭味,那是尸体才会发出的味道。因为他早已习惯于这种味道,所以并不会感到惧怕,也不会感到不安。
全身湿透的感觉令他觉得寒冷,更有着深深的孤独感。突然,他察觉到身边似乎有某种物体正在移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但因洞内光线昏暗,他只看见一座如同小山般的身影。
他不禁哭泣出声,除了感到害怕外,更因为自己对任何事物都无所适从的寂寞感。
忽然,一种温暖的感觉自手腕处传来,吓得他不停地颤抖。但下一瞬间,他感到一种毛毛且温暖的物体不停抚着自己的手腕。那种感触就好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正轻拂着自己手腕般。在这昏暗的洞穴里,竟住着一只大鸟,而它似乎也在窥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将羽毛覆在饱受惊吓而僵硬不动的他身上,就好像将他抱入羽翼之中般。自它羽毛所覆盖之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感觉。
“阿母…………”
但他只是不停地哭泣叫唤着母亲。
         ※       ※       ※
——虚海的尽头,不应当是所有幸福的所在。
到头来蓬莱与常世,不过是处于苦难与荒废之中的人们,在绝望中所祈求的一场幻梦。
虚海东、西二个国度里被舍弃的孩子们,在将来邂逅之后,共同在荒废的大地上,找寻自己心中的梦幻之国。
© 浮云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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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一章

——就如同折山这个形容词般。
直矗入天的凌云山,其如同被折断的巨大峻峰,竟是如此的荒废。
六太呆然的看着这满山遍野的荒芜。之前自己曾一度俯看着这个国家,也曾想过这个国家再也不可能荒废。但眼前的所见的景象,却比之前所见更来得残酷。
薄薄的白云飘浮于高高的晴空之上,在明朗的近乎残酷的晴空之下,夏季正式到来。但大地之上,别说是一朵鲜红的花朵,连一丝丝的绿意也不存在。只徒留一片如同沙漠般荒芜的农地。本应是一片有如绿海般的小麦田,如今除了没有小麦的踪影,连一株杂草都没有。只有被烈日晒得如同龟裂般的农地,及立于其中却不知来自何处的枯草。说是枯草,但也不知是何时枯萎的,上头连一丝草黄都荡然无存。
田畦崩坏,本是居家所在的地方,如今只留着用来区分地域的石垣。而那石垣也崩裂的四处散落。石块上还有着深深的焦黑痕迹,那是在历经无数风雨日晒后,烙于上头的暗痕。
自山丘看向里城,里城的隔墙也是崩坏四散,里头的所有住家崩裂到只残存着瓦砾四散,仅仅残留一株守护着里城与住家的树木。这株因被火熏烧,使得树身完全变成银色的里木,正孤伶伶的伫立于里城深处。在树根处,有几个人缩着身子坐于上头。这些人有如石头一般,没有人想移动自己的身体。
在里木上头停了几只羽毛稀疏的鸟儿,更有着许多状似妖魔的大鸟于上空回旋。里木的枝桠并没有任何的花朵或是叶子附于上头,就单单是光秃秃的树枝,从下头仰看,不可能没有看见这些于上空回旋,等待时机袭击的妖魔,但却没有人想抬头仰看。里木下方有着许多野兽、妖魔等生物伺机而动,但却没有人去在乎这件事。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再也没有心思对妖魔抱有任何恐惧之心。
满山绿意被野火所烧尽、川河四溢、住家及里祠皆化成一堆灰烬、不再能期望有所收获的大地。也没人会再动手开垦这块荒废的大地,也不再有人会为了明年的收成而辛苦工作。他们皆已疲惫到尽头,饥饿到连握住铁锹的气力都没有。只能靠着彼此相依的体温来支持彼此。
回旋于空中的妖魔,其羽翼也因饥饿而萎缩。一根羽毛飘落于俯视山野的六太眼前。这里已成了连魔物都无法温饱的荒芜大地。
折山的荒芜、亡国的坏灭。
——这雁州国,似乎已走到尽头。
先帝谥号为枭王。即位时间不但长,且广施仁政。但不知自何时起,其心为魔之所惑。竟开始虐待人民,以听闻人民悲鸣为乐。他在城市各角落里设置士兵为耳目。只要有人对国王发出不满之语,除了当场逮捕外,其一族也得受其牵累,带至街头处刑。叛乱者则是大开水门,将其同里之人皆灭顶于水中,或是全身涂满油,再用火箭射死,连个婴儿都不肯放过。
一国共有九位诸侯。有心推翻暴政的州侯皆被国王所诛,自此再也没人敢起兵反抗。
在宰辅为此暴政而心痛至死后,枭王傲然道出天命已尽。开始为自己建造巨大的陵墓。他集聚国内所有成年男子,为自己的陵墓挖掘二道又深又长的沟渠。在惨杀无数役夫及工匠后,终于建造起筑于无数尸体之上的巨大陵墓。死后被杀陪葬的侍从中,女子及小孩加起来竟有十三万人之多。
枭王死於陵墓完成之际。至此承受国土荒废,因暴政而饱受生灵涂炭之苦的雁国万民,在听闻枭王凭崩时,其欢呼的欣喜之声,连邻国为之震动。
所有人民都将希望寄予下任国王,但新王尚未登基。在这个世界里,是由麒麟来选国王。神兽麒麟在承受天启后,便依循天命选择国王。选出国王后,麒麟便成为其臣下,就近掌控宰辅之职。但这名宰辅却一直找不到国王,于三十余年的天命尽了后一命呜呼。这是雁国自开天辟地以来,第八次的大凶事。
国王是治理一国,统理一国阴阳凭合的存在。国王不在玉座之上,所有的自然法则皆会失去平衡,使得天灾不断。原本因枭王暴政所荒废的国土,在历经这次凶事后更加荒废,使得人民连悲叹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凭国土一直荒废。
六太立于山丘之上,视线移向身旁伫立的男子身上。那名男子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荒芜大地。
六太称号延麒,外表虽是个孩子,但其本质并非人类。他是这雁州国的麒麟已选择身旁的男子为王。
——你想要一个国家吗?
六太对着男子提出质问。这个国家已近坏灭,跟治理一个没有人民的国家并无两样。
——如果你要,我会给予你一个国家。
这个明确对自己回答“我要”的男子。见到眼前这有如废墟般的大地,心里是做何感想,还是跟自己一样,完全没想到竟是如此荒废。
是该谓叹,还是该愤怒不已——当六太怀抱着这般心思抬头看向男子时,似乎感受到六太的视线,男子回过头来对六太报以苦笑。
“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啊……”
六太点了点头。
“要从头振与一个国家啊。——这真是个沉重的负担。”
从男子说话的口气里,六太完全听不出有任何责难之意。
“像这样什么都不剩不是更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思放手去做,反而更可以得心应手。”
男子只是仰天大笑。
六太低着头,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
当一声“怎么了?”的温暖问候传进耳里时,六太深呼吸一口气。他明白,那之前一直压在自己肩上,连自己都感到为之崩溃的重担,现在就将卸下。
接着男子将手放在六太肩上。
“就把这沉重的负担交给我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蓬山该怎么走。”
六太感受着男子放置于自己肩上的手掌力量。出生已有十三年,这十三年来,自己所背负攸关一国命运的重担,即将交托于眼前男子手中。——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六太回头看着将手移开自己肩膀的男子。
“——拜托你了!”
似乎明白六太所言之意,男子只是笑了笑。
“就交给我吧!”

“……真的变绿了。”
六太站于宫城的阳台上,隔藉云海观看关弓大地上的一片碧绿。
新王登基已有二十年,国土也由荒废逐渐复与中。
雁州国的首都名为关弓,王居玄英宫便位于关弓山的山顶之上,是个面临云海且飘浮于空中的小岛。
用浮于高空中的云海来区分天上、天下。自下界往上看,无法得知天空中是否有水存在,只见白云有如一波波的浪涛般,缓缓地打向凌云山山顶。
自天上往下看,且可见到略带青凭的透明之海,其深无法用任何东西加以衡量。曾传说即使是往云海下方潜去,也潜不到云海的海底。透着云海向地上看去,地上有着如碧海般的小麦,群山逐渐苏醒的绿意,及有着许多树木守护的住家及里祠。
“以二十年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算是不错的吧!”
六太将双手反折做成一个托形,将脸埋于双手之间。云海的水不停地打在阳台的支柱上,传来阵阵迸发的波涛声及海潮味。
“——台辅。”
“啊、真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景象。记得当年到玄英宫时,外头的大地除了一片焦黑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曾一度荒废为焦黑大地的荒土,在二十年来的努力下,已逐渐冒出青绿的秧苗。国家一旦开始整顿,原本已逃至他国避难的人民,也渐渐回归故里。高唱著作物丰收的歌凭,也一年比一年更来得大声。
“台辅。”
“——啊?”
六太用手托着下颚回头看,一名手持奏章的朝士正对着他笑。
“托台辅之福,今年小麦收成比去年更来得丰收。台辅能在百忙之余,抽空关心下界的收成,微臣在此替万民向台辅致上谢意。但如果您能专心聆听微臣所奏之事,想必万民会更加欣喜。”
“我有在听啊,你就继续说下去。”
“容微臣无礼,微臣希望台辅现在能专心聆听微臣所奏之事。”
“我很认真,真的很认真。”
朝士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否请您别再像个孩子一般,至少也请您面向微臣。”
六太弯腰坐在放置于阳台,用来当做装饰品的石凭子上。虽然有椅子,但对六太来说,还不够高。双脚则是随心所欲的前后晃动,不时轻踢着栏干。六太坐直腰干后,对着朝士露出笑容。
“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嘛!”
“请问台辅今年贵庚?”
“三十三。”
虽外表看来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眼前的人的确是一名年过三十,且有着相当地位及身份的男子。
但这对生活于云海之上的人们来说,这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因为他们并不像下界的普通人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增长年岁。但以六太而言,如果能再增长个几岁会更好。——以麒麟而言,一般都在十五~二十五岁时长为成兽。——当年六太来到玄英宫时,就完全停止成长。不知是因外表停止成长,连带着内心也受到影响,亦或是宫里的一些侍从老把他当孩子看,使得六太的内心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般,一点稳重的感觉都没有。也是自成年后,六太也不再计算自己的年纪。
“台辅都即将步入壮年,但您似乎并未察觉到您所负的重责大任。身为宰辅,您是辅佐延王陛下施行仁政的督导者,也是众臣中唯一持有公爵头衔的重臣。请您现在稍微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自觉。”
“我不是说我有在听吗!你是说漉水的堤防吧?但这种事理应禀告陛下才是——”
朝士有如杨柳般的细眉微微蹙起。他姓杨、字朱衡、国王亲赐别字为“无谋”。外表看来虽是名温和纤瘦的男子,但其迫力却不如外表所见,其聪明才智也远超过国王所亲赐的“无谋”。
“……那么,容微臣询问,那位负有重责大任的陛下,目前身在何方?”
“那种事别问我,你降到关弓随便抓个女人问问不就知道。”
“容微臣无礼,台辅您似乎还不明白,为何身为朝士的微臣,要向您提及漉水之事。”
“啊、对了!”
六太的手用力啪地一声合起。
“治水的事理应由地官长上奏,这根本就不是你所管辖的工作吧?”
朝士是司掌警务法治的官职,特别是着重于监督诸官品行职务。治水工事则是由专门管理的地官负责。以形式上来说,除了可以由掌理某些重要土地的遂人上奏外,也可由地官长转交于六官之首的冢宰上奏。
“没错,这并非微臣的工作。但再过不了多久,雁国的雨季即将到来。如果不趁早整治水患,那台辅眼前这一片绿意盎然的农地,都将没于水中。在这一刻都不能等待的时间里,我们那位重要的陛下目前身在何方?”
“这个嘛……?”
“关于这件事,陛下曾说过将于今天此时裁定此事。但陛下却忘记自己的责任违反约定,这样的国王怎能做为诸官的模范。”
“那家伙并不是那种人。真的,他根本就是个浪荡子。”
“陛下是国之栋梁,当这根栋梁动摇时,国家也会为之动摇。既不出席朝议、处理政务的时间也不知跑到哪去,您不觉得再这样下去,国家会再次动摇?”
六太抬起眼瞪着朱衡。
“这些话你应该亲自跟尚隆说。”
朱衡的柳眉再次蹙起,接着突然将奏章用力扔在桌上。
“——台辅,这个月您出席过几次朝议!”
“这个嘛……”
六太开始折起手指数数。
“今天没有去,……再来……”
“容微臣告诉您,一共是四次。”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朝士的官位并没有高到可以参加朝议的程度。六太带着半是吃惊的表情,看着朱衡脸上的温和笑意。
“关于这件事,王宫每个角落都可听到百官的叹息声。台辅可知道,朝议本是每日开一次的?”
“这个——”
“可是陛下却改成三日开一次,以三日来说,一个月也应有十次的朝议。现在都将月底,但台辅为何只出席四次朝议?”
“这——个……”
“而陛下竟只出席过一次!真不知陛下及台辅是抱着何种心思来治理朝政!”
突然,阳台上传来一阵椅子翻倒的哐当声。
六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遂人帷湍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正不停地抖动肩膀,额暴青筋的看着眼前二人。
“为什么你们这对主从,都不肯老实的待在宫里!”
“帷湍,你什么时候来的?”
但帷湍对于六太的笑容报以冰冷的视线。
“气死我啦!像这样漫不经心的人,竟能重建起雁州国,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大夫、大夫。”
帷湍对于朱衡混着窘状的苦笑不予理会,转身离去。
“大夫,您要到那去?”
“——去把那家伙给捉回来!”
六太目送着帷湍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冲动的家伙……”
帷湍别字“猪突”,其冲动的个性比起猪突而言,是有过而无不及。
“微臣也是如此觉得。”
朱衡面带微笑的看着六太。
“啊、是吗?”
“因为陛下没有出席朝议,所以不知何时才能获得认可。微臣也劝过帷湍改日再奏,但帷湍一直等到与陛下约定的时间过后才放弃。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得上奏于身为陛下辅政大臣的台辅,但台辅您似乎不明白。”
“这个——”
“如果再次发生相同的情形,微臣也有所觉悟。即使是身为令人敬畏的台辅及陛下,也不能加以宽容吧!”
“哈哈哈……”
六太无力的笑了笑,接着低下头。
“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反省的。”
朱衡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微臣感谢台辅能听进微臣苦口婆心的谏言,但您是真的反省吗?”
“我真的在反省。”
接着朱衡自怀中取卷宗递给六太。
“这是太纲天卷,第一卷记载了身为天子及台辅所负的重责大任。为了证明您是诚心反省,请您将这个月所没出席过的朝议内容抄一遍。
“朱衡!”
“明天请交给我第一卷及六部朝议内容。——您该不会说您不想抄吧?”
“但如果我抄的话,不就会影响到政务的处理?”
六太抬眼见到朱衡那虽然温和,但却不许任何人加以反抗的笑容。
“微臣认为,只耽误一天的话,是无关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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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朱衡退出内宫,迎着风走在通往王宫的步道上。
雁国是四州里,位于北东的国家,是个气候严寒的土地。冬天有着由北东所吹来,又干又冷的季风。夏季则受到来自黑海的冷峰所影响。在季节由夏转变为秋的这期间,来自黑海的冷峰会逐渐变弱,太阳的光不仅温暖大地,也温暖气候。比夏季来得凉爽也不多雨,是个适合作物生长的好季节。所以相较之下,雁国的秋季十分长。这暖洋洋的天气会持续到,北东开始吹起阵风为止。
由于王宫位于云海之上,所以完全不会受到下界气候的影响。而现在所吹起的风,却与下界的风丝毫无差。自此雁州国将进入秋季,秋季结束前将会有一个月的雨季,雨停时阵风也会跟着吹起自北东戴国所运送而来,干冷的吓死人的冷风。
“漉水……但愿时间能来得及……。”
朱衡看向云海西边,内心祈求漉水工程能在雨季到来前完成。
漉水是条由关弓所在的靖州,往下流向位于黑海沿岸的元州境内出海的河流。元州本身就是个平原密布的州省,随着漉水因季节而重复氾滥的影响之下,造就许多的肥沃农地。但自枭王切断堤防以来,这里就成了毫无人烟的土地。
但近年来,怀抱着回归故里的人们,再次重新开垦起这片土地,现在听说附近已集结了不少小村庄。元州州侯虽有才能,但因有名无实,所以无法行使治水的实权。由于至今还未开始整顿由先帝所留下的各州州侯,所以只好暂时先冻结各州侯的实权。
朱衡叹了口气,举步再次前行,却见到不远处,帷湍正自阶梯上慢慢走上来。
“——结果如何?”
听到朱衡含着笑意的质问,帷湍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向上看着朱衡。
“我把他拎着脖子捉回来,目前正在内宫里换衣服。”
正想问问帷湍为何不同陛下一起由禁门进出内宫,反而特意由正门出入。通往玄英宫直接进出的门,并不只一道门,除了由关弓山麓登上的五门谓之为正门外,还有一道禁门。本来禁门是只有国王及宰辅才能通行。但国王曾下赐帷湍使用禁门的特权。但他仍自正门一路走来,不难想像他是个多么正直的男子。
“那么我跟您一起回去吧!我也有话要对陛下说。”
“随便你了。——不过我真是被打败了。”
“怎么了。”
“陛下竟在关弓的妓院里赌兴大发,结果不但输光身上的钱,连坐骑也因还不起赌债而被牵走,想回也回不来。我是在他以打扫庭院来偿还赌债时逮到他的。”
朱衡不禁放声大笑。
“真像是尚隆陛下会做的事。——那您帮他把赌债还清了吧?”
“本来我是想放着不管。但也不能让他一直在那里扫地还债。如果那个笨蛋不小心说出自己是国王,我绝不会原谅他的。那些人要是知道眼前的家伙是自己国家的国王,不失望的痛哭失声才怪!”
“——您说的也对。”
雁国曾一度破灭到令人难以想像的荒废,新王践祚是雁国全民悲愿请求而来。如果得知全民所悲愿请求而来的国王竟是这种德性,想不落泪想必也很难吧!
“气死我啦!那个只知玩乐的放荡子!”
朱衡不禁露出苦笑,能对国王如此口出恶言的人,恐怕只有帷湍一人。
帷湍本是主管人民凭税、帐务整理的田猎。在新王登基后,就被提拔为遂人,并由国王亲赐别字“猪突”,更拥有许多特权——帷湍可自由进入王的寝宫、自由的使用禁门、骑马入内宫、在国王面前可免除平伏之礼……等。——但似乎并没有赐与帷湍可任意辱骂国王的特权。
“凡事冲动行事的您,脑袋至今还不是好好的挂在脖子上?”
新王于玉座登基之时,玄英宫诸官为庆贺新王即位,在宫内举行盛大的拜揭典礼。就在典礼进行到最高潮时,帷湍一把抓起户籍,将其扔至国王脚边。
听到朱衡所说的话,帷湍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远古,天帝开天辟地,有十二国兴起,并选出有能者居于玉座,是为十二之王。并定下此后将由麒麟承接天帝的意志,进而选出国王。
麒麟一国各有一只,是拥有强大妖力的神兽,承接天意而选择国王。它出生于位居世界中央,谓之为五山中的东岳蓬山。自许能成为一国之王者,皆需亲自至蓬山会见麒麟。这个会见麒麟,并向麒麟询问天意的举动称之为“升山”。
——那为什么,帷湍会将户籍扔向玉座。
“为什么陛下要花费十四年才登基!麒麟六岁时就可选王,就因为陛下迟迟不肯升山之故,白白浪费八年的光阴。这是雁州国八年来的户籍,就请陛下亲眼看看,这八年来有多少雁国人民死去。”
帷湍看着端座于玉座上的国王。对方也用着饶富兴味的表情,来回看着被扔于玉座之前的户籍及帷湍。
虽然不到百分之八十的准确度,但帷湍只是想让国王知道雁州国目前的破败,以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芜。玉座所在的王宫虽光采四散,但下界却蔓延着死亡与荒废。所有人都期待新王践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于新王身上。但帷湍并不认为只要新王践祚,雁州国就可以重新振作。
公然对王上无礼,帷湍早已抱着必死的觉悟。但帷湍决不是个自找死路的笨蛋。在枭王的暴政之下,百官为了不违背国王的旨意、不违背天道,有的人选择惹怒国王、有的人选择昧着良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硬撑过来。
新王践祚后,百官们皆忘却过去的苦难,异口同声的说着一切将会好转。但荒芜的国土不可能因新王践祚而苏醒过来,死去的人也不会因此而重生。
帷湍憎恨忘却苦难过去而欣喜不已的百官,也恨眼前这名刚登基就被喜悦平和的假象冲昏头的国王。
如果自己真因此而被处死,国王将永难忘记原本应欣喜不已的登基仪式上,所留下的不快记亿。而百官也会因新王刚登基就斩杀一名下臣,进而想起枭王的暴虐,使得原本欢欣喜悦的心能有所警惕。在他们因毫无根据而狂欢喜乐的心中,落下一颗不安的大石。
帷湍看着新王,新王看着帷湍。在短暂的时间里,现场空气就像停止流动般。在所有如同冻僵般不动的人群中,最先有所动作的人是新王。
他脸上浮现笑意起身离开玉座,毫不介意的拾起被扔于地上的户籍,拍拍上头所沾的灰尘后,转头看向帷湍。
“就让我仔细瞧瞧吧!”
帷湍呆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会儿,接着被护凭的小臣拉出宫。当时的地官长大司徒立刻免除他的官位,并命令他回家反省,等候国王所下的处分。
虽然帷湍并没有想逃跑的念头,但大司徒还是派兵把守于帷湍家门之前,即使想跑也无技可施。
就在被大司徒处以在家反省的第五天后,敕使带着敕命前来帷湍的家门前。除了官复原职外,更被拔升为遂人。呆然的帷湍在升殿晋见国王时,只听见国王对着帷湍笑着说“真是个冲动蛮干的家伙。”,并亲赐“猪突”二字为帷湍的别字,自此沿用至今。
“——我当时还不过是个连官位都没有的小官,但听到大夫的传闻时,着实吓了一跳。”
帷湍抬起一张严肃的表情,看着脸上正浮现莫名笑意的朱衡。对帷湍而言,或许外人会把他的一时冲动,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笑话题,但帷湍本人是相当认真的,他当时是真有一死的觉悟。
但……当初那名令帷湍死心塌地献出忠心及敬畏的国王,曾几何时……其令人敬畏的地方完全消失无踪。想想……一个把钱输光,连自己都得赔进去以劳力还债的国王,还值得自己为他效忠吗?
“想到我曾为了他的心胸宽阔而感动万分,就觉得自己笨得可怜!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阔,而是他本来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个性。”
“帷湍大人,您说话能否谨慎些?现在您是个有身份的人,请不要忘了您对陛下应有的礼仪。”
“——我最不想听你说教。”
帷湍瞪视着朱衡。朱衡本是春官之一,是隶属于内史之下的下官。当国王巡视内史府时,朱衡对着国如此说。
“微臣已替您想好谥号,兴王亦或是灭王。您是想成为振兴雁州国的国王,亦或是毁灭雁州国的国王。”
面对帷湍的指摘,朱衡轻轻笑了笑。
“这么说,是大夫学我啰!再怎么说,好像用这种方法才容易出人头地。”
“你弄错了吧,那是王上登基第三天后发生的,那时我还在家中反省。”
“是吗?哎呀!年纪大了,有些事难免忘记。”
帷湍看着朱衡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则是暗骂着“你这家伙!”。外表上看来,二人虽然年轻,但那也只是外表上,真实的年龄早已不复记忆。
——当时的国王回答朱衡,二个我都讨厌。
朱衡之所以会有如此无谋的举动,其动机与帷湍有所差异。朱衡本身当然也有一死的觉悟,再加上自己并非国官,而是身为国官的内史所雇用的府吏。这样的自己直接向国王进谏言,一旦惹怒国王,就只有死路一条。
“二个我都不喜欢,用那种千篇一律的谥号,不觉得挺难为情的。”
国王将视线转向朱衡说道。
“身为史官,你的文才就只到这种程度?拜托你再想个俐落好听的谥号。”
“呃……这——遵命。”
“或许,你并不适合当史官吧?”
当朱衡怀着一颗羞耻的心情想着“或许是吧”时,一名敕使来到朱衡面前。正想着自己终于要被解任处罪,却被内史中位居中官的御使召见,自此便出任秋官朝士。
“——我跟你能成为陛下的侧近之臣,除了陛下那毫不在乎的个性外,也说不定他就是喜欢像我们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
听到帷湍说完话的朱衡,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或许真是这样。”
突然,自走道另一头所传来的脚步声,令朱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变了变表情。
迎面走来的是冢宰及其手下的府吏。朱衡及帷湍依循礼制退于一旁,低头行礼让冢宰一行人通过。这时,一个声音自二人上方传来。
“喂!这里可是通往内宫的道路!”
一名府吏对朱衡发出质问。
“你们在此徘徊做什么,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朱衡与帷湍并没有回应。依礼制,准许升殿及进入内宫的官员仅有少数。以二人的官位而言,本是无法进入内宫的。但二人皆持有国王所亲赐的特权,自然会招惹来一些官员妒嫉的闲言闲语及恶意中伤。朱衡与帷湍也早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你们可知自这里走去就是内宫?”
帷湍简短回答了声“是”后,冢宰则是深深叹息。
“这就没办法了。那么请你们不要妨碍到陛下处理政事。”
“但……现在是陛下的休息时间。”
“我并非斥责你们妨碍陛下。真是的,也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难道就不能安静下来好好处理政务。”
“那可得等到一些专门带着陛下游玩的贼臣消失之后吧!”
冢宰边用嘲讽的口气走过二人面前后,便领着府吏往位于东边的宅邸走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于走道的另一端后,帷湍抬起头,脚则是用力朝地上踏去。
“……不知谁才是奸佞贼臣,你这个用金银向枭王买官位的小人!”
朱衡则露出苦笑。帷湍称对方为奸臣是一点也不为过。自枭王失道后,便对政务显得无心,任由百官横行无理。有的人便趁机用金银买取官位,以便每年自国库中汲取银两,用以设置田产。有的人则为讨枭王欢心,不但不出言进谏,反倒帮着枭王残虐人民,使得国土荒废。
“对那种只会耍嘴皮而没有才能的人,没有必要加以理会。”
“但他说的就好像是我们教唆陛下放荡玩乐!那家伙的放荡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本性始然!”
看着帷湍咬牙切齿的表情,朱衡只能露出苦笑的努力安抚。
“会被人这么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帷湍官居遂人,以职位来说是个连中大夫都沾不上边的小官。冢宰职等为侯,但却比不过位居自己下四位的遂人。不同于帷湍有着种种特权,冢宰即使要面见国王,也得历经种种繁杂的手续。这叫冢宰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而官位居帷湍之下的朱衡,更是个连下大夫都不到的小官。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被那种人取笑我就有气!”
“您这么说会让我很困扰的。”
“全都是成笙的错!他是最接近陛下的人,怎么不拿条绳子把他绑在玉座上!”
朱衡不禁感到呆然,没想到帷湍竟连国王身边的侍卫长也骂进去。
“这真的值得您如此生气?”
“我当然生气!被人说是带着王上放荡游玩的贼臣也就罢了!竟还传出我们是主上的“龙阳之宠”!”
“喔!那还真是辛苦您啰!”
“混帐家伙!连你也这么说!”
朱衡笑了笑,接着压低声音。
“用不着去理会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陛下最近也开始考虑,是该整顿诸官的时候了。”
帷湍停下自己的脚步。
“总算要开始了。”
“内政上大致以稳定,国家未来的走向也都奠定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再来就只要凡事顺着轨道去执行就好。这之前一直没时间来整顿诸官,算算更换诸官的时机也到了。”
原本在新王践祚之时,就应罢免枭王时所任用的百官,采用适合的新官员。可惜新王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所以一直揨摆至今。为了防止叛乱,国王下令冻结各州州侯的部份实权。并于各州设置“牧伯”,以监督各州州侯的行为。所派出的“牧怕”皆由侧近之中选出,之前一直阿谀奉承枭王及贪图安逸的官员则摒除其外。
“为怕朝庭有天会大乱,那些没被罢免的官员们,现在只怕还在暗中忙着累积自己的财富。暂时就让他们继续他们永不知足的欲望。”
“……二十年了,那些家伙只怕都已肥得出油。”
“您说这是什么话,为了将来国库能充足着想,就让他们拚命累积吧!不过……最近倒是有许多官员的行为异常。”
“冬天躲在土里安份过活的家伙们,在冬天将要结束之时,打算一起破土而出啊!”
帷湍的视线移向附近的建筑物。
“这个冬天真是长啊……”
当雁国全民悲愿请求的新王登基时,玄英宫还是个金碧辉煌的宫城。而今,这宫城的华美不在,只徒留一片玄幽的宫城。国王将所有装饰于宫城上的金银、宝玉——连自己玉座上的玉石也不放过——全都拿去变卖。即使如此,却仍解决不了雁州国的穷困。无奈之下,国王将部份建筑解体,将石材、木材……等全数拿去变卖。自那时起,关弓山峰上就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黑色宫城,至今都不曾改变。
王宫是天帝赐给初代之王的居所。基于敬畏,历代国王都花费相当大的工夫来整修王宫,更别说是有所破坏。然而,这座象征王朝历史的宫殿,现竟被除其华美的装饰,更甚者半数被解体变卖。使得诸官感到狼狈不堪。
但国王却下了命令“说做就得去做!”。枭王在位时,他放任许多官员汲取国库中的金跟,暗自中饱私囊。可能的话,罢免其所留下的诸侯诸官,将其所暗中累积的金银缴回国库,也不失为是个好方法。但可惜的是,新王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整顿这些官员。对新王而言,整治国土,让荒废的大地能重新有所收获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使完全焦化的田亩能重新开垦,使得人民生活能自收获中得到安定,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这期间除了国王所御用的宝物外,国库里能变卖的,大至金银珠宝,小至士兵们所使用的刀刃,全数运往他国变卖,好渡过这艰辛的时期。
——我只是将东西寄于那些人的宝库里,就让他们拚命累积自己的财富,愈多愈好!等时刻到了,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而国王所说的时刻,现在终于到来。
“虽然放荡,但也不是个傻瓜。”
听到帷湍的低语,朱衡脸上浮现笑容。
“是有才能没错,但也不能让他太任意妄为……”

这名被喻为有能力却放荡的雁州国国王,正被四个人围在内宫的私人房间里,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训。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
尚隆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只见帷湍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
“就只有明白而已!”
“我会反省的。”
“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耻大辱,这个怨恨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尚隆在帷湍转身后,趁他看不见时,故意双手合十祈祷。朱衡不禁深深叹息,内心想着“陛下是真心反省吗?”。
“陛下对自己应有的立场到底是做何想法?国王是一国的帆椲,身为统治百官且理应做为模范的您,再如此放荡下去,叫微臣有何颜面去面对雁国万民。”
“没错、没错!”
一直待在尚隆身旁且面无表情的男子开口说话。
“看看他还张大嘴巴合不拢的蠢样,令人想到得为这种愚主效命的自己还真是可悲。”
“醉狂,连你也开口骂人?”
这名有着一身褐色肌肤,身材矫小瘦弱的年轻男子,名成笙别字醉狂。是掌管军事的司马,也身兼负责保护国王的侍卫长之职,也就是大仆。枭王曾说过,成笙的智谋及武技可比禁军将军强上百倍。而当成笙因向枭王进谏被捕时,枭王因怜惜其才而不忍杀之,故将其幽禁。当枭王凭崩后,诸官皆劝成笙走出牢狱,但成笙却执意坐于牢中。成笙认为自己是因国王下令而下狱,除非有国王的赦令,不然至死都不出牢狱。就这样,成笙在新王下令赦免前,已足足在牢中静坐近五十多年。
“……还有,请不要用您擅自取的别字来称呼我。”
“你不喜欢吗?”
“那还用说!”
相对于成笙一脸严肃的表情,帷湍则是投以怨恨的视线。
“你还算好,那我怎么说,我竟被取叫‘猪突’!”
能被国王亲赐别字,对臣下来说可是莫大的光荣。但如果亲赐的别字是如“猪突、无谋、醉狂……等”此类,很难从中想像是何种光荣。再另外一提,尚隆将身为宰辅的麒麟六太,赐名别字“马鹿”,因为麒麟像马又像鹿。但这些别字就只有尚隆一人喜欢,得知其含意的本人皆不愿领受。
帷湍扭曲着一张脸,不停喃喃念着“气死我啦!”。
“这家伙只能用轻佻浅浮来形容!”
“骂他、再骂!”
这时,三人一起往身后看去。
“台辅您也同罪!”
面对突然转向自己的冰冷视线,六太急忙合起双手,缩缩自己的脖子。
“我又没有参予赌博。”
“那么,在您跷掉朝议的这段时间里,您是到那去了?能说与微臣听吗?”
看着朱衡紧迫盯人的表情,六太脸上浮现笑意。
“——我去视察,看看国家复兴到何种程度。”
“那么,就让微臣听听您视察的结果。”
“这——个……”
“说出来就会卖主了。”
六太喃喃念了念,将视线看向新 ?
“你自己也是到处乱跑乱玩吧!开什么玩笑,凭什么就我被啐啐念!”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跷掉全部的朝议吧?”
“这事不用你管——”
“你知道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吗?”
“虽然相似,但以字义上来说还是有五十步的差距对吧?”
砰!朱衡用力拍打桌面。
“请二位现在认真听微臣所说的话!”
尚隆举起双手,口里念着“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反省的,也会认真处理政务。——这样总行了吧?”
“您是真心的吗?”
“西边传来某些骚动的臭味,我就暂时待在玉座上享受享受吧!”
四人一起朝着尚隆看去。
“——西边。”
尚隆笑了笑。
“是说元州。”
帷湍转身四处张望,接着遣去闲杂人等,在确认四下无人后说道。
“……这个是……”
“这是我自街上听来的传闻。元州近来常有人进出关弓,隶属于元州州师的士兵们,每个月都来好几次。去妓院里出手也相当阔绰,来的时候都两手空空,但回去时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他们来关弓做什么?”
“元州既没有粮食问题,另一个就是武器没错吧?”
朱衡说了句“可是”后,微倾着头。
“如果是为了武器而前来关弓采买,这在关弓难道不会引起话题。”
尚隆笑着看向成笙。
“别忘了,关弓可是王师的兵器库。”
成笙的双眼眯起。并非管理兵器库的武官让武器流出。枭王在位时,收集于兵器库里的兵器多到无法计数。所以后来才会有把兵器库里的兵器拿来变卖,进而充实国库的做法。由于之前变卖的数量过于庞大,以致于兵器的价格一落千丈。而今兵器库里的武器仍是堆积如山。
“可是,元州州侯他……”
听到朱衡的话,帷湍点了点头。
“元州州侯惧怕枭王,也怕枭王死后会被人民报复,更怕被王上罢免而隐居于内宫不肯出来。还有人传出他因此而生重病的传闻。”
“……穷鼠怕猫,那种只会逢迎的人不用畏惧。听说目前是由令尹发号施令。他好像是元州州侯的儿子——叫斡由是吧!”
帷湍瞬间哑口无言。
“您知道的还真清楚。”
“只要混进里城,就可以自人民的谈话中,得知到不少情报。你们可别小看这些消息。”
看着帷湍深受感动的模样,朱衡轻叹口气。
“请容微臣说句话,王上。”
“什么事?”
“您既然身为国王,就不用特意降到下界,混于人民之中,像个间谍般四处打探消息!”
尚隆莫可奈何的朝着天花板笑着,六太却站起身离席。
“怎么了,六太?”
六太走出房间回过头。
“我不想加入你们所讨论的话题,我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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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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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二章

留下国王、帷湍及朱衡,六太走到阳台。太阳已落下,云海一片阴暗。东边正升起一弯细细的明月。
“……真是充满血腥的话题……”
或许将会引起一场战争。朝庭里满是争权夺利、明争暗斗的诸侯及百官,至今仍未出现过内乱,想来也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六太漫步于庭院,想让吹拂的风能吹散那充满血腥味的预感。但心情反而更加沉重。麒麟生来本就是厌恶战争及流血的生物。
——交给我吧!尚隆曾对自己这么说,但……六太讨厌战争。除了会死伤许多士兵外,也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民。
信步走到一处小宫门旁,六太不加思索的推开门。宫门发出微微地吱轧声后,向内开启。这地方并没有守门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本来这里应有值夜的守门人看守,但王宫中的侍从在历经枭王的屠杀后,人数所剩无几,又尚未登用新官,所以王宫各处仍有不少地方欠缺人手。
走过庭院进入里头的内堂后,可以见到一处小小的院子。白沙中立着一株白银色的树木,正低垂着枝桠。树枝本身所呈现的银色,让人有种树枝仿佛是用白银所做出的错觉。
——这株树木,就是用来诞生婴孩的里木。
凡是祈求能得到孩子的夫妇,都会来此向里木请愿。只要上天能听闻其愿,便会在枝头结出被称作“卵果”的果实。果实中则蕴育着婴孩。等十个月的孵化期满,便可将果实摘下,自里头取出婴孩。但……也有一些果实会因异变而流落异界。
六太就是流落于异界的果实之一,尚隆也是如此。因灾异而被吞没——通常称此灾异为蚀——告别原本自己所隶属的世界,经由时间及空间的交错,流入另一个世界。飘流于异界的卵果,会寄宿于异界女子腹中,披上跟异界父母相似的肉身,由母亲腹中出生。以这种形式所出生的孩子,便称之为“胎果”。
六太就是这样飘流于海之彼方的异界,降生于蓬莱某处都市。虽有父亲、母亲、祖父母及兄弟姐妹,但六太却常想着,自己是否为不该存于这世界之人。
六太年纪尚幼小时,家被一把无情的战火成灰烬。当自己被拉出那满是烟雾弥漫的家时,所居的城市早已陷入一片火海。侥幸逃过火灾而挨到天明时,六太才得知自己一位姐姐及祖父母已葬身火海之中。
为了逃避战火,一家人往都市西边迁移后,由于没有积蓄,父亲只好来回于战乱的漩涡中到处求职谋生。这期间,自己一名兄长及姐姐饿死。为了一家能得以延续生存着想,父亲在无计可施的情形下,将六太带往深山中舍弃。
在这个世界所派遣的使者找到六太前,六太在深山中受尽饥饿、口渴及对死亡所感到的恐惧。但……使者之所以会前来迎接六太,是因为六太是特别的生物。——也就是麒麟。
如果六太不是麒麟,他早已死在深山之中。在那个时代、那个场所,同样被舍弃且死亡的孩子不算少数。
——就有如折山般的荒废。
战火是会将人民导向不幸。只要一想到,这个好不容易让绿意再次苏醒国家,将再次面临战乱,六太心里就有种纠结不清的苦闷感觉。
荒废的山野、流满大地的鲜血、失去双亲且因生活困苦而不得不死去的孩子们。
尚隆登基之前,六太曾俯视过这一片国土。当时,自山丘上所看到的大地,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那之后不过经历了二十年的时间,那时的孩子们,现多已为人父母了吧。国王、麒麟及侍奉国王的诸官,皆是没有生命限制的存在,根本不会在意时间的流逝,只有下界的时间是毫不留情的转动着。
那些被舍弃于山野的孩子们,如今身在何方。战火一起,他们是否会让自己的孩子们再次承受自己年幼时所受的遭遇。
六太仰望天空,如钩的明月正升到天之中央,就有如一张被画破的纸张般。
“更夜——”
六太闭起眼,想起父亲曾在深夜里谈论起舍弃自己的过往。他也曾在这国度里,在相同的深夜之中,对一名有着与他相同遭遇的孩子谈论此事。
——那是在十八年前,当六太来到元州附近时所发生的事。

六太跨骑于悧角背上。悧角是六太所支配的妖魔下仆——也就是令使——。而世上只有麒麟能支配妖魔。——但是……
六太骑于悧角背上,以疾风之速飞越元州沿岸上空时,有个人与他擦身而过。正确说来,与六太擦身而过的,是一名骑乘妖魔飞行的少年。
这真是令人感到震惊的遭遇。一只有着巨大狼身,背上长着双翼且有着一张血盆大口,被称为“天狗”的妖魔,背上正驮负着一名少年,用同是疾风的速度飞行。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擦身而过,视线却在这瞬间彼此相交、邂逅。
“折回去——给我追!”
六太对自己所骑乘妖魔下达命令。
“台辅,对方可是妖魔。”
对于悧角的警告,六太点了点头。
“我知道,所以才叫你折回去。既不是麒麟的令使,那妖魔为何肯让人类骑乘?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在海上找寻不久后,六太终于找到那名骑乘赤毛妖魔的少年。少年则是确认到六太所追的人是自己时,胆怯的缩着自己的身体,而妖魔则是发饱含杀意的怪声,巨大的头被一双手用力抱住。
“——不行、不可以!”
少年的年纪看来约比六太小一些,是个黑发带青,且脸色苍白的娇小孩子。麒麟的头发是金色的,就如同六太的发色般。这是麒麟与生俱来的发色,也是麒麟的毛色。
轻叫声“喂!”后,六太自少年吓得缩起身子的反应中,明白对方正感到害怕。他马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是谁?”
少年铁青着脸摇摇头。每上所吹来的强劲冷风,毫不留情的吹向少年衣着褴褛且只有几块破布所包围的身体。
“我叫六太,能在这里见面还真是奇遇。我还是第一次在空中跟人擦身而过。”
少年“嗯!”的点头回应。这表示他也是第一次在空中兴人相会。
“你正在往某处族行的途中吗?有没有急着赶路?”
少年并没有说话,仅用摇头来回答六太的问题。六太笑了笑。
“太好了!我自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现在有点饿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一起?”
六太笑着点点头,用手指向不远处的沙滩。当他伸出手想牵起少年的手时,却被不经意的挥开,像是故意逃避六太的手般。
“你不愿意?”
听到六太的质问,少年以窥视般的眼神看向妖魔。见到妖魔似乎微倾着头回应少年有如窥视般的眼神后,少年这时才点点头。
“……好啊。”
“这家伙是妖魔吧?”
降到沙滩上,六太在拿出自己所带的果物及糕饼后问着少年。少年微倾着头,似乎没听到六太所说的问题。不——应该说是他没听懂这个问题。
少年倾着头回答六太。
“它是妖魔吗?”
这个回答不禁令六太仰天无言。
“除了妖魔及妖兽外,是不会有其他生物能于天空中飞行。你是怎么饲养它的?”
“不知道。”
“你不知道!”
六太呆然的喃喃自语,接着无力地垂下肩。
“……真令人吃惊。”
“是吗?”
“嗯!”
坐于沙滩上,眼前是一片广阔的黑海,位于世界中央的金刚山山峰,则像一面峭壁立于其中。
交谈中,六太得知眼前这名少年曾于深夜中醒来,隔天则被母亲舍弃于山中的过往。
“——是这样啊……”
点点头,六太不禁为这偶然的相逢感到叹息。生于异世界的二个孩子,彼此都因战乱穷困而被双亲舍弃,没想到竟会在此邂逅。
“你说你被里城的人舍弃啊……真是苦了你。”
“是啊……”
“你的名字呢?”
“不知道。”
少年回答说,以前或许有过名字,但早已不记得。
“那你是被海水冲到妖魔的巢穴中啰。”
“不是被海水冲去的,而是大家伙把我带去的。”
“大家伙?”
少年回答就是他后,转身看着妖魔。妖魔也以温驯的眼神回应少年。
“大家伙常常把食物运回自己的巢穴,我大概也是这样被运到那里。”
“你被当成食物运过去!——这么说,是它养大你的……”
当少年点头回答“是的。”时,六太不禁感到愕然。妖魔会养育人之子,这可真是前所未闻。
“以前曾发生过相同的事吗?”
六太将视线看向身后用警戒目光瞪视着妖魔,且一直守护着六太的悧角。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妖魔是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自身的事,即使是身为仆役的令使。不论生命形态如何的不同,却都是与自己相同的种族,是不可能对外人泄露出任何秘密。本来……妖魔就是种与世人隔绝的生物。
六太不死心,他再次对少年提出质问。
“不过真是太好了,你并没有死掉。——你一直都待在巢穴里?”
“有时候会为了觅食出去。”
“大家伙不会吃人吗?”
六太虽然提出质问,但答案却早已了然于心。虽然妖魔离自己有些距离,但却清楚的闻到一股浓浓地血臭味,那是人类所独有的腥臭之味。
“……它会吃人,不然它会肚子饿的。”
六太的喉头里传出无言的鸣动。
“你也吃吗?”
少年貌似低沉的垂下头。
“我不吃,不论是人或是野兽。……我也对大家伙说不要吃,但它却不听我的话。”
少年低声说了句“所以……”后,再次低头逃避六太的目光。
“因为大家伙会袭击人类,所以每个人都害怕大家伙。常常有人会追杀大家伙,由于不想让人对大家伙造成伤害,所以我只好带着他一起逃。”
“不过你很伟大,为了不让大家伙吃人及袭击人类,你一个人带它逃到这里。”
“嗯!——六太是从那里来?从海的另一边吗?”
六太点头回答“没错”后,少年忽然直起身子。
“——哪、六太知道蓬莱吗?”
“这——?”
六太看着少年。
“你是说蓬莱!”
“在海的最东边有个叫蓬莱的国家。只要到了那里,就不会跟任何人发生争执,也不会有痛苦的事情。我的父亲就在那个地方,也说不定我的母亲也在那里是吧?所以我一直都在找……”
六太用悲伤的表情看着少年,少年在边说话时,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恐怕是少年的父亲在死了之后,母亲对少年所说出“父亲已经到蓬莱去了”——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虽然少年的母亲舍弃了少年,但他仍深信母亲对自己所说的谎言,不停地找寻他深信不疑的梦幻国度。
“那个……蓬莱并不是在这个海上……”
听到六太所说的话,少年瞪大双眼。
“不是?它不是在海的东边吗?不是从这里一直往东走?”
“这个海是黑海。蓬莱所在的海是在东边最尽头——被称做是虚海的地方。可是虚海的东边非常遥远,根本没人知道到底有多远,骑着大家伙是到不了那里的。”
从这里头蓬莱是不可能的。能渡过虚海的就只有神仙及妖魔,人类是无法渡过虚海。唯一能渡过虚海的人类,就只有卵果。
“是……这样子啊……”
少年无力垂下肩。想必少年为了找寻双亲,不停地找寻蓬莱。听闻蓬莱位于海之东方后,所以沿着黑海一路找来。但——妖魔却是个大问题。只要接近里城附近,不难想像人们会对妖魔做出何种反应。自然会认定妖魔是为了袭击人类而来,唯一会相信妖魔不会随便袭击人类的,就只有这个被妖魔养大的少年。
“……我很抱歉。”
虽然这不是六太的错,但见到少年无力垂肩且无所适从的伤心表情,六太有着过意不去的内疚感。
少年深呼吸几次后,轻喊声“过来”。原本站于岩场附近的妖魔跃身而上,走近少年身边。少年随即将脸埋那沾满血腥的羽毛之中。
啊~~六太这时才明白。少年虽没有说话,但妖魔却不时发出鸣叫声,像是诉说着安抚少年的言语般,不停低声鸣叫。
虽然并不像麒麟、神仙、野兽或妖魔般通晓对方的话语。但少年却明白妖魔之所以低声鸣叫的意义。妖魔的嘴巴前端不时来回抚摸着少年颈部,发出小小的鸣叫声。似乎正在说着“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当少年明白妖魔鸣叫声中所含之意时,他抬起满是泪水脸看着妖魔。
“……我不会回去。”
“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我不知道。既然蓬莱不在这里,来也没用……”
少年的回答令六太一时说不出话来。
“即使回到里城,城里的人又会攻击大家伙……”
而且……一定不只是针对妖魔而已。六太见到少年褴褛的衣裤下方,有着到处清晰可见,因箭矢所造成的伤痕。
“你想在里城生活吗?”
少年回过头看着六太。
“……能跟大家伙一起吗?”
“这——个。跟大家伙一起是不行的。”
“那……不用了。”
六太点了点头应声“好吧”。
“可是,如果你改变心意,想跟大家伙分开住在里城时,就来关弓吧!”
少年口中重复念着“关弓”这二个字。
“到时你就来找我。——啊!你没有名字对吧!”
“嗯!”
“那你自己取一个。”
“我不知道取什么好……”
“哪、我帮你取一个。”
听到六太所说的话,少年脸上瞬时散放出光采。
“——嗯!”
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六太来回晃了几次头,接着在沙滩上写下文字。
——更夜。
“就取做更夜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深夜之意。”
少年似乎相当满意这个名字。
“——嗯!”
更夜高兴的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
当六太想到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时,他朝着渐行渐远的更夜挥手大叫。
“更夜,你要是有困难时就来关弓,我在玄英宫里工作,你只要说要找六太就行了!”
骑乘妖魔的少年朝着六太用力点点头。
“更夜!你一定要来啊!”

六太回到内宫时,帷湍等人己退出,只剩尚隆一人坐于书案之前。
“充满血腥味的话题结束了?”
听到六太的质问,尚隆头也不回的应了声“没错”。他将视线直视于书案上头,似乎正在热中于某件事物中。只见一张白纸及太纲天之卷正摊开于书案上头。
“是朱衡叫你写的吧!——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说的没错!”
说着尚隆交抱着双手,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六太探头往书案上看去,只见白纸上头正写着一列由尚隆所写的文字。
——第一条应以金钱治理天下。
“……喂!大叔,你这是在写些什么!”
大纲所记载的第一条,是天下著名的——应以仁道治理天下。
“你这么写会气死朱衡的。他可不像帷湍及成笙是那种个性单纯且死脑筋的人。要是被他记恨的话,可是会被唠叨个一、二百年啊!”
“说什么话,我才是那个要唠叨的人吧!管他去!气死就气死吧!如果不惹对方生气的话,那不是太无聊了。”
“朱衡还真是可怜。”
“我本来是想全部都改成其他名词来替代,但这种做法比我想像中还来得难。”
“……我时时都在想,你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混帐。”
“喔……是时时吗?”
“没错!有时还会觉得你说不定是个只会混吃混喝的骗子。”
突然尚隆大叫着“这家伙”,一边朝施以飞拳。六太躲过尚隆的飞拳,跃过房间里的大桌子,在尚隆身后坐定。
“会引起内乱吗?”
“应该会吧!”
“……会死很多人。”
尚隆呵呵笑起来。
“反正所谓国家,其本质就是由人民的血汗及税收而建立起来的。说到底,国家是为了人民而存在,所以才会需要这些有能力的官员来治理国家。”
“你真是个混帐国王。”
“我说的是真话。国王是需要人民才得以生存的存在,但人民即使失去了国王,仍是可以生存下去。而国王之得以获得生存,就是靠掠取人民所流的血汗钱及收获。所以相对的,国王也得负起保护人民的责任。”
“……也对啦!”
“毕竟,国王是掠取人民才得以生存。所以即使要杀人的话,只要能在最小的限度内榨取人民、杀戮人民,做到的程度愈小就有资格被称为贤帝。”
六太对尚隆的话丝毫无法反驳。
“……目前残存的州侯还有五位。因被枭王诛杀,进而由令尹暂代州侯空位的有三位。现在我唯一能动用的州侯就只有靖州侯。”
尚隆对着六太这么说。
“我想向靖州侯借州师一用。”
“那本来就是你的军队,反正你本身就是统帅。”
宰辅所治理的州省,正是首都所在的州省,雁国首都所在是为靖州。虽有土地、人民及军队。但实际的统治权及统帅的却是国王,土地则分予诸官做为报偿。
“……你就这么讨厌战争?”
听到尚隆的质问,六太抬起脸接着哼一声别过脸。这举动却惹得尚隆哈哈大笑出声。
“害怕的话就躲起来,反正战火也不会波及到这里。”
“不是这样!战争会波及人民,而且会造[x]民的困扰!我只是讨厌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我就是民意的具体表现。”
尚隆呵呵的笑起来。
“原来麒麟是这么胆小的生物。”
“既然杀人是无可避免的,与其杀死一万个人,倒不如现在杀死一百人解决不是更好。”
六太回过头,看着尚隆正屈指数数。
“我不要听你说这种话!”
“这不是说笑,只要杀个一百人就可解决,这不是很好。”
“如果需要杀上百万人呢?”
面对六太认真的质问,尚隆笑了笑。
“如果雁州国有百万人民的话。”
六太自桌上跳下来。
“你真可说是个灭帝!”
扔下这句话后,六太走出房间。却听到尚隆自身后传来一句话。
“我不是说过,“一切交给我!”。”
六太回过头,尚隆依旧坐于书案之前,高大的背影对着六太。
“讨厌的话就闭起眼睛,不想听到就捂住耳朵。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六太凝视着尚隆背影一会儿,接着转过身。
“我不知道,全部都交给你!”

六太难得乖乖地出席朝议。他安份的站于尚隆身后,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即将打出的呵欠,侧耳倾听六官上奏。好不容易自这酷刑解放,正想走出外殿时,六太被一名年轻人叫住。
六太停下欲往前移的脚步回头看,一名内官正屈膝跪于六太眼前。
“请容微臣这么晚通知您,有人指名要求见台辅。”
“见我?——是官员吗?”
内臣摇头回答不是。
“那是自国府所传上的奏章。有人至国府直呼台辅御名,请求面见台辅。据他说因为朋友在宫中工作,所以才前来求见。但微臣查过,宫中并没有人跟台辅同名。”
六太不禁瞪大眼,往前踏了一步。
“他有报出名字吗?”
“有,他说只要向您说是更夜,您就会明白。”
真令人不敢相信,六太觉得心就像快跳出胸口般。曾以为此生不会再次相见,也曾以为更夜或许已不在这世上。
“我这就去。——人在国府是吧?”
“微臣请他在雉门等候。”
“我马上就过去!千万不可怠慢他,明白吗?”
内臣回应一声遵命后,六太头也不回的追上前。直直跑到不远处的尚隆所在,而尚隆则是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六太及内臣的对话。
“——真令人惊讶!你在下界也有朋友啊!”
“我跟尚隆你不同,我的朋友可是很多的。”
“就只是朋友?”
“没错。——也就是说,我要出去。”
“那下午的政务呢?”
六太突然端起身子,连咳了好几次。
“不知是否为异变的前兆,亦或是不德的报应。微臣突染急病,请陛下能让微臣就此告退。”
尚隆顶着一张认真的脸。
“这可不得了!快去请黄医前来。”
所谓黄医指的就是麒麟的主治大夫。
“微臣感谢陛下的关心。但请不用唤来黄医,只希望陛下能容微臣就此退下,只要在家里躺一下就可以。——就这样啦!”
一直立于尚隆身旁的成笙,出声叫了“亦信”,同时看向同样立于尚隆身后的小臣。
“跟台辅一起去。”
“成笙,用不着那么麻烦。真的只是朋友!”
无视于六太边跑边扔下的话语,成笙的目光催促着亦信。亦信在行一个礼后,就跟着六太身后跑去。
雉门位于关弓山麓。在关弓山中,山顶是王的居城及朝庭所在,被称之为“燕朝”,中间则是中、高级官员的官邸及府邸所在,被称之为“内朝”,而再往外走去,则是下级官员的居所,被称之为“外朝”。自外朝再往下走,则是关弓山麓的出入口,被称之为“国府”。自宫城入口处的皋门算起,到国府深处的雉门为止,皆是人民可自由进出的场所。而雉门可说是关弓山诸门中位居正中的一道门。
六太冲下通往雉门的方向跑去。凌云山就如同文字所表现的,是座高耸入云端的高山。贯穿内部的道路由于施以某种法术,所以走起来并不像眼前所见的长。但由于宫城占地委实过于广大,六太不愿多花费时间换去自己身上的朝服,直接跑进雉门。
喘呼呼的跑进雉门内某栋建物,如同下臣所说的,一个人影出现于专门让宾客休息的建物里。人影正端坐于椅子上,视线则是往庭院里看去。从初次见面至今,己过了十八年。当时比六太还年幼的少年,现在想必已长成一名壮年男子。但眼前的人影看来十分年轻,约莫十五、六岁左右,也拥有一头略带青色光泽的黑发。
“——是更夜吗?”
六太怀着不安的心情,立于门口朝着里头的人问话。人影转过身,对六太露出明朗的笑容。
“——六太。”
说着他随即屈膝跪拜。
“我来见您了。——台辅,好久不见了。”
见到更夜行如此大礼,六太明白更夜已知道自己的身份。
“都已经过十八年了,那时我不知您是台辅,对您做了失礼的事。”
当年所见的孩子,而今已成了一名衣着整齐且身材高大的少年,所说的话语也不再是那如同鸣叫般模糊不清的语言。
“可是……你……”
六太委实无法将当年在元州所见的少年,与眼前所见的男子相连在一起。听到六太如此茫然的表情,男子再次抬起头露出笑容。
“台辅你可真会捉弄人。如果您当时能言明您是台辅就好了。后来我同别人说起时,对方说如果我要找的人是金发的话,那就是台辅了。真令我吃了一惊。”
“啊——啊……是这样啊……”
在雁州国里,有着许许多多不同发色的人种。但唯独没有金发,因为金发是麒麟所独有的发色。
“承蒙台辅赐名。——不过,即使当时您跟我说明您的身份,想必我也不能理解吧!”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被一位很亲切的人给捡到。那个人除了教我读书外,也让我在他身边当个位居末席的小官。”
“原来你也入了仙籍,难怪年纪都没有增长。”
更夜笑了回答应声“没错”。
“虽然您叫我一定要到关弓来,但我却不知如何才能见到您。由于我请求面见台辅被拒,不得已只好说出您的御名。——这样对您会不会太无礼?”
“没这回事!”
“太好了!——事实上,我还以为台辅早就忘了我。”
“怎么可能忘记!——不过……真的好久不见了。”
更夜再次笑了应声“是啊”。
“起来吧!被更夜行这么大的礼,总觉得怪怪的。”
“微臣遵命。”
更夜行一个礼后站起身,接着微倾着头。
“——这之后,我还可以常常来见六太吗?”
“嗯、当然可以。”
六太走近更夜身边,却发现更夜正用略带悲伤的表情看着自己。
“……我一直都想来见六太,但关弓对我而言,真的是太远了。”
“是啊、……我很抱歉。”
“由于它也一起跟来,所以我们无法直接通过里城,但不通过里城的话,就无法询问到前往关弓的方向。”
“它还活着!”
更夜说完,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就好像把六太当成是自己游戏时的共犯。
“大家伙跟我一起成为护卫官。就跟在那边的那个人一样。”
听到更夜这么说,六太转身看向离自己不远处,正以杀气腾腾的表情瞪视更夜的亦信。
“抱歉,这家伙硬是要跟来。”
“那是当然的,因为六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别提这件事了!”
暗自偷笑一会儿后,更夜弯下腰来看着六太的脸。
“六太可以出城吗?”
“没问题,我都说我跷班了!”
“哪、一起去见大家伙吧!”
“它在这附近?”
“它在关弓外侧。——不要紧的,大家伙会听我的话。”
接着更夜压低了声音。
“大家伙一直遵守着我所说的话。”
遵守?六太微倾着头思考后,这才想起更夜所说的是指“不要吃人”这件事。
“大家伙吗?那可真厉害。”
六太有瞬间的愕然,妖魔不仅养育人之子,竟还听从这名人类的命令。——真令人难以置信。
“要去吗?六太可以出城吗?因为我只知道来时的路。”
六太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关弓我可是比你还熟,让我带你去玩玩吧!”

雁州国首都是为关弓城。关弓虽为一国首都,但对出生于蓬莱的六太而言,跟蓬莱的都城一比,关弓仍是座小都城。
六太于雉门内用布将头发包起来,隐藏起自己与生俱来的金发。如果不把头发隐藏起来,六太走在人群之中则显得十分引人注目。麒麟的毛发不知为何,无法接受任何染料,所以也没办法染上其他颜色。
换上一般平民所穿的布衣后,六太毫不做作的带着更夜走在关弓的大街上。而亦信仍是自后头紧紧跟着六太及更夜。
亦信本是成笙手下的一名士官。当年成笙奉守枭王之命入岳时,宫中许多仰慕成笙的土官,也跟着纷纷集体请辞。这些请辞的士官大都待在家里自行谨慎、足不出户,一直到成笙出岳之时。但枭王不允许朝庭里一下子有这么多士官请辞,于是下了挽留的敕命。一旦拒绝枭王之命而执意请辞者,便惨遭枭王杀害。而有些侥幸逃过枭王残杀的士官,现都成为目前官拜大仆的成笙手下的侍卫官。
由于成笙醉心于武艺,连带着其手下都练就一身毫无破绽的高强本领。因为无法躲避成笙的跟踪,更夜及六太索性放弃隐藏行踪。
亦信仍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二人后头,他谨慎的环视着四周,视线更是紧盯着前方的更夜不放。因为麒麟是一国只有一只的神兽,是不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如果人民发现眼前走在大街上的孩子就是麒麟,一定不会放过可以直接陈情的机会。所幸六太早有自知之明,用布将自己过于引人注目的头发隐藏起来,才没有造成骚动。
关弓城在凌云山山麓上呈扇形向外延伸开来,城市周围则有像墙壁般的十一道门守护着。走出其中一道门,眼前所见的是一片绿色的倾斜山坡,附近则有着许多向外延伸的广阔农地。这样的景色多少为关弓城周边点缀些田园风光。
更夜笑着说“往这里走。”,领着六太越过一座小山丘。亦信原本想阻止六太出城,但六太却无视亦信的示警,迳自跟着更夜出城。走进一处树木己成长了二十多年的高大树林中,更夜便发出一声不知为何的鸣叫声。
“你还是这么叫它吗?”
听到六太有些佩服的质问,更夜点点头。不久后,马上自林中传来回应的鸣叫声,就好像在回应“我在这里!”。
“大家伙有变老吗?”
“嗯!但没有像人类老得那么快。”
“它该不会比人还长寿吧!”
“也许是吧!”
六太点头哦~了一声。六太手下的令使不仅没有生命的限制,也拥有能听懂人话的高度智慧。这完全是因为令使同身为麒麟的六太交换契约之故。也或许……妖魔也是类似如此的生物。
朝着鸣叫声所传来的方向走去,眼前是一片绿色的原野,而上头正有只赤色的妖兽正等着六太他们的到来。
“——天狗!”
亦信见到眼前的赤色妖兽,不禁大叫出声,随即将手搭上自己腰间的太刀。六太则急忙制止亦信的行动。
“住手!大家伙不会伤人的!”
“可是……台辅那可是……”
“大家伙的确是妖魔,但它非常温驯,而且它也会听从更夜所说的话。”
“怎么可能!”
“很吃惊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听到六太所说的话,亦信虽有些释怀,但却未松开手中紧握的太刀。亦信从未听说过妖魔可以为人所驯养。眼前的妖兽有着如狼般的巨大的赤色身体、青色的羽翼、[x]的尾巴及一张黑色的嘴,那无疑就是被人们称之为天狗的妖魔。是曾听说妖魔可能为人所凭教,却从未听过妖魔能被人所驯养。
“没问题的!你看,旁边不是还有人在!”
听到六太所说的话,亦信将视线移到妖魔身旁,果然见到几个人影正立于妖魔身旁。方才因为只注意到妖魔,以至于没发现到妖魔身旁所站的人。
“啊……遵命!”
见到亦信终于松开紧握太刀的手后,六太朝着更夜笑了笑。
“大家伙真的一点也没变!”
更夜点头应声是后,接着往妖魔所在的方向走去。
“——哪~是六太喔!还记得吧?”
说着,更夜转头看向站在妖魔身旁的男子。
“——找到了吗?”
男子们对更夜低头应答,这些人的举止看来,似乎是更夜的下仆。既然更夜身为官吏,那就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六太见到这些男子中的其中一人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接着男子将婴儿交给更夜,六太不紧张大了口。
“难不成!这是更夜的孩子。”
更夜抱着婴孩笑着,怀中的婴孩正深深的安睡着。
“不,这并不是我的孩子。这孩子是我为了见六太而找来的。”
瞬时,更夜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将孩子举向妖魔所在。妖魔顺势张开满是锐利尖牙的嘴。
在六太还来不及大叫出声时,更夜已将婴儿放置于妖魔口中。
“——更夜!”
“不要紧的。”
更夜转头对六太微笑。
“这家伙都是这么运送活着的生物。”
六太顿时松了口气。
“啊~是这样啊~”
但更夜接下来却微倾着头,语意不明的说了声“可是……”。
“如果六太及你的护卫轻举妄动的话,这婴孩的头可是会被吃掉的。”
“——什么!”
“请告诉令使别轻举妄动,如果台辅您有轻举妄动的行为的话,‘六太’马上会吃掉这婴儿的头。”
亦信瞬间冲到六太面前,将六太拉至身后庇护,但六太只是呆然立于原地。
——嘴里则反覆不停地念着“六太”。
“我也帮大家伙取了名字,就叫做‘六太’。——或许那时的我害怕自己会再忘掉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
“更夜……”
“若想保住婴儿的命,就乖乖跟我走吧!您应该不会不想保全这婴儿的命吧?麒麟是慈悲为怀的生物,一旦闻到血腥就会生病。”
“——更夜……你……”
更夜将视线转向亦信。
“你也一起来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因为六太是一定会保全婴儿的性命。”
“你这家伙!”
亦信拔出腰间的太刀。麒麟是不会与人争斗的生物,再这样下去就只有乖乖被绑架的份。即使会在台辅御凭前溅血、即使得对眼前这无辜的婴儿见死不救,亦信也一定要守住宰辅。
“亦信,别这样!快住手!”
在六太大叫的瞬间,亦信抓起六太的手腕转身就跑。但才一转身,亦信就撞到一个强硬的身体。亦信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另一个身影。亦信对眼前这突发状况不由得过度震惊,亦信自方才就不曾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如果对方是人的话,应该会有脚步声。可是……现站在亦信身后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头有着赤红身体、青色羽翼及黑色大嘴的妖魔。
更夜脸上再次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
“妖魔是会呼叫同类的。”
当亦信举起太刀要往前挥时,妖魔的动作却比亦信更来的快,黑色大嘴立刻咬破亦信的喉头。
“亦信!!”
六太发出凄厉的惨叫!妖魔的大嘴正咬断、啃食着亦信的血肉,顿时血肉横飞。正想避开那朝着自己飞射过来的血肉时,突然有个东西将六太一把抱起拉到后头。
“台辅!不能过去!”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抱着六太的手腕覆着白色的鳞片,白色的羽翼将六太整个从头到脚包覆起来。——这女子是六太手下的令使。
“——更夜!”
即使整个人被白色羽翼自头到脚包裹起来,但六太仍可听到亦信那凄惨的悲鸣,及不时传来的浓烈血腥味。六太明白这禁忌的声音代表着羽翼外正上演着什么样的惨剧。在哐当一声像是身体重重掉落于地上的声音后,六太再也听不到亦信的声音。接着……妖魔啃食死尸的声音一阵阵传进六太耳里。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婴儿的哭声盖过妖魔啃食亦信死尸的咀嚼声。
“——更夜……为什么……”
“微臣只是奉命要将台辅您带到元州去。”
元州……六太喃喃自语的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想保住婴儿的性命,就请您叫令使别再轻举妄动。微臣无意加害台辅,只是想请台辅跟微臣一起去见见微臣的主上。”
“……主上……”
六太想起尚隆曾提起过的元州。
“微臣想请您跟微臣一起去见元州令尹。”
“……是斡由吧!”
六太伸手拨开自头包覆住自己的羽翼,眼前的更夜仍站在妖魔身边,脸上再次浮现方才所见的笑容。
“台辅也知道卿伯。”
“……元州究竟有何企图?”
更夜并没有回答六太所提出的问题,只是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催促着周围的随从。
六太听到身后传来“台辅?”的询问声,他用力摇摇头。
“不行!沃飞,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可是……”
“放开我吧!”
六太话才说完,原本紧抱住自己的白色手腕随即放开。六太转身回头看,只见一名女怪正用着担心的表情看着自己。
“沃飞……你退下吧!”
全身覆着鳞片,有着白色羽翼及如鹫般下肢的女子正一脸迟疑的看着六太。接着她深呼吸一口气,摇着如蛇般的尾巴消失于六太的影子中。确认女怪已回到自己影子中后,六太再次转身看着眼前正一脸笑意的更夜。
“台辅果真是慈悲为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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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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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三章

被命名为更夜的孩子,当时正居住于金刚山内侧之处。
金刚山是座位于世界中央,周围被黄海所围绕封闭的山脉,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不绝。而在金刚山的一处断崖之上,有个狭窄的小洞穴,这里便是妖魔所居的巢穴。这个巢穴的下方可直通连绵不绝的巨大山脉,说不定也能直通至黄海深处。
在满是腐臭味所漂浮的洞穴之中,更夜侧过脸看着妖魔的头。
“我是更夜唷!以后你得叫我更夜,如果你不这么叫我的话,我又会忘掉自己的名字!”
听完更夜所说的话的妖魔,发出一声好似明白的鸣叫声。
“大家伙也想要有个名字吗?”
妖魔只是微倾着头看着更夜。
“——六太、就叫你六太吧!这样子我就不会忘掉六太的名字。”
这是更夜第一次遇到不会将自己视为敌人的人类。他并没有追击更夜、也没有追杀妖魔。他也不像一般人逃离自己远远的,相反的……他趋前接近自己,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谈话,更帮自己取名字。
更夜搂着妖魔的头。
“‘六太’如果能像人类的六太一样,能陪我说说话,那该有多好。”
更夜已到明白何谓寂寞、孤独这些字眼的年纪。当更夜越过海洋,飞越许多里城的上空时,不论是在何处的里城,都住满了许许多多的人类,其中有的人比更夜年纪来得小,也有的比更夜大上许多。更夜见到那些比自己小的人儿们,大都被比自己来得年长的人们,牵着手或是抱在怀里的走在里城的道路之上。更夜十分喜欢自空中眺望这温馨的画面,但同时他也感到相当悲哀。虽然见到比自己小的孩子们被大人们牵着走在道路之上的景象会令更夜感到悲伤,但更夜却抑制不了自己想见到这景象的渴望,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里城所在的方向而去。
扶养更夜长大的妖魔也没有同伴,有时虽也会遇上其他同类的妖魔,但大都是相互争斗;或许妖魔与生俱来就是会自相残杀及争斗的生物,所以妖魔与更夜是彼此相为命的生存下来。
每当更夜因依恋人类而前往里城之时,妖魔就会趁机袭击人类,进而引起莫大的骚动,紧接着城民就会对妖魔施以刀刃追击。虽然更夜拚命请求妖魔不要袭击人类,但每当妖魔感到饥肠辘辘之时,往往都会无视于更夜的请求而袭击人类。即使妖魔不袭击人类,但每每城民见到更夜及妖魔时,不是吓得惊惶逃走,要不就拿起武器追杀妖魔及更夜。
更夜将脸靠在妖魔身上,连叫了好几声“六太”这个名字。
“如果你不会袭击人的话,那该有多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到关弓。”
妖魔发出鸣叫声,似乎正在叫着“小家伙”。
“不对!我叫更夜,是更夜!”
妖魔重覆着跟方才相同的鸣叫声,接着摩摩更夜的头,催促着更夜一起出洞。
“我已经忘了我真正的名字,如果你不叫我这个名字的话,到时我又会忘了这个名字!”
当更夜被母亲牵着手走出里城之时,她的确叫唤更夜某个名字。但那个名字,更夜至今早已不复记忆。
“要叫我更夜哟!”
在里城上奔跑的孩子、呼唤孩子的声音、抱着孩子的大手、责骂孩子时所传出的尖锐嗓音,在在都令更夜羡慕不已。在更夜的记忆之中,唯一所残留的——就只有将自己舍弃于深山之中,母亲那温暖的双手;及把自己带到海边之时,那名牵着自己的男子双手的粗糙感触。
为什么只有更夜无法自别人的双手之中得到温暖;为什么人们对于其他孩子都能温柔相对,唯独对更夜如此残酷。曾听说在海的另一边有个名叫“蓬莱”的至福国度。更夜心想——如果能到这个国度,就不会再受到任何的追杀、一定会有人对更夜伸出温暖和善的双手。在那里一定能找到一个能令更夜感到温暖及安心的安身之处。
“……六太。”
这个名叫六太的人,不仅聆听更夜所说的话,给予更夜食物及抚慰,并替自己取了“更夜”这个名字,甚至于还询问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如果当时跟着他一起走,一定能交谈更多的话题,也能一直呼唤着彼此的名字,说不定也能像那些在里城道路上游玩的孩子般,穿着干净的衣服走在大街之上。
“……如果能跟六太一起走就好了。”
可是……对更夜而言,身旁的妖魔是世上唯一不对自己抱有杀意的生物。
更夜抱着妖魔的头,将脸深埋在妖魔赤红的羽毛之中。
“如果我们能一起去就好了。”
虽然更夜希望妖魔不要再袭击人,但妖魔一旦空腹就会想宰杀眼前所见的生物。可是只要填饱魔的肚子,妖魔就会听从更夜的请求。所以——更夜时时牢记要抓些猎物来填饱妖魔的肚子。
即使妖魔不再袭击人类,但人们还是对妖魔及更夜感到厌恶。只要妖魔及更夜稍稍靠近里城,就会受到城民们无情的攻击。虽已没有再次找寻海之彼方的理由,但更夜却无法下定决心叫自己放弃。随着年纪一天天的增长,更夜对人类的依恋也日渐加深。但更夜并没有能与人类交往的机会,而妖魔也不会叫唤自己的名字,所以更夜就只好自己与自己相互的对话。
——更夜时时都会觉得,自己与六太的相遇不过是自己所做的一场梦境。更夜从没想过世上竟会有人不怕妖魔与自己,甚至于还回过头来对自己亲切的交谈,这在在都令更夜感到难以置信。所以更夜执意叫自己“更夜”,把妖魔取名叫“六太”。不论自己多么的饥饿,都会将食物让给妖魔吃;不论自己的身体多么难受,也决不会忘记为妖魔狩猎可以吃食的食物。更夜深信,只要自己坚守曾对六太所说的话——让妖魔不再吃人!——,自己与六太之间的连系就不会断绝。
有时……更夜会梦到自己在某个地方安身立命,随之而来的悲鸣及投射过来的箭矢减少了;也曾想过干脆就跟妖魔分道扬镳,自己找寻关弓所在。但只要听到妖魔慈爱的鸣叫声,更夜就下不了决心。
反正更夜是妖魔之子,是无法与人类有交流的。
当更夜深感绝望而想放弃之时,他与斡由相遇。
那是跟六太相逢之时一样,在元州黑海边的邂逅。
更夜如往常一般跨骑于妖魔背上,手里则拿着石子对野兽不停地投射。所狩猎到的只是一、二只小兔子,这是无法填饱妖魔的肚子。为了狩猎到更好的猎物,更夜爬下妖魔的背,在四周找寻着猎物。先前被街民所射的箭伤到的手腕,此时正发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虽然伤口的痛楚令更夜感到难以入眠且疲惫不堪,但却不能不填饱妖魔的肚子。就在此时,远处再次飞来箭矢。
更夜发出悲鸣地逃入树林之中。数不清的箭矢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飞来,身上也因四处飞射而来的箭矢而造就大小不一的伤痕。而之前残留于自己身上的浅浅伤疤,也因此而再次受创。
更夜在树林中翻了个身,朝着草丛茂盛之处滚去,箭矢也在同时停顿下来。
“——小鬼!快给我出来!”
浑厚的声音回荡于空气之中。不久后,声音再次朝着躲藏于草丛中,摒息观看情势的更夜大喊。
“你之前曾跨骑于妖魔背上,并且在空中飞行吧!”
更夜并非完全听懂人类的语言,但却对男子所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这既非怒吼也非悲鸣的声音,引起更夜的好奇心。他拨开茂密的草丛,自里头稍稍探出脸来。
在树林延伸过去的绿色坡地上,有数名男子正屈膝搭着弓立于其上。而这群男子中的其中一人正站在最前方,双手抱胸的看着不远处的自己。
“为什么不出来?”
说着男子便环视四周。
“他好像相当害怕。——停手吧!”
虽然男子周遭的随从们应了声“可是……”,但男子再次挥挥手,随从们同时放下原本搭在弦上的弓矢。
更夜见到所有人都收起武器,他将头再往草丛上方再探出一些些,稍稍高出草丛的高度,视线正好跟前方的男子相对。面露笑容的男子有着一头与妖魔相同的赤红头发,唯有在右边鬓角处有着一撮白发。感觉到没有任何危险后,更夜自草丛中站起身。
“出来吧!不会有事的。”
听到如此温和的语气,更夜移动自己的步伐走出草丛。由于更夜深深依恋着人类,所以只要不是想危害自己的人类,更夜都想仔细地看看对方。
男子弯下腰,对更夜伸出手。
“——过来吧!不会有事的。”
正当更夜被这温和的声音所引诱,想往前更进一步时,一声如熊般的咆哮阻住了更夜的行动。妖魔伴随着如落石坠下般的翅膀振动声,倏地降落于更夜眼前。妖魔发出奇异的怪叫威吓着男子们,接着伸展自己的前脚,将整个背向下弯伏。——像是催促更夜快点骑上自己的背。
原本放下弓的随从们再次举起弓矢,但却在屈膝前被男子所阻止。
“——住手!不准射!”
男子毫不畏惧的对随从们下命令,接着用带着颇富兴趣的表情看着更夜及妖魔。
“真是有趣!这妖魔是赶来守护你的吧!”
接着男子再次对更夜伸出手。
“过来吧!我不会伤害你跟妖魔的。——对了!”
男子说着转过身,他对着已放下弓矢但却一脸困惑的随从们下了“拿鹿来!”的指示。
“哪~你正在狩猎对吧!用石头是打不了野兽的。”
更夜茫然地看着男子及鹿。虽明白这似乎是要给自己的东西,但更夜却不明白为什么。男子感受到更夜的视线笑了笑。
“你不吃鹿吗?还是想要这个。”
男子说着自腰间取出一个用绿叶包起的东西。打开绿叶后,里头所包的是一种用蒸熟稻米所捏制而成的干粮。
更夜记得这个东西,那是六太曾拿给自己吃过的食物。
男子微倾着头看着更夜的反应。
“你不要是吗?还是生肉比较好?”
更夜走出自己所在的草丛,接着走出树林。虽然妖魔不时发出鸣叫好阻止更夜的行动,但更夜却不予理会。接着他对男子指着鹿,再指向妖魔。男子会意的点点头后,接着朝妖魔露出笑容。
“这个给你。吃了它就不能再袭击人类啰!”
虽然妖魔仍发出警戒的叫声,但还是探出身子,将鹿的脚咬住,接着拖到自己脚边。见到这情景后,更夜朝着男子的方向走去。虽然更夜对于男子身旁的随从们不敢掉以轻心,但发觉到他们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感觉后,他安心的走到男子身旁,在附近席地而坐。男子接着伸出手,又大又温暖的手,轻轻抚着更夜靠向男子的头。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竟能驯养那个妖魔。”
亲切温柔的声音令更夜瑟缩一下身子,手掌的温暖感触随即消失,那种强烈的寂寞感再次袭上更夜心头。
“……好像野兽一样,你讨厌被触摸吗?”
更夜用力摇着头表示不是这样。
“好好……我知道你不讨厌。——你是哪里来的孩子?曾听说这附近有带着天狗的人妖出现,难不成你不是人之子!”
更夜只是静静地对男子微笑。
“有名字吗?家住哪里?”
“——更夜。”
更夜回答后,终于有着自己拥有名字的充实感。在梦中,更夜已不知有多少次梦到有人能询问自己名字的梦境。
“原来叫更夜。更夜是这附近的孩子吗?”
听到自己被叫唤的更夜,心中充满幸福喜悦。他转过身,将手指向树林上方,高耸入云端的连绵山脉。
“你住金刚山!但那里围绕着黄海——根本无法进去。那里可是人类与野兽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断崖!”
听到更夜的回答,男人掩不住满脸的惊讶表情。
“是啊!你住在断崖。你能听懂我说的话,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男子说着再次抚摸更夜的头,这次更夜不再闪躲男子的抚摸。
“你几岁了?看起来好像十二岁左右。”
“不知道。”
“你没有双亲?”
更夜点了点头。
“为了延续生计,听说有不少孩子被投到黑海之中,你也是如此吧!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啊!”
“……是六太它。”
更夜回头看向妖魔,男子也转移视线看着正啃咬着鹿肉的妖魔。
“真令人吃惊!你竟被妖魔所养大,它叫六太是吗?”
“……嗯。”
男子面露笑容,接着看向更夜的左腕。
“——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是吧?伤口都化脓了!”
更夜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自己的手腕。
“还有些箭头陷在里头,最好先清理一下比较好。”
男子站起身,更夜则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眼前的男子应该会就此离去吧!
——但、这名男子却对更夜伸出手。
“过来吧!更夜也该过些比较稳当的生活才是。”
“过去?”
“我是斡由,家住顽朴。——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更夜困惑地微倾着头。
“来我住的地方吧!你需要一些良好的照顾,干净的衣服及正常的教育。”
“六太它……能一起去吗?”
对于更夜怯生生地询问,回应更夜的是个眩目灿烂的笑容。
“那是当然!”

自关弓到元州首都·顽朴,徒步约需一个月左右的行程。但更夜骑乘妖魔,其他随从骑着妖兽,自空中飞行只需花上四天半的时间。
六太乖乖地抱着更夜的腰,座于妖魔背上。妖魔身上已没有过往所有的血腥味,更夜之前所说——妖魔已不再随意袭击人的说法,似乎并不是谎言。
在正午的太阳朝西边大幅倾斜落下的这旅程间,更夜回答着六太会在斡由手下出任士官的原由。
“后来卿伯真的带我到顽朴,也请人教导我许多事。六太它也——啊~是大家伙它也因为得到固定的食物,所以大家伙也不再袭击其他生物。”
“哪~它最近都没有再袭击人吗?”
“也不完全没有。——在被卿伯捡回照顾的三年后,卿伯召我为他的护卫官。一旦卿伯有危险之时,大家伙就会袭击意图伤害卿伯的人或是野兽。——由于是职责所在,所以也没办法。”
六太低下头,轻声低喃了句“是啊!”。在视线的下方,一座大都城正被微倾的夕阳染成一片瑰丽。乍看之下,这都城似乎比关弓还大上许多。
“那就是顽朴?”
“没错。——比关弓还漂亮吧?”
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这都城整顿的比关弓还来得完善,眼下所见的周边山野,其绿意比关弓还来得茂盛。
“元州真是丰裕……”
听到六太的喃喃自语,更夜面带笑意的回过头。
“是吗?这都得归功于卿伯,卿伯是位相当好的人,连里城的人民也十分仰慕卿伯。”
说着更夜像是窥视着六太的表情般。
“比起延王,卿伯更值得信赖。”
六太点了点头。
“或许吧!因为尚隆是个混帐!”
更夜不禁双眼圆睁。
“六太不喜欢延王吗?”
“倒也说不上讨厌。但……那家伙真的是个混帐!”
“那为什么六太要为那种混帐工作?”
“这是没办法的事。——更夜喜欢斡由吧!”
听到六太的询问,更夜笑了笑。
“我不就是为了卿伯,才来绑架六太你。”
——但……斡由是逆贼,六太强迫自己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其实光是绑架六太这条罪状就十分表明出其意图,再加上之前元州不断派人至关弓采买武器。除了谋反外——六太委实是想不出另一种合理解释。
国王是由麒麟所选出的,这是千古以来所不变的定律。但历史上也有不少人不满于这种决定,进而起兵推翻国王。
六太转身看向遥远的身后,靖州所在的凌云山已渐渐没入霞光中消失不见。
尚隆接下来会怎么做?——多少会有些措手不及吧!
元州州侯的居城与关弓相同,是位于一座名为顽朴山的凌云山顶。将骑兽降于顽朴山山腰的岩场上,六太随即自岩场被带往位于云海之上的元州城。
大殿上除了有数名官员在场,还有一名男子正端座中央等着六太到来。外表看来,眼前这名男子相当年轻,有着头看似红发般的茶褐色头发。
六太的双手被左右两名男子紧抓着,身后则跟着更夜及妖魔。妖魔嘴里仍含着那名仍在襁褓中的婴儿,不时有婴儿间断性的哭泣声自妖魔紧闭的嘴里传来。
斡由本是元州侯的儿子,官拜辅佐州侯管束元州六官的令尹,位居卿伯。而此刻,斡由却高座于元州侯的玉座上迎接六太。
“更夜,辛苦你了。”
斡由以温暖的声音慰劳更夜,接着自座位上走下来。走下坛后,斡由扶着六太坐上方才自己所在的位子。等六太坐定后,斡由接着走下台阶,在下方弯腰屈膝,对六太深深叩首。
“微臣对台辅深感歉意。”
六太早有觉悟自己将成为阶下囚。斡由突如其来对自己叩首,反倒令六太有些不知所措。
“……斡由……”
听到六太的叫唤,斡由抬头回应。
“由于州侯正卧病在床,请容许身为令尹的微臣对台辅的无理犯上。微臣自知此卑鄙无法的诱拐,不论微臣做再多的解释也无法得到宽恕原谅。”
“……你有何企图,目的又是为何?”
“容微臣先自漉水说起吧!”
六太微微皱起眉头。
“——漉水。”
“漉水是贯穿整个元州的大河。但自枭王摧毁堤防以来,下游的许多县市皆受到雨季水位暴涨的水患所苦。但值得庆幸的是,至目前为止,位于漉水流域的里芦尚未受到水患之害。但幸运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因此必需及早进行漉水的治水工程。但陛下一直迟迟不愿做出裁定,元州即使想自行整治,也因陛下剥夺州侯行使治水的权利,根本就无法动弹。”
六太不禁咬了咬嘴唇。——真是自作自受。尚隆他们现在一定慌得不知所措,为了解决现况,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脱身。
“也该到了让各州州侯治理自己领下的州群的时候。微臣明白陛下对枭王所派任的八州州侯都觉得碍眼,所以取走各州侯的实权。但不论陛下如何治理国土,也无法兼顾到眼前所无法见到的偏远之处。像现在,雨季已渐渐逼近,但漉水的堤防却一直弃之荒废。”
斡由屈膝抬头看着六太。
“微臣已再三奏请陛下,但却毫无音信,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虽明知台辅定会震怒,但微臣只希望台辅能聆听微臣上奏。”
——再这样下去会相当危险的!六太也曾对尚隆如此进言。
由于国王所统治的国土并非能处处兼顾,所以才将权力分割,将部分权力分散给统治各州的州侯。即使目前各州侯是枭王所任命,但自王上取走州侯统治实权的做法看来,王上是想一人统治九州。
虽曾向尚隆进谏过,但尚隆天生随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也由于尚隆是国王,所以也没人能强行阻止他。而特意选出的侧近臣子们,也不过是为了让尚隆方便行事。即使像朱衡、帷湍、成笙这些侧近中的重臣,就算说破了嘴,如果尚隆无心去做的话,谁也没办法勉强他。
直至目前为止,不论六太怎么进言,怎么劝谏尚隆,尚隆都置之不理。国王握有国权,是一国最高的权力者。而只要是国王决意做某事,就没有任何方法可阻止他。就如同无人能阻止枭王的暴政般。
六太深深叹口气。
“我会将你的话照实禀告陛下,也会请求他不要降罪于你。——这样可以让我回去了吗?”
斡由再次平伏于地。
“请恕微臣斗胆,希望台辅能继续您目前的处境。”
“——也就是说,在陛下认真处理这件事前,要我暂时当人质。”
“微臣万分抱歉。”
“……我明白了。”
斡由惊讶地抬头看着六太。
“台辅真的明白微臣所言之意!”
“嗯、我明白斡由你所说的事实。虽然手段不合法,但为了让那混帐听进去,也没别的方法可行。就当我是一时倒楣吧!”
斡由以充满感激的神情,再次对六太深深叩首。
“微臣感谢台辅谅解。”
“嗯。”
六太低语着,视线看向正立于斡由身后的更夜。
“这就是更夜的主人……”
更夜仅仅对六太报以笑容。

105

主题

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45楼
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六太被带往元州城的深处,可能是凌云山的最底层,在相当下方的某处有一个房间。打开门,铁栏杆的另一方有名女子正站起身。
“——台辅。”
“……骊媚。”
骊媚是奉命出仕元州的牧伯。而牧伯是奉国王敕命,除了监督州侯外,也代替实权被冻结的州侯及令尹执行内政的官员。除了六太本身所治理的靖州外,其余八州各有牧伯及其下官出仕,再加上朝内由帷湍、朱衡、成笙所率领的下官部属,都是在诸多奸臣中支撑尚隆的侧近。
升起铁栏杆,六太被更夜带入其中。六太不禁再次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连身为尚隆心腹的骊媚都被抓起来。”
“台辅您也……”
“嗯、算了,就暂时忍耐一阵子吧!说到底……这都是尚隆自作自受!”
“怎么可能!”
“就因为那家伙成天游手好闲,才会招来这种事!我们彼此就暂时在这里悠闲一下吧!”
骊媚转身看着更夜。
“你没对台辅做出多余的事吧!”
更夜则是露出笑容。
“当然、我不会加害于他的。——只是六太你成了被掳来的阶下囚。”
“这我明白。”
“请到这里。”
在更夜的指示下,六太乖乖地走到更夜身旁。更夜自怀里取出赤色的丝线及白色石头。当他将石头放置于六太额前时,六太不禁瑟缩起身子直往后退。
“——住手!”
“不行,不要乱动。……婴儿可是还在喔。”
六太看向正坐于门口的妖魔,妖魔缓缓地张开嘴,一只小小的手腕正自里头伸出来。
“……我不是想抵抗,只是讨厌这么做。”
“六太额上有角吧!我只是想封住六太额上的角,我还不至于对六太的令使掉以轻心。”
六太原本就不是人类,可以凭藉着意志力回复本来的姿态,也就是回复为麒麟的姿态。而回复为麒麟时,额头上方会有一只犄角,这或许就是麒麟所有妖力的来源。所以——犄角在化为人形时,会成为额上的一点——特别怕人碰触。封住犄角也等于是封住妖力,就连呼叫令使的力量都没有。
“真的要这么做!这不是我单纯的厌恶,而是我真的不喜欢!”
“妖魔身上好像也有类似的逆鳞之处。……哪……”
在更夜的催促下,六太慢慢地仰起脸。接着——某个地方突然传来某种好似裸露神经被碰触时的锐利痛感。六太使出所有的意志力来抗拒自己出于本能想逃的冲动。
“……好痛!好难受……我快吐了!”
“再忍耐一下!”
更夜将放置于六太额上的石头用赤色丝线绑起来,接着在六太头上打结,途中还不停地咏唱咒文。不久后,疼痛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体空荡荡的感觉。
“还很难受吗?”
“没事,只是感觉怪怪的。”
“现在可没办法再叫出令使,也无法转变成麒麟飞向空中,所以千万别往高的地方跑。”
更夜微笑着朝妖魔走去。妖魔则轻轻张开嘴,用有如红莲之火般的舌头将婴儿卷起。更夜在婴儿额上绑上同样的赤色丝线及石头,在咏唱过咒文后,更夜将婴儿抱入怀中。
“这是赤索条。只要扯掉六太额上的红线,这孩子马上就会人头落地的。”
“……有必要如此吗?我都说我不会逃走。”
“我不是说过了?六太你目前可是阶下囚。”
更夜说着将视线转向骊媚。
“牧伯的额上也有用赤索条绑住。”
六太抬头看着骊媚,在骊媚额上的确有个用红色丝线绑住的白色石头。诸官之所以无法增长年岁,是因为本身已入了神籍。一旦入神籍为仙,则额上的第三只眼就会开启。外表上虽与平常人无差,但第三只眼是确实存在。而封住那只眼,其本身所拥有的法力就会跟着消失,情形就有如封住六太的犄角般。
“扯掉牧伯的红线,婴儿的头照样会落地,要是扯掉婴儿的红线,则牧伯就会人头落地,六太额上的红线也是如此。但麒麟与一般仙人不同,说不定只是犄角折断,但一定相当痛苦吧!”
“……我明白了。”
“这铁栏杆外也有赤索线,只要六太踏出这里一步,赤索条也一样会断掉。”
“也就是说,不论我怎么做,骊媚及婴儿还是会死的很惨。”
“没错!”
“事情都交待完了吧!能把婴儿还给我吗?”
更夜笑了笑。
“那是当然。”
“你……很清楚麒麟的要害。”
一般人是无法得知麒麟的犄角是为要害这件事。
“六太它……不、应该说是有大家伙在的缘故。因为妖魔及神兽终究还是有相同之处。”
“我的令使可没告诉过我任何事啊!”
“这并非是大家伙告诉我的。可是长期待在它身边,多少也学了不少事。”
“……喔~”
更夜将怀中的婴儿交给骊媚。
“这婴儿就请您照顾了。我会派人送来一些生活必需的用品。”
“虚伪!”
相对于骊媚的低声咒骂,更夜仅是报以笑容。
“如果还需要其他东西,请您仅管开口。”
骊媚并没有对更夜的问话做出问应,只是用满含怨恨的眼神瞪着更夜。六太只见更夜坦然的接受骊媚严厉的目光。
“我跟骊媚会安份待在这里的。——你……还会再来吗?”
“会的,我会不时来看看六太你们的情形。”
六太点了点头。随即再加上一句。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种情况,真是遗憾。”
更夜也跟着点了点头。
“六太……我也是这么想。”

“台辅,您没受伤吧?”
被骊媚这么一问,六太仅是笑了笑。
“没事的、没事的。——不过这里还真是个不错的房间,待遇比我想像中还来得好。”
六太环视房间的四周,这应该是特别布置的房间,虽算不上宽敞,但也不会将它想像成是个牢房。这房间是凿开一片巨大白色岩壁所建造而成,里头则是摆设一张简素的床榻、一扇用来隔空间的屏风,在屏风后头也有另一张较小的床榻,角落里则设有引用天然山泉的水场,家俱也一应俱全,抬头向上看,在高得吓人的天井上,开着一扇足以令阳光及月光照射进来的小窗。
“对了!骊媚会照顾孩子吗?”
见到六太若有所指的笑容,骊媚顿时羞红了脸。
“是没问题。……只是有些不安。”
“骊媚以前有过孩子!”
“以前曾有过夫君及孩子,但在骊媚奉召入官之时就分开了。那都已经是先帝时代的往事,算起来……他们应该都有相当大的年岁了。”
“他们没有一起入仙籍?”
“夫君说他不愿意。”
“原来如此……”
身为国府及州侯的官吏,是不得不成为升仙的。然而……在升仙的同时,也会面临到许多的离别。在天纲制规之中,双亲及妻儿皆可同时晋为升仙,但兄弟姐妹则不在其列之中,这些无法升仙者,只有能成为国官的有缘人方可升仙,但这等特例却是少之又少。
“骊媚的下属呢?”
骊媚既然身居牧伯之位,除了个人的侍卫官外,也应有着相当数量的下仆。
“恐怕都被抓起来吧!既然没听到有人被处刑的风声,想必是平安无事的被拘禁于某处。至少……骊媚认为像骊媚这般,由国府所派出的国官,处境再坏也应与骊媚差不多。”
“是吗……那就好。”
为了辅佐及监视令尹,国府除了派出牧伯外,也同时派遣六名国官跟随前去。除了教导各州侯应循的正道外,也为在各州侯在犯错之时,能及时弹劾纠正。这是对于长久以来居于各州养尊处优的州侯们最为严厉的一帖药方,因为雁州国已到了无法再与州侯们绕远路兜圈子的地步。
“骊媚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施酷刑吧?”
六太这么一问,骊媚脸上浮起稍带复杂的笑容。
“骊媚没事。……或许该说骊媚幸运吧!斡由倒也不是个蛮横无理之人。”
“斡由是个怎么样的人?元州侯又怎么了?”
“听说元州侯身体微恙,现在几乎关在城里足不出户,也未曾在公开场合出现过。目前元州府一切事务皆是交由斡由管辖。”
说着骊媚将怀中的婴儿换了个角度抱着。自妖魔嘴里抱出的婴儿,此刻正深深沉睡着。
“根据之前元州诸官的说法,元州侯目前还因心病所致,无法管理元州政务。即使周围的侍从如何对元州侯解释枭王已凭崩,元州侯还是深深惧怕枭王,死也不肯踏出内宫一步。之前元州侯意志还清醒时,有时还会叫唤一些内官传达一些指示。但听说近来元州侯的心病似乎愈来愈重,有着还将服侍他的内官当成是枭王派来的刺客,进而引起大骚动。斡由也时常在处理政务之余前去探视。”
“……原来如此。”
“——说起来,骊媚真没想到斡由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看来是个深明事理且深受州民爱戴的令尹。”
“是吗……。不过顽朴还真是丰裕,我第一次看到时还真是吓一大跳。”
“斡由是个很有能力的官吏。虽没有实权,但也能在有限的权限内做得有声有色。——只是……骊媚想不通斡由为何会有如此行径。”
“这都得怪尚隆,因为他老是荒废朝政!”
骊媚顶着一张困惑的表情,嘴里则是喃喃地念着“怎么可能……”。
“陛下有陛下的想法,或许斡由并不明白陛下的想法,所以才会做出如此短视之事。斡由的确是受到元州群臣的支持,也受到州民们的爱戴及仰慕,但……他却因此而骄傲起来。”
“……这话怎么说……。”
骊媚回应了句“这个嘛……”,接着将婴儿的头朝上仰卧着。
“您真的不要紧吗?您的脸色不好啊!”
六太点点头,接着坐于床沿。
“台辅,您要真是累了的话,就请躺下来休息吧!”
“嗯、谢谢你。”
六太说着顺势倒顺势倒在骊媚所让出的床榻上,现在的他根本连走到屏风后头的力气都没有。
“台辅?”
“我好像被血腥味薰昏了。抱歉!这里先借我躺一下。”
“……血腥味……”
“亦信……他被杀了……”
骊媚闻言不禁双眼圆睁。
“您说的亦信,可是指成笙手下的亦信……”
“嗯、……都是我害的……”
骊媚将婴孩放置于桌上,移步走向床榻旁。在说了声“失礼”后,伸手覆在六太的额头上,绑着白色石头的额头正不停地发热。
“烧得好厉害……”
“嗯、因为被血腥味薰到的缘故。”
“您很难受吗?”
“这点烧没事的。”
“——请容骊媚失礼,台辅认识射士是吗?”
六太喃喃念着“射士”这个职位,这才想起这是州侯随身护卫官的职称。国王身边统领整个护卫士官的是为射人,州侯的则是射士。而在射人、射士之下的则有确实担任护卫之职的大仆。
“更夜……官拜射士啊!还真是有出息啊!”
“因为他持有驯养妖魔的特殊技能。”
“并非是更夜驯养那妖魔,而是那妖魔将更夜扶养长大。”
“——这……?”
“抱歉,我之后再跟你解释。我现在好好躺一下——。”
骊媚点头回应一声,六太闭起眼,仍可感受到血腥味缠身的眩晕感。

“……还没回来。”
在玄英宫某个房间角落里,尚隆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着。六太直至深夜时分都还未回到玄英宫中。虽然六太时常闷不吭声的跑出宫,但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深夜未归。即使有时在深夜时分偷跑出去,也会赶在早朝前回来,决不会做出让诸官对他青眼有加的事。
“……看来是出事了。”
朱衡的语气中饱含着强烈的不安。当尚隆回答“或许吧……”后,不远处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只见成笙脸色大变的跑进来。
“真难得,成笙竟会一脸铁青。”
无视于尚隆的揶揄,成笙压低声音回应着。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发现亦信的尸体了。”
尚隆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环视着在场的朱衡、帷湍及成笙的脸。
“台辅失踪了!目前行踪不明。”
“……真是可怜,亦信好不容易自枭王的暴政下活过来说。”
朱衡轻咳了一声,凛声叫了声“陛下”。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吧!”
“真是的,六太也该懂得慎选自己的朋友吧!这会儿连派去监视的亦信都被杀了。”
“陛下!”
“别理这混帐了!”
帷湍的语气里没有满腔愤慨,有的只是无力的感叹。
“那个人名叫更夜是吧!”
帷湍转身向成笙询问。
“似乎是这个名字。之前也曾跟守护雉门的阉人确认过,台辅的确是跟一名男子出了宫城,亦信也跟随在后。”
“接着……就被杀了吧!……尸体呢?”
“在关弓城外,而且尸体被啃食的不[x]形。恐怕是妖魔或妖兽所造成的。据闻今天傍晚时分,有人在关弓城附近见到天狗出没。”
“有找到台辅吗?”
“到处都找不到。”
“看来是被带走了。但……令人在意的是妖魔的出现,关弓城附近不应该有妖魔出没啊!”
“嗯——还有件事或许跟台辅的失踪有关。今天有人上报,关弓城内有婴儿失踪。”
“——婴儿?”
“听说是今年春天刚出生的女婴。不过才转移视线一下,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是奇怪。……这跟台辅失踪到底有没有关连。”
“这件事就先暂时不提。”朱衡出声制住这个话题。
“台辅不知是否平安无事……”
“就算会被杀,那小鬼也不会乖乖领死的。”
听到尚隆的喃喃自语,三人几乎是同时将视线移向正坐于窗口的国王。帷湍则是一脸愤怒瞪视着国王。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台辅可是失踪了啊!”
“就算我担心,那又能怎么样?”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哪?”
“成笙不是派人去找了。”
成笙点头回应尚隆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也说不定六太正躲在什么地方,等他高兴了自己就会回来。”
“尚隆~你这混帐!”
“也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提出要求吧!”
帷湍突然“呃……”的呆住。
“被抓也好、被杀也好,如果六太现在已经被杀,我们就算在这里吵翻天也是无济于事。但……六太没那么容易被杀的,他身边不是还有令使跟着。如果是被抓,那犯人又是为了什么。——更何况,就算是被抓,有令使在的六太多少会做出些抵抗,没那么简单就被抓。但自亦信的尸体被毁得那么凄惨看来,六太似乎是没有多做抵抗。算了!再怎么想就只有那个叫更夜的家伙可疑性最大。”
“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朋友,所以才没有反抗……?”
“也有可能,但也说不定是用那名失踪的婴儿为人质来要凭六太,好逼六太就范。不论怎么说,六太会那么轻易被抓,对方应该是持有相当有利的条件吧!更何况六太也不是个孩子,总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只是单纯的想带走他吧!”
“话是没错……”
“好不容易将最重要的棋子弄到手,想必犯人也不会就一直按兵不动吧!算了、先暂时静观其变。”
“真的就放着不管,不采取任何行动?”
“是根本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朱衡。”
“啊、微臣在。”
“先与元州的骊媚取得连络。”
“陛下是说元州。”
尚隆脸上浮起嘲讽的笑容。
“在这种蠢蠢欲动之时,一场大乱是免不了,事先搞清楚情势总是好的。更何况……六太那家伙回来时,如果见到我这么若无其事,铁定会大吵大闹地说我对他见死不救。——对了!顺便查查已入仙籍的元州官吏中,有没有名叫更夜的人。”
“——微臣领命。”
尚隆嘴角微扬的看向窗外的天空。
“……真是个麻烦的小鬼。嘴里嚷着不要起内乱,自个儿反倒点燃这火种。”
“陛下怀疑是元州主使的。”
“元州的确是在养兵蓄锐,况且……国库里的武器不也大量流失。”
成笙点点头,在最近一次清查国库中,武器库里的武器的确明显的减少。
“反正任何事都会有阵痛期,只要我这里一开始行动,对方就会明白事迹败露。不论抓走六太的人是不是元州派来的,只要我们一动,对方没有理由不动。”
“——没错。”
“……接下来,就看他们从哪里蹦出来。——也罢、我就耐心等着吧!”
尚隆看着窗外的云海渐渐被混沌的黑暗染成一片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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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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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四章

“微臣听说台辅身体违和,不知要不要紧。”
斡由对六太询问这件事时,已是隔天更夜陪伴他前来探视六太之时。
似乎是在睡着时被骊媚抱到床榻上,六太此时已在位于屏风后的床榻上躺着,斡由则是在六太枕边屈膝行礼。
“我只是被血腥味薰到。”
“微臣并不清楚麒麟的忌讳,所以也没多做万全的准备。”
“没事的……。”
六太虽想坐起身,但由于高烧未退,站在六太身旁的骊媚急忙制止六太的举动。
“请您好好的歇息吧!千万别过于逞强。”
“这种程度还死不了的。——倒是……斡由?”
斡由应答后再次行礼。
“你的希望就只有漉水堤防这件事?那请遂人再三进言催促的话,治水工程总会开始的。”
斡由回应了声“台辅”后,眼睛凝视着六太。
“您可知雁州国共有多少河川?这里头又有多少河川的堤防,像元州一般耐不住雨季的侵袭?”
“很遗憾,我不清楚。”
“微臣也不清楚。但……漉水是条有名的大河,光是漉水的堤防就是如此,微臣想——由漉水的情形就可以推想其他河川的情形。”
“……或许是吧!”
六太说着,偷瞄一下干由精悍的表情。
“再者……一国的领土是如此广大,光是治水就需要许多相关的事要处理。但……官员的人数却在此时急遽渐少。人民们目前也为明年的收获,正努力地耕作农地,根本就召不出从事夫役的男子。——您难道还不明白!重振国家并不是于一朝一夕就可完成。”
“我自然明白这道理。”
斡由接着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太纲中之所以设置州侯,于郡设置太守的用意。但陛下却剥夺州侯的实权,凡事不经国府裁定皆不可施行。微臣明白国家目前的情势,却不明白为何非得如此。既然如此,陛下干脆将州侯的权力全都移往国府不就得了。”
“……这个嘛……。”
“漉水的情况已十分危急,需要有座堤防来渡过难关。如果陛下能早些裁定上奏的章呈,下令指导国府将实权移交给州侯实行,微臣也不致于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六太回答不出话来。
“恕微臣冒昧的问,陛下是否因忙于处理政务而抽不出空回覆漉水工程?但据微臣所知,陛下不仅时常不出席朝议,还让宫中诸官为了找寻陛下而鸡飞狗跳。——那么~陛下为何剥夺州侯的实权?”
“……尚隆他……”
“微臣真正期望的是,请陛下回复各州的自治权。国王是主宰一国阴阳的存在,微臣是决不会议论陛下的是非。既然陛下讨厌政务,何不把权力返回给州侯,将政务交给六官处理,陛下要怎么放纵玩乐都行。”
“这样就不是一个国家了!如果诸侯各自依自行的想法任意妄为,光以治水来说,到时就可能发生上游水源充裕,下游却枯竭耗尽的情形发生。”
“那么~为什么不全权委任一个官员处理。如果让这名官员替陛下处理全盘事务不就好。——我这么说应该不会违反正道。”
“斡由……可那是……”
“微臣明白这么做会使陛下颜面尽失,但无法帮助人民的话,那国王又是为何而存在,微臣打算将这个全权委任一名官员处理的念头上奏陛下。”
“你所说的并不是上奏,而是要求吧!——斡由,你所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但你以人质来要求你的主张,这样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就看不清你原来的本意。”
“——太荒唐了!”
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自六太身后的床沿边传来。六太吃惊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骊媚正一脸凝重的看着六太。
“卿伯与台辅可知你们所说的是什么话!”
“骊媚,你听我说……”
“够了!”
“骊媚不愿再听到这名奸夫所说的任何话语。您可知您方才所说的话,是有着多么深沉的罪过!”
六太困惑的看向骊媚,斡由则是报以苦笑。骊媚移动步伐,走进六太与斡由之间。
“世上绝没有能全权委任他人的事情存在!如果真有此事,那为何要有麒麟,又为何要请麒麟选出国王!麒麟是民意的具体表现,承接天命而赐与国王玉座。您认为世上有不经由麒麟选定,不承受天命的旨意,就只有实权上的国王吗?”
“骊媚……”
“您明白斡由方才所说的话就是这个用意。如果真让斡由坐上这位子,到时斡由如果像枭王一般因乱心而失道时,那该如何是好!国王是不可能有永远的治世,不然为何不将王权交给永远长生不老的仙人。您应该记得吧!枭王不过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令雁州国破坏到令人难以想像的荒废。”
六太沉默不语。国王虽然能长生不死,但治世并非是永远持续。一旦国王违背民意而误入岐途之时,报应将会降临于赐与其玉座的麒麟身上。——也就是生重病。虽然选出国王的麒麟也是长生不死的生物,但却无法治愈此病。这种因国王违背天道而得的重病是为“失道”。一旦麒麟死去,国王也会跟着凭崩,所以昏君的治世决不可能长久维持。
“当天帝创造世界之时,也制定万物应有的定数及法则。不然霸者为何不得为王,麒麟也不会选其为王。——不……应当说没有承接天命者,是决不可能为王的。如果逆其道而行,就等于是否定创世之时所定的法则。”
斡由突然噗嗤一声,接着面露苦笑。
“牧伯难道忘记枭王也是麒麟所选定的。”
“——这个……”
“国王之中的确会出现昏君,也会因失道而失去玉座,所以暴政是不会长久的。——那么,容微臣失礼问一句,为何麒麟会选昏君为王?”
“卿伯是在侮辱天命吗?”
“微臣不过是陈述事实。麒麟是依循民意,自国中选出最适合的人赐与玉座。那为何要让枭王登基!如果真有承接天帝旨意的能力,为何不在最初之时选择不会失道者赐与玉座。都说天命与麒麟所选定的国王是最好的,但事实上,最好的保证又是于何处显现?”
“——卿伯!”
“况且,都说是天帝的旨意,敢问天帝又在何处?都说诸神会对罪大恶极者施以雷劈,那根本就用不着等麒麟病死,当国王失道时直接施以雷劈便可。”
骊媚气得脸色铁青。
“卿伯这是什么话——不怕遭报应!”
“都说麒麟所选出的国王是最好的,那就拿出证据证明给微臣看。如果真有天帝存在,就让微臣去揭见他吧!微臣会彻头彻尾把这些话再说一遍。但微臣想,应当不会这么麻烦,如果微臣所说的话触怒天意,就即刻将微臣施以雷劈吧!”
“——”
听到斡由笑着说出如此狂妄的言语,骊媚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对天帝的威信抱持质疑,就等于否定创世以来所制定的法则。
“这里有只兽。而这只兽会自己选定主人,并只服从主人。虽然兽是俱有妖力无边的妖魔,但性情却十分温和明理。——先人由于惊讶于这只兽所持有的奇异特性,进而将世界运行的法则加诸其身。这一点,微臣一点都不会惊讶。”
“斡由——你!”
当骊媚气得脸色发白的站起身时,六太却拍着骊媚的背。
“如果麒麟真的值得崇敬,牧伯也不会在微臣眼前想以暴力相向。”
骊媚顿时领悟的睁大眼,接着羞愧地低下头。
“请原谅骊媚的失礼。”
六太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斡由。
“你对于不应由麒麟选王,进而赐与玉座的说法,是有些道理。”
“敢问台辅,您确信您所选出的国王,是最好的国王吗?”
面对斡由那如箭矢般刺来的视线,六太明知回答这问题自己将毫无立场可言,但真心话却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是没有。”
说着,六太有些自嘲的笑着。
“但……我也不认同你所说的话。我则是认为——世上若是没有国王这号人物存在,或许对人民比较好。”
“——您是在说笑吧!”
“嗯、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心话。”
突然,骊媚悲切地叫了声“台辅”,并朝着六太看来。
“骊媚,我的确明白尚隆是承接天命的国王,只看一眼就马上明白。”
“台辅……那您又为何……”
“——他同时也是毁灭雁州国的国王。”
骊媚震惊的说不出话。
“尚隆可能会彻底毁了雁州国吧!尚隆虽没有清楚的明说,但国王本身在复兴之时,同时也为了毁灭而存在。”
六太转身看着斡由。
“……让国王交出所有实权这件事,说不定我会帮你。但……你所期望的并不是将实权完全让给另一名官员掌控,而是要求在国王之上再设置一个上王是吧!那么……我会劝你住手。”
干由眯起眼睛。
“台辅您真的很会说笑。”
“国王的确是握有所有实权,但如果掌握权力的并不是个积极且受敬重的人,权力也等于是形同虚设。”
尚隆登基已二十年,好不容易国土开始振兴起来。但同时,在国家正渡过严寒之际,而安份休养生息的或许不只是奸臣吧!——或许国王也是如此,为了日后能顺理成章的凌虐人民,所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让人民做自己的主人不是很好吗?在人民之上设有权位,这权势早晚也会加害人民的。——你难道不曾如此想过。”
斡由轻轻行了个礼。
“微臣对于台辅无法理解微臣所想的事,深表遗憾。”
“……我也深有同感,斡由。”

“六太讨厌陛下吗?”
更夜将食物送至六太床边时,随口向六太询问,但六太只是耸耸肩。骊媚虽然仍在生气,但此时正在屏风后头,用更夜所送来的羊乳细心的哺育婴孩。
“如果六太真的讨厌陛下,我一定会不择手段除掉陛下,因为我最喜欢六太了。——就让陛下消失好不好?”
见到更夜殷切地看着自己,六太则轻轻叹口气。
“……虽然我们常吵架,但倒也不是处不来。”
“那么……为什么说讨厌陛下?”
“我只是觉得尚隆是个令人伤脑筋的家伙,倒不是恶人。我其实并不讨厌尚隆,只是讨厌国王或将军这些头衔所带来的影响。”
“为什么?”
“因为拥有这些头衔的人,净只会做些不负责任的事。”
更夜回应一声后,用小刀削着馒头。
“……可是,我认为其实人都是差不多的。”
“——咦?”
“因为人类是一种无法离群索居的生物。但一旦群居时,就会想争权夺利,更别提是群居于一个国家之中,免不了会为了划分势力而战。”
“话是没错。”
“反正都是得与人群居,那就跟着较强大的族群就好。但何谓较强大的族群?除了力量强大且为数众多外,更要有强大的统合能力,这样的族群才会生存的长久且壮大。”
“或许是吧……”
“六太说没有国王在的话,人民可以依自己的意志而活。但我敢打赌,人民仍会集结自己的力量,重新造出另一只玉座。”
“更夜也想活在长久且强大的族群里吗?”
更夜摇头否认。
“我并非人类,而妖魔也并非群居之物。身为妖魔之子的我,是无法立足于任何族群之中。……只是,每当我见到人类之时,心里就会有这个想法浮现。”
“但……更夜不是在斡由手下仕官?”
更夜停下自己削馒头的动作。
“说的也是。……但有些不同,我虽以人的身份进入人群之中,但我有一半毕竟是隶属于妖魔,所以无法完全溶入人群之中。但卿伯却不会对我另眼相待,虽然我有些奇怪,但他也不会以这个理由讨厌或嫌弃我。”
“你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六太的话,更夜脸上浮起笑容。
“会这么说的,就只有斡由及六太。卿伯是因胆识过人,而六太你则不是人类,但一般人是会厌恶我的存在。光是妖魔站在我身边,他们就会害怕恐惧,并把我视为妖魔的同伴。若不是有卿伯的庇护,我跟‘六太’早就被杀了。”
说着,更夜挽起左手的袍袖,让六太见到左手腕上的凄惨伤痕。
“这是被箭矢所伤。当时卿伯派来治疗我的医者曾说过,如果再晚些时候,这只手就会废掉。”
六太轻撇过更夜手腕上的伤痕,视线再次看向更夜。
“……是吗——对更夜来说,斡由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
“可是,我不希望更夜与尚隆交战。既然更夜说你奉斡由为主,我也不希望斡由与尚隆交战。”
“六太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啊!”
“不是这个样子!事情本就很单纯,我是尚隆的臣子,既已奉尚隆为国王,就无法自他身边逃离。而今斡由已成了逆贼,不论斡由如何为自己诡辩,不顺应天命而强取国权,就是逆天行事。一旦斡由对尚隆提出他的要求,就等于是踏上不归之路,其结果不外乎就是你死我亡。——到底是更夜及斡由灭亡,亦或是我与尚隆灭亡。”
“……为何不逃离陛下?”
六太摇摇头。
“我做不到。”
“为什么?六太不是讨厌国王这号人物?”
“虽然讨厌,但……。哪~更夜,你还记得以前你曾想找寻蓬莱?”
“记得,听说蓬莱位于虚海东边的尽头。”
“我就是出生于蓬莱。”
更夜“喔~”的低声回应。他的声音里已不再对蓬莱抱有热切的期望。六太明白更夜已不再对蓬莱这幻梦感到兴趣。但基于礼貌,更夜仍是回应一句。
“……蓬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个到处都充满战争的国度。——更夜,我也是被遗弃于山中的孩子。”
更夜不禁双圆睁。
“……六太也是?”
“嗯、我被父亲牵着带到某处深山,接着就把我扔在那里弃之不顾。当我正濒临死亡之际时,蓬山所派遣的使者找到了我。”
六太在深山里因饥寒交加而快失去意识之时,曾听到有野兽踩着草丛前来的脚步声,那正是沃飞的脚步声。
“麒麟真是生于蓬山、长于蓬山?”
“——没错。我已记不得刚到蓬山时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那时已回复为兽形,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段时间,等我再次回复为人形时,这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六太是到这时才体认到你真是麒麟。”
“嗯、当我察觉到自己的异变时,着实吃了一惊,接着就过著有如笨蛋般,什么也不想的奢靡生活。想想……我的家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将孩子舍弃的做法是为了什么?而蓬山上却有着数也数不清的食物任我挑选,所穿的衣物不是绢就是丝绸,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觉得愤愤不平。”
“……是吗……”
六太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双手。
“接着我就被告知要选定国王。”
六太永远无法忘记,当自己被告知一定得选出国王时所感受到的寒气。对六太而言,国王就好比山名及细川那种伟大人物的存在一般,也为女仙们所说的话感到困惑。
“当时我想——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要!”
“即使明知自己身为麒麟?”
六太点点头,麒麟是种不论年纪多小,都得选定及辅佐国王的生物。也因此,麒麟也会有着超乎于自己年龄早熟的意志。
“只要是麒麟都不会有例外。我对于照顾别人的这种麻烦事,天生就有种厌恶感。但女仙们又告诉我更多的麻烦事,像是选出国王后,就得成为其臣子出仕……等。”
麒麟本身其实一无所有。即使选出国王,在其之下出仕官职,册封给予领地,但事实上这些仍是属于国王所有。虽然上天赐与麒麟选王的能力,但同时当国王失道之时,上天所给予的报应也会降至麒麟身上。死后令使则会啃食其骨骸,就连令使也是为能保护国王而存在的。到头来,麒麟的身体及命运全部都是为了国王而存在。
——六太不禁思考,自己究竟为何而生。
六太心理十分清楚,国王到头来还是会淩虐人民,六太并不想成为国王施暴的帮凶。对六太而言,国王就等于是战争的代名词,除了任性而为的挑起战争外,更不时压榨人民的血汗,甚至于让人民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而现在自己不但得从旁协助这件事发生,更要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奉献给国王。
“别开玩笑了!我之所以回到蓬山,难道就是为了面见这群升山而来的人。我憎恨自四面八方涌进蓬山的人,更恨这个必需选王的自己。——所以后来为了逃避选王,我逃出了蓬山。”
更夜的眼睛再次瞪大,但六太却只报以苦笑。——除了笑之外,六太也不知该做何回应。
但那时六太的确是下定决心。六太想让战火消灭掉所有一切,包括那些因争权夺利,让六太不得不去憎恨的人们。可是当女仙们带着自己俯看雁州国时,雁州国荒芜的景象让六太有了身为麒麟的自觉。六太从没想过,世上竟有比自己出生故乡更为荒芜的国土、更为暗澹的世界。
“当见到眼前景象如此荒芜时,我不再对蓬莱有所依恋。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自己想忘却蓬莱,亦或是出于本能的厌恶那到处是战争的蓬莱。”
也是自此时起,六太重新振作自己。——自古以来从未有回归蓬山的麒麟,再次回到蓬莱。也因此六太在蓬山上可说是恶名昭彰。
“可是,就当时的我而言,除了蓬莱,我也无处可逃。”
回到之前自己所居的都城时,那里早已化为一片焦土。自市街的另一端可以直接看到另一头。也找寻不到舍弃自己的双亲,或许他们因战火波及而迁移到别处,也或许早已化做战火中的灰烬。
于是六太随心所欲的朝着西边流浪,就这么过了三年的岁月。帷湍曾责备国王太晚登基,但这有一半的责任是在六太身上。
“就在我无所事事,随心所欲的流浪时,我遇见了尚隆。”
那是在位于濑户内海沿岸的一个小国。当时六太所经过的国家皆是战火不断,也像此时一般,因被血腥味薰得直发高烧。
“我就这么无所事事的游走,甚至觉得这里不可能会出现国王。……可是,我终究是逃不了。直到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我是为了逃避选王而到蓬莱,还是在冥冥之中感受到王气而前去蓬莱。”
更夜用听来有些沉重的声音回应“原来如此……”
“所以我注定是尚隆的臣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一旦斡由真的起兵叛变,我就会是更夜的敌人,我不愿与你及你的主人争战。更夜,算我求求你,在还来得及前阻止干由吧!”
更夜沉默不语一段时间,六太自他的表情无法猜出更夜内心的真正想法。可是当更夜再次开口时,答案却令六太感到如坠万丈深渊。
“……办不到。”
“——更夜!”
“卿伯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又是什么,就因为他明白,所以我无法阻止他。”
“再这样下去会起内乱的,除了会死伤无数士兵外,更会将许多无辜的人民卷进来!”
但更夜只是闭上眼,面无表情的低语“……是没错。”。

——雁州国就拜托您了!
蓬山的女仙对自己这么说着。女仙是没有寿命限制的生物,自升仙时就停止增长年岁。这位名叫少春的仙女,自外表看来不过十二岁左右。
——少春所住的芦屋被枭王所毁,只剩下少数的大人及孩子。可是食物却无法供给所有人得以温饱,所以少春就到王母庙前发愿,请求召少春为飞仙。因为在残存的孩子之中,只有少春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在已荒废的王母庙中,少春发愿用全身的力量支撑已折断的支柱,至死都不离开。在下定决心后,少春不吃不喝,用颤抖的手脚不眠不休地支撑柱子二天,咏唱献给王母的赞歌千遍之后,便被迎入五山之中。
——少春想为雁国尽点心力,好报答少春之所以能升仙的果报,所以才自愿前来照顾延麒。
——延麒会健康的长大,并选出国王。到时,延麒将会以延台辅之名下降到雁州国,以宰辅之职协助国王,真正的拯救雁州国。
六太自远方大叫着:“你错了!”
“国王真能拯救国家吗?真能帮助人民吗?”
招来战乱、并将人民奉为战火下牺牲品的,就是国王啊!
“……少春,这是个谎言!国王不存在,人民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要是有国王存在,雁国才会真正的毁灭,并成为没有任何人能生存的国家!”
——雁州国就拜托您了!
“像我跟少春这样的孩子,是无法有任何作为的!我无法让国王登基!”
六太的叫声撕裂了少春的笑容。一颗颗热烫的水滴濡湿了自己的脸颊。
少春正哭泣,麒麟竟会舍弃国家出走。——亦或着,该哭的人是自己。
“哪~小少爷!”
六太感觉到有人正轻摇着自己而睁开眼。高挂苍穹的太阳正将炙热的光射入眼睛里,脑里全是一片空白。
“恢复意识了吗?醒过来了!”
满是鱼腥味的双手正摇着六太的肩。六太睁开眼,附近有间小屋,几个人正围在六太身边探看。
接着,摇着六太的男子松了口气,他是名刚步入老年的渔夫。
“俺一直打你的脸及叫着你,但都没有睁开眼回应俺,俺还以为你死了。”
男人放宽心的对六太说这些话后,转身朝着后头看去。
“——少主,那小少爷醒了,看样子还活着。”
六太想起自己因被血腥味薰得直发高烧,累得连脚都走不动,便靠着附近岸边的石头上睡着。但六太的记忆就只到此,之前的记忆则一片空白。六太深呼吸口气,只闻到空气中满满的海潮味,一点血腥也没有,就只有沁人心凉的清风。
男人“喂”的一声,轻拍着六太的脸颊。
“要道谢的话,就向少主道谢吧!是少主捡到你的。”
六太朝着男子的视线看去,在小屋前的石头上,有名高大的男子正弯腰坐在上头。
男子见到六太后,笑着说“还没死啊!”。只是这样,六太感到全身汗发直竖。那不是因寒冷及恐惧而产生的感觉,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极度喜悦。
——天启是为何物,六太在此时完全明白。也知晓为何麒麟不论多小,皆可选出国王的因果。走出已成焦土的都城,六太随心所欲的流浪着。最初六太想回到父母所在的乡里而往东前行,但马上就感到一股闷气而不愿前行。转回朝西方行进之时,竟觉得心情开朗。六太像是追寻阳光般,朝着荒芜的山野漫步走去,一直往西边的尽头走去,直到走来这面临海边的城市。
男子站起身,将躺在地上的六太扶坐起身。
——不知是该高兴,亦或是哭泣。
“只有你一个人吗?跟家人走散了吗?”
“……你……是谁?”
“我是小松家的儿子。”
——我明白了!六太闭上眼。
这个人就是国王。
这名男子将是毁灭雁州国的国王。
男子名为小松三郎尚隆,是出生于这片面海土地的本国人。由于小松家曾有三代是为渔师,所以小松家的儿子跟城下的渔师十分熟稔。
“像少主那样的人,能老实的继承家业吗?少主的本性倒也不坏,只是过于游手好闲。”
将六*置于家中照顾的渔师曾对六太这么说过。
“不过……或许少主是很有才干也说不定。”
“喔……”
虽然没有听到正面的评价,口气虽不像是敬爱,但每个人笑着谈论尚隆。尚隆与人们走得十分接近,或许这正是尚隆如此频繁到城下游玩的主因。不知是不是在城中没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尚隆每天都衣着轻便的来到城下,不是陪着孩子们玩乐、和姑娘们嬉戏笑闹、就是与年轻人一起挥着木刀比划,也常常像名渔师般出海捕鱼。
“说不定你这个人其实蛮厉害的。”
这是六太跟着尚隆出海钓鱼时,对尚隆所说的话。尚隆常在六太睡着之时,三不五时的跑来探视六太。尚隆倒也不是对六太特别关心,而是对渔师家中一位名叫若后的美女一见钟情。六太本想无视于尚隆的存在,但却做不到。等自己察觉到时,六太这才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老是跟在只穿着一条裹腰巾四处乱跑的尚隆后头。
“你觉得我很厉害。”
尚隆笑着回应,之前投于海浪间载浮载沈的鱼饵,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因为……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国的城主。”
在望海的山丘上有座城池,城墙围绕于其四周。位于海湾前方的小岛上,也筑有坚固的护城。放眼湾岸一带,眼前所见的山地及海湾附近的岛屿皆是小松家的领土范围。
“如果这能称作是一个国家,那真是令我汗颜。”
尚隆面露苦笑。
“小松家本来是以以濑户内沿海为根据地的海贼。只因在源平合战之时,曾奉命加入剿灭平氏后裔的水军,进而展露头角。这之后就特意集结当地的渔师、浪人及地方武士,进而以地方豪族的姿态建立国家。”
“喔~~”
“权力欲薰心的祖父,为了扩展小松家的势力,进而强迫这附近的地方武士向他称臣。但……虽自称是一国领主,到头来还不得对大内诸侯摇尾乞怜才得以生存。或许是与大内有所约定,一旦有战事发生时,小松家就得派遣水师支援,所以祖父擅自建立的领主权才被大内默认。我的大哥本被派往大内出仕,没想到却遇上应仁文明之乱,在上京途中被砍死;二哥则因为强占一座本来想献给祖父当冥诞之礼的小岛而被杀死。最后剩下的老三是个放荡子,能不能继承家业还是个问题。”
“这么说的话,城下的人民还真是辛苦啊!”
尚隆高声笑起来。
“真被你打败!”
“你没有娶妻生子吗?”
“有啊!妻子还是自大内旁系家族里娶来的。——说难听些,就是被强迫接受。”
“是好女人吗?”
“这个啊~我没进过新房,所以也不清楚。”
“这……?”
“她似乎十分介意小松家本是海贼出身这件事。祝言之夜那天,当我打算进入新房时,她就联合奶娘一起阻止我进去。这令我觉得很没面子,之后就再也没去找她,但这样还会有孩子,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等一下,你说……”
不等六太说完,尚隆自顾自地说着。——“除了正室之外,还有几名侧室。但这些太部分都是地方武士所送来的,有时还是妻女一起。由于人数过多,尚隆也懒得去看望。”——似乎只要在面对像六太这般的流浪者前,尚隆才会敞开心扉侃侃而谈。
“那~~你不会寂寞吗?”
“倒也没什么不满,反正到城下就会有游女陪我玩乐。比起那些背负着家族恩义,老是顶着一脸悲壮表情的妻妾来,年轻又会嬉闹的游女不是更好。”
六太深深地叹口气。
“你的本质——根本就是个混帐!”
“大家都这么说,你到现在才明白啊!”
“我……真替这国家的人感到同情。”
眼前这个人究竟真是个混帐,还是能成大器之人,六太并不清楚。但六太明白,这个人并不喜欢乱世。但尚隆并不知道,在这个小国之外的世界已成了何种样。都城因战火而化成灰烬,原本应守护国家的执权者,势力也渐渐软弱化。国土被各地权力者划分的破碎不已。六太一路走来,四处皆充满着怨叹及血腥。如今,这个小国虽然和平安宁,但这种和平的假像不可能持续长久的。
“就在你跟游女们玩乐之时,国家可是一步步走向灭亡。”
“啊~也对啦!毕竟古人说‘盛者必衰’。”
“那不要造成领民的困扰!一旦引起战争,会给所有人民带来困扰!”
“那不要引起战争不就得了。如果小早川攻来,就举白旗归顺小早川;尼子攻来就归顺尼子;河野的话就投靠河野,这不就成了!”
六太张着嘴愣在一旁。
“我终于明白了!你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帐!”
听到六太所说的话,尚隆放声大笑。
虽然被尚隆所说的话吓到,但六太却下不了决心离开。
——六太心里明白,这个人必需成为雁州国国王。

“找到了!”
飞奔进房间里的下官,见到房里除了有身为上司的朱衡外,还有帷湍、成笙及国王。
这里是国王赐给朱衡一所位于后宫的房间——原本后宫是为了王后、宠妾而建盖的——这本是朱衡用来执行秘密且不让王上知道的任务的房间。而现在国王在此,多少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朱衡转身询问。
“——找到了?难不成真在元州。”
“啊、——没错。”
见到下官慌张地向国王行平伏之礼,朱衡挥手示意其平身。
“不用拘礼,先报告方才所说之事。”
“遵、遵命。——元州夏官射士里,的确有个名叫驳更夜的人。更夜是为其名,并没有别字。”
“辛苦你了。”
朱衡挥手示意下官退出,虽然想慰劳他,但现在的朱衡却没有那个时间。目送下官仍一脸惊讶的退出房间,朱衡转身看着帷湍及成笙正死命瞪着桌子,而尚隆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躺在长椅上。
“果然是元州。骊媚及三公以下所派遣的国官完全没有连络。——看来这名更夜不过是斡由手下的先锋。”
帷湍点点头,面带凝重的看着手中的文件。
“不知道那家伙是在哪里跟台辅认识。——成笙,元州师共有多少人?”
“只有一军,但却是黑备左军,共一万二千五百人。”
六太失踪已有三天,既然使出诱拐宰辅的手段,想必对方已有万全的准备。
“真是糟糕。”
帷湍看着手中的文件,再次叹气。国王目前所能掌控的,就只有禁军一军、靖州师一军。而二军各有七千五百及五千人,双方合并恰好与元州师相同。本来禁军应有六军,各一万二千五百人,但因雁州国人数锐减而无法凑足。
“这下子不就没戏可唱啦!”
尚隆一个人倒在长椅上喃喃自语,但却没人回应他。
“禁军勉强可以凑足黄备七千五百人,如果再加上服刑的人犯,应该可以凑足一万……”
以国王直属禁军而言,军队共分为左、右、中三军,各军皆有一万二千五百士兵,是被称之为黑备军的专职士兵。在无法凑足黑备军的情况下,则会缩减为白备军一万人或是黄备军七千五百人的规模。宰辅所治理的首都州师通常黑备军。而其他八州——总称为余州——的州师通常备有黄备七千五百人,如果急需凭动,就会募集五千人民;再更紧急的话,则会凭动服刑中的犯人。州师共分为二军或四军,太纲上也禁止王师及州师募集超过以上的军备。若是动用军队入侵他国,则是犯了觌面之罪,是种国王及麒麟会在数日之内暴毙的大罪。所以军队的动用仅以平定内乱为主,军备也仅能以不至内忧的最小限度。
州师四军则分为左、中、右三军外加佐军,而佐军则持有青备二千五百人。元州本应有四军,现在则欠缺右、中、佐三军,仅存左军一军。
尚隆看向云海,以常备军而言,王师六军共七万五千人,各州师最大四军也有三万,即使州侯叛乱也不会威凭到王师。相反地八州军备统合也有十八万大军,如果国王失道,继续居于玉座会有危害时,八州州侯就可联合讨伐国王。——不过,现在双方都无法正常运作,由于现在人民的人数还十分少。本来应有三百万人民的雁州国,在尚隆登基之时,人数减到不到三十万人。即使曾舍弃国家出走的人民们回归,再加上他们已成年的子女,其数量也不过增加一倍。王师要备齐一万二千五百人根本是不可能。
“怎么也不可能凑足黑备左军……”
只听见帷湍正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出兵。
“还无认定是否真是元州主谋,只单凭一个名叫更夜的臣子,就轻易出动王师,这做法不妥吧!”
“但……现在正处于分秒必争之时吧?如果台辅有个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微臣请求出动王师!”
听到成笙所提出的请求,尚隆站起身走出房间。见到尚隆如此举动,朱衡急忙问着:“您要到哪里去?”
“——似乎是没有我出场的必要,我要去睡了!”
朱衡叹口气苦笑的说声“陛下”,但尚隆却是迳自朝屋外走去。但似乎是想到什么而又在门口转过身。
“啊、——对了!下道敕命,罢免六官三公。”
朱衡及帷湍闻言不禁脸色一变。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帷湍脸色铁青的怒骂着。在这个随时都可能有内乱的时刻里,为何想凭动诸官?选用新任官员,并授与适任的职务,这可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决定。况且,搞不好还会造成新旧官员间的争斗。
即使被帷湍如此厉声质问,尚隆仍是充耳不闻。
“那些家伙的脸我看腻了!——成笙,传令给冢宰,明天召朝议。”
“您当真!”
成笙话中的非难之意,尚隆也充耳不闻。
“我不是国王吗?就照我的命令去做!”
尚隆在帷湍的谩骂声中走出宫,对身旁的小臣咬耳朵。
“——去把我的骑兽牵出来。”
“王上!”
“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可别再唠叨了!”
这名正深深叹气的小臣,名叫毛旋。
“您老是这么说。——要是大仆知道我老是放您出宫,微臣铁定会被大仆掐死的!”
“那时我一定会封你一个侯位。”
“死后才被册封,微臣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么就特例封你个公位吧!”
“请别说笑了!——微臣会把骑兽牵出来,但微臣得陪您一起去!”
“别提这种不可能的要求。”
毛旋呆呆地看着尚隆。
“微臣真受不了您,您可知目前是什么情势吗?”
“就是在这时候更要去散心啊!算了~反正你还有很多理由可以用啊!”
“请您早些回来吧!您再这样下去,微臣总有一天会因为找不出帮您遮掩的理由,而被大仆下令左迁。”
“到时我再帮你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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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五章

当元州派遣使者前来时,已是宰辅六太失踪的第十天。
“喔、是元州啊!”
尚隆于朝议听到内官在耳边小声通报后,嘴里喃喃自语着。大殿之下,已被罢免的六官,及其手下的大小官吏,正在殿上叫嚷着为何突然罢免六官。
趁着这机会,尚隆遣使令元州使者晋见。在内官的引领下,一名年约五十中旬且身着朝服的男子被领进大殿。他走近玉座前玉阶上,深深地叩头行礼。
“你就是元州使者。”
当尚隆的声音落下后,使者额头叩地的回答。
“微臣是元州州宰,名为院白泽。”
“元州州宰何事来到关弓?”
白泽自怀里取出一份奏章,将其高举于额头之上。
“敝州令尹有事上奏陛下。”
“抬起头吧!——不然这么说话还挺麻烦的。我有事问你!”
白泽应答一声后,随即抬起留有一脸白长髯的脸。
“那……唐突问你一件事。——台辅延麒目前人在元州是吧!”
诸官闻言不禁皆倒抽口气。
“——换你说了!”
“微臣的主君元伯,奏请陛下在玉座之上再增设一个上王。”
斡由本姓接,其氏为元,名为祐。
“原来如此,斡由想要的不是王位,而是想居于王位之上。——还真是会想。”
“元伯无意轻蔑陛下。陛下的威信仍旧存在,只是将实权让出给元伯。”
“那么,赐他冢宰之职便可。”
“请恕微臣无礼,元伯无意为陛下之下臣——。”
“不是居于王位是上就不愿意是吧!”
“同时有名誉之王及实权之王并存的话,会造成国家的根本动摇。所以希望王上能将名实出让,这样陛下便可移凭离宫,恣意欣赏百花争妍及庭园之美。”
尚隆不禁爆笑开来。
“原来如此,意思是只要让斡由坐在上王的位子上,我就可以无所事事,整天跟美女游玩。”
白泽再次深深叩头。
“——你传话给斡由!”
“——遵命!”
“我还没有心胸宽广到可以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拱手出让。”
突然有名官员低声叫了声“陛下!”,尚隆挥手制止那名官员的话语。
“让延麒回宫!跟斡由说如果办的到话,我还可以仁慈一些,赐他自刎以保全尸。再继续拿延麒当挡箭牌,我定会以逆贼之名,将他枭首示众。”
白泽仅仅深深叩头回应尚隆。
“——微臣领命。”
尚隆自玉座走下,手抵住腰间的太刀。朝议间可以携带武器上殿者,仅有国王及其护卫官。
“……你叫白泽吧!可曾想过自己无法活着回元州?”
白泽低下头深深叩头,清晰地的回应声“是”。
“是斡由令身为州宰的你前来充当使者。”
“是微臣自愿请命前来。微臣也自知无法活着回到元州,在来此之前,已将职责交给有能的年轻人。”
“像这种情形,大都是斩下使者的头送回元州。”
尚隆站在白泽前头弯下一脚,将手中的太刀拔出,刀锋抵着白泽的下颚,缓缓抬起白泽的脸。
“你知道逆贼的下场吗?”
“微臣当然明白。”
见到白泽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尚隆半带感慨的面露苦笑。
“——真有胆量。杀了你还真是可惜,你一点都不想在国府仕官。”
“微臣的主君是元伯。”
“诸官的主君应是国王吧!”
“赐给微臣官位的是元州侯,而州侯是枭王所任命的。虽然微臣的官位并不是元伯所给予的,但元伯深受州侯的信任,日后必定能继承元州侯位。”
“原来如此……”尚隆边说边苦笑的将太刀收起。
“你说的话也有道理。”
“只要是主君的命令,即使是谋反,你也会义无反顾地从旁协助吧!但……如果你真是州宰,在令尹做出无谋的行为之时,理应先加以指责纠正才是吧!”
“微臣代替元伯向王上致歉。也请王上明察元伯之所以背上逆贼污名的苦衷。”
“你听好——第一、斡由并非州侯,没有资格被你奉为主君。他只是个州侯的儿子是吧?难不成元州已失去了对前人应有的礼仪。”
“州侯已完全无法管理朝政,全权委让与元伯处理。而元州上下诸官皆乐于接受如此安排,也由于诸官默认,所以微臣便奉元伯为主君。”
“也就是说在实权上斡由才是州侯啰?这么说来可就是双重篡位。州侯之位理应由国王指派,即使是诸官默认,但也不容你们自作主张!而今……你们更帮着斡由窥视玉座之上的王位!”
“不论陛下您怎么说,元州诸官的心意已决。”
“……原来如此。”
尚隆站起身,轻轻挥手。
“回去吧!把我的话传给斡由。”
“微臣真的能这么回去。”
“我需要有人帮我传话,不过你一旦回去传话,就等于成为逆贼,明白吗?”
“——微臣明白。”
“可以的话,我不想引起战争。如果你够明理的话,就进言劝斡由打消念头。”
“您是说微臣不够明理。”
白泽第一次目光直视着尚隆,尚隆仅是笑了笑。
“这世上不是有天意。如果我真是承接天命之王,那谋反注定不成功。如果真想试探天意的话,就随你们去做了!”
“王上相信天意的威光?”
尚隆苦笑的喃喃念着“信与不信啊……”。
“既然我还坐在玉座之上,我就没有理由怀疑天意。如果世上没有天意的话,在我下头俯首称臣的你们,立场又何在?”
“应该……是如此吧……”
“如果发生内乱的话,不论是谁都会觉得麻烦。以我的立场,顶着天命的旨意,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说着,尚隆用不知是悲或是喜的表情,向下环视着在场诸官。
“护送州宰出靖州,这是专程替我回话的使者,我不希望在他还没见到斡由前就被杀害。如果真有人加害州宰的话,就叫那家伙替我把话带到顽朴城去!”

帷湍踩着重重的步伐走进国王的寝宫,一见到主人正悠哉地倒在床榻上时,帷湍顿时发出高声怒吼。
“——你这个——白痴混帐!”
察觉到帷湍走入室内的尚隆,自床榻上坐起身来微倾着头。眼前除了一脸怒气的帷湍外,跟着走进来的还有朱衡,以及被二人一起拉来的成笙。三人的脸上皆是一脸沉重。
“……怎么啦!突然就鬼吼鬼叫的……”
“元州派使者来了是吧!”
“来啦!还特意请州宰当使者。”
“听说斡由要求在玉座之上增设上王这件事,被您一口回绝了!”
尚隆瞬间愣了愣。
“难不成我还得答应。”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混帐!为什么不多争取点时间!如果能争取点时间跟诸官商议的话,或许还可以逮到对方的弱点。这下子根本没时间凭查内情及招募士兵,这您明白吗!”
尚隆对吊着白眼瞪着自己的帷湍笑了笑。
“——算啦!反正船到桥到自然直。”
“气死我啦!你这昏君!诸官都为你忙得手忙脚乱,而却一副悠哉悠哉!”
帷湍正在生气,不……是非常愤怒才对。元州师共有一万二千五百人,其数量与王师相同。如果要稳操胜算的话,最低兵力也得募集到一倍以上,最好也得要有三倍的人数。但即使征兵,光是要达到期望中的数字并不是一天、二天可以办到的;更何况所募集到的士兵资质良莠不一,除了得都教导武器的使用外,还得花上数个月来教导军律及编排部队。而自靖州行军至元州需费时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的粮草运送也是个大问题。
尚隆呆呆地看着帷湍。
“……能将自家国王骂到如此一无是处的,我看也就只有你们了。”
“你这叫什么国王啊!如果你不想挨骂的话,就好好认清你目前的立场!”
“我也没意思要挨骂啊!”
帷湍无视于尚隆所说的话,转头朝身后的同僚们询问。
“反正先派出王师,虽勉强有一万二千五百人,也只好凑和着朝元州出兵。”
但尚隆却突然打断帷湍的话。
“这可行不通。”
“——为什么?”
“六太不在啊!难道你们不先问问六太,就出动靖州师?更何况之前他也没回答我。”
“您知道什么叫非常时期吗?”
“但、这是规定啊!”
“我们是出兵去救台辅吧?既然台辅都被抓了,怎么可能征求他的意见!你的脑袋是坏掉了吗!”
“既然得不到允许,那就放弃靖州师吧!”
帷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你到底知不知道,元州可是有黑备左军啊!”
“这我知道。——对了!把光州侯换下来吧!”
帷湍不禁双眼圆睁。光州是位于首都州·靖州北西的大州。其南方部份领土恰恰好夹在元州与靖州之间。
“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很明白。——把光州侯换下,迎光州令尹为太师,州宰以下的六官出仕内朝内官。派遣使者前去光州将他们招来。——成笙。”
成笙应答一句后,挺起身子。
“敕命你为禁军将军率领禁军前去元州顽朴,但只要将顽朴城包围就好。”
成笙了解的行了一礼,帷湍则慌张的叫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好歹听听别人的话吧!”
帷湍用一副想痛扁尚隆的表情瞪着尚隆,但尚隆却不为所动。
“我决定了。——这是我下的敕命!”
“封成笙为将军是好。但……你只叫他带七千五百士兵前往顽朴城,这怎么攻得下顽朴城!更何况光是这期间的军粮要怎么办?军队又要如何移动?”
“先问一句,我到底是不是国王?”
“你的确是国王,但那是个遗憾。”
“那么,我下敕令时需要一件件说明吗?”
帷湍睨视着尚隆。
“看到昏君如此,就没必要让他把国家赔掉吧!”
尚隆无奈地喃喃自语,接着坐起身,手指轻敲着桌面。
“首先,你先冷静下来想想——雁州国八州州侯并非是国王的下臣。”
帷湍“啊~”的深呼一口气。的确目前八州州侯皆是枭王所任命的。帷湍接着应了句“那又如何?”。
“我不能让关弓成为空城。如果王师尽数前往元州,势必有人会趁虚而入。”
“但……”
“先听我说完。元州目前挟持六太,并用他当挡箭牌来阻遏我们。这样元州就用不着劳师动众的派兵前往关弓。实际上,元州所派的人来关弓采买大量的武器,但却没听说有买马或买车,可以见得元州根本就没有进攻关弓之意。更何况以距离来说也不算近。——这是第一点。”
帷湍赞同的点点头。
“但……我们也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的等元州出兵吧!六太既然在对方手上,如果对方不攻过来,就得我们攻过去。元州左军有一万二千五百人,王师也同样有一万二千五百人。以地利考量而言,我们先天就处于不利,所以王师一定得全部出动。”
“所以我才说要全部出动啊!”
“王师全军出动包围顽朴,进攻顽朴城,但我想元州应会采取长期的攻防战。战况一旦陷入胶着,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这点,我想任谁都可以预见到的。所以元州应该也会想到这点,那么——元州下步该怎么走……”
“——下一步……”
朱衡开口回应尚隆环视在场三人的目光。
“应该会唆使离关弓最近的州侯,趁机攻打关弓!——在这之前,或许他们私下也谈好约定了吧!”
“就是如此。所以,决不能让关弓成为无人防守的空城状态。留下州师,放出元州谋反的消息,顺便也向附近招募士兵。”
“这么做……能保全吗?”
“非得保全。——能不动一刀一剑更好。反正先在关弓召集大量人民,仅量使周边州侯的州师无法超过一万。就算其他州师已备好二万的武装民兵,但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帮别人抢王位吧!”
“如果有呢?”
“那只能怪我运气不好,我也只好死心。”
“我说你……”
“别误会。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六太要是被杀,不仅我会失去玉座,连平时跟我同出一气的你们也会官位不保。”
看着帷湍说不出话的侧脸,朱衡喃喃念着。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动员全民……”
“即使得撒瞒天大谎也得做到!”
“瞒天大谎——”
“就说台辅被分尸成十三……不、就说十块好啦!年幼的台辅受到多么凄惨的遭遇……等。用目前手上仅有的人力,四处散布凭言。得说到让人民觉得台辅被抓到元州去,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要说到人民为此痛哭流涕。接着再散布新王是多么贤政爱民……等。”
在场三人同时用呆然且僵硬的表情看着尚隆,尚隆则面带苦笑的环视三人。
“……新王践祚不正是人民悲愿请求而来。而这个新王目前正处于危机。如果国王死了,国家将会再度荒废,好不容易变绿的山野将再次成为妖魔的巢穴。任谁都希望新王是个贤君吧!没有人会希望新王是个愚君的,就算是说谎也好,务必要让人民相信我是个贤君。——就这么做吧!”
“你……做为一个国王,还不如去做个诈欺师好吧?”
“我只是在操作民意。只要群集于关弓的人民愈多,关弓就会安全。为了这个目的,不论多么令人脸红的谎话都得说。”
但当帷湍低语着“可是这样……”时,朱衡开了口。
“但对于攻打元州,您心里已有腹案了吗?”
“这就交给成笙,无论如何都得以禁军七千五百人包围顽朴。”
“但对方可是有黑备左军啊!”
尚隆脸上带着微笑。
“绝对不到。就算加上服刑的犯人、州民,以及自外头所拉陇来的游民,也才不过一万人。”
“你别信口开河!”
“我没有胡说。顺道告诉你们,我可是元州州师的双司马。况且对方所募集的,是那种连蒿草都无法斩断的士兵。”
朱衡与成笙面面相觑。帷湍则是绕过桌子,恶狠狠地瞪着尚隆。
“……等等、你?是元州的双司马?那不是得分身二处!”
一军分成五师、五旅、五卒、四两、五伍。
一师有二千五百人、一伍则以五人组成。
“我到顽朴游玩时,被硬拉加入元州师。如果杀死王师士兵五十人可升为卒长,二百人则升为派帅;如果取下讨伐将军的首级,则升为禁军左将军,国王的话则可升为大司马。不过,大司马对我来说是不可能啦!”
帷湍不禁仰天无言。
“我被气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朱衡再次深深叹口气。
“微臣不是说过,您不用特意去当间谍的。”
“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可是,如果演变为攻城战,就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如果这期间台辅他……”
“我只能祈求六太能平安无事。”
“可是……台辅若有个闪失,那将会祸及陛下,至少——”
“朱衡。”
尚隆一脸严肃地看着朱衡。
“那么,你要我为了保全六太的性命,答应斡由的要求?”
朱衡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国王由麒麟选出是既定的天理吧!如果让奸臣扭曲这个道理,将会动摇到国家的根本。所以决不能开此恶例!”
“可是——”
“你是选择国家,还是国王。”
朱衡无言以对。斡由如果杀了六太,则眼前的国王将会死去,这是不变的天理。如果战争开打后,局势如果对国王有利,难保斡由不会因焦急而杀害麒麟。但也不能为了眼前的国王,进而答应干由的要求。
“一旦对斡由屈服,国家就失去应有的立场,这样也无所谓吗?”
见到朱衡无言以对,尚隆则报以苦笑。
“如果我的运气好,应该就可以渡过这难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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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楼
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六太站于筑于顽朴山中腹,一片巨大岩石所削成的阳台上,俯看着眼下的顽朴街道,空气中则自海上吹来饱含着雨水的风。
“开始下雨了。到头来,漉水的工程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将会预期到将有一场长期战争,而且在结束前,雨季早已到来。以元州为主靠黑海沿岸的地区,即使在雨季时也不会降下豪雨,但却会承受到上游因豪雨,进而河水暴涨的水患。
“这也是没办法。”
低声喃喃自语的更夜,将手放置于栏杆上,眺望着眼下的河川。蜿蜒曲折的漉水河面,正闪着强烈的波光。对生活于下流河域的州民而言,漉水是十分严重的威凭,它是条不知何时会突然氾滥的大河。去年没有氾滥,难保今年不会氾滥。就算今年不会氾滥,那明年呢?幸运是会随着年月的增加而减少。州民再如此不安下去,只怕在漉水氾滥之前,整个元州早已被州民的不安所淹没。
“如果……能早一点起事,或许会比较好。”
听到六太的喃喃自语,更夜面露苦笑。
“什么时候起事都没差。因为战争可是比河水氾滥更来得麻烦。”
“说的也对……”
更夜将看向下界的视线移向六太,嘴里则念着:“其实……”
“卿伯也想早点起事。但光只是攻打关弓,元州就没有胜算可言了是吧?所以卿伯一直在思考如何将王师引到元州的方法。于是我就向卿伯进言,说我认识身为宰辅的六太你,一定能顺利地把六太带到元州。——你生气吗?”
当时更夜心想,六太或许忘了我。但如果死咬着不放的话,应该还是能得到面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他带回元州。——但如果运气不好,遇上重重护卫的话,搞不好不能再回到元州。
——斡由接受更夜所献的谋策。但他同时也对更夜说——如果此法行不通,但总比失去射士来的好。
六太摇摇头回应了声“不会”。
“这世上能利用的事物尽量利用,本就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真的不用回牢里?”
“六太在牢里不会觉得很闷吗?再说,六太是个相当配合的囚犯,卿伯也说随便六太你想做什么都行。”
“喔~还真是亲切啊!”
更夜点头回应一声,接着笑着。
“因为六太很认真看待这件事。这或许是卿伯为了感谢六太你的回礼吧。……不过,只要六太走出宫城一步,丝线照样会断掉。”
“这我知道。”
六太抬起视线上方,看着那仍系于额头上方,却看不到的石子。
更夜低声笑着。
“麒麟还真是不方便的生物哪~只不过是二名人质,就让六太你动弹不得。”
“不只二个人吧?”
更夜笑着回答:“或许吧……”
“骊媚的手下及其他人也都被捕了。一旦六太你有任何举动,那些人可是会跟着没命的。”
“能放了那些人吗?”
“六太在想些什么?”
“人质一个人就够了!如果骊媚真不能放,好歹其他人都放了吧?更何况我也不会逃出这里。”
“——我会跟卿伯提起此事。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卿伯没有好心到能让详知内情的人,一口气全放出去。”
“……说的也是。”
当六太深深叹息之时,斡由走上阳台。他对六太深深行个礼后,再转头对更夜微笑。
“——原来您在这里。王师终于出发朝元州而来,时间则比微臣想像的还来得早。”
六太瞪大眼睛。
“……真的派出王师了……”
“台辅,确实如此。而且还是禁军七千五百人,这几天已自关弓出发了。”
“打得赢吗?”
“您希望那边得胜?”
斡由面露笑容。六太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名男子仍笑得如此镇定。
“如果您希望王师能得胜的话,微臣会告诉您——没那么容易!;如果您希望我方获胜的话,微臣会尽全部力量。”
六太不禁低喃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跟尚隆都想争斗,还随意的挑起战争。你可知你方所说的七千五百是什么意思吗?那并不是数字,而是人的性命啊!是由许多有思想、家族的人所组成的啊!你真的明白吗?”
斡由不为所动的笑着。
“微臣十分明白。可台辅可知,一旦漉水氾滥四溢的话,将会有多少人民死于水患?为了将来不至死上千万人民,以至于现在得死伤上千人民的话,微臣情愿选择后者。”
“你们——你跟尚隆都说相同的话……”
更夜轻叫声“六太”,将手放置于六太肩上。
“这是没办法的事。箭已射出,就不可能再收回来的。要阻止这件事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卿伯投降谢罪。——六太是要卿伯死吗?”
“更夜……你这话太卑鄙了!”
“但这是事实。要卿伯收回成命,就等于要卿伯以死谢罪。为了帮助这七千五百名的士兵,即使卿伯死了都无所谓吗?更何况卿伯所说的并没有错!”
六太转身背对二人,将脸深埋于双手之中。
“……你们都不明白。你们都只是能毫不在乎看着血腥四溅的家伙!”
更夜再次将手于置于六太肩上。
“如果陛下能答应卿伯的要求就好。即使卿伯位居于上王之位,掌握实权,也不会加害陛下的。”
“那是你自己这么说……”
“可是……当我将六太带到元州的那瞬间起,就无法避免这一场战争发生。”
六太吃惊的抬头向上,却见到更夜正一脸哀戚的看着自己。
“如果六太真讨厌战争的话,当时在关弓就该舍弃婴儿,命令令使把我杀了。这样六太就不会被抓,卿伯也不会踏上不归之路。”
六太低头不语,因为更夜所说的是事实。——但六太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婴儿死去。
“麒麟真是悲天悯人的生物,但这样待在陛下身边任宰辅之职,想必很痛苦吧!全部交给斡由的话,那不就轻松许多。”
更夜牵起六太的手。
“我也不愿发生战争,只要陛下让位给卿伯就好,六太能写封信劝劝陛下吗?”
“写是可以写,但尚隆不会依我的。”
“——是吗?”
“尚隆不会放弃玉座的。他是真心想要一个国家,也绝不是那种会把到手之物轻易拱手让人的无欲之人。”
六太转头看向斡由。
“尚隆他……即使只剩他一人,他也会奋战到底的。你跟尚隆若一定要有人屈服的话,尚隆一定是死也不屈服的那一个。”
斡由脸上浮现阴森的笑容。
“——台辅,微臣也是这种人。”
接着斡由往下界看去,喃喃地说着。
“原来陛下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国家,而不是成为一国之主。”
“你不也一样。”
“微臣对权力没有兴趣。事实上,在枭王凭崩之时,诸官极力推举微臣前去升山,但微臣却对玉座没有兴趣。”
“那……为什么……”
“如果人民就得到应有的福祉的话。但……现在理应为人民谋福的陛下,却罔顾人民的祈愿。台辅可知,雁州国人民是多么期待新王登基。”
“这个——”
“当新王践祚之时,人民着国家一定能就此有所攻变。而这个新王却将权力独揽,还疏于治理朝政。既然人民所期待的新王竟是如此,那……理应有人为人民站出来说话吧!”
“那个人就是你吗?”
听到六太带有嘲讽之意的话语,斡由轻摇着头。
“如果王上能认真治理国家,微臣马上奉回所有*。微臣说过,微臣对权力没有兴趣。”
说着斡由走向阳台边缘,再次看向下界。
“原来陛下只是想要玉座……也难怪无视天理,任朝政荒废。”
“斡由,我不是那个意思!”
斡由再次对六太轻轻行礼。
“请台辅体谅微臣的苦衷,也请原谅微臣之前的无礼言语。如果微臣运气好,能顺利打败王师的话,一定会以仁政来弥补微臣的失德。”

六太拖着无力的步伐走回牢中,骊媚正在里头哄着婴儿入睡。
“啊——您回来了。”
“嗯、……”
听到六太有气无力的回应,骊媚讶异的抬起头。
“发生了什么事……”
六太轻叫声“骊媚”,接着坐于椅子上。
“希望有一个国家,就是想要玉座是吧!”
“——啊?”
六太摇摇头。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尚隆对我说他想要一个国家,但并没有说想要王位或是成为国王。只是想要一个国家。——我觉得这比那些单纯想成为国王的想法不同,而且想法也很伟大,所以我把玉座给了尚隆。”
“……台辅。”
“说不定,真是我会错意了。”
“台辅——这到底……”
六太整个人缩于床榻之上。
“说了一些多余无聊的话。——抱歉。”
——这个小国的空气是如此清新。但处于动乱的时代,这里的空气也被由海风吹拂自战场上传来的血腥及死臭所污染。
但……在城下所有人中,只有六太先察觉到这个异变。六太感受自海上吹来的腥臭之风,怀着不安的心情望着海面三天后,城下渔师的尸体这么被打上沙滩。
“——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可以问你吗?”
六太不安地对正在港边垂钓的尚隆询问。
“你知道村上家吗?”
“不知道。”
“他是跟小松家相同出身的豪族,不过是以对岸为根据地,仕奉的主君是河野家。但河野家自应仁文明之乱后,势力渐弱,也渐渐无法管束到村上家。”
六太不禁双眼圆睁。
“……没问题吧!”
“这个嘛……——村上家想要这片国土,如果能控制对及这里的话,就等于是钳制濑户内海的出海闸口,所以……再远也都会打过来吧!”
“能躲得掉吗?或者像你之前所说的?”
尚隆面露苦笑。
“我是有跟父亲提出归顺村上家的事,但那也不过是听听而已。毕竟他也是个自视甚高的男人。”
“……城下会成为战场吗?”
尚隆扬声大笑。
“或许吧!毕竟除了这里,这个国家也没有别的领土。如果能有向后退的领土就好了,可惜的是,小松家的领土就只有像猫额头般的大小。虽然小松家拥有优秀的水军,但对手可是颇负盛名的因岛水军,就算抵抗也是徒劳无功。再说村上三家缔结十分稳固的同盟,只要村上家一处于劣势,能岛及来岛一定会派军支援。”
听到尚隆如此轻描淡写的讲解,六太惊愕地看着尚隆的侧脸。
“你……说的好像与你无关。”
“就算惊慌,战争也开始了!之前小松家所仰仗的大内,也朝着周防的方向退去。看来村上的攻势相当凌厉,如果这时小早川攻其弱处,只怕大内也自身难保吧!”
说着尚隆再次苦笑。
“本来为了以防万一都会用联姻来拉陇附近的小国。可惜的是我既没有姐妹、也没有女儿,所以也就没有能以血缘求援的国家。——算了,现在就等着任人宰割了。”
“你不是后继者吗?你明白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吗?”
尚隆回了一句“所以说啦……”。
“我只有自求多福了!——你也趁战争还没开始前,赶紧往西边逃吧!西边目前还没有被战祸波及。”
当没有土地及家跟船的游民们开始消失时,战争即将到来的传言,也迅速地难城下流传开来。也或许是尚隆故意散布这个谎言。尚隆也不再像往常一般来到城下四处游走,出海捕鱼的渔师们也都携带武器,也不停将物资运往湾岸的小岛。
——处于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六太仍是留在此处。即然战火随时会波及自己,但六太仍下不了离开这个国家的决心。
某天,尚隆身边的老爹,踩着急促的脚步来到六太寄住的渔师家中。他交给六太一袋小钱,并交代他尽速离开。
“少主说——不希望跟这个国家没关系的孩子死在这片土地上。”
当六太询问尚隆在那里时,老爹却说尚隆一早就到岛上的护城去了。
“少主是个聪明人,光看少主处理事务的手腕就能明白。”
六太手里握着那袋小钱走向沙滩,自岩场边眺望着附近诸岛。回绕于岛上的栈桥边,数艘武装船只正停泊着,海岛边也有为数不少的军船巡逻。
“——您打算怎么办?”
自六太脚边的影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六太却没有回答。
“那个人不正是国王吗?”
对于沃飞的指责,六太仅咬咬嘴唇。
“您不正因为国王在蓬莱,进而舍弃蓬山渡海而来吗?”
“不是这个样子!我并不是为了这个理由!”
“远方的岛上正集结不少军船,再继续留在这里将会祸及延麒的。”
“这我知道……”
六太再次握紧手中的钱袋。
“沃飞、——俐角。”
随着应答声,二个影子出现于六太面前。
“如果尚隆有万一时,替我守住他。用不着帮他杀敌,只要在他有性命危急时,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他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不希望他被杀死。”
“可是……”
“去吧!我还有其他的令使。”
令使们应答一声后消失。
——我只是想帮助尚隆。
虽然对自己这么说,但六太明白并不只是如此。
——如果尚隆死了,那雁州国又该如何?
一个声音回答着——那也无所谓;但又有另一个声音质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天命不是只属意一人,如果尚隆死了,那雁州国就会失去国王。更何况城下的人都说,这是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如果只有尚隆的话,那就好办多了。大不了强押着尚隆回雁州国。可是,如果尚隆在雁州国再次掀起战乱的话,那六太就再也无法信任国王这号人物。尚隆真的能拯救雁州国吗?或者是将已倾倒的雁州国,破坏的更加体无完肤。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是麒麟吗?”
虽说自己是民意的具体表现,但却听不到人民的声音。如果能问问雁州国所剩不多的人民,那该有多好……。
——战端始于三日之后,小松军以地利势,成功地击退包围护城的村上水军。六太及一些没有逃走人们,自高地上看着战况。只要小岛上的护城没有陷落,村上水军就无法攻上陆地。而第六天,六太们却自后方听到杀戮的嘶喊。村上水军竟绕自后方夹击小松军。
先行的军队以势如破竹之姿攻上山腰,在城堡至山腰间放火烧山。六太们好不容易逃到海岸附近。当六太们辛苦的划船逃向小岛之时,六太见到山上的城堡已被敌军包围,燃着焰火的城门,被敌军用合抱的大木椿撞开。
尚隆的父亲,也就是小松家的领主在逃离被敌军包围的城堡时死亡。尚隆便在这场混乱中继承了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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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49楼
发表于 2008/02/06 | 编辑

宰辅被绑架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关弓一片哗然。国府门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为了打探消息而前来国府的人民们,将自皋门到雉门的道路挤得满满的。
“真的会引起战争吗?”
“关弓会向元州出兵吗?”
雁州国曾一度有亡国的危机,距今也不过经历了二十年光景,每个人都还记得雁州国当年的悲惨情景。虽然与其他国家相比较,雁州国仍显得十分贫穷,但任谁都明白,国土的确是一天比一天丰裕。好不容易捡完散于家园上的瓦砾,举起铁锹落下时,也不再听到撞击石头的强硬声响,耕种作物的田地里,也不再掘出人民的骨骸。——万没想到,战火竟会再次燃起。
“陛下打算怎么办?”
“陛下难不成逃到内宫去了!”
“台辅是否平安无事?”
直到深夜时分,国府的官员们虽然已疲惫不堪,但面对急切追问的人民,却仍是大门敞开的回应。掌理军务的夏官、掌理兵权的司右府,更甚至于是位居其下的官员们皆全部出动。他们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应蜂拥而来的人民。
在这其中,有一名位居国府最下阶,专司开启司右府右大门的官员,名为温惠。
温惠一想起昨天所发生的骚动,内心仍余悸犹存。想到今天还得面对相同的情景,温惠不禁感害怕。温惠当时被许多蜂拥而上的人民左推右挤,不时还得回答人民所提出的问题。——像是王师有几成胜算?、国王会因此而死去吗?……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好不容易自枭王的暴政之下活过来,也被国府任命为国官,本以为自此可以过着平稳的生活。
在阴郁的心情影响下,温惠觉得平时所拿的门闩,今天似乎比往常还重了许多。打开司右府的大门,大门前早已有着许多人民正在等待。见到即将一拥而上的人们,温惠先举起手来制住这些人的行动。
“司右府目前正处于非常忙碌的时刻,如果想询问事情的话,就请到别处去吧!司右府的明白各位的不安,但目前官员们没时间一一回覆各位的问题。”
人群中有人发出“可是”的不满。
“俺只是想问问,战争真的会发生吗?”
“这就得问元州了!如果元州真的举兵叛乱,那王师势必得讨伐元州。”
“台辅平安无事吧?——陛下呢?”
温惠在内心里大叫着“我怎么会知道!”,但却只能点头回应。
“陛下正努力避免这场大祸,决不会让苦难再次降临到各位身上,所以请不用担心。对于台辅,各位所能做的,就只有祈求他能平安无事。”
“难道没有避免战争的方法?”
一名老人如此问道。
“如果老人家您有好对策可行的话,请务必告诉下官。”
“好不容易可以过平稳日子,没想到国土又将成为战场,再次被兵马无情践踏。国府的大人们可知道,如果再引起战争,国家可能会真的灭亡啊!”
温惠无奈地看着老人。
“所以下官才说,如果老人家您真的有良策的话,请您务必要说出来。陛下并非希望引起战争,一切都是元州的错!”
“可是……”
其他人正想张口询问时,温惠却高举起手制住。
“反正,请往别处去吧!夏官现在没时间回应各位的问题。”
站在门前的群众彼此相看,其中有几个人转身越过人群,朝着其他官府所在跑去。这时却有名女子,独自一人往温惠的方向走去。
“王师能得胜吗?”
女子怀抱着仍嗷嗷待哺的婴孩,眼视直视着温惠。
“王师会尽全力得胜的。”
“可是元州不是抓走台辅了!如果元州杀了台辅,陛下不也会跟着死去。”
“话是没错……”
“那光说尽力就可以了吗!现在最紧要的,不就是早日出兵,好将台辅救回宫城吗?”
温惠脸上带着不耐的表情。
“就因为如此,所以国府诸官也为此而努力不懈啊!”
“看来真的要引发战争了!”
听到老人如此高声喊叫,女子朝着老人瞪视一眼。
“就算真的引发战争那又如何?难不成您要陛下乖乖的等死吗?陛下一死,国土将会再次荒废,没有人希望见到国土再次荒废吧!”
“引起战争才会使得国土荒废!”
女子嘴角微扬,脸上则浮现近似揶揄的笑容。
“奴家非常明白……”
老人低叫着“什么啊……”,接着仰头迎向女子冰冷的目光。接着在场所有的男女老幼也将视线移至女子身上。
“这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不、应该说是这里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在陛下尚未登基之前,狠心杀死自己的孩子!”
说着,女子高举起怀中的婴儿。
“各位请看——这是奴家的孩子。是奴家向里木请愿请天帝赐下的孩子。但……奴家知道,还是有人会杀死这请愿而得来的孩子。因为奴家的妹妹就是被人抓去投井而死的!”
刹时,全场一片死寂。
“那是大人们趁着深夜之时,将在我身旁熟睡的妹妹抓走,接着就扔到井里溺死。但奴家知道,这些杀死孩子的人目前都还活在这里城之中。他们将这一切都归于是国土荒废的错,舔不知耻的活于世上。”
温惠轻拍着女子的背,低声说着“别再说了……”,但却被女子以冰冷的视线回应。
“不论这些人再怎么装得若无其事,但所犯的罪却不会消失,至少奴家就还记得。奴家绝对忘不了,当妹妹被扔到井里之时,自井里所传来的水花溅起声。——同样的事会再次上演,如果陛下因战乱而死,到时说不定也会有人将奴家的孩子抱去投井。不仅如此,那令人无法想像的荒废将会再次降临,即使如此也无所谓吗?”
将视线环视于全场后,女子转本身直视温惠。
“请让奴家过去!奴家不像这些眼前这群人,是为了向大人们诉苦及增加烦恼而来。”
温惠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回应女子,但女子仅报以笑容。
“奴家是为出征而来,为了守护赐给奴家如此富裕安稳生活的陛下。奴家不愿孩子就这么死去,也不愿再次见到有人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杀死孩子,所以不能失去承接天命而登上玉座的王上。如果陛下将来会给予这孩子更加丰饶的国土及安稳的生活,奴家即使现在为陛下而死也甘之如饴。”
“但……”
“天纲上并没有规定士兵一定得为男子吧!多一名士兵不是更好?——奴家自愿前去顽朴,因为奴家正是为此而来!”
下一瞬间,一名年青人突然跳到温惠眼前,嘴里大叫着“我也是!”。
“在下也是为此而来的!……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在下也一直被人批评为没出息。但……再这样下去陛下真的会死,到时雁州国就真的会灭亡的!”
女子转身看向年青人。
“您看来一点都不像没出息的人。”
“这是真的。因为在下跟人在争执上从来就没赢过。但……在下想即使如此,在下还是能帮上一小点忙。像推车拉马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下还是做的到。——本来在下是想同父母一起自我了断,但一听到新王践祚之时,在下心想——这一切都将会好转的。国王是雁州国万民的希望。国王也是为了让万民拥有安稳富庶的生活而居于玉座之上,所以,在下想……应当有在下能力所能做到之事,进而前来国府。”
人群之中有人正呵呵笑着。那是名额前微秃且面带红光的男人。
“还真是有志气的年青人啊!虽然俺不是抢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这点令俺觉得可惜。但……俺可不想输给年青小伙子啊!”
男人面带笑容的回应着,女子及年青人则是略带疑惑的看着男人,接着男人便挥挥手。
“哪~如果要找别人麻烦的就到别处去吧!这里可是让自愿从军的人来报到的地方。还是……诸位都是想到顽朴去的?”
拥挤的人潮中,有一、二个人转身离开司右府的大门前。这其中有一名妇人,妇人逃也似地飞奔出人群。妇人回到家中,对着正在家中动手刨木头的丈夫,从头至尾的将司右府所发生的事说一遍。
“真令人不敢相信!战争明明那么令人那么痛苦,却还要引发战争。”
妇人的丈夫仅只是抬头看了妇人一眼,接着又再次动手刨木头。
“而且国王不就是为了不再引起战乱而在存的?会发生谋反这件事,一定是国王不够努力的缘故。”
说着妇人颤抖着身体。
“啊~不要啊!这里又将再次充满血腥。关弓城到时会成为战场吧!到时奴家跟孩子又会挨饿受冻。奴家受够战争了!”
突然,妇人的丈夫放下原本正在刨木头的刨子,整个人站起身。
“夫君,您怎么了?”
妇人虽这么问,但并没有期待丈夫能回应。因为妇人的丈夫生性沉默寡言,除非有必要,不然是不会多说一句话。但……今天他却回答妻子。
“——我要去国府。”
“去国府!”
“我要去顽朴!”
妇人双眼圆睁的叫着“夫君!”。
妇人的丈夫第一次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妻子。
“俺的父母及兄弟是饿死的。——俺不能让娘子及孩子们再受到同样的痛苦。”
“夫君——”
“失去陛下的话,同样的事情会再发生的。俺不是为了其他人,俺是为了你们而去。”
——隔天清晨,司右府的大门前已有大排长龙的人群。
那些都是自愿出征的人们。

“全都是些令人为之感动涕泪的话啊!”
帷湍将一份份上呈的奏章置于桌面。
“为了守护陛下而自愿留守关弓的有千人,自愿前往顽朴的则有三百。——这才不过短短三天。”
朱衡“哦~”的回应,接着拿起奏章。
“再加上靖州外侧的乡郡也愿协助出兵。听说偏远地区的里民也聚集于里府,正打算前往关弓加入王师,令当地官员相当伤脑筋。”
“散布的流言还真是有效。”
“我还在想仅仅三天,流言能传多远?难不成已传到最远的拥州去了?”
“有人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吗?”
“是传言有人会来,但到底还是赶不上出征的时间吧!”
朱衡将奏章轻轻挥动。
“真是令心欣慰。……看来人民对国王的期望相当的高。”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德性。如果让陛下看看这些奏章,他的态度或许会有所改变。”
朱衡苦笑的回应“那是不可能的吧!”。
“虽向二州出借州师,但也不能全仰仗他们,如果突然来个窝里反,到时可就不得了了!”
“只要向他们出借物资及兵力就够了!”
成笙突然插了句话。
“借来的兵力配置于关弓城外就好。——光州的动向如何?”
“州宰以下的六官皆已自州侯城出发,太师也为继任光州州侯而离开关弓了。”
太师是个只对累积自身利益有兴趣的人,对他而言,如何掠取国库中的财富才是最紧要的事,所以决不会卷进谋反之中。
“干脆就向王上进言,将光州师解散,再收其物资。原本光州师的士兵及途中所募集到的民兵,一同编入禁军之中不就得了!”
帷湍却回了句“不过……”。
“目前派去顽朴的士兵大都没有实战经验。即使整合光州的兵卒,仓促之中所编成的禁军是否能维持原有的纪律还是个问题。而且这其中说不定也会有人倒戈也难说。”
“那就只有睹人民对陛下的期望了。”
朱衡仰天说着。
“这真像是与上天来场大相扑啊!”
不知是谁说了声“真是的……”之时,有个声音自屋外传来。
“那个——微臣有事打搅一下。”
自屏风后头探头探脸的看着里头三人的人,正是毛旋。成笙点头令毛旋入内。毛旋则是带著有些困扰的表情,轻轻行礼后走入室内。
“怎么了,有急事禀告吗?”
朱衡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那就等会儿再报吧!
“呃——倒也不是急事,只是……”
“怎么了?”
毛旋顶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来回看着地板及成笙。
“那个……微臣知道这毫无道理可言,但王上指派微臣参加阁议……”
帷湍蹙起眉头,低喃了句“你说什么……”。
“这样啊!倒也没什么关系,毛旋说起来本就是成笙手下的师帅啊!”
说着帷湍看向成笙。
“怎么样?把这个降为小臣的部下再凭回军队里吧?与其让毛旋担任那浪荡子的护卫,还不如当成笙的随从。”
成笙点头回应:“这样也好……”
“那就再次任命毛旋为师帅——”
“请恕微臣办不到。”
毛旋低头抬眼的探测成笙的表情。
“你这混帐!为什么……”
“那个……微臣……不、请恕下官失礼……这个……”
毛旋自怀里取出一份文件后深深低头行礼。
“这是敕命。——非常抱歉!陛下已封毛旋为大司马了!”
帷湍、成笙及朱衡皆哑然无言。大司马为六官之一,是掌理军务的夏官之长,位居卿伯。换言之,毛旋已是身为禁军将军,且位居卿等的成笙的顶头上司。
“——你说什么?”
“对、对不起!可是这只到谋反结束为止,请放过我吧!”
朱衡蹙起眉头。
“跟毛旋说再多也没用,陛下在哪里?”
“那个……陛下不在宫里。”
“不在?”
“是的,陛下叫毛旋给大仆——不、是将军您传话。”
“——什么话。”
“小心首级别被取下来。后头还加了句——当禁军将军其实也挺不错的。”
帷湍瞬间愣了一下,接着用手盖住脸。
“那个白痴……”
“真是不敢相信!”
相对于朱衡的呆然,帷湍则是一拳打向桌子。
“世上有那个国王会自己跑去加入叛军的!”
“对、对不起!”
成笙则无奈地低喃着。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怎么说……”
“王上只命我包围顽朴,但并未下令攻下它。以平常而言,并没有以包围就结束的战争吧!”
毛旋突然插嘴说了句“关于这件事……”,接着自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给将军您的。”
成笙接过文件,当场双目圆睁。而在一旁观看的帷湍在看完文件后,再次深深叹息。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怎么啦?”
看着朱衡在一旁探头窥看,帷湍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朱衡。
“王上要成笙于行军途中招募役夫,并在靠近顽朴的漉水上建筑堤防。”
“现在才想收揽人心吗?”
帷湍像是脱力般的倒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那家伙非得在这非常时刻里,给我搞这种事!”
“王上或许有他的想法。不然的话,王上是不会轻易跑到顽朴去的。”
“连你也说这种话!——如果有个万一的话,那该怎么办?也说不定会在战乱中被杀啊!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想到这点啊!”
“陛下应该很清楚吧!”
成笙面露苦笑。
“台辅被抓为人质,目前如何还不得而知。即使陛下为保住性命而关在玄英宫内,一旦台辅被杀害,陛下也难逃一死。”
“你说的我都明白!”
“这对陛下而言,可是场以生死*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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