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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录][SOSG小说组][岩井恭平]虫之歌 11.毁灭梦想的预言 [台版]

SOSG小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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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自录][SOSG小说组][岩井恭平]虫之歌 11.毁灭梦想的预言 [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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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SOSG小说组]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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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千木咲音 绚辻词
二校：watashi101
扫图：watashi101
修图：Gsnoopy ViC‧P 苍姫ラピス
排版：watashi101
作者：岩井恭平
插画：るろお
译者：曹茹苹
首发于：SOSG论坛 http://www.sosg.net/
SOSG小说组官方微博：http://weibo.com/sosgnovello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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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并管理「附虫者」的最强中央本部遭人侵略，赤牧市则被笼罩在来历不明的浓雾中。为了查明史上最糟的事态真相只身潜入赤牧市的〈郭公〉，救了一名遭到不完全的〈虫〉袭击的少女。自称魅子的少女告诉他：「我的家人可能『吃掉』了某人」，并且做出疑似有〈原始第四只〉存在的预言。在不完全的虫大量出现于市内的此刻，郭公能够阻止这个世界吗──!?


●岩井恭平
现居于东京都。在第六届角川校园小说大赏中获得优秀赏，以《消闲的挑战者　完美之王》一书出道。最近每天都骑脚踏车到处游览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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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177

存在感

36

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1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序曲   0.00   The others

　　〈虫〉——
　　十多年前忽然出现的异常存在。
　　由于外表类似昆虫，故得其名。
　　「最深层禁区区域的A墙到D墙……全部都被打开了！」
　　「无法传送紧急隔离讯号！快出动电子控制系的情报班！」
　　〈虫〉会寄生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身上。
　　啃食宿主的梦想与希望的同时，也分予他们超凡的力量作为补偿。
　　而那些遭〈虫〉依附的人们——被唤作附虫者。
　　「我们与派遣出去的情报班失去联络了……！高阶局员一次全……？」
　　「E墙到H墙……被……被打开了！」
　　*创立名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机关，隐瞒〈虫〉的存在。
　　亦被称为特环的他们，捕捉附虫者并使用各种手段隐蔽其存在。如今，该组织以训练捉到的附虫者，去捕捉在野附虫者的作法，秘密地展开不为人知的行动。
　　「通往地面的所有出入口都被封锁住……！系统完全不听指示！」
　　「我……我们被困住了……？」
　　「禁区区域剩下的I墙到L墙也正逐渐开启！」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
　　其据点位在国家主要机关聚集的赤牧市地底深处。此时，亦被称作地下要塞、以巨大面积为傲的空间里，正充斥着刺耳的警报声。
　　「请将歼灭班派往禁区区域。」
　　在置有映出要塞内景象的屏幕房间里，副本部长魅车八重子下达命令。
　　「歼灭班全员出动，准备迎战从屏障另一头现身的『东西』。」
　　附虫者部下们听从八重子平静的声音。只见穿戴纯白长大衣和防风眼镜的人们，慌慌张张地在屏幕里跑来跑去。
　　「HARUKIYO——异种一号局员〈大阎魔〉没有回应。除了他之外，全员皆已派出。」
　　室内的一名局员回报。那急切的语气，如实地说明了现况有多么严重。
　　如今要塞内，恐怕没有一个人是冷静的吧。
　　除了魅车八重子。
　　八重子瞇起原本就很细长的双眼，目不转睛地仰望眼前的屏幕。
　　她的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温柔微笑。
　　「将〈玉藻〉、〈疫神〉、〈霞王〉派往第二十八层、第二十层和第五层，分别在那里拉起防卫线。我们先在第五层重建司令本部，之后再依序退往上层。」
　　「意思是要撤退吗？」
　　周围的局员们一片哗然。
　　「副本部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反抗期。」
　　局员们蹙起眉头，不过他们的表情随即就紧张了起来。
　　因为在设置于中央的屏幕中，巨大的门扉缓缓地打开了。
　　犹如巨人吐出气息般释出纯白色的水蒸气，厚实的大门左右开启。
　　在八重子等人的注视下，从门后现身的是——
　　「——毛毛虫？」
　　某人嘟哝一声。
　　从门另一端现身的，是在地板上不住爬动的小物体。
　　然而，下一个瞬间——
　　大量的毛毛虫突然像海啸一般，从门后窜出。几万只毛毛虫在门上、地上、天花板上爬动的景象，令局员们不禁屏息。
　　「〈霞王〉，你听得见吗？总指挥权就交给你了。现在立刻进行撤退作战。」
　　从门内出现的，并非只有一大群的毛毛虫。一道道散发蓝白色光芒的电击，以不输毛毛虫群之势，沿着墙壁朝门外迸发。
　　「呜哇啊啊啊啊！」
　　室内响起惨叫声。电击从墙壁迸出，对局员们展开攻击。
　　八重子也一样遭到电击的袭击。闪着蓝白色光芒的线从脚下窜起，沿着身体的表面，一路爬到脸上。
　　但是八重子不为所动。
　　「即使今天，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就此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以温柔的笑容，接受电击刀刃刺入自己脑髓的剧痛。
　　「我依然会爱着你。」
　　带着「锁链般的笑容」，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副本部长，魅车八重子——
　　其意识被黑暗所吞没。
　　



0.01   大助   Part 1
　　
　　「这里是赤牧市？」
　　与赤牧市相连的其中一条道路，冰饱桥被大型的军用车辆封锁住。
　　穿戴漆黑长大衣和防风眼镜的火种一号局员〈郭公〉——药屋大助，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得惊呼。
　　「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应该位在桥另一端的都市，整个笼罩在乳白色的浓雾之中。
　　那不是普通的雾。
　　简直就像拉起了一条界线般，从桥的尽头往左右两边耸立起一道雾墙。浓雾高高沿伸至晴朗的天空，形成半圆形的屋顶，完全覆盖住整座城市。
　　「代理分部长，现在里面的情况如何？」
　　站在大助身旁的少年，绪方有夏月问道。
　　「呜哇～实际的样子，比在新闻里看到的还要教人叹为观止耶。」
　　一脸傻楞楞地仰望雾墙的人，是五郎丸柊子。乱翘的头发、廉价的套装，还有滑落的眼镜，在在都糟蹋了她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东中央分部代理分部长的头衔。
　　「代理分部长！」
　　有夏月再次出声，她身上也穿着跟大助一样的漆黑长大衣。
　　不只是大助和有夏月。
　　东中央分部的主力战斗员，全都聚集在被封锁的冰饱桥上。
　　「是！呃，这个嘛……赤牧市开始被这团『谜样浓雾』笼罩，是大约一个小时前的事……全国因此掀起大骚动！据说连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开始报导这起异常事件！毕竟这个状况真的非比寻常，所以尽管已经努力管制报导，但依然无法完全隐瞒……」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一点。我们想了解的，是雾里面的状况。」
　　〈兜〉从车顶上发言。体格坚实的他一用低沉的声音询问，立刻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压力。
　　「说……说得也是！目前一概无法与内部取得联系！不管是*机关，还是一般市民，赤牧市内的人完全处于沉默状态！别说是电话或无线电了，就连网络和卫星通讯也全部被隔绝。更教人毛骨悚然的是……没有一个人从赤牧巿里逃出来。」
　　柊子一脸铁青地发起抖来。
　　「而且，听说进到雾里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回来……啊哇哇哇～明明现在秋天都快结束了，居然还不合时令地发生这种鬼故事般的状况……好……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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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是某种〈虫〉的能力吗？」
　　「如果不是，那就真的是灵异现象了。不过，范围也太大了吧。」
　　「说不定是哪来的附虫者成虫化了。」
　　有夏月和〈兜〉都赞同大助的推测。
　　「最……最恐怖的是，居然连中央本部也无声无息！不是别人！是那个中央本部喔！虽然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分部也正从别的角度包围赤牧市，可是在中央本部毫无音讯的状态下，究竟该怎么行动……老实说，这个状况实在让人很难下判断。」
　　「千莉，你可以探查里面的情形吗？」
　　大助回头望向有夏月身旁的少女。身穿长大衣的土师千莉，正朝着浓雾伸出双手。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试了，可是……」
　　千莉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够感应〈虫〉的存在。
　　「抱歉，我什么都看不到……这团雾就像巨大的火焰，让人没办法透视其中。」
　　「没关系，千莉。不要勉强自己。」
　　有夏月十分关心身体孱弱的千莉。〈兜〉从车上提出疑问：
　　「看样子，这应该是〈虫〉造成的影响没错。不过说到火焰，HARUKIYO在做什么？那家伙不是应该在中央本部里吗，怎么还会搞成这样？」
　　这时，一声「匡啷」传来。有个人一听见HARUKIYO的名字，就立刻吓得脸色发白。
　　那个人身上配戴着与大助等人相同的装备，不过却没有戴上防风眼镜。乍看之下似乎是名少女，但名叫南金山叶音的他，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少年。
　　「冷静点，叶音。HARUKIYO不在这里。」
　　听大助这么一说，叶音怯生生地点了好几次头。
　　拥有数名强大附虫者的中央本部，完全失去了音讯。
　　光凭这一点，即可算是前所未有的异状。
　　「我去看看情况。」
　　大助确认*有在腰间的*套里之后，踏出脚步。
　　「请……请等一下！万一〈郭公〉出了什么事，整个特环说不定都会变得人心惶惶……」
　　「话虽如此，但要是一群人冲进去，很有可能会面临全灭的最坏情况。不要紧的，我只是去窥看一下雾里的情形，马上就会回来。」
　　柊子虽然一脸不满，却未再加以阻止。
　　「我……我明白了。我会告诉其他分部，要他们在〈郭公〉回来之前在原地待命。」
　　「要是〈郭公〉有什么不测，大家反而会因为恶魔终于死了，而开心得不得了吧。」
　　「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有夏月？」
　　「呃，话……话又不是我说的……抱歉。」
　　大助将值得信赖的伙伴们说的话抛在身后，走向浓雾。
　　走了数十公尺的距离，他在乳白色的墙壁前停下。轻轻地伸手一摸，触碰到浓雾表面的瞬间，手指立刻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有带电吗……？」
　　通讯之所以被阻绝，原因或许就出在这个电流上。
　　绿色的郭公虫飞落在大助的肩膀上。郭公虫膨胀的身躯变成触手，与他的全身同化，化作闪闪发光的纹路。
　　「看来，这的确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
　　他以与自己的〈虫〉同化的脚，踏入乳白色的雾中。
　　「……！」
　　强烈的静电侵袭大助的头。
　　不仅如此，蓝白色的放电现象更在长大衣的表面四窜。不过特制的装备，以及大助经过强化的肉体，尚能充分承受那样的冲击。
　　他在连前方数公尺都看不见的纯白空间里走着。
　　就在大助蹙眉忍受脑袋的麻痹感，笔直地走在白色空间里时——
　　「——唔……？」
　　冷不防地，一阵晕眩袭来。
　　一种类似睡意的感觉，企图让他的双腿失去力气。
　　应该回去？还是前进？
　　经过瞬间的犹豫之后，大助往地面一蹬。
　　如果就这样回去，什么也不会知道。他朝赤牧市所在的方向跑去。
　　结果——他看见了光芒。
　　小小的光点在雾的另一头恣意飞窜。
　　「那是什么……？」
　　大助加快脚程，跑向到处飞舞的光芒——
　　「——！」
　　突然间，雾的浓度变淡。
　　异样的光景在大助的眼前展开。
　　那里是——巨大的船上。
　　大助在不知不觉间，来到生锈成红褐色的客轮甲板上。
　　「喔喔喔喔喔喔！」
　　头顶上方传来野兽咆哮般的吼叫声。
　　抬起头，只见一个被白色光芒包围的人影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名穿着连帽外套的人。那个人脸上戴着大大的防风眼镜，头上戴着兜帽。他之所以能够无视重力、静止于空中，是因为包围其全身的淡淡光芒的关系吗？
　　是特环的局员吗……？不，话说回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戴着防风眼镜的人，忽然从疑惑的大助眼前消失。
　　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发光人物在毫无预警之下失去踪影——消失的同时，又突然出现在别的地方。
　　巨大的船——也许是已经废弃的客轮。
　　那名站在生锈烟囱上的防风眼镜人物，摇晃倾倒——
　　死了。
　　大助至今曾数度目睹人们死去，因此他非常清楚。
　　茫然伫立的大助，感觉到自己身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赫然回头，只见眼前又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似乎是一名少年。
　　为什么只能用似乎来形容——是因为那个人非但没有下半身，而且还被削掉了半张脸。用橡皮筋绑成发髻的浏海则被鲜血湿透。
　　没有下半身的少年，缓缓地爬向大助——
　　然后无力地倒下，一动也不动。
　　死了。
　　根本无须确认，人变成那副模样不可能还活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底闯进哪里了——
　　这时，某人的叫喊声传进楞在原地的大助耳里。
　　「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是从甲板的另一边传来的。大助跑向栏杆，探出身子。
　　他所在的地方看来果真是一艘废船。从巨大的船只往下看，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大海，而是没有铺过、地表外露的土地。
　　地面上，有一名穿着高级西装、头戴黑色帽子的青年。
　　而在远处与青年互望的是一名少女。她用医疗用的口罩遮住嘴巴。
　　「来吧，魅子！」
　　青年伸手呼唤，但少女左右摇头。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拉下口罩，少女显露出来的嘴边带着笑意。
　　「小皇、卡西、泪……还有我也是……我们都不该来这里的……」
　　泪水从少女的双眸滑落。
　　边笑边哭的少女。
　　在大助看来，那名少女感觉就快丧失神智。
　　「因为我们的错，」
　　乳白色的雾遮住又哭又笑少女的脸。
　　「这个国家，」
　　厚厚的浓雾企图再次遮蔽大助的视线。
　　「将被〈虫〉所充斥，」
　　大助动弹不得，无法离开原地。
　　既没有办法让像被黏住似的双腿离开甲板，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然后灭亡。」
　　不祥的预言。
　　少女说的话就快陷入疯狂，消失在雾的另一端。
　　霎时，大助的双腿动了。
　　可以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弄清那一点，他跑向少女二人所在的地方。
　　「刚才是怎么回事……！那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被白光笼罩的人物，生命灯火熄灭那瞬间的寂静。
　　失去大半身体，气力耗竭少年的血腥味。
　　以及青年的说话声和少女的预言。
　　在在都彷佛扎在皮肤上一般，充满了真实感。
　　那里是哪里？
　　他们是谁？
　　大助必须查明一切——
　　「……！」
　　雾散去了。
　　原以为会永无止尽的浓雾消失，而大助所站的地方是——
　　「赤牧市……？」
　　城市的正中央。
　　人群熙来攘往的十字路口和汽车川流不息的国道。
　　大助几年前曾经在赤牧市住过。尽管样子与当时稍有不同，但仍看得出来那里是他所熟悉的赤牧市街景。
　　想要潜入赤牧市的他，来到了赤牧市。
　　这件事情再自然不过了。
　　可是，这么一来——
　　「刚才的地方是哪里……？」
　　回过头，只看得见一片祥和的街道。
　　完全不见废船的影子。
　　不仅如此，就连刚刚才穿过的浓雾墙也不见了。
　　此外，还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太祥和了。
　　人们谈笑，或是对着手机边走边聊的样子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难道……没有人发现自己被困在雾里？」
　　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想不到赤牧市现在正与外界隔绝。
　　就在此时——
　　「呀啊啊啊啊啊！」
　　传来惨叫声。
　　大助望向十字路口，顿时浑身僵直。
　　「什么——」
　　在国道的尽头处，汽车与卡车高高地飞上天空。它们划出一道道抛物线后，便重重地在地面上撞得扭曲变形，接着又一边滑行，一边撂倒周围的汽车。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撞飞汽车，向前猛冲。
　　而在其前方的人行道上，急忙舞动手脚逃命的是——
　　「……咳咳！咳咳！」
　　一脸泫然欲泣，想要逃离某物的少女。
　　那名少女——用医疗用的口罩遮住嘴巴。
　　



1.00   Precog
　　
　　在平和的十字路口上，超脱现实的景象正逐渐逼近。
　　蜂拥而至的巨响和天摇地动，令行人忍不住惊声尖叫。
　　「咳咳！咳咳！」
　　一名少女不住咳嗽，一面奋力狂奔。用医疗用口罩遮住嘴巴、晃动一头长发的少女，看起来真的是拼了命地在奔跑。
　　在后方追赶少女的，是猛力撞上某物后被抛向空中的汽车群。
　　随着离大助越来越近，他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因。
　　「〈虫〉……！」
　　将国道上的汽车撞飞、不停往前冲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团块。
　　两片如岩板般凹凸不平的东西，还有与之重迭振动的数片薄翅。
　　该物体的外形，跟大助遇见过无数次的〈虫〉十分相似。
　　「——是〈虫〉……吗？」
　　然而——仅只如此。
　　只有翅膀。
　　丝毫不见本来应该有的头部和身躯。
　　超低空飞行的巨大「翅膀」撂倒障碍物，沿着国道朝这边冲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虽然看起来像是分离型，不过……」
　　大助喃喃自语完，发觉自己也成了周遭人群侧目的对象。
　　在街上穿戴长大衣和防风眼镜太引人注目了。大助脱掉装备，把防风眼镜和*藏在卷成一团的大衣里。光是这么做，大助就能变身成平凡的高中生。
　　尽管无法掌握现况，但既然有〈虫〉出现，那么他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喂，你！过来这边！」
　　大助向少女挥手。
　　这个地方太显目了。最好还是连同谜样少女一起引诱到无人的地方，然后再将〈虫〉歼灭。本来照理说，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中央本部应该会率先赶到。如今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战斗员现身。
　　中央本部没有正常运作——
　　那是大助所担心的最坏情况之一。
　　「快一点！」
　　少女注意到挥手的大助。
　　毫无章法窜逃的少女，朝这边跑了过来——
　　然后突然扑向他。
　　「呜啊！笨蛋，不要抱着我……！」
　　「呜咳咳！咳咳！哈啊……！呼……！唔恶！」
　　少女剧烈地咳个不停，手还一边紧抓着他不放。不知是喘不过气来，还是感冒了，她的脸色如病人一样苍白。
　　「救……！救救我……！拜托……咳咳…」
　　「我知道了，你不要抓着我啦！啊啊，可恶！」
　　见到翅膀已逼近眼前，大助只好把少女扛在肩上，在人行道上奔跑逃命。
　　「啊……不可以……！这…这种姿势……至少要用公主抱……咳咳！」
　　翅膀的速度比大助两人要快。双方的距离正一点一点不断地拉近。
　　「啊……！你刚才摸到我的屁股——」
　　「少啰嗦！」
　　再这样下去，大助就要跟这名陌生的少女一同赴死了。
　　正当他做好引人注意的心理准备，决定在这里作战时——
　　「已…已经没……事了……！它差不多该消失了……！」
　　少女在他的肩上胡乱扭动。
　　消失？
　　大助一回头——就见到一如少女所言的现象发生了。
　　破坏障碍物、朝自己逼近的翅膀，此时轮廓已变得稍微模糊起来。
　　它的形体渐渐透明，不久，便彷佛融入空气般地完全消失。
　　留下来的，就只有损坏的汽车、建筑物，还有茫然呆立的行人。
　　「怎么会这样……？」
　　大助楞楞地停下脚步，放下扛在肩上的少女。少女「好痛！」地唉了一声。
　　「咳咳…咳咳……！真是差劲透了……」
　　少女缓缓起身。她低着头，调整好口罩的位置。
　　「不但对女孩子粗鲁过头……还摸人家的屁股……反正，你一定只是想耍帅，才对女孩子伸出援手的吧？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你平常一点都不受女生欢迎。再说，既然要救人，就应该多用点脑袋……居然还摸我屁股……」
　　少女嘀嘀咕咕地说完，拉下口罩露出轻松自然的笑容。
　　「——即使你这么差劲，我也不讨厌你。」
　　救人的明明是大助，少女却说得一副要他知道感恩的样子。
　　她的年龄大概跟大助差不多，身高在同世代的少女中算高的。一双细长的眼睛可能是因为感冒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充血。粉红色的医疗用口罩上绣着「Love」，而且「o」的部分还绣成了心型。
　　「……」
　　绝对没错。
　　那张大致上还算得上是美女的脸庞——
　　——因为我们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跟他在雾中看见，作出不祥预言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咳咳！」
　　少女的咳嗽变得严重起来。也许是情绪放松下来的关系，只见她的身体一倾。
　　大助立刻撑住少女的身体。
　　「喂！」
　　「我必须……快点去才行……」
　　如同梦呓般呢喃的少女，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够自己走路。
　　国道陷入了恐慌。行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大助他们两人身上。
　　「啧……」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背着少女离开现场。
　　「你是谁？那只〈虫〉又是什么？」
　　「我叫……魅子。」
　　咳个不停的少女报上名来。
　　魅子。
　　没有错。跟在雾中听见的名字一样。
　　看样子，他最好向她本人问清楚那幅异样景象是怎么回事。
　　为了迅速移动到无人的地方，大助打算与自己的〈虫〉同化。
　　绿色的郭公虫停在他的肩膀上。
　　——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
　　可是，他的〈虫〉却没有现身。
　　环顾四周，依然不见踪影。
　　自大助成为附虫者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没办法……使用〈虫〉的力量……？」
　　少女在错愕的大助背上咳了起来。
　　「要是不赶快去救……我的家人……」
　　然后像在作恶梦般地喃喃呻吟。
　　「我的家人……就会生出许多怪物……」
　　「……！」
　　被乳白色浓雾隔绝的城市。
　　死者与生者呐喊的废船。
　　以及与谜样少女魅子的相遇。
　　那一连串的事件——
　　正是迈向毁灭预言之旅的第一步。
　　



1.01   The others
　　
　　小皇。
　　那是他这十五年的人生中，最被叫惯了的名字。
　　不仅是朋友们，就连父母也这么叫他。
　　「好无聊喔，小皇。」
　　在位于赤牧市郊外的便利商店里，又一个人呼唤他的名字。
　　「我们去哪里玩吧，小皇。」
　　在晴朗的天空下，又多了一人。
　　他坐在停车场的一端，一边凝视手机，嘴里一面嘀咕：
　　「——喂，我问你们，」
　　高中一年级生，小皇。身高和体重都恰好落于平均值，长相也十分普通。身上穿着的公立高中白色制服衬衫和长裤是Ｍ号尺寸。只有把长长浏海在额头上绑成发髻的发型，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迷人之处。
　　「我收到一封写着『抱歉，我已经受不了了』的简讯……这是什么意思？」
　　他坐着将手机举起来给友人看，刺眼的阳光立刻跃入眼帘。
　　因为今天中午就放学了，所以此时太阳依然高挂。
　　「是谁传来的？」
　　两名朋友中，把衬衫领子大大敞开的那位问道。
　　「是我上礼拜刚开始交往的女朋友。」
　　「噢，是小皇值得纪念的初恋女友啊……」
　　另一个戴眼镜的友人叹了口气。
　　两名朋友异口同声地说﹕
　　「你被甩了啦。」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小皇激动大叫，同时一把揪住两个朋友。
　　「一星期！才短短一星期——我之前可是不停地找她讲话，好不容易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好了，才跟她告白开始交往的耶！而且我们也才约会过一次！怎么会在我们连手都没牵的清白交往刚开始时就……！」
　　「没有人第一次约会就去健行的啦。而且还是被雨淋成落汤鸡、一路沉默到底的登山……你们难道是要去修行吗？」
　　「都是杂志！都是那本杂志害的！从山顶望去的美丽景色，会让那一天成为两人难以忘怀的纪念日……书上是这么写的呀！」
　　「上面没有写说要坐缆车吗？」
　　「我……我有好好地补偿她呀！我不但跟她道歉，简讯也是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为止一直传个不停，还每天都到她家接送她……」
　　「哇，幸好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说难听点，感觉你好像也会出现在梦里似的。」
　　小皇的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呜咽。
　　「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喂，你……你不要在这种地方哭啦……」
　　友人从左右两边搭着挨在垃圾桶上，不住啜泣的小皇肩膀。
　　「振作一点，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好对象的。」
　　「就是啊，毕竟你基本上算是个好人。只是个性有点一头热，经常徒劳无功罢了。」
　　「喔喔喔呜呜……谢谢……！你们也是好人……！」
　　好人。
　　周遭的人经常这么说他。
　　对于既不会念书，运动方面也不怎么拿手的他而言，那或许是他唯一的优点。虽然他曾经被有好感的对象，以一句「你是个好人，可是……」拒绝与他交往……
　　今后，我应该也会继续当一个「好人」，平凡无奇地活下去吧。
　　他、心中一直隐约抱着那种预感，而他对这件事也未曾有过不满。
　　「要不要去卡拉OK？我请客喔。」
　　「呜哇，你流鼻水了！脏死了啦～」
　　「好……！我要去……！」
　　就在小皇用朋友递来的面纸擤完鼻子，抬起头时——
　　一阵剌耳的喇叭声响起。
　　紧接着，是尖锐的煞车声和沉重的撞击声。
　　小皇和两名友人望向马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他们看见紧急煞车的汽车，和被抛向车子前方的黑色人影。
　　发生了什么事简直一目了然。
　　「被辗到了……？」
　　小皇听到朋友的话，顿时一惊。
　　「是……是那个人自己突然冲到马路上来的！」
　　一名中年男子从汽车的驾驶座冲出来。路过的行人议论纷纷，还有人从小皇所在的超商跑出来观望一片嘈杂的国道。
　　该不会死了吧……？
　　小皇目睹意想不到的事故，吓得脸色发白。
　　然而，他的不安最终只是杞人忧天。
　　只见黑色人影缓缓起身，迈出步伐。
　　而且，还朝这边走了过来。
　　甭论撞到人的驾驶自己了，就连围观的群众也错愕万分。明明在撞击下飞了十公尺远，那位受害人却没有回头看车子一眼。
　　「好像是游民耶……」
　　朋友说得没错，黑色人影身上裹着被泥巴弄脏的布。因为那个人垂着头，如爬行般低着头走动，所以看不清楚长相。那个人身后还拖着一头长发。
　　黑色人物似乎打算走向垃圾桶。
　　「他受伤了——」
　　小皇注意到那个人移动后，地面上留下了黑色的痕迹。
　　「什么？」
　　「请问……地上那个是血吧……？要叫救护车吗……？」
　　他心惊胆颤地接近黑色团块，出声询问。
　　「喂，小皇，别管了。」
　　「唔，可是……」
　　虽然他也想当一个旁观看热闹的人，但是他实在不好意思看到有人受伤还置之不理。至少，他不觉得自己这样还能在卡拉OK里开心地唱歌。
　　但是，黑色人物似乎觉得他多管闲事了。
　　「啊呀！」
　　从布里伸出的纤细手臂一把推开小皇。那个人无视一屁股跌坐在地的他，径自走近垃圾桶，开始在里头翻来翻去。
　　「你给我等一下！他是因为担心你，才好心问你的耶！」
　　高挑少年愤慨地把手搭在黑色人物的肩上。
　　「……！」
　　见到黑色人物转过来的脸，小皇等人顿时全身僵硬。
　　黑色团块的真面目是一个女人。变成深褐色，细到有如枯木的手脚和脖子。铁丝般干燥的长发，以及布满鲜红血色的双眼——
　　鬼。
　　比小皇以前看过的电影、漫画、童话故事还要真实的鬼就在眼前。
　　大概很饿吧？
　　女人一脸好久没有喝水和进食，已经达到饥饿顶点的表情。那双眼睛已分不清人或物，饥渴到只能不停地开阖嘴巴，想要寻求什么东西——
　　「——……呀……咿……喔……」
　　女人嘴里嘟哝着意味不明的话。至少那并不是国语。接着，她反抓住友人握住自己肩膀的手，紧紧地缠着他不放。
　　「呜哇！这家伙怎么搞的……！」
　　「喂，快住手！」
　　「噫……！好可怕……！」
　　小皇和戴眼镜的朋友一起想把女人拉开。
　　然而，下一个瞬间。
　　女人彷佛人偶般地转动脖子半圈，定定地注视小皇三人。
　　「——！」
　　在女人饥渴的双眸注视下，自己体内的某样东西被一把揪住了——
　　那样的错觉侵袭着小皇。
　　被揪住的「某样东西」被吸了出来，不断被吸入女人开开阖阖的嘴里——
　　两名友人也跟小皇一样无法动弹。四周围观的人群，马路上行驶的汽车，全都有如时间停顿一般地静止。
　　小皇受到无法言喻的恐惧驱使，使出全副精神拼命抵抗。
　　「……呜啊啊！」
　　他硬是让不听使唤的手动起来，推开女人。
　　时间恢复了流动。
　　但是两名友人却没能恢复原状。
　　浑身无力的朋友们倒在地上，像是睡着般地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不仅如此。
　　倒地的两人上方，更浮现出巨大的物体。比电线杆粗上好几倍的形状分成三节，末端非常尖锐。
　　尽管连自己也觉得很蠢，但若要比喻——那就像是昆虫的脚一样。
　　没有身躯，也没有头。巨大甲虫类的脚，一黑一白的两只脚就这样浮在半空中。
　　「喔喔……啊啊……？」
　　是梦。
　　这绝对是恶梦，不然就是幻觉。
　　女人饥渴的眼神和周遭的哀号，唤回了他差点昏厥的意识。
　　小皇能够后退一步，完全是一个奇迹。他只是被对方震慑住而已。
　　大地震撼摇了便利商店。
　　黑色的脚深深刺入小皇前一秒所站的地方。混凝土粉尘爆炸似地飞扬，整座停车场的地面都裂开隆起。
　　「……喔……卡……魅子……」
　　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他彷佛听见黑色女人看着其他方向，喃喃自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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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2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1.02   大助   Part 2
　　
　　位于高架桥下的停车场似乎没什么人在使用。
　　毕竟这里离闹区有一段距离，因此往来的人并不多。如果是连停放车辆也很少的此处，应该就不会惹来不必要的注意。
　　「居然连手机也不能用……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大助咋舌一声，将手机从耳朵旁放下。他试图与赤牧市外的同伴联系，可是却谁也联络不上。
　　「防风眼镜也……」
　　他也试着操作藏在身上的防风眼镜，但结果还是一样。无线电完全没有反应。
　　情况非常糟糕。
　　如果潜入赤牧市的大助失去音讯，柊子等人肯定会不知所措。
　　就连火种一号〈郭公〉也下落不明的事态，正在赤牧市里发生——
　　如此误解而过度警戒的他们，恐怕会延迟展开行动吧。
　　然而，实际上赤牧市非常平静，他们应该现在就全员攻入赤牧市，确认中央本部是否安好才对——
　　「喂，我问你，妳有手穖吗？」
　　他对在自动贩卖机旁休息的少女问道。
　　「——我没有手机。」
　　自称魅子的少女，脸庞已大致恢复了血色。
　　「真的吗？怎么会有人没有手机？」
　　「你是在怀疑我吗……真是差劲。」
　　「……」
　　「对了，你可以给我一点零钱吗？就算是像你这样的人，我也希望能够在你身上看到一罐果汁的价值。」
　　虽然口罩遮住了她的嘴巴，但是从她瞇起细长双眼的样子看来，她似乎正在微笑。
　　「况且我感冒了，也就是病人。你多少也该表现出一点人性，关心——」
　　尽管情不自禁地动了手，大助也应该没有理由遭受责难。一巴掌「啪」地打在脸颊上的声音响起，只见少女的脖子转了半圈。
　　「啊呜！」
　　「啊——抱歉，我一时觉得心烦就……」
　　心情烦躁是真的。
　　大助这个人，本来就不会因为对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
　　但是除去这一点，虽说只是轻轻抚摸的程度，他也对一时忍不住动手的自己感到不解。
　　我的确是对她的言行感到火大没错，但是我的脾气本来有这么急躁吗？
　　不，与其说急躁，应该说，这个名叫魅子的女孩的脸——
　　「多么可怕的人啊……」
　　少女按着脸颊，全身发抖。
　　女孩与大助差不多年纪，原则上算是个美人。再加上那怪异的个性，就算只有见过一次，应该也会对她有所印象——总觉得她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不知怎么着——那张脸让人觉得好心烦。
　　大助连为何心烦也想不起来。
　　「居然对女孩子动手，你不但差劲，简直就是恶劣到了极点……。不过，没办法，即使你是如此无可救药，我也不会讨厌你的。你就好好地感谢……」
　　「啊，抱歉……」
　　「啊呜！」
　　另一边的脸颊轻轻响起「啪」的一声。少女的脖子朝反方向转了过去。
　　大助看着自己的手，喃喃低吟。
　　看来，我果然只要一看见这名少女就会失去自制力。
　　这难道就是所谓生理上的排斥？
　　「好差劲……真的太恶劣了……」
　　「我刚才真的不是有意的……不过，我本来就不会特别对女孩子温柔，也不是出自好意才对你伸出援手。」
　　大助重整心情，盘问魅子：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
　　「刚才的〈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玩意儿要追你？」
　　他抬起魅子的下巴，瞪着她的眼睛。
　　「……虫？」
　　「就是刚才的怪物。」
　　「咳咳……也对，的确是很像虫、昆虫之类的。原来如此，〈虫〉……」
　　「……」
　　「好，从今以后，我也这么称呼那个好了。」
　　魅子说完后点了好几次头，看起来不像是在装傻的样子。
　　「刚才那个——如果你是问那只〈虫〉是什么，那我只能这么回答你。」
　　魅子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那是我的家人所生下的怪物。」
　　一时之间，大助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话。
　　「……少说蠢话了。」
　　在好长一段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否定。
　　魅子有些落寞地微笑。
　　「没关系。我并不指望你相信——」
　　「不可能。」
　　大助打断少女的话。
　　生出〈虫〉的，是名叫〈原始三只〉的存在。
　　除了它们之外，从来没有任何情报显示还有其他存在会生出〈虫〉。
　　至少，过去一直都是如此。
　　「还是说，你所谓的家人就是〈原始三只〉？」
　　「……？原始……三只？」
　　魅子皱起眉头。
　　「我不晓得你说的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家人……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非常重要的人。」
　　「……」
　　「我们因为某个原因一起离家出走……后来却不幸走失了。途中，那孩子忍不住『吃了』不相干的人，就在那时……」
　　「……」
　　「请问——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耶。」
　　听见少女的声音，大助这才发现自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虚构的谎言。
　　要不然，就是这名怪异的少女在胡思妄想。
　　倘若不是那样——
　　那就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事态了。
　　「难道除了〈原始三只〉，还有其他家伙会生出〈虫〉……？」
　　那只只有翅膀的〈虫〉，确实是大助至今未曾遇过的类型。
　　只有一部分的身体，而且没有宿主。
　　也就是，只会发狂失控的〈不完全的虫〉。
　　「难不成有第四只……？」
　　不——现在就下此判定还言之过早。
　　目前才发现一只〈不完全的虫〉和听说生出该存在的事情而已。
　　不过——
　　似乎有必要把事情查明清楚。
　　跟探查赤牧市所发生的异状一样——不，说不定比那件事还有优先调查的必要。
　　问题的严重性可说已到了如此地步。
　　「——你那个可怕的预言，指的也是这回事吗？」
　　「咳咳……什么？」
　　「『因为我们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
　　「你确实对一名穿西装的男子这么说过。」
　　魅子一副打从心底觉得奇怪地歪着头。那个样子不像是演出来的。
　　「穿西装的男子……？我有说过那种话？」
　　「少装蒜了。」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把我跟谁搞混……」
　　话还没说完，魅子就咳了起来。
　　假如少女真的没有在装傻——那大助看见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是那团乳白色的雾，让大助产生了幻觉吗？
　　但是就算是幻影，当时见到的魅子，跟现在眼前的少女也太相似了。
　　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件，让大助措手不及。
　　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却无法与外界联络，这也是一大问题。就凭大助一个人——而且还不知为何无法使用〈虫〉的力量，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首先必须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取得联系才行。
　　就在他这么决定时，魅子突然望着远方的天空。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某处传来像是东西爆炸的沉重冲击声。
　　「我的家人恐怕又『吃掉』谁了……」
　　魅子对大助点头致意。
　　「非常谢谢你救了我。虽然你救人的方法很粗鲁，之后的态度更是恶毒残酷到让我一生难忘，但是我这个人很成熟的，所以不得已也只好向你道——」
　　「啪」的一声，少女又「啊呜！」地哀号。
　　「……向你道谢。那么，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不，我也要去。」
　　大助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无论是你所谓的家人……还是你。」
　　名叫魅子的少女，第一次露出微笑以外——打从心底觉得为难的神情。
　　



1.03   The others
　　
　　巨大的影子落在小皇的脚边。
　　继黑色的脚之后，白色的脚也企图朝他挥落爪子。
　　「哇啊啊啊……！」
　　他匍匐在地，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利爪的攻击。
　　轰隆声响和震动粉碎了柏油路，围观的群众哀号着四处逃窜。
　　小皇站起身，冲到马路上。
　　「噫——」
　　一回头，恶梦已然逼近。
　　「脚」黑、白、黑、白地交互刺向地面，朝他袭来。
　　另一方面，黑色女人则是对小皇不感兴趣的样子。她看也不看昏倒的两位友人一眼，自顾自地回到垃圾桶旁，饥渴地在里面东翻西找。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小皇拼命逃离追赶在后的两只「脚」。
　　人们的尖叫声，汽车被刺穿的声音，以及柏油路粉碎的强烈震动从身后逼近。
　　「怎…怎么会这样……！他们是怎么了……！警…警察……！呜啊啊啊……！」
　　明明刚才还跟朋友们闲得发慌、无所事事。
　　失恋的我，原本应该在卡拉OK里排遣悲伤的。
　　然而，为什么我现在会被怪物追赶？
　　「呜呜呜呜呜……！」
　　一拐过十字路口的转角，「脚」也立刻跟着直角地改变行进方向。
　　被撞飞的行人在身后发出悲鸣。
　　说不定，有人因为被卷入他与「脚」之间的追逐而受到死伤。
　　话虽如此，但要是停下脚步，他就会被狠狠刺穿。他的脑海里，浮现自己血肉横飞、身躯支离破碎的模样。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啊啊啊！」
　　还不想死。
　　直到昨天，他一直都过着平凡的日子。也以为自己今后会一直这么活下去。
　　自己会死——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心理准备。
　　「呼……！呼……！」
　　为什么是我——
　　呼吸好困难，心脏彷佛快要裂开了。
　　去找其他人啦——
　　他在心底某处如此希冀着。
　　就算被骂没人性也没关系。只要不是自己，随便哪个人都好。即使让完全不相干的人成了替死鬼，他也不想要死。
　　「救我……！」
　　只要现在可以不用死，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就在一心不想死的他，许下这样的愿望之后……
　　「好痛……！」
　　他的双腿忽然没了力气，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
　　小皇皱着脸，望向自己的脚——
　　「——」
　　整个人顿畤僵住。
　　他的右脚不见了。
　　没有流血，而是像沙子崩解一般，从脚踝开始整个消失无踪。
　　「你在做什么！快逃呀！」
　　某人在耳边大喊。
　　接着，某人把倒在地上的他拉起来。
　　「别发呆了！快跑！」
　　那是一名跟小皇同年，或者稍微年长的少年。不管是服装、发型，还是长相——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任何特征。贴在脸颊上的OK绷，可以说是他唯一有个性的地方。
　　「就算叫我跑——我也——」
　　小皇看着自己的脚——大吃一惊。
　　脚还在。
　　是因为太害怕，所以产生幻觉了吗？照理说已经崩解消失的脚，依然完好如初、毫无损伤地连在身上。
　　巨响和悲鸣已经来到不远处。
　　小皇回过神，跟谜样少年一起拔腿狂奔。
　　「你还可以跑多远！」
　　「什么跑多远……我已经……到极限了……！」
　　看到从后方逼近的怪物，人行道上的行人纷纷四散逃窜。
　　在那团混乱中，只有一个人影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前方。
　　用口罩遮住嘴巴的少女，从容不迫地咳嗽。
　　「笨蛋！你在那里做什么！快闪开，魅子！」
　　身旁的少年大喊。
　　「咳咳……从听见一开始的声音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三十二秒。」
　　直立不动的少女站在原地，迎接小皇二人。
　　「——很快就会消失的。」
　　大概是发烧了吧，少女两眼惺忪地注视后方的「脚」。
　　小皇和少年停下来，望向后方。
　　结果，少女的预言果然成真了。
　　黑、白两只「脚」，在小皇和行人众目睽睽下逐渐消失。
　　先前把柏油路当成豆腐般恣意破坏的怪物，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留下来的，就只有遭到破坏的国道景象，以及茫然呆立的行人们。
　　「……」
　　感觉就像作了一场恶梦。小皇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身旁的少年追问口罩少女：
　　「你为什么知道那玩意儿会消失？」
　　「咳咳……因为那个〈虫〉很少会存在超过五分钟。」
　　「你说什么？」
　　「那边那位，真的很不好意思把你卷进来。」
　　少女面向小皇。
　　「不过，你逃命的样子还真是难看到令人作呕耶。」
　　「……什么？」
　　「从你撞开无辜者的样子，就知道你满脑子都是『只要自己得救就好』那种自我中心的想法。那幅感觉想让别人当替死鬼的画面真是丑恶……咳咳！」
　　小皇的脸急速发烫起来。
　　少女说得没错。他的确想得救想到那种地步。
　　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他原来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那……那是——因为……」
　　「不过，我并不讨厌那样的你。」
　　少女瞇起双眼。
　　虽然嘴巴被口罩遮住，那名少女的眼睛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看得出来，少女是真心饶恕、接受丑态百出的他。
　　「……」
　　「你干嘛小鹿乱撞啊。现在应该要生气才对吧？」
　　听到身旁少年的冷言冷语，小皇的脸又开始发热。
　　「我…我…我……我才没有小鹿乱撞……！」
　　「你为什么会被那个怪物追？」
　　被少年刺人的目光一瞪，小皇这才想起来。
　　「我的朋友……对…对了！他们……！」
　　两名友人不晓得是否安然无恙？摸不着头绪的他，一时情急就把倒地的朋友扔在原地了。
　　「等一下，我也要去。看来必须向你问清楚来龙去脉才行。」
　　「我叫做魅子。你呢？」
　　在陌生的少年少女的注视下，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魅子这个名字是绰号吗？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单纯路过而已。
　　「我……大家都叫我小皇。」
　　为了谨慎起见，他报上了自己的绰号，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还好好地连在身上。
　　我的脚会不会像那个怪物一样，再次消失不见呢——他的内心涌现那股不安。
　　「你说你叫小皇？」
　　不知为何，少年的脸色变了。他一脸吃惊地看着小皇的头发。
　　把浏海绑成发髻的样子，真的有那么稀奇吗？
　　「魅子……妳认识他吗？」
　　少女讶异地歪了歪脑袋。然后她面向小皇，笑盈盈地瞇起双眼。
　　「幸会。」
　　「……幸会。」
　　小皇也不由得用僵硬的笑容回应。
　　这的的确确是他和魅子这个人第一次见面。
　　



1.02   大助   Part 3
　　
　　小皇。
　　跟如此自称的少年一起回到便利商店后，就见到警方已经开始展开调查。
　　倒在停车场里的两名少年，被送上了救护车。
　　消防车的警铃声传来。大概是来帮遭到破坏、起火燃烧的汽车灭火吧。
　　「他们不晓得怎么样了？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混在围观的人群中，小皇一脸担心地窥视状况。
　　「他们好像还有气。不过，以后会怎样就不晓得了……咳咳！」
　　魅子边咳边说。
　　「……」
　　就大助看来，小皇那两名朋友的状况并不好。
　　〈虫〉被杀死后宿主陷入的状态——他们看起来就像成了缺陷者。
　　然而不同于大助所知，他们是生出〈虫〉之后就立刻失去了意识。这么一来，那只「脚」便是一开始就脱离宿主的控制了。
　　「你所说的黑色女人呢？」
　　「好……好像不见了。我……我没有说谎喔！那个女人绝对做了什么事！再说她连被车子辗过也没事，那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据小皇所言，某个女人对他的两个朋友做了什么。
　　身穿破布的黑色女人。
　　本来，会生出附虫者的，应该就只有被称为〈原始三只〉的三个存在。
　　但是小皇口中的黑色女人，却不符合它们任何一者。她的外貌与〈暴食〉不同，翻垃圾桶也不是〈浸父〉的作风。〈第三只〉本来就很少出现，更别说她生出来的〈虫〉也不是同化型。
　　不过，大助看见的「翅膀」和「脚」∣的确跟〈虫〉很相似。
　　不能轻易放过矛盾之处。
　　「你有手机吗？」
　　「什么？有是有——」
　　大助一把抢过小皇取出的手机，按下号码。
　　「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紧急联络电话打不通。不止中央本部，就连大助所属的东中央分部也是一样。
　　他拨了所有记得的熟人电话。五郎丸柊子、土师千莉、绪方有夏月——
　　「您所拨的号码是——」
　　不行。
　　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相关的联络网，全部都被阻绝了。
　　「……你们知道赤牧市现在正被奇怪的浓雾包围吗？」
　　「什么？不……不晓得……你说雾？」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咳咳——」
　　小皇和魅子一脸疑惑。
　　在化作封闭箱庭的赤牧市里，什么事情正在逐渐发生。
　　可是市内的人们，却没有察觉到那一点。
　　中央本部完全沉默，还有大助无法使用〈虫〉的力量，这些绝对不是偶然。
　　明明出现异样的征兆，却没有人能够阻止一切——
　　「小皇——你有搭过船吗？」
　　「船？没有耶……不过我倒是有坐过飞机。」
　　小皇皱着眉头，一副不明白大助从刚才起究竟在说什么的表情。
　　「……」
　　潜入赤牧市时，大助确实在雾中看见了。
　　看见半个身体残缺消失、缓缓死去的小皇。
　　还有，旁边的魅子所说的话。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大助没有听错。
　　——小皇、卡西、泪……还有我也是……我们都不该来这里的……
　　魅子哭着预言了毁灭。
　　然而，小皇和魅子却说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那幅景象究竟是什么？
　　只是一时的幻觉？
　　还是——一个让他差点笑出来的荒谬想法掠过脑海。
　　死人纷纷出现在废船上，少女预言毁灭的光景。
　　那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而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既然『她』不在这里，那我要走了。」
　　「等……等一下！那两个人会怎么样？他们该不会无法复原了吧！」
　　「没有变成那样之后，还能醒过来的例子。我很遗憾……咳咳！」
　　「怎么会……」
　　「例子？你对那个〈虫〉知道些什么吗？」
　　大助和小皇追上拨开围观群众来到国道上的魅子。
　　「——都是我父亲的错。」
　　魅子咳了几声。
　　「我的父亲是一名研究家。他原本是成绩斐然的心理学家，也是进行临床实验的医生……但是由于我母亲的死，他开始埋首于某项研究。」
　　「某项研究？」
　　「——就是『不死』。」
　　霎时……
　　大助下意识地挑动眉毛。
　　「绝不会死的人类……他开始追求那种愚蠢的东西。本来甚至被誉为天才的父亲，大概是因为无法接受我母亲的死，于是崩溃失常了吧。尽管每个人都嘲笑、孤立我父亲——但是有一天，他得到了协助者。」
　　魅子看似痛苦地蹙着眉心。也许是在生气，又或许是感到悲伤也说不定。
　　「圆桌会……他们抱着玩玩的心态成为我父亲的赞助者。要是没有他们支持这项研究，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说圆桌会？
　　大助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还是在前一刻忍了下来。
　　他曾经听上司五郎丸柊子提过。据说那是一个由少许资产家组成的会员制俱乐部，拥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
　　「我父亲得到研究资金后，便开始着手进行不人道的实验。小皇所遇到的就是那项实验的实验体。她遭受到了非常残酷的对待，而我则被迫去照顾她。虽然她最后不幸变成会生出怪物的存在——」
　　魅子望着大助，悲伤地瞇起细长的双眼。
　　「我仍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姐妹。」
　　小皇的脸颊僵硬地抽动。
　　「我……我问妳……你是说真的吗？还是说，那是某部电影的情节？」
　　「说得也是，你就那么想吧。你朋友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只用双眼露出笑意，魅子再次向前迈出步伐。
　　小皇茫然地呆站着。
　　「……」
　　大助扔下发髻少年，朝魅子的身后追去。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他并不相信那幅景象。
　　然而，也有可能——拥有预知或预言能力的〈虫〉真的存在，而那团雾的真面目就是那只〈虫〉。
　　从小皇身上已经得不到有用的情报。
　　尽管魅子没有如预言般杀死他，不过还是就此分道扬镳比较好。
　　「咳咳……你说你叫大助？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原始三只〉可说是附虫者的宿敌。
　　现在连一只都打不倒了，他当然不可能对或许有〈第四只〉出现的预兆置若罔闻。
　　我应该先暂时离开赤牧市，回去报告状况吗——
　　他的脑海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随即又打消念头。
　　不能让这个名叫魅子的少女离开视线。就算带她离开赤牧市，也无法保证可以安然无恙地穿过那团雾。
　　「你是不是喜欢我？再隐瞒也只是让人觉得恶心而已，你就坦白说吧。很抱歉，我并没有把你这样的人看作是交往对象。不过，即使是如此恶心、刚被我甩又无药可救的你，如果是当朋友的话……」
　　「你找那个黑色女人做什么？」
　　「啊呜！」
　　轻轻拍打脸颊的同时一边询问的大助，以及抚摸脸颊的魅子。
　　「我想要——让她自由。」
　　「……」
　　「我知道她会去哪里。从海的另一端被带来的她，一定——打算回到那个最初的地点。」
　　魅子轻声咳了咳。
　　「等等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皇一脸泫然欲泣地跑到大助二人身边。
　　「不……不要丢下我……！我也要去！」
　　一名少年追上大助和魅子，再次现身。
　　明明就只是那样而已，可是——
　　顿时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大助的脑门直窜趾尖。
　　一度分别的小皇与魅子再度重逢——
　　那份藕断丝连的关系，让大助心中的不安没来由地膨胀。
　　「……怎么？你还有事吗？」
　　大助尽可能表现出不客气的口吻。
　　「我也一样……」
　　「什么东西一样？……咳咳！」
　　「我也跟那两个人一样——被黑色女人做了什么。」
　　大助和魅子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我……会不会也变得跟他们一样？」
　　哭丧着脸泣诉的少年和在雾中见到的悲惨尸体。
　　绑着发髻的两名人物，在大助的眼中重迭。
　　



1.05   The others
　　
　　卡书亚?阿尔提尼斯是一名留学生。
　　平日就读霍露斯圣城学园这所名门学校的高中部，不过今天因病缺席。
　　现在时间是傍晚。如果是平常，这应该是他从学校回到家里，换穿家居服，然后在留学寄宿的家庭里，与全家一起共进晚餐的时刻。
　　然而今天，他有别的事情要办。
　　「真多黑色的头发，看来恐怕是中东亚洲系的人……而且数量还很多。从这个干燥的程度来看，应该已经掉落好一段时间了……」
　　卡书亚蹲在被黑暗笼罩的长方形空间里。他用笔型手电筒照着捏在手中的头发，一个人喁喁自语。
　　「原来他们就是把偷渡客关在这里。还有，这个是弹痕……？这里也有血迹。应该是这间仓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偷渡客就消失了……」
　　他嘀嘀咕咕地走出左右敞开的门。
　　「看样子，似乎有必要重新调查这个货柜的所有人。啊，惨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卡书亚纤细的轮廓浮现在夜色中。
　　鲜艳的金发，棕色的眼眸，略显细瘦的体型和小小的脸蛋，经常让他看起来比十七岁的年纪来得成熟。贴有徽章的连帽外套和牛仔裤，是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正在慢跑的少年而特别选的。
　　挂在脖子上的防风眼镜，是他在脚踏车店买的便宜货。
　　「我还没写明天要交的作业。」
　　一阵海风吹来，轻抚着叹息的卡书亚。
　　那里是赤牧市郊外的港囗。位于港口末端的货柜堆放场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不计其数的货柜罗列之景象，宛如像是一座积木森林。
　　「上礼拜的期中考真糟。数学考得太高分，国语又惨不忍睹。我得想办法让成绩平衡一点，以免引人注意……」
　　他戴着兜帽自言自语，一面操作手机的简讯功能。
　　——发现疑似为取得目标处的现场。
　　卡书亚将以外文书写的简讯传送出去。那则简讯经过暗号化，不是透过电信公司，而是经由卫星传送至某个国家。
　　「根据传来的报告，听说有实验体逃离了与圆桌会相关的设施，不久前还在闹区引起骚动。实验体最终逃亡到这里会是一种偶然吗？假使圆桌会是在这里取得实验体，而实验体正打算回到这里……那狩猎起来就方便多了。」
　　卡书亚走在货柜群间，对着月亮举起方才取得的毛发。
　　「干巴巴的一点水分也没有。真难想象成为实验体的人，究竟饥饿到什么样的程度。」
　　走了一会，他来到港口的入口附近。巿区的霓虹灯在码头的另一头闪烁。
　　「从市区逃过来，一定会经过这里。我干脆在这里盯梢几天好了。……要是明天可以不去上学，我就不用花力气写作业了。」
　　正当他环顾四周，思考要躲在哪里时——
　　「——臭怪物，你就这么想让我写作业啊？」
　　一个黑色的人影背对市区的灯光，踩着摇晃的步伐往这边接近。那人身上裹着脏兮兮的布，拖着一头长长的黑发。
　　目标像是算准了时间般现身。卡书亚立刻躲到货柜后面。
　　他解开装在腰带扣环里的装置，取出小型的针筒。那支比香烟还细的针筒看起来就像玩具一样，但是却拥有让大型动物瞬间昏睡的威力。
　　「我要在太阳完全下山前解决她。」
　　周遭已经昏暗下来。
　　就在卡书亚准备冲出货柜的前一刻——
　　「……！」
　　纯白色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视野。
　　好几台拖车发出剧烈的引擎声，涌进码头。刺眼的车头灯照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只剩下骨头和皮肤的手脚、脖子，以及发光的红色眼睛。
　　不仅仅是一、两天而已，恐怕是被迫绝食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勉强还留下一丝圆润的体型看来，那应该是个女人。
　　「什么……？」
　　卡书亚被强光刺得瞇起双眼，他见到拖车一转眼就将黑色女人团团围住。
　　身形高大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冲出猛然开启的车箱。他们身上穿着迷彩图案的服装，并且配戴安全帽和面罩。
　　「自卫队——不，不对。也不是驻守军队。那些家伙到底是谁——」
　　迷彩服等人举起类似*的东西，扣下*。
　　「——！」
　　从四面八方发射的有线*，命中了黑色女人。女人不成声的尖叫在码头里回荡。那似乎是射出型的*。
　　黑色女人大声怒吼。她扯断刺入自己身体的电线，袭向迷彩服。
　　「不要看那家伙的眼睛！会『被吃掉』！」
　　向迷彩服等人下令的，是一名身穿高级西装的青年。虽然在逆光下看不太清楚，不过他似乎还很年轻——约莫二十岁左右。
　　黑色女人以超乎常人的臂力击飞迷彩服等人。她轻易地突破包围，跃向身穿高级西装的青年。
　　「什么嘛，不要逼我动手啦。」
　　黑色女人原先企图抓住青年的双手，突然往下坠落。
　　只见青年以流畅的动作，架开女人的手臂，然后从正上方迅速地朝前倾的女人的延髓挥落手刀。黑色女人向后一仰，接着就像被捆住似地停止动作。
　　尽管老派，动作却十分洗练优雅——是叫做武术吗？那是卡书亚第一次见到的格斗术。
　　「开*！尽管开*！」
　　青年迅速离开女人身边，下令射击。
　　*声响起。有如刺猬一般，黑色女人全身上下都插满*的针。
　　就这样，女人终于不再动弹。
　　迷彩服立刻展开下一个行动。他们胶带捆住黑色女人的手脚，用大袋子套住她的头，然后把她扔进拖车里。
　　不消几分钟，一场猎捕行动就结束了。
　　迷彩服等人坐上拖车，一下子就从码头撤离。
　　留下来的，就只有靠在高级车上点燃烟草，彷佛在庆祝胜利的青年。
　　「原来除了我，还有人也在『狩猎』？看来有必要请他说明一下身分了。」
　　虽然让猎物逃掉，不过针筒应该是不会白白浪费。
　　卡书亚从货柜后面跑出来，蹑手蹑脚地从青年的死角接近。
　　「啊，那边有人！我们去问问看那个人吧！」
　　卡书亚顿时停止动作。
　　三个人影从市区所在的方向现身。
　　「另一边也有一个人！」
　　青年立刻有了反应。他转过头，发现即刻藏起针筒的卡书亚。
　　「刚才的拖车真教人在意。那不是用来搬运货柜的车种。」
　　「你是想卖弄自己很敏锐吗？厚颜无耻地暴露自己，只因这种一目了然的推理就自我感觉良好的肤浅个性是你的缺点。不过那样的你——啊呜！」
　　「你！你怎么打女人啊！你这个人真是太差劲了！」
　　「靠着袒护弱女子来耍帅——啊呜！我……我刚才是在对小皇说，不是你……」
　　「抱歉，就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一见到你就满肚子火。」
　　是普通人吗——
　　卡书亚把藏起来的针筒扔到地上，然后偷偷地踩碎。
　　两名少年和少女，穿着高级西装的青年以及卡书亚……
　　五人聚集在设置于码头的电灯下。
　　「小孩子不可以在这种时间，来这种地方喔。」
　　身穿高级西装的青年，用和蔼可亲的态度笑道。他虽然表现得像是位亲切的大哥哥，不过在目睹刚才那件事之后，那样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可疑。
　　「这两个人好可疑，我看八成脱不了关系。」
　　看了青年和卡书亚一眼，其中一名少年开口——一个平凡到想拿他当作参考范本的人物。全身上下唯一的特征，就只有贴在脸颊上的OK绷。
　　「你……你怎么知道啊，大助？」
　　「我感觉的。」
　　「我才不可疑。」
　　卡书亚斩钉截铁地反驳。不管怎么看，自己都是一名正在慢跑的少年。没有任何会遭人起疑的破绽。
　　五人莫名陷入一阵沉默。
　　「我们先来说出自己的名字吧。知道了彼此的名字，这样之后也比较方便提问。」
　　没有人反对少女的提议。
　　「魅子。」
　　「……大助。」
　　「小……小皇。」
　　「泪。」
　　「卡西。」
　　每一个人似乎都不打算轻易露出底细。卡书亚也报上自己在学校的绰号。
　　这样报上名字根本毫无意义——
　　卡书亚如此心想，不过他察觉到有一个人脸色变了。
　　只有自称大助的少年，在听了彼此的名字后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虽然不晓得其中的原因，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乐见五人的相遇。
　　「有件事我想先问一下……你们几个认识吗？」
　　听了大助的问题，其他四人面面相觑，然后——
　　「幸会。」
　　异口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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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3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2.00   Immortals
　　
　　魅子、小皇、泪、卡西。
　　因为这四人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在那团雾中见到的不祥预言，令大助心中的不安不断膨胀。
　　「来，尽情地吃吧！」
　　身穿高级西装的青年——泪满面笑容地展开双臂。
　　大助、魅子、小皇和卡西的眼前，摆满了豪华的大餐。
　　「呜哇，我从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色！」
　　「咳咳！」
　　——要不要边吃东西边谈？我请客喔。
　　大助之所以答应泪的邀约，是因为觉得不应该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他想都没想到，语气一副像是要带他们去拉面店的泪，居然会带他们到高级饭店的餐厅来。店内没有其他客人的身影。看来，泪似乎是把整间店都包下来了。
　　「……」
　　小皇和魅子毫无戒心地扑向料理。观察他们的样子，确定里面没有掺入奇怪的药之后，大助这才也拿起叉子。见到大助有了动作，卡西也随之跟进。
　　「你说你叫泪？你好厉害喔！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我只是一个有钱人，不过花的都是父母的遗产。手里有的东西如果不用，那不是亏大了？」
　　「哦，原来是游手好闲的米虫啊。真像个大少爷耶～」
　　「哇哈哈，说话给我小心一点啊，小鬼。不然我可要收饭钱啰？」
　　小皇和泪兴高采烈地相视而笑。他们似乎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拿父母的钱施予他人，藉此获得感谢和尊敬，并且沉浸在优越感中。你的这项嗜好还真不错。虽然你看起来个性相当扭曲，不过我并不讨厌那样的你。再说，这料理真的很美味。」
　　「你的话听起来真不舒服，不过还是谢谢你。」
　　就连魅子的挖苦，泪也是用苦笑一笑置之。乍看之下，他只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一头黑发就像随着光线转换光芒的宝石。而且他的态度毫不矫饰，给人一种彷佛在跟同年代学生讲话的轻松感。
　　大助只吃了几口料理，随即就放下叉子。
　　「嗯？你不吃了吗，大助？要是不多吃点，可是会长不大的唷。」
　　「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让你请吃晚餐的。」
　　喝下倒在玻璃杯里的矿泉水，大助朝泪和卡西一瞥。
　　「而是来向可疑的两个人，询问『黑色女人』的事情。」
　　「不管怎么看，我都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自称卡西的少年反驳。尽管他脱下了外套的兜帽，却似乎连吃饭都不打算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防风眼镜。
　　「但是他很可疑。在码头把『黑色女人』带走的人是他。」
　　「……！」
　　大助、魅子和小皇的视线全都转向泪。
　　「果然被看到了啊……真是的，居然被人看见那么难看的场面。」
　　泪很爽快地承认了。他一脸难为情地用食指搔搔脸颊。
　　「虽然我的手段稍微强硬了一点，不过我有正当的权利那么做。因为，那玩意儿本来就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商品。」
　　「咳咳……圆桌会。」
　　魅子嘀咕一声；小皇不解地问：
　　「圆桌会？」
　　「那是一个有钱人的秘密俱乐部。是我父亲的研究赞助者……也是共犯。我听说，他们正在暗自竞争要由谁来买下研究的成果。」
　　泪蹙起眉头。
　　「父亲的研究？这么说来，难道你是博士的……」
　　「我是他女儿。」
　　看着低头致意的少女，泪的脸上露出非常不愉快的笑意。
　　「原来就是你把实验体从设施放走啊……」
　　「可以请你把我的家人还给我吗？」
　　「就是为了那么做，圆桌会里年纪最轻的我才会被推出来收拾啦。不过归还的对象不是你，而是研究设施。真是的，你还真会找麻烦。我本来早就退出，现在应该要跟心爱的女儿一起去旅行的耶。」
　　「咦，你这么年轻就有小孩？」
　　被小皇这么一问，泪的神情丕变。他两眼发亮，把手伸进怀里。
　　「是啊！她虽然还小，不过简直就是天使——不，是女神才对！要看照片吗？」
　　「那个不重要啦。可以请你把事情说得详细——」
　　大助一叹气，泪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我的女儿不重要？喂，小鬼，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看。」
　　「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你女儿一点都不重要。」
　　两人鼻子碰鼻子地互瞪对方。
　　「咳咳……简直跟小混混没两样。由此可见，你的品性有多么低俗——啊呜！」
　　「喂，大助！我不是叫你不要打魅子吗！」
　　「要看照片吗？要吗？还是你们想听录音？第一次走路时的影片？」
　　「抱歉。就如同我刚才拒绝的，拜托你不要拿那种东西给我看。我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不重要。」
　　「……一群小孩子。」
　　所有人都转头瞪着嘟哝的卡西。
　　「哈！那你们几个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除了博士的女儿以外！」
　　泪气得额头冒出青筋，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虽说他的年纪较长，个性却感觉不太成熟。
　　「我是救了魅子之后，就自然而然到那里去了。」
　　「我……我也是……」
　　「我只是慢跑时恰巧经过而已。」
　　泪对三名少年的借口嗤之以鼻。
　　「骗人。反正，你们一定是因为觊觎圆臬会的谢礼，才想要狩猎『黑色女人』的吧？要不然，就是有其他想要得到那玩意儿的理由。之前也有好几个人是如此。我们把那些家伙叫做『猎人』。」
　　大助的胸口一阵刺痛。熟悉的字眼令他联想起过去苦涩的回忆。
　　「我和小皇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魅子就知道。我们纯粹是被卷进来的。」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挥手说再见啰？不过你们好像没那个打算呢。就连卡西也是。」
　　三名少年以沉默肯定泪的话。
　　「我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才这么说。你们最好不要再跟这件事有所牵连了。」
　　「——我对『不死』的研究有兴趣。」
　　要待在魅子身旁似乎需要理由；大助开口道。
　　「所以，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抽身。」
　　「我也是……那个『黑色女人』说不定对我做了什么。我想要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皇紧抿嘴唇。他大概很害怕被弃而不顾吧。
　　「你说——『不死』？」
　　大助很清楚地看见，卡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我开始有兴趣了。既然是我自己决定要参一脚的，你大可不必顾虑我。」
　　「愚蠢透顶——」
　　泪一口喝干葡萄酒，粗暴地放下杯子。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怒意。
　　「你是从魅子那儿听说那个失败的研究吗……」
　　「失败？」
　　大助望向魅子。他没有听说研究失败了这件事。
　　「咳咳……不过也有人认为没有失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带着家人逃走。」
　　「就如同历史上拥有财富与名望的人物，最后都会去探求不老不死之术一样……圆桌会中也有许多人汲汲追求那一点。但是结果呢？别说是『不死』了，根本就只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怪物。」
　　生出〈虫〉的怪物——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不完全的虫〉。
　　尽管「不死」这个原先的目的落空，但既然生出了有可能成为下个〈原始三只〉的存在——
　　大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那项研究。
　　「可是，那家伙……『黑色女人』被车辗过也没有死。那不就表示——」
　　小皇或许是想起可怕的情景，他的声音不住颤抖。
　　泪满脸嫌恶，不客气地接着说：
　　「她只是不容易死而已，而且还是使用普通人类绝对不可能会有的手段。我一开始也被花言巧语所骗，多少拿了一些钱出来投资，不过我早就退出了。等我解决被他们硬塞过来的残局，我就要结束这个无聊的研究。」
　　「你说结束——是真的吗？」
　　咳了咳，魅子注视着泪。
　　少女细长的双眼，与青年宝石般的黑色眼眸正面相对。
　　「如果你愿意替我父亲的研究画上休止符，并且释放跟我一起长大的家人……我就帮你『狩猎』。」
　　「我答应你。」
　　泪神情严肃地点头。
　　相对于泪，少女温柔地瞇起双眼的笑容——似乎也是由衷地感到开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另一个跟我一起逃跑的实验体在哪里。」
　　你说什么？
　　这番出人意表的发言，令大助惊讶得发不出声来。
　　另一个实验体——魅子刚才似乎是这么说的。
　　「虽然你那种一副施恩于人的语气实在让人不舒服……你有线索吗？」
　　「咳咳……我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往那边去。」
　　「你说他？」
　　大助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有可能成为新的〈原始三只〉的〈第四只〉说不定即将诞生。
　　抓到「黑色女人」这个可能目标之后，接下来就只需要探查研究的内容。
　　大助原先是这么想的——
　　「难道说，你还有其他所谓的家人……」
　　「是的，跟我一起逃走的有两个人。」
　　用完餐，魅子重新戴上口罩。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有很多家人。」
　　简直像在介绍感情融洽的家人一般，少女面露微笑。
　　



2.01   The others
　　
　　深夜。
　　泪所提供的饭店房间里，响起「哔」的细微声响。
　　入口的门缓缓开启，灯光照进被黑暗笼罩的房间。
　　「晚安。……咳咳！」
　　在地板上抱膝而坐的魅子一开口，入侵者立刻停止动作。
　　「结果是你先来啊。不过我不意外就是了……咳咳！」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戴着兜帽，用防风眼镜遮住脸孔的少年——卡西俯视魅子。
　　「因为你一副对我父亲的研究很有兴趣的样子。那把钥匙是你打倒泪在走廊上的私人士兵后抢来的吗？你放心，就算你是外表佯装冷酷，骨子里其实是会半夜入侵女人房间的变态，我也不会讨厌你。」
　　「我不是变态。」
　　「如果你想绑架我，逼我说出有关我父亲研究的一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走廊，泪似乎还有很多私人士兵。」
　　「我也可以在这个房间里问话。」
　　「那也行不通。因为他应该就快来了……」
　　「他？」
　　卡西脱掉防风眼镜。
　　魅子仰望少年，瞇起眼睛：
　　「就是在你背后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卡西听见耳畔传来的声音，有种心脏被人一把揪住的错觉。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伫立在卡西的身后。不对，那个背对走廊的灯光，露出锐利眼神的身影，与其说是幽灵——更像是前来宣告死亡的恶魔。
　　是大助。
　　「泪倒在那里的私人士兵是你干的？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小鬼。」
　　「……彼此彼此。」
　　卡西表情略显僵硬地从魅子面前退开。
　　「你没事吧，魅子？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大助一脸担心地俯视魅子。彷佛刚才那股恶魔般的杀气只是一场骗局。
　　「你的出现反而让我的处境更加危险了。因为，只要看见女人就动手的你，居然半夜潜入这里，企图对我伸出魔爪——啊呜！没关系，我不在意。」
　　「一切就如妳所预言的呢。先是我，接着大助也出现了。」
　　「……你说预言？」
　　卡西和大助俯视坐在地板上的魅子。
　　「咳咳……你们两个十分相像。你们应该都背负着某种使命，必须尽快查明我父亲的研究吧？为了抢先他人，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见我。」
　　两人的沉默肯定了魅子的推理。
　　「所以我一直在等着拒绝你们。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那可不行。比方研究内容之类的，我有好多事情得向你问个清楚。」
　　大助逼近的脸忽然变得模糊。
　　魅子一阵狂咳。她从逃离研究设施时起就染上了感冒，如今体力耗尽让病情更加恶化。高烧和疲倦使得她无法思考。
　　「我父亲的研究——」
　　她胀红着脸，瞇起双眼。
　　一试着回想，过去的情景便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父亲把自己关在杂乱的研究室里，着了魔似地埋首于研究。魅子是看着父亲那样的背影长大的。散落一地的研究资料就是她的图画书。
　　后来，名叫圆桌会的可疑有钱人出现，提供父亲和魅子研究设施。父亲非常高兴，又向圆桌会要求实验体，开始进行不人道的研究。
　　父亲交付给魅子的任务，是照顾不知从何处被带回来的实验体。
　　魅子也一样被困在研究设施里。她负责管理日渐虚弱的实验体们的身体状况，听他们说话，维系他们的生命。
　　他们对魅子说了许多。
　　从自己的身世，到对父亲的谩骂。愤怒、悲伤、痛苦，偶尔也有喜悦——
　　听完充满各种情感的话语，魅子总是给予他们安慰。
　　然后有一天，奇迹发生了。
　　「你们……有打从心底期望的事情吗？」
　　她用迷蒙的眼神，仰望卡西和大助。
　　「就算要牺牲掉什么，也想实现的心愿……」
　　感觉得出大助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没有。」
　　回答的人是卡西。
　　「对我来说，自己的期望毫无意义。」
　　「……真是可悲啊。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会有想得到的东西，而且只能朝着希望前进活下去。为了那份希望——就连死亡也能跨越。如果心中没有任何愿望，那就表示你这个人已经绝望了。空荡荡的你，尽管活着却已形同死去……咳咳！」
　　卡西第一次流露出感情。
　　是愤怒。他挑起眉毛，用彷佛随时都会动手掐住魅子脖子的神情瞪着她。
　　「不过，我——喜欢那样的你。」
　　卡西似乎十分吃惊。
　　魅子温柔的笑容，包围着目瞪口呆的卡西。
　　「你将来要期望什么，是由你自己决定。不是谁所给予的，也不会受到谁的强迫——你可以把自己期望的事物当成希望，朝着那个目标活下去。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
　　「你现在比谁都还要自由。」
　　魅子发烧的热度似乎又升高了，她的后脑杓应声撞上墙壁。
　　视野一瞬间转暗。
　　浮现脑海的，是魅子没见过的景象。
　　在轮廓尖耸的巨大建筑物前，与陌生男子面对面的自己。小皇、泪和卡西也在一旁。
　　场景转换，魅子来到一艘被弃置的废船上。
　　——小皇、卡西、泪……还有我也是……我们都不该来这里的……
　　说那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那幅情景感觉似曾相识——可是，却是现在的她不可能见过的。
　　为什么刚才我会看见那种景象呢？
　　在想起其中的理由之前，一个茫然的呢喃声就将她拉回现实。
　　「我——」
　　魅子的话，似乎意外地动摇了卡西的心。原本看似冷静的少年抿着唇，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
　　「我们大家一定能够和乐相处。没错，就像家人一样……」
　　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砰」的声响。
　　「呜啊……呜啊啊……！」
　　「喂，怎么了？」
　　出现的人是小皇。他像在施展擒抱技似地，紧搂着询问他的大助。
　　「我……我的手……我的手还在吧？大……大助，你说是不是？」
　　他看起来十分惊慌的样子。当然，他的两只手都安然无事。
　　「当然还在呀。你是不是作恶梦啦？」
　　「梦……原来如此，我在作梦啊。对了，为什么你们都在魅子的房间里！不要只排挤我一个人嘛！」
　　「哇啊啊……你们几个怎么都在这里，而我的部下全睡着了？」
　　连泪也出现了。
　　「我不会逼问你们细节，总之小孩子快给我去睡觉。我都放弃跟比地球还重要的女儿团聚来陪你们了，拜托你们也替我想一想好吗！否则，就别怪我使用暴力了。」
　　心情差到极点的青年似乎是认真的，只见他将手指折得喀啦作响。
　　魅子环视他们一圈，然后对大助瞇起眼睛：
　　「我们大家一定能够和乐相处。」
　　「……」
　　大助不情愿地叹了口气，小皇、卡西和泪则彼此面面相觑。
　　「没错，我对你们所有人——」
　　在魅子的体力到达极限，意识逐渐昏迷的时刻——
　　她慢慢回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2.02   大助   Part 4
　　
　　一早就离开饭店的五人，来到赤牧市的郊外。
　　大助一下了高级车，立刻皱起眉头。
　　「赤牧市里有这种地方吗……」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笼罩在晨雾之中的奇幻异世界。
　　中世纪的欧风建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巴洛克建筑之类，那种有着复杂雕刻的建筑物。看似宅第、宫殿、寺院等建筑林立的街道，在栅栏的另一头扩展开来。
　　小皇一脸讶异地回头望向大助﹕
　　「你没来过城堡吗？」
　　「城堡？」
　　「就是『阿修罗城堡』呀。我一直很希望哪天可以来这里约会呢，不过是跟昨天甩了我的女孩子……」
　　「阿修罗城堡……」
　　经他这么一说，这个名字的确好像在哪儿听过。印象中，应该是外国人投资的主题乐园。
　　大助因为某个原因，几年前曾经在赤牧市住过一段时间。大概是当时太投入于自己的任务了，别说是在这间主题乐园玩，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卡西向魅子询问：
　　「另一个实验体就在这里？」
　　在包围广大园地的栅栏前，泪的私人士兵已经全副武装地待命完毕。身上配备射出型*的迷彩服等人，正透过无线电彼此联系。
　　「咳咳……是的，绝对没错。」
　　魅子经过一晚的休息，身体状况似乎有稍微好一点，不过还是一样咳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有他渴望的东西。」
　　人会朝着希望前进活下去——
　　昨晚，魅子说了这句话。她的心中，似乎有着某种截然不同于推测或猜想的确信。
　　「好像被她说中了。」
　　原本在跟私人士兵交谈的泪，面带苦色地回到大助等人身旁。
　　「我的部下确认到园区内有奇特的怪物。现在不但无法与设施内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络，而且听说从昨天开始，进入城堡内的游客也都失去了音讯。」
　　小皇大吃一惊。
　　「什么？这……这么说……」
　　「我已经利用圆桌会的关系不让其他人接近四周，不过也没办法压制相关人士和传媒太久。怎么办？」
　　「……咳咳！」
　　魅子迈出步伐，走向没有传达室的入口。
　　大助跟在少女的后面。接着卡西也随之跟进。
　　「连问都不用问啊……」
　　「什…什么……？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耶……」
　　「没关系，小皇，你留在这里就好。应该说，你最好这么做。」
　　「呜呜呜……我……我不要。你们不要丢下我啦～」
　　小皇看到泪笑着走开，差点哭出来地急忙追上去。
　　大助等人一穿过入口，就来到一座铺着砖头的广场。施有雕刻的电灯，以及与马匹雕刻相连的马车装饰品出现在晨雾之中。
　　他们穿越广场，继续朝园内走去。
　　主题公园内包围着毛骨悚然的沉默，感觉像是空无一人。
　　然而，那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他们发现倒在晨雾中的人影。
　　「咿……咿呀呀呀！」
　　发出僵硬惨叫声的只有小皇一人。
　　倒地的不止一、两个人。年龄岁数不一的人们横躺竖卧，一动也不动。
　　卡西走近其中一人，把手指按在那个人的颈子上。
　　「还没有死。不过看起来又跟昏倒有点不太一样。」
　　「这些是昨天来玩的游客吗？」
　　泪浑身怒气地咒骂。
　　在大助看来，这些人陷入的状态与〈虫〉被杀死的附虫者十分相似。也就是失去感情和记忆，化为行尸走肉的缺陷者。
　　「他们应该是被他吃了吧。被我的家人——我的『哥哥』给……咳咳——」
　　「跟……跟我的朋友一样……」
　　小皇用颤抖的声音说。
　　「一样就表示——」
　　大助瞪着晨雾的另一头。只见无数的影子，从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物后现身。
　　「会变成这样。」
　　有的是貌似蜘蛛脚的棒状物体，有的则只有甲虫的头部浮在半空中。
　　可见范围内一共有五只。而且，其数量正逐渐增加。
　　〈不完全的虫〉。
　　它们不知是在等待同伴到齐，还是在窥伺大助等人的动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
　　「噫……」
　　小皇跌坐在地，泪抓住他的手，硬是让他站起来。
　　「小皇，不想死的话就快起来。」
　　大助蹙起眉头，一面提高戒备，好随时展开行动。
　　「这些家伙……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停留在园区内吗？〈不完全的虫〉不是很快就会消失？」
　　「新生出来的〈虫〉或许正在慢慢产生变化也说不定……咳咳！」
　　如果是变化那还好。
　　但假如那是「进化」——是不是迟早会变成大助所熟知的〈虫〉呢？
　　大助心中的不安不断增加。
　　「再加上我『哥哥』的地盘意识很强……在这里出生的它们，可能已经成为保护我『哥哥』的军队了。」
　　魅子若无其事地绕到大助背后，拿他当挡箭牌。
　　「所以，要是我『哥哥』有个万一，这些〈虫〉群恐怕会被放到赤牧市里吧。」
　　「也就是说，在对付实验体之前，得先想办法解决这些家伙吗？不过，要是园内到处散布这么多的〈虫〉，事情就棘手了。」
　　大助紧握拳头。
　　如果能够与自己的〈虫〉同化，将它们驱除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昨晚他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使用〈虫〉的力量。
　　是包围赤牧市的这团雾害的吗……？
　　大助不是一个会因为目己从附虫者变回普通人，就开心得不得了的乐观主义者。他担心自己是因为一不小心受到某种〈虫〉的攻击，力量才因此遭到封锁。
　　「你们好像都知道这些怪物是什么东西。这么说来，眼前的一切就不是我的幻觉了。」
　　卡西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不完全的虫〉，不过他的语气却意外地冷静。
　　「在我看来，它们好像打算对往前进的人展开攻击。」
　　「我也有同感。但是，我的军队人数没有多到可以遍布整个园区呀。」
　　接连出现的〈虫〉群，正一步步地朝大助等人接近。然而从它们没有立刻展开攻击这一点看来，卡西和泪的推测应该没错。
　　「我们来拟定作战计划吧。我小时候曾经来过这里。」
　　魅子擅自从一旁的商店借来园区的简介，在五人的脚边摊开来。
　　「像这样……咳咳……分成两路，通过这条路线和这边……照这样行动的话，应该就能够经过园内几乎所有的地方——」
　　她的手指眼花撩乱地在简介的地图上滑动。尽管咳个不停，她仍流畅地说明作战内容。
　　「处理完〈虫〉之后，我再带你们去我『哥哥』的可能所在地……咳咳！」
　　魅子所拟的作战计划单纯而明快——但是非常危险。
　　全员神情微妙地望着彼此的脸。
　　沉默很快就被打破。
　　「北边就由我和卡西负责。你们三个走南边。」
　　第一个下决定的人是泪。
　　「少命令我了。」
　　卡西尽管满口抱怨，还是戴上外套的兜帽，似乎有意参与作战。
　　「我又要保护你们两个啊？」
　　「咳咳……你嘴巴上说不要，但心里其实很高兴可以跟女生一起行动——啊呜！」
　　「不会吧……真的假的？」
　　虽然照顾病人和胆小鬼完全是情非得已，但大助也没有其他选择。
　　一来，大助和他们两人不是头一次一起行动。二来，把卡西和魅子分在同一组实在很危险。看样子，泪似乎已经把五人各自的立场和个性都摸透了。
　　「小鬼们，要是你们活下来了，我就再请你们吃好吃的啊。」
　　「今天早餐的面包有点受潮了。」
　　「为什么要我背你啊，给我自己走！」
　　「咳咳……尽管摆出冷淡的态度，但其实你——啊呜！」
　　「我不想死……」
　　五人分别道出离别话语，就此兵分两路。
　　随后——
　　「——这跟我看见的景象不一样……」
　　魅子细声说出令人在意的话。
　　



2.03   The others
　　
　　魅子所拟定的作战计划非常简单。
　　兵分两路引诱园区内的〈虫〉，将其诱导至某个地点。
　　仅只有如此而已。
　　然而，对他——唯独对小皇而言，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名为「阿修罗城堡」的主题游乐园，俨然已成为一座怪物肆虐的恐怖公园。园区里，男女老幼倒卧在地，到处都是只有一部分身躯的〈虫〉。
　　在引诱怪物这个目的下奔跑了几分钟后。
　　全力狂奔的他们身后，已经出现一列长长的〈虫〉群队伍。
　　「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只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要死了啦！」
　　「咳咳！咳咳！呼……呼……！我也已经到极限了……」
　　「明明才刚开始跑而已！」
　　哭喊的小皇、脚步东倒西歪的魅子，以及斥责他们两人的大助。
　　即使是那样的三人组，〈虫〉群似乎仍把他们当成了猎物。〈虫〉一发现他们的踪迹，就成群结队地追逐他们。如今，其数量已增加至将近三十只。
　　与他们分头行动的泪和卡西，一定也遇上了相同的状况吧。
　　但是，总感觉他们应该会比较顺利——因为，他们没有像自己这样既无体力，脑袋又不好的拖油瓶。
　　「噫……！」
　　数只〈虫〉从前方的钟塔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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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停下来！」
　　大助语气严厉地大喊，同时加快脚步。
　　只有镰刀般利脚的〈虫〉，企图刺穿冲出去的大助。但是大助在前一刻沉下身子躲避，滑向只有头部的〈虫〉前方。
　　大助眼看尖锐的獠牙朝自己咬来，立刻做出假动作，跳向一旁。只有头的〈虫〉咬碎空无一物的地面，一时煞不住冲劲，就这样猛地撞上其他〈虫〉。
　　〈虫〉群跌成一团，冲进商店里。小皇和魅子的前方顿时变得空空如也。
　　「好厉害……！你……你究竟是谁啊！」
　　只要走错一步，身体恐怕就会被四分五裂而死。
　　小皇实在无法理解，大助怎么能泰然自若地投入那种危急状况中。就外表看来，他明明只是一名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年——
　　大助跑回小皇和魅子的前方。
　　「原来没有宿主的〈虫〉是这么单纯啊……简直比动物还不如。」
　　「咳咳……！宿主？」
　　「不——没什么。」
　　小皇心中稍微涌起了一丝希望。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不过名叫大助的少年，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更习惯这种状况。假如是这样，那么作战计划搞不好真的可以安然达成。
　　抓到来历不明的实验体，一件事情解决。
　　等到事情平静下来，届时应该就能弄清楚小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之前，他必须拼命地紧跟着他们。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跟倒在园区内的人们一样成为受害者，然后被人遗忘。
　　我才不要被扔下——
　　现在的小皇，一心只有这个念头。
　　「咳咳！咳咳！」
　　「你还好吧，魅子？」
　　「呼……呼……假装一副没看见女人受苦的模样……来满足喜好凌虐的癖好……就算是如此变态的你，我也——啊呜！」
　　「啧！」
　　大助大概是觉得魅子真的撑不住了，他轻拍少女的脸颊后，就背起她纤细的身子。
　　「我先声明，你可要自己跑喔，小皇！」
　　「呼……呼……我知道啦……！」
　　小皇尽管嘴巴上装腔作势，实际上脚却已疼痛不堪。
　　大助即使背着魅子，奔跑速度依然不变。小皇见到两人「不准在我脖子上吹气！」「这是我的谢礼。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咳咳！」「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了啊！」争执的背影，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魅子是最重要的人物。她似乎知道某件重大的机密，而且脑袋好，又是个美女。
　　看样子大助应该是负责拯救她的骑士。而不是假如有机会，也想担任那个角色耍帅一番的小皇。
　　「——你说跟自己看见的景象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咳咳……你在说什么啊？」
　　「少跟我装傻，我刚才听见你说的了。」
　　大助和魅子开始争吵。
　　为了与小皇无关的事情。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可能是指跟我以前来玩时的城堡不一样吧。毕竟现在都变成了这副模样……咳咳！」
　　「关于你父亲的研究内容，你该不会也打算这样岔开话题吧？」
　　那是当然的。
　　小皇和大助不同，他只是个一如外表般平凡的高中生，什么也不会。
　　他只想拼命地跟着他们，希望有人来帮助他。
　　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自己好可耻。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放弃。」
　　小皇轻声嘟哝。
　　他没有想要帮助谁，或是改变世界之类的伟大梦想。
　　他只是单纯不想死而已。明明是一个善良的好人，要是落得跟被「黑色女人」吃掉的朋友，以及形同摆饰般倒在城堡内的人们一样的下场，那就太让人不甘心了。
　　「好痛！」
　　小皇边想事情边跑，一不小心被倒在地上的人们绊了一跤。
　　他跌倒在地，一边揉揉疼痛的膝盖，一边抬起头。
　　「啊——」
　　大助和魅子的背影已经离得好远。
　　他胆颤心惊地望向身后——只见大批〈虫〉群理所当然似地逐渐逼近。
　　「大助——救我——」
　　发不出声音来。
　　太过害怕的他，全身上下冒出冷汗，吓到站也没办法站。
　　领在〈虫〉群前头的，是一只只有头部的〈虫〉。虽说没有头以外的躯体，但其大小恐怕连他就读的学校教室也容纳不下。
　　「不会吧——」
　　小皇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做过任何坏事。
　　他没有难产，而是非常干脆地诞生在这个世上。从未受过重伤或生过大病，成绩也总是维持在中等的水平。国中时期隶属于篮球队，在累积了一段年资后，终于从二年级开始成为正式球员。
　　身旁有好友围绕，也交到了心仪已久的女友，虽然很快就被她甩掉了。
　　回顾自己至今的人生之后，他赫然惊觉：
　　「这就是所谓的人生走马灯吗——」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救人，也没有救人的想法。
　　没有足以改变什么的力量。
　　单纯只是不想死而已。
　　什么都不会的自己，怀抱那种微小的愿望有什么不对——
　　小皇态度一转地许下愿望，随后他的上半身——
　　「——」
　　就从头被〈虫〉咬住，血沫四溅地碎裂飞散。
　　



2.04   大助   Part 5
　　
　　「关于你父亲的研究内容，你该不会也打算这样岔开话题吧？」
　　大助一面引领大批〈虫〉群奔跑，一面质问背上的少女。
　　「……你真的很会对付〈虫〉耶。」
　　魅子企图转移话题。
　　〈虫〉的躯体从前方现身。大助利用花圃纵身一跃，跳过高速翻滚袭来的怪物。
　　大助的身体，已经牢牢记住与〈虫〉作战和应对的方法。
　　那是他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里，以超过十年之岁月和众多牺牲为代价，不断累积出来的知识与经验之结晶。
　　尽管无法使用自己的〈虫〉，这种低等的〈虫〉也不足为惧。
　　「看来，要是我再继续隐瞒下去，恐怕就不是只有被打巴掌而已了……咳咳！」
　　魅子的直觉非常敏锐。大助的确有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扔在原地。
　　「我父亲无法接受我母亲的死。深深为生与死所苦的他，于是便开始埋首于『不死』的研究。……咳咳！」
　　前方出现一个大水洼。
　　是湖泊。
　　那晨雾如云般笼罩，浮现出小小海市蜃楼的模样，简直宛如一个小箱庭。
　　「他很早就舍弃以控制遗传基因之类的研究，作为获得『不死』的手段了。因为，即使经过人类诞生至今的长久岁月，人依然无法达到『不死』的境界……他想要的，是更剧烈的变化。」
　　「开场白就免了。快点告诉我研究的内容。」
　　大助背着魅子奔跑，绕过湖泊。根据刚才所见的简介，园区内似乎到处都有人工湖座落。
　　「咳咳……我父亲着眼的重点，是人类精神与肉体的结合。」
　　「精神与肉体的……结合？」
　　「过去曾经出现在某种精神状态下，肉体凌驾死亡的稀有例子。」
　　「……」
　　「战争时，尽管身负致命伤，仍一心想要帮助同伴、作战到底的士兵；明明在事故中受到致命伤，却因为强烈渴望见到女儿而生还的父亲；听见恋人的声音之后，从脑死状态中复活的男子……那些不同于本能的强大意念，让人跨越了肉体上的死亡。」
　　强大意念。
　　大助原以为那不过是一项古怪研究，他的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欲望、欲求、愿望……希望。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份意念才对。」
　　或者是，梦想——之类的。
　　大助在心中低吟。
　　「后来，有一群人看上了我父亲的理论。那些得到金钱、地位和想要的一切，过腻了人生的人……他们自称圆桌会。都是因为他们对我父亲原本只是妄想的研究提供了适合的实验体，那项研究才不再只是个妄想。」
　　「适合的实验体？」
　　就算不回头，也感觉得出来追逐大助等人的〈虫〉群数量又增加了。天摇地动和撂倒建筑物的巨响，在固定的距离之外不停尾随他们。
　　「就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渴望之物的人们。他们几乎都不是从富饶的国家，而是从环境贫乏的国家被带来这里……他们是一群饥饿、痛苦、愤怒、悲伤、不住啜泣的人……」
　　「你父亲……对那些人做了什么？」
　　「他让他们更加饥饿、痛苦、愤怒、悲伤和啜泣。」
　　光是想象，大助就不由得一阵作呕。
　　非但违法，在人道上也绝对不被允许的研究。
　　能够使其成为可能的——大概就只有圆桌会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了。
　　「研究过程中也有很多人死亡。不过那些都在预料之中……我父亲认为，身陷死亡深渊仍不死去或是复活的实验体，才具备『不死』的可能性……咳咳！」
　　「真是个差劲透顶的家伙。」
　　「我父亲已经失去理智了。因为，就连身为他亲生女儿的我，也必须负责照顾实验体，几乎无法离开研究设施……不过有一天，奇迹发生了——」
　　「……奇迹？」
　　「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们称之为『黑色女人』的她，干涉了其他的实验体。我只能称之为干涉。被她干涉的实验体，生出了某种不明的东西。其名称，就是大助你告诉过我的那个。」
　　「〈虫〉——」
　　魅子的手怜爱地抚摸大助的头。
　　「有了成果之后，研究的进展开始加速。实验体的数量增加，我觉得自己悉心照顾的他们很可怜，于是就带着他们逃离设施……虽然我最多只能带走两个人。」
　　「你说成果？『不死』和〈虫〉有什么关系？生出了毫不相干的东西，不是应该算失败吗？」
　　「也许是无法回头了吧……所以他们才坚称那是成果。」
　　语毕，魅子就此止住了话。但是对大助而言，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研究。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中央本部，正在秘密进行的实验——
　　大助很早便得知那项实验的片断内容。
　　他是透过以前将某张磁盘交给他的海老名夕，以及与另一位「Daisuke」相遇而得知的。
　　魅子口中的研究与那个实验有共通之处，而且也有了〈不完全的虫〉这项结果。
　　「咳咳！在众多实验体中，仅有寥寥数人有可能生出〈不完全的虫〉……而应该身在这座城堡里的他，就是其中一人。」
　　如果研究再继续进行下去，将会演变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不安逐渐在大助心中变成确信。
　　在乳白色浓雾中见到的情景掠过脑海。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魅子在连是哪里都不得而知的废船上，又哭又笑地说。
　　——小皇、卡西、泪……还有我也是……我们都不该来这里的……
　　那个不祥的预言。
　　假如那真的不是幻觉。
　　——因为我们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大助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目睹那种景象。
　　但是，如果那代表了未来的毁灭。
　　那么大助现在这样保护魅子和小皇，是不是一种错误呢？
　　我真正该做的事情，是如同魅子在那幅景象中所希望地，将他们——
　　「咳咳……对了。」
　　魅子的说话声让大助回过神来。
　　我到底在想什么呀——
　　他对瞬间动了愚蠢念头的自己感到不耐。
　　「小皇人去哪里去了啊？」
　　大助顿时停下脚步。
　　一回头——眼前只见凶猛的〈虫〉群。
　　不知不觉间，那名啰嗦又爱哭哭啼啼的少年已不见身影。
　　



2.05   The others
　　
　　「你说你念高二对吧，卡西？如何？学校好玩吗？」
　　「……就那样啊。」
　　「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欧美系国家吧？」
　　「……」
　　「你的日文很好耶！」
　　「……谢谢。」
　　烦死人了。
　　卡书亚好讨厌随随便便就热络地跟自己讲个没完的泪。
　　甚至——比现在于他们后方追赶的大批〈虫〉群还讨厌。
　　他实在无法理解，两人明明几乎是初次见面，而且还是彼此怀疑的关系，泪为何却用一副长年老友般，又像是父亲的态度试图跟他交谈沟通。
　　「你来留学很久了吗？有没有交到朋友？」
　　「……一点点。」
　　卡书亚和泪非常顺利地诱导城堡内的〈虫〉群。
　　姑且不论平日就有在锻炼身体的卡书亚，泪的体力似乎也很不错。尽管穿着难以行动的西装，他却丝毫不显疲态。要是他可以疲倦无力地被〈虫〉群吃掉，卡书亚的耳根子就能稍微清静些了。
　　「你有女朋友吗？应该有吧？毕竟你长得那么帅！」
　　「……」
　　「记得要避孕喔！啊，不过要是你有养小孩的决心，那不避孕也没关系！就跟我一样！」
　　泪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来到这个国家之后，他第一次对人起了杀意。
　　「……我没有女友。」
　　「是吗，还真教人意外耶！亏你看起来还满受欢迎的。」
　　那的确是个问题。既然他没有女友这件事感觉不自然，那么就有必要去交一个。
　　「你听好了，学生时代的恋爱呀——」
　　他一面敷衍开始说起无关紧要话题的泪，一面继续奔跑。
　　卡书亚一直惦记着与自己兵分两路的魅子等人。本来与魅子两人一组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是自从发生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已经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没有必要着急。暂且不论小皇，那一边还有大助在。
　　他在那名OK绷少年身上，嗅到与自己相同的气味。
　　乍看之下非常平凡，但是他其实应该有着相当丰富的战斗经验。光凭一般爱打架闹事的家伙，是无法那么无声无息地接近卡书亚的。以他的年纪不可能有从军经验，想必大概是曾经在某种特殊机关内受过训练吧。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喜欢惊喜了。要在日常生活中，来点不一样的——」
　　可以确定的是，大助是为了某种目的才紧黏着魅子不放。
　　倘若大助真的跟卡书亚是同一种人，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不死」——以及〈虫〉。
　　如果能够带着那两个秘密回去，卡书亚所属的国家应该会将其认定为成果吧。即便是失败的「不死」，还有这种比野生动物更不如的怪物。
　　卡书亚是为了掌握逐渐在这个国家里发生的异状真相，才被派遣至此。
　　只要漂亮地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
　　就算做了该做的事情，卡书亚也不会有所改变。
　　只会再次被派到陌生的国家，反复做着类似的事情——
　　「怎么，你没有追求女孩子的自信吗？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
　　「……我才没摆出什么表情。」
　　突然间，昨晚发生的事情掠过他的脑海。
　　——空荡荡的你，尽管活着却已形同死去。
　　感冒的女人，魅子所说的话一针见血。所以他才会一时忍不住气愤起来——
　　——不过，我喜欢那样的你。
　　她说，卡书亚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是谁所给予的，也不会受到谁的强迫，而是照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式生存。
　　——你现在比谁都还要自由。
　　愚蠢透顶。
　　自由，那是离卡书亚最遥远的两个字。
　　打从出生开始，他就不曾感受过自由。就算现在有了自由，也只会让他觉得困扰而已。
　　「你要多笑一笑啦！待人亲切对你的人生会有帮助，卡西。你现在是反抗期吗？」
　　「少啰嗦。」
　　盘问魅子一事先行暂缓。
　　首先从这名男子——泪开始下手。
　　身为圆桌会的成员，他似乎与魅子父亲的研究有所关连。应该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情报才是。
　　就算被拷问至死，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被〈虫〉吃掉的。
　　「泪，我要加快速度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是吗？那好吧。」
　　泪轻率地答应了。卡书亚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为势力庞大圆桌会的一员。
　　暂时与〈虫〉拉开距离，然后找个适合的地方拷问他。除了审问的技巧，卡书亚身上也早已备好了审问的道具。
　　不只是拷问，科学、物理、数学、电气工程、机械工程——卡书亚自幼便被灌输各式各样的知识。
　　「卡西，我问你。」
　　「什么事？」
　　又是廉价的恋爱论和说教吗？这个人真是有够烦的。
　　「你有家人吗？」
　　「……」
　　「应该没有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
　　明明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却莫名地生起气来。
　　「你看这个，她是我女儿。很可爱喔？是绝世美女对吧？我好期待她长大喔。」
　　泪从怀中取出照片给他看。照片上是一名身穿礼服——不对，一看就知道是硬被套上礼服、年纪还很小的幼儿。
　　「……那又怎样？」
　　「我是在问你可不可爱！快给我回答可爱！」
　　这家伙。
　　「对～好可爱、超可爱的！这样你可以收起来了吧！」
　　「很好——你合格了。」
　　满心欢喜地把照片收回怀里，青年——
　　不再奔跑。
　　「什么——」
　　卡书亚不由得也停下脚步。
　　只见〈虫〉不断朝静止不动的泪逼近，两者之间的间隔急速缩短。
　　「你疯了吗？快跑啊！」
　　泪的样子并不疲倦，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泪！」
　　即使卡书亚出声呼唤，泪还是不打算离开原地一步。
　　他是想到什么主意了吗……？不，不可能！难不成他想死？就在他才刚说自己很期待女儿长大之后？
　　卡书亚的思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转动。
　　「喂……！」
　　泪没有动作。他只是用试探性的眼神，定定地注视卡书亚。
　　我还没有从这家伙身上得到情报……！不——情报的话，我还有魅子！但是，万一魅子已经死了怎么办？泪值得我背负风险、出手相救吗？可恶，这个笨蛋，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取代迟迟理不清的思绪，擅自动了起来。
　　卡书亚朝地面一蹬，以箭般飞快的速度跑回来，把泪撞向一旁。
　　「呜喔喔！」
　　接着，他将藏在身上的小刀，刺进差点把泪压烂、只有身躯的〈虫〉体内。
　　再使出浑身力气，水平挥动剌入节肢接缝内的刀刃。
　　漆黑的体液描绘出一道圆弧的轨迹。痛苦颤抖的身躯摔在地上，使得后方的〈虫〉群追撞成一团。
　　唯独一只〈虫〉避开撞上其他的〈虫〉。
　　只有脚的〈虫〉企图用尖锐的爪子刺穿卡书亚。
　　「哈！」
　　泪冷哼一声，代替不及防御的卡书亚出手。不知他使用了何种魔法，只见沉重无比的爪子被泪的手轻轻一拨，随即就深深地刺入地面。
　　然而他还是没能全身而退。泪的手臂撕裂，溅出血花。
　　「很好，我们快逃吧，卡西！」
　　回过头，泪露出孩子般淘气的笑脸。
　　「——」
　　卡书亚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失去理智的感觉。
　　他一把揪住泪的衣襟，死命狂奔。
　　「呜哇，等……等一下，卡西！你冷静点！」
　　卡书亚揪着青年的胸口，使尽全力将他带离〈虫〉。
　　不一会儿，他就与〈虫〉拉开距离，冲进一座施有雕刻的神殿中。神殿里面似乎是商店，他把青年摔在摆满商品的架子上。
　　「——你脑袋坏掉了吗？还是说，你想要自杀？」
　　他取出小型的针筒，抵在泪的脖子上。
　　「你爱怎么做跟我没关系。不过你得先接受我的拷问，再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死。」
　　「……你真的没有家人吗？没有父母亲？或者是兄弟？」
　　「我不可能会有家人。因为，我是被人硬是利用人工授精生下来的。所以呢？你究竟在烦恼什么？反正我也不会明白你的心情，不是吗？我一点都不想了解！」
　　尖锐的针头刺进泪的颈子。接下来，就只剩*入里面的自白剂了。
　　「身为父亲——却抛下自己口中可爱女儿的心情。」
　　泪笑了。
　　「卡西，你——要不要当我的养子？」
　　卡书亚原本准备注入药剂的手指顿时停了下来。
　　脑袋也停止了思考。
　　是我听错了吗？
　　卡书亚不明白泪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涵义，他惊讶地张大嘴巴。
　　「当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养子？他的意思是，想让卡书亚成为自己的孩子吗？
　　*直到昨天都还是陌生人的他？*年纪只相差两、三岁的他？*刚刚才宣布要拷问他，还把针筒刺进他脖子里的人？
　　卡书亚觉得眼前的男人，比冲到〈虫〉面前的那时候还要疯狂。
　　「为什么——」
　　「如果你有重视的人……那么就算被别人说空荡荡，应该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吧。」
　　泪似乎是在说昨晚的那件事。
　　难道他只因为那点小事，就同情起卡书亚了吗——
　　「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在生下我女儿之后就死了。当时的我，就跟你一样整个人空荡荡的。一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把你当成不相干的人。」
　　「……」
　　「撇开养子这件事不谈，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对我动手。圆桌会的自尊心很强，他们一定会把对成员出手的人找出来，做个了断。」
　　「——要是我死了，他们只会再派下一个人来。到时就不会像我一样从外部，而是从更深层的内部进行调查了。」
　　卡书亚做出预言。那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就算卡书亚死了，接替者也会很快就被送过来。而且这一次，比卡书亚更优秀的探员绝对会潜入秘密的深处。
　　「我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情。」
　　泪正面注视着卡书亚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害怕针筒的样子。
　　「成为我的家人吧，卡西。你应该很清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拯救你的办法了，不是吗？」
　　尽管堕落，依然是圆桌会啊——泪似乎早已看穿卡书亚的真实身分了。
　　卡书亚背后的支持力量非常强大。所以他无法凭自己的意志脱离，粗浅、表面的协助也不可能让事情有所改变。
　　然而如果对方是圆桌会，又是成为亲属关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封闭又保守的圆桌会，应该会全力袒护、死守成员的家人。任谁都无法想象那份团结力量崩解的一天。
　　能够获得自由。
　　能够拥有家人。
　　卡书亚从未想象过——因为觉得一旦有所幻想，反而会让自己更难受，于是不曾想过的未来隐约浮现眼前，他的心中满是困惑。
　　「你是在同情我吗——」
　　「一开始是吧。不过我并不想光凭这一点，就让你成为我的家人。但是，你救了我。在与自己的使命两相权衡下——你救了我这个别人的父亲，因此我非常欣赏你。」
　　这应该只是他动摇卡书亚，好让自己免于一死的权宜之计吧——
　　然而卡书亚之所以没有这么想，是因为他看见了泪认真的眼神。不仅是对方的心，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眸，甚至也将他自己的心坦荡荡地摊在对方的面前。
　　「不要把重要的事情想得太难。这种时候，只要凭直觉就好。」
　　泪笑了。
　　「你不觉得跟我成为一家人，应该会很好玩吗？」
　　愚蠢透顶。
　　但是卡书亚没能将那句话说出口。
　　「现在加入，还附赠世界第一可爱的妹妹喔。」
　　卡书亚确实说过。在看到照片之后，他称赞了那孩子很可爱。
　　「……我是不晓得你怎么想，不过，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你吗？」
　　「你还真难搞耶。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吗？」
　　就在卡书亚不小心注入了一点自白剂的时候——
　　「呜哇啊啊啊啊啊！」
　　建筑物外传来惨叫声。
　　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
　　「啧——」
　　卡书亚将针筒从泪的脖子上拔出来，探头望向建筑物外。
　　「那家伙在这里做什么啊……？」
　　「他好像跟大助、魅子走散了。」
　　泪揉揉颈子，一边来到卡书亚身旁。
　　头上绑着发髻的人物领着〈虫〉群，逐渐往这边靠近。
　　「呀啊啊啊——啊啊！卡卡卡……卡西！还有泪！快救我啊啊！」
　　是小皇。
　　因为他大吼大叫的关系，原本被卡书亚二人甩开的〈虫〉群顿时有了反应。集结在一起的〈虫〉群大军不断逼近。
　　泪叹了口气。
　　「来的真不是时候……等你决定好了再回答我吧。」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的认知。
　　「……我会救你，是因为对你那愚蠢至极的行为感到火大。而我待会儿会去救小皇——则是因为觉得不救他，实在有失做人的道义。」
　　「是是是，我知道啦。」
　　卡书亚和泪冲出建筑物，与小皇会合。
　　「啊啊，太好了！大助和魅子那两个家伙，丢下我自己走掉了啦！」
　　小皇虽然一副可怜兮兮地哭喊着，却四肢健全，没有一丝伤痕。看来，包括能与卡书亚二人会合这件事在内，他的运气实在很不错。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呢，小皇。」
　　小皇见到泪开心地笑着，他语带呜咽地提出抗议：
　　「别把话说得那么简单啦！我还以为我死定了耶！想说这下真的要死掉了——死掉？奇……奇怪？我遇上鬼门关之后——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小皇似乎因为太害怕，精神于是产生错乱，情绪也变得不太稳定。
　　「太好了，卡西和泪也没事！」
　　「要是落到需要小皇担心的地步，那我们也完了。」
　　「少……少啰嗦！我不想再失去朋友了啦！」
　　朋友。
　　小皇应该只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吧。
　　然而卡书亚没有生气，也没有装作没听见——
　　「谁是你的朋友啊？」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微笑。
　　



2.06   大助   Part 6
　　
　　「咳咳！就快到了……」
　　大助背上的魅子边咳边说。
　　他不发一语地点头。背着一名少女跑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他的体力已逐渐接近极限。
　　跟在身后的大批〈虫〉群，数量已经多到看不见队伍的尽头。
　　沿着大池畔奔跑的大助二人前方，出现一个宽广的广场。
　　广场的中央，立着一座混凝土制的巨大纪念碑。可能是在游行途中被弃置的吧，被装饰得非常美丽的大型车辆停靠在一旁。
　　「——他们似乎也确实完成工作了呢。」
　　听见魅子的话，大助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庞。
　　广场的另一头尘土飞扬。
　　带着一大群〈虫〉奔跑的卡西、泪和小皇也来了。
　　「小皇……原来他没事啊。」
　　「我不是说了吗？他一定会没事的……咳咳！」
　　没错——魅子是这么对搞丢小皇，心里感到不安的他说的。
　　说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大助也不能冲进〈虫〉群间找人，于是只好选择相信她的话。
　　「那也是你的预言吗？」
　　「不，我只是说来让你安心的。」
　　大助皱起眉头。
　　他觉得魅子的口气和个性，似乎从相遇之后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改变。
　　一开始明明像个略显青涩的少女，之后却渐渐变得目中无人起来——
　　大助、魅子、泪、卡西、小皇这五人，几乎同时进入广场。
　　「大助！魅子！你们好过分，居然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我差点就死掉了耶！」
　　「那你不如去死，这样反而安静多了。」
　　「你一路背着魅子跑来啊？真是了不起耶。」
　　大助二人，再次与发髻头、连帽外套、高级西装这几个怀念的身影重逢。
　　「抱歉。因为相较之下你实在不重要，所以我没注意到你不见了。」
　　「咳咳……就这层意义来说，这件事都是没有存在感的小皇自己的错。」
　　然而，他们没有时间为彼此的平安无事开心庆贺。
　　追赶大助等人来此的〈虫〉再入侵广塌。一轴眼，广大的，面积里就挤满了大量的〈虫〉。
　　大助等人在纪念碑前直角拐弯，跑向广场的出口。
　　五人肩并着肩，钻过用花做成的拱门。
　　「很好——可以动手了！」
　　泪大喊。
　　随后，众多人影就从围绕广场的花圃后方冲出来。
　　是身穿迷彩服的武装集团。他们拿着*，挡在企图追上大助等人的〈虫〉群面前。
　　「射击！尽管开*！」
　　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聚集这么多士兵、武器和弹药的。就连想象也令人生厌的*声响彻四周。
　　火光和闪光，以及大量的硝烟充斥广场。
　　包围广场、一直在此待命的泪的私人士兵，同时开始朝〈虫〉开*扫射。
　　「给我打到全部不再动弹为止！*钱，我多的是！」
　　泪精神饱满的鼓舞声，在不绝于耳的*声间响起。
　　将阿修罗城堡内的〈虫〉聚集到一个地方，然后用重武器一网打尽。
　　这项作战计划就是如此地单纯明快。
　　如果是一般的〈虫〉，或许就无法用这种方法打倒。但若用来对付没有特殊能力、智慧又低的〈不完全的虫〉，这的确是十分有效的手段。
　　坚硬外壳被击穿后倒下的〈虫〉群接连消失。
　　「……」
　　大助看着眼前顺利被歼灭的〈虫〉，他心想：
　　假如自己现在能够使用〈虫〉的力量，会怎么做呢？
　　恐怕——会不信任魅子的作战计划，独自到处打倒〈虫〉吧。说不定还会白白消耗所剩不多的力量，在将〈虫〉全部歼灭之前就用尽力气。
　　「就算没有我的力量……也可以打倒〈虫〉啊。」
　　直到现在，他才惊觉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
　　火种一号〈郭公〉这名附虫者的力量强大无比。
　　然而过度依赖那份力量的人不是别人，或许正是他自己——
　　「咳咳……你的手受伤了吗，泪？」
　　魅子的话让他回过祌来，他转头望向泪。只见青年的手上包覆着手帕，还渗出鲜血。
　　「嗯，受了点小伤。」
　　「哼。」
　　不知为何，卡西一脸不悦地把脸转向一旁。
　　看样子，他们两人在分头行动时，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应该没问题了。」
　　其他四人颔首赞同大助的话。
　　这时，大爆炸发生。
　　伴随着一阵天摇地动，广场中央的巨大纪念碑裂了开来。使其爆破也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
　　「那么，我就带你们去找我『哥哥』……咳咳！」
　　在魅子的带领下，大助等人离开公园。
　　在他们身后，碎裂的混凝土块压垮了〈虫〉群。
　　
　　大助一行五人，带着武装集团来到的地方是——巨大的城堡。
　　施有庄严雕刻的外墙左右扩展，粗大圆柱并列而成的尖塔耸立于中央。那幢座落在灰蒙蒙天空下的城堡，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结婚蛋糕。
　　而「那个」就位在太阳西斜，灯光开始点亮的城堡脚下。
　　黑色团块。
　　那是一名用沾满泥土和灰尘的脏布裹住身子的人物。从他衣服缝隙间隐约可见的手脚非常细瘦，而且发黑。因为低着头的关系，所以长发遮去了大半张脸孔。
　　唯独那个人披着的，在白色布料上添上红色刺绣的披风，干净得就像全新的一样。大概是从哪间商店偷来的吧。
　　与脏兮兮的外表相反，男子坐在通往城堡的阶梯上的姿态十分庄重有礼。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从长长浏海的缝隙间俯视着大助等人。
　　「——要开始啰。」
　　泪举起一只手。私人士兵立刻散开，包围男子。
　　「等……等一下！」
　　小皇冲了出去。泪「喂！」的一声制止他，他却不予理会。
　　「你跟那个奇怪的女人一样对吧！一样是某种实验体……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知道那个〈虫〉是怎么生出来的吧！」
　　见到少年企图揪住披风男子，大助赶紧抢先冲到两人之间，出手制止他。
　　尽管如此，小皇依然不肯罢休。
　　「一旦被你们怎么样，就没有救了吗？被那个女人注视之后……虽然我没办法解释清楚，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拜托你救救我！」
　　奇怪——究竟是怎么个奇怪法呢？
　　在大助看来，小皇的身体并不像是出现了什么异状。
　　「救救我……！」
　　凝视着哀求的少年，披风男子开口：
　　「——」
　　他喃喃地说出大助听不懂的语言。
　　「他说退后……咳咳！」
　　魅子说道。她似乎能够翻译男子的话。
　　「他还说，这里是我的城堡……」
　　小皇，还有大助等人全蹙起眉头。
　　看见他们狐疑的表情，魅子咳了一声。
　　「据说，他原本是其他国家的王族。不过因为野心太大，遭到自己国家的掌权者疏离，又将他交给圆桌会，好藉在这个国家里失踪的说法，让他从此销声匿迹……」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泪。
　　青年神情严肃地点头。魅子的说明似乎是正确的。
　　大助询问魅子：
　　「他真的生出了那么多〈不完全的虫〉吗？」
　　「恐怕是的。他对力量和权力有着令人害怕的执着……我心想也许能够安慰饱受实验折磨的他，于是把这个国家里的城堡——『阿修罗城堡』的事情告诉他……结果他在不知不觉间，把城堡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咳咳！」
　　他失去理智了吗——
　　不止小皇，大助也有好多问题想问眼前的男人。
　　但是在最重要的本人精神错乱的状态下，大助根本无计可施。即使将他带走、幽禁起来，无法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联络也是白费工夫。
　　既然如此，现在最好还是先将他交给圆桌会，之后再等待机会将他夺回。
　　「那……那种事情不重要啦！重点是我要怎么样才能得救！」
　　魅子将小皇的恳求翻译给男子听。
　　男子嘀咕了一句。他看起来对小皇毫不关心。
　　「光靠这种部队是不行的，太弱了。必须用其他东西才行——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咳咳！」
　　「回……回答我的话呀——」
　　「对了，让形体消失就好了。这样一来，*和剑就都没效了。接下来就这么做吧——」
　　魅子翻译出来的内容，全是些教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小皇扭曲绝望的神情，成为终幕落下的信号。
　　泪沉默地挥手。
　　武装集团同时发射射出型的*。
　　男子被电流针刺满全身，大声吼叫。他有如野兽般朝地面一蹬，冲向士兵。
　　一人被男子抓住倒地。虽然生出〈不完全的虫〉，但立刻就遭到实弹杀害。
　　「……是『不死』吗？」
　　见到男子超乎常人的激烈反抗，大助下意识地沉下脸来。
　　男子的生命力的确很强。那即使遭受电击也没有倒下，反而动作迅速反击的姿态，实在难以作人类之想。
　　但是——他不是「不死」。
　　大助从前与被称为「不死」的存在作战过。
　　那是一场已经结束的战役。而且，是以凄惨无比的结局收尾——
　　眼前的男子不是「不死」。证据就是，他尽管难以对付，士兵们仍成功地逮到男子。他们趁着男子体力衰退之际，用胶带将他全身束缚住。
　　泪的私人士兵们，将好不容易才封锁住行动的披风男子带走。
　　「他是最后一个逃离研究设施的实验体了吧？」
　　还留在城堡前的只有他们五人；大助转头问魅子。
　　「是的，没有错……咳咳！」
　　「那个研究设施在哪里？」
　　小皇一把揪住提问的卡西。
　　「你要去那里吗？不……不要丢下我喔，我也要去！」
　　「我觉得你们最好别再跟这件事情牵扯下去……咳咳！不过，你们好像不打算回头……」
　　在三名少年的定睛注视下，魅子一脸悲伤地瞇起眼睛。
　　「——那是哪门子的玩笑？」
　　一直在用手机与某人联络的泪，冷不防地提高音调。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泪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吗，泪？」
　　泪说了一句：「我再打给你」后就挂断电话，转身回答大助的问题。
　　「听说现在没办法跟研究设施联络上……就连去现场确认的人也一样。」
　　沉默在夕阳洒落的城堡前降临。
　　「——走吧。」
　　卡西开口。
　　「设施的地点在哪里？」
　　「我带你们去。研究设施是由某样东西改造而成的。」
　　「某样东西……？」
　　小皇低声询问。
　　像是在做开场白般，魅子咳了一声：
　　「是废船。」
　　听到那句话，错愕到几乎停止呼吸的人——
　　只有大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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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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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3.00　 Armageddon
　　
　　大助等人一离开「城堡」就见到〈虫〉巨大的头部迎面而来。
　　在长满獠牙的口器，咬碎走在最前面魅子脑袋的前一刻，周围的迷彩服集中炮火，将它轰个粉碎。
　　「什么——」
　　率先惊呼的人是小皇。
　　「为什么城堡外会有〈虫〉！」
　　尽管没有出声，大助、魅子、泪和卡西也惊讶得僵住。
　　披风男子生出来的〈虫〉，应该已经在城堡的园区内被歼灭了才对。
　　然而——在包围园区的栅栏外，却有几只〈不完全的虫〉在大肆作乱。泪在外头待命的私人士兵以实弹应战，勉勉强强才压制住〈虫〉群。
　　大助咋舌一声。
　　「原来还有余孽啊……！」
　　「咳咳……不，这是——」
　　魅子凝视着与城堡相反的方向。
　　大助等人循着少女的视线望去。
　　几只〈不完全的虫〉正从通往赤牧市的马路朝这边逼近。泪的私人士兵连忙迎击，但是却不晓得何时又会有其他〈虫〉出现。
　　大助转头问正在讲手机的泪：
　　「它们是从市区的方向过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泪！」
　　「……听说现在赤牧市内，到处都有〈虫〉大量出现。」
　　泪放下电话，茫然地回答。
　　「怎……怎么会！我们不是抓到实验体了吗？」
　　「难道说我们抓到的男子，不是最后的实验体？」
　　「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不过，研究设施说不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有别的实验体被释放到赤牧市里……」
　　戴口罩的少女额上冒出冷汗。
　　「那是……骗人的吧……？」
　　小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看见这种景象……是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吗……？」
　　大助清楚听见魅子的喃喃自语。
　　他可以肯定魅子绝对隐瞒了什么，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余力去追究那些。
　　大助一直害怕的事态终于发生了。
　　那是大助——不对，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最不可回避的状况。
　　失去控制的〈虫〉大量产生，以及因此引发的恐慌。
　　倘若真如泪所言，〈不完全的虫〉正在赤牧市里横行霸道，那么一切都太迟了。
　　如今已无法隐瞒〈虫〉的存在，恐怕还会对慌乱逃窜的市民造成莫大的伤害。不断传染扩散的恐惧将带来二次灾害，情况最糟时，外国甚至还可能军事介入。
　　大助咬紧牙根。
　　「泪！你跟赤牧市外联络了吗？」
　　青年始终无言呆站；他递出手机，一副要大助自己打的样子。
　　大助抢过手机，按下号码。
　　可是，不管打给哪个分部，都联络不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可恶！为什么打不通！泪，你应该知道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吧？你能不能想办法跟赤牧市外的特环取得联系？」
　　现在不是隐瞒自己真实身分的时候。他心想，既然泪是圆桌会的成员，那么就算与特环有往来也不奇怪。但是——
　　「特别环境……？我不晓得那是什么……」
　　青年连大助要还给他的手机也不打算接过。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泪原本一向开朗又善于交际，此时脸色却一片苍白。
　　「我们——只是想要买下『不死』而已——」
　　眼见事情陷入无可挽救的惨况，他似乎这才发觉圆桌会所招致的灾难有多么严重。从他连特环的存在都不晓得看来，泪可能只是其中最低阶的成员。尽管如此，这件事情他还是无法完全脱罪。
　　「哈哈……这是什么啊……我看见的，难道是世界末日……？」
　　小皇呻吟般的声音，如实地描述着眼前的光景。
　　接连袭来的恐怖怪物们。
　　武装集团尽管奋力迎击，人数仍一个又一个地减少。
　　那样的景象，足以让人产生毁灭的预感。
　　「咳咳……我得走了。」
　　魅子突然开口。
　　「那个地方——废船里沉睡着最难缠的〈虫〉。」
　　「最难缠的〈虫〉……？」
　　小皇的反问声中，流露出讽刺的语气。
　　大助明白他的心情。你的意思是，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吗？
　　「我父亲和圆桌会将其看作是研究的『成果』……那只〈虫〉——似乎能够与生下它的人有意识地连结。」
　　「……！」
　　大助的心脏猛然一跳。
　　能够与〈虫〉有意识地连结的人——
　　那种人不正是所谓的附虫者吗？
　　「因为那只〈虫〉很危险，所以我们一直都是靠药物让它睡着……如果研究设施出了什么事，没有人去给药的话——事情将会变得不堪设想。」
　　说完，魅子又咳了起来。
　　事情将会变得不堪设想。
　　那也是预言吗？
　　——小皇、卡西、泪……还有我也是……我们都不该来这里的……
　　一切都是从在那团雾中见到的预言开始。
　　小皇和卡西死去，魅子与泪争论的情景。
　　大助至今仍无法确定那暗示着未来的命运。
　　但是……
　　他心中产生的不祥预感，如今已膨胀到随时都会破裂的地步。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不可以让在场的人去废船。
　　大助彷佛听见有人在他耳畔如此低语。
　　「……！」
　　在一片*声中，汽车的引擎声突然闯了进来。
　　一台高级轿车从马路现身。车子穿越〈虫〉与迷彩服持续混战的战场，紧急停靠在大助等人身旁。
　　冲下高级车的，是一名西装打扮的老绅士，和被抱在老绅士手上的小女孩。
　　「你没事啊……！」
　　泪紧紧抱住老绅士交给自己的女孩。
　　可能是他心爱的女儿吧。女孩不明白父亲的喜悦，依然在他的臂弯中香甜地睡着——才刚这么想，就见到她睁开了双眼。
　　小女孩睡眼惺忪地望着大助，还一面把手伸向他。应该是遗传父亲吧，女孩有着一双宝石般闪亮的黑色眼眸，非常可爱。
　　「？」
　　大助皱起眉头。
　　女孩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但随即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泪的女儿一点也不重要，不过倒是可以当成很好的借口。
　　「你就到此退出吧，泪。」
　　听见大助的话，泪的背影顿时一晃。
　　「这都是为了你女儿好。」
　　「……」
　　一方面也是为了不祥的预言。
　　他不会如魅子在那幅景象中所说杀了泪。
　　但是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还是尽量让越少人去废船越好。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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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颤抖着肩膀，用沙哑的声音低喃。
　　那便是高级西装青年的退出宣言。
　　「为人父母，那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泪转头望向毅然说道的卡西。
　　「卡西……你可以也留下来吗？」
　　两人陷入异样的沉默。
　　要是卡西答应泪的要求，大助就可以省去一点麻烦。可是——
　　「我必须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这样啊……」
　　「不过，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
　　卡西微微地落下视线。
　　他注视着青年臂弯中沉睡的女孩——也许是大助多虑了——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少年的嘴角放松下来。
　　「如果我心情好，要我再去见你也是可以。」
　　「……这孩子一定也会很高兴。」
　　泪打从心底开心地微笑。
　　「再见了，泪……咳咳！」
　　魅子迈出步伐。
　　大助、卡西随之跟进。
　　出乎意料地，小皇竟也打算跟着离开。大助见状，立刻制止他。
　　「小皇——」
　　「不要……我也要去。」
　　「待在泪的身边比较安全。这点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我作了好几次自己死掉的梦……我再也受不了了……」
　　大助疑惑地蹙眉。
　　小皇的样子很不对劲。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地怯懦，但现在却连声音也发起抖来。
　　「我很清楚……我如果想要得救……就只能去『那里』才行……」
　　「……？算了，随便你。」
　　大助放弃说服，向前迈进。
　　——既然用说的他还不明白，那就只好请他中途消失了。
　　大助要一个人去废船。为了达成目的，他现在也只能不择手段。
　　带着决心，迈步向前的人。
　　紧搂所爱之人，停下脚步的人。
　　各自怀抱想法的人们，在*声不绝于耳的战场上诀别。
　　



3.01 大助 Part 7
　　
　　这一切是真的吗——
　　彷佛在看恐怖又充满真实感的惊悚电影一般。
　　赤牧市的街道上，充斥着人们的悲鸣和〈不完全的虫〉之咆哮声。流血的人不支倒下，遭到破坏的汽车和建筑物残骸翻覆在地。火灾发生，人与〈虫〉在弥漫的黑色烟雾中追逐着。
　　秩序丧失，失去国家应有的机能。
　　不，不仅如此，再这样下去，整个世界说不定会就此灭亡。
　　「这果然——不是在拍电影对吧……」
　　小皇目睹极度非现实的情景，不禁发出嘶哑的惊叹。
　　「……」
　　大助面色沉重，愤恨不甘地咬紧牙根。
　　身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局员，帮助四处逃窜的人们是他的职贵。
　　然而现在的大助无法使用〈虫〉的力量。
　　再加上要是不去废船，损害说不定还会更加扩大——
　　他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既然要去郊外，就需要代步工具。去找还可以开的车子吧。」
　　「咳咳……那台怎么样？」
　　魅子和卡西的态度依然冷静。他们靠近疑似撞上电线杆，驾驶不晓得逃去哪里的车子，脸凑着脸地开始讨论。
　　事情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大助瞪着魅子的背影。
　　在雾里的废船上，他确实看见貌似卡西和小皇的人物死去，魅子则宣告了毁灭。那件事令他产生强烈的不祥预感，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不如干脆把我看见的景象告诉他们——
　　大助的脑中掠过那样的想法，但是他马上就自己打消了念头。他实在不认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连他自己也感到怀疑的事情。
　　既然如此——
　　问出废船的地点，然后阻止他们三人前去。
　　这么一来，不但可以阻止预言成真，卡西和小皇的死亡机率应该也会降低。调查废船只要大助一个人就够了。
　　「这台车的引擎被弄坏，不能开了。」
　　「咳咳……其他车子好像不是着火、翻车，不然就是被挖了个大洞耶。」
　　「动……动作如果不快一点，那边的〈虫〉就要过来了……！」
　　小皇惊慌失措地缠着掉头返回的卡西和魅子。
　　小皇不成问题，多的是方法甩开他。
　　大助目前还没有留下魅子的打算。因为他必须向她问出废船的所在地点。
　　麻烦的是卡西。
　　他——跟大助很相似。
　　一丝不漏地观察他人的动向，行动也非常准确利落。虽然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但是他肯定接受过某种训练。只不过，跟身为附虫者战斗员的大助不同，他应该是专门对付人的。无法使用〈虫〉的能力的大助一旦跟他正面冲突，实在很难保证有办法胜出。
　　「我们分开来找吧。」
　　大助提议。
　　「什么？你居然说那种话……要是被〈虫〉攻击，那该怎么办啊！」
　　「……分开找速度比较快。小皇，你偶尔也该派上点用场吧。」
　　提议得到了赞同。四人于是分散开来，开始找寻交通工具。
　　在看得见彼此的范围内寻找，好应对危急场面——尽管立下了这样的条件，可趁之机依然多得是。小皇和卡西窥视车辆，注意力从魅子身上移开的瞬间很快就到来了。
　　大助迅速移动到死角，悄悄接近魅子身后。
　　「……！」
　　他隔着口罩摀住少女的嘴巴，将她抱起。
　　周围的悲鸣和破坏声响，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声音。大助抱着魅子跑进狭窄的小巷，全速远离卡西二人。
　　既然卡西很难对付，那不要和他交手就得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抛下两名少年，达成跟魅子独处的目的。
　　「——抱歉对你这么粗鲁。你没事吧？」
　　转了不知几次弯之后，大助这才在小巷内放开魅子。
　　口罩少女坐在地上，一副难受地咳了又咳。
　　「绑架犯居然还会担心别人，真是好笑。我是不晓得你至今对几名女性下过毒手，不过看来你相当熟练——啊呜……虽然是不怎么痛，但是你到底打算打女人的脸几次才甘心啊……」
　　「……抱歉，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满肚子火。」
　　大助对这一点由衷赔罪，同时一面单膝跪地，用与其同样高度的视线看着少女。
　　接下来，就只要逼问出废船的所在地。
　　然而——从大助口中说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问题。
　　「你说你看见的景象是什么？」
　　「……」
　　「而且，你还一副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口吻。」
　　咳了几声，少女回望大助的眼睛。
　　「没错——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
　　「但是，那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现在的状况，早就已经脱离我所知道的样子。」
　　魅子一脸悲伤地瞇起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城堡』，以及赤牧市的这副惨状……不应该有如此大量的〈虫〉出现。一切都跟我所见到的景象不一样——」
　　大助无法理解魅子言下之意。
　　他揪住少女的肩膀。
　　「我——看见卡西和小皇在废船上死去，还有你和泪在互相争论。」
　　「嗯，我也看见了。」
　　魅子细长的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大助。那双吸收光芒的漆黑眼眸，像是连大助的心也要吸进去一般令他浑身僵硬。
　　「我所见到的景象任谁也无法改变。」
　　「你——是附虫者吗？」
　　大助努力保持意识，不让自己被少女的双眸束缚。
　　魅子和实验体们一起长大，称呼他们为家人。假如魅子在那段过程中，变成了附虫者——
　　「你看得见未来吗？让赤牧市孤立的雾，是你的能力——」
　　「咳咳……你的脑筋真的很差耶。拜托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少女瞇起眼睛微笑，一边像在教训小孩般地说。
　　那副模样，一瞬间——彷佛与大助认识的某人相迭。
　　大助的脑袋一阵发麻。只差一点就快想起来的那张脸，一下子又模糊消失。
　　「我不是附虫者。至少，我不可能有那种让别人看到我所见之物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我看见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那是有人故意让你看见的。为的是让你目睹那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么做的人其目的，是要你前往那里，也就是『终点』。」
　　「那么做的人……？」
　　「我们非去『终点』不可。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想要阻止我们前往。所以，最碍事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
　　一股寒意窜过大助的背脊。
　　当他感觉到背后有人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虽然昨晚被你来个出其不意——」
　　大助还没来得及回头，细细的针就刺入他的脖子。
　　「不过你可别小看我了。」
　　卡西不知何时从大助的身后接近，在他耳边低语。大助感觉到，某种冰冷的东西透过针筒的针注入血管之中。
　　我太大意了——不，不对。
　　魅子的微笑说明了一切。
　　他们从一开始去调查车子时，就决定连手了……这些家伙竟然陷害我——
　　魅子用听似愉快的语气说：
　　「不晓得抵达不了『终点』时——你会怎么样？」
　　大助的心脏猛然一跳。
　　他想起来了。
　　戴口罩的少女，魅子。
　　大助以前见过她——
　　「你……你是——」
　　大助伸出的手没能碰到魅子——
　　意识便突然中断。
　　



3.02　The others
　　
　　「非常谢谢你救了我……咳咳！」
　　魅子向把昏倒的大助推到暗处的卡西道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排除企图将我排挤在外的人罢了。」
　　「你杀了他吗？」
　　「我只是让他暂时休克昏厥而已。」
　　「这样啊……咳咳！那么，我们回小皇那边去吧。」
　　「我们应该不需要他吧？」
　　「不，丢下他不管感觉太可怜了……」
　　卡西定睛凝视着瞇起眼睛、一脸同情的魅子。
　　她早就知道卡西身负某种使命，正在探查「不死」的研究。对达成那项目的来说，小皇恐怕只会造成阻碍而已。不过在这里互相争论、盘问魅子，实在太浪费时间。
　　「就算是此时此刻，危机也正不断地扩大。你放心，只要我、你还有小皇三人一起，我就会依照约定带你去废船……」
　　「知道了。」
　　一如所料，卡西很干脆地同意后就跑了起来。
　　「你真是个好人呢，卡西。」
　　魅子瞇着眼睛微笑，朝跑在前方的少年背影说：
　　「特地把大助移到〈虫〉找不到的地方，对小皇也……尽管外表看起来很冷淡，实际上却早已放下戒心。泪决定跟他女儿留下来时，你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
　　「如果是在不同的状况下相遇，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知道那是真心话。
　　他也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实现、天马行空的空想。
　　然而有时正因为是空想，才有办法表露出内心真正的心情。
　　「特别是你和大助……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他太危险了。简直——就像面对着自己一样。」
　　「你无法对一度放下戒心的对象弃而不顾，对吧？其实你根本不打算抛下小皇，对不对？」
　　「……很抱歉，看来我没办法跟你好好相处。」
　　「大助也说过类似的话……咳咳！」
　　他们穿过小巷，一来到大马路上，就见到满脸是泪的少年在那儿等着。
　　「你们是怎样啦！我还以为我被抛弃了耶！奇怪，大助呢？」
　　「他好像突然想起有急事，说要跟我们分开行动之后就走了。」
　　魅子对哭哭啼啼的发髻头编了谎话。
　　老实的小皇似乎轻易就相信了。他露出夹杂着担心与不安的复杂表情。
　　「这样啊……不过如果是他，就算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反正我们这边还有卡西在。」
　　「你就不会想要自己保护自己吗？」
　　「啊！我找到没坏的车子了！」
　　拭去眼泪，小皇带魅子和卡西来到马路前方。
　　「可是没有钥匙。」
　　那是一辆小货车。车子就这样被弃置停放在路上。
　　「咳咳……没有钥匙也是理所当然的。帮忙帮得这么半吊子，还真像小皇的作风——啊，我并没有在称赞你，可以请你不要笑得那么娇羞吗？」
　　「正好这是旧型的车款，没问题的。」
　　卡西毫不犹豫地就迅速展开行动。才刚见到他把金属棒伸进窗子里解开车锁，接着他又钻到方向盘下，开始窸窸窣窣地弄起什么。
　　不到一分钟，引擎就发动了。
　　「上车。」
　　听从坐上驾驶座的卡西的指示，魅子和小皇分别坐进副驾驶座和后座。
　　小货车猛然发动前进。车子灵巧地避开翻覆的汽车、遭到破坏的建筑物瓦砾和倒地的人们，在大马路上奔驰。
　　「为什么卡西没有钥匙，却有办法发动引擎、正常驾驶……看来我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是人都会有秘密。虽然他是个恶名昭彰又有前科的坏蛋，不过追问人家的事情是很失礼的……咳咳！」
　　「我没有前科，也不是什么恶名昭彰的坏蛋。」
　　随着接近赤牧市的闹区，〈不完全的虫〉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呜哇啊！」
　　小皇惊声尖叫。因为他看见〈虫〉从一旁冲出来，挡在前面。
　　卡西巧妙地操作排档，并且转动方向盘，改变方向。他在前一刻避开〈虫〉的攻击，驶上无人的人行道，逃过一劫。
　　「……继续走国道好像有点困难。我们还是绕路好了。」
　　「太惨了……居然变成这副模样……」
　　在赤牧市的中心地带，仓皇逃窜的人数和损害的规模都比之前更为扩大。视线所及的建筑物、道路、汽车都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受伤的人们哀号着到处窜逃。
　　小货车弯过十字路口，寻找别条道路。
　　「魅子……你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啊……？」
　　小皇不可置信地问。魅子又开始咳个不停。
　　「在我母亲去世之前……他原本是个很善良的人。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也是一位心理学家。」
　　魅子记忆中的父亲，有两种样子。
　　个性温和时的父亲，以及——为研究着魔、暴瘦，变得判若两人的父亲。
　　「失去这世上最心爱的人之后，他企图挽回一切……又或者是为了不再尝到失去的滋味，我父亲献出了自己的理性和道德。我想泪一定也——不，如同飞蛾扑火般，受到我父亲的研究吸引的人们或许也都一样……」
　　性情大变的父亲，对亲生女儿魅子的态度也改变了。
　　他把她当成外人般使唤，逼她去照顾实验体。魅子可以鲜明地回想起，他们带着痛苦、诅咒吐出怨言的脸孔。
　　一想起来——就有一种发烧更加恶化的感觉。
　　「如果要我来说，他们既不是研究者，也不是赞助者。仰赖希望，相信期盼什么就能增强生命力，一再为实验体带来绝望的他们——根本是地狱的恶鬼。是为了忘却自己的痛苦，而故意推倒死者堆好的石头，以折磨他人为乐的鬼（注：在日本，传说比双亲早逝的孩子，死后会来到赛河原这个地方堆石头以弥补孝道，但是途中会有恶鬼不断将石头推倒，因此孩子们将永远受苦，直到地藏菩萨前来拯救）……」
　　「可是，最后却有了『成果』。」
　　「那纯粹是失败。只是在单纯的偶然下，生出毫不相干的东西罢了。」
　　对父亲说出这一番话的魅子，被父亲大骂了一顿。他反过来说魅子疯了，甚至要她去看心理医生。
　　所以，她死了心，逃离那里。
　　可是——事情都已经演变成这样，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既然陷入了这种情况，我决定从根源断绝研究的可能性。虽然说我只是负责照顾，但毕竟也是曾经参与其中的一人……咳咳！」
　　「你打算怎么做？」
　　「烧掉一切……废船里的数据、样本、纪录——假如我离开后有了什么进展，我就要连同那些全部烧毁。」
　　「假如有什么进展……『不死』的研究有可能成功吗？」
　　问话的人是小皇。魅子和卡西透过后照镜看着他。
　　「我认为……可能性很低。」
　　「……这样啊。」
　　「期盼什么的心跟『不死』有关连，这话根本是莫名其妙。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那应该怎么称呼它才对？」
　　卡西也许是有什么想法吧，他独白似地喁喁自语。
　　魅子瞇起双眼。
　　她知道那叫做什么。
　　「那叫作……梦想。」
　　卡西和小皇讶异地蹙眉。
　　「梦想？」
　　「你们难道没有吗？那种希望怎么样的念头……」
　　两名少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小皇才终于开口：
　　「我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光是想着怎么样才不会死，就够让我精疲力尽了。」
　　「我也没有——本来应该没有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
　　卡西的回答笼统不清。
　　说着这些话的两名少年，之后会在目的地发生什么事——
　　魅子早已知道结局。
　　她原本已经忘记，却在遇见大助、持续这趟旅程的过程中回想起来。
　　她因为某个理由，「看见」了那幅景象。
　　尽管如此，她还是必须前往不可。
　　那可以说是一种——契约。
　　魅子瞇起细长的眼睛微笑。
　　「卡西、小皇，还有泪……我最喜欢你们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发言，两名少年的反应各不相同。
　　「你！你干嘛突然讲这个啊……呃，我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啦，应该说……」
　　「我个人是没什么感觉。」
　　离开城市的中心地带后，随着人口密度减少，〈虫〉的数量也跟着降低。
　　只要还有油就继续开下去，魅子等人乘坐的小货车来到赤牧市的郊外。一没有了住家，四周也变得不见〈虫〉的影子。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片红褐色土壤外露的平地。
　　小皇环顾窗外，不禁惊呼。
　　「这里……」
　　由废弃物堆积而成的山，在视野所及的平地上峰峰相连。在堆置巨大卡车和起重机等大型重机械的地平在线，可以看见白浪滔滔的海洋。
　　「有研究所……？」
　　如果被〈虫〉蹂躏的市区是地狱，那么这里就是——
　　地狱的尽头。
　　灰蒙蒙的厚重云层，在空中覆盖着鸦雀无声的大地。
　　「是的，就在这片人造陆地的……更里面。」
　　在魅子的指引下，三人乘坐的小货车穿越人造陆地。
　　见到不久后现身的那样东西，卡西喃喃嘟哝：
　　「与其说是研究所，那更像是——」
　　被弃置在面海的人造陆地上的那样东西，外观又黑又脏，还被海风侵蚀生满了锈。
　　过去应该曾经威风凛凛地徜徉于全世界的大海吧。
　　过去那庞大的身躯，应该曾为见到它的人带来畏惧与感动吧。
　　然而如今，耸立眼前的它，只不过是一个充斥着孤寂和空虚的铁块。
　　「幽灵船。」
　　废弃的巨大客轮。
　　那便是魅子等人所抵达的「终点」。
　　



3.03　大助　Part8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在死去的卡西和小皇身旁，魅子如此预言。
　　那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魅子说，大助是为了目睹一切才会在这里。
　　——不晓得抵达不了「终点」时，你会怎么样？
　　瞇起细长双眼微笑的少女。
　　由于两人的「重逢」实在超乎想象，因此他没能将她与自己所知道的人物联想在一起——
　　但是，大助认识她。
　　大助终于察觉魅子的真实身分。
　　「——快点醒来。」
　　脑袋突然感觉到麻痹似的疼痛感。
　　虽说想起了魅子的真实身分，然而他一时之间还是难以置信。
　　「你必须前往『终点』才行……」
　　脑袋深处又是一阵麻痹。
　　似曾听过的说话声动摇了困惑的大助。
　　「〈郭公〉——」
　　火种一号，〈郭公〉。
　　那个名字，是不容无语沉眠的称号。
　　是无论眼前有何种强敌、何种恐怖的情景，都不被允许别开视线的名字。
　　「——！」
　　大助恢复意识，跳起身来。
　　他摆出防御姿势提防周遭，但脏兮兮的小巷里却空无一人。令他昏倒的卡西和魅子也不见身影。
　　「可恶……我到底睡了多久？」
　　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他彷佛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但是或许是想太多了吧。放眼望去，附近只有大助一人。
　　「魅子……她真的是那个女人吗？如果真的是——」
　　他跑过狭窄的小巷。
　　夕阳西下，街道早已夜幕低垂。他肯定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一冲上大马路，就听见逃离〈不完全的虫〉的人们惨叫声四起。
　　除了魅子和卡西，小皇也不见了。他们应该是已经找到车子，前往废船了。
　　「那不就表示我误会大了……！」
　　别说是误会了，根本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置身于致命的状况中。
　　「魅子——那女人是怎样？她真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假如是，她搞不好也会死掉啊……！可是话说回来，她跟我不一样——」
　　大助抱头思考。
　　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声益发高昂。过度的焦虑，让他全身飙出冷汗。
　　「冷静点……现在先把我所知道的事情整理出来。我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情况？」
　　大助劝服自己。
　　「我现在……完全中了敌人的计。之所以无法使用〈虫〉的力量，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我不晓得敌人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能力。」
　　大助本来就不是一个很会推测、算计的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拼凑至今手上所有的线索。
　　「在这种状况下，我能够做什么……？」
　　重新确认过之后，一股绝望感击溃了大助。
　　异样的〈虫〉在街上肆虐，人们哀鸿遍野的光景——
　　这不是普通的恶梦。
　　「真是被打败了……引起这一切的家伙，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魅子似乎知道，什么是他心中疑问的解答。
　　——那么做的人其目的，是要你前往那里，也就是「终点」。
　　果真只是如此吗？
　　不只是前往。
　　说不定……
　　即使是愚蠢的想法，只要打从心底相信一丝的希望——
　　「是要我防止魅子的预言成真吗……？」
　　阻止小皇二人死去，以及魅子做出毁灭的宣言。
　　那才是他被赋予的使命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大助并不晓得废船在哪里。
　　「如果我到不了废船，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现在口中嘀咕的话，尽是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事情。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就算听到，也肯定是一头雾水。
　　然而，他确定。
　　魅子的预言是真的，而他必须阻止预言成真才行——
　　「废船在哪里……！」
　　他抬起头，思考如何找到自己非去不可的地方。
　　他早已明白，再怎么跟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联络也是没用的。
　　既然如此，那圆桌会呢？
　　不，大助既不晓得泪的电话号码，跟其他成员也没有往来。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想法子联络上泪。
　　不行，现在的我连一个可以帮忙的同伴也没有——
　　握有庞大权力的圆桌会。
　　能够现在马上告知「不死」这个秘密中的秘密，是在哪里进行研究的人，根本就——
　　「——」
　　大助顿时屏息。
　　有的。
　　不，正确来说——是也许有。
　　对于自己竟会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打从心底一惊。
　　在这世上，大助只认识一个总是若无其事地说些自私自利的话、做出那种自私行为的笨蛋。
　　「拜托……！快接电话！」
　　他取出要还给泪却被拒绝的手机，按下电话号码。
　　抱着哀求的心情，听了十几秒的拨号音之后
　　「——喂？」
　　接了。
　　真的接了。
　　大助情不自禁用力握住手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喂？」
　　对方诧异地重复一遍。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跟大助应该是同个世代。
　　「不要挂断！」
　　他急忙大喊。
　　他想不到该怎么向对方解释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对方了解。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我知道你的名字和其他事情——啊，不过依你的个性，我想你大概会说『那点小事，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这种话吧。……别挂电话！」
　　「……」
　　「我不知道你现在人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你应该正在樱架市当一名高中生才对。反正不管怎样，个性糟糕的你，一定在表面上掩饰得很好，对吧？肯定是这样没错。因为，你是这世界上最恶劣的家伙！不准挂掉！」
　　大助说着说着，不小心就变成单纯的批判了。但是他还是不想让对方挂掉电话。
　　「……」
　　「但是，你应该知道才对！虽然你以前一直都说不晓得，但那绝对是谎言！因为你这个人最喜欢骗人了！你一定知道！尽管表面上伪装成普通的高中生，可是其实你是个不管多小的异状都会察觉到，并且暗自进行调查的人。所以，那些人所做的事情，你一定也早就感觉到了！而且，还作了调查！」
　　就连他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不会有错，对方肯定有听进去。
　　「调查圆桌会和——『不死』的研究！」
　　「……」
　　大助不知道如何正确地传达现在的状况。
　　如果巨细靡遗地说明，对方可能反而会抱持怀疑。对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告诉我！他们的研究设施，废船究竟在哪里？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去那里才行！」
　　「——就……」
　　「不要跟我说：『就算我知道，告诉你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不告诉我——你会后悔一辈子。」
　　「……」
　　魅子所预言的毁灭，一定也会对电话另一头的人造成影响。不只是本人，就连其家人也会大难临头。
　　「也别搬出你擅长的谎言、讨人厌的讽刺、品味差劲的玩笑和恶言！知道的话，就快点——」
　　「赤牧市东北方，位于郊外的人造陆地。」
　　短短一句话。
　　沉着冷静，不带迷惘和怀疑的声音，说出了大助渴望的答案。
　　他果然知道。
　　比起得到答案的喜悦——大助的心中反而涌起怀念与不甘的情绪。
　　「……」
　　「……」
　　「……」
　　「……」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敢预言——」
　　做了如此的开场白后，大助朝手机破口大骂：
　　「平常老是装得一副脑袋很好的你，将会在重要的时刻倒下！而且就连……就连真正紧要关头的时候也不醒过来！嘴巴上说得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还说什么要跟我一起结束一切……但是却一下就自己睡着，迟迟不肯醒来！」
　　「……」
　　「你这个……大骗子……」
　　对方应该不明白低着头，硬是挤出声音的大助在说什么吧。
　　沉默持续着。
　　正想说会被挂电话，没料到对方却突然开口：
　　「我敢预言，」
　　做了开场白后，对方冷静地用滑稽的口吻说下去：
　　「你的预言将会落空。」
　　「……」
　　「像我这样的人会在紧要关头沉睡不醒。假如这是真的，那光是想象就教人觉得有趣呢。」
　　「……」
　　「就连不知为何，似乎比我自己还更了解我的你——都被我给骗了。」
　　大助倒吸一口气。身体像是被捆住似地僵硬。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通话切断了。
　　大助立刻操作手机，想要再打一次，但是随即就打消念头。
　　他已经知道废船的所在地。
　　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尽早找到交通工具，前往该处——
　　重新拨通电话后，对方一定会对他这么说。
　　然后，只要对方对他下了这道命令——他就绝对会去完成。
　　「……」
　　大助抬起头，跑向满是破坏和悲鸣的市区。
　　



3.04 The others
　　
　　天空落下的雨水，猛烈地敲打着车窗玻璃。
　　泪面无表情地眺望沿着玻璃表面滑落的水流，一面抚摸在膝盖上发出安稳熟睡声的爱女的头。
　　「今后会变成怎么样呢，老爷？」
　　驾驶座上的老绅士透过后照镜询问。
　　「……」
　　泪的心中充满了失落感。
　　车外传来的*声和私人士兵的死前哀号，在他空荡荡的心中空虚地回荡着。
　　「——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反正这么一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当初，圆桌会的同伴向他提起「不死」的研究时，他并没有轻易地相信。
　　尽管出手协助，他仍打算要跟醉心其中的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是，那不过是在唬人罢了。
　　「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想法，从远处用比谁都热切的目光关注的人，或许正是他自己。
　　这份空虚感就是最好的证明。
　　〈虫〉在市内肆虐的现实。
　　那不但再次证实了他所犯下的罪过，同时也意味着研究失败的结局。
　　「不对，应该说早就已经结束了。从失去她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就没有了意义。」
　　世界上，曾经有一位他唯一真心深爱过的女人。
　　泪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她，她也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他。
　　在充满憎恨与背叛的世界里，她教会了他什么叫做永远。要是她没有给予他不求回报的爱，泪恐怕早就成了用金钱和权力蹂躏他人的怪物。
　　他们两人理所当然地互订终生，生下孩子。
　　然后——最爱的人突然离开他所在的世界。
　　「不想承认已经结束……于是我逃进梦里……逃进名为『不死』的愚蠢恶梦中。」
　　泪凝视爱女熟睡的脸庞。
　　他之所以想要得到「不死」，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因为不愿再失去最爱的人，所以他决定将独生女变成「不死」。能够从死亡这种残酷的命运中获得解放，女儿一定也会很高兴——
　　一直打从心底如此相信的自己，一定早就神智不清了吧。
　　在化为地狱的现实中，连死去都不被允许。
　　那样的命运——只能算是诅咒。
　　「失去她时，我曾经认真地想过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但是我错了。到处散布诅咒的人，就是我自己——」
　　为了遗忘难以承受的悲伤和空虚，他企图利用自己的女儿。
　　那种人比〈虫〉更可怕，根本就是灾难。
　　如果他真的打算中断「不死」的研究，他早就办到了。
　　然而没有那么做的他，作出预言。
　　「我的诅咒将改变这个国家——不，是改变全世界。」
　　名为〈虫〉的怪物将消灭人类。
　　他的眼前，彷佛浮现那种只有绝望的未来景象。
　　「开车，我们离开这个国家吧。」
　　所以，他要逃跑。
　　「至少不能让这孩子遭受诅咒……我们要逃得远远的。」
　　「……有许多人需要老爷您的力量。要是老爷现在抛弃国家，事情真的会变得无法收拾。」
　　「那些一点都不重要……」
　　那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自从失去最爱的人之后，他就一直这么认为。
　　因为在人生伴侣离世的那一刻，他献给她的一切也全都跟着消失了。
　　「没有她的世界，实在太无趣了——」
　　就在泪如此低吟时——
　　他的女儿突然缓缓起身。
　　一双不像是刚睡醒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父亲泪的脸。
　　「……你可以继续睡没关系。等你下次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到了没有这种怪物的世界——」
　　啪的一声。
　　干瘪的声响和些微的疼痛，打断了泪的话。
　　年纪尚幼的女儿，用她小小的双手包夹着他的脸颊拍打了他。
　　女儿一脸像在生气般地瞪着泪。
　　「……」
　　泪惊讶得静止不动。
　　女儿软绵绵地瘫坐下来。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再次一脸香甜地进入梦乡。
　　「难不成，我刚才——被骂了？」
　　脸颊上带着阵阵热意。
　　那微微的疼痛，鲜明地唤起过去的记忆。
　　从前有一个女人，用相同的方式责备了企图逃离家世、财力这些重担的他。
　　曾经有个人说他不是孤单一人，而且愿意陪他一起活下去。
　　「哈哈……哈……世界上有被这么小的孩子责备的父亲吗？」
　　为什么我会忘了呢？
　　只是一再重复涂抹上悲伤的色彩，把过去真正快乐的回忆当成许久以前的事情，再也回想不起来。
　　「我真是个笨爸爸……哈哈！」
　　还活着。
　　虽然失去了心爱的女人，然而与她之间的牵系，如今还在自己膝上沉睡着。
　　尽管失去肉体，但既然曾誓言永不分离的她，所留下的爱的形状还在——
　　永远便依然存在。
　　说不定，泪还没有失去一切——
　　「——去废船。」
　　老绅士听从他简短的命令，发动车子。
　　「我早就已经得到『不死』了……」
　　即便心爱女人的生命已尽，泪的臂弯中还有她留下来的生命。
　　牵系没有中断。
　　那不是「不死」，是什么呢？
　　「接下来，就只剩下消灭诅咒了。」
　　或许已经太迟了也说不定。
　　但是就算如此，他也要尽可能运用力量，铲除灾难的源头。
　　为了今后也要活下去的，最爱的女儿。
　　「好让这孩子不在恶梦中醒来……」
　　为了让她活在没有〈虫〉的和平世界里。
　　为了迎接怪里怪气的新儿子。
　　泪朝向是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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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3.05　The others
　　
　　魅子等人一踏入废船，激烈的火花立刻迎面而来。
　　「呜哇！」
　　大惊小怪的小皇连忙跳开。
　　卡西一面提防四周，一面低声说道：
　　「看样子，泪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果然是真的。」
　　通往船内的走道被破坏得惨不忍睹。
　　生锈的墙壁破了大洞，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破碎，正闪烁个不停。被烧断的电线短路，不时迸出蓝白色的火花。
　　「这不是*或*造成的破坏痕迹。看起来，像是用喷*烧出来的……」
　　卡西用手指抚摸墙壁上的大洞边缘。
　　魅子带领两名少年走向走道的深处。
　　「不管是『成果』被放出来了，还是实验体在船内生出新的〈虫〉……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船内一片安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这里本来应该设有监视摄影机，戒备十分森严，然而现在就算魅子等人入侵也无人现身，这一点实在奇怪。
　　闪烁的灯光和火花，照亮了沿着走道前进的三人脸庞。
　　「我……我在电影里看过这种场景……就是误闯幽灵船的片子。」
　　「就『有攻击就有效』这点来说，〈虫〉比幽灵还好对付。我们算是幸运的了。」
　　「咳咳……那扇门后面，就是研究设施原本的所在位置。」
　　魅子指着前方。
　　「正确来说，应该是『曾经是门的东西』吧。」
　　卡西指正她的说法。一道厚实的金属板，堵住满是铁锈和灰尘的走道尽头。把手的部分被挖掉，只剩下门歪斜的残骸。
　　「究……究竟要怎么做，才有办法让门坏成这样啊……卡西，过来帮我。」
　　本来需要接受守卫盘查的门，如今变成这样也没有意义了。两名少年一起推开沉重的金属板，踏入内部。
　　「唔……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皇吓得脸色发白。
　　不同于之前伪装成废船的走道，那里是摆满日常用品和观赏植物的整洁通道——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在魅子逃离之前是如此。
　　然而现在，天花板和地板上到处都布满有如巨大爪痕的大洞。而且在起火燃烧的地毯上，还倒着一群白袍打扮的人物，和身穿迷彩服的武装集团。
　　眼见所及的倒地人数不下十人。
　　「跟在『城堡』里见到的活死人不一样，他们好像都没气了……」
　　「呜恶……」
　　卡西皱起眉头，小皇则是一脸铁青地靠在墙上。
　　呛鼻的肉体焦臭味，令魅子猛咳起来。
　　「这一层几乎都是研究员的居住设施……照这个样子看来，这一层已经完全失去作用了。」
　　「实际进行研究的地点在哪里？」
　　「在从这里往下好几层的地方。听说是由船舱改造而成的……」
　　魅子望着走道的尽头。从地板到天花板，一整片都是巨大的空洞。
　　「那边的电梯没办法使用了。虽然要走一会，不过我们还是爬紧急逃生梯吧。」
　　「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那么冷静……」
　　小皇呻吟似地说。大概是疲倦又想吐吧，他的眼睛下方挂着黑眼圈。
　　「我必须去确认实验体和『成果』的状况。小皇，如果继续前进会让你觉得难受，那你到船外去好了。」
　　「不，我去。我要去。」
　　魅子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不对——应该说，她早就知道小皇会这么回答。
　　魅子看见的「那幅景象」。
　　既然小皇身在其中，他就不可能会中途脱队。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魅子咳了咳，沿着走道前进。
　　被寂静笼罩的船内，四处都是成堆的尸体。
　　他们走在飘散着骇人紧张感的走道上，拐过转角，来到紧急逃生梯。
　　「咳咳……从这里应该可以抵达下面的研究室。」
　　「奇怪？等……等一下！」
　　小皇环顾四周，在走道上走来走去。
　　「卡西不见了！」
　　「……」
　　魅子静静地瞇起双眼。
　　这也是她早就知晓的事。
　　那名少年虽然在此暂时消失，不过待会还会再次见面——
　　「卡西！喂，不会吧！你在哪里啊！」
　　「——我们走吧，小皇。他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他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们……等……等等我！」
　　小皇赶忙跟在迅速走下楼梯的魅子后面。
　　「先是泪、大助，现在又是卡西……人数越来越少，让人觉得好可怕喔。」
　　魅子不理睬少年的喃喃自语，带着「铿铿」的脚步声走下楼梯。
　　抵达最底层之后，魅子和小皇的眼前出现一扇门。
　　打开门，两人进入里面。
　　「这——是什么……」
　　小皇错愕失语。
　　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与上面的楼层没有两样。
　　同样也有许多人倒在地上。
　　唯独有一点与之前不同——
　　那就是，视野中充斥着非人的生物。
　　「——简直就像世外桃源呢。」
　　几百、几千只的蝴蝶洒落鳞粉，在走道上飞舞着。
　　从长有翅膀的甲虫，到在地面、墙壁上爬动的节肢动物，这些一般被称为虫的生物充满了船内的空间。
　　不只是昆虫。
　　走道后方甚至还看得到猴子、马等哺乳类动物。
　　不局限生物的种类，挤满了各种生物的空间。
　　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天敌的世外桃源。
　　「怎……么会……呜哇！居然连熊猫也有！这里是动物园吗！」
　　「为了进行研究，被收集到这里的实验体不只是人类。看样子，应该是用来关它们的笼子遭到破坏，所以被放出来了……咳咳！」
　　魅子踩着在地上爬动的昆虫，沿着走道往前走。
　　在各种生物尽情歌颂生命的时刻，唯独人类气绝身亡。
　　可是人的眼睛，却把那样的世界看作是理想的景象——
　　除了讽剌，没有其他字眼可以形容。
　　「——差不多了。」
　　在昆虫飞来飞去、动物缓缓步行的走道上，魅子回头：
　　「小皇是时候消失了。」
　　那名唠叨的少年，不知何时早已失去踪影。连求救声都没有听见。
　　继卡西之后，小皇也不见了。
　　剩下来的，就只有魅子一人。
　　她对这一点并不惊讶。
　　魅子早知道事情会变成如此。
　　「……尽管早就知道，感觉还是挺难过的。」
　　没关系，一定还能再见到他们。
　　即使那是毁灭的序章，她也必须亲眼见证那个瞬间。
　　因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是绝对无法改变的命运。
　　「……」
　　魅子面向前方，继续前进。
　　弯过好几个转角后，她在某扇门前停下来。
　　她钻过已经从内侧被打开的门，踏入那个房间——
　　「我们又见面了。」
　　在昏暗的室内，一个人靠着墙壁倒下，双眼注视着魅子。
　　「父亲。」
　　那是一名身穿白袍、满脸胡渣，年约四十岁后半的男子。瘫软垂下的手臂没有力气，白袍的腹部位置被血染得鲜红。
　　「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魅子拉下口罩，紧抿双唇。她用双手支撑已经死去的父亲下巴，望着他的脸。
　　匡啷！敲打金属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室内非常宽敞，有好几台机器沿着墙壁摆放，中央则摆了一张手术台。
　　但是，不仅如此而已。
　　在后方暗处隐约可见的——是大型的铁栅栏。
　　铁栅栏的另一头，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某种东西发出不成调的吼声，用身体冲撞铁栅栏，然后又大声吼叫。
　　「你的研究失败了……」
　　魅子没有转头看铁栅栏一眼。
　　父亲变成一具无言尸体的模样，实在凄惨不堪。
　　他失去最爱的人之后，开始怀抱「不死」这个梦想，而那个梦想成了他的全部。
　　「你的视线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不死』……那是因为——」
　　魅子落下泪水，泛起微笑。
　　尽管被悲伤击垮，失去理智，埋首于不人道的研究——
　　对魅子而言，他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不死』的研究从很早以前就是属于我的。」
　　不成声的哀号从铁栅栏的后方传来。
　　魅子往那边一瞥。
　　原本一直反复冲撞铁栅栏的人影，立刻怯懦地在暗处缩成一团。
　　不知从何时起——
　　实验体们只要看见魅子的微笑，就会感到害怕。
　　至少，只要不用口罩遮住嘴巴，他们就会连魅子靠近也感到恐惧。
　　「一个区区不满十岁的小孩，是不可能光看就弄懂研究资料的——你一直这么认为吧……」
　　魅子重新面向父亲，语气十分温柔。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父亲随便乱扔的研究资料，就成了魅子的玩具。
　　父亲终日沉迷于研究中，对魅子总是不理不睬。所以，他连她很快就超越父亲的智商，对用来代替玩具的研究资料开始感到不满足的状况也没有察觉。
　　「你不晓得告知圆桌会研究的存在，把他们引来的人是我……也不知道是我要他们成员中的某位拍卖商去挑选实验体……」
　　魅子被命令去照顾圆桌会带回来的实验体。
　　她带着毫无虚假的真感情，尽心地照顾他们。比起不理会魅子的父亲，他们跟她反而亲近到像是一家人似的。
　　「你让实验体濒死，在他们面前高举唤起他们欲望和期盼的饵，以为这样就能提升他们的生命力——却不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实验体们对魅子倾诉诅咒的话语，以及自己无止尽的愿望。
　　她认真聆听他们的话，并且不断鼓励他们。
　　让几度差点死去的他们振作起来——并且一再地诉说希望。
　　告诉他们，没问题，总有一天会得救。
　　有朝一日，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一次又一次地对他们耳语。
　　即便他们本身已不再那么希望了也一样——
　　「你也不晓得他们之所以能够数度跨越死亡，都是因为我给予他们爱的关系。」
　　父亲照理说早已失去生气的双眼，彷佛浮现出恐惧的神情。
　　没错，父亲很害怕。
　　他害怕的，正是自己的独生女魅子。
　　「如果你一直没有发现，你应该就可以继续为研究疯狂下去——可是你察觉到了。察觉到长久以来，你一直活在我给你的幸福美梦中……」
　　一切都是为了让「不死」的梦想永远延续下去。
　　父亲继续研究，得到名为圆桌会的协助者，每个人原本都应该快乐地手舞足蹈。
　　然而没想到，居然出现了〈虫〉这个不应出现的成果。
　　然而没想到，父亲居然回头注意到了女儿的存在。
　　「都是因为发现一切的你害怕得想杀了我，我才不得不逃离这里……没有我，你根本就不可能压制得了逐渐超越人类范畴的实验体们。」
　　现在想想，父亲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或许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魅子心想至少替他结束一切，因此便带着有可能蜕变的实验体逃走。
　　但是父亲大概还是无法完全放弃吧。圆桌会于是派出了刺客。
　　明明是魅子的研究，他却将魅子屏除在外，带回实验体，试图继续研究。
　　然后——应该发生的失败发生了。
　　「不过父亲，你请放心。就算你再怎么软弱、愚蠢、渴望错误的梦想又无可救药——」
　　魅子瞇起眼睛，扬起嘴角。
　　「我依然会爱着你。」
　　她温柔地微笑。
　　父亲的遗体突然抖了一下。可能是死后的痉挛，又或者是碰到漏电的管线。
　　甚至令死者害怕的微笑转向身后。
　　「你也……很高兴看到我回来，对吧？」
　　被铐上脚镣的人影，在铁栅栏的深处尖叫。
　　恐惧、愤怒和憎恨——蕴藏着各种情感的目光，凝视着魅子。
　　那个人影，身上披着不相称的披风。
　　「短短几小时前才被捕获的你居然在这里……这种矛盾，应该是命运在宣告要慢慢恢复应有的面貌吧？」
　　魅子站起身，戴回口罩。
　　「在为数众多的实验体中，特别有希望蜕变的一共有三人…称得上『成果』的只有一人……我一直认为这项研究失败了。」
　　三名实验体，和一名「成果」。
　　再加上事情演变至此，要继续研究是不可能的。
　　她原本一直这么以为。
　　「可是——」
　　突如其来的轰隆巨响掩盖了魅子的声音。
　　剧烈的震动撼动废船。
　　面对好像是某样东西在船内某处爆炸的冲击，魅子依然稳稳地站着。
　　「好像开始了呢。」
　　父亲与铁栅栏深处的披风男子。
　　她用视线向两人告别。
　　「你们两位请多保重。——『那时』因为我打算在这里放火，所以无法目睹到那个瞬间……不过这次从外面观看，应该也别有一番趣味吧。」
　　魅子留下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话，离开昏暗的房间。
　　由于方才那场震动的关系，走道上的动物们全都陷入恐慌之中。
　　魅子依旧保持微笑，悠然自得地走在通道上，爬上紧急逃生梯——然后离开废船。
　　船外正下着倾盆大雨。
　　在掩盖整片天空的乌云里，可以看见细细的光芒窜动其间。
　　接着光线聚集——
　　变成一根粗大的柱子，随着巨响贯穿地上的废船。
　　「是打雷吗……？不对，这应该——」
　　魅子瞇起眼睛呢喃。
　　有如巨大铁锤挥落地面的光柱包覆废船，将上层部分瞬间击碎。
　　「是所谓的命运吧。」
　　废船的上层破碎、溶解、四处飞散后，过了一会儿——
　　从天空降下的闪电有如倒带一般。
　　只见光与冲击的漩涡，从船的下层部分直冲天际。
　　



3.06   The others
　　
　　确定魅子和小皇朝着紧急逃生梯前进之后，卡西采取了行动。
　　他蹑手蹑脚地不让两人发现，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魅子说过要在这里放火。我得在那之前尽量收集一些资料才行……」
　　他回到原本有电梯的大洞，往里头窥视。
　　在通往无底深渊的洞穴里，电流缆线正不断迸出火花。电梯机体已失去踪影，操作面板也陷入沉默状态，完全失去功能。
　　「如果要比他们早到，就只能走这里了。」
　　收集他们在这里做些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事的证据。
　　卡书亚为了达成自己的使命，于是纵身跳入洞中。他跳上已经断掉的作业用梯子，抓住电线，降落在下方的钢筋上。不时溅开的火花成了照明的灯光。
　　他好比乒乓球般轻巧地爬下洞穴，不久后就见到底部。
　　那里有一道泄出光线的门。
　　降落地面，卡书亚硬是将门撬开。
　　「……简直就像天堂一样。」
　　昆虫与动物占领了遭到破坏的走道。
　　好几名白袍打扮的人物倒在地板上，但是各种生物却生气蓬勃地到处走动的景象，让人感觉到一种超脱尘世的优雅。
　　「被拿来作实验的原来不只是人类啊。」
　　卡书亚推开动物们，往前迈进。
　　离魅子两人抵达没剩多少时间。他必须赶快找出研究的根本资料，然后离开这里。
　　「『不死』啊……没想到圆桌会的秘密竟然是这种东西。」
　　他低声嘟哝。
　　受到圆桌会手中操控的财力和人脉影响的，不是只有这个国家。因此，察觉到危险动向的祖国，便将卡书亚派来探查情况。
　　「总之，只要我把这件事实带回去，我的工作就结束了……」
　　结束工作——那又如何？
　　他的脑袋里冒出那样的疑问。
　　是卡书亚以前绝对不会抱持的疑问。完成任务才是自己的存在意义；而成功达成任务，则是显示他生为人之正当性的唯一证明。
　　然而，那个男人的区区一句话却改变了卡书亚。
　　——要不要当我的儿子？
　　男人问他想不想要有一个跟自己只差三、四岁的父亲，和相差十岁以上的妹妹。
　　就算是不曾有过家人的卡书亚，也知道这很异常。要他听从有钱人一时兴起的提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
　　尽管不可能——然而光是想起来，心里就有一种微微温暖起来的感觉。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比想象中还不赖。
　　所以，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并不想随那种厚脸皮的男人起舞——也不打算把想让卡书亚成为家人的男人，和他的女儿牵扯进来。
　　「我还是快点结束任务，回去自己的国家——」
　　回去。
　　话刚说出口，他随即就停顿下来。
　　回去？
　　回到没有人认得卡书亚的长相，没有家人和朋友，甚至隐瞒他的存在的国家去？
　　那真的算得上是回去吗？
　　——你可以也留下来吗？
　　泪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假如接受那名青年的提议。
　　或许，卡书亚就能真正得到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
　　卡书亚感到不太对劲，他立刻停下来，侧耳倾听。
　　动物的嘶鸣声，昆虫的窸窣声。
　　卡书亚在充斥着那些杂音的走道上，注意到异样空间的存在。
　　「没有……声音。」
　　他弯过转角，再次向前走。
　　只有一条走道是安静无声的。像是要避开什么般，那里没有任何昆虫或动物。
　　卡书亚沿着无声的走道前进，打开尽头的门。
　　那是一个有牢固铁栅栏的房间。
　　闪烁的日光灯，照亮了摆在房间里的精密仪器和手术台。位在房间深处的栅栏，看起来就像一间用粗大金属棒隔开的牢房。
　　「——你是谁？」
　　牢房里有某样东西。
　　由于日光灯的光线照不到，所以看不见脸孔。但是，里面那人的胸口确实正微微地起伏着。是卡西进入废船后第一个遇见的生存者。
　　牢房里的人沉默不语。
　　既然那人还活着，又被关在牢房里，就没有必要急着应付。卡书亚开始找寻室内的纸本资料，并操作电子仪器，调出情报资讯。
　　没花多久时间，他便大致收集好资料和电子档案。
　　牢房的主人似乎是有潜力的实验体。在让「不死」成真的名目下，对眼前那人进行的部分研究内容被遗留了下来。
　　「——去……」
　　背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一回头，只见牢房的主人张张阖阖地动着嘴巴。
　　「你说什么？」
　　「好想……回去——」
　　那不是日文，而是卡书亚祖国的公用语。
　　好想回去。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用憔悴到几乎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这么说道。
　　「——真羡慕你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卡书亚的口中，说出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来。
　　「好想回去……」
　　牢房的主人流下泪来。
　　彷佛绞尽最后一滴生命般，一行细细的泪水滑过那个人的脸颊。
　　见到那幅情景。
　　卡书亚的心中，涌起一股至今从未感受过的冲动。
　　「我没有在将死之际，能够想着要回去的地方。」
　　或许是一种对抗心理吧。
　　就连枯槁成这样的人，也有可以怀抱思乡之情的容身处。
　　那项事实，让卡书亚感到悔恨万分。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他把资料扔在手术台上，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
　　如果把这些资料，甚至是一名实验体带回去，祖国一定会非常赞赏他。
　　但是，也仅止于此。
　　祖国恐怕会将那份资料还原，继续「不死」的研究。
　　他很清楚，那样将会在未来留下祸根。
　　「我也希望死的时候，可以一面怀念想要回去的地方。」
　　泪，既然你想玩扮家家酒——
　　他在心中对不在场的青年说。
　　别人交付的使命，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就陪你玩一下吧——
　　那是因为，卡书亚看见了。
　　看见泪还年幼的女儿。
　　看见说不定已经成为他妹妹的女孩。
　　为了守护她的未来。
　　卡书亚摒弃使命，选择扮家家酒——
　　「要是把这些带走——总有一种我不能再渴望拥有家人的感觉。」
　　卡书亚点燃打火机，放火烧毁收集起来的资料。
　　祖国想必一定不会原谅不但逃亡，甚至还采取行动、阻挠自身任务的他。
　　犯下如此大忌，他并不打算依赖泪、把泪卷进这件事情里。
　　但是，这样就够了。
　　就算得不到家人也没关系。
　　比起拥有家人，卡书亚宁愿选择思念家人的资格。
　　「跟我一起死吧。」
　　他带着舒坦的心情，回头望向牢房的主人。
　　就连他这种没见过亲生父母、不知家人为何物的人，似乎也有反抗期。不只是烧毁资料，他也必须阻止身为活证人的实验体落入祖国的手里。
　　正当卡书亚准备接近牢房时——
　　突然间，沉重的冲击力撼动了废船。
　　「……！爆炸？不对，这是——」
　　他抓着手术台以保持平衡。
　　在那之后，剧烈的摇晃又数度撼摇脚下的地面。
　　不久后——
　　光线包围视野。
　　「——！」
　　简直像是从头被铁锤打到一般，格外惊人的冲击力道贯穿废船。室内的精密仪器溅出火花，从内部引发爆炸。
　　「唔啊啊！」
　　视野被染成一片金色。
　　这是——电击吗？
　　视线内的一切全都碎裂、烧毁、爆炸。
　　然后——
　　「——！」
　　让人想不到竟然存在于世上的惨烈叫声，贯穿了卡书亚的耳膜。
　　他在朦胧的意识中抬起头，只见牢房的主人正在叫喊着什么。
　　抓着铁栅栏，伸长手臂像是在向卡书亚求救的那个人——
　　没有脸。
　　只有流着泪的双眸。
　　可是，他的下巴、鼻子、一直到头，全都被碧绿色的光芒包围——逐渐有如泡泡般消失在虚空中。
　　「——」
　　卡书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定睛凝视着模样变得怪异的牢房主人。连他伸出的手也笼罩在碧绿色的光芒中，渐渐失去轮廓。
　　即使没有表情，光看那双眼睛也知道。
　　尽管身处在如此异常的状况下——
　　他依然满怀乡愁。
　　打从心底希望回去故乡。
　　「这样啊——你的容身之处不是这里啊。」
　　在闪耀碧绿色光芒的双眸注视下，卡书亚的嘴巴擅自动了起来。
　　「我也有想要回去的地方喔——」
　　不是故乡。
　　但是，他可以坦荡荡地说。
　　他在为了任务而造访的这块土地上，得到了他可以衷心期盼的东西。
　　「我即将拥有家人——」
　　如此预言的卡书亚，脑海中顿时浮现闪光般鲜明的景象。
　　泪，以及他年幼的女儿。
　　卡书亚有了妹妹，悉心地呵护她成长。
　　妹妹很快地长大，头发变长，精神饱满地笑着——
　　全身浮现银色的纹路，手里握着发光的*——
　　「……！」
　　幻觉一瞬即逝。
　　目睹妹妹未来模样的卡书亚，全身上下被白色的光芒所包围。
　　那道光芒脱离他的身体，一点点地被吸往牢房主人的方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样东西从他的心中脱离。
　　接着被牢房的主人吃掉。
　　将从卡书亚身上夺来的白色光芒，吸入已不复存在的嘴巴中，牢房主人第一次——
　　瞬间安心地瞇起双眼。
　　随后他便留下碧绿色的光芒，完全消失。
　　



3.07   The others
　　
　　「简直就像世外桃源呢——」
　　就在他惴惴不安地走在魅子如此形容的船内时——
　　「……？」
　　小皇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肩膀。
　　可是他回过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这里应该真的没有幽灵吧……」
　　全身发抖的他，正准备追上走在前方的魅子——
　　有人呼唤了他的名字。
　　「——」
　　他并没有听见声音。
　　但是，的确有人在呼唤他。
　　他的内心某处如此肯定着。
　　「——」
　　小皇默默地背向魅子走出去。
　　心中的恐惧早已消失。明明没有目标，他却像是受到牵引一般，走在挤满动物们的走道上。
　　就这样，他来到位于走道尽头的大洞。
　　看起来像是用高温喷*挖开的，但是却遍寻不着切割下来的碎片——恐怕原本是门的残骸。
　　钻过大洞，他进到一个被蝴蝶占领的昏暗房间。
　　宽敞室内的中央，摆着一张脏兮兮的手术台。墙壁旁排放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机器，但是有一部分已经消失，蝴蝶纷纷从墙上的洞孔逃出。
　　此外，室内还挂着破破烂烂的礼服和大衣，餐桌上则摆着已经坏掉的食物。一看就知道，那些原本都是非常高级的东西。
　　而位在房间深处的是——用铁栅栏隔开的牢房。
　　「——」
　　小皇接近牢房，俯视蹲在里面的黑色人影。
　　勉强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名女性。但是她的一头长发干燥不堪，身躯也瘦骨嶙峋。若是只看一眼，说不定还会把她误认为尸体。
　　牢房中的女人转头望向小皇。
　　被女人发亮的目光贯穿，他顿时回过神来。
　　「——你…你是……！那时候的……！」
　　没有错。
　　害小皇的两名朋友昏倒的「黑色女人」。
　　发觉到那一点的同时，他赫然一惊。
　　「这……这里是哪里啊？——魅子！卡西！」
　　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而且继卡西之后，连魅子也消失无踪。
　　「黑色女人」大声尖叫。
　　「噫！」
　　不顾吓得跳开的他，「黑色女人」从铁栅栏的另一头伸长了手。
　　她似乎是想要抓已经坏掉的食物。可是伸长的手却一直构不到，扑了好几次空。
　　「喂，你这家伙……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又对我做了什么啊！」
　　小皇极尽所能地虚张声势，对女人怒吼。
　　然而「黑色女人」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她知道自己构不到食物后，就将手伸向空中，成功地捉到一只蝴蝶。
　　「呃……喂，你该不会——」
　　小皇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女人转身背对他，蹲在地上，然后把手中的蝴蝶送进嘴里——
　　「呜……！」
　　吃下去。
　　小皇虽然看不见背对自己女人的动作，但光是想象她正在做什么，就让他恶心作呕。
　　她究竟饿了多久啊——
　　实在很难想象饥饿到失去正常思考的女人，跟自己一样都是人类。
　　「我……在作梦吗？」
　　他知道，不管问「黑色女人」什么都是没用的。
　　这家伙已经发疯，不可能会回答小皇的问题。
　　也不可能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这一定是一场恶梦……就连这只手也是——」
　　小皇的左手臂崩落了。
　　就跟在街上逃亡时见到的幻影一样。
　　就跟在高级饭店里作的恶梦一样。
　　没有流血，只是像土块一般从手肘开始失去下臂。
　　小皇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回头望着昏暗的房间。
　　「——是『不死』。」
　　然后他用剩余的手，开始在一片荒凉的室内翻找。
　　「『不死』……『不死』……应该是在这里的某处吧？我记得魅子是这么说的。」
　　再这样下去，他会整个身体都消失死掉的。
　　为了从这场恶梦中醒来，必须要有绝对不会死的保证才行。
　　「『不死』！『不死』在哪里！」
　　像自己这种胆小鬼，之所以参加这场恐怖之旅的目的……
　　就是「不死」。
　　自己的身体正在产生异状，如果不得到「不死」就会死去——
　　是那份恐惧带领小皇来到废船。
　　「在哪里！该怎么做我才能得救……！」
　　他哭天抢地，不顾一切地找寻线索。
　　但是，找到的尽是写满莫名其妙的数字和记号的纸片，完全寻不着写着如何让他得救的资料。
　　突然间，他的一只腿没了力气。
　　往下一看，只见他的右腿正渐渐地崩落。
　　「——救我。」
　　小皇喃喃求救。
　　到处都没有「不死」。再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快救救我！魅子！卡西！……泪！」
　　他不顾颜面地高声呼喊，爬行般地步向房间的出口。
　　「呜啊啊啊！不要！我不想死——」
　　没了一只手、一只脚，实在难以顺利前进。
　　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命地朝连接房间和走道的大洞前进，而就在这时，某样东西挡在他的面前。
　　「……噫！」
　　小皇往后一仰，翻倒在房间的中央。
　　从洞的另一头现身的，是一名身穿白色衣服的人物。
　　一看就知道，那不是魅子或卡西。那个人穿着满是破洞、看似住院服的服装，像是要把蓬乱的头发往前抛出似地垂着头。
　　幽灵。
　　看在小皇的眼中是如此。是与这艘幽灵船再相衬不过的存在。
　　然后下一个瞬间，那份感想——变成了肯定。
　　「——」
　　过度的恐惧，让他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垂头人物的头旁边，飘浮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是〈眼〉。
　　好比岩石般坚硬的外壳呈圆球状，眼皮则包覆住有如人类眼珠的东西。篮球般大小的它无视重力，正飘浮在半空中。
　　一瞬间，小皇以为那是〈虫〉。
　　只有一部分身躯，外形不完全的怪物们。
　　可是浮在眼前的〈眼〉，却没有攻击身穿住院服的人。非但如此，甚至还像是白衣男子的替身一样，目光锐利地瞪着小皇。
　　「啊……啊——」
　　小皇被泪水濡湿的脸，笼罩在蓝白色的光芒之中。
　　随后涌至的热风和巨响，宛如天地变色一般。
　　小皇身旁的墙壁，被贯穿出巨大的圆形洞穴。带着热气的强风从那里吹过，然后将电子仪器和蝴蝶卷起穿越洞中。
　　「……！」
　　巨响和震动撼摇了整艘废船。
　　小皇丝毫动弹不得。
　　假如他的视力没问题，那么他确实看见〈眼〉释放出蓝白色热线似的东西，击穿了他身旁的墙壁——
　　牢房女人再次尖叫，朝不断从新洞穴逃出去的蝴蝶伸长了手。比起眼前发生的事情，没有食物这件事似乎对她更为重要。
　　小皇有了直觉。
　　破坏这艘船的就是这家伙——
　　应该就是这只〈眼〉，将船内各个地方破坏成这样的。
　　而魅子口中的，最初的研究「成果」——
　　宿主生出〈虫〉之后，依然存活下来的唯一例子就是——
　　「救——救命——」
　　身体逐渐崩解腐朽的同时，前方出现残酷无情的〈虫〉。
　　在那般充满绝望的状况下，小皇心中只有一个愿望。
　　我不想死——
　　虽然匍匐着想要逃跑，但是走道依然被男子堵住。他于是自然而然连滚带爬地逃向另一边，撞上铁栅栏。
　　随后，从背后伸出的细瘦手臂紧抱住他。
　　「——！」
　　黑色女人发出哀号。在越过栅栏用双手抱住他的状态下，叫出悲痛的声音。
　　会被吃掉。
　　小皇如此心想。
　　「呜哇啊啊啊啊啊！」
　　完全陷入恐慌的他，转头望向身后——
　　黑色女人哭了。
　　这时，又有呻吟声传入吃惊的他耳里。
　　是白衣男子。堵住入口站着不动的男子，抬起了脸。
　　男子也哭了。
　　然后，小皇也——
　　「——！」
　　男子呐喊。
　　小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那声呐喊里凝聚了愤怒与悲伤，还有寂寞和痛苦——庞大到教一个人难以负荷的情感。
　　白衣男子的胸前，贴了一张卡片。
　　上面只有一个字。
　　卡片上写着「α」。
　　「——！」
　　女人也大喊。
　　那是将发了狂似的怨恨、憎恶及饥饿凝聚其中的叫喊。她又细又尖的手指戳破小皇的衣服，陷入小皇的肉里。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皇也放声大叫。
　　那是在恐惧与悲伤中，夹杂着想活下去的愿望之呐喊。
　　「啊啊啊啊啊！」
　　小皇终于明白。
　　他们——是一样的。
　　心中都各自有着强烈期盼的某样东西。
　　就如同小皇想活下去、不愿死去一般，他们所希望的，应该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愿望吧。
　　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到手——
　　于是，他们分别成了吃人的存在，和被吃的存在。
　　大家都有着相同的「本质」。
　　那就是有强烈期盼的东西。
　　但是，那一点却没能实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一边流着泪，三人的叫喊声达到顶点时。
　　闪光贯穿了船内。
　　「——！」
　　不是〈眼〉所发动的攻击。
　　那道冲击蕴藏着更具压倒性、无可违抗的强大威力。剧烈的摇晃侵袭整艘船，让人感觉整艘巨大的废船彷佛沉下又浮起似地反弹。
　　在犹如时间静止、被染成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小皇看见了。
　　看见被冲击力震飞的手术台碎片，撕裂了住院服男子的腹部。
　　看见在视野中飞舞的蝴蝶迸裂，化作紫色的光芒。
　　看见束缚住自己的细瘦手臂，将那道紫色的光芒吸了进去。
　　然后——
　　他看见某样东西从自己体内分裂，化成光芒，被身后的女人吸过去。
　　不仅如此。
　　碧绿色的光芒也混杂其中。
　　不知从何而来的碧绿色光芒，将在场的三人——
　　不对，是将整艘废船包覆成一体。
　　光芒有如催化剂一般，让废船里的人们「合而为一」——
　　「唔——」
　　资讯的漩涡侵袭小皇。
　　船内所有人的记忆，一口气全涌入他的脑中。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所有的一切都流入小皇体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迸开了。
　　在好几色的光芒彼此交错，经过瞬间的混杂，接着再度分裂之时——
　　伴随着冲击与呐喊。
　　世界——已然改变。
　　



3.08   大助   Part 9
　　
　　大助骑着在市区找来的机车，来到郊外的人造陆地。
　　大雨猛烈地落在红褐色的大地和到处堆放的废料上。
　　在那幅宛如世界尽头的光景中，大助找到了那个。
　　「那就是……废船吗？」
　　生锈的巨大客轮。
　　跟大助潜入赤牧市时所见的「预知梦」一样。
　　他｝下机车，船的内部就同时释放出蓝白色的热线。热线贯穿船舱，船体剧烈地摇晃。
　　「……！刚才是怎么回事——」
　　大助跑到废料堆上。
　　为了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废料的顶点俯视废船。
　　然后，大助亲眼目睹了那个瞬间。
　　「——」
　　从乌云中落下的光柱贯穿废船。
　　废船的外装迸裂弹开，一阵天摇地动撼动了人造陆地。
　　甲板、船舱以至船底，到处都产生小规模的爆炸。内部的设备大概是短路了吧，烟雾随着火焰喷出，引起蓝白色的放电现象。
　　碧绿色光芒和紫色光芒，以及漆黑的烟雾——瘴气从废船的内部喷发而出。那些颜色彼此混合，包覆住整艘废船。
　　「我——」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紫色光芒。
　　紫色光芒推开其他颜色，高高地飘上天空。贯穿乌云的光芒变形，化作闪耀紫色光芒的蝴蝶群，飞落在人造陆地上。
　　大助茫然地仰望紫*聚集在一起，变[x]形。
　　「还是没能赶上吗——」
　　他无法使用〈虫〉的力量。
　　无法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取得联系。
　　只有一部分身躯的〈不完全的虫〉出现。
　　那一连串的事实，在大助的心中连结归纳出一个结论。
　　正因为如此，他才来到这个地方——
　　然而，大助还是没能阻止那个命运的发生。
　　「你就是在这个瞬间诞生的啊。」
　　发光蝴蝶群聚在一起，形成一名浮在空中的美女。
　　深红色的长大衣，加上一头长发，发出七彩光芒的眼眸。
　　「〈暴食〉……！」
　　〈原始三只〉之一，生出〈虫〉的异常存在——
　　大助见证了〈暴食〉诞生的瞬间。
　　也就是说，大助现在所处的世界是——
　　「爱儿比欧蕾妮。」
　　大助的身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
　　「那是她的——不，是构成她的基础人物之名。」
　　不知何时，一名少女已坐在立于废料顶点的大助脚边。她把手放在戴囗罩的嘴巴上，不停咳嗽。
　　「魅子……！」
　　「不可以插手。至少，你是如此。」
　　继紫色光芒之后，第二项异变又侵袭废船。
　　甲板膨胀隆起，从内侧开始遭到粉碎。吹开豪雨，从船内喷发出来的是黑色瘴气和——犹如海啸的一大群白色团块。
　　是毛毛虫。
　　几万，不，是几亿只的毛毛虫从废船里满溢而出。
　　这时，白皙的纤细手臂从毛毛虫中冒出来。豪华的披风和充血的赤红双眼，被埋没在有如洪水的毛毛虫群里。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毛毛虫和瘴气中诞生的男子，发出不作人类之想的尖叫声。废船的船头部分被毛毛虫覆盖，渐渐腐朽崩解。
　　「迪欧雷斯托伊。」
　　魅子静静地说。
　　「没有人跟构成他的基础人物一样，那么为私欲和野心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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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助的心跳不断高声加速。
　　他现在终于了解魅子所说的话。
　　此时此刻，眼前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经历短暂旅程至此的大助，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正因为明白了他才一步也无法动弹。
　　「剩下的一人——亚里亚‧瓦利，」
　　魅子语气平淡地说下去。
　　包围废船的碧绿色光芒早已缓缓淡去，消失无踪。
　　「则是很早就逃离这里了。」
　　「……」
　　「他在那瞬间，让废船里的所有人『合而为一』，将他们的记忆融合后再次分离。我不知道他的意图为何……又或者，那只是单纯的偶然也说不定。不过，就是因为他那么做，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蓝白色热线撕裂天地。
　　从废船内部释放出来的闪光，剜挖掉废船的一部分。尽管如此仍不停息的冲击，在人造陆地上刻划出巨大的伤痕。
　　重量惊人的船尾崩落，人造陆地于是响起一阵天摇地动。
　　无数球体从遭到破坏的废船内部飞出。
　　看见那幅景象，大助不由得惊呼。
　　「〈眼〉」
　　有着坚硬外壳，浮在空中的眼球群。大助曾经与它们作战过——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名男子从崩毁的废船中现身。他身穿类似住院服的服装，无数的〈眼〉在他四周不停盘旋。
　　男子正在哭泣。
　　他抓乱一头蓬发，可能是受伤了吧，他的衣服染成了红色。〈眼〉朝周围释放热线，在人造陆地里制造出山谷般的裂痕。
　　「『α』是研究最初的成果，原本也应该是最后的。为何只有他不是〈不完全的虫〉，而从一开始就是所谓的附虫者状态……这一点我不知道。」
　　在〈眼〉胡乱发射的热线之中，更为惨烈的叫声响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悲痛的叫声，黑色甲虫群从逐渐崩毁的废船中爬出。
　　海浪般的黑色虫群从船的各处涌出，好比雪崩似地激增成庞大的数量。然而，却四处不见哀号声的主人。
　　不——其实是有的。
　　黑虫聚集在半毁的甲板上，渐渐变化[x]的下巴。
　　下巴延伸出脖子，然后做出鼻子、做出眼睛，不断幻化出人的脸孔和上半身。
　　那是大助认识的人。
　　「小皇——是个不凑巧遇上这种事的可怜之人……」
　　魅子一脸悲伤地瞇起眼睛。
　　「他……他是……」
　　大助早就认识小皇了。
　　他们直到几小时前一直都在一起，认识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对黑虫却有着很深的熟悉感。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在豪雨的拍打下，小皇看着自己的身体惊声尖叫。尽管想用上半身逃走，已经成为他的身体的黑虫却不放过主人。
　　黑虫的真面目是——水熊虫。
　　蠢动无数只脚的小小水熊虫，已经成为小皇身体的一部分。
　　「我……我是怪物吗——唔！」
　　〈眼〉的热线击穿了呐喊少年的发髻。
　　小皇的头部蒸发，然后死亡——然而他并未如此。
　　只见别处的水熊虫紧密聚集，再次化作少年的上半身。
　　「没有死……！没有死？」
　　〈眼〉再次瞄准大声哭喊的小皇。
　　可是这个时候，一道白色的光芒从废船内部冲了出来。白色闪光跳到崩毁的废船上，接着又往浮在空中的一只〈眼〉上一跃。
　　那是一名全身浮现白色发光纹路的少年。
　　「说不定，卡西才真正是象征开始与结束的存在。」
　　是卡西。他戴上一向挂在脖子上的防风眼镜，眼镜的镜片上也浮现出闪闪发光的纹路。
　　卡西的拳头不留痕迹地击飞了〈眼〉。高高跃入空中的跳跃力，以及击碎〈眼〉厚实外壳的臂力，在在皆已超越人类的极限。
　　「小皇，快逃！不……」
　　卡西一边跳往地面，一边大喊：
　　「一玖皇嵩！」
　　大助的心脏顿时冻结。
　　「他说——一玖——」
　　一玖皇嵩。
　　大助不可能不知晓那个名字。
　　魅子开口：
　　「共享记忆的我们，也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和来历。」
　　只要是隶属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人，每个人应该都知道。
　　因为，那个名字是——不，应该说，对大助而言有着更深的渊源——
　　大助的思绪混乱，脑袋一片空白。
　　「卡西！快救我啊啊啊啊！我到底怎么了……！」
　　「别说那么多了，快点离开那——」
　　卡西突然止住话。因为他发现，剩下的〈眼〉群正狠狠地瞪着他。
　　在空中动弹不得的卡西，回瞪着其中一只。防风眼镜发出红光，在其视线上产生雷射状的红色轨迹。
　　〈眼〉同时释放热线。
　　卡西的身体粉碎四散。
　　「卡西——」
　　小皇浑身僵硬。
　　随后，浮在空中的一只〈眼〉就爆炸分散，燃烧起来。
　　毫发无伤的卡西，忽然出现在毁灭的〈眼〉身后。
　　不，仔细一瞧，他并非毫发无伤。他的肩膀裂开，喷出鲜血。但是卡西很快又锁定其他〈眼〉，将其消灭。
　　「卡西是最初的同化型，也是一名令人害怕的附虫者。明明才刚诞生却没有失控发狂，甚至还瞬间理解了自己的能力。」
　　卡西视线上的〈眼〉迸裂消失后，少年又再度于前方现身。他的上臂撕裂，喷出汩汩鲜血。
　　「他的能力是分解与重新组合自己的肉体。此外，他还可以利用那一点，让位于直线上的物体在分子状态下沸腾、消灭。啊，他好像也来了。」
　　魅子将视线移离废船。
　　少女的视线前方，人造陆地的彼端出现了一群装甲车。
　　那些装甲车包围废船，接着手持轻型武器和炮塔的迷彩服群冲出车外。
　　几台高级车也出现了。穿着套装的男女们现身，其中一人大喊：
　　「不能让任何人逃离这里！要在这里把他们全部解决掉！」
　　「是泪。」
　　发炮声撕裂了大雨。
　　炮火集中攻击浮在空中的〈眼〉和爱儿比欧蕾妮，在甲板上蠢动的毛毛虫和水熊虫，以及α和迪欧雷斯托伊。就连卡西和小皇也遭受池鱼之殃。
　　「什么——」
　　小皇惊讶的脸被*击飞。然而水熊虫很快就在别的地方聚集，再次生出小皇绝望的脸孔。
　　「泪！是我——我是小皇！卡西也在这里！快救救我们啊！」
　　「……」
　　小皇和卡西俯视着泪。
　　泪紧抿双唇，一脸凶神恶煞地下达命令：
　　「将这里所有的一切统统消灭！」
　　小皇震惊地张大嘴巴——下一个瞬间，他用火冒三丈的愤怒神情瞪着泪：
　　「泪——你这家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击声包围了废船。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啊啊啊啊！」
　　在逐渐崩毁的甲板上，掩埋在毛毛虫中的男子。
　　在毁坏的船舱残骸上的α。
　　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分别利用自己的分身，也就是毛毛虫和〈眼〉来抵御*。
　　「呵呵——」
　　浮在空中的女人，以发出紫色光芒的蝴蝶群作为挡箭牌。
　　卡西躲在船的残骸里，闪避*。
　　遭到射杀却又反复再生的小皇放声呼叫：
　　这一切分明都是你们圆桌会这些家伙的错！我会变成这种东西也是——我的朋友会变成那样，也都是你们害的！我已经全都晓得了！你倒是说句话呀！泪！泪……！」
　　小皇狂吼：
　　「圆桌会会长——一之黑泪守！」
　　大助听了目瞪口呆。
　　「他说……一之黑……！」
　　又是大助认识的名字。
　　只不过，那个名字实在令他太过震惊了——
　　「你在惊讶什么？你不是早就已经明白了吗？」
　　魅子俯视一片混乱的废船，一面说：
　　「明白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什么。」
　　「——」
　　魅子说得没错。
　　他早就发觉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地方了。
　　然而他却理不清内心的理性和情感。
　　虽然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但是他并不晓得小皇和泪的身分。
　　魅子坦白地告诉动摇的大助：
　　「这是过去的景象。我们正身处〈原始三只〉诞生的瞬间。」
　　〈暴食〉、〈浸父〉以及〈第三只〉——
　　〈原始三只〉在这里诞生。
　　而大助正在见证那个瞬间。
　　大助无法使用〈虫〉的力量，也联络不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些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
　　大助自从闯进覆盖赤牧市的浓雾起，眼前所见到的就一直都是幻觉。
　　不，说不定这并不是单纯的幻觉——
　　「说不定，我真的来到了过去——你是这样想的吧？」
　　「……！」
　　「所以你才会急忙赶到这里来，对吧？期待也许有能够回到过去的附虫者，而自己正处于时间回溯后的现实……心想这么一来，或许就能阻止〈原始三只〉诞生。」
　　魅子俯视废船的表情面不改色。
　　一脸悲伤——又像是神情愉快地瞇着眼睛：
　　「不过很可惜，这是幻影。是以我的记忆为基础，重演过去实际发生过的事情……」
　　「是你的……？」
　　「没错，不过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实际上，当时赤牧市并没有被〈虫〉占领。我想，那一定是——制造出这幅景象的附虫者，对我们所提出的警告。」
　　制造出这幅景象的附虫者？警告？
　　太多的疑问让他来不及思考。
　　眼前众多的谜团，教人搞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核心——
　　「不过说到底，那个人想让你看的，应该就是这幅景象吧。不晓得这个幻影，是不是除非你见到这个瞬间才会消失……所以，为了让我们脱离这个世界，我才会暂时将试图阻止这瞬间发生的你排除开来。」
　　魅子的语气没有抑扬顿挫，也读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好了，好戏就要开始了。请仔细地看吧。」
　　迷彩服群接连不断地攻击，却完全没有得到成果。
　　遭到大群毛毛虫反击，数名迷彩服哀号着被白浪吞噬。此外，〈眼〉也朝地面击发热线，将装甲车从中截成两半。
　　「这就是连系过去与现在的，世界的分歧点。」
　　魅子的话彷佛是信号一般。
　　废船和人造陆地，还有发出紫色光芒的天空里——
　　白色闪光奔驰其中。
　　



3.09   大助   Part 10
　　
　　「呜——啊啊啊啊啊！」
　　α抱头呐喊。
　　释放热线的〈眼〉群，一个接着一个地在空中迸裂消失。
　　是卡西。每当他让防风眼镜发出红色光芒、失去踪影，〈眼〉就随之爆炸四散。然后再次现身的卡西，立刻又锁定其他的〈眼〉。
　　「快住手——」
　　大助忍不住从高高迭起的废料顶点出声阻止。
　　卡西接连击落让轻型武器和炮击完全失效的〈眼〉群。大助目睹那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尽管徒劳无功，他还是拼命地挤出声音：
　　「别再打了……！」
　　既然这是过去实际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不管大助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不，他不会罢手的。」
　　魅子坐在大助的脚边，语气十分单调。
　　「身为最初的同化型附虫者，他的能力非常强大。只不过——并不完全。」
　　卡西终于击破了〈眼〉的防御障壁。
　　在卡西与α连成的直线上，没有任何的障碍物。
　　「呜啊啊啊啊……！」
　　α发出惨叫，从原地跳开。
　　卡西的防风眼镜瞄准了目标，接着他的身影消失。
　　「——！」
　　瞬间向后一仰的α胸口凹陷，整个人被弹了开来。在甲板上来回反弹，然后被抛出废船的α滚落在人造陆地上。
　　α在地上倒成大字形，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尽管一部分的胸口被挖掉，还冒出阵阵烟雾，但他似乎还有一丝气息。
　　迷彩服等人立刻扑向身负重伤的α。大概是安眠药吧，他们在他身上扎了好几针后，就用胶带将他全身捆住。
　　击败α的少年，卡西伴随着白色残影伫立在烟囱上。
　　「泪——」
　　卡西俯视着人造陆地，只见他——
　　额头裂开，不断冒出鲜血。
　　不只是额头。他全身上下都喷出血来，整件连帽外套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你说得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这里结束。」
　　卡西的语气一如平时地冷静。别说是他的伤势，甚至也让人感受不出他所说的话之严重性。
　　「恶梦就应该让它到此为止。」
　　少年的视线望着泪身后的高级车。
　　透过车窗，看见在车内熟睡的小女孩，卡西的嘴角放松下来。
　　那温柔的微笑，简直就像——在凝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一样。
　　「你说对吧？」
　　泪也回头望着爱女。
　　他像在忍耐什么地颤抖着肩膀。
　　「——没有错。」
　　青年抬起头，豆大的泪水从他眼中滑落。握得太紧的拳头没了血色，变得发白。
　　大群毛毛虫袭向一脸满足地点头的卡西。
　　「……！」
　　不仅如此，黑色水熊虫也从反方向如洪水般蜂拥而至。
　　「什么……？喂，不要啊啊啊啊！」
　　小皇惊声哀号。无止尽地从他的身体涌出的水熊虫，同时朝卡西出动。
　　「感受到『天敌』的存在，小皇的〈虫〉于是本能地感到害怕了吧。刚成为附虫者的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虫〉。」
　　魅子说道：
　　「不过，卡西也一样不成熟。」
　　卡西的防风眼镜闪着红色光芒。
　　他挖空企图覆盖自己的毛毛虫和水熊虫巨浪，然后迅速转移到上空。
　　尽管脱离险境，卡西的大腿仍不住冒出鲜血。
　　「他的能力是分离与重新组合自己的肉体。虽说他以奇迹般的速度理解并控制了自己的能力，但是程度上仍未臻完美。」
　　毛毛虫和水熊虫并不打算放过卡西。
　　牠们将好比阶梯般堆栈起来的同类当成踏板，对连帽外套少年执拗地紧追不舍。
　　卡西不得已只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好闪避攻击——但他的背后却溅出赤红的鲜血。
　　「每当他移动，就会产生小小的缺损——也就是没能完全重新组合的『疏漏』部分。如果长时间接受附虫者的专门训练，或许就有可能做到完美的转移。但是，他并没有那个时间……」
　　没错，大助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要他住手。
　　然而卡西没有停止。
　　他一再在废船的周围进行转移，削减为数众多的毛毛虫群。
　　因为，他打算藉此找出迪欧雷斯托伊躲藏的地点。毛毛虫的数量眼见越来越少，卡西身上的伤口却不断增加。
　　「——」
　　卡西的防风眼镜捕捉到废船的某处。
　　他降落在倒塌的掌舵室上，把手伸进毛毛虫堆中。
　　他抽出来的手，抓住了全身爬满毛毛虫的男子之披风。
　　「……无礼的家伙——」
　　迪欧雷斯托伊充血的双眼，从覆盖脸孔的毛毛虫缝隙间瞪着卡西。
　　黑色瘴气从男子体内喷出，飘上天空。彷佛播放立体影像一般，在如乌云罩顶的瘴气之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建筑物轮廓——
　　刺耳的钟声，震动了人造陆地的空气。
　　「唔……！」
　　卡西面露苦色，膝盖一弯。
　　不只是他，小皇也按着胸口跪在地上，浮在空中的爱儿比欧蕾妮则皱起脸来。地面上身穿迷彩服和高级套装的人们，全都发出痡苦的呻吟，蹲在地上。
　　钟声又准备再次响起——
　　但是卡西的拳头没有让它那么做。
　　白色纹路闪闪发光的手臂瞬间消失，击穿迪欧雷斯托伊的身体后又再度组成。
　　能量在超近距离下重新组合所带来的余波，撼动了整艘废船。消灭甲板和毛毛虫之后仍不止息的冲击力，使得人造陆地的地面深深陷落。
　　从胸囗以下被消灭的迪欧雷斯托伊，好比土块似地腐朽崩解。
　　可是——
　　「竟敢与我为敌，你这愚蠢的东西。」
　　嘶哑的说话声从别处传来。
　　一名白袍打扮的男子爬上废船的外墙现身。
　　大量的毛毛虫缠在皮肤变色发黑，明显已经失去生命机能的男子身上。在黑色瘴气的包围下，大半毛毛虫退去之后——
　　出现的是一名披着豪华披风，满身全是毛毛虫的男子。
　　魅子开口：
　　「在这里诞生的三只存在，都不具备实际形体。它们只是被装进由众多研究实验体的生命互相混合，最后形成基础架构的三个框架里……而且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力量还十分薄弱——」
　　卡西见到迪欧雷斯托伊丑恶的模样，冷静地低喃：
　　「——原来是操控尸体啊。看来，要是不把毛毛虫一只不留地消灭光，事情是不会结束的。」
　　卡西与迪欧雷斯托伊的战争开始了。
　　先前的一击，让卡西的一只手染满了血，没办法派上用场。大群毛毛虫涌向少年，企图以重量压垮他。
　　卡西转移到上空，逃离毛毛虫的包围网。
　　接着，他在下个瞬间如陨石般跳上甲板，踢散毛毛虫。
　　数量取胜的迪欧雷斯托伊以毛毛虫为挡箭牌，或是把自己当成诱饵，一点一点地削弱卡西的肉体。
　　这是一场攸关性命、你死我活的决斗。
　　每当双方展开攻击，废船就随之遭到破坏，逐渐化为一堆铁屑。
　　「你应该了解吧，大助？虽然知道没有意义，心里还是会不禁期待，对吧？」
　　魅子仰望大助。
　　「……」
　　正如她所说的。
　　大助见到在他眼前展开的战争，胸中油然生起了小小的期待感。
　　好强。
　　卡西的强大超乎想象。
　　假如魅子说迪欧雷斯托伊弱得跟婴儿一样的话是真的——
　　说不定能够获胜。
　　不只是大助，只要是附虫者，任谁应该都会如此期待。
　　「我也是一样。比起超越人类理解范围、诞生于世的迪欧雷斯托伊等存在，附虫者的可能性更让我为之入迷……」
　　卡西的咆哮掩盖了魅子歌咏般的声音。
　　白色闪光在废船上四处窜动。
　　卡西的身影消失了好几十回，之后又再度出现。每一次光芒迸裂，覆盖迪欧雷斯托伊的毛毛虫群就被消灭，然后终于——
　　覆盖迪欧雷斯托伊的白色盔甲剥落了。
　　卡西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让防风眼镜发出红光，同时急速转移。
　　「喔喔喔喔——」
　　瞪大充血双眼的迪欧雷斯托伊，身体被无情地轰得粉碎。
　　白色光芒的残渣形成一阵强风，将瓦砾高吹上天。当那些瓦砾随着大雨落在废船上时——
　　名叫迪欧雷斯托伊的存在，已经从废船上消失了。
　　大助亲眼目睹不可置信的光景，他浑身僵硬：
　　「打倒——〈浸父〉了——」
　　水熊虫没有袭击再次降落在烟囱上的白色附虫者。它们完完全全畏惧到无法动弹。
　　「卡西……！」
　　小皇在下半身崩落的状态下仰望烟囱。就连生性胆小、老是求助他人的少年也忘了自身处境，一脸难过地咬紧牙根。
　　先是α，然后是迪欧雷斯托伊——
　　那名附虫者战胜了两样灾难，可是身上却早已是一片血红。
　　从头到脚，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流血。看在旁人眼里，甚至还会以为他已经站着死去。就连连帽外套和防风眼镜也被毛毛虫咬破，破烂不堪。
　　「——」
　　卡西的脸孔被鲜血沾湿，他透过防风眼镜，仰望头顶上方。
　　在那里的——是最后剩下的灾难。
　　爱儿比欧蕾妮。
　　「如果他的——卡西这名附虫者的力量，完成度能够再高一些……」
　　卡西的身影，在低吟的魅子视线前方消失。
　　发出紫色光芒的蝴蝶群接连起火燃烧，消灭无踪——
　　接着，位在直线上的爱儿比欧蕾妮的上半身也爆炸四散，灰飞烟灭。
　　「或者是，小皇能够怀抱截然不同的愿望……」
　　然而下一个瞬间，闪耀紫光的水熊虫从剩余的下半身涌出。那些水熊虫聚集、变形，恢复原本的美女样貌。
　　「——呵呵。」
　　爱儿比欧蕾妮七彩的眼眸，注视着转移到远方的卡西。
　　卡西见到她毫发无伤的样子，一瞬间错愕失语。
　　小皇的表情霎时冻结。
　　「什么——怎么会……跟我一样……」
　　卡西再度消失。
　　爱儿比欧蕾妮的身体毫无招架之力地碎裂分散。
　　可是——
　　水熊虫依然从身体的残骸中涌出，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复活。
　　「这样是行不通的——」
　　大助痛苦低吟。
　　他曾经数次与〈暴食〉交战，所以他非常了解。
　　〈暴食〉能够使用自己生出的附虫者之能力。
　　而小皇的能力是——「不死」。
　　因此，给予他这份能力的爱儿比欧蕾妮也得到了「不死」的力量。
　　「又假如命运能够稍微改变齿轮的转动方向——在这里诞生的东西，也许就会在此时全部消失，世界也就不会有所变动了。」
　　魅子边说边仰望反复攻击的卡西：
　　「可是……」
　　浑身是血的卡西降落在烟囱上。破碎的防风眼镜，从仰望天空的少年脸上掉下来。
　　在他茫然若失的视线前方的——
　　「呵呵呵——」
　　是悠然嗤笑的爱儿比欧蕾妮。她理应已经毁灭好几次的身躯上，竟然没有半点伤痕。
　　卡西还想继续踏步向前，但是——
　　「呵呵呵」
　　顿时间……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
　　少年气力耗尽、失去光辉的双眼望着地面。
　　他注视着泪，然后看着在车里熟睡的女孩——
　　笑了。
　　大概是在死前的瞬间想起什么，于是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吧。
　　卡西笑容满面地倒下再也没有起身。
　　「卡西——！」
　　小皇的恸哭，在下着大雨的人造陆地里回荡着。
　　「最初的同化型在诞生后没多久就死了。然后——」
　　魅子说话的同时，某样东西从龟裂的甲板裂缝中爬出来。
　　是白色的毛毛虫。
　　大助表情扭曲。
　　「居然还活着——」
　　一小团毛毛虫敏捷地爬上废船。
　　牠们聚集在倒在烟囱上的少年身上——
　　「——毁灭我的人啊……献上你的身体吧。」
　　接着，只见卡西缓缓起身。
　　从他充血的眼睛和口气，就知道那不是生前的卡西。
　　「让你的力量成为我的——」
　　卡西用丑恶的神情嗤笑，他突然间停止动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少年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
　　「呜……喔喔喔！你……你这家伙——」
　　一支针筒刺进了少年颤抖的手臂。
　　「我的容器——要腐败了——」
　　刻划在卡西身上的伤口溃烂，皮肤也变成了红色。
　　魅子继续说：
　　「——这是陷阱。卡西担心迪欧雷斯托伊还活着，于是在自己的肉体里施打了剧药。」
　　卡西——不，迪欧雷斯托伊从烟囱上跌落。
　　他在倾斜的甲板上反弹，坠落至地面。
　　「呜喔喔喔——你这家伙——」
　　泪朝着口吐诅咒、不住挣扎的迪欧硹田斯托伊举手一挥：
　　「捉住他！将怪物封锁在那具身体里！」
　　那声命令，悲痛得像是拼命挤出来似的。
　　迷彩服们朝迪欧雷斯托伊射击麻醉弹，然后用胶带和钢制的箱子等将其层层封住。
　　泪身后穿着高级套装的人们，立刻靠到青年身边：
　　「一之黑会长，后续的处理就交给我们吧。毕竟，那本来是我带到拍卖会上展出的商品。」
　　长发青年，与跟随在他身旁的美女向泪请求。
　　泪紧抿双唇，用力紧握的拳头上浮现青筋：
　　「我知道了。记住，务必要将他永远封印在我们圆桌会之中——」
　　「那是当然的……」
　　魅子俯视那幅景象，一脸感到可笑地瞇起眼睛：
　　「被捉到的迪欧雷斯托伊和α，原本应该要由圆桌会进行处置，但是却因为利害关系不一致而惹出了麻烦。会员之间开始互相争夺，过程中甚至有一些愚蠢的人被变成了附虫者……」
　　「——呵呵呵。」
　　爱儿比欧蕾妮率领紫*背对着废船离去。迷彩服等人用*予以追击，却无法将她打倒。
　　魅子目送美女逐渐远去，一面起身：
　　「天敌消失，爱儿比欧蕾妮于是成了自由之身。」
　　紫色光芒向着彼方的天空越变越小——
　　最后完全消失。
　　「虽然多少有点不一样，不过这的确是过去实际发生过的事。」
　　大助叫住打算走下废料山的少女：
　　「你要去哪里？」
　　「摸鱼摸了好一会，我打算接下来要好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一方面也是为了从这个恶梦中醒来。」
　　魅子转头望向大助，瞇起双眼。
　　口罩少女步下废料山，走近废船。
　　然后，她咳了一声。
　　泪注意到魅子后朝她伸手：
　　「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来吧，魅子！」
　　魅子左右摇头：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应该会在相遇的那瞬间，就把你们全都杀了吧……」
　　她拉下口罩，露出浮现微笑的嘴角：
　　「小皇、卡西、泪……还有我也是……我们都不该来这里的……」
　　泪水从魅子的双眸滑落。
　　那幅情景，让大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助曾经见过那个景象。
　　他在包围赤牧市的浓雾中，清楚地看见那个瞬间。
　　表情又哭又笑的魅子，断然直言：
　　「因为我们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那无疑是一则预言。
　　不过，并不是显示未来的预言。
　　而是被已经过去的时代告知，任谁也无法阻止的不祥暗示——
　　那才是大助所目睹的，预言的真相。
　　「泪——！魅子——」
　　水熊虫在魅子身旁聚集，形成一个宛如殭尸的发髻头人影。
　　小皇的表情在憎恶和愤怒下扭曲，整个变得判若两人，他大吼：
　　「一切分明都是你们的错！利用父亲实际继续进行研究的人是魅子，而圆桌会帮助了她……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你说什么——」
　　大助惊讶得倒吸一口气。
　　姑且不论圆桌会，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魅子就是进行研究的人。
　　但是，那番话应该属实。
　　因为魅子自己说过。
　　〈原始三只〉诞生的那瞬间——废船里所有人的意识全都彼此混合，共享了记忆。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晓得吧，小皇？我会那么做，纯粹只是为了让我父亲埋首于研究，好让他忘却悲伤而已……」
　　魅子一脸感伤地微笑。
　　「开什么玩笑……！那种藉口——」
　　「况且，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的确是我和圆桌会的错——但是并不是只有我才对。」
　　小皇的表情顿时凝结。
　　「卡西会死，还有世界会变得有〈虫〉存在——小皇，你所怀抱的梦想也得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
　　「都是因为你希望『不死』，卡西才会死的。」
　　小皇的脸眼看着变得哭丧起来。
　　「真的是……我的错吗……？」
　　「不过你别担心。即使你怀抱的梦想罪孽深重到改变世界，整个人又变得跟怪物一样面目全非——」
　　魅子笑了。
　　泪水早已止住。
　　取而代之地，少女的笑容——充满了无尽的慈爱。
　　「我依然会爱着你。」
　　好比纯洁无瑕的孩子。
　　又彷佛是妖艳的大人。
　　那是犹如锁链一般，紧捉住所见者不放的慈悲笑容。
　　「我在你们身上看见了真正的『不死』。」
　　魅子展开双臂，像是要迎接全身僵硬到有如被捆住的小皇。
　　「以前在废船上游戏时，我其实一点都不相信那种东西。那只是我用来让父亲继续留在梦里的权宜之计罢了。可是，见到卡西、小皇你们几个，我终于体悟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肤浅。」
　　「魅子……？」
　　看到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容，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来想要援救少女的手无力地垂下。
　　「什么让一切在此结束，这话太没有道理了。」
　　魅子靠近下半身由水熊虫群组成的小皇。
　　她一副怜爱地紧搂住那具丑恶的身躯。
　　「像卡西和你这样的存在，才是抵达真正的『不死』的过程。」
　　附虫者的未来是「不死」——
　　魅子是这么说的。
　　「——必须继续下去才行。」
　　泪举起手。
　　迷彩服等人将*口对准魅子。
　　「要是我死在这里……小皇，你就会就变得永远孤零零的了。」
　　魅子对小皇低语：
　　「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够替你生出跟你一样的『不死』——」
　　发髻头少年茫然抬头。
　　然后，他缓缓地望向泪——
　　水熊虫群沙沙作响，挡在魅子的前方。
　　「小皇——」
　　泪不禁语塞。
　　「我们就此道别吧，泪。你我要走的路不一样。」
　　魅子望向泪的身后。那里停放着他女儿正在熟睡的高级车。
　　「还有，请你不要再插手管我们的事了。你应该不想把心爱的家人卷进来吧？」
　　「……！」
　　魅子温柔地对脸色大变的泪微笑。
　　在有如地狱的光景中，双方对峙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从哪儿开始飘起了乳白色的雾。
　　大助见过那团浓雾。
　　那跟包围赤牧市，将他引诱到过去世界的雾一模一样。
　　「看样子，这场游戏也要结束了。」
　　魅子扬起视线。
　　她瞇着眼睛，仰望站在废料上的大助：
　　「我们下次在现实中相会吧。」
　　在急速被浓雾笼罩的人造陆地里，大助俯视那名少女。
　　以名为爱的锁链束缚所见者，宛如圣母般的微笑。
　　在这世上，他只认识一个那样的人。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吗——」
　　大助说出那人的名字：
　　「魅车八重子——」
　　废船。
　　人造陆地。
　　身穿迷彩服与高级套装的人们。
　　以及——
　　一之黑泪守。
　　一玖皇嵩。
　　魅车八重子。
　　在那个时代、那个时刻，见证世界改变那瞬间的人们，他们的身影渐渐被白色浓雾所掩盖。
　　「尽快把我找出来，火种一号局员〈郭公〉。」
　　被浓雾覆盖消失的瞬间，八重子收起了微笑。
　　「我们的敌人此时此刻正逐渐变得强大——」
　　「什么……？」
　　我们的敌人。
　　大助正打算反问那是什么意思，他的手却被雾隐藏消失——
　　接着他便顿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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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6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4.00　Release
　　
　　浓雾散去，大助见到自己眼前的视野一片潻黑。
　　黑色的团块蠢动、聚集、流动。
　　那是——乌云。
　　「……！」
　　大助身子一颤。察觉到自己正在仰望天空，他突然回神。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只见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穿上潻黑的长大衣。腰间插着自动*，脸上也戴上了大型防风眼镜。
　　正在下雨。
　　冰冷的水滴，以及风从一旁吹来的触感非常真实。
　　只要像这样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即可清楚地知道。
　　知道他之前作了好长的梦，一直在梦里四处奔走。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意识依然混乱。他摇摇头，望向脚边。
　　广大的街景在下方扩展开来。
　　是赤牧市。他看到好几栋以前住在这里时，曾经见过的熟悉建筑物。
　　大助——正伫立在高楼大厦的屋顶上。
　　「我为了潜入赤牧市，于是进到雾里……从那时起，我所见到的就应该全是幻觉。在过去的赤牧市，我……」
　　大助误闯的，是从前的赤牧市。
　　魅子、小皇、泪、卡西。
　　他与如此自称的人们相遇，一同旅行，并且抵达了预言之地。
　　然后，他看见了。
　　看见〈原始三只〉诞生的瞬间。
　　看见一切开始、世界改变的那个时刻——
　　「那难道只是幻觉吗……？」
　　大助在雨水的拍打下举起手。
　　缠绕绿色光芒的郭公虫停在他的手指上。
　　可以使用〈虫〉的力量——
　　大助已经回到现实。
　　「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试图潜入赤牧市的他，确实曾经被囚禁在虚假的世界里。
　　他可以猜想得出来，那团雾应该是出自附虫者的能力。尽管还不晓得对方是谁，但是大助恐怕是受了某种攻击，才会看见幻觉。
　　然而，他不记得自己有爬上高楼大厦的屋顶。
　　关于自己毫发无伤这一点，也令他深感疑惑。对方应该随时都能杀了大助才对。
　　读不出无形敌人的意图。
　　在满怀困惑的状态下，俯视街道——大助感觉到不太对劲。
　　「没有人……？」
　　快餐店和办公大楼林立的大马路上，没有半点人影。
　　别说是人行道上的行人了，甚至也看不见行驶在国道上的汽车。
　　鸦雀无声的大马路上，只有雨水的敲打声毛骨悚然地响着。
　　「难不成我还在梦里……？」
　　见到超脱现实的情景，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们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在幻想世界里被告知的不祥预言在脑中复苏。
　　「——吗？请回答我！〈郭公〉！」
　　突然间，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大助吃惊地按住耳朵。
　　「〈郭公〉！你没事吧？快点回答我啦！」
　　「——柊子？」
　　是大助熟悉的声音。女人似乎是透过内建在防风眼镜里的无线电说话。
　　「啊！啊！〈郭公〉？你是〈郭公〉对吧！你不要紧吧！都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响应，害我以为你怎么了哩……！」
　　「我没事。我……我很好。」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也没有受伤什么的？那你为什么一潜入赤牧市，就忽然断了音讯嘛！你是在跟谁作战吗？」
　　果真是柊子的声音没错。这位不太可靠的代理分部长的狼狈样，是谁也模仿不来的。
　　大助确切感受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感觉安心许多。
　　「你不用担心啦。至于作战——我想……应该没有。」
　　「应该？那我问你，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居然整整两天连个定时回报也没有！」
　　「两天？」
　　大助不由自主地反问。
　　他很清楚自己遭受谜样的幻觉攻击，并且暂时失去了意识，但是——
　　在过去世界奔走的时间，也恰好就是两天。
　　「我有这么久没跟你们联络吗——」
　　「你怎么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你现在人在哪里？啊，没关系，我们现在就侦测防风眼镜的位置！你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不知道……」
　　他只能这么回答。
　　如果报告自己见到了过去的世界，那样只会让柊子白操心而已。
　　再说，他也没办法确定那真的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真是的！你一进入雾中就断了音讯，就连防风眼镜的定位系统也感应不到你的位置！虽然我相信你是〈郭公〉，所以绝对不会死，可是我还是担心得要命呀！」
　　「抱歉。我人没事，不过目前还无法掌握这里的状况。赤牧市外现在如何了？市内这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啊，我们侦测到你的所在位置了——啊啊啊！那……那那那那里！糟糕！〈郭公〉，你不可以留在原地！」
　　大助蹙起眉头。
　　「不可以？什么东西不可以？」
　　「那里也快被吞没了！」
　　吞没。
　　大助听了她的话，还是一头雾水。
　　「快说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真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是不知道才要你解释啊！」
　　「你……你失去音讯之后没多久……覆盖赤牧市的雾就散了。」
　　「什么——」
　　大助从大楼的屋顶往外探出身子，环视无人的街道。长大衣随着一旁吹来的风飘扬，拍打着身后的栏杆。
　　覆盖赤牧市的浓雾散了。
　　如果那是真的，不要说空无一人，就算特环进入赤牧市应该也没问题。可是——
　　「赤牧市的市民虽然受到雾的影响，情绪上十分不安，但是幸好并无死伤，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不过没多久，我们就接到中央本部的情报班传来的紧急通讯，可是通讯一下子就遭到某种阻碍而中断了……」
　　「本部传来的紧急通讯？内容是什么？」
　　「请求紧急救援。——也就是SOS。」
　　大助顿时愕然失语。
　　中央本部请求救援？
　　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中，拥有最高战斗力的中央本部？
　　「不会吧……？」
　　「他们好像被困在要塞——本部的据点里！由于一方面也担心危险的存在会从要塞内被释放到地面，于是我们向市内提出了疏散劝告。」
　　「中央本部被困住？危险的存在……？」
　　「我们已经与*合作，让特定地区的居民全数撤离本部了！表面上的疏散理由是因为发现未爆弹，不过现在也快隐瞒不下去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要塞里不是有HARUKIYO在吗？」
　　魔人应该在中央本部里才对。
　　尽管不晓得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赖在本部里，不过实在让人很难相信，有那个战斗力强到过分的男人在，居然还会陷入这样的窘境。
　　「我不晓得啦！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啊啊！快接触到了！别说那么多了，请你现在马上撤退！撤退！」
　　「你说撤退……究竟是什么要来了——」
　　大助环视赤牧市街景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那东西在于下方延伸的国道尽头，一点一点地渗出涌现。
　　黑潻漆，如烟雾般不规则的气息。
　　从林立的大楼缝隙间，爬行般现身的黑色气息，似乎正缓缓朝大助所在的方向前进。
　　「那是什么——」
　　「快……快逃啊！好几个前去侦察的北中央分部的局员都被吃掉了！就算〈郭公〉你再厉害，一个人也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伴随着黑色气息，确切将大楼整个吞噬的白色物体。
　　简直就像在绘有城市的图画上，重复抹上白色颜料一样。
　　一整面地……
　　污秽的白一点一滴地侵蚀赤牧市。
　　「——」
　　不久，大助看出了那恐怖颜料的真面目。
　　是毛毛虫。
　　绝对不会看错。
　　大助从前——无论过去或现在，曾经目击过好几次那些毛毛虫。
　　从中央本部被释放出来的危险存在是什么。
　　大助终于明白了。
　　「快……快逃呀！〈郭公〉！」
　　柊子大喊。
　　「〈浸父〉的本体被放出来了！」
　　缓慢。
　　而确实地。
　　洪水般的毛毛虫群，逐渐将大助的视野染成雪白。
　　



4.01　大助　Part11
　　
　　从大楼往下俯视的街道，正逐渐被白色毛毛虫所吞噬。
　　马路、汽车，以至高楼大厦，全都被蜂拥而至的白浪覆盖，消失在瘴气之中。
　　侵蚀的速度仅管迟缓，但照这样下去——
　　「请你快点撤退！〈郭公〉！」
　　上司五郎丸柊子透过防风眼镜的无线电吶喊着。
　　「真的是〈浸父〉吗……？」
　　大助曾经与〈浸父〉作战过。
　　〈浸父〉会生出身上栖宿着不定型〈虫〉，的特殊型附虫者，外表像个老人，总是带领着一大群毛毛虫——
　　然而，如今在下方爬行的毛毛虫，其规模却与之前所见天差地远。
　　——那玩意儿不过是他的其中一个碎片罢了。
　　说这句话的，是同为〈原始三只〉的〈暴食〉。
　　——中央本部把〈原始三只〉的其中一人藏起来了……
　　说这句话的，是从前跟大助同样隶属东中央分部的少女。
　　倘若与大助战斗过的只是〈浸父〉的一部分，而逼近眼前的才是本体——
　　「中央本部果然把〈浸父〉藏起来了吗……」
　　依大助所见到的过去，〈浸父〉——迪欧雷斯托伊应该被圆桌会带走了才对。
　　可是现在，〈浸父〉却不知为何落在中央本部的手上，而且还因为某种原因遭到释放。
　　「啊，不对，『本体』二字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我想本部应该不会承认吧。」
　　「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他们一定会马上改变态度改口承认的。」
　　「说……说得也是，那就暂时把敌人当成是〈浸父〉的本体好了。」
　　「中央本部现在的状况如何？该不会已经全灭了吧？」
　　「自从请求救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消息。看来恐怕是被困在要塞里面了……」
　　被数量如此众多的毛毛虫压在底下，就算是中央本部，应该也撑不了太久。
　　为何到了今天，〈浸父〉的本体才被释放出来——
　　虽然在意其中的理由，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慢慢推理了。
　　「既然目标这么庞大，那看来除了直攻本体也没别的法子了。我现在就去找本体。」
　　也许是长久遭到幽禁而产生的恨意，又或者是有别的因素。
　　〈浸父〉的力量确实比诞生的瞬间增强许多。
　　眼前的景象，清楚说明了那令人厌恶的事实。
　　「我说过不可以！你就快进入敌人的射程范围了！」
　　「射程范围？」
　　就在大助反问之时——
　　一栋被毛毛虫和瘴气吞没的高楼大厦……
　　建筑物的顶点隆起。
　　一大群毛毛虫，形成恰好一人份的大小——
　　「——」
　　「某样东西」从毛毛虫的缝隙间看着大助。
　　是深红色的混浊双眼。
　　一瞬间，他窥见了一张腐朽发黑的脸孔轮廓。
　　大助认得那张脸。
　　「卡西——」
　　正当大助准备拔*时，一阵破碎的巨响朝他的头顶直轰而来。
　　彷佛用力让质量惊人的金属彼此相撞，所产生的刺耳声响。
　　是钟声。
　　「……！」
　　他表情痛苦地一抬头，就见到巨大的建筑物浮在空中。
　　是〈教会〉。
　　〈浸父〉的能力发动体。
　　大助立刻动身想要逃离，然而已经太迟了。
　　「糟糕——」
　　大助的四周吹起漆黑的瘴气风暴。
　　尽管想逃，他的双腿却完全无法动弹。
　　一转眼，视野就被黑暗所包围。
　　覆盖天空的云层。
　　在下方扩展的赤牧市街景。
　　一切都因恶意充斥的黑暗瘴气和刺耳钟声而消失远去。
　　「你在期盼什么……？」
　　嘶哑的说话声，在封闭感官的黑暗中响起。
　　尖锐、破碎，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
　　「你在渴望什么……？」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的空间。
　　大助连自己是用双脚站立，还是躺着都不晓得。
　　「你在祈求什么——」
　　黑暗中亮起了灯光。
　　随着灯光越来越大，大助发现自己正站在地面上。不知不觉间，他身上的装备已经解除，遮蔽脸孔的防风眼镜也早已消失不见。
　　忽然间，脚下的地面变得柔软起来。
　　「非得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那——不是地面。
　　是由人堆栈而成的山。
　　多到数不尽的人们横卧在地，而且每一张脸都是大助熟悉的面孔。
　　「你的梦想，吃掉了这么多的梦想。」
　　是被大助亲手打成缺陷者的附虫者们。
　　「你的梦想就这么有价值吗……？」
　　缺陷者们起身，紧紧缠住他的身体不放。
　　沉重的重量让大助的肩膀发出哀号，锐利的指甲则撕裂他的皮肤。
　　「你的梦想……对弱者而言是恶梦……」
　　面对难以忍受的痛苦，大助——没有出声叫苦。
　　他咬紧牙根，缓缓闭上双眼。
　　他的脖子被勒住、指甲陷入肉里、内脏遭到剜挖的感觉一把揪住了他的脑髓。彷佛所有神经都受到拉扯般的痛楚令全身麻痹，自己温暖的鲜血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你的梦想延续得太久了……」
　　即使痛觉、憎恨、恐惧企图埋没他的身心，大助依旧不为所动。
　　在所有感官发出的悲鸣声中，他专注地寻找自己心中的门。
　　那扇门一定存在。
　　探寻被一切折磨覆盖、隐藏的门——
　　终于，他找到了。
　　在被黑暗笼罩的空间里，有一扇门透出光线。
　　「你持续了好久的梦想……是恶梦……」
　　他使劲扳开门。
　　那扇为充满憎恶的世界带来光明的门是——
　　大助的双眼。
　　「那些我早就知道了——」
　　不断遭受白色毛毛虫蹂躏的街道，呈现在打开自己双眼的大助面前。
　　天空中则飘浮着厚重的云层。
　　「这句话我应该之前就说过了才对。你别想再拿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我。」
　　大助的目光射穿了远方的高楼大厦。
　　原本在那里的「某样东西」已经失去踪影，只剩下一大群的毛毛虫。
　　大概是见到大助摆脱了精神攻击，于是就立刻逃走了吧。
　　他的力量不仅比从前更为强大……
　　个性也变得更狡猾、更小心谨慎——
　　大助咋舌一声，把手按在防风眼镜上：
　　「柊子，我刚才遭到〈浸父〉的精神攻击了。」
　　「什么？你、你没事吧？所以我才要你快点离开呀！我猜，那恐怕也是北中央分部的侦察兵被击败的原因！那是什么样的攻击？」
　　「跟〈浸父〉以前对我进行的精神污染一样。不过从痛觉被侵占这一点来看，敌人的力量或许已经强化了。就算在毛毛虫中看见人影，最好也不要跟对方四目相交。」
　　「了……了解……！我会警告所有分部的！〈郭公〉，你不要紧吧？」
　　「我没什么事。」
　　大助平时就有在接受抵抗精神攻击的训练，也累积了相当充足的经验。
　　如今不可能还会被精神攻击打倒——
　　他本来是有这样的自信。
　　「……」
　　然而潜入赤牧市时，大助却轻易地被带到过去的幻想世界里。
　　那应该也算是精神攻击的一种。
　　为何自己会如此轻易地遭受攻击？
　　是因为在那团乳白色的雾中感觉不到敌意吗？
　　就算是这样，现在的自己也的确比以前来得衰弱。
　　手中的力量所剩无几，连能否再全力作战一次也是未知数——
　　「……看来得借助中央本部的力量了。」
　　大助喃喃低吟。
　　侵蚀赤牧市的毛毛虫大军不断增加。
　　这不是单凭大助一人就处理得来的状况。
　　他之所以能够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都是因为看见了过去的幻觉。
　　即便不使用附虫者的力量，他仍遇见了与〈虫〉奋战的人们。
　　那些人比大助以为的还要强大。
　　虽然也被从前的战友这么说过，不过看样子，大助真的一直都太自以为是了——
　　「我……我也有同感。不过，通往地下要塞的出入口完全被毛毛虫覆盖住……」
　　「没办法靠近吗？」
　　「是的，那些局员才正想接近，随即就纷纷倒了下来……可能是受到你所说的精神攻击吧。目前我们是有在考虑派出高阶局员，可是每个分部都担心自己的王牌有个万一，所以迟迟没有得到一个结论……」
　　中央本部一不出声，立刻就成了这副德性。唯独这种时候，真教人怀念起本部的独裁作风。
　　大助不耐地咋舌。再这样下去，事情不会有解决的时候。
　　「我去。你指引我到最近的出入口。」
　　「什么！可……可是，我本来打算把下落不明的〈郭公〉回来的事情告诉所有分部，好提振士气耶。」
　　「别说那么多了，快一点。」
　　「唉，又是单独行动啊……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情况下，确实也没有人可以跟你一起去。」
　　「为了以防万一，你叫有夏月在附近待命。」
　　大助的防风眼镜上浮现地图，映照出通往要塞的出入口位置。
　　「你可要确实跟我回报喔？免得你又不见人影了。」
　　绿色郭公虫停伫在大助的肩上。它的身躯如弹开似地产生变化，化作无数只触手，与大助的全身进行同化。
　　「知道了。」
　　全身浮现发光纹路的大助朝地面一蹬。
　　他回到屋顶的末端，拔腿助跑——然后纵身一跃。
　　黑色长大衣在赤牧市的上空飘扬。
　　划过风，大助用强化过的脚力降落在隔壁大楼的屋顶上。绿色光芒窜动全身，混凝土制的地板大大地凹陷。
　　接着，他又跳往邻近的大楼，不断朝地面接近。
　　不知降落了几次后，大助来到国道上，见到毛毛虫正往他这边逼近。
　　但是大助无视毛毛虫的存在，绕道跑向目的地。
　　「就快到了。那里不晓得有什么在等着，你可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
　　不久，大助来到一栋大型建筑物前。
　　以前用来掩饰通往中央本部的地下据点的出入口时，这里原本是外科和内科的老旧复合式医院遗址。
　　可是现在，这里却变得面目全非，跟以前截然不同。
　　不停蠢动的白色物体将建筑物整个覆盖，就连墙壁的颜色也分辨不出来。
　　「真惨——」
　　外面都变成这副模样了，想必里面一定更糟糕吧。
　　大助皱着脸靠近建筑物，结果毛毛虫立刻朝他涌了过来。
　　「啧！」
　　先试着打一*，看看情况如何好了——
　　正当大助准备拔*时——
　　「……！」
　　突如其来的轰隆巨响和晃动震动了空气。视野被染成一片金黄。
　　原来是一道闪电，落在挤满白色毛毛虫的院区内。
　　电击和冲击波击退了毛毛虫群。
　　「什么……？」
　　大助立刻摆出防御姿势，他眼前浮现出一个金色的轮廓。
　　一双站在焦黑地面上的腿十分修长。腰部纤细，胸部则描绘出平缓的曲线。
　　然而——那不是人。
　　闪耀金色光芒的轮廓「啪擦啪擦」地应声爆裂，摆动的长发末端更将飞散的毛毛虫烧毁消灭。
　　那是由放电现象模拟成形的女人。
　　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吧。那张美丽的脸庞，看起来不像是大助所认识的人。
　　「你是谁？」
　　如果是半夜在墓地里见到，恐怕会以为自己遇到鬼。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这肯定是某个附虫者施展出来的能力。
　　金色女人面对拿*指着自己的大助默不作答。
　　她不发一语地凝视大助的脸。
　　「……？」
　　接着，女人转身背对大助，将手朝旁边一挥。
　　电击风暴瞬间大作，击倒毛毛虫群。
　　就这样，一条烧焦的道路朝着医院内部开了出来。
　　女人回过头，又定定地注视大助。
　　「是……陷阱吗？」
　　大助一带着戒心如此嘀咕，女人忽然就泛起微笑——
　　身影随即迸裂消失。
　　大助举着*，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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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消失之后，毛毛虫群依然不敢封闭通往医院内部的道路。它们在地上来回爬动，唯独避开那个地方。
　　「柊子……这里好像有路可以进入地底。」
　　他把手按在防风眼镜上，向上司报告。
　　「不过看样子撑不久了。」
　　毛毛虫现在虽然避了开来，但是时间似乎所剩不多。只见通道变得越来越狭窄。
　　「没有时间了。快下命令。」
　　感觉得出来，不见人影的上司相当苦恼。
　　然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准许你去。」
　　五郎丸柊子用压抑的声音下达指令：
　　「火种一号局员〈郭公〉，请你现在立刻潜入内部，收拾残局。」
　　大助苦笑着踏出步伐。
　　「说什么要我去现场解决一切……你的命令还真是无趣耶。」
　　「你办得到吧？」
　　说不定是陷阱。
　　但是除了前进，他别无选择。
　　「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像土师了啦。」
　　大助说出从前的东中央分部分部长之名后——
　　举步踏入医院。
　　



4.02　大助　Part12
　　
　　医院里，可见范围内的一切全都被毛毛虫所占领。无论天花板或地板都不住蠢动的模样，让人有种置身巨大生物体内的错觉。
　　大助沿着唯一一条没有毛毛虫的通道前进。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方有一个洞。看起来应该是电梯的入口，但可能是受到毛毛虫的影响，电梯门和机体整个腐朽分解，只剩下一个空洞在那里。
　　「意思是要我从这里下去吗？」
　　大助投身跃入洞中。
　　纵长的洞穴彷佛成了毛毛虫横行的洞窟。大助跳上勉强残留下来的钢筋，不断往下潜入地底深处。
　　「………进是进来了，不过好像没打算让我从这里出去的意思。」
　　往上一看，大助爬下来的洞穴很快就被毛毛虫堵住。
　　「假如这是陷阱，那敌人把我带到里面来……是为了把我跟中央本部一起困在这里吗？坦白说，要是办得到这一点，的确是可以削减掉特环大部分的战力——」
　　大助不知爬到了多深的地方，他降落在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地板上。
　　抬起头，眼前见到的果然又是布满毛毛虫的走道。
　　「可是话说回来，〈浸父〉会想到这些吗？」
　　他往地上一蹬，冲过通道。
　　大助从经过伪装的地面出入口，来到了要塞的最上层部分。这里主要是附虫者局员的生活区域，也是最靠近地面的楼层。
　　「实在好难想象〈原始三只〉会有这么人性化的想法……」
　　〈原始三只〉会受到人类的梦想吸引，并且将其吞噬——
　　那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及大助本身，从过去的经验中所得到的答案。
　　就像被花蜜引来的蜜蜂一样。
　　就像朝灯光聚集的飞蛾一样。
　　它们可说是为此而生，拥有绝对的本能。
　　这样的想法难道是一种错误？
　　「再说，现在也没有中央本部还平安无事的确证。要是他们早已全灭，我就真的成了落入陷阱的笨蛋了——」
　　走道的尽头，大助面露微笑。
　　「——不过看来是不会了。」
　　至今一直充斥视野的毛毛虫起了变化。
　　彷佛拉起了一条界线般，毛毛虫从某个地方开始便被阻挡在外，前进不得。
　　「看样子他们应该没事。」
　　轮廓模糊不清的〈虫〉出现在走道的前方。
　　那是约两公尺的细长身躯上，长有数十对纤细小脚的马陆。
　　大助见过那只〈虫〉。马陆一共有五只，毛毛虫群害怕挡住走道的它们，迟迟不敢前进。
　　大助跨过毛毛虫无法进入的界线，接近马陆。
　　「〈玉藻〉，是我，让我过去。」
　　巨大的马陆沿着大助的腿往上爬，将獠牙伸近他的脸。绿色烟雾密集形成的〈虫〉眼，紧揪住大助的心。
　　那是操控恐惧感的〈虫〉。大助与其宿主是旧识。
　　不一会，马陆将他放开，并且无声无息地离去，让出路来。
　　「情况似乎真的很严重……」
　　在无人的走道上奔跑一阵后，这次换成是黑色的云雾挡在前方。
　　大助一靠近，云雾就在空中凝固，化成锐利的爪子。
　　「〈霞王〉。」
　　爪子对他的声音产生反应，顿时停止动作。
　　黑色爪子在穿过一旁的大助身后扩散，恢复成原本的云雾。
　　〈玉藻〉和〈霞王〉都是中央本部里王脾级的战斗员。既然得由她们直接，而且是两人一起拉起防卫线，那想必情况一定相当艰困。
　　他又继续往前跑，没多久就看到一扇门。是居住区的入口。
　　大助一站在门前，门便立刻打开。
　　「——」
　　一阵喧晔朝他迎面而来。
　　那里是宽敞的大厅。
　　身穿中央本部的标准装备，也就是全白大衣的战斗员排出阵势，包围着大助。而在那四周，众多的白衣人们也用充满戒心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你真的是〈郭公〉吗……？」「有路可以通到外面？」「为什么你毫发无伤——」似乎对一号指定的来访感到困惑。
　　「——你身体还好吧，〈玉藻〉？」
　　在众多在场的白衣人之中，有一名格外与众不同的人物。那是一名在大衣底下穿着亮片迷你裙，背后插有小翅膀的少女。
　　「噗！你在说多久以前的事啊，〈郭公〉？虽然我从『流星雨之夜』后就无法激烈活动，不过操控〈虫〉的技巧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说完便露出小恶魔般笑容的少女，是刚才的马陆之宿主。
　　「〈霞王〉他们在里面。」
　　「知道了。」
　　大助结束简短的对话，快步穿越白衣人们。
　　在中央本部局员们充满惊愕和畏惧的视线下，他穿过好几道门——
　　「你是正牌的吧？」
　　一双鲜艳的蓝眼珠，目光锐利地贯穿踏入另一个房间的大助。
　　那是一名身穿白色大衣的金发少女。她的身后跟着看似部下的局员。
　　「本大人会这么问，都是因为最近有个叫『秘密客』的冒牌货四处出没。不过就算没有，现在这种紧急时刻，也必须提高警觉才行。」
　　黑色云雾缠身的少女，〈霞王〉充满敌意地瞪着大助。充斥室内的野兽般杀气，让跟她同一阵线的局员们也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
　　「——魅车在哪里？」
　　大助连声招呼也不打，径自环顾室内。
　　「我有话要问那女人。」
　　「……啧！」
　　〈霞王〉不悦地咋舌一声，并让弥漫室内的黑色云雾消失。
　　「看你不听人家说话的样子，的确很像是本人……不过，你是怎么进入要塞的？有地方可以出去外面吗？既然要增援，那其他局员在哪里？」
　　虽说解除了戒备，〈霞王〉却依然挡在通往后方的门前。
　　「只有我一个人。我原本是打算来看看情况的，结果到了出入口不知为何就进得来了。不过出口已经被毛毛虫堵住了。」
　　「什么？你这家伙是白痴吗！这根本摆明了是陷阱嘛！居然连你也轻易被困住，信不信我宰了你！」
　　「魅车人呢？已经死了吗？」
　　「听我说话啦，你这臭小子！你给我仔细看看本大人的脸！要是那女人已经死了，本大人一定会笑得更开心！」
　　周围的局员们全都为室内的险恶气氛紧张不已。
　　但是大助和〈霞王〉向来都是这样说话的。
　　「让〈郭公〉进来。」
　　防风眼镜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不是五郎丸柊子。进入要塞之后，局员即可透过防风眼镜听见中央本部的通讯。
　　「他不是冒牌货。」
　　「……哈，我们刚才一直意识不清的副本部长大人，现在总算恢复原状啦。」
　　〈霞王〉不情愿地抛下这句话，从门前退开。
　　大助正准备通过〈霞王〉身旁时，忽然又停下脚步。
　　「HARUKIYO人呢？」
　　金发少女一听见他小声询问，立刻沉下脸来。
　　「我哪知道。都是因为那家伙不在，事情才会搞成这样。真是可耻。」
　　「这里大概还可以撑多久？」
　　「最多五个小时吧……咱们这些人之所以看起来没什么事，都是托〈宁宁〉再生能力的福。不过她也快到达极限了。」
　　「……」
　　「是时候攻击了。之前我们一直努力防守，不过现在就算万一本大人不行了，也还有你——」
　　「别指望我了。」
　　〈霞王〉瞪大蓝色的双眼，凝视大助：
　　「我不晓得自己还剩下多少力量可以作战。」
　　这句话若是被别人听见，肯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一号指定〈郭公〉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最后绝招。尽管人们对他抱持的感情多半是憎恶，他仍深知自己已成为附虫者们的精神支柱。
　　「……混账家伙。」
　　〈霞王〉咒骂一声，别开视线。不知她是在生气，还是——感到泄气。
　　「你还没实现跟本大人的约定啊。」
　　大助沉默地通过〈霞王〉身旁。
　　约定。
　　不止〈霞王〉。
　　大助还有好几个约定尚未实现——
　　「——你来了啊，〈郭公〉。」
　　他一穿过门，便见到那个女人站在房间里。
　　宽敞的房间灯光昏暗，数十名穿戴白色大衣的少年少女们坐在地板上。
　　正面对着类似计算机的机器的人，是隶属情报班的附虫者。应该是正在尝试恢复与外界的通讯，以及掌握据点内部的状况吧。
　　伫立在房间中央、年约二十岁后半的女人，对大助露出温柔的微笑。
　　她用安心和畏惧让被捕捉到的人无法动弹的，锁链般笑容——
　　大助亲眼目睹了那副笑容诞生的瞬间。
　　「还是我应该说欢迎回来呢？毕竟，你平安无事地从『那个世界』归来了。」
　　大助脱掉防风眼镜，露出脸孔，瞪着眼前的女人。
　　「——魅子。」
　　「十几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大助在这世上最讨厌的女人。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的副本部长，魅车八重子一说完——
　　就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4.03　大助　Part13
　　
　　「进去吧。」
　　魅车把大助带到隔壁房间里。
　　「地面上的状况如何？」
　　那里似乎是一间仓库。紧急照明灯的微弱光线，照亮了摆放不锈钢层架的房间。
　　「请报告各分部的动向，〈郭公〉。」
　　魅车用手指抚摸摆在层架上的罐头，看来粮食储备十分充足。
　　「……市民来不及避难是迟早的问题，目前也没有足够的战力去对付毛毛虫。另外，各分部正思考如何将中央本部从要塞中救出。」
　　大助以战斗员〈郭公〉的身分报告现况。
　　在他眼前的，是副本部长魅车八重子。
　　丝毫没有在过去世界中见到的魅子之影子。他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仔细一瞧，她的眼睛和声音确实仍保有魅子的样子。
　　「我看他们八成会失败吧。毕竟每个分部都缺乏打破现状的战力，又没有指挥官有能力将所有人联合统整起来。不过要是你家的分部长在，那就另当别论了。」
　　魅车轻声笑了起来。大助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你的意思是，不管做什么都没用？」
　　「我没有这么说。我也有我的想法，只不过有点不可思议就是了。」
　　魅车望向这边。
　　「我所想到的作战计划——都跟一号指定有关。」
　　「……」
　　「只不过，其中一项很快就报废了。你不应该来这里，而是应该留在上面统合地面的局员。我在『那个世界』里也说过，你的脑筋真的很差。」
　　那个世界——
　　也就是，过去的世界。
　　光听她刚才到现在所说的话就知道。
　　被拉进那个幻觉里的人不止大助，魅车似乎也是一样。
　　大助与眼前的女人，共同目睹了〈原始三只〉诞生瞬间的情景。
　　与魅车八重子——自称魅子的口罩少女。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对魅子那么不耐烦了。既然魅子就是魅车八重子，那我会有那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也见到和我一样的幻觉了吗？」
　　「在幻觉里就另当别论，不过现在我是你的上司。你要是敢打我，小心会因为犯了反叛罪而被逮捕喔！」
　　「……我所见到的景象，真的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吗？」
　　「大致上是的。」
　　魅车用指尖轻敲玩弄着罐头：
　　「我父亲埋首于『不死』的研究，引起了当时的圆桌会的关注。不过那项研究对脑筋不好的父亲来说负担太重，所以我就偷偷地接手进行。」
　　「……」
　　「我父亲发现这件事之后非但没有感谢我，反而还心生害怕，企图杀了我。所以我才带着实验体逃跑，打算让这场梦就此结束——结果就遇见了他们。」
　　他们。
　　大助知道他们是谁。
　　「小皇、泪……卡西。」
　　「就是一玖皇嵩、一之黑泪守，和卡书亚·阿尔提尼斯。」
　　而且认识他们。
　　首先是，一玖皇嵩。
　　那个名字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中央本部本部长的名字。
　　尽管他取代空有虚名的局长握有实权，这几年却不再于人前现身。包括大助在内，极少有人知道他为何消失无踪。
　　「一玖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一之黑泪守你应该也见过面吧，〈郭公〉？」
　　大助当然认识他。
　　因为，那个名字也与过去的决战有关。实际上，两人从更早之前就有所渊源——不过身处决战核心的人，其实是一之黑泪守的独生女。
　　照理说早已过去了的战役，其实从更久以前就——
　　与一切的开端紧紧相系。
　　正因为得知了那项事实，大助才会大受打击。
　　「卡书亚他……那个名字甚至不是他的本名。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没有他实际存在过的证明。这个国家，经常有像他那样的人潜伏进来。」
　　无名的异国少年。
　　他的真实身分不明。
　　然而，却是最初诞生的同化型附虫者。
　　在诞生的同时，便为了阻止世界剧变而战，最后气绝身亡。
　　是存在人数仅有数例，却不断出现特异情形的同化型附虫者的——第一人。
　　「那个时候——是〈虫〉真正诞生的时刻吗？」
　　对于大助的问题，魅车八重子——
　　「是的，没有错。」
　　明确地点头。
　　「其实事情是有征兆的。可是，那本来应该只是一个绝不会成功的实验……就连我也不明白那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魅车八重子露出被唤作魅子时的笑容。
　　天真烂漫。
　　简直像在祝福整个世界般的，温柔笑脸。
　　「你就是——原因吗？」
　　完全出自下意识地……
　　等到回过神时，大助已经把*指向魅车。
　　他分不清现在在自己心中纠缠的情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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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愤怒？
　　是憎恨？
　　是反复咀嚼自己至今所遭受的一切后，打算对事情的肇因进行报复？
　　还是说——是过去被他打成缺陷者的那些人，要他这么做的？
　　「原因？」
　　魅车收起微笑。
　　「你不是亲眼见到在那个世界、那个时代发生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这么想？」
　　「你还问为什么……？都是你——」
　　「没错，事情是和我有关。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我夺走了我父亲的研究？是因为我父亲开始了研究？是因为泪他们圆桌会赞助了研究？是卡西的力量不足害的？还是要怪小皇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梦想最后害死了卡西？」
　　大助在扣住*的手指中施力。
　　「问题出在哪里？究竟哪个环节，称得上是事情发生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扣下*。
　　不——不对。
　　若是从前的大助，他绝对不会去怨恨原因。他只会为了守护自己的梦想而战，除此之外的事情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敌人自始至终都是〈原始三只〉，他不会去深究它们为何诞生。
　　「我不否认，世界会改变都是因为我们的错。可是，我们的作为不能用原因二字来概括论定。」
　　大助心里其实很清楚。
　　一切就跟在过去世界里所见到的魅子的不祥预言一样。
　　——因为我们的错，这个国家将被〈虫〉所充斥，然后灭亡。
　　那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世界改变的原因。只要少了某个人，那段与预言紧紧相系的旅程，就不会走到最后的终点。
　　「——」
　　尽管明白这一点，他还是无法放下*。
　　或许是某样与自身意志相悖的东西，要他这么做的吧。
　　梦想尚未实现就倒下的附虫者，大助看得比谁都多。
　　在长久奋战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地背负起他们的意念。
　　那是他们的梦想延续——
　　又或许可以说是憎恨。
　　虽然无论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大助都没有资格去背负——
　　「……！」
　　这时，要塞中传出了细微的声音和晃动。
　　是因为两人无言相对，才会注意到的小小异状。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是迪欧雷斯托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吗？」
　　魅车仰望天花板瞇起双眼。即便被*指着，她依旧不为所动。
　　「那些毛毛虫……果然是〈浸父〉对吧？」
　　大助没有放下*。
　　「中央本部把在那艘废船上被逮捕的〈浸父〉——迪欧雷斯托伊藏起来了吗？」
　　「那个时候还没有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全部都是*从旁干涉，以及圆桌会暗中算计所造成的结果。不过，听说迪欧雷斯托伊留下的分身，自那之后也一直在到处活动。」
　　「……」
　　「我想你应该已经晓得，歼灭班也是利用迪欧雷斯托伊的碎片做出来的实验体。因此，本体在脱离我们掌控时夺回了碎片，并且轻易地击败他们。」
　　魅子十分干脆地说出本应是这好几年来最重要机密的事实。
　　「……是迪欧雷斯托伊让我看见幻觉的吗？」
　　「做那种事情，对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处？」
　　「……？那不然是谁——」
　　要塞再次晃动。
　　摇晃程度比先前更大，声音似乎也变近了。
　　「当然是用浓雾隔离赤牧市的人呀。那是对我提出的警告，对你而言则是一种求救讯号。——话虽如此，不过我看反应迟钝的你应该不懂吧，〈郭公〉。」
　　想要我再甩你巴掌吗！他在心中暗骂。
　　大助非常不喜欢魅车八重子这个人，讨厌到连在过去世界都会下意识地感到不耐。
　　「毕竟你也是『不死』之一，拜托你振作一点。」
　　玩笑似的一句话。
　　实际上，魅车八重子这个女人经常都是面带微笑，就连现在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
　　却也是沉重到让大助无法充耳不闻的一句话。
　　「不死」。
　　他不可能漏听在至今成为重要段落的决战中，数度听闻的那两个字。
　　「我是——『不死』之一？」
　　「你以为强大是成为一号指定的唯一条件吗？」
　　魅车细长的双眼，注视着浑身僵硬的大助眼睛。
　　「绝对不会死。那才是一号指定。」
　　「……利菜！」
　　大助情不自禁地大喊。声音大到他的喉咙几乎发麻。
　　跟刚才不一样，现在的他十分清楚。
　　此时此刻，他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在扣住*的手指中施力——
　　「她死了！」
　　「『瓢虫仍活在我们心中』。」
　　对魅车来说，大助膨胀的杀意或许也只是一阵微风罢了。
　　「继承她遗志的反叛军，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谢谢你，〈郭公〉。是你完成了她的『不死』。」
　　大助错愕得说不出话。
　　「她的『不死』——是一种诅咒。已经神格化的她所带来的影响想必应该会持续扩大下去，牢牢捉住后人不放吧。」
　　愚蠢透顶。
　　世上哪有那种「不死」。
　　「不只是利菜——如今仍在沉睡的那家伙，也跟那种东西毫无关系！」
　　大助脑海中浮现从前发生的大战中销声匿迹的一号指定，*使。
　　那场吃下全灭败仗的决战生还者很少，也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一号指定是针对她的〈虫〉而封。尽管一度消失，仍改变宿主、再次复活——会那么做的〈虫〉，只有那只摩尔福蝶。」
　　一再复活的〈虫〉。
　　那只〈虫〉，是大助试图让世界恢复没有〈虫〉的原貌之原动力，如今仍深深沉睡中。
　　「HARUKIYO——」
　　「他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无论他要或不要，他都会把别人当成燃料，继续燃烧下去。他应该没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吧。所以，自己以外的命运将会永远令他生生不息。」
　　「那根本是……强词夺理。」
　　大助用沙哑的声音反驳。
　　全部都是便宜行事的结果论。
　　不管是谁，一号指定无论何时死去都不奇怪。
　　正因为大助自己也是如此，所以才有办法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我……曾经好几次差点死掉。」
　　「可是你依然活着。」
　　「我有好几次都快没命！特别是跟其他一号指定扯上关系时，几乎都一定——」
　　「那是当然。因为你是用来测试一号指定的一号指定。」
　　魅车脸上浮现至今最温柔的笑容。
　　犹如一位母亲——
　　像是生下他、悉心呵护他长大般充满慈爱的微笑。
　　「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发生大型战役时都一定有你的份？」
　　大助当然觉得奇怪。
　　但是，他身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里最强的附虫者，那是理所当然的
　　「只有一个人，是只凭一眼就决定是一号指定的……除此之外，其他全部都因为与你作战后存活了下来，才被评定为一号指定。只是没想到，一开始只是张试纸的你，居然还好好地活到今天。所以，我现在可以十分肯定地说……」
　　魅车八重子微微扬起唇瓣的笑意，简直有如恶魔的化身。
　　「你也是真正的一号指定。」
　　不对。
　　自己之所以存活下来，都是因为奇迹。
　　然而——他也想起了一些蛛丝马迹。
　　一开始，被单独指派去逮捕〈冬萤〉时是如此。
　　后来，被派往成为一号指定的人身边时，也是去了非原本辖区的赤牧市。
　　他在那里与HARUKIYO作战、经历某场决战后回到东中央分部，成为立花利菜的监视者。在那之前，他在东中央分部明明是隶属战斗班，而非监视班。
　　数度与一号指定们展开殊死斗的人，只有自己——
　　大助终于察觉到那项事实。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不对，从那之前便开始持续至今的研究成果，就在你们的未来里。」
　　大助握住*的手被汗水浸湿。
　　魅车八重子这个人，花了好长的岁月。
　　甚至不惜利用意外诞生的〈原始三只〉和附虫者。
　　一直企图找到她所追求的「不死」——
　　「你们附虫者，是达到『不死』前的进化过程。」
　　头顶上方传来的声响和摇晃要塞的震动益发剧烈。
　　几乎可称之为地震的晃动，激烈地摇晃要塞。
　　仓库门开启，白衣人们慌张地涌了进来。
　　「副本部长！这个震动究竟是……！会不会是〈浸父〉在展开某种攻击——」
　　是情报班的附虫者。他们为了请求指示而来，看见举*的大助后无不震惊失声。
　　「请不要在意，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用*指着了。」
　　「……」
　　大助依然用*指着魅车，同时瞪着情报班的附虫者。
　　他知道就算现在在这里杀了魅车，也解决不了任何事。
　　但是，他的感情却不允许他放下*。
　　「可……可是现在〈浸父〉……！」
　　「不，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不过那恐怕不是。」
　　大助高举的*口顿时一晃。
　　「难道是地面的分部在进行救援……？」
　　「说他们战力不足的人不是你吗，〈郭公〉？无论哪个分部，都没有附虫者拥有可以如此急速到达地底深层的破坏力。」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到大助拼命思索的模样，魅车瞬间傻眼，露出过去被唤作魅子时的少女神情。
　　「你的反应真的很迟钝耶，〈郭公〉。」
　　尽管大助被这么嘲讽，他还是无法立即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然而——
　　「——」
　　某种预感，从大助的头顶直灌脚底。
　　他抬起头，注视魅车。
　　「我说过，要脱离这个困境，必须要有一号指定的力量。」
　　因为那句话，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助转过身，推开情报班回到大厅。
　　「〈霞王〉！」
　　他冲进神情紧张的战斗员们之中，放声大喊。
　　金发少女转头望着他。
　　「我知道！〈浸父〉终于要攻过来了！不过本大人会全力防守——」
　　「快朝地面挖开天花板！」
　　「……什么？」
　　大厅陷入一片沉默。
　　「防守就算了！现在马上把所有人集合到这个大厅里！我们要逃离这里了！」
　　〈霞王〉一脸惊讶地回望大助。
　　不过可能是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了吧，她随即转身对战斗员们下令：
　　「我们要逃出去了！所有人尽量集中在一个地方！砂石就由本大人的能力挡着！有攻击力的人给我专心地挖！还有，马上把救护班叫回来！」
　　「可……可是，我们距离地面不晓得有多远——」
　　「我哪知道！别管那么多，做就是了！不然我宰了你们！」
　　对于比较像是恫吓的命令，白衣人们尽管困惑还是乖乖照办。他们急忙展开行动，转眼间，攻击力强的战斗员就全部集合在大厅里。
　　〈霞王〉让云雾扩散开来，好保护白衣人们。
　　「喂，〈郭公〉。你有点子了对吧？」
　　「救兵要来了。」
　　〈霞王〉对朝天花板高举*的大助咧嘴一笑，接着下令：
　　「——要开始啰！」
　　大助与郭公虫同化的*喷出烈火。
　　不只是大助。
　　多达数十人的附虫者们，全都以各自的最大火力击穿天花板。
　　激烈的闪光和巨响充斥要塞。
　　天花板碎裂、消灭，整个大厅一下子就变成宽度和高度有如巨蛋球场般的空间。黑色云雾则将崩落的砂石移往要塞的走道或仓库。
　　头顶上方的空间，被挖出好比高楼大厦的高度——
　　之后，就逐渐变成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
　　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中，慢慢地开始有附虫者脱队。无力跪地、大口喘息的局员一个又一个地增加。
　　「怎么还没到啊……！话说回来，根本就不可能挖到地面嘛！」
　　「就快好了……！」
　　大助继续连续击发*，一面对体力消耗、全身冒汗的〈霞王〉说。
　　摇晃要塞的震动越来越大。
　　「……！」
　　一阵格外剧烈的摇晃侵袭要塞。
　　局员们纷纷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摔倒，停止攻击。
　　「唔……！刚才那是什么！是〈浸父〉吗？」
　　「不，不是——」
　　大助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仰望上方。
　　一个小小的光点，浮现在原本一片漆黑的空间里。
　　灯光是不可能从地面传到这里。
　　那个光点似乎正朝着要塞落下。
　　「什么？那是什么玩意儿——喂！不会吧！」
　　从头顶上方坠落下来的是——一名少女。
　　少女一定对自己脚底突然踩空，感到非常吃惊吧。看到她杏眼圆睁，被坠落的恐惧感吓到表情僵硬、脸色发白，就知道她一定消耗了不少体力。
　　「……！」
　　大助用双手接住那名少女。
　　即使臂力没有经过强化，少女的身体依旧十分轻盈。
　　「——」
　　瞬间的沉默。
　　然后——要塞里哀号四起。
　　已经精疲力尽的局员们，同时以大助和少女为中心退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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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个，我……」
　　少女想要对逃窜的局员们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人肯听她说话。
　　现身要塞的，是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
　　而且就某种意义来说，她在特环局员的眼中，是比〈浸父〉还要令人害怕的存在。
　　「——我明白。」
　　大助点头，将少女放到地上。
　　「我都明白，所以不要紧。」
　　少女见到唯一保持冷静的大助感到似乎十分困惑。她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大助——不对，是〈郭公〉会在中央本部的要塞里吧。
　　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就不合时宜地开心笑了。
　　「〈郭公〉——」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及〈郭公〉的最大天敌，也是反叛军〈虫羽〉的领导者——
　　「现在就让我们同心协力吧。」
　　被唤作〈冬萤〉的少女，她的名字叫做杏本诗歌。
　　



4.04　大助　Part14
　　
　　风阵阵呼号的声音，于黑暗中急速上升的大助耳边响起。
　　「你应该不是真心想要跟特环合作吧？」
　　〈霞王〉低沉的说话声，一转眼就被吞入无底深渊中。
　　「……」
　　杏本诗歌没有说话。可能是从地面开始挖洞，让她的体力严重消耗吧，她的呼吸感觉有点喘，脸色也十分苍白。
　　「你可知道，至今有多少特环局员被〈虫羽〉打败？」
　　「自从瓢虫不在之后，听说〈虫羽〉就一直想要改变。他们不跟特环作战，而是决定在打倒〈原始三只〉的时刻来临时，与我方携手合作……」
　　〈霞王〉湛蓝的双眼瞪着这么说的大助。
　　大助等人正被无形的力量，以急速推上通往地面的大洞。
　　是〈霞王〉的能力。她的〈虫〉，也就是没有实体的云雾，将大助和中央本部的局员们一同托向地面。
　　支撑庞大重量的〈霞王〉，身上所承受的负担想必非常沉重。
　　「〈郭公〉，为什么你会晓得〈虫羽〉的事情？」
　　「……」
　　大助是从他的亲姐姐药屋千晴口中听来的。但是就算多加解释，〈霞王〉应该也不会接受。
　　「我们——」
　　诗歌重新面向〈霞王〉。但是大概是头晕的关系，她的身子忽然一倾。
　　大助立刻伸手撑住诗歌的肩膀。
　　「闭上眼睛休息，让自己多少恢复一点体力。」
　　「……是。」
　　诗歌尽管一脸欲言又止地紧抿双唇，还是乖乖地照大助的话做。
　　地下要塞位在就算搭乘高速电梯，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抵达的深处。或许正因为她是诗歌，
　　所以才有办法一个人进行挖掘，但是她身心所承受的疲劳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有多么庞大。
　　——明年圣诞节再见。
　　当初做出这个承诺的人，不是附虫者〈郭公〉。
　　而是极为平凡的高中生，药屋大助。
　　现在离约定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
　　既然已经发誓要在那个时刻来临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他就还不能向诗歌表明自己的真实身分。
　　现在就让诗歌闭上眼睛——
　　大助只能以身为〈郭公〉的声音和态度来面对她。
　　「我们也一样打倒了许多〈虫羽〉的成员。」
　　魅车八重子委婉地说。
　　「再说，他们最近有在克制不对特环进行攻击的事情，身处最前线的你应该也晓得吧，〈霞王〉？」
　　「……是啊。」
　　在没有光线的大洞里不断上升的一群人中，位于最上层的是大助等人。大助、诗歌、〈霞王〉、魅车彼此相对，其他局员则是在更下方的位置。
　　依照现在的速度，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抵达地面。
　　「实在很难从瓢虫还在的时候，想象变成现在这种情形。少了对立和冲突，害我简直无聊死了。」
　　「听说这好像是新领导者〈冬萤〉的意思。不跟特环作战，等到打败〈原始三只〉的时刻来临就与我们合作——一方面也为了表示那份主张是真心诚意的，所以在现在这个状况下，〈虫羽〉会对我们伸出援手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魅车细长的眼睛，看着被大助搀扶的少女。
　　「毕竟，善良的你不可能不帮助如此深爱你的我，对吧？」
　　闭上双眼的诗歌顿时皱起脸来。
　　大助和〈霞王〉沉默地瞪着魅车。
　　不知她是早就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还是真心说出爱这个字眼——
　　旁人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眼睛细小的女人在想什么。
　　「话虽如此，我实在没想到你的动作居然会这么慢。你们还是一样没一个有用的军师吗……还是说，〈虫羽〉内部也有跟〈霞王〉一样反对我们连手的人？」
　　〈霞王〉不悦地咂舌一声。
　　「不过最让人不爽的，是竟然只有〈冬萤〉一个人出现。你们〈虫羽〉是瞧不起我们吗？」
　　「她的力量非常强大。虽然她是为了不牵连他人，不得已才自己单独行动，不过她的同伴应该也很反对这件事。毕竟我们双方互为天敌。」
　　「那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位天敌会在真正的天敌身旁如此放松吗？」
　　大助的身体霎时紧张得僵硬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臂弯确切感受到的体温和气息……
　　一切都与从前感受到的一模一样——每一次，诗歌都伤痕累累，孱弱不堪。
　　第一次感受到，是大助杀了诗歌的〈虫〉，将她打成缺陷者的时候。
　　「〈郭公〉，你和〈冬萤〉彼此应该是敌人吧？不止本大人，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你们为什么就算见了面，也不动手开打？」
　　「不是的……」
　　诗歌微微睁眼。
　　「我从来都没有把〈郭公〉当成是敌人……」
　　「什么？」
　　〈霞王〉哑然失声。诗歌说完又再次闭上双眼。
　　「那怎么可能！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如果可以，大助好想立刻抱紧诗歌。
　　但是，现在的大助没有那个资格。
　　虽然诗歌说大助不是她的敌人——可是她错了。他的确是诗歌的敌人。
　　尽管还不能确定魅车所言是否属实，但是大助与诗歌确实是以敌人的身分相遇。然后，他将她打成了缺陷者——
　　彼此以为对方是别人，两人再度重逢。
　　结果，大助又再一次让诗歌伤心难过。
　　他不想再给她不完全的希望。
　　在将〈原始三只〉全部打倒、解决一切之前——
　　他不能对诗歌表明自己的真实身分。
　　「若趁现在，一定可以确实打倒〈冬萤〉……打倒那个〈冬萤〉。」
　　〈霞王〉瞪着大助，大助也透过防风眼镜回瞪着她。
　　「先打倒〈原始三只〉再说。」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以保护〈冬萤〉！」
　　「……」
　　「你必须保护的一号指定，应该是如今仍在沉睡的那女人才对呀！」
　　「那女人……？」
　　诗歌瞪大眼睛，仰望大助的脸。
　　魅车也望向这边。
　　「……」
　　大助刻意装得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他不想被已经过去的事情束缚住。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假装自己已经遗忘。
　　至少，在魅车八重子也在场的这个状况下，他必须坚持那种态度才行。
　　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一直在寻找的最后一张王牌，如今在东中央分部的手里——
　　「〈霞王〉，你要闹别扭是无所谓，不过速度慢下来了唷！」
　　魅车开口责备一副好像随时都会咬人的〈霞王〉。
　　「啥……！你说谁在闹别扭啊，臭女人！」
　　「毕竟你们以前在中央本部的时候，感情就好到跟兄妹一样。所以也难怪你见到他跟〈冬萤〉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心情会差成这样了。」
　　「什么？才没有那回事咧！〈冬萤〉！你这家伙看什么看！」
　　「啊呜……对……对不起。」
　　「不过，我也不记得我跟她的感情有好成那样……」
　　太好了，话题转移的正是时候。
　　正当大助不禁叹息，心想安抚〈霞王〉真是件苦差事时——
　　「……〈郭公〉？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大助的防风眼镜里，传来已经听惯了的尖锐说话声。
　　是五郎丸柊子。
　　「柊子？你听得到吗？」
　　「看来，我们好像已经抵达收讯范围内了呢。」
　　魅车戴起附有麦克风的耳机，〈霞王〉也戴上了防风眼镜。
　　「我听得见！这就表示，你们正平安无事地逃往地面吧！听说〈冬萤〉一个人潜入地底，我真是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没有打架吗？相处得还融洽吧？」
　　「是啊，她很确实地回应了我的爱。」
　　魅车透过麦克风说。感觉得出来，柊子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吓！这…这位是魅车副本部长！幸…幸好您……您平安无事……？」
　　「谢谢你。我们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和两百八十名战斗员一起抵达地面。还有前来援救我们的〈冬萤〉。」
　　「那…那真是太好了！地面这边已经快到达极限了……毛毛虫的数量不断增加，如今已几乎来不及将市民撤离……！」
　　「请通知各分部，告诉他们不用再救助我们，现在立刻以北中央分部的战力为中心，包围〈浸父〉，并全力阻止损害扩大。只不过三号以上的局员，必须留下来等待中央本部抵达。等我们一出地底，立即就展开歼灭作战。」
　　「遵……遵命！」
　　「我们大约十分钟后抵达地面。你办得到吧，〈霞王〉？」
　　「啊，〈霞王〉！是我五郎丸！好久不见，我已经出人头地，现在是代理分部长啰！」
　　「少啰嗦，去死啦！」
　　恶言相向的〈霞王〉明显已经疲惫不堪。她之所以从刚才开始就怒气冲天，或许是为了排遣疲倦的关系。
　　还要继续朝地面上升十分钟。
　　「你还好吧，〈霞王〉？」
　　就算大助关心询问，〈霞王〉也一声不吭。她用浮现黑眼圈的脸凝视上方，集中全副精神去控制能力。
　　诗歌睁大双眼，离开大助的臂弯，站起身。
　　「谢谢你，〈霞王〉。」
　　低头致谢的少女头顶上，出现了光点。
　　〈霞王〉默默地竖起中指。
　　朝地面光线接近的速度加快。
　　然后——
　　「——！」
　　大助等人从大洞里被猛然推出地面。
　　乘着如喷泉般涌出的云雾，白衣人们纷纷被扔上地面。
　　可能是急剧使力过度所造成的反作用吧，只见〈霞王〉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拥有再生能力的局员〈宁宁〉赶忙跑过来照顾她。
　　「辛苦你了，〈霞王〉。」
　　魅车八重子瞇起双眼，与附虫者们一同环视地面的情况。
　　大助等人来到的地方，是赤牧市的市中心。
　　所有居民应该都已经撤离了。单侧三线道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在行驶，原本应该有好几万人在工作的街道上也渺无人烟。
　　取代本来应该在那里的人们，支配地面的是——
　　「这是……」
　　大助与诗歌目睹那幅景象后不禁语塞。
　　名为赤牧市的大都市，已完全被毛毛虫大军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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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4.05　大助　Part15

　　被纯白沙砾覆盖的沙漠——
　　一时之间，大助有种自己误闯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然而，不对。
　　高高隆起的丘陵，过去是一栋栋的大楼。
　　而掩盖视野的不是沙子——是白色的毛毛虫。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大助喃喃自语。
　　都已经产生规模如此庞大的损害，不只是一般市民，想要再对全世界隐瞒〈虫〉的存在已是不可能的事。
　　从明天起，世界又将改变。
　　变成所有人都晓得〈虫〉存在的世界。
　　但是，那样的世界会存有希望，还是只剩下绝望
　　全由今天大助等人，附虫者们的战斗来决定。
　　「中央本部请以〈疫神〉、〈四叶〉、〈玉藻〉、〈虎丸〉的小组为中心，展开战斗队形。」
　　魅车八重子透过麦克风下令。
　　甫逃离要塞的白衣人们，迅速以受过训练的利落动作组成队伍。
　　防风眼镜里传来说话声。
　　「北中央分部共有五名战斗员加入。请下达指示。」
　　穿戴灰色夹克和护目镜的附虫者们，出现在白衣人们的身后。
　　「西中央分部派出〈樱〉。」
　　又是不同的声音。一名身穿工作服式装备的高挑女子加入队伍。
　　「南中央分部……由于没有三号指定以上的局员，因此将集中抑制〈浸父〉造成的损害扩大。」
　　南中央分部里曾经有一支由高阶战斗员组成的团队。可是，最近听说那支团队已全军覆没。
　　「东……东中央分部派出的是〈月姬〉、〈火巫女〉和〈郭公〉！」
　　大助感觉到身后有人现身。是穿着漆黑装备的〈月姬〉和〈火巫女〉——绪方有夏月和土师千莉。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菁英齐聚的同时，毛毛虫大军也朝这边涌了过来。
　　魅车和一部分的战斗员慢慢退向后方。
　　「我将担任统率各分部以及抑制损害扩大的指挥之职。中央本部的战斗员，还有各分部的高阶战斗员，请即刻转为投入〈浸父〉的歼灭作战。作战指挥官是——」
　　魅车八重子的声音透过防风眼镜传来。
　　「〈郭公〉。」
　　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包括各分部长在内，没有其他人的战斗经验比大助丰富，而且有能力掌握所有分部的战力。
　　「此外，〈虫羽〉也将加入此次作战。」
　　这时，远处掀起了一场水蒸气风暴。
　　数名人影出现在毛毛虫被吹散的建筑物屋顶上。
　　是以诗歌为中心的集团。应该是〈虫羽〉的主要战力吧。其中也出现了过去隶属东中央分部的女性。
　　「〈波江〉——」
　　从前曾是同事的女人，丝毫不打算与大助四目相交。大助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她背叛特环，加入了〈虫羽〉。
　　「——作战开始。」
　　魅车发出号令。
　　「北中央分部，你们负责保住这个地方。」
　　大助把手按在防风眼镜上，下达指令。
　　薄如纸片的〈虫〉轻飘飘地在空中盘旋。〈虫〉以大助等人的所在地为中心，毛毛虫群所经之处，全都被震个粉碎。
　　掩盖天空的云朵染成了红褐色。
　　接着，深红色的水滴落下。
　　红色雨水变成豪雨，碰到雨水的毛毛虫群痛苦挣扎，然后溶解消失。避开大助等人降下的雨水，雨势益发增强。
　　「〈玉藻〉，你去筑起障壁。包含〈虫羽〉的所在地也是。」
　　「收到！」
　　一大群绿色的马陆在地面爬动。毛毛虫群害怕排成圆形的马陆，它们停止前进。
　　「精神攻击要来了。〈照〉，你去防御。」
　　大助下令的同时，高空中也产生了变化。空间扭曲，浮现出三角屋顶的老旧建筑轮廓。
　　是〈教会〉。
　　而且不止一座。
　　总数超过十座的〈教会〉敲响了屋顶上生锈的钟。
　　然而——
　　「你还是一样把我们北中央分部当成消耗品在对待耶，〈郭公〉……！感觉剥夺！」
　　巨大到令脑髓发麻的噪音，响彻了赤牧市。
　　刺耳的钟声被噪音掩盖后烟消云散。
　　特环的战斗员，甚至是〈虫羽〉都视此刻为大好机会，准备攻击头顶上方的〈教会〉。
　　「不准动！」
　　为了让〈虫羽〉也听见，大助大吼一声。
　　本来打算行动的附虫者们顿时停了下来。
　　「那些不是本体。攻击的事交给〈月姬〉一个人就好。〈月姬〉，你随便处理一下。」
　　大助以前也曾经被骗。
　　破坏〈教会〉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打倒了〈浸父〉。
　　但是眼前的景象清楚地显示，事情其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大助打倒的不过是〈浸父〉的一部分，对本体恐怕根本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收到。」
　　背后传来有夏月的声音。
　　金色的光芒充斥视野。无数呈放射状发射的雷射光线，将浮在空中的教会一个个击穿。
　　「——很好，现在大家就维持现状，保持待命。」
　　「……！」
　　战斗员们无不震惊地回头望向大助。
　　「现在胡乱地驱赶毛毛虫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们这些人之中，有三个人拥有感应能力。你们三人趁现在去找出〈浸父〉本体的所在位置。」
　　大助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土师千莉也是拥有感应能力的附虫者之一。
　　「一整个城市都被毛毛虫淹没了……你居然还要我们从里面找出本体……？」
　　茫然的说话声，似乎出自其中一名有感应能力的人之口。
　　「给我去。」
　　冷淡的命令断然驳回了抗议之声。
　　大助恐怕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里，最没有人望的附虫者。
　　残酷无情地歼灭敌人，绝不信任同伴的恶魔——
　　然而，无所谓。
　　让在场所有人害怕大助，并藉由那份恐惧将大家集结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光凭一、两名强大的附虫者，绝对打不赢〈原始三只〉。
　　历经多次战斗，大助深深地体悟到那一点。
　　「难道你们想在被〈浸父〉杀死前，先被我宰了吗？」
　　原本透过防风眼镜传来的呼吸声，霎时安静下来。
　　暴君，〈郭公〉。
　　被人憎恨并不痛苦。
　　大助害怕的，是在场的附虫者全被消灭。
　　如果没有现在在这里的这些附虫者——想要再次集合战力去对抗〈原始三只〉是绝不可能的。
　　「——收到。我马上开始搜索〈浸父〉的本体。」
　　土师千莉的允诺声从背后传来。
　　千莉尽管听从了指令，浑身灼人的怒气却没有止息。
　　只要可以消除对〈浸父〉的恐惧，让全体团结一致，这样的代价太划算了。
　　「魅车。不管什么都好，给我有关〈浸父〉本体的情报。」
　　「我们并不清楚目标现在变成了何种形态。因为尽管它是本体，需要人类的肉体来作为容器，不过它也有可能利用能力进行拟态。」
　　大助脸色一沉。
　　潜藏在大量毛毛虫中，而且还能够自由变化。再也没有比这更棘手的状况了。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不随便消耗战力是正确的作法。假如不先攻下本体，就算再怎么攻击毛毛虫，也阻止不了它们继续繁殖下去。」
　　魅车的话意外地令战斗员们一片哗然。
　　如果不找出本体，做什么也没用。
　　这番话对面临数量惊人的毛毛虫之附虫者们来说，并不是值得高兴的消息。
　　「靠视觉很难锁定是吗……〈木叶〉，你去将整个赤牧市侦查一遍。」
　　「……收到。」
　　数量悬殊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不觉间，四面八方已被白色毛毛虫淹没，大助等人完全遭到孤立。
　　他们目前只能靠着红色雨水和无形的冲击，来勉强抑制并削减毛毛虫的攻势。马陆保护战斗员不受毛毛虫侵害的结界，也正在逐渐缩小范围当中。
　　每当〈教会〉纷纷浮现，噪音就立刻抵消钟声，发光的雷射则予以反击。
　　但是不管谁都看得出来，那样的举动不过是杯水车薪。
　　彷佛身处在掀起狂风暴雨的大海中，一座孤立的小岛上一样。
　　眼看逐渐衰退的防御网被突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快不行了……！我们先行撤退再重新布阵吧……！」
　　「我说了要在原地待命，〈照〉。」
　　大助断然拒绝。
　　只需一眼便知极限将近。
　　马陆排出的圆形越来越窄，战斗员们密集地聚在位于中心的大助身旁。
　　抬头仰望，只见〈虫羽〉也开始动摇不安。他们对一步也不离开原地的特环感到不解。
　　〈虫羽〉中依旧保持冷静的人——只有诗歌。
　　在为击退毛毛虫而奔走的附虫者之中，她一个人静静地凝视着大助。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至少让其他分部也加入防御吧……！难不成你想杀了北中央分部吗？」
　　「〈郭公〉……！我的马陆也已经……！」
　　「这里是〈木叶〉……我看遍了整座城市，都没有发现疑似目标的身影……」
　　通报已达极限的声音，在无线电中此起彼落。
　　就连维持待命状态的战斗员们，也开始骚动起来。大概是承受不了在四周逐渐变成纯白空间的情况下，眼见孤岛不断缩小的压力吧。
　　「——你们应该已经受够恐惧了吧？」
　　大助的说话声，与充斥无线电的叫苦声重迭。
　　「不管是对自己的〈虫〉还是对其他附虫者的〈虫〉，你们至今应该都尝过许多害怕的滋味。因为成了附虫者而备受折磨、伤心难过，遭遇各种艰辛的困境。你们应该已经受够了、感到厌烦了吧？」
　　大助双手抱胸，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
　　甚至在这种被毛毛虫包围的状况下，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想起来。
　　想起自己成为附虫者时的事。
　　想起成为附虫者之后，战斗、受伤，却依旧拼命生存下去的那些目子。
　　不只是大助。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样。
　　「害我们变成这样的原因之一，就在眼前。」
　　不安的情绪慢慢从无线电中消失。
　　「现在是——生气的时候了。」
　　某人大吼。
　　是大助不认识的声音。或许是三号指定以下的中央本部局员吧。
　　然而那声充满愤怒的咆哮，却感染了在场其他的附虫者——
　　「——！」
　　吶喊声陆续重迭。
　　附虫者们的声音化作天摇地动，撼摇了朝他们涌来的毛毛虫。
　　其中说不定也混杂了哭声。
　　在场的所有人——不对，只要是附虫者，任谁都能够对那一声声的吶喊感同身受，产生共鸣。
　　就在战斗员们的士气达到最高点时——
　　幕升起了。
　　土师千莉的声音，成为众人反击的信号。
　　「——找到了！在这里的西南方两公里处！移动毛毛虫的『火焰』中出现小小的反应！」
　　孤岛上的所有附虫者，全都望向相同的方向。
　　大助奋力一跃，降落在战斗员们的前头。
　　接着，他将自己与郭公虫同化的发光拳头，朝白色的毛毛虫大军高高举起。
　　「全员——」
　　大助的一击，将阻塞视野的毛毛虫群击个粉碎。
　　「上吧！」
　　附虫者们长久以来压抑的怒气——
　　爆发了。
　　「——！」
　　怒吼和高声吶喊撼动地面。
　　大助用发光的拳头劈开毛毛虫障壁，带领着愤怒的附虫者们冲上赤牧市的街道。
　　所有附虫者各自运用能力击退毛毛虫，朝着同一个方向直奔而去。
　　「〈月姬〉！〈四叶〉！帮忙开路！」
　　「收到！」
　　金色雷射横扫前方的毛毛虫。大量的毛毛虫腾入空中，被随之掀起的爆炸火焰包围，燃烧消失。
　　「使出全力！剧·毒·之拳！」
　　又有一名少女冲到大助的前方。就在背后标有红十字架标志的少女，一拳击中一只毛毛虫之后——
　　黑色的斑点开始在充斥视野的所有毛毛虫间扩散开来。遭到污染的毛毛虫群从内部迸裂、腐朽，变成黏稠的液状后消失不见。
　　前方的视野一开，大助更加快脚步。
　　「不要慢下来！要是落单就死定了！」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附虫者们跑过或是跳过建筑物的间隙，成群结队地疾驰。
　　「——」
　　〈虫羽〉等人确认情况之后，也跟着以全速跑在大助等人的旁边。他们以诗歌为中心排出阵势，领头奔跑的头巾男子一边驱散毛毛虫一边前进。
　　「本体还在同一个地方吗！」
　　『是的……！不过可能是察觉到我们接近了，它正企图想要逃离……！』
　　千莉的声音中，混杂着听似痛苦的呼吸声。体弱多病的她，全力奔跑了这么长的距离，现在身体一定觉得很难受。然而她绝对不会出声叫苦。
　　不只是千莉。
　　现场没有一个人落后大助。
　　〈浸父〉就在眼前。
　　没有哪个附虫者能够停下脚步，放弃现在这个大好良机——
　　「跑呀！快跑！」
　　听了大助的号令，轰隆巨响般的咆哮声再度响起。
　　防风眼镜土的红点，标示出千莉感应到的〈浸父〉所在地。
　　而那个红点——
　　与大助等人现在的位置重迭了。
　　千莉大喊：
　　「到了……！它应该就躲在这附近……！」
　　大助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战斗员们也急忙停止。
　　千莉说在这附近。
　　但是，视野中有的就只是毛毛虫。
　　〈浸父〉就潜藏在这之中——
　　「真麻烦——干脆把可见范围内的毛毛虫全部歼灭掉！」
　　大助的命令正是战斗员们求之不得的。
　　众人像是要一吐心中囤积已久的怒气般，同时对毛毛虫展开攻击。大到令人耳鸣的冲击声重迭，各式各样的攻势聚集成白色的光芒，充斥整片视野。
　　大助开始见到有战斗员累得喘不过气来，扬声高呼：
　　「停止攻击！」
　　全员攻击一停止，只见周围的景象大为改变。
　　放眼望去，这一带的毛毛虫已经一只不剩地消失。
　　不仅如此，攻击的余波更令大楼崩毁，柏油路面碎裂，水从破损的水管中喷出来。路灯折断，疑似汽车残骸的金属片散落一地。
　　「〈浸父〉的反应如何！」
　　大助回头望向队伍最尾端的千莉。
　　「反应是——」
　　千莉闭上眼睛以集中精神——接着她赫然睁开双眼，看着某个方向。
　　大助循着千莉的视线，注意到了那个。
　　在折断成一半长度的电线杆后面，有某个东西动了。
　　「——」
　　脑袋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抢先动了起来。
　　浮现发光纹路的脚往地面一蹬，柏油路在反作用力下凹陷，绿色轨迹一瞬间朝电线杆描绘出残影。
　　大助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速度绕到电线杆后面，举起*。
　　「〈浸父〉——」
　　一个穿着破烂磨损的连帽外套的人物坐在那里。
　　那人静静地抬头，仰望与郭公虫的下颚同化、吐出火舌的*口。
　　那是大助认识的脸孔。
　　是卡西。
　　尽管皮肤腐烂，整个人面目全非，但是曾一同在过去世界里旅行的少年确确实实就在眼前。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见到那副模样还会犹豫吗？」
　　对〈原始三只〉的憎恨，超越了对最初的同化型附虫者的同情。
　　大助睁大双眼，扣下*。
　　洒布爆烈火焰的*，将有着卡西外貌的〈浸父〉脑袋击碎。
　　「——」
　　〈浸父〉脖子以下的身体被火焰包围，重重倒地。
　　*声的余韵，响彻已化为废墟的赤牧市街头。
　　没有人动作。
　　也没有人开口。
　　周遭一带完全笼罩在寂静之中。
　　「……」
　　大助缓缓地把手放下。
　　打倒〈原始三只〉之一的〈浸父〉了。
　　如此确信的某人发出胜利的呼喊。
　　不是幻觉，手中确切有着真实的感受。
　　所以——
　　「——！」
　　他会带着没来由的寒意回头望向身后，纯粹只是一种直觉。
　　映在大助眼里的，是即将为胜利激奋欢腾的附虫者们。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和〈虫羽〉，两个势力的战斗员们笑容满面地回望大助。
　　可是大助注视的不是他们。
　　「——诗歌！」
　　他不由自主地喊出那个名字。
　　所有人都一脸惊讶地凝视大助。
　　就连诗歌本人，也无法理解为何大助——〈郭公〉会叫自己的本名，一时讶异地楞在原地。
　　甚至连本人也没有发觉。
　　理应在诗歌身旁保护她的〈虫羽〉成员们也没有注意到。
　　只有大助一人，察觉到那个稀薄的存在。
　　「快逃！」
　　在呆站不动的诗歌正后方——
　　轻飘飘地……
　　好比从诗歌的影子里浮上来一般，浮现出一个异样的人影。
　　脸孔是——大助所认识，名叫卡西的少年的长相。
　　可是那人的皮肤白如人偶，双眸则一片漆黑。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金环——王冠，身上披着一件施有刺绣的大披风。
　　「很好……你来迎接我了……拥有王的资格之人啊……」
　　少年一张动嘴巴，不知何处就传来沙哑的说话声。
　　听见那个声音，所有人终于注意到那个存在。
　　诗歌也回过头——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
　　令人头痡欲裂的刺耳钟声响遍四周。
　　不知不觉间，大助等人的头顶上已浮现出巨大的建筑物轮廓。
　　不是〈教会〉。
　　体积更巨大、施有庄严雕刻的那栋建筑是——〈城堡〉。
　　〈浸父〉北月对耸立于空中的城堡高声尖笑。那是尖锐到不像从人类口中发出，如针般刺入耳膜的声音。
　　「杏本诗歌……我要赐给你成为吾之容器的荣誉。」
　　孩子般的笑声，与老人般沙哑的声音。
　　拥有两种矛盾声音的少年体内喷发出漆黑瘴气，接着瘴气从诗歌的口、耳侵入她的体内。
　　诗歌，还有应该要保护她的〈虫羽〉，所有人都无法动手抵抗。
　　大助也是一样。
　　在他的注视下，诗歌的双眼失去生气——随后又目光凌厉地瞪着他。
　　「亚里亚·瓦利的孩子啊……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在拥有成王资格的人之中，我选了这女孩，而没有选你吧……」
　　〈浸父〉喑哑的声音响起。
　　而正在张动嘴巴的是——杏本诗歌。
　　稚气未脱的脸庞[x]地扭曲，头上出现金色的王冠。庄严的披风则啪啪作响地在她身后随风摇曳。
　　「因为她是比你更教人害怕的王……」
　　在变了个样的诗歌脚边，卡西的肉体急速腐朽。
　　同时，在大助身旁燃烧的〈浸父〉身躯，则变成了无数只毛毛虫。大助所击穿的目标似乎只是诱饵。
　　「啊……」
　　不可以。
　　唯有诗歌——
　　选这世上的谁都无所谓，唯独杏本诗歌不行
　　大助无法展开攻击。
　　「既然见到了我，你就尽管绝望吧……」
　　*从大助的手中滑落。
　　不只是他。
　　〈虫羽〉的成员们也一样只能呆楞在原地。所有人都一脸不可置信地动弹不得。
　　另一方面，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同样也是无法动弹。
　　〈冬萤〉本来就是特环恐惧的对象。
　　如今见到她被〈浸父〉侵占，他们无法立刻鼓起战意与之对抗，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太棒了……这个味道……比谁都蹂躏过更多人，脚下所踩的尸骸比谁都多的人的气味……这才是王的容器……」
　　尖锐高亢的女人笑声，与欣喜若狂的声音重迭。
　　「——」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只发生在短短的瞬间内才对。
　　然而看在大助的眼里，一切却有如慢速播放般清楚地上演。
　　绝望一个又一个堆积重迭的光景。
　　首先成为牺牲品的是〈虫羽〉。
　　头巾少年试图唤回诗歌，伸出的手臂却从肩膀被撕裂，然后飞散。
　　那么做的，是区区一片雪花。
　　雪一粒接着一粒地增加——
　　暴风雪以诗歌为中心狂吹大作。
　　在带来绝望的雪花面前，〈虫羽〉毫无抵抗的余地。
　　失去手臂的少年被卷入暴风雪中，随着死前哀号血染全身。
　　大助从前的同事〈波江〉见到面目全非的诗歌后，整个人虚脱无力——但是她仍被暴风雪所吞噬。全身上下喷出鲜血，死状凄惨地丧失性命。
　　眼见〈虫羽〉的成员逐渐化成一滩滩的鲜血和肉块，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总算回过神来。
　　他们使出所有力量，攻击头戴王冠的少女。
　　可是那样的攻击却无意义到让人感到可悲。
　　扭曲整个空间的恐怖雪花，击退了所有攻势。从近的人开始，他们纷纷被卷入暴风雪中，带着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死去。
　　「……」
　　大助恍惚地眺望那幅景象。
　　啊啊——
　　绪方有夏月挺身抵抗了。
　　但是结果还是没用。
　　雷射光线一碰到雪花，就产生歪斜、应声凹折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并且反射回来。
　　看到有夏月想要保护千莉，却跟少女一起在暴风雪中血花四溅的模样——
　　大助体内的某样东西碎了。
　　又输了——
　　他至今跟〈原始三只〉决战过好几次。
　　恐怕没有人与它们作战的次数比大助更多。
　　而每一次挑战，他必定都会败北。
　　但是，就连失败也将到此为止。
　　世上最不该被夺走的东西被夺走了。
　　一切都完了。
　　一想到再也不用战斗、战败——心里就觉得松了口气。
　　「——」
　　一面感受一片雪花落在自己胸口后，身体伴着刺耳声响逐渐碎裂的感觉——
　　大助……
　　事不关己似地理解了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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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The others
　　
　　无论身在哪里。
　　无论经过多久。
　　腐臭味永远都缠着自己。
　　在那个国家里，独裁者实施军事统治，大小内乱不断发生。军方收受贿赂、腐败不堪，而打出反*口号的游击队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群山贼。
　　军方和游击队侵害的目标，总是弱者。
　　女人、小孩、没有武器和金钱的穷人。他们被军人强索贿赂，被游击队夺走赖以为生的粮食，整个国家里有八成以上的国民过着寝食难安的生活。
　　那个孩子也是一名弱者。
　　他在首都的一隅游荡，睡在饿死在路旁、无人搭理的尸体旁边。那种时候，腐臭味沾满全身，让他有时连自己是死、是活也分不清楚。所以，虽然尸体是他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东西，但是比起一个人睡，装成尸体、睡在尸体旁反而比较安全，因此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有一天，军人前来迎接那个孩子。
　　从那天起，身为独裁者私生子的孩子，便开始在宫殿里生活。独裁者原本有十名以上的亲生子女，但是全都为了争夺继承权而死。
　　长大成为少年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这个国家的腐臭味。
　　他捏造镇压内乱的名目，利用军事力量对首都里的贫民区进行「净化」。独裁者非常赞赏他不留活口、彻底铲除的残酷无情。之后，他又靠着建造教会，声称要对无人生还的贫民区进行追悼，而得到市民的支持。
　　但是，少年接着攻击了富裕阶层所居住的市中心。
　　然后又盖了教会。
　　建造空荡荡、无人祈祷的教会。
　　当他开始任意虐杀游击队时，独裁者这才终于察觉。
　　少年正打算将这个国家里的人全部除去——
　　教会不是用来追悼的——而是墓碑。
　　独裁者虽然生气，却没办法处罚少年。少年已经拥有众多可谓为信奉者的支持者，若企图将他铲除，届时将无法压制叛乱发生。
　　另一方面，少年非常不满。
　　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独裁者的王冠。
　　不必向任何人屈服的王者象征。
　　他有资格。
　　成为王的资格。
　　少年只是依照自己一直以来所见的——杀死许多人罢了。
　　少年成为青年，以留学的形式造访他国。
　　然而，那其实是他的独裁者父亲，与该国的有钱人所订下的狡猾契约。
　　——你不想成为「不死」吗？
　　身穿白袍的人，对遭某人绑架的他这么问道。
　　他受到各式各样的拷问。白袍人口中所谓的实验，让他数度徘徊于生死之间。但是即将成为王的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怀抱梦想吧。
　　偶尔，年轻的女孩会对他低语。
　　比起进行愚蠢拷问的白袍人们，那个女孩反而更让他害怕。
　　用细小的眼睛温柔地注视他，如圣母般面带微笑的魔女。
　　——怀抱宝贵的梦想。
　　那句话让他活了下来。
　　不管陷入多么痛苦或精神上的困境，女孩的话总是不让他放弃。
　　不让他死去。
　　让在他心中沉滞发黑的愿望，紧紧依附着生命存活下去。
　　总有一天要成为王，创造永远没有腐臭味的世界——
　　那样的他，有时也有感觉安心的时刻。
　　因为他作了梦。
　　梦想实现的梦。
　　只要从世上没有腐臭味的世界中——睡梦中醒来，总会见到那名细眼的女孩。
　　——梦想还没有实现喔？
　　他被狠狠推落地狱，然后那份绝望与愤怒，又让彷佛跌入死亡深渊的他再度复活。
　　自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
　　受到不明光芒和冲击的攻击，他死了。
　　再度苏醒的他，早已不是人类。
　　他原本的人格消灭，变成由深不见底的欲望聚集、化为人形的存在。
　　尽管一瞬间获得了自由，却很快又被幽禁起来。
　　只有欲望和憎恨不断累积，如地狱般煎熬的时间再次延续。
　　就在这时，救赎又出现了。
　　跟从前见过的光芒一模一样的闪光，把他救了出来。
　　而如今——
　　「我……得到了王的资格……」
　　那个存在感觉到自己的欲望不断地被满足。
　　以头戴王冠、身披庄严披风的姿态，俯视眼前的光景。
　　没有一丁点声音。
　　没有东西在动。
　　有的只是早已闻惯了的尸臭味，和悲惨四散的血肉而已。
　　既然迟早会被风雨抹消、不再散发味道，那么就算是腐臭味也教人心旷神怡。
　　「我……得救了……」
　　少女带着稚气的脸庞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她用小小的双脚，践踏上半身和下半身被截断的尸体。全身发黑的那具尸体，过去也曾经拥有王的资格，但是如今却变得惨不忍睹。
　　飘浮在头顶上方的〈城堡〉已经消失。
　　蹂躏赤牧市的毛毛虫群则化作光粒子，渐渐消散。
　　王冠从少女的头上消失，披风也不见了。
　　「我……」
　　在光粒子缓缓飘入空中的世界里，少女被安宁包围着。
　　她感觉到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体内消失。
　　愤怒，憎恨。
　　憧憬，欲望。
　　还有——深不见底的力量，也慢慢地烟消云散。
　　「得救——」
　　突然间，划破风的声音「咻」地响起。
　　被切断后火花四溅的电线自己动了起来，缠住少女的脚。
　　「——鸣喔喔喔喔喔喔喔！」
　　少女的脸痛苦地扭曲。
　　只见金色电流透过电线，窜遍少女全身。
　　蓝白色的放电柱，从少女的脚底直冲天际。电流撕裂被乌云笼罩的云朵，光柱连接天地。
　　那和过去数度唤醒该存在的光芒一样。
　　是将其推落地狱之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芒消失后，少女的身体不住颤抖。
　　汗水喷发，眼泪流了出来。那是少女身而为人的肉体，才感受得到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度消失的毛毛虫，又现身于尖叫的少女周围。有如火山爆发一般，几乎覆盖天空的毛毛虫从瓦砾缝隙间涌出，迅速在化为废墟的市内扩散。
　　啪的一声。
　　空无一物的空中出现小小的裂痕。
　　少女用力紧抿的双唇流下血丝。
　　血丝立刻蒸发，接着那鲜红的颜色混入包围少女的瘴气里——
　　瘴气被染红。
　　——梦想还没有实现喔？
　　魔女的呢喃，与空中越来越大的裂缝相迭。
　　那个存在的愿望。
　　恶梦。
　　还没有实现。
　　一回想起那份绝望，那个存在就感觉到自己的意志不断崩坏。
　　没错，那个存在反复经历过好几次相同的事情。
　　想起梦想，达成梦想，可是随即又被拉回尚未实现的现实中。
　　被迫不停地重来。
　　始作俑者是那名魔女——和那只彷佛妖精般闪闪发光的蝴蝶。
　　然而，已经到极限了。
　　「——」
　　空中生成的裂缝终于破裂，掩盖真实面貌的世界渐渐崩落。
　　随之出现的，是倒在化为废墟的市内的附虫者们。
　　但是，他们不是尸体。
　　「——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足不出户的家伙。」
　　只有一个人用双脚站在地面上。是一名举着曲棍球棒的少年。
　　「我要替戌子报仇。」
　　随着被拉回现实世界，过去身为迪欧雷斯托伊这个人时的人格也永久消失。



4.07　大助　The last
　　
　　充斥着绝望的黑暗世界里，出现了光的水滴。
　　水滴缓缓地在无底的黑暗中坠落。
　　闪焛发光的表面上，映照出某个人的脸孔。
　　——你绝对不要放弃梦想喔。
　　啪搭。
　　光亮的水滴打在黑暗的底部上。
　　发光的水洼形成，接着水洼分裂成好几条，变成纵横黑暗的裂痕
　　某种坚硬物体破裂的声音响起。
　　「——！」
　　大助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倒在瓦砾上，他猛地起身。
　　环顾四周，他见到特环的战斗员们跟他一样纷纷站起来。〈虫羽〉的成员们也是一样。
　　「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
　　他摇摇头，试图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大助率领附虫者精英，找到了〈浸父〉的本体。
　　可是，大助打倒的只是诱饵——
　　「……！」
　　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赫然回头。
　　他见到头戴王冠，身披厚厚披风的少女。少女张大嘴巴，用尖锐高亢的音调发出不知是悲鸣还是惨叫的声音。
　　少女飘浮在如血般鲜红瘴气中的头发，像是被风吹动似地飞扬。
　　「诗歌——」
　　惨叫的少女身上，已不见过去身为杏本诗歌时的影子。
　　没错，大助等人应该早就被这名面目全非的少女全灭了。没有人能够抵抗破坏一切的暴风雪，所有人应该都已经化作血淋淋的肉块了才对——
　　「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某人正在与〈浸父〉对峙。
　　那名少年的肩上，扛着大助熟悉的曲棍球棒。
　　「我听说，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里有名最强的战士。」
　　少年瞪着〈浸父〉一面开口。受到狂暴的红色瘴气吹袭，他身上的工作服被吹向一旁。端正的脸庞上带着怒意。
　　「不过看样子，那人似乎不在这群差点被那种骗小孩的伎俩搞到全灭的家伙之中。」
　　全灭——
　　大助完全误信了那个结果。
　　那是从前绝对不会发生在大助身上的事情。
　　然而，他之所以会被〈浸父〉创造出来的幻觉骗倒，都是因为——
　　诗歌被夺走。
　　敌人看准了他最大，也是唯一的弱点。
　　尽管早就料到对方会展开精神攻击，但是他没想到〈浸父〉竟会使出诱饵，而且还将大助和诗歌放在天秤的两端，权衡对谁下手最有效果后才行动。
　　「它对我设下圈套……？〈浸父〉竟然……有如此人性化的思考力——」
　　「你不晓得〈浸父〉很下流吗？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的确是有点怪怪的。都是因为它的力量一瞬间极度转弱的关系，我才有办法打破领域。」
　　看来，似乎是眼前的少年拯救了自己。少年咧嘴一笑：
　　「该不会是因为跟特环和〈虫羽〉打得不起劲，所以就松懈了吧？」
　　「你想阻挡我吗……我的孩子……」
　　沙哑低沉的说话声，与尖锐高亢的尖叫声重迭。红色瘴气从一边大喊，同时不停抖动身体的〈浸父〉体内迸发出来。
　　「拜托不要恶心巴拉地叫我是你的孩子好吗？」
　　大批发出橙色光芒的秋茜，从手持曲棍球棒的少年体内飞出。
　　「我的名字叫盐原鯱人，是狮子堂戌子的男朋友。你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然后安心上路吧。」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附虫者们，全都讶异地看着自称鯱人的少年。
　　狮子堂戌子是从前在特环里担任战斗训练教官的少女。包括在场的〈四叶〉、〈玉藻〉、〈疫神〉、〈樱〉和其他高阶的附虫者们在内，就连土师千莉也是已故戌子的学生。
　　「你是小狗的……」
　　大助以前曾经遇见过鯱人。
　　当时只有匆匆一瞥，并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
　　但是，大助现在终于知道了。
　　尽管那名少女有男朋友这一点实在教人怀疑，不过——他应该是她最后的弟子吧。那支无疑是戌子的遗物的曲棍球棒证明了那一点。
　　——我所培育的学生们，迟早有一天会与你并肩作战。
　　战友戌子曾经对他这么说。
　　彷佛可以预见未来般，她的话中充满了肯定。
　　——你别想再继续一个人独占战场了。
　　那是预言。
　　她所说的新世代力量，确实成长茁壮了。
　　而且，如今正与大助并肩迎接决战
　　「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战争了啊」
　　一直以来，他始终埋首于作战，并且决心打倒〈原始三只〉以守护与诗歌之间的约定。
　　然而这一路上，他的肩上背负、被托付了太多东西，战争也日益扩大。
　　大助被战友留下的纪念品所拯救——
　　在全灭恶梦的尽头，如今众多附虫者依然挺立。
　　跟从前每次决战，总会剩下大助孤单一人的战争不同。
　　——光凭你一人之力也无法获胜的时刻必定会来临。
　　已故战友的遗言打碎他的傲慢，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大助从丹田挤出巨大的音量。
　　才刚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的附虫者们同时抬头。
　　郭公虫飞落在大助的肩膀上。它分裂身躯，变成发出绿色光芒的纹路，与大助融为一体。
　　「〈浸父〉——无法使用〈冬萤〉的能力！」
　　战斗员们一阵骚动。
　　大助仰望天空。
　　大到〈教会〉无法比拟的〈城堡〉——其影像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那个女孩让至今都是操控尸体的你应付不来吧，〈浸父〉？」
　　他瞪着颤抖尖叫的〈浸父〉。
　　假如真的能够使用诗歌的能力，它应该可以将大助等人全部消灭才对。
　　然而〈浸父〉却使出了精神攻击。
　　为什么呢？
　　那也就是说——
　　「在王的面前……给我跪下……」
　　尖叫声，以及嘶哑的声音。
　　〈浸父〉会发出两种音色，就证明了它还无法控制诗歌。
　　「因为〈冬萤〉还活着，而且正在努力反抗你。」
　　诗歌。
　　那名比谁都坚强的少女。
　　此时此刻，仍在与〈浸父〉奋战着——
　　「重整队形！我们要封锁〈浸父〉的行动！」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战斗员们以惊天动地的呼声，回应大助的号令。
　　「〈波江〉！你们那边的指挥没问题吧！」
　　「你打算杀了〈冬萤〉吗！〈郭公〉！」
　　〈虫羽〉的一员〈波江〉大喊。如果是直到去年都还是东中央分部指挥官的她，应该可以代替诗歌统率〈虫羽〉。
　　「不行！」
　　大助和鯱人异口同声。
　　「要是过分伤害身体让她变得虚弱，〈冬萤〉说不定就会输给〈浸父〉的支配力。这么一来，她的能力恐怕就会被夺走。」
　　「哦～你还挺有冷静的判断力嘛。我是没亲眼看过，不过从这里所有人都害怕成这样来看，你女朋友似乎很强是吧？」
　　大助与鯱人四目相交。
　　「〈冬萤〉如果成了敌人——我们就会输。」
　　「OK～换句话说，只要让她恢复原状——我们就赢了。」
　　没有错。
　　正因为如此，〈浸父〉才会对诗歌下手，而非大助。
　　「所有人集中火力，封锁敌人的行动！这么一来——」
　　大助扬声吶喊，怒视〈浸父〉。
　　战斗员们听从指示，对〈浸父〉摆出备战姿势。
　　——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可是所有人的眼睛，却都看不见头戴王冠的少女身影。
　　一溜烟地……
　　那里只剩下朝某个方向延伸的红色瘴气的残影。
　　轻飘飘地……
　　张大嘴巴尖叫的少女身影，倏地浮现在大助的眼前。
　　「唔——」
　　少女浑身不住颤抖、发出尖锐苦闷叫声，一拳深深地陷入大助的心窝。喷发而出的红色瘴气穿透大助全身，狂暴地想要拆散他的身躯。
　　大助并没有大意。
　　实在是〈浸父〉的行动太诡异了。
　　有了诗歌这副肉体之后，它既不将身躯化为瘴气、进行空间移动，也不使出人之肉眼看不见的超高速度。
　　〈浸父〉的行动方式，是在人与人的缝隙问穿梭。由于它飘浮在瘴气之中，因此根本无法靠脚的动作来预测行进路线。
　　朝人心的间隙下手。
　　那正是〈浸父〉最擅长的伎俩。
　　「……！」
　　如果没有特环的大衣和与〈虫〉同化后经过强化的身体，他的腹部恐怕早就被挖出个大洞来了。大助的身体重重摔落地面，在瓦砾上反弹后又被震了出去。
　　「好好忏悔吧……」
　　〈浸父〉排除掉大助，向天空怒吼。
　　毛毛虫像是从柏油路渗出来般大量喷发。直冲高空的毛毛虫柱，好比下雨一般从战斗员的头顶上倾泄而下。
　　「〈小蠋〉！」
　　〈波江〉大喊。
　　〈虫羽〉中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朝空中伸出手臂。只见停在指尖上的步行虫，身躯像气球一样膨胀。
　　步行虫瞬间巨大到几乎覆盖天空，大大地张开橡胶状的口器。它把从天而降的毛毛虫群一口吞进去，然后收缩。
　　「这么大的量……我只能吃一次喔！」
　　「……！〈浸父〉去哪儿了！」
　　听见〈虫羽〉的头巾少年的话，所有人吓了一跳。
　　趁着众人被毛毛虫分心之际，王冠和披风消失了。
　　「在那里！」
　　特环的战斗员指着只剩下钢筋的建筑物上方。
　　好比歌咏般放声尖叫的〈浸父〉就在那里。
　　附虫者们同时对〈浸父〉发动攻击。远距离攻击的风暴，将少女连同建筑物一起吞没。
　　「不对……！在后面！」
　　战斗员们转身望向反方向。
　　少女乘着瘴气飘浮，两手抓住两名战斗员的颈子。被红色瘴气包围的战斗员们，全都瘫软无力地垂下双臂。
　　「救命——」
　　哀号声从别的方向传来。
　　那里也有战斗员被〈浸父〉抓住，在瘴气笼罩下不支倒地。
　　轻飘飘……
　　悠悠荡荡地……
　　杏本诗歌头戴王冠的身影，接连不断地在战斗员们的死角浮现。
　　不一会儿，战场上便哀鸿遍野。
　　同时有好几个分身存在的〈浸父〉，将战斗员们一个又一个地打倒。
　　「这是在打地鼠吗？不过，很抱歉——」
　　橙色闪光在陷入混战状态的战场上穿梭。闪光一面吸收从周围的瓦砾中窜出的秋茜，一面迅速穿越。
　　「本体已经露馅啦！都怪你自己把这么强大的力场分散开来！」
　　是鯱人。
　　向下挥落的曲棍球棒，眼看就要打碎〈浸父〉的脑袋然而他没能成功。
　　红色瘴气化作看不见的墙，在球棒碰到少女的头之前挡下了攻击。
　　「——哈哈！」
　　鯱人露出狰狞的笑容。
　　曲棍球棒发出橙色光芒，随后〈浸父〉的身躯便沉入柏油路中。巨大的摇晃撼动地面，从头顶上方被往下按压的少女，脚下的地面大大地凹陷。
　　「我的能力很重吧？你给我暂时乖乖地别动啊。」
　　「……千莉！你可以吗？」
　　大助站稳摇晃的身体，出声大喊。
　　土师千莉早已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她用看不见的双眼凝视〈浸父〉的本体，并且竖起食指和拇指，比出*的形状指向敌人。
　　她的能力是看穿无形的东西，烧焦触碰不到的人体内部——
　　「『发射』！」
　　火柱毫无预警地喷发，包围〈浸父〉。
　　〈浸父〉被火焰吞噬，发出更胜之前的痛苦叫声。
　　少女在火柱中发狂扭动的肉体，没有受到任何的烧伤。但是千莉的能力，确实正在焚烧潜藏于诗歌体内的〈浸父〉。
　　「住手……」
　　〈浸父〉的瘴气膨胀。
　　火焰与曲棍球棒被震开。〈浸父〉乘着瘴气的气流，迅速流畅地在战斗员之间移动。
　　〈浸父〉瞬间接近千莉，企图朝她的喉咙伸手——
　　「我不会让你碰她一根寒毛的。」
　　冷静的愤怒之声响起的同时，金光闪闪的雷射光线从天而降。
　　有夏月的细蜉科蜉蝣所发射的热线，密集地攻击千莉的四周。
　　柏油路接连地被打出凹洞，阻挡了〈浸父〉的接近。其中一具分身一被卷入雷射中，立刻就碎裂四散。
　　「只有一发攻击果然没用！」
　　伴随着橙色光芒，鯱人瞬间移动到〈浸父〉旁边。他再次挥落曲棍球棒，然而〈浸父〉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于是高高跃起闪避攻击。
　　鯱人与〈浸父〉展开了追逐战。
　　鯱人不断瞬间移动，对到处滑行的〈浸父〉穷追不舍。
　　另一方面，其他战斗员则是使出全力与分身作战。虽说是分身，但能与之对抗的也只有特环的高阶附虫者，以及〈虫羽〉的头巾少年、〈波江〉等人。剩下的低阶战斗员则陆续成为分身的手下败将，不支倒地。
　　「千莉！大概还需要几发才能削弱〈浸父〉的力量？」
　　听了大助的问题，千莉紧抿双唇，汗湿的脸庞上满是不甘。
　　「我已经全力攻击了，可是〈浸父〉的力量却几乎没有减弱……！」
　　「要几发！」
　　「……还要很多！」
　　听了千莉悲痛的响应之后，大助随即朝地面一蹬。
　　既然一、两发没有效，那就一直攻击到有效为止。
　　大助挡在迅速移动的〈浸父〉前方，挥落拳头。
　　然而绿色的轨迹却不幸扑了个空。
　　〈浸父〉动作轻盈地闪过攻击绕到背后，然后重重地朝大助的太阳穴踢去。
　　「啊呜……！」
　　被踢飞的大助撞倒其他战斗员，滚落地面。
　　「唔……！」
　　「喂，你这家伙很碍手碍脚耶。可以请你乖乖地不要动吗？」
　　鯱人站在一脸痛苦起身的他身旁。
　　「我是不晓得你是谁，不过像你这么弱的人，怎么会来指挥特环呢？」
　　手持曲棍球棒的少年留下叹息，消失无踪。
　　碍手碍脚——
　　鯱人说得没错。
　　长年不断作战所累积下来的代价，已腐蚀了他的身心。沉重冰冷的代价，彷佛脚镣一般拖着他的双腿不放。
　　「〈月姬〉、〈疫神〉、〈樱〉……！你们几个先保存力量……！」
　　他大口喘息，一面透过防风眼镜下达指示。
　　「我才不要。我要全力好好地保护千莉。」
　　「唉～看样子好像要被逼着做麻烦事了。」
　　「就算你不说，现在这个状况也没有我能做的事。」
　　三个人，三种回答。不过，至少他们应该都了解大助的意思了。
　　〈浸父〉全身发抖，发出像要撕裂空气般的悲鸣。
　　包括鯱人在内，红色瘴气将周遭的附虫者们全部震开。本体和分身的脚下出现黑色水洼，接着下一个瞬间，漆黑的污渍就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不只是地面。
　　漆黑污渍也扩散至空中，一种类似坠落感的感觉侵袭大助等人。
　　毛毛虫从地面涌现，同时一整列白色的石头——墓碑也接连冒出。
　　「糟糕，我们会被吞进它的领域……！〈波江〉！〈照〉！〈四叶〉——」
　　「你还真是学不乖耶！」
　　鯱人将散发橙色光芒的曲棍球棒朝地面一击。
　　在地面和天空被完全污染的前一刻，漆黑的污渍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果然是特殊型的带头老大……！」
　　「领域剥夺！」
　　「疗愈之拳！」
　　纹白蝶熊熊燃烧的白色光芒。
　　让大脑不停翻搅的噪音。
　　红十字少女搥打地面的拳头。
　　将被黑暗和墓碑包围的世界破坏粉碎。
　　「真讨厌……」
　　迪欧雷斯托伊心中累积的怨恨，让它比诞生那瞬间变得更为强大。
　　但是，附虫者也一样变得比当时更加坚强。
　　他们花了好长的岁月彼此战斗，研究〈虫〉的能力，在不断训练下增强实力。
　　一切都是为了战胜，并且存活下来——
　　「『发射』！」
　　千莉没有放过敌人在自己的世界被破坏后，霎时出现的可乘之机。
　　直冲而上的熊熊火焰，令〈浸父〉的惨叫声益发凄厉。
　　然而乘机攻击的，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方而已。
　　「——嘎啊！」
　　身穿灰色夹克的少女及红十字少女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北中央分部的〈照〉和中央本部的〈四叶〉。好几具〈浸父〉的分身缠着她们，用红色瘴气将两人完全包围。两人颓然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将本体当作诱饵，一次打倒两名高阶战斗员。
　　动摇与不安开始在附虫者们之间散播——
　　「不要退缩！」
　　大助大喝一声。
　　「这场战争就是如此。我们和〈原始三只〉只能有一方活下来。」
　　他早就明白。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抱不会有任何人员损伤的天真想法。
　　「我们是为了胜利才在这里的。」
　　为了胜利而存在。
　　大助在过去如此高呼、挑战敌人时打了个大败仗。
　　正因为如此，为了不再失败，他现在才会站在〈浸父〉的面前。
　　而怀抱那种心情的人，不止大助一人。
　　「『发射』！」
　　千莉反复攻击。
　　一度低落的士气又再次蓬勃。战斗员们热血沸腾，将分身一一驱逐。
　　「……！」
　　大助的表情顿时紧绷。
　　恶狠狠地……
　　飘浮在火焰中的〈浸父〉，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大助。
　　下一个瞬间，〈浸父〉轻巧地逃出火焰，钻入大助的胸前。
　　「！」
　　杏本诗歌细小的手掌，猛然将大助的胸口往上一推。接着，她纤细的腿又将双脚腾空、不及出声的大助脑袋踢开。
　　大助重重摔落地面，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发出哀鸣。可能是伤到肺部，他的口中喷出血沫。
　　「咳哈！」
　　「亚里亚·瓦利的孩子啊……不知对我心怀畏惧的愚者啊……你真是碍眼……」
　　不知是出自〈浸父〉的愤怒，还是诗歌对殴打大助所做的抗拒——
　　反复攻击的王冠少女，发出更尖锐的叫喊声。
　　「当我不存在吗？你好冷淡喔！」
　　「『发射』！」
　　鯱人瞬间移动，用曲棍球棒封锁〈浸父〉的行动，同时千莉也展开攻势。
　　但是〈浸父〉的攻击并未停止。少女一面撒布火焰，一面用后脚跟将大助的脑袋搥向地面，用力践踏。
　　「什么……！」
　　鯱人露出困惑的神情。
　　大量涌现的毛毛虫，把滚落地面的大助向上推起。〈浸父〉伸出手，用红色瘴气包覆大助。
　　「呜啊啊……！」
　　无形的力量企图压垮大助。另一方面，彷佛要将身体内部整个搅乱、使其爆炸的矛盾剧痛，也同时折磨着他。
　　「为什么你要把那种人当成眼中钉啊！」
　　鲩人用曲棍球棒敲打〈浸父〉伸出的手。
　　「『发射』！」
　　火焰柱团团包围〈浸父〉。
　　可是，〈浸父〉对鯱人和千莉却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反而在紧抓大助的手中施力。
　　「还有，为什么没有人要去帮他？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搞的啊！」
　　那项疑问的答案很简单。
　　因为大助是〈郭公〉。
　　在所有附虫者的眼中，一号指定〈郭公〉只是他们恐惧、憎恨的对象。
　　恐怕任谁都不会有保护他的念头。
　　至今不管是谁——就连〈原始三只〉也杀不死他。
　　在场的附虫者，每个人都很清楚那一点。
　　那也是一份冠上了恐惧与憎恨之名的——信赖。
　　「畏惧我吧……只要你畏惧我，所有人都会畏惧我……」
　　大助与〈浸父〉彼此扭曲着一张脸，近距离互相瞪视。
　　他们之间的因缘纠葛，并非现在才开始。
　　同化型附虫者与〈原始三只〉的敌对关系——从他们诞生的那瞬间起，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亲眼目睹卡书亚这名最初同化型的下场，大助早已明白这一点。
　　「我要把亚里亚·瓦利的孩子全部消灭掉……」
　　〈浸父〉将大助摔向远处的瓦砾。
　　「呜啊……！」
　　从地面涌出的毛毛虫缠住他的身体，封锁他的行动。
　　为了给他重重一击，〈浸父〉迅速地朝大助移动。
　　「——我终于看穿你的行进路线了。」
　　某种纯白色的物体包围了〈浸父〉。
　　大助抬起意识朦胧的脑袋，冰凉的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那是凝结的水蒸气。
　　「只要你盯上任何一个人，我也会牢牢地锁定你不放。」
　　是〈虫羽〉成员之一的头巾少年。他朝〈浸父〉伸出手，将中指与拇指摩擦出声。
　　狂吹大作的水蒸气风暴形成球状，反复地凝结和收缩。
　　水蒸气把企图逃走的红色瘴气反推回去，将〈浸父〉困在里面。
　　「真是碍眼……」
　　这个时候，千莉乘机追击。
　　「『发射』！『发射』！」
　　〈浸父〉受不了猛烈攻势向后一仰。他的披风内侧生出大量毛毛虫，以悬殊的数量差距硬是弹开水蒸气和火焰。
　　「我愚蠢的孩子啊——」
　　〈浸父〉面向一旁，满脸愤恨地瞪着头巾少年。
　　头巾少年面露笑容。
　　不只是他。
　　以〈波江〉为首的〈虫羽〉成员们，以及体力耗尽、气喘吁吁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战斗员们，所有人都咧嘴笑着。
　　〈浸父〉顿时停顿下来。
　　「……！」
　　当它察觉到什么似地望向身后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大助挣脱毛毛虫的束缚悄悄接近〈浸父〉，他早已展开双臂站在那里。
　　「你该盯紧我的，〈浸父〉。」
　　他阖起展开的双臂。
　　注入全身的力量。
　　紧紧抱住〈浸父〉纤细的身躯。
　　就算会死，也绝不放手。
　　「无礼之徒，不准碰我——」
　　〈浸父〉被大助以惊人的力量紧抱，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发射』！『发射』！『发射』！『发射』！」
　　千莉的火焰，连同大助一起将〈浸父〉包围。
　　火焰并不炎热。
　　然而红色瘴气却狂暴地想要撕裂大助。他在身体内外同时遭受攻击的状态下，手脚的感觉和精神渐渐麻痹。
　　「『发射』！『发射』！『发射』！」
　　「呜——」
　　发出尖声高喊的痛苦脸庞，就在大助眼前。
　　他知道诗歌正在受苦。
　　「『发射』！『发射』！」
　　大助遭到红色瘴气侵蚀，全身喷出鲜血。
　　但是，他忍受得了。
　　因为他不是孤单一人。
　　臂弯中还有诗歌在。
　　只要和她一起，任何痛苦他都承受得住。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彼此依靠，生存下来的——
　　「对不起……」
　　张动散出血味的嘴巴，大助轻声呢喃。
　　诗歌的苦楚透过手臂，清晰地传递过来。
　　「我总是没能好好地帮助你……」
　　〈浸父〉张开大嘴，朝天空高声咆哮。
　　四周一下子变得昏暗。
　　庄严的建筑物切开覆盖天空的乌云，于空中浮现。
　　是〈浸父〉的能力发动体——〈城堡〉。
　　〈城堡〉敲响的钟声产生冲击波侵袭赤牧市。化为废墟的街道上，残存的建筑物被暴风袭卷刮走。
　　在撼动天地，甚至破坏现实与幻想的夹缝的钟声中——
　　「〈疫神〉！」
　　一名模样怪异的战斗员听见大助的信号走上前来。
　　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对〈原始三只〉来说，能力的发动体——也等于是弱点。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碰那玩意儿。」
　　穿着破烂生锈大衣的男子，〈疫神〉大大地高举双臂。他的手上握着一把一样生锈了的大镰刀。
　　生锈的大镰刀，朝浮在空中的城堡一直线挥去。
　　随后，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锁链。
　　一条条有人那么粗的锁链，像蛇一般缠住整座〈城堡〉。
　　「……！」
　　〈浸父〉的身体于大助的臂弯中猛然跳动。
　　慢慢地，被锁链触碰到的部分开始生出铁锈。
　　一转眼，铁锈就扩散到整座〈城堡〉，逐渐覆盖〈城堡〉的表面。
　　〈城堡〉在铁锈的包覆下，有了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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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的附虫者中，有一个只要可以触碰，无论那是什么都能加以破坏的人。
　　大助吶喊：
　　「〈樱〉！」
　　「谁来把我送到那里去！」
　　一名绑辫子的女孩，出现于身穿工作服式装备的〈樱〉身后。她似乎是〈虫羽〉成员的女孩，与〈樱〉一同化作尘埃消失无踪。
　　下一个瞬间，〈樱〉和女孩现身于〈城堡〉的顶端——因生锈而静止不动的大钟前。
　　〈樱〉高举的铁锤前端，停着一只小小的樱花金龟。
　　「受死吧！」
　　铁锤敲打大钟。
　　「——！」
　　〈城堡〉从内部产生爆炸，整个碎裂四散开来——
　　「〈月姬〉！」
　　「我知道！」
　　金色的雷射光线如雨般落下。
　　粉碎的城堡碎片，一一被热线烧灼蒸发。
　　「『发射』！」
　　千莉倾尽全身的火焰，攻击被大助捉住的〈浸父〉。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红色瘴气膨胀。
　　瘴气从杏本诗歌的体内喷发出来，擦过大助的手臂扩散到赤牧市里。
　　失去能力发动体的〈浸父〉或许是认为再这样下去，自己也逃不出大助的手掌心吧。
　　在大助的臂弯中，杏本诗歌无力地垂下颈子。
　　她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被大助紧抱的少女身上，恢复了体温和微弱的气息。
　　「诗歌……」
　　这一次，大助温柔地拥着被释放的少女。
　　然而就在此时，毛毛虫从他们的头顶上方倾泄而下。
　　在赤牧市的空中扩散的红色瘴气化作毛毛虫雨，逐渐掩埋废墟。
　　毛毛虫群密集、堆积——
　　变成三只巨大的毛毛虫。
　　那分成好几节的身躯上，长有无数尖锐利脚的身形——比地球上的任何建筑物都来得庞大。恐怕就算把好几个巨蛋球场堆起来都不足匹敌。
　　「这是……〈浸父〉？」
　　仰望超巨大的三只毛毛虫，某人不禁惊呼。
　　毛毛虫开始朝茫然呆立、动弹不得的附虫者们展开行动。它们踩扁周围的大楼，企图把地面上的他们压烂——
　　但是忽然间，大地震撼动了赤牧市。
　　其中一只毛毛虫的身体大大地歪斜。
　　像是受到某种更巨大的物体挤压一样，毛毛虫应声沉入地面。体液如瀑布一般，从胀破的身躯里喷出。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是何时移动到那里去的呢？
　　只见盐原鯱人早已瞬间移动到毛毛虫上，举起曲棍球棒猛力敲打毛毛虫。从赤牧市内窜出的橙色秋茜，纷纷往他的球棒聚集过去。
　　操控质量似乎是他的能力。
　　由市内所有物体集结起来的重量，令曲棍球棒和毛毛虫的接点严重扭曲。橙色的光芒引发放电现象，鲜血从控制人手不足以承受之力的鯱人的鼻子、嘴巴滴落。无法完全驾驭的力量所带来的反作用，眼看就快要撕裂他的肉体。
　　即便面对实力悬殊的对手，他也毫不退怯。
　　没有一丝犹豫。
　　那副反而——带着笑意挑战敌人的模样，俨然就是一名战士。
　　见到那样的鯱人，其他附虫者们也神情丕变。
　　他们口出咆哮，全员开始攻击别只毛毛虫。
　　第二只毛毛虫的巨大身躯一点点地被削落。
　　然后，最后一只——
　　「……！你……给我退下……！」
　　鯱人口吐鲜血、一边叫喊的声音传来。
　　「——已经够了。」
　　挡在最后一只前面的人，是大助。
　　他朝躺在远处的诗歌一瞥，表情缓和下来。
　　「光是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不准你擅自放弃！」
　　鯱人怒气冲天地发出怒吼，但是他却不予理会。
　　大助抬头仰望巨大的毛毛虫。
　　从他所站的位置，毛毛虫看起来就像一道弯曲的白色墙壁耸立在眼前。而那道墙正朝着大助逼近，企图将他压垮。
　　经历好多场战役，今天他终于把〈浸父〉逼到这个地步。
　　大助之所以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凭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
　　如今，他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
　　「多亏你们……」
　　大助面带微笑，拳头「咻」地划破风。
　　不只是在这里的附虫者。
　　过去在战争中离开的人们的愿望、心情、痛苦、愤怒、憎恨——那所有的一切，都在大助的心中。
　　所以……
　　现在的他，对倾注所剩余力这件事没有一丝犹疑。
　　即使大助的战争会在这里结束——也不后悔。
　　「——多亏你们，我才能够保存力量。」
　　白色墙壁从大助的眼前消失。
　　瘫软地……
　　原本朝他逼近的毛毛虫，身躯忽地往上弯折。
　　瞬间之后——剧烈的摇晃和冲击波撼动地面，脚下的柏油路崩塌陷落。毛毛虫的头部爆裂，洪水般的体液注入街头。
　　那一切，全都是出自大助向上击出的拳头。
　　



终曲　Go to war
　　
　　「——」
　　包括鯱人在内，所有附虫者看到那幅景象后都愕然失声。
　　「你这家伙……亚里亚·瓦利的——」
　　「不准那样叫我。」
　　大助全身上下迸发出绿色的光芒。任凭光的残渣从浮现全身的纹路中迸出，他缓缓前进。
　　失去一部分脑袋的毛毛虫，再次借着反作用力覆盖大助。
　　大助发挥全身的弹力，用注入全力的拳头往旁边一挥。
　　毛毛虫约莫十分之一的巨大身躯被消灭，体液如海啸般压倒高楼大厦。
　　「我是〈郭公〉。」
　　最强的一号指定，〈郭公〉——
　　那才是大助。
　　他刻不容缓再次击出的拳头，又将十分之一变成污秽的体液。
　　尽管大助浑身沾满自己的鲜血和毛毛虫的体液，他依然举步前进。每当他挥动拳头，毛毛虫的身躯便从末端开始不断削减。
　　同时——
　　他也感觉到自己体内，某样宝贵的东西正在逐渐燃尽、削落。
　　其中大部分是战争的记忆，偶尔也有快乐的回忆。
　　「我是——」
　　药屋大助。
　　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人，只是偶然成了附虫者的存在。
　　他很清楚，如果现在使出全力，自己将会失去许多东西。
　　但是除了全力以赴外，他没有其他选择。
　　过去他亲手杀害、同样身为附虫者的人们不会允许。
　　还有——
　　他自身怀抱的梦想，也不会容许他不倾尽全力。
　　「——」
　　大助举起*。
　　他感觉到他的力量和心绪，正不停往*口集中。
　　附虫者的战争一定还会持续下去——
　　但是梦想着未来的他，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炽烈的熊熊火焰淹没视野。
　　轰然一击吞没了巨大的毛毛虫。
　　反作用力形成的狂风刮走地上的瓦砾，消灭毛毛虫后依旧止不住威力的火柱贯穿天际。
　　就连小小一块碎片也被全数燃尽，巨大的毛毛虫消失得不留痕迹。
　　「……」
　　伴随着炮击的残响，包覆大助身体的绿色光芒散去。
　　一只毛毛虫消灭后，剩下两只的身躯也随之崩解。
　　才以为会就此消失，没想到——两只大虫却变成一大群小毛毛虫涌向大助。
　　就像要拖着大助陪葬一样。
　　彷佛要将大助拉进它们所怀抱的憎恨之中。
　　毛毛虫大军同时逼近大助。
　　可是，大助的眼里没有它们。
　　再也动不了一根手指，身体颓然倾倒的他，眼里所见的是
　　「——！」
　　一边叫喊着什么，一边扑向他的少女之脸庞。
　　杏本诗歌流着泪，双手抓住大助。
　　两名附虫者就这样被大批毛毛虫吞噬。
　　然后——
　　暴风雪吹起。
　　温暖而美丽的纯白雪花充斥视野。
　　狂吹大作的白雪慢慢净化一切。
　　诗歌，以及大助。
　　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互相拥抱的两人，不许有其他东西存在。
　　碎裂、溃散，抑或溶解、破裂、扭曲，毛毛虫接连不断地从这个世上消灭。
　　听不见死前的哀号。
　　搅乱四周的憎恨像是被冷酷无情的雪花拥抱，然后渐渐消失。
　　那便是——〈浸父〉最后的下场。
　　红色瘴气的残渣，在暴风雪剩余的破坏力下消失不见。
　　「〈郭公〉……」
　　诗歌的轻声呼唤，在战争结束化为无声废墟的空间里响起。
　　她在哭泣。
　　好温暖。
　　她双手的温度，还有她流下、沾湿他脸庞的泪水都好温暖。
　　「我……全都知道了……我看见〈浸父〉的思绪……知道我们附虫者的梦想一旦实现，届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了，大助这时才想起来。
　　诗歌现在拥抱的人是〈郭公〉。
　　早知如此，我就把防风眼镜摘掉了。他的心中涌起后悔的念头。
　　「不对……我说不定早就知道了……从当初跟小夕、初季一起逃亡，看到那片光盘开始……」
　　他看见幸存的附虫者们跑向这边。
　　好想再跟她独处一下——
　　忽然间，如此心想的他，视野被金色光芒所淹没。
　　「——！」
　　是光柱。
　　他只能这么形容。
　　毛毛虫群的尸体被光包围，接着便如溶解般地被吸进去，然后消失。
　　在地表「啪擦啪擦」地迸裂的东西——是电流吗？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在一脸狐疑的鯱人领头下，附虫者们跑到大助二人身旁。
　　可是他——
　　没办法迎接伙伴们。
　　「〈郭公〉……？」
　　他看见泪湿脸庞的诗歌表情发僵之后……
　　大助……
　　〈郭公〉……
　　静静地闭上双眼。
　　「郭……〈郭公〉……？」
　　在无人开口的战场遗址里，除了诗歌以外的说话声透过防风眼镜传来。
　　「各位辛苦了。」
　　是魅车八重子。
　　「在成功夺回赤牧市的此刻，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将转而进行下一场作战。」
　　附虫者们顿时冻结。
　　冷酷的命令，在所有人都气力耗尽、伤痕累累的战场上响起。
　　「不但利用浓雾隔离赤牧市，甚至释放〈浸父〉，逐渐吸收、统合〈原始三只〉的附虫者——」
　　身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副本部长，亦为握有〈虫〉之谜的人物之一的女性——
　　「超种一号〈C〉的歼灭作战开始。」
　　宣布进入最终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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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喵～离线 无限制招收苦力中

未验证团员
8楼
发表于 2011/11/19 |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虽然中间又隔了好一段时间，不过第十一集总算是完成了。
　　在本集中（也包括bug系列），几乎所有主要人物的来历都已真相大白……应该是这样没错。
　　接下来，就只剩下踏上各自的结局。
　　故事进入佳境，众人即将面临最终决战。
　　尽管那场战争让所有人嘶喊、受伤，但仍是寻求出口的必经之路。
　　
　　依照惯例，我想针对本作做一些补充。
　　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请特别留意了。
　　
　　在写本回故事的期间，我深深地体会到自己非常喜欢描写一个人的变化。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自觉了，只不过这次真的让我又重新有了相同的感受。
　　人是恒久不变的。
　　人可以改变。
　　不管主张哪一派，两方都有各自的一套论点。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有所变化，是非常理所当然的，而这样的观点也表现在我的作品中。
　　那项变化如果是好的，就叫成长；如果让人不满意，那么就叫苦恼了。
　　只不过，变化需要契机。有时候，那项契机甚至会充满冲击性，以致影响到变化的质量。
　　如此想来，契机似乎反而比变化本身更为重要。
　　人可以让变化接近自己所期望的样子，但是契机却不行。
　　契机大部分都是随机的现象，而最麻烦的，是任谁都应该会遭遇过一次。
　　现在的自己，必定是在「某个时候」经过转折变化后的自己。
　　与某人相遇、与某人离别、环境改变等，契机的形式千变万化。回想那些种种，试着比较现在与过去的自己，或许也是满有趣的一件事。
　　这么一来，说不定就能找回自己原本的期许，或是发觉自己将来希望成为的样子。
　　假如那可以称为梦想，那么在本作中，契机也许比变化来得更加重要。
　　变化，以及契机。
　　我想这两者绝对是本作的总结，也是整个系列最大的重点。
　　
　　虫之歌系列持续发展的过程中，依旧受到多方人士的关照。
　　对于下笔之慢的作者，总是发挥十足耐心的责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尽管内容一改再改，依然承蒙画出美丽插画的るろお老师。
　　还有各位读者。因为听见各位希望故事继续下去的声音，虫之歌系列才能得以延续。也多亏有各位关切结局的声音，我才能够坚持写到最后。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本人目前正在着手进行别部作品，并且试着在今年做些新的尝试，而那些改变一定会对虫之歌带来影响。
　　我希望在达成更进一步的成长和变化之后，描写出最棒的最终决战。
　　敬请期待。
　　
　　岩井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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