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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那些打马而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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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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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02/13 | 编辑

　　  stage 1
　　
　　那天放学后天很黑，按照阿豪他们的计划，几分钟后目标会在教学楼正门出现，到时候躲在教学楼墙沿的兄弟一拥而上，先给目标套上准备好的麻袋，然后一甩棍打在他膝盖上，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任人宰割。
　　“我说，他不就是上次考试没借你抄题吗，至于做到这步吗？”我问道。我刚刚被阿豪不由分说地拉过来，然后和他一起隐蔽在教学楼墙沿的阴影里。
　　“不给他点教训就不长记性。”阿豪一板一眼地模仿着街上那些混混们的语气。
　　那时我还无法分辨这种行为的对错，我只希望躲在阿豪的背影里能够不受伤害。
　　那是小学六年级某个深冬的夜里，寒风簌簌，地面披着一层坚硬的雪，黑暗中只有教学楼内的灯火照在我们前方。
　　
　　我喜欢上了新来的转校生静西。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恐怕也没人会想到其貌不扬还透着迂腐气的我会对班花有好感吧。
　　我和静西唯一的交集就是在放学路上，因为刚好同路，所以偶尔可以看见她。静西是那种不会对任何人抱有陌生感的女生，比如她总是会在路上主动跟我打招呼，然后聊着她感兴趣的话题。
　　阿豪是最先发现我喜欢静西的人。
　　“哥们儿，喜欢的话就去追啊，整天闷闷的不太好吧。”阿豪拉过我的肩膀诡笑道。
　　“管你什么事儿。”我把他推到一边，为自己的秘密暴露而感到纠结。
　　“我觉得她也对你有意思。”阿豪又凑过来说道。“用不用我帮忙啊？”
　　“你别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翻着白眼说道。
　　
　　我上小学的时候，北方的冬天来得还很早，大概是十一月份刚出头，地上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我穿上羽绒服，带好棉帽棉手套，腿上裹着棉裤，就这么像熊一样每天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回绝了阿豪上游戏厅通宵的建议，心里只想赶紧回家躺下看电视。
　　路上，我看见了静西。
　　自从阿豪说了静西好像对我有意思，好一阵子我都没敢正眼去看她了。和她之间就像忽然产生一道浅浅的隔阂，总是害怕在对视的那一秒自己会失去她那份似有似无的好感。
　　但那天她还是主动过来和我搭讪。
　　“阿七你的帽子好可爱啊。”她笑着说。
　　“我妈买的……”被人夸可爱我感到很尴尬。
　　忽然之间感到头上一空，一阵冷风飕飕地刮过头皮，我转头一看，帽子已经落到了静西手里。
　　“你……”
　　“这帽子借我戴戴吧，等开学了再还你。”她一边笑着，一边戴上我的帽子，奔着她家小区的方向跑去。
　　我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五分钟左右，总算是搞清楚状况，便捂着一对暴露在冷风里的耳朵，奔她而去。
　　
　　到了她家楼下，我站在单元门前不知所措，正纠结着门便“喀”地打开了。我抬头看看上方，并未看到静西。
　　走近单元里，似乎早早便在迎接我似的，静西就站在她家门口跟我打招呼。
　　“来，进来坐坐吧。”她说道。“我爸妈不在家。”
　　“不了不了，你把帽子还我吧。”我说道。
　　“你不进来坐会儿帽子就是我的啦。”说着她作势要关门。
　　“好吧好吧！”
　　静西家很大，光是客厅就快赶上学校的一个教室了。我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地找帽子。
　　静西端着茶壶和水杯走到我面前。
　　“我帽子呢？”
　　“哦，我放卧室了。”
　　“你还我吧行不行，我要赶紧回家了。”
　　她忽然放下茶壶，脸埋在阴影里，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今晚多陪我一会儿好吗？我爸妈不回来……”她轻声说道。
　　“为……为什么啊？”我震惊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因为……”她不好意思地呢喃道。“我怕黑……”
　　
　　那天晚上她睡着后我便循着夜路回家了。回家的路上也在想她。或许正如阿豪所说，我们彼此都有好感。只是当年还小，那份感情并未体会真切。
　　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看报。他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便转过头来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正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样回答，爷爷便笑着说：“在阿豪家玩儿得开心吗?”
　　我拼命地点头。以往每次和阿豪去游戏厅通宵，都是爷爷帮着遮掩过去的，看来这次又是他帮的忙了。
　　“呵呵，以后可别这么晚回来了。”
　　我答应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不会是去女生家了吧？”爷爷忽然问道。
　　我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没关系没关系，有个喜欢的女生是好事嘛。”爷爷笑眯眯地说道。
　　
　　stage 2
　　
　　我敲了半天门，终于有个活人回应了。
　　“喂，你有家不回这么晚了来我这儿干嘛。”阿豪顶着一头乱发，身上套着背心和紧身内裤，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我被撵出来啦！”我冲着他大吼道。
　　走进他家，我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怒气仍然没有消散。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都做这么多年夫妻了还闹。”阿豪盘腿坐在地上，仍然是一副随时都可能倒下睡着的模样。
　　“就是因为和那娘们过了太久才知道她有这么多狗屁毛病啊！”我吼道。“整天嘴里除了钱就是钱，房子没住几天呢就嫌太小，攒了那么多年的钱买个车她还嫌牌子不响亮，最可恨的是什么责任都往我身上揽，也不想想她买一套破衣服我大半个月工资就他妈没了！”
　　“你是男人嘛……”
　　“去他妈的，男人就该被欺负啊，男人就得天天受着女人的气啊，我还指望着那女人养活我呢！”我一口气把压抑在心底很多年的想法全都吐了出来。
　　窗外的寒风仿佛吹透了室内的空气，连呼吸都能感觉到一丝冷冰冰的寒意。沉默像黑夜蔓延进了客厅。
　　“我……我给你倒点水吧。”说着，阿豪便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
　　很多年前我对静西确实是有好感的。那时我还在上小学，而我喜欢静西这件事除了我和她便只有两个人知道。
　　爷爷……
　　我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喂，爷爷。”
　　“阿七，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么多年过去，爷爷的声音也日渐沙哑了。
　　“我和静西……有点不顺……”接下来，我把对静西的不满全都在电话里吐露出来。虽然看不见电话的那一头，但我能感觉到爷爷在用心倾听。
　　说罢，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分外地轻松了。
　　“看来不管什么年代，年轻人都会有很多烦恼啊。”爷爷笑道。
　　“您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事？”我好奇地问道。
　　“嗯，不过那时候的烦恼主要还是你奶奶不看书不识字和我没共同语言。”爷爷说道。“我们那个年代，物质太匮乏了。”
　　“可是这回不是我看不上静西，而是静西看不上我。”
　　“不不不，你们的烦恼是相互的，静西肯定也会有跟你一样的想法。”
　　“可是……”
　　“阿七，我问你，你还喜欢静西吗？”爷爷忽然严肃地问道。
　　喜欢不喜欢什么的，那都是小时候因为无知才会有的想法吧。这么多年过去，那种话我又怎么能说出口呢。可是，这种离开她还不到一个小时便会产生的莫名失落感，又是从何而来？我之所以特地打了电话向爷爷询问，恐怕也是因为那个答案吧……
　　“喜欢。”我轻声说道。
　　“呵呵，那就打电话认错吧，你毕竟是个男人。”
　　
　　挂断电话，才发现阿豪早已躺在地板上不醒人事了，茶几上摆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
　　我细细回味着爷爷的话。是啊，不论再过多少年，当初的情感也终究不会改变吧。即便那时还小，即便那份感情如此的不真切，但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思念，是无论经历多少时间的打磨，也不会褪去的。
　　我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傻笑起来。
　　这时电话忽然响起。
　　“喂，我是阿七。”
　　“阿七……你在哪儿……”电话里传来静西的声音。
　　像触电一般传遍全身的那种细微的紧张感，仿佛把我带到了许多年前我和她还懵懵懂懂的那段时光中去。
　　“我……我在阿豪这里。”
　　“你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回来吧……”她不好意思地呢喃道。“因为……我怕黑……”
　　
　　stage 3
　　
　　我坐在开往城北的地铁上。那是在接过了父亲的电话后。他说爷爷要走了，想见我。我放下手上的*，在赶往地铁站的路上给静西发去短信，告诉她今晚要晚点回家。
　　坐在地铁上，隧道里的幽暗仿佛要将我整个吞噬。
　　
　　——那又是一个漫长的寒冬啊。
　　
　　我到爷爷家时，他身边只有父亲和母亲。奶奶早逝，只给爷爷留下了一个儿子，在他的眼里，除了儿子、儿媳和我，恐怕再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吧。
　　我走近爷爷，跪在他的轮椅前。他一直呆滞地望着某个方向的眼神忽然落在我身上。
　　“爷爷，我回来了。”我轻声说道。
　　他枯瘦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整个手臂就像一副被剃去皮肉的骸骨一般。
　　“阿……阿七……”他用尽力气发出的声音，细微得难以辨认。
　　“爷爷。”
　　“你真的……和我很像啊……”他轻轻地微笑道。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像爷爷那般了解我了。他能够猜透我，读懂我。
　　三十多年来，他始终注视着我。正因为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的注视，我才能如此坚定地生活下来。
　　“爷爷……”我再也抑制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它们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这些年来，谢谢你……”
　　
　　雪停了，风还在吹。窗上结的霜像一副层次鲜明的挂画。在所有思念的最深处，都落着一层浅浅的雪花。
　　
　　那又是一个漫长的寒冬啊。

[ 此贴被七娘子在2011-02-15 17:58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