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鬼话]生日（短篇，完结）

林晔不喜欢蛋糕，从小就不喜欢。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视线停留在面前的大蛋糕上。那只圆圆的大蛋糕做得非常漂亮，周边用彩色奶油雕满了精致的立体花纹，就好像公主的礼服裙摆，一层又一层美妙地铺展开来。正上方则涂满了厚厚的雪白鲜奶油，然后撒上一些巧克力片和糖果小花。最后在空白的地方，用鲜艳的果酱裱出了“生日快乐”的四个祝福字样。虽然没有看到水果点缀，扑鼻的甜腻气味中混合了浓浓果香，不难叫人臆测在蛋糕切开后，又有多少惊喜值得期待。
关掉日光灯，林晔和大家一起围在蛋糕边，等待着小女孩许愿，再是吹灭生日蜡烛。今天不是林晔的生日，林晔也不过生日。
听说小女孩家里经济条件不错，每年都会在这里为他们的小淘气举行生日PARTY，所以同住精神病院区的人在这一天都会受到照顾。一起玩，一起唱生日歌，然后一起享用美味的大蛋糕。林晔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由果酱画出的“生日快乐”，看着它们在摇曳的烛光下忽隐忽现，直到小女孩起身准备吹蜡烛的一刹那，他闭上了眼睛。
“呼——”


【一年前】

一手抱着装满脏衣服的篮子，一手拖着大大的垃圾袋，林晔很艰难地用脚勾开虚掩着的房门，然后趁弹簧门没自动关上之前，侧身挤了出去。今天他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把111宿舍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四人的乱狗窝叫他一个人弄实在有点勉强，但是看看自己的成果，林晔还是小有成就感。从洗衣房回来的路上，他顺便买了一只新的相架，原来的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
从碎玻璃下抽出那张相片，那张大一军训时拍的合照——蹲在沙坑里的111宿舍四土匪。照片已经被晒得开始腿色，连累那些绿色迷彩也逐渐开始泛黄。记得这张还是辅导员抢拍的，所以四张狼狈的脸上都笑得十分怪异。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林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最左边的那个黑黑的是“棕毛”，林晔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给他起这么个外号。这家伙平时话不多，却是非常热心的一个人，人缘儿一般般，但和自己倒处得很不错，两年下来就属他变化最小。往右看，隔壁那个胖子实在有碍市容。林晔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一边盯着照片中的自己。现在的林晔已经和刚进大学那时可说是判若两人，也没刻意减肥，自己就瘦下来了，这一点成了班上女生们孜孜不倦的话题。不过真正受女生们追捧的还是照片上一手搭在林晔肩膀两腿一蹬下一刻就好像要死掉的“菲仔”。这位菲律宾华裔型男，个子不高篮球玩得超棒，偏偏少根恋爱神经，收到女生的情书像收到恐吓信一般冷汗直流。倒是四眼秀才“小马”和他女朋友甜甜蜜蜜了整整两个学期。
装好了相片，林晔把相架重新搁回到窗台前的公用桌上。环视一周，只有他一人在的宿舍感觉冷冷清清。刚进大学的时候，就听传言“111宿舍，是个不吉利的宿舍”，当时入住的四人没在意那些风言风语，现在也一样。再怎么不如意，好歹也住了两年，多少会对这里产生感情。因为这里有大家的喜怒哀乐，这里有大家的成长记忆，这里有大家心埋的秘密。
闲来无事，林晔打开笔记本电脑顺势坐了下来，等待开机的空挡，他又不自觉地瞥了眼那相片。两年了，大家都变了不少，能找机会新拍张合影该多好。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内线电话那头是辅导员的声音，林晔稍稍有些惊讶……“好的，没问题。”
挂断电话，林晔回到了电脑前，点开班级公共邮箱。作为班长，动不动就接到辅导员的电话并不奇怪，不过方才听到辅导员慌慌张张的声音林晔还是头一回。可能他那边出了什么大事儿。如果今晚开班会的时候，他没赶到，就由林晔主持班会和点名。今天是周日，学校规定每周周日是学员例行签到和开班会的日子。班会倒没什么，主要是签到，学校必须保证双休外出的同学在周日晚上都回到学校以便管理。其实对于大三的学生来说，并不太严格遵守这一制度，胡乱找个理由托别人去请假的也不少。
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七点半了，林晔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外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只好求助于便利店在这个时侯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林晔套上外套，独自走进了男子二舍外熙熙攘攘的夜色中。
小马应该在图书馆，最近他要准备托福考试，寝室里看书也不错，不过这样不能顺便和女友约会了。菲仔么，想不出他会出现在篮球馆以外的地方，这两周似乎心情不太稳定，可能是因为提前回国的事情。以往一回头就能看到棕毛坐在那里描描画画，听说那种东西是他的兼职能赚钱，可惜看样子今天他是花钱去了。离开面馆，林晔没有马上回宿舍，他打算在热闹的地方多逛一会儿。
“哟！班长！”
一走进蛋糕店，林晔就被响亮的招呼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那是刚才在便利店碰到的同班同学。到便利店的时候，货架空空，除了泡面就没其他吃的了。林晔宁可去面馆排队也不吃吃了N顿的泡面。
“今天的特价招牌蓝莓慕斯最受欢迎。推荐，推荐，正巧最后一块了，给你吧。”
“还是你买给女朋友吧，人家业余打工怪不容易的。”林晔说着并用眼神示意着柜台那边忙乎着打包的女生。
其实林晔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想买的意思，因为他不喜欢蛋糕。过去只有在重要的庆祝日里，人们才会买蛋糕。那个年代，奶油蛋糕不像今天那样普遍于日常生活。那个年代，林晔还很小。在他的记忆里，过生日才会有蛋糕。到了那天，家里人会为他买一个小蛋糕，上面插上几根蜡烛要他许愿，通常会是三个愿望，然后吹蜡烛。一定要吹灭蜡烛，愿望才会实现，大人们是这么跟他说的。
可是林晔讨厌吹蜡烛。
黑暗中的烛光给人感觉非常温暖、非常漂亮。黑暗中的烛光给人希望，给人指引方向。小林晔喜欢烛光。
上高中以后，家里人不再特地为林晔在家里过生日，这就意味着没有蛋糕，这让他很高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只是讨厌吹灭蜡烛的小林晔变成了不喜欢蛋糕的大男孩。
“对了，晚上的班会你还……”
“我会来的。这家蛋糕店九点半关门，正好她班在我们班隔壁，顺路。”
“好。别迟到。”
林晔摸着口袋想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带。望着蛋糕店的挂钟显示，已经九点多了，要不要折回去拿手机？林晔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还是决定直接去开班会的教室。


“辅导员有事外出，今晚由我来主持这次班会。”
十点过五分的时候，林晔照嘱咐带了几张A4纸走上讲台。“请来的同学在表上签到。另外有帮朋友请假的，就在那人名字旁写‘请假’。禁止代签。”说完，他把签到表传了下去。接着林晔拿出另一张表说道：“关于下月的运动会，因为现有报名人数太少，辅导员做了抽学号补足。下面我宣读一下各个项目的参赛名单……”
简短的班会在二十分钟内就结束了，不过林晔在近十一点的时候才离开教室。参赛名单一公布，如期哀鸿遍野。班里人丁本来就不多，个人赛团体赛几个项目闹下来，基本上所有人都被分配到了比赛项目。会后不停有人来要求更改自己的项目或者抗议辅导员的决定。甚至在回宿舍的路上，林晔都是被小群男生簇拥前行的。
路过111宿舍窗前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是暗着的，林晔感到奇怪。收签到表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看到了小马帅气的签名。应该有人回来了，难道已经睡了？
转动钥匙，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林晔想悄悄地直接爬回自己的下铺。不料，突然房内的日光灯都亮了起来，然后“啪、啪”响起两声室内礼花炮，伴着鼓掌和哄闹，差点把盗贼状态的林晔吓出心脏病来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晔的眼睛一下子没有适应亮光，但是周围熟悉的嗓音让他松了口气。一曲生日歌毕，另外三人又是一阵哄闹。林晔已经有好几年没过生日了，况且他不知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日庆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好。看到桌子上的生日蛋糕，林晔更是吃惊不已，同时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室友们说道：“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知道。到那个时侯就放暑假了，所以哥儿几个准备帮你提早过……棕毛的主意！”菲仔特意补上后面那句转移目标，因为大家都知道林晔不过生日的习惯，这次擅作主张很可能引起反效果，所以他第一个跳出来规避“责任”。
林晔转向棕毛。意料之中，老实人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然后他有看看小马，小马眯起桃花眼笑呵呵地打圆场：“二十周岁生日是一定要过地。正所谓人之……”
在小马摇头晃脑吐槽酸溜溜的秀才语之前，菲仔立刻打住插话道：“小马的意思就是二十岁生日很重要，你不过也得过！……不对。哎呀，反正这么重要的生日你回家也逃不掉的，不如和我们一起庆一个，回去也有个赖皮的借口。”
“啊……”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不过林晔怎么听怎么别扭。“话说，你们今儿躲我一天，就是为了准备给我个惊喜？”
关键时刻还是小马嘴快，“当然不是！庆生计划我们一周前就筹备好了。今天我去拿票了，棕毛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两个人捂了回去。又是棕毛，他是主谋吗？这三个人真是……林晔终于伪装不住笑了出来。对于室友们的隐瞒，他一点都不生气，相反是很感动，非常感动。其实林晔是知道的，一周前他们就在计划着什么。提前毕业旅行还有生日礼物什么的，林晔偶然听到了一部分。只言片语中他能猜到，近期他们要为不能参加下学期班级毕业旅行的菲仔搞一次111宿舍的毕业自助游，还有庆祝生日的事情。可林晔万万没想到他们计划的生日会竟然是为了自己，而且是在今天！
“那么……”林晔摊出一只手，朝着正地下会议的三人：“我的生日礼物？”
棕毛将一张飞往西藏的机票放在林晔手中：“抱歉偷用了你的*……我们考完试后离校定放假日开始还有好几天……另外自助游的路线、景点还有住宿今天我们都到各家旅社咨询好了……明天我们一起来制定详细计划吧。”
我，他们，我们。
林晔拿着票，鼻子有点发酸。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两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有吵过、有冷战过，记得还有几次差点动手。关上宿舍门，大家就像小孩子一样，经常有不成熟的举动。其实不是不成熟，而是因为关系亲了，彼此间就肆无忌惮起来。要好的时候两肋插刀，闹矛盾的时候往往掐得比谁都狠。本以为时间长了，交际广了，就不再依赖彼此，感情也渐渐麻木了。本以为到了今天，大家已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将形同陌路，萍水相逢一场。太多的“本以为”，太多自私的想法。林晔抓抓自己发烫的耳朵，对于一时涌上心头的五味，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
“来来来，吃蛋糕吃蛋糕。”菲仔分盘子，小马点蜡烛，“快十二点了，快快，来许愿。别辜负了我们挑的黄道吉日，许愿许愿。”
关上日光灯，大家围坐在蛋糕边静静地等待。几秒钟后，林晔睁开眼睛看看另外三人，顽皮地一笑。菲仔想问什么，但口张了一半艰难地把话吞了回去。棕毛抱着一贯温柔让人安心的微笑。小马则是期待地用眼神催促林晔吹蜡烛。
看着烛光，林晔稍稍有些犹豫，但犹豫马上消失了。此刻他觉得，即使没有烛光，他的世界依然温暖美丽，即使没有烛光，他依旧有明确的希望。目光在“生日快乐”四个字上做了短暂的停留，林晔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再次环视了在座的三位室友，然后凑上前，俯下身对着蜡烛……
“呼——”
寂静的黑暗当中，那阵轻轻吹气所产生的风声好像传向了很远的地方。仿佛只有灵魂才能到达的地方。


　　咚咚咚咚！”还沉浸在睡梦当中的林晔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太阳晒屁股了。外面正在放送着早新闻广播，他打了个哈气，手伸到枕头底下把手机摸了出来。原来没电了，难怪没听到闹铃睡过头。
“班长！开门！快开门！！”
林晔没办法，指名道姓找自己了能不开吗？于是他迈着迷迷糊糊的步子来到宿舍门边。刚打开反锁，外面的人便猛地推开门。定睛一看，是住隔壁的同班同学。
“昨晚辅导员打你好几次手机你都没接！怕你也出事了，打到我们这里问你在不在。我说我们一起进宿舍的，他还不放心，又打你宿舍电话你又不接。刚才电话里我说早锻炼没看到你，他就硬是让我敲门确认你还在不在。害我们担心死了！”
听到对方堵在门口一阵机关*式的激动话语，林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问：“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我也出事了？谁出事了啊？”
“他们……”
他们？林晔转过身去，发现原来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他们？没有室内礼花的彩纸片，没有蛋糕盘，没有睡乱的床铺。整洁的111宿舍一尘不染，完全保持了昨天下午林晔打扫好的样子。
他们？他们？！
林晔茫然地被那个同学拉着往外跑，跑到了食堂，跑到了公共电视机前。正赶上了那则报道：
「现在播报一组简要新闻：昨日本市不幸发生三起交通事故，分别造成三人死亡，所幸无他人受伤。虽然事发地点不同，但受害者均系同一所大学的同级同系院生。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但初步认定上三起事故均属交通意外。国际消息，欧盟……」
……小马……菲仔……棕毛……
三个人在昨晚……就已经都……去世了……
“这不可能……”
就算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班辅导员出现在医院的画面，林晔还是无法相信早已既定的事实。“不可能的！”
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
对了，签到本。签到本上有他们的名字的！签到本！！
林晔冲出了食堂，疯子一般叫喊着奔往111宿舍。




今天不是林晔的生日，林晔也不过生日。听说那个小女孩家里经济条件不错，每年都会在这里为他们的小淘气举行生日PARTY，所以同住精神病院区的人在这一天都会受到照顾。一起玩，一起唱生日歌，然后一起享用美味的大蛋糕。林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由果酱画出的祝福语，看着它们在摇曳的烛光下忽隐忽现，直到小女孩吹灭蜡烛的一瞬间。黑暗中，不知是谁轻轻低语：
“生日快乐。”


第二天，原本是林晔使用着的床位被挂上了新的名牌。
 


（全文完）











后记：
本篇题材来源于都市传奇“111宿舍”。网络流传原文如下——
国立台湾师范大学林口校区侨生先修部（合并前称侨生大学先修班／侨大）的男生宿舍二舍的“111”房长期不开放，原因是某一学年住在111房的其中三名学生都在同一天分别因交通意外离世，但当天晚上这三名学生竟在晚上十时点名中“有被点名”，事发当晚唯一一位留在111房的室友却曾与三人一起聊天，次日才在新闻中发现三人竟已离世，而这位室友后因受惊过度而患上精神病。
今年春节和恋人约会时，偶然路过了延安路高架的龙柱。关于上海龙柱的谣传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次能近距离而且是晚上看到它，还真的SHOCK了一把，它太漂亮了！回家以后本想上网搜搜它的相关新闻，却只找到了“上海十大灵异事件”，接着又跳出了“都市传奇”的帖子。在那个帖子看了二十多条鬼谣言，基本上都没什么兴趣，只有“111宿舍”这篇忒有感觉，叫我看着想哭。
“111宿舍”的故事讲得很简单，另外事情发生在台湾，所以当中有些细节我不是很明白，写文的时候只能靠猜想补足了，有点吃力。该房是四个人住？全是留学生？为什么十点钟要点名？那三个发生交通意外的学生的灵魂为什么要回到班上？他们又为什么要和另外一个室友聊天？聊什么？亡灵们留恋着什么？
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灵魂自然而然地做着原本应该做的事情，“到点了，回学校回宿舍”？一个人的话是偶然，三个人都这样不很奇怪吗？这当中一定有原因。
另外，既然三人有被点名，那么当晚点名的人是谁？点名时其他人看到那三个出意外的同学了吗？还是只有和他们聊天的那个同学看到他们了？为什么只有他？这当中一定有隐情。
同一屋檐下四个男生的故事，外加凄凄惨惨戚戚的结局，想着想着耽美狼我又着了道了，擦汗。还是不要玩什么4P了，不为自己也为众多读者，本就不是写手，这坑咱挖不起。最后还是决定胡诌一篇老鬼话扩写，打打牙祭，纪念不久就要告别的大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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