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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穆朗玛峰上，寒风不知疲倦地呼啸吹过，卷起阵阵雪浪，蹁跹起伏地涌向远方。
峰顶，一名容色倾城的女子静静地在风中伫立。
她一身七色褶裙，长发披肩，不带饰物，不着粉墨，不发言语，就那样静静地望着雪浪消逝的远方。
放眼望去，尽是纯粹而单调的白。
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才知道，那看似最为纯净的白却会在眼睛和心灵上烙下最为彻底难医的伤。
多少年来，她只是那样站着，望着，似是与世隔绝，却又放不下那滚滚红尘。
直到一日，站在峰顶的她身体一颤，猛地抬首望天。
天空中聚起了大片的祥云，祥云彼此交融，迅速地结成一朵九瓣莲花，绽放出祥和而炫目的霞光。在漫天霞光之中，她感受到了久违而熟悉的浩大佛力。
她拢住随风飞舞的长发，低低一笑：
千年了，释迦，百世轮回后，你终于记起了你的本名。
比你早了三百年，六世之前，我已记起了自己的本名。
我名孔雀。
七百年的轮回，我似乎清楚了，却也似乎更加糊涂了。你呢？
现今你的佛力不再凶戾，不再迷惘，或许你已经证了缘果吧。
但愿你能放下纠缠了你千年的执着。
笑罢，她御起七彩神光，乘着风雪离开珠峰，一如当年首次随佛离开大雪山。
当她到了灵山时，佛正含笑拂袖，浩瀚的佛力托起一众跪拜他的弟子们。
“众生平等，不必拜我。”佛的声音不大，却温润如玉，响彻灵山。
“我佛慈悲！”弟子们齐声颂赞。自佛千年前涅槃于娑罗双树间起，他们便一直坚信，佛终会有回归灵山的那天。如今宿愿得偿，不少弟子激动地涕泪交流，难能自已。
佛笑笑，开始扬声讲法：“我佛慈悲，有生皆苦……”
未及往下讲说，佛的声音便被突兀出现在面前的倩影打断：“你还是老样子。”
孔雀的声音中夹着一丝欣慰，一丝失落，一丝惋惜：有生皆苦？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得执着。
佛笑着点头：“你也一样。”
佛的弟子们期盼了千年，如今乍得聆听佛法的机会，却又被这地位尊崇的孔雀大明王搅了局，心生抱怨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闷在心里，当然，也有定力不深者对孔雀怒目相向。
孔雀俏皮的眨眨眼：“感觉到了吗？是怨憎会吧。”
佛笑得灿烂：“嗯，无常八苦谛，灵山一众也未能免俗。”
孔雀摆摆手：“也不奇怪，他们是等了你太久。”
佛叹息：“有生皆苦。”随即座下生出一朵金莲，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孔雀不声不响地跟上佛。
千年之后，他们再度来到娑罗双树下。
“千年之前，我们便是在此一同坐化。”佛微笑道。
孔雀撇撇嘴：“什么一同坐化，分明是我迫你入世。”
佛不置可否，继续笑道：“如今百世轮回，遍历红尘，我获益良多。”
孔雀不作声，只是点头。
“你可知，百世轮回，我看到了什么？”佛问。
孔雀摇头：“你看到的我怎会知道。”
佛长叹：“有生皆苦……”
孔雀莞尔笑道：“所以我说，你还是老样子。”
“何解？”佛笑问。
“无解，”孔雀摇头叹道，“千年了，你变了不少，但最该变的，却依然没变。”
佛笑而不语。
“本以为让你自己去经历才能了悟，想不到你悟是悟了，却……”
“你是想说，我又入了魔道？”佛问。
“也许吧。”
佛双手合什：“若能渡尽苍生，我以身入魔，也未尝不可。”
孔雀一愣，摇头道：“你果然还是有些变了，以前的你，是不会这么说的。”
佛笑道：“到红尘里走了一趟，自然感慨不少。”
“那么，你不惜入魔也要普渡众生？”
“自然。”
“你渡了众生，又有谁来渡你？”
“我当自渡。”佛答得斩钉截铁。
孔雀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带佛到红尘中历劫根本是错。
“你说过，我们都错了。你本不该帮我。而我，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此言不虚。”佛摇头叹息。
孔雀忽然感到一丝不祥。
“和我一样，世间万物，芸芸众生，一样从开始便是错的。”佛续道。
孔雀隐隐觉得恐惧。
“有生皆苦，我佛慈悲……既然这样，重归虚无，才是欲海彼岸。”佛宝相庄严，语带无尽慈悲。
孔雀听地呆若木鸡。
“重归虚无？”她难以置信地重复。
“不错，”佛粲然笑道，“世间万物，莫不以六道轮回为基，若是破去轮回，万物自当回归虚无。”
“释迦，你是认真的？”孔雀正容问道。
佛点头：“当然，届时众生归于天地，天地归于混沌，万物万识融而为一，方是欲海彼岸，方是极乐世界。”
孔雀惊愕无语。
她断未想到，千年轮回，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佛欲灭世？
荒唐！荒唐！荒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佛。
佛神色渐转凝重：“孔雀，看你神色，似欲阻我。”
孔雀苦笑：“看来真的是我错了，我想要的结果，始终强求不来。”
佛双目中金光闪现：“是你引我入红尘应劫，如今功德圆满，为何要阻我？”
孔雀眸中也七彩流转：“释迦，你这样做，真的是普渡众生？普渡众生，就是把他们杀干杀净？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想不想你渡，需不需你渡？”
佛忽然笑了，笑意之中多有怜悯：“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虽久历人世，但毕竟没有大慈悲。”
“人在欲海之中沉迷不能自拔，五蕴不空，有生皆苦，既然这样，何如重归虚无，重返混沌？无生有，有归无，本就是天理循环。”
孔雀无语摇头。
“本想邀你助我，既然你依旧执迷，我佛慈悲，便第一个渡你到彼岸去吧。”佛惋惜地摇头。
“你动不了我的。”孔雀叹道。
“我已不是千年前的我。”佛自信地笑。
“我也一样。”孔雀答。
佛轻叱一声，闭目不语。
转眼间，佛光如山，重重叠叠地压向孔雀，其势足以排山倒海，与千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着迎面击来的佛光，孔雀扬手打出七彩神光。
霎时间，娑罗双树下，八色光芒互相交缠剿杀，绚烂夺目。
光芒之中，佛法相庄严，连呼佛号；孔雀则面带微笑，低声自语：“释迦，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片刻之后，光芒渐渐澌灭，众人这才看清楚：娑罗双树下竟已空无一人。
于是，灵山弟子们意识到：千年之后，佛昙花一现，再度“涅槃”。
“佛啊——”佛众再次跪地不起，哀嚎痛哭。
次日。
珠峰之巅，孔雀依旧一身七色褶裙，静静地伫立风中。
不过，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或许我们相遇是错，我一再助你也是错上加错。释迦，你说是不是？”孔雀说。
“我还是低看你了。”佛站在孔雀身侧，平静地答。
孔雀闻言只是微笑不语地望向远方。
“你禁我佛力，却禁不住我渡尽众生之心。”佛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是么？或许你是当局者迷吧……那你便和我一起看着他们，”孔雀指向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人间，“看他们哭，看他们笑，看清楚，他们是否真的需要你来渡。”
佛沉默不语。
此时的灵山上，佛众还在嚎啕痛哭，一切都像是千年之前佛祖涅槃之后的重现。
娑罗双树的枝干也一如千年之前那样怪异地弯曲着，像是一张扭曲的笑脸，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这千年前后上演的同一幕闹剧。
十年后。
珠穆朗玛峰上，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吹过，卷起阵阵雪浪，蹁跹起伏地涌向远方。
峰顶，孔雀和释迦静静地在风中伫立，静静望着雪浪消逝的远方。
“释迦，还想着普渡众生吗？”孔雀问。
“自然，有生皆苦。”释迦答。
孔雀笑笑，转言道：“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海。”
释迦不答。
“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成山吗？”孔雀问。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释迦淡淡一笑，复又慈悲一叹，“只是，有生恒苦，终不得解脱。”
孔雀眨眨眼，笑而不语。
释迦抬眼看看孔雀，面色无悲无喜。
沉默许久，孔雀忽然扬手扫起一阵雪浪，似是对释迦，似是对自己，也似是对这天地说道：
“但你想过没有，曾经的大海可以变作高山；曾经大慈大悲的佛可以为了灭世而入魔；曾经发誓永远不背弃佛的孔雀，会弑佛、禁佛。
经历百世的轮回，你还没有发现吗？世间的一些规则，从不会以你我的意志为中心而改变。
你始终执着于由此岸到达彼岸，可是你知道彼岸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有生以来，释迦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错愕之间，双目中不由闪过一抹迷茫异色：“彼岸……自然是无悲无苦的极乐世界。”
“模棱两可。”孔雀摇头。
“你说不是，又作何解释？”释迦似是有些负气地反问。
孔雀坏笑：“我知道，但不告诉你。”
释迦面带期待之色地看着她。
她却不肯多言，盘膝坐下，半阖双目，静静听着呼啸的风声。、
释迦暗叹一声，也随她坐下，闭目沉思。但奇怪的是，身周明明风声狂响，心感受到的却是万籁俱寂的空灵。
“或许这便是道家说的‘动极生静’？”释迦想。
此去经年。
孔雀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托起一片雪花。雪花六棱六角，晶莹剔透，仿若当年初见的雪莲。她遥望着山下的六欲红尘，似乎看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悲，有人喜，有人怨天尤人，有人自得其乐。
掌中的雪花渐渐融化，未及化作水汽离开，便又凝成冰晶。
孔雀扬手将冰晶抛向空中，心中默念，却又不知念与谁听。
“或许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坐上几亿年，此岸也就变成了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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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 如我所料 .. 
sol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