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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
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自己的人生能如同故事里一般简单.
这样的梦想陪伴我渡过了20余年.每天在家无所事事,偶尔接接翻译的文稿,挣点微薄的薪水,虽不能供我大鱼大肉,却也能让我维持温饱,有时候还能有些闲钱存进户头.父母看我不下,让我找个更好的工作,我则没有那个心思,甚至连女朋友都不曾有过.
这种生活在别人眼里,也许毫无亮点,单调乏味.但对于我这个极度自私且不甚愿意为什么事付出的男人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就如安妮宝贝所说,潜伏在海底的鱼,有的在几百米,有的在几千米,冷暖自知,如此而已.
我喜欢端着一大杯热开水,然后站在窗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美其名曰观察人类.但我从来不开窗子,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与那个烦乱纷争的世界隔离开来.朋友曾笑我观察了一年又一年,却仍然没能像福尔摩斯那样明察秋毫,我不以为然,依旧对此事乐此不疲.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生活,永远不会像故事里那样简单.
1995年
这年我10岁,老师让我们写下自己的梦想.我想了很多,然后在纸上分别列出:军人,宇航员,医生,作家,教师.这次作文我得了全班最高分,站在讲台上我大声朗读着自己的梦想,心中沾沾自喜.幻想有一天能向全世界证明自己.
2011年
我爱看电影.靠在椅子上,缩在被子里,蜷在沙发中,不管在哪,我都能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的看上好几个小时.我将自己代入电影,感受角色的种种喜怒哀乐,想象那就是自己的人生.
我也爱看书.从巨人传到金色笔记,从高卢战记到银河英雄传说,我来者不拒.我的房间在同龄人看来算是很大了.但没有任何装修,除去卧室的一张床一条沙发一台电视,书柜填满了所有地方,金属架子将房间围成了一个小型图书馆.让初来的人很容易就被吓到.
房间的一角堆着一些杂物,摆放的整整齐齐.但对于我来说,整理好的东西便是不会再用上的弃物了.朋友们偶尔会上这个杂物角挑几件宝贝,有时候是唱片,有时候是鱼竿,甚至还会有以前收藏过的模型.其实我现在也很喜欢收集一些小玩意,但我也清楚的意识到,当这些东西真的走进自己生活时,对于怕麻烦的我来说它们连擦灰的价值都不会存在.
2000年
这一年叶利钦离开了人们的视线,而齐达内这个有着浑圆光头的男人让无数少年怀揣上了对足球的梦想.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对父亲说,我不想再读书了.我说,等初中读完,我想去旅行.
父亲没有说话,他跟我面对面坐了一宿.第二天凌晨时说,我没有能力让你去旅行,想去的话就自己努力.我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涵义,只是点点头,权当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来说给朋友们听,也只是遭到了一阵戏弄.我打着哈哈,跟他们一起嘲笑自己的浅薄无知.
2011年
电脑里播放着史特拉汶斯基的彼得洛希卡,我坐在一旁发呆.其实我是不懂古典乐的,只不过朋友推荐我,我便去听,不管什么来者不拒,像猫一样懒散地接受一切.这种态度导致我书柜上的大部分CD都只听过一次便抛在一边了,不懂的就是不懂,听的再多也是索然无味.
在书柜摆放CD的那一栏,最多的是原声带.我总是期望这些旋律能让我回忆起电影里的场景,有些时候的确可以.可随后我就发现这样只会让进一步认识到自己的生活跟故事有多大差距.
按理说这样应该能促发我上进的决心,可在我看来,人总得有点痛楚才能确定自己好好活着.于是工作时,吃饭时,睡觉时, CD放了一遍又一遍.让自己分不清噪音与旋律的区别.
2001年
我没有特定喜欢的东西,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这么多年唯一给过我震撼的只有楚门的世界,那个总是露出上排门牙夸张大笑的男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样的生活是我的梦想,但却也让我不寒而栗,我不禁扣心自问,也许我生活周围的每个人都在演戏?
于是我学会了伪装,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配合他人的笑容.初中生涯一帆风顺,再没有人提起那个出门旅行的念头.
2011年
偶尔被朋友邀请去参加聚会.我居住的地方是个小城市,所谓的聚会远没有上流社会那样奢华势利,大家凑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天,最后去卡拉OK喧哗一个晚上罢了.
我总是坐在角落,没有人向我敬酒,我也不主动向别人唱诺, 只管埋头穷吃,毫不对自己的孤僻感到可耻.吃完之后跟着众人走一会,吊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男男女女嬉笑怒骂,却又对自己的世界感到一丝害怕,打心底怀疑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默默地跟一段路,然后独自离开.前面的人根本不会注意我去了哪,或许会有人问起,但谁会关心我?
2004年
如果一切能重新选择,那你拿着学费,是去读书,还是去环游世界?
我选择环游世界,可是没人能给我机会.进入高中的第一年我又跟父亲提起了那个念头.我想去旅行,去环游世界,高中跟大学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然后呢?花个几年环游世界,再之后呢?你想干什么?父亲问.
去死就好了.
父亲给了我一耳光,他勒令我继续读书.我服从了,却在心底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高中三年我完全荒废了学业,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语言上,等惨不忍睹的高考成绩出炉时,我已经能用欧洲所有国家的语言进行简单对话了,甚至还会用拉丁语背诵一段圣经.
这是环游世界的第一步,却换来了父亲的一顿狠揍.他再不准我提起任何有关旅行的事.
2011年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对食物不挑剔,穿着也不在意,我花钱最多的地方便是买书.但买回来的书大部分却没有翻看的心思,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型图书馆也渐渐成形,可堆得书越多,就越不想一本本的看完.等那些封面跟标题看腻之后,便又会去买新书,从而形成恶性循环.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我还能将自己关在房中好几个月,一切事务都靠网络搞定.与世隔绝能让我产生快慰,能让我觉得,如果不去在意这个世界的话,就能脱离这个世界.可每当重新踏出房门时,我总会感到一阵孤独,还有透彻心底的空虚,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有人喜欢孤独,却不会有人能忍受孤独.
2008年
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我独自在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奔跑.不知道为什么跑,不知道向哪跑,只是不停地向前,向前.机械式的摆动双腿,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有时候累了,就会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然后就能听见有人在对岸喊我,叫我过去.早上起来,我意识到,原来我的归宿一直在那里等我,只不过我没有勇气.还有放不下的留恋.
我向父亲说了这些.结果他带我去了医院,担心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而信奉宗教的母亲则认为这是我没有目标的原因.如果确定了未来,那么疑问将迎刃而解.
人呢,就是这么奇怪, 如果没有人同情,你就不会在乎伤口有多痛;如果没有人嘲笑,你就不会在乎伤疤有多难看;如果没有人比较,哈,谁会知道什么是前途?
当初为环球旅行准备的语言能力成了我谋生的手段,可我不擅长应付陌生人,这一点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明显.于是我拒绝了企业翻译的邀请,回到土生土长的小镇开始构建自己梦想中故事般的简单生活.
2011年
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我有一种天赋.不论学什么都能很快便掌握要领,就算不努力也可以达到一定的水准,可是之后就会停在那个水准上,然后任由天才和愿意努力的人超越.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接受了自己永远也出不了头的命.
可话是这么说,我却老是想象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告诉我说,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你期望的,我可以给你一种更适合你的人生.
白日梦终归是白日梦,没有人前来救赎我.现实永远比故事来的更残酷.我继续缩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度过毫无意义的人生.
2010年
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些人.不,不能说是认识,仅仅是互相知道有这么号人,偶尔能谈谈天罢了.
在聊天室里我扮演着一个成熟者的角色,我将自己塑造得睿智,理性但又有一些缺点.这样的人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倾诉的对象,于是我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事.也知道生活远比想象中要困难的多.
我再次审视自己的肤浅,我了解到自己跟别人比起来毫无优点,我注定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可谁又甘心辛辛苦苦之后依然普普通通?
2012年
前几日,初恋的女孩来见我.她早已经结婚,先生是上海的一名高管,跟我属于两个世界.这次回老家探亲,听说我还住在这里,便来看看.
见面的时候我一直在听,听她说大学的生活,说她在上海的事业,说她与丈夫的相遇.还说起初中时青涩的时光.她问我的事,我挥手示意家庭图书馆,她重新开口,不再问我的事.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孩.而我继续听,看.
她穿着棉料的黑色大衣,丝质围巾裹在脖子上,内里是一套墨绿色的套裙.我则是一身泛黄的衬衣,洗旧的牛仔裤.啊,原来我跟她也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我想.那我的世界里到底还有什么?
她后来走了,带着我的祝福,我一生唯一的一次祝福.我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相待的地方,于是旅行的念头再一次跳将出来,如同恶魔一般,压也压不住.
故事中的主角们总会有一个目标,我想既然我活在这世上没有明确的目的,那么至少该有一个为之而死的目的.
这一次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我默默地清点物品,计算自己的行程.然后将钥匙和告别信一起,寄给城市另一头的父亲.
我可以先沿着成吉思汗西征的路线,到达耶路撒冷.然后逆着十字军们的路途抵达罗马,再穿过地中海,走访隆美尔在北非留下的痕迹.接下来横穿直布罗陀海峡,探寻恩里克王子的光荣与梦想.再来,横渡大西洋,去新大陆看一看大航海时代的辉煌.最后,在智利出海,顺着麦哲伦的航迹回到家乡.
然后呢?一个影子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披着睡袍,发间有些银丝.虽面庞坚定,却在眼中透出关心和担忧.
我盯着那个影子,努力思考自身的意义.
然后?就去死好了.
我累了,不想再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上厮混了.
裹紧大衣,我提起背包走向车站,这是旅行的第二步,出发的时间已到.
[ 此贴被cxcc123在2011-02-12 01:10重新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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