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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奈须きのこ]空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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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俯瞰风景/THANATOS

第二章.杀人考察(前)/...ANDNOTHINGHEART

第零章.空之境界/序

第三章.痛觉残留/EVERCRY,NEVERLIFE

第四章.伽蓝之洞/GARAN-NO-DOU

第零章.境界式

第五章.矛盾螺旋/PARADOXPARADIGM

第六章.忘却录音
 
境界式  

第七章.杀人考察(后)  

空之境界  




1、俯瞰风景
那一天,选择了办公区前的大路作为归途。
对于自己是很鲜见的,单是心血来潮而已。
在见惯的建筑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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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0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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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矛盾螺旋、5)


日期已转为十一月十日,式依然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式有着不锁家门便出外的坏习惯,不过最近都好好地把门锁上了。因此我也进不了门,
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
……说起来之前秋隆先生也曾这样在门外等过,没有进屋的他将要交给式的东西托给我转交。
式在夜里散步直至天亮也没有回来的情形并不罕见。平时的话还无所谓,只是昨天式临
走前让我感到有些不祥。由于担心这一点而一直等了下去,但是直到早上她也没有回来。


/11(矛盾螺旋、6)


在等待着没有归来的式的时间里,小镇迎来了清晨。一片阴郁的天空。
怀着难以言喻的不安来到了事务所。时间已过上午八点。桌子的对面除了橙子小姐以外别无人影,式也许在这里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
一如往常打过招呼之后来到桌前,总之先继续昨天的工作……无论怀有怎样的不安身体
还是能自由的活动。或许是由于做的是至今为止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工作吧,黑桐干也本人再心不在焉,日常积累的能力也如常地将这种生活送走。
“黑桐,关于昨天的事情。”从背向窗口的所长办公桌前传来橙子小姐的声音。我呆呆地应了一声。
“关于那幢公寓的入住者。虽然对于五十家人只调查到三十家人很不满意,不过调查就
到此为止了。那并不是不能调查,而是资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仅存有名字和家庭成员的记
录的三十家之后的入住者统统是架空的。虽然试着去调查过,不过直到第四家都是同样的情形便放弃了。只不过是利用已死亡的人的户籍和履历来捏造出的住户。”
我再一次叹了口气。
“被捏造出来的只有东楼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试着问去,橙子小姐皱起了眉。露出了好像是身上爬有无数蚂蚁一般不快的表情,低声说道有入侵者。
橙子小姐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一枚用草编的戒指,扔给我。
“拿着这个站到墙边去。不必戴上。很快有客人来,你要彻底无视他。也不许出声。这
样客人就不会注意到你。”橙子小姐以满是不快的神情说着。其中有着不问是非的切迫的紧张感,我便乖乖地照做。
握着编得十分粗糙的戒指,我站到墙边式常用的沙发后面。
不久便听到了脚步声。在这个建到一半便放弃的大楼的水泥地板上,响起大得夸张的脚步声。脚步声毫无停顿,直线来到这间作为事务所的房间前。
在没有门的事务所的入口,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暗金色的头发与碧蓝的眼睛,面容深得如同雕刻出来的一般,有着高雅的气质。从年龄
来看,像是二十余岁的德国人。身穿红色的外套,如同绘画般的美男子来到事务所,很开朗地举起手来。
“呀苍崎!好久不见了呢,身体还好吧?”脸上满是亲切的笑容。但是在我看来,那只是如同蛇一般满是恶意的笑容。


身穿红色外套的青年,在橙子小姐的桌前停下脚步。橙子小姐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只是向青年投去冷冷的视线。
“科尔奈利乌斯?阿尔巴。修本海姆修道院的次任院长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有何指教?”
“哈哈,这还用问吗!都是为了来见你啊。在伦敦受到过你许多照顾,所以作为过去的学友来给你提个忠告。还是说,我的好意反而给你添了麻烦呢?”
青年夸张地摊开双手,作出满是善意的笑容。感觉上比起德国人来更像是法国王子一般,与橙子小姐是正相反的类型。
橙子小姐的眼神依然很冷漠。尽管如此,青年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说起来日本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呢。虽然你说是偏僻的地方,不过正因为这样才能避开
协会的监视。在这个国家中存在着独立的魔术系统,与我们的组织并不相容。大概是从大陆
派生过来的密教吧。我是不大明白和神道有什么区别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的优
点在于,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支配范围之外行动。与协会不同偏向于闭锁一类。在发生事件之
后而不是之前采取行动。是事后处理的专家。日本人都是这样的人呢。噢噢,这可不是怀着
什么恶意才说的。对于我来说这一点反而更令人高兴。计划之中不会有任何打扰,这在我的
国家里是不可想象的。对于从协会离脱的魔术师来说,这个国家还真是理想乡呢。”
不过原本我就是协会的魔术师所以没关系,补充这么一句后,青年笑起来。
……他只是看着橙子小姐。似乎确实是看不见,且发觉不到我的样子。侧目盯着如机关*般滔滔不绝的青年,橙子小姐终于开了口。
“要是来说废话的话你还是回去吧。以后不要随便踏入别人的工房。即使被杀也没法抱怨的。”
“什么嘛,你不也是随便踏入我的世界吗。还带着别人进来,让我连个招呼都不好打,原本应该是我来抱怨你的没规矩吧。”
“哦,那幢公寓是你的工房吗?那个满是漏洞的结界是你做出来的花招的话,我还真得改变一下对你的认识呢。”
橙子小姐露出了捉弄人的笑容。青年微微皱了皱眉。
“我们的工房在现代之中不过是某种程度的异界而已。所谓群体是能够忽视外部的异界
的,不过对于内部的异界则会在出现问题之前加以排除。为了免遭此患,魔术师在群体之中
需要张开隐藏自己的结界。这样一来魔术师便将异界化为了更深层次的异界。不过若是将隔
离出异界的结界设置得过为强大的话,又会被协会感知到。——说到底,能够瞒过任何人的
结界,在这个人类社会中并不存在。所谓究极的结界,既不会被文明社会所感知,也不会被
魔术协会所发觉。那幢公寓正是如此。可以称得上是浑然一体了,进行魔术实验的另一方面,
为了使其异常性不外见而施与其社会性的机关。那是半吊子的魔术师永远无法抵达的结论。
据我所知能够进行实践的只有一个人。是呢,你终于追上那个家伙了。祝贺你呀,科尔奈利乌斯?阿尔巴。”
“不要这么看不起我,苍崎。我根本没把荒耶放在眼里。借助人偶的身体,只凭藉脑髓来活下去是我所独有的技术。没有我的力量也就不会有那个异界了。”
方才还充满年轻气息的声音听不到了,青年的声调如同威严的老人般提高了。
“哎呀哎呀。那么,有什么事吗阿尔巴。莫不是专程来这里自吹自擂的?又不是学徒时代了,彼此都是离脱协会的身份。自己的研究成果还是去向弟子炫耀吧。”
“哼。你还是老样子呢。好吧,这种话就留到以后再说。总有一天你会来到我的世界和
我交谈的。在你的根据地里果然很难冷静下来。有趣的事情还是在更为宽敞的地方谈比较好。
——苍崎。太极现在在我的手里哟。”对于青年满是余裕的话语,橙子小姐微微有些吃惊。
“——在太极之中放入了太极吗。虽然我对于想要靠近根源的认真心情十分理解,不过
这样做的话抑止力是会稼动的哟。世界或灵长,哪一方会动转是无法预测的。从过去的经验来看,没有魔术师能够控制住它。你是打算自我毁灭吗,阿尔巴。”
橙子小姐侧眼看着身穿红色外套的青年。不过青年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甚至笑了起来。
“抑止力?啊啊,那个碍事的东西不会稼动的。这一次并不是自行去开辟道路,而是来
到了原本就存在的道路上而已。理应不会出现反动才是。不过,即使如此事情还是要谨慎地进行下去。名为两仪的样品会慎重地去使用的哟。”
——两、仪?
“你这家伙把式怎么样了!”一瞬间,我叫出声来。两个人一齐向我这边转过头来。
似乎在骂着笨蛋一般皱起眉来的橙子小姐,以及呆呆地注视着我的青年。惨了,即使是这般骂着自己,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身穿红色外套的青年看着我,好像是忍俊不禁一般——笑了起来。
“是昨天的少年呢。是了,虽然你说自己没有弟子,不过这里不是好好地站着一个吗。好高兴啊,这不是又给我增加了一层愉悦吗苍崎!”
他转向橙子小姐这般说道。如同歌剧的演员一般摊开双手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人。
“这既不是弟子也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即使我这么说也没有用了吧。”橙子小姐像是很头痛一般用手指抵住额头,叹了口气。
“事情就这么一些吗。特意跑来通知一趟十分感谢,不过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去通知协会吗?”
“哼,你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即使你去通知了,那帮家伙要来到这里还要花上六天。协
会的人来到日本必然要向我这边的组织打探情报,这样又能多花费两天。那么看吧,要让某本书上所记载的神创造出一个世界来不是也足够了吗!”
啊哈哈哈哈,青年笑得弯下腰去。这样笑了一阵,似乎是满足了一般青年直起腰来转过身去。
“那么,再见。你也需要一些准备吧,不过我可是很期待尽可能早的再会哟。”最后用开朗的语气打过招呼,青年翻动着红色的外套离去了。

“橙子小姐,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就是说式被绑架监禁了。”身穿红色外套的青年离开后,我立刻来到所长的办公桌前追问,然后橙子小姐便给了我
这样的回答。如此平然的态度让我很犹豫到底该说些什么,于是我便继续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追问。
“被监禁什么的,在什么地方?”
“小川公寓。恐怕是最上层。说起来,那里没有通往屋顶的路呢。也即是在第十层的某个房间里。式属于阴性所以在西楼吧。”
橙子小姐极其冷静。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香烟,望着天花板的同时将之点燃。在等待她吸烟的过程中,我的乐天主义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一时还不敢相信式会被夺走,但这即使是谎言也有必要去确认。就在我将要跑出去的那一刻,橙子小姐将我唤住。
“——怎么。所长平时不是抱持事不关己主义的人吗?”对于我带着不满说出来的话,橙子小姐很为难似的点了点头。
“基本来说是那样的。但是这一次不是别人的事情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与我有关的事件。原本,在下决心与式扯上关系时就已经预测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真是命运啊,橙子小姐重复着以前经常说出口的话语。
“那个呢,黑桐。前往魔术师的城堡就意味着战斗。我的这间工房也好,阿尔巴的那幢公寓也好——对于魔术师来说虽然名称是城堡但是并不是用来防御的东西。准确说来是用来进行攻击的东西,是用来将来犯的外敌确实处刑的东西。先不说我,黑桐要是想侵入的话在玄关口就会被杀死了。”
这么一说,我终于想到那个身穿红色外套的青年与橙子小姐原来是同类的人。
……确实,我也想过那个相当奇特的怪人不是普通的人。
“不过,昨天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
“那是因为昨天你被认为是一般的人。之前不是也说过吗?魔术师不能对魔术师以外的人使用魔法。随便出手引起麻烦的话,至今为止的辛苦都化成泡影了。那幢公寓的异常被外界所知晓,并不是阿尔巴所希望的事情。”
虽然这么说,魔术师想要玩弄我这种程度的人的话不是很简单吗。连催眠术也会让人的记忆模糊起来。要是魔术之类的东西效果应该更高才对。
将这个疑问说出口,橙子小姐点着头的同时否认了我的说法。
“那个呢,关于人的记忆这方面的话不管对象是多少人都能够操纵。咒刻中的忘却刻印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但是,这种方法行得通也只是过去的事情。在过去记忆被消除的人出现一个两个还没有问题。只要说是被妖精诓骗也就没事了。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吧?一个人的记忆有异常的话就会被彻底调查。要调查的并不是被消除记忆的本人,而是周围的人们。家人或友人,以至上级都没有疑点的可能性也会存在,了解到这一点的话就不能轻易去将人的记忆消除。与结界相同。为了隐蔽一个异常而操作记忆的话,下一次便会显露出操作记忆的异常来。不但再度回到那幢公寓的可能性并非是零。被消除记忆的本人突然回想起来的可能性,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一脸为难地吸着香烟,橙子小姐说道。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么回事。虽然对于神经质的担心多少有些反感,不过在现在的社会中再小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也会被穷追到底。不,为了去说明所有的事物,最终使得无法说明的事物浮现出来。
那么不只是记忆,让那个人整个消失的话又怎样?破坏理性使其成为废人,或是消去生命使其成为亡者。死人是不会讲话的,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泄漏秘密了。
……啊啊,是了。即使这样结果也还是相同的。周围的人一定会注意到的。在将信息化渐渐推至极限的现代中,追踪一个消失的人的足迹并不困难。最终结果是,来到了那幢公寓。所以说——去到那幢公寓的一般人不会看到任何的异常。那里奇异的建筑设计,就是为了在没有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形下将之驱逐的东西。那个名为阿尔巴的人是魔术师,纵然是在策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一点,只凭刚才的对话就可以推断出来),他也只能保持沉默。即使知道偶然来到公寓中的溜门窃贼,还有被暴徒袭击逃入公寓的女性会将警察叫来,也还是不能出手。操作他们的记忆,或是杀死他们的话,反而会引起关注。
是的——作为一个完全普通的公寓,只是接受那些运气不好的人们所引发的事件。我想起之前鲜花在这间事务所中所说出口的反论。
为了消除现象而引起的现象,最终会变成将自己向绝境逼迫的行为。但是果然,即使留下最初的现象不管,也会演变成被逼迫至绝境的情形。无论怎样努力,现象这个词的含义是不会消失的——
是问题自身将问题逼迫至绝境。已然发生的现象,在某种意义上只能进行修改粉饰。因为现象本身是绝对不会化为无的。
“就是这么回事。那个结界没有缺陷。如果没有那两个事件的话,式便会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情形下消失,就连其位置也无法确定。从中应该吸取一些教训呢,黑桐。由于事物总是连带有许多阻碍,所以并不存在完美的事物。”
橙子小姐的言辞一针见血。
……纵然其本身是完美的,外界却总存在着无法预测的阻碍。袭向那幢公寓的阻碍,可以说只是偶然发生的那两个事件吧。
“那个,方才那个人所说的抑止力就是指这种事情吗?”回想起刚才的对话而问道,橙子小姐依然一脸为难地点点头。
“——也许是指这个吧。所谓抑止力呢,就是指既是我们最大的同伴,同时也是最大的敌人的方向修复者。我们人类不想死,想要拥有和平。就连我们所身处的行星也不想死。想要永远存在下去。
所谓的抑止力正是这个。是名为灵长的群体中的任何个体都拥有的统一意志,是想让自己在这个世上存续下去的愿望。收束起除去自我后所剩下的名为人类这一物种的本能中所存在的方向性,因而产生了形态的东西。那是被称作抑止力的反作用。
是了,假设要让一个名叫a的温柔的人来征服世界。他身为正义的人,其统治也相当理想化。通过只有人类才能看到的道德性来治理世界。然而a的行动从灵长全体而非个体的角度看来是恶的,也即是成为了毁灭的要因的情形下,抑止力便会具现。
这是想要存续灵长的世界,这一个就连a也包含在内的人类无意识下的念想的集合体。
为了保护人类而将人类拘束的这个存在,在任何人都注意不到的情形下出现,在任何人观测不到的情形下将a消灭。人们无意识下的涡作成的代表者,由于无意识而无法意识到。
纵然是这么说,也并不是指有什么没有形体的意识通过诅咒将a杀死。抑止力呢,通常寄宿在能够成为媒体的人们中间,化作敌人来将a驱逐。成为媒体的人们只拥有将a推翻的能力,而没有被赋予更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将a取而代之。能够接受下所谓抑止力的灵长全体的意志的受信者,是被称为拥有特殊频道的人的稀有存在。历史上,通常称之为英雄。
不过到了近代这种称呼就不再使用了。文明发达了,人们变得很容易就能够将自身灭绝。
某处的企业的社长倾尽财力来增加亚马逊森林的采伐量,一年时间地球就完蛋了。看吧,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地球都处于危机之中吧?抑止力的冲动在任何人都注意不到的情形下拯救着世界,这样的事情有很多。
英雄在一个时代只有一个。拯救世界这种程度的事情在现代还不至于被称为英雄。
再有,如果人类的力量无法制止那个a的话,抑止力便会化作自然现象将a连同其周围一同消灭。
在过去,某处的大陆沉没等等也都是这个东西的力量。这样说起来确实是人类的守护者,但是这家伙并没有人类的感情。有时也会在使万人幸福的行为之前起到阻碍作用。
虽说是相当麻烦的东西,这家伙到底是人类的代表者。纵然我们无法去认识它,抑止力却又是最强的灵长。过去不知有多少次,它出现在挑战某种实验的魔术师们的面前,将魔术师们全部斩杀。”
……橙子小姐的话相当长。但是与此相似的论点,我似乎在高中的课上听到过。到底是在什么课上,又是怎样的内容呢。似乎是讲人类都是以个体生存,却又在某处维系在一起之类的论点。
……另一方面,我从方才的话中联想到了奥尔良的圣女。一介农民的女孩受到了神的启示而战斗的故事。实际上只是采用了被当时的骑士们认为是卑怯、下贱的战法,却取得了出人意料的结果。
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跃起来的某人。仅在那一刻人格转变与恶人斗争的某人。那都是名为抑止力的,灵长的守护者。
“……说的话我明白了。那么,那个实验与式有着什么关系吧?”我也与橙子小姐相处了不短的时间,能够读出这个人对话前进的方向。这个人不会说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到了后来必定与主题发生关联。所以——那个实验应该与式被掠走有着某种关联。
橙子小姐将香烟碾熄,似乎很高兴似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阿尔巴打算把式怎么样。只是那家伙的目的是抵达根源之涡。那么恐怕需要打开式的身体,可遗憾的是那家伙没有那种勇气。直到期限来临之前都会在思索。从过去就一直是这样呢,将小红帽活捉很兴奋,却找不到合适的解剖法,最后只好任其腐烂。其本人既然是这种性格,式的身体在七天内应该是不要紧的。当然,那是在毫发无伤地将其捕获的前提下。”
橙子小姐说着相当不吉利的话。
“——式没有危险。那家伙,说的是在他手里吧。那也隐含了依然活着的意思。”反驳着橙子小姐的我,无意识地瞪着她。
因为,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式被杀之类的话,本身很容易形成相应的印象。
“——所以,必须尽快救出她。”说着。但是要怎么做?这个时候,我没有任何手段。只能是叫来警察调查那幢公寓。但是,即使那样做也未必会有什么效果。那可是能将准备工作做到那种程度的对手。警察大举出动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消失掉。
要想救出式的话,方法只有两个。打倒那个身穿红的外套的男人,或是在不被其发现的情形下将式带出来——对于我来说最为有可能的是后者。
……嗯,再重新调查一下那幢公寓的设计图。也许在某处还存在着连制作者本人也没有注意到的入侵通道——
这样陷入自行思考的时候,橙子小姐略带怔忡地打断了我。
“等一下。为什么一遇上与式相关的事情你就管不住自己呢。这可是很危险的,黑桐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这一次可没有你的出场机会哟——因为魔术师的对手,就只能是魔术师。”
说着,她站起身来。在平时穿的衬衫上面披上一件长外套。褐色的革质外套显得很厚重,似乎连小刀都切不透。
“——阿尔巴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呢,去挑战那家伙的城堡用不着花两三天去准备。如他所愿我现在就动身。黑桐,我的房间的壁橱里有一个手提包,帮我拿过来。是橙色的那一个。”
橙子小姐的语声中并没有感情。在身为魔术师的她的催促下我来到隔壁的房间,打开壁橱。……里面放的并不是衣服而是手提包。比起一般的手提*包要大上一些的橙色的提包,以及另一个可以拿来旅行用的大提包。
我取过橙色的提包。相当的沉重。制作得很奇特,包的外侧还贴着种种标签一样的东西。回到事务所递上手提包,橙子小姐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香烟盒,递给了我。
“帮我收好。这是台湾的劣质香烟,只剩下这么多了。当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做的,是某个好事的人自制的一箱中的一盒。是呢,在我现在的备品中是第二有价值的东西哟。”
留下了很奇怪的话语,她转过身走去。
……莫非第一重要的备品是指自己呢,我试着问出口,她回过头来作答道。
“真失礼呢。纵然是我也不会把人当作备品对待呢。”完全像是戴着眼镜时的她一般,执拗地撅起嘴来。之后,又回复了原先冷淡的神情继续说道。
“黑桐。所谓魔术师这一类人呢,对待弟子也好亲人也好都和自身无异。因为是如同自己分身一般的存在,所以也会拼上性命来守护……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你就安心地等着吧。今晚我就把式带回来。”
脚步声再次响起。面对她的背影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目送着身穿茶色外套的魔法使离去。


/12(矛盾螺旋、9)


火红的阳光,照射着螺旋之塔。在即将日落的橙红色的世界里,苍崎橙子踏入了这栋公寓用地。
她身上那件如同蜥蜴皮被茶色染透的皮革大衣,并不适合她纤细的体型。外套不像衣物,反倒洋溢着一股盔甲的感觉。
她抬头望了一眼公寓,便单手提起橘色包包走了进去。穿过被绿色皮草所覆盖的中庭后,她进到公寓内部。铺满玻璃的大厅,果然被夕阳染成一片赤红色。
无论是地板、墙壁、或是用来往上层的电梯柱子,都像存在于太阳中般艳红。稍稍考虑后,她转过身决定变更目的地。目标不是电梯,而是继续向东走下去的大厅。
……这个公寓被分为两半,在东栋及西栋都设有各自的大厅。大厅是半圆型的广阔空间,可说是一、二楼连接在一起,没有地板隔开的空间。在处于建物中的此处,并没有染上夕阳那股橙红色,只有电灯的[x]光芒照耀着大理石地板。
“真令我惊讶,原来你这么性急啊?”一个就男性来讲相当尖锐的声音在大厅响起。
橙子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抬起视线。
有如划出缓缓斜线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那中间站着一位身着红色大衣的男人。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欢迎来到我的地狱,最强的人偶使。”魔术师柯尼勒斯?阿鲁巴高兴地笑着,他用如演戏般夸张的动作,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地狱?”
“是的。这里正是欣嫩谷(注:耶路撒冷南方的一个谷,古时常在此以儿童作为祭物祭神,新约圣经将此地形容为地狱之意)火之祭坛的再现之处,将人们灼烧、杀害、施加痛苦之负面想法集合起来的熔炉。不恰巧的是,身为神殿主人的摩洛可(注:约旦河东岸民族所信仰之神,将儿童于欣嫩谷作为活人祭烧死,便为了祭祀它)不在此地。这里是个相当完美的地方不是吗?有了这样的异界,便可切断外界的物质法则。为了准备打开那条通道,我们老早就开始调查了啊,苍崎。”
红色的魔术师看着下方的橙子,得意地说着。和开朗的青年相反,橙子终究只是抑制自己的感情如此回答:“阿格里帕的直系受到犹太思想影响,这真是讽刺啊。(注:阿格里帕全名为柯尼勒斯.阿格里帕,1486-1535,当代科学家、哲学家、犹太神秘哲学家,主张除旧约以外的犹太教书籍应全数毁去,却招致圣职人员的愤怒,所写的书也遭禁止出版。)正因如此,所以你才没发现到自己的本质。
地狱?那种东西地球上各个角落都存在着,想看超越人类知识的杀戮就去战场。想看不合理的死法就去饥饿的国家吧!像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地狱,单单是座炼狱罢了。”
说完,她便将包包放到地上,发出“喀碰”的一声。
“因为犯了一点小罪,无法落入地狱也无法进去天堂,遭受永远的折磨的灵魂所在地,便是这里的真面目。并不是有所目的而使他们痛苦,只是为了让他们尝受折磨为目的的封闭之轮。因为如此,所以并没有任何魔术方面的效果——当然,处于状况外的你也是。”
仿佛刺进心中的话语,让红衣魔术师皱起眉头。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对手是这整栋大楼,而不是眼前这位青年。
“太极图的具现化不会是你的点子吧?好了,快叫荒耶出来。你器量根本不足,之后会发生的事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但这里的价值并没有你想探求的那么容易理解,作为你之前给我的忠告的回礼,我就先提醒你吧。”
说完,橙子便开始留意周围,完全不将目光放在应该注意的红色魔术师上,而开始寻找不存在的对手。
魔术师就这么看着她。用仿佛要哭出来般,充满杀意的眼神。
“你总是这样!”这句话像是忍不住说出来一般。
“没错,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给我过低的评价。盧文字是我先专攻的,人偶师的名声也是我先得到的,明明如此,你的态度却骗过那些低能的家伙。你那贬低我的态度,让那些家伙也跟着认为我的能力低劣。仔细想想就知道吧!我可是修本海姆修道院的下任院长啊!我学习魔术已经超过四十年,这样的我,为什么一定被排在二十几岁的小女孩后面……!”
他的话语何时激昂到响透整个大厅。面对这位舍弃至今总是装出亲切态度,开始散布诅咒之语的对手,橙子只是兴味索然地看着他。
“学问和年龄无关,柯尼勒斯,虽然你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但你总是只注意外表,所以内在才会追不上啊。”
虽然是一句冷静的话,但没有比这更为挑拨的侮辱了。
年过五十的青年听完,美貌的面庞充满憎恶地扭曲。
“——我还没说过我的目的是什么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红色的魔术师改变了话语。
“我啊,才不管荒耶的实验呢。我事实上对什么根源之涡也毫无兴趣,追求那种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实在太没意义了。想碰触神的领域,只要追求真理就好,没有必要追溯本源吧?”
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打算爬上二楼而缓缓向上走。
“告诉你两仪式的消息也是我独断专行,荒耶为了活捉两仪式连命都丢了。还真是两败俱伤啊。为此这个结界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可是呢,我不打算接着完成那个家伙的实验,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苍崎,我啊…可是为了杀你才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啊!”
用像是弄坏喉咙的声势,魔术师高笑着快速跑上楼梯。而她只是默默看着魔术师上的二楼。
……一楼的大厅,已经完全充满魔术师恶意的具现之物了。此时,她用包含前所未有的侮辱和憎恶口气说:“这些是史莱姆吗?”苍崎橙子简洁地描述充斥在自己周围的异形们。
可是从大厅外壁渗出的它们可不是这么单纯的东西。奶油色的黏液从墙壁溢出后,立刻急速成形。
有些是人型、有些是兽型,表面的疤痕疣状虽然开始溶解,可是他们的外表立刻重新成型,在也没有比那个更像真实的东西了。比喻来说,就像是人或野兽永远不断在腐烂着,是同时具备丑恶和精巧的东西。
“在这里你只能具现化这些东西吗?阿鲁巴,你真该从魔术师转行去当电影监督,有你在的话应该能省下不少怪物道具的费用。不过,你大概也只能专门参加一些小规模的恐怖作品吧?怎么样,比起院长,这职业更适合你啊!”
她被塞满大厅的怪物包围,一边抱怨着。
的确,这个状况很像恐怖电影,说到不同点的话,大概是十字架或*都对这些东西无效吧?
明明被包围到身边只剩下一公尺左右的距离,她仍眉毛动也不动地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
“……去。”她不禁咋舌。
“这么说来香烟好像寄放在干也那了。”说完,橙子稍稍感到后悔。
“早知如此,日本制的也没差,先买起来就好了”她在内心暗骂自己。
她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出现这么无趣的东西,这样以来,不抽点烟就会受不了。
“不看来你监督也当不成了,演出效果实在太烂了。这种程度无法使现在的客人得到乐趣,没办法,说到奇怪,至少应该维持这样的水平。”
说完,她用脚尖用力地踹了脚边的包包。
“出来吧——”那是不容许拒绝、充满威严的命令。
作为呼应,包包“吧嗒”一声开了。如郁金香般打开的包包内,空无一物。
同一时间——某个黑色的物体,环绕在名为苍崎橙子的魔术师周围。
黑色的物体,是持有身体的台风。
以橙子为台风眼呼呼地高速回转着。疯狂般的气势不出数秒间,让大厅变得空无一物。
大厅不断溢出的怪物们,也不留踪迹地消失殆尽。
仍存在的,只有苍崎橙子和紧闭的包包、以及坐在他身前的猫而已。
“——什么”阿鲁巴做梦般地望着这个光景。
猫比橙子的身形还大,它的身体全黑,并没有所谓的厚度,是一只用影子构成的平面黑猫。
不,连判别它是否是猫都办不到。像是猫的影子,只有在头的部分有状似埃及象形文字的眼睛。
“那是,什么——”他从二楼俯瞰着那只猫。
和猫像是画般的眼睛相对时——猫开始微笑起来,它把脸孔嘴巴的部分消去来表示笑容。
“我该不会是在看一场噩梦吧?”阿鲁巴不禁咽了一口气。
橙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有从不知哪里传来,唧唧唧唧唧唧唧的声音。
“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啊!传闻你的使魔已经败给自己的妹妹难道是假的?”
或许是无法忍耐这股沉默,阿鲁巴开始大叫。
她只是回答了一句:“谁知道呢?”便将视线转向黑猫身上了。
“——让你吃了难吃的东西啊,不过接下来就好多了,等等就不是那种能源块,而是真正的人肉,灵力的储存量也十分足够。因为他是我的同学,所以你不用顾忌。我平常也好好教过你了吧,只要是敌人就吃。”
她一说完,黑猫立刻冲了出去。它像是滑行在大理石地板上,横越大厅跑向楼梯……虽是这样说,猫的双脚并没有在动,还是维持坐着的影子,只有眼睛冲向红衣魔术师。
从橙子所在的一楼大厅到阿鲁巴所在的二楼平台,大概花了不到十秒种,但是,及时作出反应的阿鲁巴也不是普通人。他毕竟是魔术师。


“Goawaytheshadow.Itisimpossibletotouchthethingwhicharenot
visible.Forgetthedarkness.Itisimpossibletoseethethingwhicharenot
touched.ThequestionIisprohidited.Theanswerissimple.Ihavetheflame
inthelefthand.AndIhaveeverythingintherighthand——”

消失吧!幻影,我将化有形为无形;忘却吧!黑暗。无形之物将无法碰触;
没有疑问,答案显而易见;我的左手持有光,右手持有真理。


阿鲁巴冷静下来,并以接近限界的速度咏唱咒文。
——对于魔术而言,咒文不过是给予个人的自我暗示。起风的魔术和一把武器相同,从一开始就被决定该性能拥有的力量。无论哪个魔术师使用,效力都不会改变。只是,咏唱能让它有所差异。咏唱咒文是为了发现刻在自己体内的魔术,那段内容可以深刻表现魔术师的性质,除了含有发现该魔术所必要的固定关键字,咏唱的细部也是根据各个魔术师的喜好。喜欢夸大、矫柔造作、容易自我陶醉的魔术师,咏唱往往很长。不过光是咏唱增长,威力也会因此增大也是事实。给予自己的暗示越强力,从自身导引出来的能力也能向上提升。
从这方面来谈,阿鲁巴的咏唱可说很优秀,既不夸大也不过长,用最低限度的韵文,以及包含让自己精神高扬的话语,咏唱的发音连两秒都用不上。这个事实让橙子“喔~”地一声感到钦佩。
名为阿鲁巴的青年虽然喜爱超出必要长度、采用许多无用内文的咏唱,但看来这几年的确有相当大的成长。
咒文咏唱的组合形式和速度、让物质界动作的回路联系,令人惊讶的灵巧。他的咏唱若只单纯从破坏物体的魔术来看,绝对是一流的技术。

“Iantheorder.Therefore,youwillbedefeatedsecurely——!”
我是万物真理,在我之前,你终将自取灭亡!
阿鲁巴伸出单手。当黑猫来到楼梯第一阶的一瞬间,大气微微震动——楼梯立刻燃烧起来。
仿佛从地面摇晃升起的海市蜃楼般,青色的火海将楼梯吞噬殆尽。仅仅只花数秒的时间,
火焰从楼梯出现,贯穿二楼的地板消失在天花板中。就像是火山地带的间歇泉一样。
短短一瞬间,夺去大厅氧气的火海,只将黑猫从这个世界中烧灭掉。这是理所当然的,
超过摄氏千度以上的魔力之炎,不管怎么样的动物都能将它如奶油般从固体转化成气体。中间变为液体的过程,连千分之一秒都不到。
可是阿鲁巴看到了。他看到在火焰烧尽后,意外出现的奇怪的黑猫之姿。
“——不可能…”碧绿色的双瞳凝视着楼梯。
黑猫可惜的舔着自己变浅的黑色身体,突然,将视线转向红色魔术师身上。黑色的奇怪物体再度疾走。
阿鲁巴连看破黑猫本体的余裕都没有。
“Repeat…………!”阿鲁巴用撕裂般的尖锐声音,不断地重复咒文。
楼梯再度起火,不过,这次黑猫却没有停下来。或许是已经习惯这股火焰了,它一直线地冲向魔术师。
“Repeat!”炎之海再度喷上,然后消失。黑猫爬上楼梯。
“Repeat!”第四次的火焰,也告无疾而终。
黑猫到达二楼后,立刻接近阿鲁巴并张大口。像人那么大的猫的身体,从脚底开始大大张开,如果在头顶上加一个铰链,就很像开启的宝箱。
没有厚度,应该是在平面的黑猫体内刚刚吞进的异形残渣像泥巴班粘着。阿鲁巴终于知道了,它只是外型像猫罢了,其实根本是个只有嘴巴的生物。
“Repeat——”死前的恐怖让他重复念出最后的咒文。
但是在那之前,像鲨鱼双颚一样的黑猫的身体夹注魔术师。从红色的大衣开始,都一并被大口吞了进去。阿鲁巴失去了意识。




“…王显”不意间,传来短短的韵文。
将阿鲁巴的身体吞至肩膀的黑猫停止不动了。
仿佛旁观者般观看事情发展的橙子,也对这个声音立即有所反应。阿鲁巴的背后,站了一个男人。男人脸上充满无法忍受的苦恼、一脸严肃,身着一袭黑色外套。
他像是从一开始就待在这里般,完全看不到他现身的形迹。黑衣男子单手抓着阿鲁巴,轻松地将他从黑猫的口中拉出置于地板之上。
黑猫碰触到男子身上三重结界之一,因此无法动弹。
男子转向下方的女子,光是这么做,大厅的空气便为之一变。空气为之冻结就是指这件事吗?
先前大气的缓和已经渐渐消失,像是为了迎接真正的主人般,公寓本身都不禁感到紧张。
“——好久不见了,苍崎。”
“啊啊,彼此彼此,虽然我并不想见到你就是了。”
一楼和二楼——就像分为天与地,橙子和名为荒耶宗莲的元凶对峙着。
“看来阿鲁巴似乎做得太过火了,本来应该是预定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切
…可是没办法,我一个人没办法准备六十四个人的身体。你会在这个城镇虽然是偶然,但或许其中也有必然的存在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牵引在一起,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偶然这个词便是神秘的隐语,为了隐藏无法知道的法则,而创出偶然性这个词。”
一边回答,橙子一边向墙边移动。这个对手和阿鲁巴的等级完全不同,也许能力方面大同小异,可是在这建筑物内,荒耶宗莲比任何人都占有优势。不靠着墙把意识集中在前方的话,大概会被发现很大的破绽。
“——那么,这公寓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做的装置?不会是既有生也有死,将这种不确定性汇集成形的箱子吧?捏造一天完结的世界,再收集面临死前那一瞬间炸裂的灵魂,这样的作业没什么效果,老早在几百年前就作出这种结论了吧?就算收集数百个死亡,你的目的还是无法达成。”
“当然。但还有你所无法知道的真实。的确,我总是追寻着死亡的数量,我相信体验过几万个不同人类的相异死法后,在那之中会有通往根源的灵魂扩散。不过,那还是无法到达万物的大元。用那个方法所能到达的,只有人类的〈起源〉而已,无法走到灵长类总体的起源。而且重要的不是死的数量,而是死的质。要追溯本源的话,死亡的种类也有相当大的差别。我将可能的死途大致分过类,结果总共接近六十四种。在这里所集中的人们,便是背负各种种类的死。真要说的话,这里是世界的缩图。终究会从八卦单纯化为四像,而最终是为了到达两仪。”
“哼,世界变成单一真有这么好吗?荒耶,光与暗并不是因为敌对而被区分,是因为它们包含最多事物的属性才被分开。所有万物变为一个很孤独,所以才会划分为多样化,你只是无法容许这一点罢了。调查各式各样的死,专注地研究各个人生,并将其化作自己的东西蓄存起来。连我的死也一样,你已经将名为苍崎橙子的人从诞生到死去,化为知识保管在脑髓的角落吧。虽然要如此检定人类的价值是个人的自由,不过那可是耶摩(注:阎罗王)的职务啊。对于身为人的你来说,那只是不断吸收死亡的地狱罢了。”
“——那样就够了,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堂,接近真实的事还是不会变。”荒耶的话中毫无迷惑。
结论是“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如此过度强烈的意志。
橙子想:在这不断重复名为日常的螺旋建筑物,是人类体验一切死之原型的漩涡。至今名为荒耶宗莲这个肉体所执行的记录,现在已经交由这栋建筑物继承了。
所以这里是他的化身,也是荒耶宗莲的意识。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是位于他的体内。橙子自言自语完,便开始观察充满在大厅里的空气。这紧绷的空气,不是荒耶所造成。而是与他为敌,在这栋建筑物里被杀害的人的怨恨。这股连她都要被压垮的怨恨,荒耶一天又一天不断让它增加。因为数百个死,到头来还是一种死法而已。为爱情死——也就是家庭、恋人、母性、父性、养育。为憎恨死——也就是家族、恋人、朋友、前辈、他人。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所造成的死。
每天都在重复,每天都更加确定结局。
——越来越浓厚的,死。这栋建筑就是咒文,这是为了让荒耶宗莲的意识更为坚固的祭坛。高度的魔力,还得加上牺牲生命和土地本身的力量才行。荒耶现在籍由盖起神殿,打算使用更高度的魔术。不、不是魔术。造成这种异界的神秘,已经不是魔术的领域。
没错,这是——以现在的世界常识来说不可能的神秘领域。要行使人所不及的禁忌力量,才能称作魔法。
“——是要打开通往根源的道路吗?但是要怎么做?就算不张开魔术结界以证明自己不是魔术师,也骗不了灵长的意志。只有魔术师才能用近代技术造出结界蒙蔽事物,这栋建筑物的确可以打开道路,因为这是太极图的体现,洞一定会开启,但首先从那洞里出现的东西,会是灵长的守护者。我们既然以自我的身份存在,绝不可能胜过那玩意。”
“——抑止力已经发动了,就拿住在这里发生的事来说吧,毫无理由的碰上犹如被附身般的行窃男人,还碰到上班女子遭遇这里从没发生过的杀人事件。我明明已经将自己的行动压抑到这种程度,抑止力却还是发动了三次。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我纵使无法更加接近根源,也不会让数次的失败白费。虽然能够不惊动抑止力开启道路,但还是不可能骗过那个东西。就算要找出打倒抑止力的方法去打倒抑止力,那个东西还是会带着更强的力量出现。结论只有一个——就是我没有才能。”
第一次——他发出带有情绪的声音。黑色的男子看着下方的魔术师。
“抑止力会这样拼命阻止人前往道路,是因为那乃是人所不能取得的力量、这种行为也是造成回归虚无的原因。人类的个体若是完成,生存的意义就会消失。但各种人类却只为了生存下去的欲望而无意识的拒绝它,所有的人类在以人类身份思考时,变成比动物还要不如。明明为了完成而生存,却为了生存而拒绝完成。人的起源,就是这种矛盾开始的。那么为什么会有到达根源的人呢?答案很简单,不是有可以到达的方法,只是有已到达之人。不论学习再多智慧,魔术毕竟是后天才能得到的东西。才能就是这么一回事,差别就在诞生时有或没有、被选上或没被选上罢了,那是从出生时就已经与根源连结的人类啊…虽然灵长已经太复杂、种类太多,距离根源也已经非常遥远,但偶尔还是会有直接从根源中诞生的人。与‘’连结而出生的无色灵魂,那就是唯一能够到达根本的存在吧?那么我只要找出哪个就好了,为了把那个找出来,我花费了十年的岁月。”
“原来如此,然后你就得到破坏两仪式的结论。”她眯起了双眼。
两仪式——是两仪家为了创造极至泛用性的人类,这个族群经年累月尝试籍由容器的身体产生出空之人,而空也就是指“”。他们没发现自己在进行多么危险的事,而创造出式这个与“”相通的身体。
“——所以你利用了巫条雾绘还有浅上藤乃对吧?因为你亲自行动会让抑止力察觉,所以得用间接、不会让人发现与你相关的方法来解决式。我没说错吧?籍由让式与本质相反的杀人者较量,察觉自己体内的本质。让一个人了解事物,与其教他、不如让他自己体验来得快。
那么,荒耶你期待什么?是式跟织相杀而成为空,还是只不过遇见两仪式而已?”
“——两年前是为了让‘两仪式’出现,但现在已经不同了。我说过我已经有了结论,对式来说她不需要那个与根源相通的身体,所以由我来接收。”
荒耶堂堂说出这些话,橙子“咦”的一声张大嘴巴,他因为一瞬间了解荒耶所说的意思,意识一瞬间变的空白。
“你该不会…想把自己的脑髓移植到式的身体里去吧……?!”橙子虽然说出:“难以置信。”
但荒耶却没有回答。看见他一副“这还用说”的眼神,橙子说道:“你的兴趣还真奇怪。不过既然你还呆在那个身体里,代表式还是平安的。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你一下,你有打算把式交还回来吗?”
“你想要的话就随你。”
“哼,也就是只能一战的意思吧?真是的,我原本就不擅长战斗,跟那种东西扯上关系还真麻烦。”
“我也为了保险起见问你一句。苍崎,你打不打算协助我?”荒耶带着毫无变化的敌对眼神及杀人的意志开口道。
橙子回答了。
她那琥珀色的眼眸答到:绝不。
“……是吗,真是遗憾。我对你的评价很正面,也想过要一起竞争前往根源,真要说的话,甚至能说我中意你。”
荒耶“咯”的一声往前走了一步,他朝通往一楼的阶梯靠近。
“在那个学院里,只有你不属于群体。我追求魂之原型,你则追求肉体之原型。我确信,会先到达的人一定是你。
但是——你却放弃了。为什么?现在的你,连自己是魔术师的身份也舍弃了。舍弃你那为了某种目标而学习、而取得力量、为了拯救、为了完成的过去。”
黑色的魔术师吼叫着。
他的口气平静、跟平常没两样,只有眼神里燃烧着怒火。
面对他的愤怒,橙子回答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我只是对学习越多反而产生越多相反之事感到累了而已。我们越学习就离目标越远,根源之涡也一样。明明是无知的存在才能接近,但因无知却无法了解,所以也没有意义——我跟你一样,只不过我承认、而你不承认,在于这种微小却具有决定性的差别而已。”
对于这股带着哀伤的告白,荒耶连眉头也不皱的听着。两者的视线相遇了。橙子告诉荒耶魔术师的本性、那股越是聪明就越愚蠢的讽刺。
荒耶对橙子说魔术师的本质、那个越是学习越能往上提升的道理。
“你堕落了。”他简短地带有各种感情这样说道。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又为了什么来这里?”
“……这个嘛。我会在这里的理由其实没什么,对式的身体我也没兴趣,那玩意充满了秘密,连相似的东西都做不出来。”
没错,她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说不定连她也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抑止力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带到这里。
但是,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她接受目前这个苍崎橙子的生活,她知道那个环境积累了许多奇迹与偶然,是无法再度产生的东西,就算跟这栋矛盾公寓一样不断重复,也无法回到跟现在一样的生活。
“……真是的,实在太堕落了。我真是越来越弱了。荒耶,能超越我理想的人应该称作仙人,虽然拥有卓越的力量和知识,却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在山中——我一直很憧憬那种存在,但当我回头才发现已经回不去了。我一直认为我的体内积累太多东西,不可能到达那个境界。荒耶啊,魔术师为什么想躲避死亡?如果只为了自己其实不需要跟外界接触,但是他们又去接触外界。为什么要依赖外界,是要用那股力量做身?是要用王者之法(注:“ArsMagna”炼金术师就能从‘人’升华成为‘神’,或成为与‘神’同一存在)来拯救什么吗?若是那样,就不要当魔术师,当王好了。你虽说人类是活着的污垢,但你本人却不可能那样生活,连想要边承认自己丑陋、没有价值地苟活下去都做不到。如果不认定自己特别,不认定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这衰老的世界,仿佛就无法继续存在。没错,我也曾经那样,但是那却一点意义也没有。
——荒耶你承认吧!我们就是因为比谁都要弱,所以才选择成为魔术师这种超越者。”
魔术师没有回答。
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阶梯。
“……通往根源之路已经得到了。再几步我的愿望就能实现,来妨碍的人,我全部将其视作抑止力。苍崎,你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啊!”
大厅的空气越来越紧绷。空气凝固了,带有一种或许被魔术师的杀意给扭曲、危险的压迫感。
在那之中,她远远看着以前的同学。
填补长期分离的回答交流,到此为止了。
在最后,她以一个魔术师——苍崎橙子的身份向荒耶宗莲询问。
“荒耶,你追求什么。”
“真正的睿智。”
“荒耶你在哪里追求。”
“只在自己的内心。”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脚步声在阶梯入口停了下来。
为了将彼此的存在从世界上排除,两人开始行动。


荒耶从黑色大衣下举起了一只手。
缓缓的,将左手举到与肩同高。其手掌无力地张开,姿势就像在召唤远方的某个人一样。
他举着一只手和对手对峙着。这就是荒耶宗莲这个魔术师的战斗姿势。
相对的,苍崎橙子则只是抬头看着黑色魔术师,她脚下的皮箱放着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敌人的行动。
她的使魔黑猫,目前被封在荒耶的背后无法动弹。
橙子已经看穿荒耶以自己为中心建立了三重结界。不惧、金刚、蛇蝎、戴天、顶经、王显。
那是在地面与空间,平面与立体间架起来的魔术师蜘蛛丝,只要生物在接触到那构成圆形的线时,就会瞬间被夺走动力。
……一般来说,结界是保护不会移动之物、也不会移动的界线。以自己为中心带着它,明明看得到却感觉不到气息,让攻击敌人的方式有如怪物一般。
在接近战中,荒耶宗莲可以说是无敌的。但反过来说,荒耶宗莲也就只有这招了。
橙子跟荒耶原来都没有学到阿鲁巴那种可以直接破坏物质界的魔术,不过橙子所学到的盧文字魔术带有攻击的手段,古文字是一种具有力量的刻印,是籍由刻在对像身上来发生文字效果的魔术。若把像征火的盧文字刻在荒耶身上,荒耶的身体将跟着燃烧。
……然而,缺点就在于非得直接写上文字,从远处贴上文字对魔术师无效。
间接的魔力影响对于直接让魔力在体内流动的魔术师而言,效果会在对方的身体外弹开。
从学院时代起,两人就对攻击魔术没什么兴趣,橙子只制作人偶、荒耶只对收集死亡有兴趣。
所以,荒耶要除去橙子的方法就只有进行格斗战。荒耶是经过动乱时代的男人,若是使用身体来战斗,当今世上没人能赢过他吧?
橙子即使知道这点,还是等着他靠近。除了等也只剩等了。她打算等荒耶走下阶梯来到大厅的瞬间进行攻击。
但是,魔术师却只站在楼梯前,微微动了一下伸出的那只手。
“——肃。”他简短地说。
魔术师将张开的手掌一下合了起来,那个动作仿佛在捏碎什么东西。橙子的身体同时突然开始震动。
她那能够遮蔽各种魔术系统回路的大衣,此时变成碎片散落在地上。被击中了。
那是眼睛无法看见的冲击,从所有方向均衡地打向全身,她跪了下来。
橙子在一瞬间领悟到刚才的冲击是什么了。
……荒耶把橙子所站的空间整个捏碎了,要举例的话,应该就跟全身被碾过一样。
橙子难以置信地啧了一声,她并不知道荒耶竟然也有那种靠一点动作就能够影响空间的魔术。
“……中招了。可恶,断了几根肋骨?”橙子边吞咽嘴里涌出的血,边确认自己身体的损伤。对于没有锻炼身体的橙子来说,她无法像式一样知道自己断了几根骨头。她能理解的,应该只有因为大衣才能捡回一条命。如果再被命中依次,就一定会被捏碎。
“——去吧!”那么,她也不能手下留情了。突然——动作被封印的黑猫动了起来。
刚才的僵硬都只是在演戏,黑猫往放心背对它的荒耶扑了过去。
“什么!”荒耶流露一丝惊讶快速转过身去,然后毫不停顿地——张开伸出的手掌再度用力握紧。四周产生一阵“嗡”的震动。
橙子看到荒耶面前的空间,正一步步往内侧崩毁的景像。黑猫在被压碎之前往上跳了起来。有如重力反作用力一样,它站在天花板上看着魔术师。
“到此为止了。”
藏在黑大衣下的另一只手,用力握起了手掌。黑色的猫,跟天花板一起被捏碎了。天花板的一角往外开了个洞,黑色的猫被压缩直到看不见眼睛,然后消失了。
“你的棋子消失了……你在学院时说过——魔术师本人不需是强者,只要做出最强的物品就好……。
的确,人偶师在人偶败北时,就等于输了。”
荒耶再度转过来看着橙子,张开手掌这样说道。而她则是一脸不高兴地听完这段话。
“嗯、我的说法还是没错,但你还真厉害,我都忘了这里就是你的体内,这样一来,要握碎空间也就随心所欲了。
我早已跳进了一个巨大的魔术里……哼,你既然准备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会差点被式逼到绝路?”
“——要活捉可不简单,不小心认真的话可会把她握碎了,但现在不同。对于该杀的对手,我会用全力来加以对付。”
“你这么想要式的身体啊。对你来说,式是唯一一条道路。要不让她死的话,应该是弄断了几根骨头吧?我祈祷这可别造成什么翻案的结果就好了。”
重整快倒地的姿势后,她慢慢靠上了墙壁。
“——虽然我对阿鲁巴说过,但你也不懂恐怖是什么东西,你知道让人恐惧之物的三个条件吗?
第一,攻击人类的怪物不能会说话。第二,怪物必须到最后都弄不清楚它是什么。第三,怪物若会死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荒耶转过身去。
在应该已经被破坏的天花板上,黑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生存着。
“——肃!”他朝天花板用力握拳。空间一瞬间就被压缩起来。
黑猫因为那歪曲而摇晃,一边朝魔术师跳下来,然后“啪”地张开嘴。黑色的魔术师逃避不及,被一口咬了下来。
“——嘎”他喊出死前悲鸣一般的声音。
“刷”的一声响起。跟对付式时不同,魔术师来不及反击,失去了一大半身体。
只剩下头跟肩膀的魔术师“咚”地掉到地上,带着死还是充满苦恼的表情,曾是魔术师的肉片滚下了阶梯。
橙子一边冷静观察那景像,一边简短地说着:
“要解决的话就要一招毙命。荒耶,偷袭就是这样。”橙子离开了墙壁转身走出去。
——噗。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她想着,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样。
血从嘴里流了出来,被赶出内脏,无处可去的血从身体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稍微将开始模糊的视线往下移,那里看见一只手。某人的手,从自己的胸口伸了出来。
苍崎橙子想,这真是奇怪的艺术品啊…
自己的胸口伸出了一只男性的手腕,手上握着一颗心脏,那一定是自己的心脏吧?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自己被从后面出现的敌人贯穿了身体,快要死了——
“要解决的话就要一招毙命,原来如此,真是个好教训。”背后传来了声音。混杂了忧郁、叹息、憎恨的沉重声音。无庸置疑的,是来自荒耶宗莲这个魔术师。
“刚刚的那个是——人偶吗?”橙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从她背后突然出现的魔术师说道:“那当然。我制造人偶的技术虽然不如你,但我有着先人们的技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制造人偶的‘妖僧’之名吧?”
魔术师贯穿橙子的身体,边看着拿出的心脏边说。
“——嗯,你是真的。从这颗心脏可以知道没有错美丽、造型完美,要握碎很可惜,但没办法。”
荒耶握碎了她的心脏,有如装水的塑料袋摔到地上一样。
“你的使魔机关我也看出来了,魔物并不是从皮箱里跑出来。那只是皮箱照出的影像吧?”
被荒耶一瞪,放在地上的皮箱就碎裂了。
破碎的皮箱里,有个装有镜头和底片的机器。它“唧唧”地发出声音,那是台还在运转的投影机。
“投影魔物啊?原来如此,这样就能让各种攻击无效了。就算破坏空气反射出的以太体,只要本体机械还在运作,就能不断重生……我越来越觉得可惜了,竟然非得除掉这么优秀的才能者。”橙子没有回答荒耶的话。
在消失前,她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荒耶,我问一个以前的问题。作为一个魔术师,你期望什么?”
“——我什么都不期望。”跟以前那时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
橙子听完格格地笑了,带着血迹的双唇,有股悲壮的美。
什么都不期望——以前提出这问题的不是橙子,而是他们的师傅在集合弟子后所问的问题。
集合的弟子们纷纷得意地诉说完成的魔术理论或是光荣,但只有荒耶回答:“我什么都不期望。”群众的弟子嘲笑他是无欲的男人,但她笑不出来。
……那时侯,橙子所感觉到的是恐惧。这个魔术师并不是回答没有期望。
什么都不期望,代表对世界上的一切——包括自己都不抱期望。荒耶宗莲期望的东西是完美的死之世界。
正因如此,他的期望才会是什么都不期望。这个男人憎恨人类到这种地步,因此自己做了壳与外界隔离。
要说无欲是无欲没错,这男人连些微的幸福都说不需要,只憎恨人类这个矛盾。
“荒耶……最后我想说些话。”
“我在听。快点,你只剩几秒钟了。”
橙子回嘴:“明明是你自己下手的还这样说。”
但现在的确如他所说的,她的身体,已经连嘴唇都无法好好动作了。
“……想接触根源之涡会让抑止力发动。因为像你这种憎恨人类的人要是全能,发生世界末日的几率就会提高,而这里说的抑止力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身为灵长类的人,想让自己的世界存续下去的无意识集合体。还有一种,是这个世界自己的本能……这两者的目的虽然一样,但性质却有微妙的不同。世界自己的本能之所以会限制接触根源之涡的人,单纯只是因为现在支配地球的是人类而已。人类文明社会的崩坏,很可能直接造成这个天体的毁灭。所以世界意志所创造出来的救世主,会跟英雄一样防止人世的崩坏。”
“——所以说?”听见橙子对他说出再也清楚不过的事,荒耶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呼呼的喘着气,但还是很清楚地继续说着。
“也就是说,把星球整体当成一个生命盖亚论的抑止力,这跟我们人类所拥有的抑止力不一样……而荒耶你当作生涯之敌憎恨的,到底是那一边呢?”
——唔,魔术师不禁思考了起来。要这么说的话,的确是有这样的看法。
荒耶思考至今都没察觉的事……没错,学了很久、很久,久到过头的神秘学,但他至今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盖亚论的抑止力——这意图让人类世界存续的东西,结论却是只要世界没事,人类怎样都无所谓。
相反的,人类全体产生的抑止力,就算是侵蚀掉星球,也要让人类世界存续下去。
……答案明显是后者。
“这还用说,我战斗过无数次的信念,荒耶视为敌人的东西——就是无可救药的人性。”
“那可是地球上所有人类的意识哦,你是想凭一人之力,胜过近六十亿人口的意志吗?”
“——我会赢的。”魔术师毫不犹豫、毫不夸张的马上回答。
集合各种人死亡而作成的活地狱啊…就算是再怎么样没有价值的死,魔术师都会构想那人的历史和应有的未来,并要将其当成自己所有。
橙子思考着。那种就算与全人类为敌也会胜利,真是锻炼到有如钢铁般的极限自我。
而荒耶宗莲没有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如此并不是问题,因为他那如此断言的意志是是真实的。
在进行这个回答时,荒耶宗莲一定清楚设想与六十亿人类尊严一个个战斗的场面。
带着那非常接近真实的假想,就算知道那是何等艰苦的事,但荒耶还是断言他会胜利。
这股强劲的意志,正是这个魔术师的强。但是——那之中也存在着最大的漏洞。
那是他这种程度的魔术师马上会察觉的事,但他却始终没领悟最大的矛盾与抑止。
“……真悲哀啊,荒耶。”
“什么——?”荒耶虽然发问,但她早已停止了生命活动,苍崎橙子的身体已失去作为一个人的功能了。
剩下的死灭只有脑髓,没有血液流动的脑,也不用多久就会毁坏,她所累积的知识和技术,也会全部丧失。
黑色的魔术师把手从苍崎橙子的身体里抽出来后,就这样把手掌放到她的头上,抓住脸后一使力,将脊椎给折断。接着他把头丛身体上拔出来,将没了头的身体丢弃在地板上。魔术师一手拿着以前同学的头,转过了身子。
他来到的地方——是位在苍崎橙子背后的公寓墙壁。
橙子确信胜利后而离开的这面墙壁,正是荒耶宗莲之后出现的场所。
橙子虽然嘴上说着,但到最后,都没有真正了解意思。这栋公寓就是荒耶宗莲本身,不管是墙壁或地板,一个建筑该有的常识都对荒耶宗莲本人没用。他能存在公寓的任何地方,能够抓到任何的空间。这里是名为荒耶宗莲的异界,只要他在这个范围里,就能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作为本体的黑色魔术师,像沉到水中一样,消失在公寓的墙壁里。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1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14/)




能想起来的,只有一片烧焦的原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尸体,铺满河岸边的不是沙石,而是骨头的碎片。风带来的尸臭味,就算充满三千年也没有止境。这是战争的时代。
在没有兵器这种东西的时代里,人们活在没有明天的世界里,空手互相残杀。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斗争存在,人们的尸体都被凄惨地丢弃,无一例外。
弱小村落的人被强悍的人屠杀是常有的事,谁杀了谁不是问题,战场上本来就没有善恶。
有的只是死了几人就不会几人而已。听到发生了斗争,就往哪个地方去。听到发生里叛乱,就前往那个村子。有赶上的时候,也有晚一步的时候。
但不管如何,结果都相同。尸体堆成的小山,是准备好的结局。人类,是无法抗拒死亡的东西。
有边哭边死去的女人祈祷孩子能多活一天就好,也有边哭边断气的孩子。死毫无道理地侵袭而来。
不断做善事度日的人生,在死亡面前也变得毫无意义。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企图反抗还会死的得更惨。就算这样,他还是为了救人而走遍全国。映入眼帘的,是只有无尽的焦黑原野。
他们无法得救,人类没有被救赎。在宗教里,不可能有人的救赎,原因在于——人不该被拯救,而是要让其结束。
绝望叠上了绝望,昨天的叹息在更浓厚的今日叹息里淡薄而去,面对死亡不断重复的压倒性数量,我领悟到自己的渺小。
——对我来说谁都救不了。如果救不了他们,起码要清楚记录下他们的死亡。把至今的人生,还有未来等待人生给保留下来。那股痛苦,我会让它持续存在。生命的证据不是如何去追求欢乐,因为生命的意义,就是要去体会痛苦。
——于是我开始,收集死亡。



在蒸汽和滚水的声音中,他醒了过来。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被公寓住户包围的荒耶宗莲静静站了起来。
看来稍微作了梦啊。
“我竟然会做梦…虽然我看过很多人的遗憾,但看到自己的遗憾还是第一次。”魔术师一个人说着。
不他不是一个人。在他旁边还有鸟笼般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放着的,液体还有……人类的头。
只剩下头的那个东西,像在睡眠般的闭上眼在液体里漂浮着。不用说,那正是苍崎橙子的头。
“咻”的响起了蒸汽的声音。只有放在房间中央的铁管亮着,烧得通红的铁板亮着光,照耀这个魔术师的研究室。
魔术师,只是静静等着。两仪式和苍崎橙子,这两人使用至今的身体完全被破坏了。
现在存在于此的肉体,只不过是用来当作预备品而已,要完全熟悉得花上一段时间。
虽说到头来还是要转移到两仪式身上,但如果因为使用了不熟悉的身体造成失误,可就无法挽救了。
荒耶宗莲只是等待着,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他的东西存在了。
“荒耶!”突然,另一个魔术师走了进来。
穿红大衣的魔术师不停说着无法接受,并向荒耶质问道:“你怎么还能这么悠闲?还有事情要做,不快点设法不行吧!”
“……事情已经结束了,不需对苍崎的工房动手,臙条巴也一样,那个就算不管他也什么都做不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的确,他差不多到极限了……好吧。我承认外面的事不会构成问题,但两仪式怎么办。
她现在只不过是失去意识而已,一旦清醒过来就会逃出这里,这是非常明显的事情吧!我不想再多做无所谓的事,不但要阻止逃走的小女孩,别说要一直监视她了。”
“不用你杞人忧天,她可不是关在公寓的房间里,她被送到连接空间与空间的无限里,创造这个扭曲异界的第一目的,就是要产生封闭之轮。这是不论用什么手段、什么力量都无法逃出的黑暗,就算两仪式到时醒了过来,她也毫无办法。你不需要监视,原本她的伤就已经很难起身,就算醒了也无法自由使用身体。”
面对还是一脸苦恼的荒耶,红色魔术师不满地闭上了嘴。
“……算了,我原本就对两仪式没有兴趣,之所以答应你的邀请,是别有目的的。”说完,红色魔术师转移了视线,朝放在桌子上、内有橙子头颅的玻璃壶看去。
“荒耶,这跟约定不一样。你说过要让我杀了苍崎,是骗我的吗?”
“我有给你机会,但你却失败了,所以我亲手解决苍崎也是没办法的事。”
“解决?别笑死人了,那家伙还活着。像你这种人竟然会留对手一命,真是变得很仁慈了嘛。”
听见红色魔术师的质疑,荒耶开始思考。的确,现在苍崎橙子并没有完全死亡,头脑的机能还存活着。只是处在无法说话、无法思考的状态而已。要说这算活着,的确是还活着没错。
“荒耶,你处理得太天真了。苍崎可是被称为‘伤痛之赤的女狐狸’就算只剩头,有机会还是会反击,你应该确实杀了她。”
“——住嘴!柯尼勒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什么?”红色魔术师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荒耶无视他的反应,将手伸向玻璃壶。“拿去吧,这确实是你的东西,不管怎么做我都没意见。”
荒耶率直地把橙子的头颅交给红色魔术师。红色魔术师两手拿着鸟笼大的壶,感觉有点困惑——之后,他发出一声令人不快的窃笑。
“那我收下了,既然这个已经是我的东西,荒耶,不管我怎样处理都没关系吧?”
“随便你,因为无论如何,你的命已经决定了。”荒耶沉静但却沉重的声音,并没有传到红色魔术师的耳朵里。
他一边愉快的忍着笑,一边很满足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13(矛盾螺旋、6)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头痛变得很严重,身体的疼痛也越来越强,像是到处被钉住一样。我忍耐着疼痛,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牙齿在颤抖、意识不是很清晰,我一边重复着“可恶”这两个字,一边毫无意义地瞪墙壁。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呢?自从两仪式败给荒耶后,我就什么也不做地呆站着,荒耶保持站姿死了。
这是当然的,胸口跟脖子被刀刺中,脖子上的深度还直至刀柄,若还活着才奇怪。
但是荒耶打算活过来,插在脖子上的刀一点点往外移动着。直到了解那是肌肉在将刀子推出去前,我只是一直看着他。等到刀子发出“咯郎”的声音掉在地板上,荒耶已经停止的呼吸又再度开始了。
我——则因为那刀子掉落的声音终于能重新开始思考,我趴着爬到掉落的刀旁,然后用两手紧紧握住。抬头一看,荒耶那对刚刚醒过来的眼睛正在瞪着我。
我想,我应该叫出来了吧。荒耶非常恐怖,虽然他是两仪的仇人,但我也只能一直拼命地逃。
奔跑、奔跑,有如喘不过气般地奔跑,我逃出了公寓,就这样跨上骑来的机车离开那座塔。
……然后,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在这地方不停地发抖。这是主人恐怕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两仪公寓,在着煞风景的房间里,我又只能抱着膝盖而已了。
“……可恶。”我说着这句已经讲过千百遍的台词。除了这个,什么也做不到。我真是差劲透了。
我丢下两仪逃了出来,明明看到双亲的尸体就在眼前,却不觉得有罪。明明看到自己被杀的梦变成了现实,却没有任何感觉。
至少——明明应该可以整理出那是什么,脑袋却无法顺利转动。
“……可恶。”我无法停止发抖,又再说出这句话。
接着,我大笑起来。明明到现在为止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去作,但现在,一个人却什么也做不到…连帮助两仪也做不到
“……可、恶……”就算叫喊,脑袋还是故障。
要帮助两仪,也就是要和那男人战斗。我光是想到荒耶的身影就不停发抖,更别提什么要去救两仪了。
咔哒、咔哒。
……有一种时钟齿轮转动的怪声。左手肘受伤了,应该是逃跑时撞到的吧?
现在的骨头有如裂开般地疼痛,我的身心都已经到达极限了。
头痛停不下来,关节的疼痛也一直没有消失。呼吸都没办法顺利进行,真的非常痛苦……
“…………”哭了、我哭了。就这样抱着膝盖,悔恨地哭了。我一个人哭、很可怜、很痛苦地哭着。
这让我想起,只能这样一个人哭泣的我是假的。我果然跟其它人一样,只是单纯活着的
假生物而已,虽然我想像两仪那样变成真物,但与生俱来的属性无法作假。真物……?
没错,我有一次曾经想变成那样。那是——对,是最近的事。我不再抱着膝盖,将视线投射到床铺上。总是在那里的两仪不在了,只有一把日本刀丢在床上。
……相信我是杀人犯的女孩。
……很自然对待我这个杀人犯的女孩。
……帮助我的女孩。
……我第一次想在一起的女孩。
——为什么我会忘了呢?那份心情并不是虚伪的,我是认真的——想要保护她。
“——那我做了什么。”虽然要保护她、想保护她。但是——

“——”我真的搞不清楚,但我应该从没认为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才对。到底有什么别的事,因为什么很重要的事,因为想要谁帮助我找什么,才让我在那一天离开了自己的家。
“——可恶。真像个娘娘腔。”
“你能为我而死吗?”两仪但是这样问我,而我不是回答了吗?有什么好怕的呢?
该做的事已经决定好了,所以就算是不论谁看来都很逊的忍耐,我也非站起来不可。
“……没错。嗯,可以喔两仪,臙条巴要为了你而死。”说完,我紧紧握住两仪留下的刀子。

这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
一阵“丁冬”的明亮声音,让我转过了身子。是荒耶追来了吗,或者只是普通的客人呢。
因为这里是两仪的家,所以不可能有客人,那么对方就一定是荒耶了。
虽然我决定假装不在,但很快改变了主意。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我决定在开门的瞬间攻击他,要他说出两仪的所在。
我拿着刀子走到玄关后,用放松的声音说道:“来了——请问是哪位…”
接着,我就用力把对方拉到了房内。我把对手扑到走廊上,然后用脚跟踢上了门。
对手因为出其不意而无法有任何反应。
我跨上那家伙打算揍下去。但,接下来却停手了。
因为被我压倒的对手,一看就知道对人畜无害,也不会让人认为他是两仪的客人或是荒耶的手下。
“……你是谁啊。”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这个被压倒的对手只是边眨眼边看着我。
那家伙是个黑发配上黑框眼镜,有着温柔眼神的男人。年龄应该比我大几岁吧。虽然全身都穿着一身黑,却完全没有奇怪的感觉。
“你——是两仪的朋友吗?”
“是没错,那你是——?”男人虽然突然被拉进房间,甚至差一点被揍,但却很冷静地回答着。
“我?我是——”这样说来我到底是两仪的什么人呢?因为想不到好的说法,我嫌麻烦了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吧!两仪不在,你赶快回去吧!”我从他身上离开站了起来。
但男人就这样倒在走廊上,一直看着我的手。
“干吗?推倒你是我不对,但我现在没空理你。”
“那是式的短刀吧?为什么在你那边?”男人用不能大意的敏锐瞪着我所拿的短刀。
“……这是寄放在我这里的,和你没有关系。”虽然我别过头去回答他,他却是像中国人般的口气说:“有关系喔。”接着站了起来。
“式不会让任何人碰自己的刀子,特别是那把短刀。既然你拿着那个,如果不是式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信念——”
男人一下抓住了我的领口。
“——就是你从式那边抢过来的了。”男人虽然没有魄力,但却有一对让人不想移开目光的眼神。
我拨开男人抓住我领口的手。
“两种都不是,这是两仪掉的东西,所以……我想尽快还给本人。”我转过身背对男人,因为我得去房间准备一下才行。
“等等……你是他们的同伴吗?”我背后的男人这样问道,虽然我打算不理他,但男人说法的某个地方让我在意起来。
“他们,是指哪个他们?”
“小川公寓。”男人用简单有像刀般锋利的声音说着。
我停下动作,男人应该是在刺探吧,但我回应他说:“是。”男人听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吗。式真的被抓住了啊。”然后,男人就把手放到玄关的门上。
不知为何,我那时察觉这样会被抢先一步,于是我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喂。”虽然可以不管,但我感觉不能让这男人一个人前去…再加上我察觉到这男人是跟我有相同目的的对象,因而感到放心起来。
“喂,等等!”我带着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情绪,将男人强迫地拉了过来。




这男人是两仪式从高中起就认识的朋友。有关这家伙的详细故事我现在没兴趣听,我只是想救出两仪,而这家伙只是想帮助两仪而已。
我们两人连名字也不说,只是交换着彼此的情报。根据这男人所说,今天来了个叫阿鲁巴的红大衣男人,公开说他绑走了两仪。我跟两仪前去公寓是在昨天晚上,时间听起来符合。我瞄了一眼时钟,时间刚好到了晚上七点,从那以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男人似乎在等一个叫橙子的人,但那人却始终没有回音,仅剩下自己的男人,无法忍耐到明天便开始行动了。我跟他说了所有昨晚发生的事。
包括公寓东栋与西栋的事、我的两个家、两仪被叫荒耶的怪物抓住……还有我杀了双亲在街上游荡时,遇见两仪的事。
男人认真的听着我说。连处在那怪异中心的我,都这些说明像在说谎一样,但这家伙却毫不怀疑地听着我的话。
“……那么,你怎么想呢?”男人听完我说后,表情一脸沉重的问我。
“没怎么想,两仪现在也还在那栋公寓的某处,除了去就她以外还有第二条路吗?”
“我不是问那个,我说的是关于你双亲的事,你认为哪一边是真的呢?”男人用很担心的眼神说出我想都没想过的事。我的血亲,——我杀了养育臙条巴的双亲。
“……那种事情跟现在没有关系吧?晚点再谈。”
“有关系,橙子说那栋公寓的设计刻意让人容易精神异常,若有自杀的家庭,责任也不在家庭,而是在建造公寓的人身上吧?你也一样,你说因为看到自己被杀的梦,在不安之余杀死了双亲,但那是你本人的意思吗?你真的杀了双亲吗?你在下手时,双亲早已死很久了不是吗?”
男人像是看穿般地看着我这家伙的视线并不锐利,但却有透入人心的力量,他跟两仪完全相反,是能看穿真实的一方。
……其实我也察觉到那个矛盾,不,我心里也因为母亲而全死光了吧。我所杀的双亲,是仿佛每晚都在杀害我的双亲。
那个梦是现实。我不是为了逃离梦境——而是为了从现实逃离,所以干脆就亲手——
“咔哒”地响起了一声齿轮转动声。
“——吵死了,我爸妈的事怎样都没关系吧?我只是要帮助两仪,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管。”
没错,现在只有那个是我的真实,现在没空考虑其他的事,也没有意义。
“你有什么方法吗既然打算一个人去救人,应该有考虑过什么计划吧。”我瞪着他说完后,男人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点了点头。
“方法的话只有一个但听完你说的话后我改变主意了,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或许应该交给警察来处理。”
男人一脸奇妙的表情这样说道。
……这家伙现在还在说这种话,怎么可能去依靠那些人呢。
“你说的是认真的吗?”男人像是在说“怎么可能”般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认真的,但这种判断也是必须的。从我看来,你太钻牛角尖了。式虽然很重要,但自己的性命也要珍惜。”
“吵死了,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感受……!我什么都没有,谁都不会保护我,也无法保护任何人,我只剩下救出两仪这件事。除了现在能为她而死的誓言外,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我胸口一阵难过。我知道,这跟那一晚相同,我并不是想帮助两仪,是为了想救两仪而死。现在的我已经太多痛苦而不想苟活,什么都不剩,那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了。既然如此——为了两仪赌上性命而死,就算非常有意义的事。能为了喜欢的女人而死,对我来说已经十分足够。
……这个男的因为察觉了我的真意,所以才会哀伤地看着我。
“——你不会懂的。”我只能这么说着。男人静静的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那就靠我们去救出式吧。但这之前得先去个地方,你陪我一起来吧,臙条巴。”
他说出我还没告诉他的名字,便走进夜晚的街道上。


我跟在男人后面搭上了*。*跟目的地公寓方向完全相反,最后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了车。
那个城镇是远离喧闹市中心的宁静住宅区,在车站前只有两家小小的超市,寂寞但却热闹。
“走这边。”男人很快看了战前的地图后便走了起来。
走了几分钟后,周围只剩下吃过晚饭又归于寂静的住家,路上很昏暗,只有路灯很不可靠地照着道路。
狭窄的路、狭窄的天桥,垃圾场里的野狗像是流浪喊一般群聚,充满低俗感。男人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镇。
一开始我以为要作拯救两仪式的事前准备,但看来似乎并非如此。我边跟着无言的男人前进,心中越来越不满,我们可没有在这种地方散步的空闲啊!
“喂,你够了吧?你到底打算去哪里。”
“就快到了,你看那边的公园,旁边有一块空地对吧?就在那边。”我只好跟在男人后面通过那个公园。
夜晚的公园毫无人烟,不,这种公园就算白天也应该没有人吧!它只是个狭小又有着平坦地面的游乐区而已,连溜滑梯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只有凑数般的生锈的单杠,已经不知几年没打磨过了。
“——咦。”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什么,我……的确认识这个公园。小时候,在已经回忆不起、甚至没有回忆必要性的小时候,我曾经在这里玩耍过。我站着凝视公园时,男人已经走到蛮远的地方了。
他停在旁边空地上的一户房子前,我小跑步地往男人的方向跑过去。男人沉默地看着那房子,当我接近时,他就直接把视线转到我身上,那是一种非常悲哀的眼神。我被那眼神催促着,将脸转向男人刚刚还在看的东西。
——我感到一阵眩晕。
……那里有一间房子,只有一层楼的小房子。房子的门已经腐朽了一半以上,庭园十分荒凉,生长出的杂草已经侵蚀到房子的墙壁,油漆到处剥落,与其说是房子,还不如说是累倒而倒下的老狗。从无人居住开始到底过了多久?这已经不是房子,而只是一栋废墟而已了。
我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紧盯着那栋废墟看。不知不觉见哭了出来。我明明不难过也不悔恨,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我不知道这东西,也没见过这东西。
但是,魂魄记得,臙条巴一定不会忘记的。就算长大的我舍弃了,巴还是一直记得这个地方
——我…的家——我自己在八岁前所住的地方,早已忘却每个回忆的日子。
“……臙条,你的家在哪里?”
当我回答这个问题后,少女摇了摇头:“不对,是你真正想回去的家,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两仪,你是指这个吗?都到了这个地步,这里还剩下什么吗?一个崩塌、毁坏、连外型都失去的废墟,对我来
说没用处。无对于家,只有痛苦的回忆。无法工作后便拿我出气的爸爸,在家里是个暴君,而母亲则是一个只会对父亲连声答是的木偶。能吃饱的食物和温暖的衣服,我都没有。
对我来说,双亲只不过是个累赘罢了,所以比起双亲以死的事,两仪的事对我来说重要得多。
应该很重要啊…但为什么——我却哭成这样呢?
感觉麻痹了、无法动弹,在看见双亲尸骨时也一样…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因此感到这么难过。
“……是什么…?”说着,我踏入了废墟庭院里。
庭园很狭窄,对一家三口来说刚好吧?但现在的我已经是大人了,比起小时侯,现在觉得庭院变得狭窄多了。
……我记得这个庭院。我记得父亲很幸福地笑着,用手抚摸着我的头——
我记得温柔的母亲很幸福地微笑着,目送我离开——令人难以置信,那种象梦一般幸福的日子,我竟然也有过。那种理所当然般的幸福,我也曾拥有。


“——巴。”一个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位面孔很精悍的青年。
“我要拜托你保管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来这边一下。”小小的孩子往青年脚边跑过去。那是个有着红头发、像是女孩子一般的孩子。
“爸爸,这是什么?”
“这是家里的钥匙,小心拿好,别弄丢罗!因为巴也是男孩子,要用那个去保护妈妈喔。”
“用钥匙保护吗?”
“没错,家庭的钥匙是守护家族的重要物品。不但能锁上门窗,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也没问题吧?钥匙啊,可是家族的证据喔。”
……当时还年幼的孩子,了解多少父亲的话呢?但孩子还是紧紧握住了钥匙,抬头说道:
“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爸爸你放心,我会保护家里的。就算一个人,我也会好好做的——。”


我的脚突然使不出力来,跌坐到庭院的地上。就算想站起来,也没办法好好的站。过去的回忆鲜明刻画在脑海,现在的肉体无法顺利活动。
……没错,对我来说,家里的钥匙是用来保护家族的东西、是家族的证明,有如宝物一样的东西。
但那个家族毁坏了,以前的影子一点也不剩。我诅咒它,是因为现今太过严酷,因而忘掉了过去的事。
……那是以前家族还很平和时的记忆,温柔的母亲、值得夸耀的父亲,把孩子成长摆在第一位的双亲。
那是真的,只因为过了一段时间而失去它的我,竟然就把它当成假的,真是太愚蠢了。明明双亲是这么温柔。
明明世界看来是这么耀眼。我只顾看着眼前,把双亲当作没救的人而加以隔离。无视他们求救的声音,给了他们最后一击。
事物——难道必须是永远才行吗?不对,不能希望永远,双亲的心情是真的。而遗忘这件事的我——把真的被害者当成加害者而逃了出去。
……父亲受到周围的迫害,想工作也没班可上。母亲在打工处一直被说坏话,还是忍耐着继续工作。对这两人来说,我是唯一的救赎。
我上班回来后,母亲一定等待着我,虽然母亲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去听双亲的声音,只是一直背对着他们。明明辛苦的不只是我,母亲一定比我还要辛苦。
她没有交谈的对象,被父亲殴打,只是静静工作着。她的心会坏掉当然是理所当然的,我——要是有回过头一次,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我真——愚蠢。”眼泪无法停止,我掩面而泣。
杀了双亲是因为梦境的缘故,还是公寓的缘故,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分别了。不对的人是我。
明明母亲是被害者,我却更加责备她,连头也不回。杀死双亲的人是我,我明明比任何人更得去拯救他们不可。要补偿那件事,现在不作不行——我就这样坐在庭院里,紧紧握着庭院的泥土。眼泪停了下来。
之所以在哭,并不是像刚才那样因为悔恨而哭,是因为难过——因为双亲已死的事实太过沉重,我才流下泪来。
第一次…这是在双亲死了半年之后,才终于流下的告别仪式。
不过那也到此为止了,我没办法一直在这里多耗时间。


——风停了,信号也已响起。来吧——该开始认真的奔跑了——
……当我察觉之时,才发现男人一直站在我背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蹲在庭院里的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非来这里不可。可是被别人看见正在哭泣,我怎样也没办法直率面对他。
……不对,我一定到最后都跟这家伙不合吧?毕竟,我可是没有跟情敌建立良好关系的兴趣。
“可恶,你满意了吧?”我头也不回地这样说着。男人一脸难受般的点了点头。
“……抱歉,我虽然清楚你的不幸,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嗯,没错。能了解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可受不了别人带着一副同情模样去解说我的痛苦,就这一点来说,这家伙说出的话还算令人不难过。
“因为我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幸福的成长。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这家伙是好人。对现在的我来说,连安慰的话都是谎言。我虽然讨厌别人的同情,但我知道拒绝别人同情的代价,最后报应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这家伙不想让我有那种讨厌的感觉。
“……哼。既然知道就闭嘴啊,笨蛋。”
“可是这非得说出来才行吧。虽然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但若什么也不剩的话——现在的你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如果你想轻蔑自己,绝对是错误的举动。”
在月光照耀下,男人这么说着。比起其他任何事,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即使欺骗人也得要守护的,就是臙条巴这条命。
——嗯,大概是最纯粹的真实。不虚假、不带有修饰,真正的本性。如果会认为那是丑陋的,一定是因为自己软弱的缘故,在说出要为两仪而死的那一晚,式会轻蔑我也就是因为如此。
……真厉害啊,如此不同类型的人,竟然到头来都对我说同一件事。我保持蹲姿笑了。
然后,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一个人站不起来的话,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让我感到刺眼,于是我缓缓把他的手推开。虽然体内各个关节都在发出哀号,但这乃是我死都非得坚持的面子。
臙条巴站了起来。
“多管闲事,我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靠自己一个人。”虽然这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认真而已。
男人“嗯”的一声,毫不做作地笑了。
“我也认为你应该会这么说的。”那是一股不可思议、连我也想回报的笑容。



男人构思的计划很单纯。
两仪被困在公寓西栋十楼的某个地方,就算从正面大厅进去搭电梯,也很快被对手发现。
所以男人提案由他当诱饵,把拯救两仪的任务交到我身上。男人确信地说,比起那栋公寓住户在走动,他这个外人走动会让荒耶等人更加注意。
“不过,到头来我不是一样会被发现吗?”


“你从地下侵入,这是那栋公寓的蓝图,有看到地下停车场吗?从离公寓一段距离的孔进入下水道,就可以潜入其中。那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没有在使用对吧?”
男人的每一句话都很正确,正如这家伙所说,那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并没有开放,电梯虽然有B的按钮,却不会移动到地下。
“我认为那里应该是他们的工房,地下停车场非常不错,那里既不会让声音泄露,也完全不会令人起疑。”
男人边说边推给我一个装着螺丝起子等工具,用来从下水道爬至地下停车场的袋子。男人驾驶的车就这样到达了公寓所在的填海区。
我们在离公寓一公里远的地方停车。时间是晚上十点,周围已经没有人烟了。
“看那就是下水道口。从那里往西边的下水道走,第七个下水道口就是停车场。”
“真是的,别说的好象很简单一样。”我一边抱怨一边进行准备。除了放有工具的皮带,还有两仪留下的刀子。
加上……为了保险起见,从两仪房间借来的日本刀。因为被荒耶发现时,武器是越多越好。
“那么我们开始对时,大约十点半我会进入公寓,你也要在那时入侵停车场。”男人用我习惯的作法开始下达指示。于是我决定,把一直在放在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虽然我是已经习惯这种事了,但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了两仪吗?”对于我的疑问,男人只是一脸困惑的表情、并没有回答。
“喂,搞不好可是会死喔。你一点都不怕吗?”
“害怕是当然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负责扮演这种角色。”
男人闭上眼说着,那宁静的说话方式,就有如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自己也感觉到惊讶,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冒险……但不久前,我认识的一位自称可以稍微‘看透未来’的人。”
“啊?”……他突然说出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
“根据她说,跟式扯上关系,就会碰到赌命的事。”男人认真的说着,而我则是配合他说道:“对,那就是指现在啊,一定是的。那么,结果会怎样呢?”
男人回答道:“不管怎样——结果都不会死。”男人补上一句:“所以这就是我逼迫自己的理由喔!”
听完这句很暧昧、但很适合这家伙的理由后,我背起了行李。这种事如果在平常很轻松……但现在非得开始奔跑了。
“我就先谢谢你了。对了,我们还没互报姓名呢。我是臙条巴,你呢?”
……虽然我了解对方知道我的名字,但还是刻意自己报上了姓名。
男人叫黑桐干也……我了解,那是两仪曾经提过的名字。
“是吗,你还真的有像是诗人一般的名字啊。”然后,我抓住男人的手让他握住钥匙。
那东西是对我来说已经没用的——两仪家的钥匙。


——在很久以前。被我当作是宝物、哪个小小的金属片。

“这个是?”
“你就拿着吧,因为这以后得由你来守护才行。”我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但知道是不是顺利笑了出来。
“事情结束后,我们别再碰面比较好,也别再寻找对方。爱上同一个女人的同志,就爽快分手吧!”
为什么?男人话说到一半,脸色暗了起来。
……这个猛一看很悠哉的男人,头脑其实很灵敏。因为他在一瞬间就了解我想说的事。
“就是这样,我不认识你,所以你也不用在意我。要是因为某一边的责任让某一边死去,可是会让人睡不好的。所以——彼此约定不再见面比较好。”
然后,我踏出了一步。男人什么也没说地看着我离开。我一边开始奔跑,一边挥手说再见。
“再见了!全部结束后,我要从头开始。我虽然爱两仪,但对她来说我是不必要的。虽然你不适合两仪,但就是这样才因此适合。
……我啊只是因为在两仪身上看到同一个东西而感到安心,对我跟她这种人来说,像你这种无害到令人向往的家伙最合适——”


然后我开始奔跑。不再回头往后看。


/14


黑桐干也走进那间没有人的气息、有如机器生活般的公寓。穿过感受不到绿意的庭院,来到充满人工照明的大厅。大厅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统一成奶油色的大厅,只有非常干净的感觉而已。电灯的光线不会反射,而是被吸进地板和墙壁,这里不存在有所谓的明暗可言。
白天来的时候,——这侗公寓里充满了温暖的恶寒。但现在不同,晚上来到这里,只有充满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脚步声轻轻响起,随即就被抹杀掉了。好冷——连空气都仿佛被确实订定角色般,每走一步就令人无法呼吸。
黑桐干也深切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异界来说是完全的异物。就算这样也不能转头回去,于是干也有如拨开水面般地前进。
“总之先到三楼吧。”他不想走阶梯,决定用电梯上去。按下了电梯的按钮。一阵巨大的引擎声项起,电梯从五楼降了下来。门一声不响地开启了。
“——耶?”干也一下子无法理解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他咽下了口气后稍微往后退。
“哎呀,你来了啊?正好,我刚好打算去找你的说。”搭电梯的红大衣青年,边笑边这么说。
干也用一只手拼命压抑涌上喉头的恶心感觉,他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用因为恐惧而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一直看着青年。明明知道只要不看就好,但他就是无法把眼睛从那个东西上移开。
“做得很好对吧?真的,我也很中意呢!”青年愉快地笑着,一手把那个东西举了起来。那个干也怎样也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
红大衣的青年,用一只手,提着苍崎橙子的头。橙子的头颅,作的非常完美。颜色和质感都与生前没有两样,除了头部以下完全不见这件事以外。
“啊——”干也用手捂着嘴,拼命忍耐想吐的感觉。
不,他是只能这么做而已。他只是站着,拼命压抑要从嘴里涌出的各种东西。
“你是来替师傅报仇的?真是有心,苍崎有个好弟子啊!真令人羡慕。”红大衣青年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像是把作出来的笑容贴在脸上一样。
“正如你所见,你师傅死了,不过还不算完全死了哦。她还有意识,还有可以听见外界声音,并理解那是什么的机能存在,这是我的慈悲心喔,是慈悲心。虽然她造成我很多的麻烦,但我起码还知道要尊重死者。我打算让她再多活一下。”
“你要问为什么?很简单,因为光这样我还无法完全发泄。只是将她杀死,无法让我长年受到屈辱的愤怒平息,我得让她更了解什么是痛苦才行。啊,不对不对,这样会让你误解的,我并不是想让她知道‘痛苦就是这样’喔!因为对只剩下一个头的人来说,肉体的痛苦是很琐碎的问题吧?”
说完,青年就把手指伸向拿着的头颅,然后将手指插进她已经断气的双眼中,血淋淋把眼球拿了出来。
像瀑布一般的眼泪,化成血从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沾满鲜血的眼球,跟她生前的眼眸完全不同,在那里的,只不过是圆形的肉块而已。
青年把那个交给了无法动弹的干也。
“看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呻吟。但你放心,痛觉还是有的。虽然苍崎很会忍耐所以不会说什么,但眼睛被挖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很痛很痛吗?痛到令人想哭吗?你认为呢?既然是弟子的话,应该能了解师傅的感觉吧!”
干也没有回答,他的神经已经快要烧断,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事物了。红大衣的青年很满足的看着他。
“哈哈——不过啊,这一定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痛苦吧?老实说,与其痛苦我还比较想让她悔恨。像这样子变成只剩头颅,对苍崎来说一定是难以忍受的屈辱吧?但我还准备了更高一层的屈辱,所以我需要你,你知道自己培养的东西被破坏掉,那是什么感觉么?而且那东西就在眼前,让自己一边体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无力,若是我的话一定无法忍受,就算只杀了破坏者也会不甘心。你知道吗?这女人一直无视我,恨我恨到想杀了我。真是太棒了,还能有更棒的复仇吗!虽然直接下手的一击被荒耶抢走了,但这个我怎样也不会让给他。”
红大衣的青年毫无表情地跟她的头颅说话——接着突然地,用两手抓住流着血泪的头。
“在我知道苍崎有弟子的时候,我实在太高兴了,从那时开始我就盯上了你。要恨的话很别恨我,去恨你师傅吧。你放心,我不会只让你下地狱的——我不是说,这个头就算这样还是活着吗?不过…”
青年“嘿”的一笑,就像用上拼命的力气一样用两手压碎了头颅,像是苹果一般,曾为苍崎橙子的东西碎落到地面上。
“看,这样就死了。”青年有如要填满大厅一般笑了起来。
干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开始跑着。眼前橙子变成一堆肉片的光景,让他仅存的理性也断了线。
干也不是往外,而是往东边的大厅跑去。现在的他完全想不起来那是一条死路,只是——看在他没惨叫的份上,还可说他真是了不起吧。
“好了,要落幕了。你等着,我马上去追你。”青年停止了高笑,开始悠闲地追着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手也就保持那样,边走边在地上落下红色的水滴。




地下下水道有如迷宫一般,理所当然没有什么照明,只有污水流动的声音,让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即使这样,巴还是一手拿着干也准备的下水道说明图,一边走到了目的地。那里有个通往天花板的窄小洞穴,他关掉变成一点光源的手电筒,开始攀爬墙壁上的梯子。
爬几公尺后就碰到了天花板,他把螺丝起子插进被当作天花板的下水道口,在变大的空隙里插进扳手,然后用力撑开盖子。
圆形的铁盖“咯朗”一声掉到地上。地下停车场的情况,漆黑到无法了解。巴先把放有工具的皮袋丢进停车场里,然后拿着式的短刀爬了上来。
“————”停车场里没有光线,巴静静地看着周围。
……感觉有点不对劲。明明是偷偷进来,却完全没有可能会被发现的危机感。
地下停车场有多宽广,巴无从把握起。这里连光亮都没有,只有蒸汽声回响着,让人不知到底是宽是窄。
“蒸汽的声音?”巴突然一阵昏眩。
巴知道,这股黑暗、这个空间的味道。不对,不是知道。而是像现在一样,很切身地感受到。
——我……回来了…………?身体不断的发抖,“卡答卡答”的怪声在脑袋里来回着。
臙条巴
不自觉地环顾了四周。这里很热。
只有铁板烧红的声音,和岩浆般的光线可以倚靠。周围的墙上排列着很大的壶,地板上布满了细长的管子。
一个人也没有,只能感觉到蒸汽的声音以及水的沸
声…………………………………………像他平常感觉的一样。
“————“巴沉默地走了起来,身体很重,已经越来越接近极限了。
在房间中央的铁板被烧得通红,铁板上会定期洒水,而水则化为蒸汽消失在房间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有好几层管子,管子吸入了蒸汽后,就会沿着墙壁把如同空气般的东西送到周围的壶里。
“——哈哈。”巴无力地走近了壶,刚好是人类头般的大小。里面放了不知是什么的一块东西,像被泡在实验室的福而马林里一样,轻轻漂浮着。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人的脑。从壶下面伸出了一条管子,它沿着地板伸展到墙上,然后穿过天花板。巴有如面对他人之事般地想,那大概是连接到公寓各个房间吧?
“什么嘛,这不就跟廉价恐怖片一样了吗?”巴一边笑,一边沿着墙走着。
……他应该要试着思考,每天重复同样生活的人们,并不是重复跟昨天一样的今天,那样一来,就会让异常性泄漏到外面去了。
以人来说,他们每天过着只有细微变化的螺旋日常生活。因为这样,所以不能杀人,得让会思考且使身体活动的脑存活,但总之必须让脑活动才行。每一天是为了在夜晚死去,在跟身体不同的地方度过每一天。那不就是地狱吗?
死亡、生存、死亡、生存,仅仅是这样的封闭之轮,但人类就只是这种被封闭的轮。甚至对逃走或停止都不会感到疑惑,一个灵魂的牢狱。
……每一天醒来,都把晚上发生的这段重复结局当成梦境。臙条巴每晚,都把这个现实当作梦境看待。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说完,臙条巴触碰其中一个壶——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
应该不存在的意识,说出一句话“…帮帮我。”壶这么说着。
巴笑了。
……因为他也只能笑了。帮你是要帮你什么?帮你恢复成原来的人类吗?又或者是从这个不断重复中解放出来?但不管哪种,都是不可能的要求。
“——我只能杀了你。”所以要笑,即使悲伤、即使悔恨、即使滑稽,也只能笑了。
“……我也一样,希望有人来帮我,一直希望有人来帮我,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把自己从那里解放出来……而结果也不该知道的,因为根本没有可以帮助我的方法。不管意义如何替换,只有一开始的现象无法消除。”
巴一边道歉以便寻找着。那东西一定在某地方,没有的话就相当奇怪,也不符合逻辑。
……名叫荒耶的魔术师,并不是自己杀了公寓住户后再收集脑髓,而是在住户自杀后,为了重复最后一天而将脑髓予以收回。
所以……应该会有的。臙条巴每晚重复那一夜的原因…在半年前发生的那段现实。没多久,他找到了那个东西。
不过,他还真希望只有那个东西是不存在的。
“哈哈——”巴很温柔地摸了那个壶。
有如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样,他用肉眼看到了现在正在思考的自己。管子有两根。一根延伸向天花板,另一根中途断裂开了。
简直就像遭到废弃处分一样,彻底从这公寓隔离开来——响起了“啪嗒”的一声。从昨天起就受伤的左手肘,从手腕处发出掉落的声音。
像血一样的东西,啪嗒啪嗒地从手肘滴了下来。
在掉下来手腕的断面上,除了像肌肉和骨头的东西之外,还夹杂着齿轮般的东西。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
这个怪声从那一晚开始——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发呆坐着的时候开始响起。
在被揍、被叫唤名字的那一天——这个叫做臙条巴的东西,在启动时开始发出了齿轮声。
这个人偶对一直重复的夜晚、一直被杀害感到厌烦——因而在预定的调和之前杀了母亲后逃走。
那就是——我。
“呵呵——啊哈哈。”巴失神般地跪下,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已疯狂的人类声音,充斥在停车场里。
——我笑了。我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脑袋空空如也,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但是…明明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却还是停不住地笑。
“……哈哈、哈……啊哈哈——哈。”真是件奇怪的事。
既然重复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不论我或我的家人,连一次都无法避免悲剧呢?
重复了数十次,数百次——竟为了逃出螺旋而杀了母亲,真是无可救药。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臙条巴,而只是被制造出来的巴,所以才无法改变发生的事吗?
假的臙条巴,所以只能按照荒耶的想法行动。因为是假的——所以那家伙知道我什么也做不成,才会让我逃走。
“——不对,”说完,巴走了起来。喀哒喀哒。
齿轮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让他听到这里的人不断重复“救救我”,不允许他发狂…不允许他发狂…不允许不去正视这个现实。
……不对——又或者说…巴靠近了铁板后,就把断裂的左手肘压到铁板上。
“■■■■■■■■■■————!!!!!!”流出一阵苦闷的声音,肉烧焦的滋滋声响起。从切面漏出的血液,因灼烧而停止了。
巴边笑边把止血的左手从铁板上移开。
……又或者是,他其实早已发狂了也不一定。巴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寻找电梯。电梯位在房间的角落,他按了一个按钮,把停在一楼的电梯叫了下来。
巴拿着短刀和日本刀搭上电梯。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蒸汽和水声包围的地下室非常安静。
那是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到今天也还继续梦见日常之轮的脑髓灵魂安置所。巴思考着。
永远不会改变的每一天,以及永远不会结束的每一天。着两者哪个能称做螺旋呢?他不怀疑这栋公寓充满了奇异,不怀疑那就是永远。
因为就算死了——就算是相同的每一天,到了早上就能够重来。但是只要身在那个轮中,螺旋就不会扭曲。
只要一点点……若这个轮扭曲一点点的话,总有一天臙条巴不会被母亲所杀、也不会有杀害母亲的一天吧?但那也是不可能的,扭曲的轮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回转,若死者不能亲自结束身为死者的存在,日常生活永远不会到来。
就算是这样,巴还是思考着。


——啊若这个螺旋里有矛盾存在,那该有多好啊?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答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臙条巴按下了十楼的按钮,并深刻体验到自己身体终结的日子即将到来。



黑桐干也有如喘不过气般的跑着。
如果现在能变成毫无理由就大哭大闹的婴儿,该有多好啊?他只能一边寻求不可能的援助,一边拼命跑着。就像是要逃离红大衣的少年般,头也不回地跑着,等到跑到东栋的大厅时,他停了下来。
“……无路……可走……”他猛然看向整个大厅,虽然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但大厅完全是死路。干也终于察觉自己失去了冷静。
“——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了,但他还是不断对慌乱的自己抱怨。但眼见昨天为止都那么亲密的人脑袋在眼前被破坏,他的举动已经可说是正常了。干也用双手压着不停发抖的双膝。总之,现在非逃不可。
干也四处张望着大厅。此时——走道上响起了坚硬的脚步声。
“——!”糟了!干也开始跑了起来。先走楼梯上二楼再说,这种直觉让干也动了起来。但是他的脚还未能踏上楼梯。“刷”的一声,当他听到身边发出砍断东西的声音,他的双脚失去力道而跪到地上。
“啊——”他伸出去的手虽然碰到楼梯的扶手,但干也就这样滑了下去,整个人倒在楼梯上。干也趴在阶梯上,看着自己的脚。
……从膝盖的部分,流出了红色的液体。他有如看着他人般,了解到有人从背后用刀子之类的东西砍断他的膝盖,但这种感觉不像是自己受伤了。原因是,伤口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烫,而动也不动的脚真的像他人的脚般没有感觉。
“喂喂,你这样就倒下我可是很困惑喔…这一下只是打算吓你而已耶!连这种只是放出魔力的招式都弹不开,年轻人,这样不行喔!”
穿着红大衣的青年有如在演讲般地张开了双手。干也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趴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的血,红色的血,有如倒下的杯子里流出的水一样。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是因为那股红色太恐怖,而单纯是生命所需的血液一直在消逝而已。
“还是说你只擅长制造呢?但是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是不能被称为魔术师的哦……嗯,
看来苍崎作为一个老师并不太优秀嘛——没错,他原本就充满了缺陷。你知道吗?在我们的协会,最高阶的魔术师会被赠与颜色的标号。其中又以三原色是该时代最高的荣誉。
苍崎正如其名,想要‘青’的称号吧?但协会并不给他。她被自己妹妹夺走继承权,为了报仇而入会的人并不适合纯粹的颜色。很讽刺的,苍崎得到跟她姓氏相反的红色系称号,跟他的名字一样的俗气颜色。
跟橙色魔术师相配的颜色!那是想当红原色不成的烂红。哈哈,这不是很适合那女人的称号吗!”
红大衣青年走到了楼梯旁。他俯瞰倒在楼梯上的黑桐干也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跟师父死在同一个地方也真是有缘,因为你是苍崎的弟子,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招式呢!真是令人失望。”
青年边笑边伸出手,缓缓地、为了要抓住倒地少年的脸而弯下身。然而跟他缓慢的动作相反,黑桐干也的身体忽然弹了起来。
“呜——!?”因为惊讶,青年的思考空白了一瞬间。
就像要抓住着空隙一般,干也“啪”地弹起上半身,把藏在身体下的银色小刀刺向青年。
黑桐干也,把应该不会用上而属于苍崎橙子的小刀用力往青年刺了过去。
因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杀意的缘故吧,少年闭上了眼睛,有如在忍受什么般的咬紧了牙关。干也拿着小刀的双手,确实感觉刺到了什么。
嘴里不知说着什么的红大衣青年,照理说应该会一时大意,不可能躲过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才对。
……如果没受重伤就好了,在朦胧的意识间,干也睁开了眼睛。
但是…因为脚部出血而意识渐渐浑浊,他最后看到的东西,是青年用手挡住刺出小刀的影象。
在他伸出的手掌上,小刀深深地插了进去。
青年奸笑起来,容貌变得有如恶魔一般。
——。
————。
————————。短暂的一瞬间。
“你真是过分…竟然刺人,这很危险啊!”青年说完伸出另一只手,他抓住黑桐干也的脸后,用力往楼梯敲了下去。
干也的后脑就这样碰上楼梯间,敲了一次后马上又被抓起,然后再用力敲下去。
“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
大厅里只有很“杠杠杠杠”的敲击声,与他说话的声音相互回响着。过了一会,青年在察觉黑桐干也这少年的呼吸已经很微弱时,终于放开手站了起来。
“啊呀,真痛。要说有多痛,应该是痛到想哭出来吧?你啊!想长命的话就不能作这种惹人嫌的事喔。”
青年很不快地拔起插在手掌上的小刀,有如对自己的话深表同意般认真地点着头。
“好了——工作完成。虽然我对荒耶的研究成果有兴趣,但还是回老家去吧,这国家的空气很脏,我实在受不了。”
青年转身背对动也不动的黑桐干也走了出去,往那细窄、仅有一条通向中央大厅的通道前去。
但在那之前,他看到一样意料外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于是停了下来。不,应该说是被迫停了下来。
有一阵脚步声从通路上传了过来。青年——柯尼勒斯?阿鲁巴看到了无法置信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退。
因为发出咯咯的脚步声来到大厅的人竟是昨天来到这里的那个人。青年咽了口气道:“真难以置信。”一手拿着超大行李箱,应该已经死亡的苍崎橙子就站在那里——


/15


“柯尼勒斯,你可别说‘你应该已经死了’这种老掉牙的台词喔!这会让人看穿你的程度,别让我太失望啊!”
苍崎橙子用含有一股温柔的声音静静地说着。
红衣青年——阿鲁巴无言地看着她……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橙子走到大厅后,“嘿”地一声把行李箱放到地板上……只有这点与昨天不同。昨天的行李箱跟公事包差不多大,但今天的则大到仿佛可以塞下一个人。
“——虽然我用赶的,还是来不及了啊。你说黑桐不是我徒弟这句话得更正一下。虽然我什么都没教他,但他仍然是我的人。”
“你——你应该死了啊。我明明亲手杀了你!”阿鲁巴根本没听见橙子说的话,只是握紧手大喊着。
他不肯承认眼前的橙子是真的,有如一个耍赖的小孩般地说;“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跟拼命隐瞒心中慌乱的阿鲁巴相比,橙子却非常冷静。她无视双眼血红瞪着自己的红大衣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而阿鲁巴…则因为对手作出越像橙子的该有的行动,就越无法阻止自己背上发出一阵寒意。
最后,他终于受不了而说道;“你不可能存在在这个地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苍崎,你疯了吗?虽然不知道你把什么东西留在这世上,但死人就乖乖的象个死人一样去阴间吧!”
阿鲁巴用力一挥他那沾满鲜血的手。被干也刺伤的手掌血液四溅,魔术师自己的血和怨恨形成诅咒,一碰到空气就象汽油着火般燃烧起来,化成火焰包围在那个不应该存在的敌人。但…火焰虽然想包住苍崎橙子,却在还没有接近她之前,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橙子轻轻拨了拨头发后,把叼在嘴上的烟点燃。
“死者就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吗?这间公寓可是充满了矛盾呢!我想,不管是尸体还是什么,活人和死人的差别,应该是烟抽起来舒不舒服吧。”
说完,橙子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可是很大的差异啊,没办法享受这个的话,就算活着也没什么用了。”橙子格格的笑着。
看到她那太过自然的态度,阿鲁巴才理解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活着,而且是跟以前毫无两样的正牌货。但就因为这样,他才一直重复着同样的疑问虽然理解眼前的现实,但对其答案却一无所知。
“——你,应该已经死了啊。”听见青年的话,橙子皱起眉头。她那琥珀班的眼眸,透露出已经听腻这句话的事实。
“嗯,我的确是死了。身体被完全破坏,用来保留住灵魂的头也被你亲手毁了,那不叫死还叫什么?”
“那么在这里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还用说么?当然是苍崎橙子的代替品。”她很快地回答道。青年受到对手太过直率的影响,张大嘴迟迟无法合拢。
“替代品……你是人偶么!”说完,阿鲁巴自己下了否定的答案。
他也算是制造人偶方面知名的创造者,不管再怎么神似人类举止的自动人偶,他一眼就能看出真人与制造无的差别。
就算外表再怎么像人,内部的构造还是无法蒙骗过去。制造出的身体,从血液流动到肌肉构造全都无法完美,就算再怎么模仿人类,也不可能成为跟人一样的东西。
就算制造出的是超越人类的人偶,也不可能做出跟人一样的东西——这是魔术势力最大的光荣时代——中古世纪所留下来的绝对法则。
但是眼前的苍崎橙子却完全没有那些做不好的地方。
以结论来说,站在这里的苍崎橙子是如假包换的本人,这么说来——
“原来如此,那么我所杀的才是人偶吧……!”
“柯尼勒斯,自己骗自己不好喔。你不可能对一个人偶出全力的。”
“嗯——的确,那是真人。毫无疑问的是你。苍崎,但这样就产生了矛盾。你是说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真的吗?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矛盾!”
阿鲁巴喊着,然后——找到了答案。他拼命地摇着头。真难以置信。不,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但是,除此之外就无法说明这一切——那么,眼前这状况就是有可能的了。但,阿鲁巴又再一次问道: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的么?
“苍崎。你该不会是——”
“答的好,以前的我跟现在的这个我,都是被制造出来的。阿鲁巴,连我自己啊,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本人交换的呢。”
橘色的魔术师边浮现[x]无比的微笑边说着。
“什么——那个,那个才是真的不可能啊!那么你是什么?你不是原始的人?难道没有原始的人吗?但你自称为苍崎橙子,拥有自我的智慧,怎么可能了解自己是伪物却还能正常运作。伪物就是因为拥有明白自己是伪物的智能,所以才会因为受不了而自我毁灭,这是常理!但是,你明明承认自己是伪物,但却……!”
“知道自己是假的就会崩坏?那种智能是二流的喔。而且你那种想法跟我完全无关。我的身体虽然是被作出来的,但却是苍崎橙子唯一的存在。哼,看来没什么时间了,这就算送你的吧!我就来稍微解释一下。”
“听好了,现在的我是保管在工房里的东西。在苍崎橙子被你完全杀害的时候觉醒。所以,我才诞生了一个小时而已。苍崎橙子本人是人偶师。我在好几年前,在某个实验的过程里偶然做出了跟我毫无两样的人偶。没有超过自己的性能,也没有不如自己的地方,是拥有完全一样功能的容器。看到那个东西,苍崎橙子思考着;有了这个,就不需要现在的自己了吗?”
听见人偶师的话阿鲁巴不禁咽了口口水。他听到的东西让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那简直是完全相反的想法。他能理解作出跟自己同样的人偶的喜悦。但那毕竟是自己创造的人偶,实在无法想象有人会把自己的存在让给人偶——
“笨蛋,那只不过是个过程罢了。假设你做出跟人一模一样的人偶,既然能作到那种地步,应该要继续朝更高层次迈进。若是魔术师,就绝不会满足与现状!”
“所以啊,若是跟我完全一样的人偶,就算在我死后也会和我一样去追求更高的层次吧!看就算我不在了,结果也不会改变。”
青年只是静静听着,在他恍惚了一阵后,否定般地摇了摇头。
“那只是狡辩!自己——身为绝对自己的本身绝对无法完全舍弃!我就因为是我所以才会留下我。就算有跟我一样的东西,结果也一样,我也不会把柯尼勒斯?阿鲁巴这个存在让给他!在历史留名的是不是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无法观测在历史上留名的我,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阿鲁巴一边抱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反驳眼前的人偶师……他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不这么做,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否定。
终究拘泥在本身的自己,还有选择舍弃本身的橙子……这差异,是一道分隔凡人与非凡人、令人绝望的墙,这都是因为绝不能承认这件事的缘故。
“这是想法的不同啊,阿鲁巴。我不但不会怪你,而且我也羡慕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那样,我会在活动中的我死亡时觉醒,因为刚刚那个橙子所得到的知识曾被记录下来,如果继承那些东西,我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了。接着,我会在作出跟我完全一样的人偶后再度沉眠吧!在制造一样的人偶时,我毫无疑问的是本人。所以说,刚才被杀死的我,搞不好是原始那个我也不一定。不,原始的我可能在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沉睡着。但因为都是完全一样的容器,所以早不存在所谓分辨的方法。虽然全都是一堆‘不一定’,但这就是真实。跟打开箱子前都不知道死活的猫一样,重要的是目前发生的现实吧?就因为这样——我毫无疑问是苍崎橙子,说的简单一点,既然我在这里,你刚刚破坏的就是伪物了。”
接着,她便把手伸向放在地板上的行李箱。阿鲁巴则愕然看着与自己能力相差太多的对手。
“……是这样吗。并不是荒耶放过你,而是只要你活着,你就不会让下一个你开始活动——。”
橙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穿红大衣的青年。
阿鲁巴已经无法再忍受那股恶寒,用双手抱紧了自己……但寒意,却更加地强烈。
橙子的眼神像机械一样,明明不带任何感情,却带有很明显的杀意看着他。
阿鲁巴不知道她有这种眼神,在学院时也不曾看过。
他无意间想起,自己到目前为止所知道的苍崎橙子,真的是本人吗?说不定现在这个无言又静静站着的模样,才是她毫无隐瞒的真实自我呢!没有感情也没有自我,非常像魔术师的存在的一种形式。
在这么想的瞬间,他至今对苍崎橙子抱有的复仇念头全瓦解了。
到目前为止,自己到底为什么对那种东西抱有妄想呢?
到今天为止的自己,真的憎恨苍崎橙子这个人吗……至少,他所知道的苍崎橙子不一样。他变得能轻易将越卓越就越难舍弃的魔术师的自我抛开,俨然成为一个怪物了。
没错,他遇见的橙子更像人类,自己明明一直注意那样的她……
“你——是真实的吗?”阿鲁巴不自觉露出——有如分手恋人般的哀求眼神,他边发抖边这样问道。她格格地笑了。
“你啊!对我来说,那种问题有任何意义吗?”她冷淡地、保持太过玲珑的美丽这样说道。



橙子把夹在手上的烟,又抽了一口。
她的眼神在说,无所谓的话就谈到这里吧!
“好,回到正题吧。我家小子的性命也危险了,因为你胡作非为的关系,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什——么?”才过了一个小时?这么说来,橙子说过她是在头部被毁后才觉醒的。
若她沉眠的地方是自己的工房,来到这公寓大约要花上一个小时,不可能快速到只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
阿鲁巴猛然看向倒在楼梯上的少年。
……脚上的伤还是一样,但是——自己敲击好几次的后脑却没有出血。这个少年,存粹只是因为脚部出血而失去意识而已。
“怎么可能……苍崎,你是用了什么魔法。”青年无力地问道。
阿鲁巴已经没有一丝活力了,充分看到身为魔术师之间的差异,他不可能还存有攻击橙子的念头。
“魔术师可不能随便把魔术挂在嘴上,我来这个大厅已经是第三次了,只有这里是我从头开始建造的结界。为了预防万一,我多少准备了一些机关。比方说,像是你因为黑桐的反击而惊讶的瞬间,我稍微介入你意识之类的小手段……”
“是那个时候——”阿鲁巴悔恨地呻吟这。的确,在用手掌挡下少年小刀的同时,他的脑中确实存有一段奇怪的空白。从那时起,自己就陷在梦中了吧!只是茫然等待施术者的橙子来临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从一开始我就落入你的掌心了啊!苍崎,你很快乐吧?虽然不愿承认……但这样看来,我果然从一开始只是一个小丑。”
“倒也不是这样,毕竟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被杀,而且也不打算报被杀之仇。我会来到这里是别有原因的,黑桐只是顺便而已。”
橙子“磅”的一声把脚下的的行李箱放倒在地面上。那个大过头的行李箱就算倒了下来,外观形状也没什么变化。那个几乎跟立方体一样的行李箱,让阿鲁巴想起这跟某样东西很相似。
“你说你……不是来报被杀之仇,那你来作什么?打算阻止进行魔术师禁忌实验的荒耶吗?”
“那才更不可能呢!那件事怎样也不可能成功的。阿鲁巴,我啊,其实只是来找你的。”
“果然啊…”红衣青年点头道。
但他还是不了解,苍崎橙子说,他并不会因为被杀而记仇,而且也不打算妨碍他们的实验。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用这样冰冷的杀气对着我?
“……为什么。我对你作了什么吗?”
“没什么。既然活着,被恨或者恨人都早有所觉悟。说实话,你那从学院时代起就开始的憎恨还不错,因为那是我苍崎橙子优秀的证明。”
“那么,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你用那个名字叫我。”
“碰”的一声。橙子脚边的行李箱发出打开的声音。大行李箱里面,正是那股黑暗。
那黑暗的固体连电灯的光线都无法照入,就那样集中在行李箱里面。在里面,有…两个。
“这是我从学院时代定下的规矩,只要叫我‘伤痛之赤’的人,全都得死!”行李箱中发出了光芒。
是——两个眼睛。
“原来如此。”阿鲁巴点头道。自己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的箱子,潜意识里老认为跟什么东西很相似…但答案其实很简单,为什么自己没察觉到呢?那个说成行李箱还嫌太大的立方体,不就是哪个出现在神话里,封印住魔物的那个箱子吗?
这时,出现在箱里的黑色魔物伸出荆棘般的触手,抓住了柯尼勒斯?阿鲁巴。阿鲁巴就这样被拉进箱子里去,怪物开始用数千张小口从他的脚开始吃起。他只能这样活生生的被吃下去,在失去意识以前,他只剩下头颅的视线,对上超然看着他的人偶师。边看着这可怕的死法,他眼神边带着轻蔑。
光是看见这样的眼神,他便开始后悔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荒耶最后的话在他脑中响起,他应该早就预料到柯尼勒斯?阿鲁巴会有这样的下场吧?
最后一片脑浆被咀嚼着。
……我失败了。不该跟这些怪物扯上关系啊!
……那就是,红大衣魔术师最后的思考了。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2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16


电梯上升着。在没有他人的小箱中,臙条巴靠着墙壁凝视虚空。巴的呼吸很急促。
他的手只剩下一边,为了止血而灼烧的伤口,神经发狂般地持续传送着痛苦。他脑海里长期无视的真现实在来到眼前,支离破碎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也变得很朦胧。
巴只能想,自己的心灵与身体都试着突破极限。在上升的电梯中,他重复深呼吸以求呼吸平稳。
只有今天,感觉用惯的电梯速度缓慢,用几乎要停下来的速度朝十楼上升。途中——巴把手上的刀放开了。
“克郎”一声,日本刀落在电梯地板上。刀这玩意比想象中还中重,光拿几分钟手就麻了。如果两手还在时候应该可以挥动吧?但只剩一只手的巴,现在连把大刀拔出来都做不到,只用单手拿小刀还能让自己好过些,于是,他剩下的右手便紧紧握住了小刀。
电梯停下。十楼到了。
穿过两边的门,巴离开了大厅。眼前是通过东栋的走廊,成为死角的电梯后方则是通往西栋的走廊。巴朝没有光亮,放着真正尸体的西栋前去。他绕到电梯后侧,来到绕着公寓的走廊上。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从走廊看出去的夜景很安静、很寂寞,公寓周围只存有旁边那栋形状相同的公寓,公寓之间铺着柏油道路,还有绿色的庭院。
那光景,与其说是夜景,还不如说是被绿意包围的墓碑。
他“呼”地深深吐了口气。虽然面对的是眼前的夜景,但他也确实感应到刚刚出现在旁边的人。
所以他才大口呼吸,来整理混乱的意识。
巴手握着小刀,转向椭圆形的走廊。
走廊上充斥着没有光明的黑暗,连月光都显得相当微弱。
在离巴约两个房间的距离,站着一个黑色外套的身影。
那个枯瘦并且高挑的骨架,光看影子就能判断。
刻画在他脸上的苦恼,应该永远都不会消失吧。
魔术师荒耶宗莲就站在那里。
在跟魔术师对峙的瞬间,臙条巴整个人无法动弹。混乱的呼吸、疼痛的身体,都像是结束般的平静。
面对眼前的对手,他感到无比恐惧,几乎连意识都要冻结。自己……什么都作不到。
——但是,他反而感谢这种情况。因为刚刚都还纷乱不已的心,现在已经像湖水般地平静。
“荒耶。”面对荒耶这个绝对强者,巴已经失去了自由。但是,明明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却开口说了话。
互相交谈同时也是对等的证明,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害怕荒耶宗莲的东西了。
面对这个事实,魔术师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
“为什么回来。”魔术师用沉重的声音问着。
巴无法回答,只是一直看着荒耶。他没有回答的余力,若不是全力集中精神,他连正面看着魔术师也作不到。
“这里没有你存在的余地,臙条巴的替代品已经准备好了。你是从这螺旋被排出去的东西,在回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魔术师睁着那双恐怕没有光芒的双眼问道。
……巴想,我的确从这里逃了出去。但是我现在却回来了,为什么?是的,第一次是被两仪带来…但这次,一定是因为——
“为了救两仪式吗?愚蠢。你到现在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心不是臙条巴的东西,你毕竟只是一个人偶,离开这个螺旋就无法正常动作了。”
“什么……?”
“你的确离开了这个螺旋。但我也知道,你在那之后选择了自杀,是因为家族死亡而选择死亡的死者。你离开自己的家庭后自杀,放着不管的话你一定会死,但如此一来就会让外界发现有你这个异常。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新工作让你活下去,以跟今晚死亡的臙条巴不同的臙条巴身份,那个工作——你知道吧?”
巴喊着:骗人!但那没有变成声音,他只是静静站在原地而已。
魔术师的表情没有改变,只有眼球像是在嘲笑般地扭曲。
“没错,这对我来说是不太重要的赌注。虽然迟早都要引她来,但事情若能秘密进行进行最理想。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是跟我毫无关系的臙条巴自己把两仪式带来,真是在好不过了。虽然我并不期待,但你竟然成功把她带了过来,原本打算因为这样而放你一马的,但没想到你还敢再回来。自大也该有个限度,你不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喜欢上两仪式的,那是因为我对逃走的你附加了唯一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无意识里,刻下‘关心两仪式’这件事。”
臙条巴从头到脚都失去了力气。对于荒耶所说的事,他无法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明明自己从不曾真正喜欢过别人,为什么单对两仪式那么关心?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什么在命令他观察那个少女、跟那个少女培养关系。
“理解了吗?你完全没有用自己的意志决定任何事情,你只是照我的希望把两仪式带来而已。说到底,你体内有的东西只是我让螺旋进行一天的记忆,在这天之前、还有这一天之后的记忆,一概没有。
你的意志只不过是有幻想产生,由幻想所活化的东西而已。在这个世界死亡的臙条巴,已经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所以你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才让你负责引出两仪。若是什么也作不到的人——也就不会成为任何障碍吧?”
魔术师的发言就像是咒语,让巴急速回想起自己被创造出来、只拥有在这间公寓里发生的一天的记忆,在藉由那个幻想过去和未来。对两仪式的思念,还有对死去的双亲的思念,全都是——现在的自己捏造出来的,臙条巴从出生生活至今的想法。那是仅只有一天戏份、毫无岁月积累的自己产生的浅薄的想法。
……那些究竟是真正存在的东西吗?自己是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的人,从这个螺旋离开的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
“被制造的你,到头来也只是假货而已。连杀的价值都没有,随你滚到什么地方去吧!”说完了想说的话,魔术师便从这个臙条巴身上抽离了一切的注意力。
荒耶把眼睛转离了巴。
但是——所有生存意义都被破坏的他,却浮现笑容看着魔术师。
“……什么嘛,荒耶。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虽然那只是逞强——但无比纯洁的逞强也足以动摇魔术师钢铁心灵。
“……面对你这种人,我终于领悟了。我到现在为止都跟你一样,不肯去承认脆弱的部分,所以一直错到现在。但是事物没有虚假,不管真的或者是假的,不管是否会成为结局,虽然只有一天——但我即是臙条巴,就是个拥有完整过去的臙条巴!虽然没有过去,但巴身上有着这么强烈的思念,这样就足够了。”
咬紧牙关的声音响起,那是他觉醒的力量,那是他决意对抗的坚强意志。
“……我真的喜欢两仪。虽然我不知道理由,跟她度过的日子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但那样就够快乐了。所以——若给予契机的人是你,我甚至还想感谢你呢。”
现在才算是真正的与魔术师对峙着,巴啧了一声。
……喜欢你,现在一定也还是喜欢。不管多久以后,只要想到她都会感到解脱。巴想,这就叫做爱吗?他又啧了一声,不过——即使这么思念式,但现在她并不是最重
要的。来到这里的理由不是为了帮助两仪式。
在被黑桐带到以前的家时,我想起来了,那段自己不应该知道的过去,臙条巴的灵魂所无法忘记的每一天。
我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为了赎罪,臙条巴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也非做不可。
“抱歉,两仪。我无法为你而死,我——必须为了自己,赌上这条性命才行。”他开始喃喃自语、道歉,并将两仪式的记忆,从思考里排了出去。
“荒耶,我是假的吗?”听见这含有坚强意志的话语,魔术师皱起了眉头。
“已经不用我说了。”魔术师用明显带有轻蔑的口气回答道。
巴则说:“可能吧。”并率直地点了点头。那里不存在迷茫。
他明显以跟魔术师对等存在的身份站在那里。
“明明是个人偶也想假装觉悟吗?那只不过是梦境,就算你得到明镜止水的境界,但你不过是制造物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嗯——即使这样,我的心还是真的。”静静的话语,乘着风迥响在夜里。
魔术师举起一只手,这个把手伸到眼前的姿势,代表荒耶宗莲认定对手是一个值得消灭的对象。
巴看到那个,用力地压抑牙齿的颤抖。
“我——要杀了你。”握紧小刀,臙条巴并非为了谁而开始奔跑起来。



臙条巴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荒耶宗莲的中心。
魔术师胸口的中央,是以前式毫不犹豫刺下的地方,如果把刀插进那里,说不定可以打倒这个怪物。
臙条巴抱持着这个信念奔跑着。
与魔术师的距离跟式那天一样是大约六公尺,我要用全力跑完这段距离。我将所有精力集中在脚上,一次又一次用比在学校练习还快的速度接近魔术师。
魔术师的周围浮起了圆形的线。或许是轻视臙条巴,那线只有一条,不象对付两仪时有三条之多。线分布在魔术师眼前大约一公尺的地方。
臙条巴不知道躲开哪个东西的正确方法。他只是从正面来挑战。身体“咚”的一声停止了,踩着地面的脚也无法使出力气。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魔术师维持满脸苦恼的样子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已经知道结果的缓慢动作,他向无法活动的臙条巴前进。
魔术师伸出的手,缓缓地、有如要抓住臙条巴头颅一般伸长。
“果然还是不行啊。”臙条巴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视野变暗的同时,记忆逆流了。臙条巴本来不可能体验的这一个月记忆、我以巴的身份存在这里的确切证据,顿时爆炸了开来。
“在这里——”臙条巴的身体注入了力量。
他把全身的气魄灌进站在地上的脚,一边想着,就算脚变得粉碎也没有关系。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就结束,因为自己并不是无价值的存在。
“因为我存在——!”他动了起来。
其中一只脚在边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毁坏了。多亏如此——他边向前倒下边往前进,钻过魔术师伸出的手,来到可以碰到荒耶毫无防备的胸口。巴这时叫了出来。
“——没错,我的家人不是什么正常人!但他们也没有坏到该这样的被杀,他们的罪并没有深到得这样子死……!”
声音化成了力量,他的手爆发开来。
小刀挥舞着,留下银色的轨迹,深深刺入了魔术师的胸口。
但是,那也仅仅如此而已。
“没用。”魔术师强悍的手随着声音伸长了。臙条巴的头被一把抓了起来。
“——两仪式的魔眼不光目视到死亡,还得捕捉得到才有意义。你虽然想攻击我的死亡,但对于看不见的东西,是无法攻击起死亡的。”
魔术师的手开始用力。小刀从臙条巴的手上落到了地面。
“我会选择你的理由,还没有讲吧。”臙条巴没有回答。
因为他从被魔术师的手抓住开始,就彻底夺走他活下去的意志。
“听好了。人类有着其存在根本的现象,那并不是前世的业,而是成为臙条巴的因,我们称那个混沌的冲动为‘起源’。我在你杀了母亲对自己绝望时救你,是因为你的起源其实很明确。”
臙条巴没有回答。魔术师将他的身体举高后,用冷酷的声音说道:“最后告诉你,你什么也做不成,那是因为——你的起源是‘无价值’。”
魔术师的手挥动了。构成臙条巴形状的肉体,随着这一挥而完全消失。身体变得粉碎,连头也没有留下。
有如一开始就是那样一般,变成魔术师所说的无价值灰烬,消失在虚无之中。



在解决臙条巴后,魔术师不带目的地停留在走廊上。
时机接近了,从用到昨天的身体移到现在这个身体已经半天,终于可以让意识到达身体的每个角落。
荒耶宗莲不像某个人偶师准备了跟自己完全一样的东西才死,他还没有体验过死亡。
虽然身体在漫长岁月中数次腐朽,但每次荒耶都保留意识因而活到现在。
荒耶宗莲只有一人,一旦这个肉体消失,就真的无处可逃了,事情必须谨慎进行才行。
但现在可以不用等了,荒耶宗莲这个灵魂所拥有的意志,已经完全支配了这个不知道是第几代的肉体,让肉体活动的魔术回路伸展到了指尖,魔术师终于让这个暂时的肉体升华成了真正的肉体。
于是魔术师开始追求原本的目的的行动。但是在那之前,他感觉到公寓内发生了变化。
“——阿鲁巴,输了吗?”不带有感情的说完,魔术师闭上了眼睛,在没有光亮的走廊上,犹如要潜入海底一般,荒耶让自己沉睡过去。



睡着的魔术师意识把身体留在十楼,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无形无影,看着一楼大厅的情况。
……一楼东栋的大厅,苍崎橙子跟那个叫做黑桐干也的少年在那里。
苍崎橙子正在照顾趴着的少年,那里看不到尼勒斯?阿鲁巴的身影。
魔术师点点头道:果然是那样的结果。在确认了事情的经过以后,魔术师让意识回到十楼的身体里。
但,却被她给留了回下来。
“荒耶,你要去哪里?偷看可不是好兴趣喔!”
有如看到不存在的魔术师一般,苍崎橙子转过头来。
她在楼梯下方,魔术师无形的意识在楼梯上方。很巧的,两人用跟以前一样的位置对峙着。
“哼,虽然知道你用某种手段杀死了阿鲁巴,但没想到竟然有另外一个苍崎橙子啊?我贯穿的心脏确实是真的,那不是人工物。那么,你就是被制造出来的了。”
只有声音在响着。不,那连声音都不是。荒耶的话,只有苍崎橙子听得到。
听见魔术师的话,她只叹了一口气。
“不管阿鲁巴也好或是你也好,老爱研究些无聊的事耶!那种事怎么样都没差吧?差别只不过在于一开始出生的东西跟其次出现的东西,对于只有一点不同的事,别一直拿出来说。”
“听那种口气,你的确是真的。那么——要再跟我比划一次吗?”
“不要。因为我在这公寓里没有胜算。”
坚决地回答后,她将视线从魔术师的意识移开。
对她来说,照顾少年的伤势比跟荒耶宗莲进行问答重要,她从大衣下取出绷带,很利落地包着少年的双膝。
“这样好么?那箱子里躲着的魔物,说不定可以打倒我喔。”
“我拒绝,这家伙的胃口是无底洞,弄不好的话整栋公寓都会不见。作出这种招摇的事协会也不会不理,到时候换我被协会追缉了。好不容易才隐瞒了行踪,我才不做那种会让协会发现我的事呢。”
虽然回答着魔术师的问题,但她还是看着别的地方。
“我在自己被杀时候就已经输了。我不打算现在出手,你要拿出式的脑袋,然后接收她的身体都随便你,若是有阻止的东西在,那绝对不会是我。”
“到现在还在期待抑止力吗,但我说过那个不会有反应的。”
她摇了摇头。那与其说是否定,到不如说是有种怜悯的成份在。
“抑止力原本就不会发生了,所以说不定你这次真的能成功。我不知道憎恨人类的你在接触根源时会发生什么事,大部分的魔术师在接触到根源就会前往那个世界,并遗忘这个世界全部的事。但你不同,你一定会在这边留下影子,结果来说可能造成这个国家消失吧?如果讨厌人类的你真的要拯救人类,那只会是痛苦后来临的死亡而已。
所以说荒耶,你并不是憎恨人类。你只是爱你心中的理想人类形象而已。所以你才无法原谅丑陋的苦界人类。拯救人类?哼,别笑死人了。你才不想拯救人类呢!你只是拯救荒耶宗莲所幻想的人类形象而已。”
听见她的话魔术师没有回答。两人间的接点,这次才真正的,彻彻底底的断绝了。
“……不用你说,救济到头来也只是一种固定形式而已。再见了苍崎,没有证据证明接触根源的我还会以我的形象存在,但我相信——最后阻止我的人是你,是有根据的。”
魔术师的意识打算离开了。她在打算对他送行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荒耶等等,我问你一件事,这公寓本来的目的是为了纳入太极的具体显现吧?”
“正是,为了将两仪式完全从外界隔离,所以我创造了这个异界,其他机能只不过是附属品。”
对于魔术师坦然的回答,她——无理地哈哈笑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她的笑声让魔术师的声音粗暴了起来。苍崎橙子用完全无法克制的声音不停地大笑着。
“原来如此,这栋大楼就是一个魔法啊!要抓住式,然后不让我或者协会、甚至世界发现的封闭世界,也就是牢笼。若是出现跟你有一样目的想杀式的人,世界一定会发动抑止力。为了隐瞒关住式而制作的这个异界,这里还好,到这里都还很完美。但是很讽刺的,荒耶,你最后犯下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魔术师没有出声。荒耶宗莲即使被说成如此,还是无法抓住她真正的想法。
魔术师感到困惑……为什么自己怎样都想不出来,究竟犯了什么像她所说的巨大的错误。
“——没有错误。”这个声音如此断言,但却没有人能否认它带有一股迷惑。
她边克制大笑边说道:“嗯,你没有犯错。因为对身为魔术师的你来说,这是最棒的答案了。但是,作为那前提的东西根本就是错了呢?把式隔离起来?你不是用这个公寓的某个房间,而是用公寓全体来隔离吧?这叫做空间遮断,已经达到魔法的程度的结界。这只有身为结界专家的你才能做到,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神业。被关在莫比乌丝带(注:只有一面的连续曲面,可用一条矩形纸带扭转180度,然后将端点连接起来构成。)这个密闭空间的人绝对无法逃出来。不管什么物理冲击都无法逃脱的牢笼。你把式丢在那里之后就放心了。
那结界确实很完美,但那种东西对那个东西是没用的。就犹如魔术在文明世界是万能的一样,那个东西跟我们这些活在观念里的人相克,虽然我们的存在是常识的威胁——但式则是非常识的死神,这你明明应该体会过了!”
听完她的话,魔术师的意识冻结了。的确,能目视到死的两仪式是非比寻常的存在。但,只求能够杀人的能力者在世界上多如牛毛,,若只求杀害生物,不可能胜过文明产生的各种近代武器。
没错,两仪对魔术师来说是异质的原因,绝对不只是因为如此。
连不可能的东西,没有实体的概念也能抹杀,究级的虚无正是那个东西的本性。
“至无之死”就是两仪的能力。
没有出口、无限延伸的空间,是各种兵器都无法干涉的密闭世界。因为没有形体,所以只能跟有形之物冲突的物理兵器绝对无法接触,但是——两仪式的能力,就是对付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
那么——?
“对,要关住式的话把她埋在水泥里就好了。要关住只有少女腕力的式,只要单纯准备铁造的密室即可。
荒耶宗莲,你因为身为魔术师,所以把魔术当成绝对的东西,封闭空间一点意义也没有。那种半调子的东西,那个东西很快就会突破的……!”
一直背对魔术师的她,把脸转了过来。在知道眼神是何种意义之前,魔术师的意识突然被拉回原本的肉体。



回到肉体的魔术师,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的身体发冷、指尖麻痹…额头在出汗。
一部分的内脏,通知他功能停止的危险。
“被砍了吗?真难以置信。”魔术师微微地说着。但这是事实。
就在刚刚——可说是荒耶宗莲本身这栋公寓的某处,被硬生生地砍开了。
有如切奶油一般滑顺、毫无窒碍,空间本身“啪”地被切开了。
和魔术师将意识支配身体一样,他也让这栋公寓建筑的活动,跟自己的意识通话。这栋建筑就是他的身体,电灯的配线是神经、水管的分布是血管,身体被清楚切断的痛苦,不是能轻易忽略的东西。
证据就是——痛苦让魔术师的意识中断,使他从一楼大厅回到了十楼的走廊……有如被巨大的手拉住一般,是他无法抵抗的强制力。
“……这是,怎么回事。”他边说边用单瘦擦去额头上的汗。
背后有股像蜘蛛一般刹刹侵入体内的寒气。隔了数百年,他才又想起着就是恐惧。
“你在怕什么——荒耶宗莲!”魔术师在怒骂自己的软弱。但是,身体的变化却无法停止。
刚才遍布各处的力量,现在没有了。命令身体活动的魔术回路,从指尖一路啪滋啪滋断了线。
——死,已经来到了身边。嗡——

突然听到了声音。在走廊的前方,从大厅传来的震动,毫无疑问是电梯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要上来了。
没多久声音消失,他感觉到门打开了。
轻轻的、不带有痕迹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那声音像是木屐之类的东西在硬地板所产生的。
“喀啦。”脚步声接近这里。
魔术师将身体转向面对大厅的方向。
虽然很难相信,但荒耶承认了,那个即将来到这里的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很快出现了。她背对大厅的光线,只能看到影子般的轮廓。
白色的和服,还有很不搭配的皮衣。有如湿了般艳丽的黑发,点缀蓝色的纯黑眼眸。
少女的手上,拿着一把刀。
在夜晚的黑暗中,鞘里的刀“刷”地被拔了出来,她毫不做作一手拿刀的模样,犹如伫立在战场上的武士一样。
带着无比静谧和死亡的气息,两仪式来了。


17/


当式来到公寓的走廊上,她便停下了脚步。将单手拿着的刀朝向地面,然后把远处的黑色魔术师映入眼帘。
两者的距离大约是三间房间——以数字来说大约是十公尺了吧。
“我不了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两仪式。”魔术师保持一脸苦恼的样子发问了。
那是在他心中重复无数次的疑问,黑色的魔术师荒耶宗莲虽然知道答案,但是还是问着。
她逃出幽闭空间的方法,他心里早已有数了。
昨晚——因魔术师的一击而断了几根肋骨且丧失意识的少女,在被封闭的空间里,她在公寓的房间与房间中所存在的异界中醒来,用她的手砍开不存在空间里不存在的墙。
无限,并不是“”。要让无限成为无限,就必须界定出有限才行。
没有有限,无限也不会存在。
事物就是因为有尽头,所以才能观测到无限这件事。
两仪式在陷入的无限中,找出了不存在的有限然后将起斩断。
但当然,无限里不存在有限,因为无法砍断不存在的东西,所以要逃出那牢笼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没有有限,也就没有无限。不论有没有无限之墙,在两仪式之前那种无尽的世界原本就没有意义。
若真的没有有限,那就不是无限而是“”。若含有有限,式就会找出它然后砍断这一切。
……原本应该是绝对的黑洞,对这人来说却只是狭窄的暗室,魔术师对自己感觉到可耻。
“但——应该有原因的,我在你身上造成的伤到现在也没有痊愈,你的身体为什么能动作,你伤这么重为何会醒过来。为什么,不再多昏睡几分钟?”
维持充满苦恼的表情,魔术师只有声音焦躁了起来。
没错——就算这个结界没有意义,只要式昏睡就没有问题了。
只要几分钟…若式再晚几分钟醒来,事情就已经结束了吧。
这女孩现在醒来了,仿佛没有存在任何外在影响,就像从睡眠中醒来一般,自然而且理所当然地清醒。
在她了解自己被关住以后,于是毫不犹豫地砍开了墙壁。
真要说原因,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
是因为跟苍崎橙子的对话花上了太多时间了吗?
不,那对话只有一瞬间。
那么——浪费掉的时间,究竟在哪里呢?魔术师回想着,然后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他往手掌看了一眼,那是几分钟前杀害臙条巴的手。
只有几分钟,但却是无比关键的几分钟。若没有管那玩意的话,说不定——
“臙条巴——啊。”说出来的话语里,含有怨恨。
但是,那被两仪式给否定了。她说,自己清醒跟臙条巴并没有关系。
“我是因为自己高兴才醒过来的,并没有靠任何人的帮忙,臙条来这里是没有意义的。”
式静静地说着。晚风沙沙地吹拂着她的头发。
“不过我可以确定,毁了你的人是臙条。”式的话让魔术师的眼睛眯了起来。
式说,是臙条巴毁灭了荒耶宗莲,但那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就算有让自己破灭的原因在,也只会是苍崎橙子跟两仪式之一。
那个被操纵的人偶竟然会是原因?绝对不可能。
“说什么傻话,那个东西什么也没有作到,就连带你来这里这件事情,也只不过是他被交付的任务而已,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
“嗯,那家伙不但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成。但是,你并不是从开始就打算把他当作傀儡吧?”
“唔……”魔术师说不出话来。荒耶想,的确是这样。
在臙条巴逃出日常是,他想到可以籍由这件在意料只外的事,来利用臙条让他的计划可以顺利继续进行下去。
但——那并不是荒耶本人一开始就决定是计划,顶多只算是因为臙条巴逃跑才产生的二次计划。
那难道不算成就了什么事情了吗?本来应该在没人察觉下而结束的计划,竟然被那个干扰了,就算那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式说。
“你看到那家伙预定中的错误,利用这件事到不算坏事。但,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全是破绽。那家伙臙条巴从这里逃出去时,本身就带有非常大的意义。”
然后,她往前走了一步。那步伐太过自然,让魔术师连举起手都做不到。
魔术师看着身穿白色和服的少女,想着: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的确,现在的式跟昨晚的心境完全不同、她在知道臙条巴已经被杀害之后,可能会因此憎恨荒耶宗莲。
但,这种变化是很琐碎的,因为单是感情的变化不会让人的力量有所不同。
可是魔术师却感觉到,眼前这个对手跟昨晚是截然不同的人。少女又走了过来。
那是有如散步般自然的步伐。在那之前,式很无聊似地开了口。
“嗯,你想怎样都无所谓。但我可不希望以后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在烦,所以要在这里杀了你。”
式的眼神一副想睡、无力的样子。
“但我一点都不开心倒是第一次,在猎物面前心情也兴奋不起来,明明知道能跟你战到几乎不分胜负,却笑不出来。”
“咯锵。”式手中的刀发出了声音。那是把至今为止都轻轻拿着的刀柄重新用力握紧的声音。
式一边走着,一边缓缓的把刀举到前方……大约到腰部的位置。
魔术师慢慢举起了单手,这时,他的周围出现了三层圆圈。
“——也好。我一开始就不该打算活捉你的…现在事情完全没有改变,虽然可能无法顺利复活,但我要摘下你的头换上我的头。我可能会死,但只要能接触到根源,这条命根本不算什么——”
式没有回答魔术师的话,也没有停下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窄了。
魔术师的三重结界直径大约四公尺,式来到了起外围大约两公尺的地方。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把冬天的晚风变成了夏天的热风,这股静静漫布走廊的杀气,让魔术师的皮肤好象烧了起来。
——但,就算这样。魔术师还是知道自己不会输给式。
他也理解她所拿的刀是几百年岁月的名刀,但就算如此,式的战斗技术还是不如自己,如果排除活捉的可能,荒耶宗莲很有自信不让式靠近就能解决她。
式走到结界面前后突然停了下来,把至今都用单手拿的刀柄,再用一只手握住。
她腰部的重心微微降低,眼前所拿的刀柄固定在腰部前方,刀身慢慢朝向面前的敌人。
这是正眼的架势——最常用在许多剑术流派当中,是最基本也是最强的战斗架势。
式就这样跟魔术师对峙着,然后闭上爱困的眼睛,仿佛理解般地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不是想杀你,只是受不了‘有’你的存在而已。”
……那种强烈的感情,只针对杀了巴的那个人。到目前都是锐利的杀气,化为明确的刀贯穿了魔术师的全身。那是瞬间攻防战的开始讯号。



式的双眼“啪”地张开了。
魔术师伸出的手腕开始出力。


这时…荒耶不是因为战意,只是纯粹、畏惧地直觉自己非杀了式不可。


“——肃!”荒耶的怒吼,是瞬间破坏空间的恶魔之手,他看向式的周围的空间,然后连景色一起破坏掉,不存在有任何的延迟。在喊叫、握手的瞬间,式的败北就已经决定了。
但…荒耶看到了。比自己叫声还晚出手的少女,却比自己叫声还早行动的怪异光景。
拿着刀的双手举了起来,那速度快到让人看成闪光一般,那高举成上段的刀,用比之前还快的速度挥了下来。
“肃”的叫声,被“斩”的刀光砍断了。原本应该被压碎的空间歪曲,在她的眼前整个被杀掉了。
魔术师再度把力量注入手上。
只不过是张开然后再握紧手掌的时间,只不过是这样的行动,但…在两仪式的疾走之前还是太慢了。
“————”荒耶发不出声音,连想都来不及想,就吃下了那一刀。
两仪式,正如字面般地弹跳出去。她保持一刀砍断歪曲的姿势,靠近魔术师发出一击。
在踏出去前,她把刀横向挥舞,而魔术师所依靠的结界,就这样消失了。
……若只是外围的那圈,被那刀破坏也没有什么关系。
荒耶觉悟般地想着,他认为就算被接近,也会在式杀掉第二层结界的时候分出胜负。
但——她光是一刀,就把距离外的两个结界同时消灭了。
然后她踏出了一步。若挥动的刀是神速,那这脚步又快上许多。
两仪式光用一步,就把四公尺的距离化为零。
她的身体在流动,踏出的这一步,同时也是为了使出必杀的一刀的步伐。
那太过快速的身体,与其说让人感觉时间倒退了。
斩击出招了,魔术师往后方跳去。
两仪式就这样保持挥完刀的姿势看着魔术师,从她嘴里流出了一丝鲜血。
她并没有受伤,只不过是昨天的伤口裂开了而已,她那断了几根肋骨和内脏受伤的身体,光是走路就会让血流到嘴里。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使出这么厉害的刀法…往后跳的魔术师右手掉了下来。
不,不是手,而是从肩膀开始,整块胸口连着手掉了下来。
魔术师荒耶宗莲——拥有能够躲开*发射*的运动能力,但却在完全挨了一刀后才往后跳去,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
魔术师连自己的伤口都没看,只是瞪着站在面前的对手。
……现在这一刀可以说是致命的一击,若式的第二刀杀的不是两个结界而是三个,荒耶的身体就会被整个砍成两半。
守护最接近魔术师的第一结界——不惧,因它的保护让她的步伐稍微减缓,魔术师才能躲开这致命一击。
不,应该惊讶的不是这个。式跟昨晚比起来,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臙条巴被杀的愤怒让她发挥超越自己的势力吗?不,绝对不是。魔术师凝视白色和服的少女。
两仪式重整了姿势后,把两手握着的刀恢复单手拿着……光是这样,少女就变回了昨晚的少女。
她“咳”一声吐出了血,要是没有昨天的伤,她或许会毫不停留地砍向魔术师,取下他的首级。
“……为什么,这是因为武器的差异吗?”荒耶愕然了。
式变成另一个人的原因,除了锻炼到极限的战斗意志控制法以外,别无其他。很久以前,在武士们拔出刀的当下,就把杀与被杀当作理所当然般地接受。那不是因为身为武士的心理,而是因为在握住刀柄的瞬间,他们就觉醒了。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肉体,还有只为了存活而存在的头脑。这不是比赛前集中精神的程度,他们是藉由拔刀来切换脑部的功能,并非把肉体切换成战斗用,而是把脑部把身体改变成战斗用。
这时,肌肉就以不是生物的使用方法活动,血管改变了血液的流向,连呼吸都不需要了……没错,他们把对战斗没有用的“人”之部分完全排除,把一切都换成战斗用零件。
“——架势。这自我暗示造成的改变还真惊人。”听见魔术师痛苦的语言,少女“嗯”的一声回答他。
……在式张开眼睛的瞬间,荒耶所害怕的真面目就是这个。
魔术师诅咒着自己的愚昧,他没有想到竟然有把这种方法流传到现在的族群存在。
荒耶知道对与以前存在的古流剑客来说,三间的距离犹如没有,刚才的式不仅是五间……大概九公尺的距离也可以一步踏完吧?
没有人知道她原本的样子。他把“魔眼的使用”和“小刀战斗”定位成为两仪式的战斗方式,但这女人实际上应该是拿着*的杀人魔。跟现在的她相比,普通时的她完全不值一提。
“……被骗了。看来你跟浅上藤乃的战斗并不是认真的。”听见魔术式的话,两仪式口中念着:“不对。”并摇头否定。
她冷漠的眼神说,不管是什么武器,自己总是认真的。看到这个眼神,魔术师察觉了。现在——这个女人回答了什么?
在这里的容器是什么?这个对手——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式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终于遇到了……!”魔术师一边按着已经不能说是伤口的巨大伤口吼叫着。
穿白色和服的女子——两仪式,脸上浮现,没有比那更像女性的微笑。她就这样往魔术师杀了过来。
荒耶并没有躲过这一招的手段,但就算如此,——这里可还是他的体内,对荒耶宗莲来说,是不可能败北的。
就算把这栋公寓破坏,他也非得拿到现在的两仪不可。赌上胜利的机会,魔术师前进了。
“——蛇蝎……!”魔术师的声音响起。
他剩下的左手挡住了两仪的刀,那埋有佛舍利的左手还留在身体上,就算是两仪式,也不可能砍断圣人的保护。
在此同时,被砍下的右手动了起来,像蛇一样在地板上滑动,扑向了两仪式的脖子。
“——!”有如千斤万力般的手,握住了两仪式的喉咙。
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里,魔术师更加往后退,并且伸出了左手。
“——肃!”手掌在瞬间压缩了空间。来自各种角度的冲击,以压碎全身骨头的力道朝两仪式的身体而去。
“啊”地响起了死前的声音。皮衣粉碎,穿白色和服的少女倒在地上。不,应该说是倒向地上。


——两仪式很干脆地消失了。但是式并不想放过这个对手。在确实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白色的影子跳了起来。她,只是单纯想要杀死荒耶宗莲。
一刀挥舞过去。刀刺中了魔术师的胸口中央。自己生命消失的感觉,让魔术师感到厌恶。
“——开什么玩笑!”在这同时,荒耶朝式踢了过去。
那是仿佛要贯穿式的腹部、有如*一样的中段踢。式往后跳躲过了这一脚。
在刀拔出来的时候,荒耶就领悟了。如果要阻止这个对手——
“——得连异界一起杀掉才行吗……!”魔术师的左腕张开了。
第三次的空间压缩开始,式在一刀砍断之后,愕然站在原地。魔术师的身影,随着黑色外套一起消失了。
式没打算阻止它。魔术师用什么方法从这里消失、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些琐事,式想都没想。要逃的话就逃吧。
她把手放在走廊的栏杆上。
“——不过,绝不会让你逃走的。”她就这么往外跳了下去。



——荒耶把整个公寓都压缩了。
虽然两仪式的肉体会因此而被压烂,但外表怎样都行,只要留下能维持一个人活动的身体就行了。原本一开始就不需要头,就算头破裂脑浆四溅,只要换上自己的头即可,重要的是那个肉体,他只要那个与根源相连接的肉体。
这个身体被砍断一只手,胸口也被贯穿,大概没法维持太久,但是,只要能到达根源之涡,那个所有事物开始的地方,他也不需要肉体了。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只要保有自己的灵魂跟两仪式的肉体即可。
虽然这可能是所能想到的最差方式,但到头来做的事还是一样,只不过是失败时的保险完全不剩而已。
……不论如何,如果这方法不行,他就无计可施了。荒耶思考着。
自己害怕失败的软弱,就是最大的敌人,如果一开始就杀掉两仪式,也就不会走到这个被追杀的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倒此也都结束了。魔术师从他体内的公寓,逃到了体外的庭园去。
被绿色草地包围的公寓,虽然在结界里,却不是公寓建筑的一部分。就算破坏公寓,这里也不会受到影响。
魔术师突然出现在庭园里,在空间转移完后就毫不停息地伸出了手。
他看着星空,为了要握碎圆形的塔而张开手掌。

在这瞬间,他的身体…从肩膀被切开了。



在这瞬间,他的身体从肩膀被切开了。
“两仪——式。”
看着星空,魔术师这样念着。
“这——家伙。”
“咳”的一声,魔术师嘴里喷出血来。
有如粉末般的血液没有落到地上,也没有沾到砍向他的两仪式脸上,就只是这样消失在风中。
“——真是没有想到,实在难以置信。”他会这样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出现在庭园的魔术师仰望夜空时,他看见从十楼跳下来的两仪式。
这个对手,……在魔术师从公寓连接空间移动到庭园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从十楼,走廊跳下来。
他实在无法理解她拥有何种信念才会这么做,但他也不可能了解的。
就算真的预知到魔术师会出现在这里,但谁会想到从十楼跳下来?
那已经是超越无谋,可以算是奇迹只类的事情了。
从十楼瞄准一个人跳下去?那和从十楼丢一根针,然后命中目标有何不同?
但即使如此,这个对手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明明魔术师的身影还留在十楼,她仍朝不存在庭园里的荒耶宗莲跳了下去。然后,在魔术师出现的瞬间砍断了他。
为了破坏公寓而伸出的手虽然被当成了盾牌,但是也从肩膀到腰部一起被砍成两半。
虽说有左手的佛舍利保护,但还是无法承受从十楼落下的斩击。
式的身体,没有落到地上却静止住。很讽刺的——魔术师拥有的静止结界还有一个。
藉由这个结界,式没有受到任何落地时的冲击。但从四十公尺以上摔下来的压力,早已让她的伤势恶化。
式趴在结界上不动,手中拿的刀插在魔术师的体内没有离开。荒耶还是一脸充满苦恼的表情,并恨恨地皱起了眉头。
“……你已经抱有砍不到我就会撞到地面的觉悟了吗?不,不对。就算没有这结界,你还是会一样做的吧——真惨啊!荒耶宗莲,是不会被你这种不成熟的人打败的。”
这不是逞强,而是他真正的想法。他的左手从受肘被切断,也早就失去了右手。
只能单纯站立的魔术师,就这样直接踢向式。有如冲破天空的一踢,狠狠命中了式的胸口。
式的身体被踢飞到庭园里去,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放开刀,而刀也还深深插在魔术师的身体里。
结果,刀从刀身断成两段,将它四百年的历史划上休止符。式倒在庭园里动也不动。
魔术师看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她,不愉快的说道:“这种样子,还比较像这个年龄的少女。”
魔术师没有动。他那充满苦恼的脸又深了一层。明明要的东西已经在眼前,魔术师却无法动弹。
这一刀,是无法挽回的最后一击。真是的——这真是非常差的一刀,同时也是威力无比的一刀。
接了这一刀,的确只有死亡这条路可以走。
“没想到又是两败俱伤。”这就是他们的因果。
目标就在眼前却无法动弹的身体,再加上自己的结界接住式跳下来的身体,荒耶一个人说道:“觉醒于起源者会受制于起源吗?原来如此——我的冲动原来是‘静止’啊!”
魔术师讽刺地说道,但不是说给任何人听。
/18


这时,仿佛只有月光还存活着。
此时,有一位魔术师像是散步一般,朝在绿色草地上的式及失去两手站着的黑衣魔术师走了过来。
“荒耶,这次你也失败了。”对于橙子说的话,荒耶没有回答。
“真是惨啊,收集人的死、制造出地狱、体验他们的痛苦。做这些事只会带来痛苦吧?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到如此地步。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于追求根源之涡这东西。你该不会还认真做着身为台密和尚时候拯救人类的梦想吗?”
“——我早忘记理由了。”回答完,黑色魔术师陷入了自我沉思中。
没办法拯救人类,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没有回报的人出现,无法让所有的人都幸福。
那么——无法拯救的人类是什么呢?要用什么来回报他们的一生呢?
没有答案。无限跟有限是相等的东西,若是没有无法救赎的人,也不会存在被拯救的人。
如此说来——救济就跟流动的钱一样。
人类无药可救、世界没有救赎,所以他才会要记录死亡。
记录事物的最后,记录世界的终结,这样就能彻底分析所有的东西。如此一来,应该就能判断什么是幸福把?
如果能重新看待没有回报者和无法拯救者——就能判断什么才能称为幸福。
如果能了解在世界结束以后,这些才是人类的意义——这些因为无所谓原因而死的人,也讷讷在整体上被赋予意义。
要是世界结束,人就可以分辨人类的价值。只有这个——是唯一、拥有共通性的救赎。
………………
“咯碴”的声音响起。橙子点烟的声音,把荒耶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世界中。
“连理由都忘记了吗?你的希望是无,起源也是零。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想要追求结论而已。这些丑陋污秽下贱愚昧的人类,若是他们全死后只能留下这些历史——那我就能得到这丑陋正是人类价值的结论。如果知道丑陋、无药可救的存在正是人类、我就能安心了。”
两位魔术师避开对方的视线交谈着。而荒耶则一直站在原地。
橙子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问道:“所以你才想接触根源之涡吗?那里有所有的记录,就算没有,也能让一切回归虚无。你为了你自己,而想把丑陋的人类全部消灭。”
“没错,就只剩下一步了,就在还有几步的地方,世界妨碍了我。通道不可能打开,连天生就拥有通道的人也会被阻止。真是——真是难看的死前挣扎啊!明明没有人知道世界的危机,每个人却都在无意识下希望活下去。明明每个人都不去拯救坏死的世界而沉迷于享乐,却人人都无意识排除对世界有害的东西。这个矛盾是什么?想活下去的心污染了活下去的祈祷。那个邪念,正是我的敌人。”声音里含有深深的怨恨。
橙子“呼”地叹了一口气。
“世界——?荒耶,并不是。这次阻止你的并不是灵长的抑止力,你真的做的很棒,抑止力并没有生效。
因为毁掉荒耶宗莲的东西只有一个,你啊,是输给了一个叫做臙条巴——仅仅一个人的无聊家族爱而已。”
荒耶不肯承认。纵使与世界为敌,与现存所有人类的意志为敌,他都有自信能够胜利。
谁会承认他竟然输给了那种小鬼——
“就算是他,在背后推动的也是想维持灵长之世的烂人。真正的臙条巴不可能会做出那种行动,让他行动的不是什么家族爱,人类才没有那种东西,!他们有的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的愿望而已。他不过是为了隐瞒丑陋的真心,而用像是家族爱的东西遮掩罢了,只因为自己想活着,所以假装在保护他人。”
荒耶的话里,只有憎恨存在。橙子并不认为这个痛骂人类污秽的男人想法正确,荒耶宗莲活了太久,本身早已变成一个概念。不会变化思考的方向性,就已经不能称为是人。虽然多说无用,但她还是继续把诅咒说下去。
“——荒耶,我告诉你一件好事。虽然你应该不知道,但有个知名的心理学家定义‘集团无意识’的存在。他认为,所有人类意识的最深层都连接到同一个湖,这是原为和尚你熟悉到不行的思想,也就是非盖亚论的抑止力——灵长无意识下一致的意见。宗莲,这个一般成为阿赖耶识。(注:又称第八识,来自梵语‘AlayaVijnana’音译而成‘阿赖耶气’。为有情根本的心识,八识之根本。它包括一切善恶行为的种子,所以为一切事物之根源。此识之义译有多种译名,有译作‘藏识’)”
什…么?咽下一口气的声音响起。
橙子自顾自地继续说,魔术师以前曾这么回答她,自己的敌人是灵长的思想,是很难拯救的人性。
那个诅咒,现在在这里形成了。
“很奇怪吧,荒耶宗莲。你的姓跟你视为一生最大敌之物相同。
但你自己却不知道,你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没有告诉你。世界真是设下一个坏心眼的陷阱啊,听好了宗莲,这次的矛盾非常多——但,身为支配者的你,就是最大的矛盾!”
诅咒成为凶恶恶魔的形象,侵蚀、攻击着荒耶的思考,要将他的存在给消除掉。魔术师没有回答。
但他眼睛的焦点消失了。即使这样他还是完全不动,脸上依然露出苦恼的表情,其上的黑暗与沉重,有如哲学家背负永远无解的问题一般。不进行否定,只接下诅咒后,魔术师开口了。
“——这个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又要重新开始了吗?这是第几次了?你还真是学不到教训呢。”这正是螺旋。
荒耶到最后都没有改变他的表情。
橙子用明显带有轻蔑的眼光一瞄,便把手上夹着的烟给丢了。结果,点了火的烟一口也没抽。
虽然轻蔑他——但她却不讨厌这个化为概念的魔术师。
走错一步。不对,如果她没有走错一步,
自己应该也会变成一样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生物,只是变成一个单纯现象的理论体现。
现在的她,觉得那实在很悲哀。荒耶“咳”的一声吐出血来。那身体,开始从残留的左半边化为灰烬消失。
“没有做好预备的身体,下次再会的话,应该是下个世纪了。”
“那时就没有魔术师之类的东西了,应该不会再见了吧!你到最后都是孤独的。就算这样——你也还是不停手吗?”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失败的。”橙子听完闭上了双眼。清算长年分别的短暂回答,到此为止了。
在最后——她以身为苍崎橙子这个魔术师的身份问了荒耶宗莲一个问题。
“荒耶,你追求什么?”
“——真正的睿智。”黑色的魔术师的手,毁坏了。
“荒耶,在哪里追求?”
“——只在自己的内心。”外套落下,一半的身体随风而去。苍崎橙子看着这些演变。
“荒耶,你的目标在哪里?”荒耶继续消失着,他只剩下一张嘴,在言语还没有变成声音前就消失了。

——你早知道了,就是这个矛盾螺旋的尽头——
她感觉好象有这句回答传了过来。橙子把视线从随风而去的灰烬移开,又一次点燃了烟。
那股烟,有如不存在的海市蜃楼般晃动着。


矛盾/螺旋

(19)


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现在正走在街上。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抬头可以看到无垠的青空。
天空干净到没有一朵云彩,太阳也不会过于毒辣。
如梦一般、白色耀眼的阳光,让街道有如海市蜃楼般的朦胧,看惯的路也变得像沙漠一样舒服。
虽然十一月起每天都是阴天,但是今天则是有如回到夏天般的大好天气。我穿着胭脂色的衣服走进咖啡厅里。
就算是我,最近也是会来这里光顾的。
平常的“Ahnenerbe”感觉相当灰暗,都是因为照明只有来自阳光,多亏了今天的福,在这种阳光强烈的日子里,里头的顾客相当的多。不做作的白色桌子上,映照着从窗户射入的白色阳光。其他部分,则是店里干燥阴影的黑。
这两股明暗营造出有如教堂般的气氛,约在这里见面的人络绎不绝。今天的我也是其中一人。
桌子只有两张空着,于是我坐了下来。这时,一位十多岁的男性应该也是在这里等人吧?他也坐进了另一张桌子。
我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跟我同时近来的男性也一样在等待着。我们两人背对背,坐在温暖的阳光中。——安静到不可思议。
我的样子似乎有点没耐性,虽然我自己并不觉得,但周围的人都这么说,所以应该是吧?
不过我也并不因此而不满,只是一直等待着。我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
这时,感觉找到了答案。一定是因为坐在我背后的男人,也一样静静在等待的缘故吧?
因为有人跟我一样在等待而感到安心,所以我毫无怨言地等待着那个家伙。
经过了很长时间,我看见窗外那个一直在挥手的人。他似乎是用跑过来的,一边喘气一边挥手。
让我不禁有些担心,这样跑没问题吗?但是,这种好天气他却穿的得一身黑,这种服装品位迟早要他改过来才行。
我的脑袋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仔细一看——外面还有一位在挥手的人,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裙的女子。我站了起来。
……我放心了。那个身穿连身裙的女子,似乎就是身后男性在等的人。我松了一口气,朝咖啡厅的出口走去。
不可思议的是这间咖啡厅有两个各自位在东边和西边的出口,简直像是叉路一样。我往西边,而男人则是往东面走去。
我在离开店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男性也同时往回看。
他是个一头红发,像女性般华丽的家伙。那家伙眼光和我对上后,就轻轻挥了挥手。
虽然是一个没看过的家伙,但是这也算某种缘分吧?也是,我也举起手回应他。
我们两个人虽然站在不同的出口,但就这样打了个招呼。
那男人看起来像是说了一句:“再见”但我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我也回了一句:“再见。然后就走出店外。
——外面的天气,好到有如刚刚的事是场梦一般。
我在这有如要融化般的强烈阳光下,朝一个为了我而挥手的男人走去。
不知道为何,我的感觉很高兴,但又带着一点伤感。白色的阳光太过强烈了,让我还是看不清楚挥手人的脸。
因为那个红发男人也有像这样可以前往的地方,我在心里向不存在的神感谢着。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因为“Ahnenerbe”像教堂一样,所以才让我产生这种突兀的想法吧!
我转过去,那里并没有什么教堂,只有像是沙漠一般平坦的地平线。
看吧!什么都不剩了,这些我都早有觉悟。我想,这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的人生啊!但有某个人却坚定的说,人生就是为了不遗留任何东西。
“丁冬。”门铃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我才了解这只是个什么也不是的梦而已。于是,我缓缓地从有如沙漠般干净的城市醒了过来——



听见不知道是第几次的铃声,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看时钟,时间只不过是早上九点左右而已。
昨晚像往常一样在夜晚漫步后,上床的时间是早上五点,这应该不是一段很健康的睡眠时间把!
门铃还在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确信我在家的顽强角色,一定就是干也了。
我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让意识漂浮着。
……一定是因为做了奇怪的梦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我提不起劲见干也。
我粗暴地抱住了枕头,,继续躺了下去。
此时,门铃突然停止了。
“——真是的,没耐性的家伙!”我边说边重新盖上被子,真的打算去睡回笼觉。
但是,对方却使用了不得了的方式强行进来。
“咯达”的开锁声响起,我吓一跳而从床上坐起身,但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打扰了……式,你已经起来了嘛!”黑桐干也自行跑了进来,一手拿着便利商店的塑料袋,一边跟我打招呼。
虽然他冷静的态度及为何有我房间的钥匙让我感到疑惑,但我却假装不知道一切地瞪着干也。
“怎么,你在想什么坏点子。我也还没有吃早饭,这个才不给你呢!”
……干也像是要保护塑料袋一般,把袋子藏到背后。这个完全错误的反应,让我更加不爽了起来。
“你这个非法入侵者,谁要跟你抢那种东西啊!”
“那真是太好了,我今天终于可以吃顿平静的早餐了。你那总会想拿走别人东西的习惯,已经改掉了啊?”
干也这么一边说,一边把各种食物放到桌子上。我看着他幸福的侧脸,实际上体会到光阴的流逝。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大约两周了。我受了需要治疗大约一整周的大伤,而干也则是因为脚伤去了几趟医院。
虽然我的伤是比干也严重上许多倍的重伤,但因为我的身体果然比常人健壮,伤势只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就痊愈了……但是干也却还得继续去医院。他无奈的说,虽然可以走也可以跑,但医生叮咛他说最好不要跑。
这不光是现在,就算痊愈了也要注意。
然而,关于那间公寓的事情我们一次也没有提到,因为感觉不到有起必要性。
只是,干也有时脸色也会阴沉起来,这家伙也好似有他在担心的事情吧?
相反的——我则没有很难过的感觉,虽然我了解我应该难过,但在仅仅一个月的同居人消失后,我还是过着跟往常一样的生活。但这件事让我有点不爽。
“——式啊……”干也一手拿着免洗筷,背对着我开口了。我则不带感情地说:“干吗。”
“嗯。是关于那栋公寓的事情,听橙子说,好像要被拆掉了。”
“——是吗,不过不是会有很多的问题吗?像是住户。”
“那不需要担心。他们有这么一个规定,魔术师的事情要由魔术师来解决,所以协会那边派人来把一切都处理好了。虚构的住户也以虚构住户的身份搬走,地下也全都烧掉,一切都弄得好象不存在一样,这就是俗称的湮灭证据吧?今天上午就要将他拆除了。”
干也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我没打算去看拆除的过程,干也应该也不会。
即使如此——干也还是想在拆除之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真快啊。”听见我这认真的说词,干也似乎也同意。就这样,我们结束了有关公寓的话题。
“不过这样一来,围绕式的事情也结束了。虽然我这次没有深入所以不太清楚,但麻烦事应该结束了没错吧?那,你从此要开始认真去学校了,不好好升级然后毕业的话,秋隆先生可是会伤心的。”
“——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吧!话说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跟橙子那种人扯上关系,所以才会惹来麻烦事。想要让我改头换面,你应该先去改头换面吧。大学辍学的你,有权利说什么关于求学的事?”
干也“嗯”地一声沉默了起来,像现在这种时候,这招“大学辍学工具”可说是让这家伙闭嘴的最终王牌。
“——说什么没权利的,太卑鄙了。”干也碎碎念完后叹了口气。
对话就到此结束,我终于能悠闲地度过一个早上。
虽然今天是假日,但干也却哪也没去而一直留在我的房里。
我趟在床上,干也则是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仅仅一个月前,这副光景是稀松平常的。
我,想起了以前在那里的一个男人。他现在已经不在了,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同居人。
光是他的消失,就让我有些微的后悔。心中的洞无法填补,不管是多小的洞,那空洞的地方就是让人感到不快。
这时我想,光是那个男人消失就让我心情这么糟,要是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消失了,我会怎么样呢?
从六月醒过来以来,我只有仅仅五个月的记忆。不是以前的两仪式,而是现在的我所得到的每一天。
虽然那真的尽是些无聊、没有价值的东西。
但要舍弃也太过可惜,于是我很小心很小心地将它们收藏在心里。
……在我心中有欠缺的地方,但橙子却很自以为是地说那些都是可以填满的。
确实如此,空出来的洞只能拿什么东西去填满它。
那么难道说,累积一些时间和回忆后,现在的我,把这男人当成填补我的东西?
“——喂,黑桐。”我用以前应该讨厌的方式称呼他。
虽然过去的自己只不过是陌生人,但是我讨厌去模仿她。所以籍由这样做,说不定能让我与过去的自己有所联系。
但是,干也却头也不回。难得我很希奇的深入思考,这家伙却悠哉悠哉在读着文库本,真是不爽。
于是我简短的说:“钥匙。”干也“嗯?”的一声转了过来。
我别过头去,伸出满是伤痕的手。很突然的——我想到了某件事。
“我没有你房间的钥匙,这很不公平吧?”
……一定都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梦的关系。我知道自己满脸通红,一边像个小孩子般要求那种无聊的东西。




但我想要跟这个太过平和的对象,一起度过这没有多少变化、有如螺旋的每一天。
季节是冬季。
街上,开始下起四年不见的雪。跟两仪式与黑桐干也相遇的时候一样,飘落着红色的雪花——


/矛盾螺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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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3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6/忘却录音fairytale

浓雾弥漫的日子,我来到森林深处。这里有绿叶的香味和虫子的叫声。我一直走往远处。
我一直走向远处。在没有太阳公公的草原上,我遇到了那些美丽的小家伙。


已经快要中午了。我不回家不行了。
“没有必要回去,这里就是永恒。”


孩子们开始唱起歌来。不过,永恒到底是什么?
“那是指,一直留在这里。”
“那是指,一直不会有任何改变。”


摇篮曲的合唱。星光照耀的小山丘。像牛奶班的雾开始溶去。回家的道路渐渐消失。
我跟本不懂什么叫永恒。我只知道我该早点回家。我的家在远方。
我的家在远方。


这里有绿叶的香气和虫子的叫声。浓雾弥漫的日子,我来到森林深处。我一定,永远的回不去了。


/忘却录音


忘却录音/1


不是很冷的十二月过去了,我也迎向生平第十六次的新年。
用“新年快乐”这句话来代表一年之始,真是再怎么都不会令人厌倦的快乐。
不过话虽如此,我却无法享受这个正月。因为我心情低落的程度,已经到只能用“啊~可恶,我到底是怎么了”来表示。我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能够只把有关正月的记忆给忘掉。
但人心可不是这么方便的东西,到头来,我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就算待在房里心情也好不起来,我忍住想摔枕头、踢枕头的发泄冲动,出门前往橙子的事务所。
我家明明只是小康,偏偏又会对过年这种节日大费周章地去准备。虽然家里有替我准备参拜时穿的和服,但我却没有穿上它的心情,所以还是穿着平常的服装出门。
“唉呀鲜花,你要出门吗?”
“嗯,我打算去跟平常照顾我的人拜个年,傍晚前会回来。”我带着笑说完后,便离开黑桐家。
一月一号的午后,天空一片阴暗。我有种天空在为我心情发言的感觉,脚步不禁变得轻快了些。
严格说来,我原先是喜欢正月的。
它会变得令我憎恶,是因为三年前那次难以忘怀的一月一号,在进入一九九六年的那一天,我从亲戚那里搬回老家。
……我,也就是黑桐鲜花的身体相当虚弱,虽然我在体育方面从没拿过A以外的成绩。
但身边的人对我的印象就是如此。
十岁时,我因为“不适应都市空气”这个理由寄居在乡下叔父家,自从之后只有寒暑假才会回老家住几天,但事实上,我连这些日子也不想回家。
因为有自己的打算,我才接受叔父收黑桐鲜花作养女这个提议,并前往乡下居住。之所以不惜慌称身体虚弱也要离家,原因出在我哥哥——黑桐干也身上。
没错…如果我要向哥哥告白,就得这么做…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那个不出色的哥哥,麻烦的是,这不是兄妹间的喜欢,而是把他当作一位异性来喜欢。虽然当时我才小学中年级,但也已经察觉自己的精神年龄比他人来的高。我不清楚那是因为容貌、成绩都优于常人的关系,还是因为我天生的冷漠。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只是股错觉也不一定。
可是,我对干也的感情是真的。那可不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这种程度的情感。我认真的程度,已经到了“想
让他属于自己”、“不想给别人看”那么严重。不,我到现在还是那么认真,只是因为现在长大了,我已经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扑向哥哥。
这原本就是无法对人开口的情感,所以我现在干脆乖乖等待反击的机会到来。
……反击,对,要反击。我之所以要搬去乡下,说起来都是因为要远离干也。
如果继续住在一起,干也一定只会认定我是妹妹,户籍上怎样写都没差。但让干也潜意识里认定我是妹妹,这可不行。
所以我刻意装病离家,接下来,只要等干也忘掉身为妹妹的我后,再突然回到家里就行了。
在那之前,我可说是过着模范淑女般的生活。但比起爱人,被爱还是比较好,我已经彻底分析过干也的喜好,要让他爱上我轻而易举。
——是啊,这真是完美的计划。但是,这时我的眼前却杀出一个程咬金。
……更正,是存在一个非常大的阻碍。事情要回溯到三年前的那个正月。
我升上国中,终于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因此我为了打探情况而回家里一趟。
就在那时候,干也竟然带了一位高中同学回家。
这真是再明白也不过的事了,那个名为两仪式的女孩子跟干也正在交往,我所谓半路杀出程咬金就是指这件事。
我实在没想到会有女孩肯跟干也这种人交往,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和这种男人交往实在太没眼光了!
总之,那天我因为太惊讶而脑袋一片空白,在失魂落魄的情况下回到乡下。
但在我烦恼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我收到两仪式的讣文。她遇上不幸的交通事故,干也又变成孤单一个人了。
那时我有点同情式吧…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却一直记得她一脸开心的灿烂笑容。
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像式那种拥有怪异喜好的人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
接下来我只要顺利从高中毕业,然后去念老家那边的大学就好。
到了那时候只剩最后一个步骤,干也在经过八年后,应该不会只把我当成妹妹了……就这样,我在父亲的阳台上满意地微笑,一边啜饮着红茶。
可是敌人不是简单的角色,式那家伙竟然在去年恢复了意识,当干也特地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后,我下定了决心。
现在已经无法等到我高中毕业了,我决定诚实面对自己。
主意既定手脚就得快,我很快在市中心找到一所有名且是住宿制的高中,并办好了转学手续。幸好叔父跟父亲不同,他是个有名的画家,加上我成绩优秀而且看起来像是富家千金,于是我很顺利地转进那所我打算就读的学校,那就是双亲财产比学生成绩重要的礼园女子学园。
之后又过了半年,季节来到我现在觉得讨厌的正月。本来今天准备跟干也去参拜,但昨晚式却跑来把干也带走了。
……真是的,事情的发展,已经到达不容许片刻犹豫的状态了。







我的魔术老师苍崎橙子的工房位在工业地带正中央,这栋奇怪建筑物乍看之下虽然像废弃大楼,但事务所却完善地设在其中。
一楼是车库,二、三楼不明,四楼是干也工作的事务所。对了,哥哥公司的所长,同时也是我的老师。
“祝您新年快乐。”
“啊,新年快乐。”走进事务所打完招呼后,橙子老师一脸懒散地看着我。
苍崎橙子是名二十岁后半的女性,属于那种英气过人的美女,她平常穿着西装,看起来像女扮男装一样,若是再拿下眼镜,可就让人更难搞清楚她的性别了。
“鲜花怎么了,你今天不是要跟黑桐一起出门吗?”橙子老师坐在所长席上提出了疑问。
“因为式跑来把他带走了,虽然是我自己说要请假的,但现在恢复原先预定也没关系吧?”
“正好,我也可以跟你说些事情。”
……?橙子老师有话找我说,这可真稀奇。我在替她泡了咖啡,她自己泡了日本茶后,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么,有什么事呢?”
“啊,我在想鲜花是不是已经跟黑桐告白了呢?”老师真是的,竟然像开玩笑一样问我这种问题。
“没有,因为我不打算让哥哥发觉。怎么了吗?”
“——真无趣。如果现在是识破黑桐,想也知道他一定会很慌张。但你却眉头动也不动的马上回答我,兄妹相异到这种地步也算稀奇了。鲜花,你有怀疑过你们是不是真的兄妹吗?”
“如果不是真的兄妹,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我感到有点尴尬地回答后,橙子老师轻轻笑了出来。
“唉呀,你还真单纯啊。抱歉,我问了个无聊的问题,就算是我,一年至少也会说错一次话,你原谅我吧。”
“把一年一次的口误用在正月,真是厉害的起跑冲刺。对了,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谈呢?”
“是有关你学校的事。鲜花,你念私立礼园女子学院一年级吧?关于一年四班的事,你有听说吗?”
一年四班?难道是——
“是橘佳织她们班吧?我是A班的,所以D班的事我不太清楚。”
“橘佳织?那是谁啊,名单里没有她耶。”橙子老师一脸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我也同样地跟着歪了歪头。看来我跟橙子老师之间有很大的代沟。
“……请问,老师是在说哪件事呢?”
“唔…看来你并不知情。也对,班级不同所以没有造成话题,因为礼园是采每个班级分开上课的方式,所以那件事只有四班的学生才会知道吧?”
橙子老师一个人若有所悟后,便开始说出事情的详细经过。事情的开端是在两周前即将迎接寒假的前夕,礼园女子学园高中部一年四班的教室里,发生两个学生在吵架后拿美工刀互刺的事件。
……在礼园那种封闭的异世界,竟然会发生这种伤害事件,感觉真让人难以置信。礼园这所学校有如收容所一般,是那种一旦入学后,没有相当特权就无法出来的地方,里面的空气有如虚幻般安静、停滞,是一个不可能发生暴力事件,干净到病态般的世界。
“——那么,两人的伤势如何呢?”
“伤势是没什么大不了,问题在于别件事。两个学生都受伤,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鲜花?”
“……代表吵完架后,两人同时拿刀刺向对方对吧?也就是说两人并没有吵出结果,且在谈话没有交集的情况下却得出相同的结论。”
“没错,吵架的内容稍后再跟你说,问题是出在这个事件发生后。这个事件并没有马上被呈报,而是校长在寒假后检查保健室记录,看到两个人受伤的报告,这件事才爆发出来。四班的导师看来想刻意隐瞒这件事。”
四班——D班的导师叫叶山英雄,是校园中两位男老师之一。
但是他在去年十一月因为学生宿舍火灾一事,被追究责任而卸下导师职务。
接手他工作的不是修女,我记得是……
“我觉得,玄雾老师并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说出了我的想法,而橙子老师也点头同意。
“校长也是这么说,看来一年四班的导师玄雾相当受到信赖,校长在向他质问这件事后,发现玄雾皋月似乎不记得有这件事的。但在学园长的指责下,他才突然想起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好象是在说谎,但据校长所言那并不是谎言,玄雾皋月好象真的忘了那件事。”
……这种事,有可能吗?怎么可能会把两周前的事彻底忘掉?

不过我心里想…如果是玄雾老师搞不好真的有可能。
“回到主题,我来说说两个学生吵架的内容。因为这两人是在下课后还有其他学生在的情况下争吵,所以其中有些内容被别的学生听到,好像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人说了出来,而且那不是一般的秘密,而是自己已经遗忘的秘密被他人揭露出来。”
“——咦?”
“也就是说,连本人都已经忘记的儿时秘密被对方说了出来。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如果要问谁能记得自己已经遗忘的事,那大概只有一起大长的彼比了。根据调查,她们已经将近一个月一直收到奇怪的信件,里头写有本人都不记得的事。刚开始她们并不知道信里在说什么,但等到想起那是自己怕过去后,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在感觉不对的情况下跑去向对方询问,对方却说自己也收到了一样的信件,因此两个学生都认定对方是犯人,于是便拿刀刺伤了彼此。”
听完故事后,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连本人都已经忘掉的回忆,竟然有人写在信里送了过来?空间是在什么地方的某人,寄来连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该不会是什么新的恐吓手法吧,橙子老师。”
“不,因为信里只有写着已经遗忘的往事,目的并不是要威胁恐吓。就算像跟踪狂一样整天监视,也不可能会知道以前发生过、连本人都已经遗忘的事。要说会令人不舒服,这的确是很令人不舒服没错。”
我识为这已经不让人不舒服而已了。第一次年到这种信可能会觉得新奇,但连续一个月下来可就不一定了。因为有个自己以外的人知道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在看完不明人士寄来的信,她们的精神压力一定会越来越大。
——用美工刀互刺这种结果,说不定还算是幸运的。
“橙子老师,已经找到寄件者了吗?”
“嗯,犯人是妖精。”橙子老师肯定地说道。这个回答让我吓得喊出声来。

“——抱谦,可以请您再说一次吗?”
“我说是妖精干的。什么啊,鲜花你连这件事都没听说吗?听说礼园聚集很多灵感强烈的女孩,所以这件事的目击者很多。你大概是因为眼睛的焦点没对上灵体所以看不到,但这在住宿生间可是蛮有名的事喔。在晚上会有妖精飞到枕边,隔天醒来后,过去几天的记忆会变得想不起来。因为采集记忆算是妖精的工作之一,所以这应该是妖精做的。一年四班的事件,八成跟妖精有所关连。”
橙子老师淡淡地说着。我虽然在这个人门下学习魔术,但却完全无法相信这种事。
“橙子老师你相信吗?那些妖精的故事。”
“虽然我没看过所以不便多说,但礼园应该有妖精存在。因为那里具备了那种气氛,那个学园与世隔绝,校园内连车声都听不到,在严格校规跟安静的修女支配下,年轻男女狂热的流行事物都无法进入校内。而那些占有大部份校地的树要,深邃到有如森林一般,一旦迷路可能半天都出不来吧。
空气里飘着甜甜的味道,时间像老太婆般缓慢前进着…你看,这不就像是位在市中心的妖精之乡吗?”
“您真清楚,橙子老师,听您的口气似乎对学校很熟的样子。”
“那当然,我可是那里的毕业生。”
——这一次又让我吓到发出声来。
“干嘛那样看我。你难道以为校长会找外人商谈学校的丑闻吗?昨天晚上校长委托我,希望能查明事件的原因。我虽然不是开侦探公司,但毕竟是校长的请求推托不得。不过要我潜进校内太显眼了,真不知应该怎么办…鲜花,你说呢?”
我把头转向一边,摆出一副不想听下去的模样。橙子老师不带情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换了个话题。
“对了,听到妖精,你会联想到什么?”
“——妖精嘛。呃,像是长着翅膀的小女孩吧。”我没自信地的答道。
橙子老师刚摆出一副“有梦想是好事”的模样笑了起来。
“妖精也分许多种类,所以可能真的有那种妖精也不一定。但那都是魔术制造出来当作使魔的妖精。妖精跟恶魔不同,不是由想像集结成型的实体幻想,而是确实存在的一种生物,所以不可能会有违反生物学的身体构造。像哥布林(注:喜欢恶作剧的妖精,生活在洞窟或森林之中)和红帽子(注:传说中存在于英格兰和苏格兰国境的一种[x]妖精,有长獠牙和如鹫般的双爪),某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种纯粹的妖精。妖精和龙是幻想种族的代表,在日本,纯粹的鬼也是其中一种常常会跟我们进行接触。他们不像恶魔是因为人的愿望而生、是被人召唤的被动体,而是拥有自己主观的存在。

据说现在在苏格兰一带还会发生妖精恶作剧的事情,在那些事件当中,有一种恶作剧会让人忘记事物,还有像是把小孩带进森林一整个星期,把刚出生的婴儿换成妖精小孩、在住家门口摆放兔子尸体…都是跟小孩恶作剧没两样的事。
但在那些完全没有关连性的恶作剧里,只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妖精没有得失观念。
他们只会为了好玩去做,并非为了事后得到什么结果,可是礼园发生的事件不一样,把夺走的记忆写在信上,怎么想都有恶意的成份在,再加上在礼园出现的妖精,就有鲜花你刚刚所想像的可爱外型。”
……原来如此。不愧是橙子老师,我完全没想到这一层面,真是不甘心啊。为了自尊,我先行开口说了下去。
“也就是说,礼园出现的妖精是人造的使魔。会带有恶意也是因为有控制它们的魔术师存在,是这么回事吧?”
“嗯嗯。”橙子老师高兴地点着头。
“以前我有说明过使魔,它们可以分为魔术师提供自己肉体一部份所制造的分身使魔,还有用其他动物当材料,制造来替自己办事的类型,因为它只有一项偷取人类记忆的能力,竟然有人去做这种小孩般的事,真无聊。”
……被推去处理这种无聊事的老师并没有考虑到我的心情。
她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妖精的控制方法很不容易,主人常常会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从要它们替自己办事,变成自己在替它们办事。这是因为妖精老是会提一些无理的要求。所以从以前开始同学用妖精当使魔的魔术师就不多,若有,那都是第一流的高手。但这回不同,因为对方是个使用妖精使魔的初学者,所以你就当作是修炼吧,没错,就是这么回事。鲜花,我以老师的身份下令,目的是要你查明真相,期限到寒假结束前,虽然我不期待你连事件发生原因也一起解决,但你就尽量试试看吧。”


……结果果然变成这样。我带点恼怒努力冷静地点点头。
“——若是修炼的一环那也没办法。”橙子老师站起来说道:“那我现在拿详细资料给你。”
在那之前,我提出心里维一一个不安的疑问。
“可是,橙子老师,我看不到妖精这种东西啊,我没有老师您那样的魔眼。”听了我的问题,橙子老师窃笑着。
那是我至今未曾感觉过,有如被踢了一脚般的不吉笑容。
“那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帮找个代替眼睛的东西。”老师边忍着笑一边说,但最后她还是没讲那到底是什么,


忘却录音/

2


我跟她两个人一起离开礼园女子学园高中部的办公室。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怀疑,橙子的脑袋该不会有问题吧?”
一月四日、星期一,一个阴天的下午。在我旁边那个负责“代替眼睛”的东西这样说着。
我则是把视这家伙为敌的事暂时搁在一旁,并打从心底同意她说的话。
“对啊,谁不好找,竟然找你来潜入我们学校,实在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脑筋不正常。”
“你真过分,要说这次的牺牲者可一定是我啊。明明没有转学的打算,却被强迫演一剧第三学期才转学的戏码。”
我们两人边走在高中部校舍走廊上,一边看对方交谈着。
……现在走在我身边的,是那个名为两仪式的少女。
礼园女子学园的制服采取接近接近弥撒用的修女服设计。
黑色礼服假如学生穿著的机能性,是一套不太适合日本人穿的制服。
但是这套制服穿在两仪式身上,却无法让人感到一丝不合适。
她的黑发比制服还漆黑,却没有融入身上所穿的黑服里,那纤细的肩膀和脖子因此看起来更加白皙。
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给人的印象是那样的强烈。式的年纪明明比我大,为何看起来却比我还小?
身高纵使跟我差不多,但她看起来就是哪里不一样,有如一个沉静的基督教少女。
……总觉得非常无趣。
“鲜花,那边那两人一直盯着我们看。”式看着刚才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学姐。
看着我们的学生会谈论什么,其实很容易推测的到……礼园是女校,学生之间并不会因为男性而产生利害关系,但就算如此,他们毕竟还是对男性抱有憧憬,所以带有中性气质的美女不论哪个年纪都相当受欢迎。
礼园里这样的人并不多,式要是真的转学进来,一定会变成偶像人物。
跟我们擦身而过的学生们,一定是因为式那带有男性英气的长相,所以才会私下讨论这份期待。
“她们只是觉得转学生很稀奇而已啦,跟这次的时间无关。”
“喔,明明是寒假竟然还有学生在呀。”
“因为我们学校采取完全住宿制,所以留在宿舍的学生也意外的多。虽然校舍有开放一楼跟四楼的图书馆,但因为宿舍就有代用图书馆,所以来校舍的人也不多,除非犯了校规被修女叫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旦被那位修女连续叫去三次,就会遭到退学的处分。说实话,我也曾经被叫去过几次。
不论有何种理由。这学校不容许有人任意外出,连去探望双亲这种理由也不会被接受。
到礼园就读就是这样,家属也正是因为欣赏这重严格的管理环境,才会让自己的女儿进来就读。
像我或是好友藤乃那样屡次外出却没被退学,都是因为我们有各自的理由。
藤乃没被退学,是因为她父亲给这间学校的捐款高达三成,不,应该是说不可能要她退学。
而说到我的情况……嗯,身为画家的叔父也是有一定效果存在,但说穿了,我就像礼园为了升学率而雇请的佣兵,所以校方对于我外出的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多问。
毕竟礼园还是间学校,学生如果能考上好大学是再好不过的事,礼园之所以会让我进来就读,就是因为我拥有一开始报考T大就合格的条件。
……的确,念书这见事不是只有向神祈祷就能解决。礼园经营者的想法虽然俗气,但我并不会觉得不满。
至少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自由外出。
在我独自思考这些事的时候,身旁的少女一脸不感兴趣、用倦怠的眼神观察周围的校舍。
而她似乎很快就感到厌倦,开始玩弄起胸前挂的十字架。
“真是怪学校,不知是老师去当修女,还是修女来当老师。说到这个,我刚刚我有看到教堂,会在那里做弥撒之类的事吗?就是‘蒙上天召唤的天主之父啊……’那种。”
式提出了一个相当单纯的问题。不过她这个笨蛋,哪可能真的被上天召唤啊?
“——礼拜仪式早晚都有,弥撒则是每周日举行一次,学生有义务参与的只有礼拜,所以弥撒可以自由前往。像我这种高中才转学到礼园的人,因为不是基督教徒,所以并不会参加弥撒。虽然这样会给修女不同的印象,但信仰是自由的,所以也没有特别的强制规定。
礼园本身虽是历史悠久的学校,但在几年前变成了千金养成学校后,对基督教不感兴趣的女孩也不少。
因为只要从礼园毕业,不管是品行多糟的女孩,介绍相亲的邀请也会跟着变多。
为了这个目的让女儿来就读的父母可估了大半数,也就是说,真正因为信仰而就读的人变少了。
我想现在的日本也不会为了让女儿基督教而来此就读吧?……不过话虽如此,学校里还是有真正的基督徒在就是了。”
“神明吗?那种东西真要说起来或许有吧。”
……总觉的有一种严重的违和感。
虽然我已经习惯式的男性口气,但配上她现在这幅清纯的修女模样,实在很令人困惑。
“有没有神明我不知道,但其他的呢?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我边走边提出这个问题。
式摇头说:“没有。”
“看来只能等晚上再作打算了。”她带着一脸爱困的表情说道。
……这个女人拥有能看见常人看不见之物的能力,不只是幽灵,听说还能看到见事物轻易破坏的线条,再加上她的运动神经过人,本性也很凶暴,讲明白点就是跟干也完全相反的“特殊份子”。
比起其他人,我最不能忍受干也被式夺走。
没错,我会向橙子老师拜师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这家伙。
如果干也的对象是一般女孩,我一天就能摆平她们,但两仪式可就非常棘手了。
在判断出这样下去我不是对手后,我抛弃了一般的常识,拜入魔术师苍崎橙子的门下……不过遗憾的是,我的实力还是不如式,所以现在才得每天过着修炼的生活。说是这样说,但我现在的心境其实蛮复杂的。
说到原因的话,那是因为——
“晚上要在鲜花的房间过夜吗……算了,既然是你的房间,那我就忍耐一下好了。”式一边叹气一边这样说着。
根据干也的说法,式是不会在自己认定为床以外的地方睡觉。但她根本还没有看过我的房间,却能说出;“那就忍耐一下吧。”这就是让我心情复杂的原因。
归根究底,式根本不讨厌我吧。我明明就讨厌式,但她这样一来的反应却总让我觉的哪里不对劲,因此很难对话下去。
其实…-如果没有干也这件事的话,我想两仪式算是我会喜欢的那种人吧。这次轮到我叹气了。
这时,式突然盯着我看。
“鲜花,你要去哪啊?不是要去宿舍吗?”
“去宿舍也没事不是吗?总之,我打算去跟四班的导师打探消息,你就跟我来吧。因为你可是我的眼睛,我所见过的人都得麻烦你加以检视。”
“——导师、是指叫叶山的那家伙吗?”
“不是,叶山老师已经在去年十一月离开学校了。现在的导师是玄雾皋月,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罕见的男老师喔!”
“女校里的男老师啊?在其他地方虽然一点也不希奇,但这所学校有男性就很怪异了。”式说的没错。
对于在毕业前将学生培养成完美的淑女的礼园来说,男老师只会是个麻烦的存在。
明明为了防止不正当的两性关系所以禁止外出,但敌人却早已跑到学校里。就像特洛伊木马一样。
“……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有复杂的内幕喔,叶山英雄这个人在校内并不受欢迎,连有没有教师执照都很可疑,而且他似乎真的有对学生下手,可是不只是修女,连校长都没有对他特别加以告诫,如果要说为什么,都是因为我们学校的理事长,他现在虽然姓黄路,但他入籍前的姓是叶山。”
“原来是理事长的不肖弟弟啊?那他为什么会离开学校?”
“十一月时我在橙子的事物所说过,你还记的吧?那时候我说高中部的宿舍发生火灾,一年级与二年纪C班以下的宿舍东馆全部烧光。礼园的宿舍虽然用学年分别,但其下有分成各班的区域,而起火的地方就是一年四班的区域。叶山老师不知为了什么事纵火,理事长也因此下台,那时起,叶山就从学校消失了。”
应该是逃走了吧,我又补上一句。
火灾的消息对外完全封锁,据说连帮忙救火的消防员也被礼园学生的家长设法封住了嘴……他们应该不希望重要女儿所就读的学校传出难听的丑闻吧?可是……明明,明明有一个人因此死了啊……
“那玄雾是个怎么样的家伙?”
“玄雾老师是个完全没有问题的人,不如说他跟叶山相反,全校应该没有学生会讨厌他吧。玄雾老师去年夏天才到此任教,但他跟叶山不同,他并没有支撑他的后台,完全是因为校长亲自推荐才来的。
我们学校追述源流本来是英国某间名校的姐妹校,虽然英国的学校已经关闭,但姐妹校礼园却还存在。校长的内心期望是把教师全部都换成英国人,但却很难有通过日语的正统英国老师。在这一点上,玄雾老师因为在国外长大,所以发音相当完美,没有难听的美国腔这点,也让修女们很高兴。”
“那玄雾这家伙是英文老师罗?”式一边皱起眉头一边喃喃自语道。
式这家伙感觉非常和风,该不会对英语完全没辙吧?
不只是英语,据说他还有德语跟法语的教师执照,中文也懂不少的样子,甚至连南美部落的方言都会……背地里大家都叫他‘语言翻译机’。对黑桐鲜花跟两仪式来说,他对我们而言是既特殊,意义也不同,而我也实在不太会和那位老师应对。”说完,我便停下脚步。
一楼的角落是英语老师的办公室。
在礼园中,办公室是个处理事务的地方,而每个老师都还各有一间自己的教师办公室。
玄雾老师使用的是叶山英雄用过的教师办公室。我设法不被式发觉,轻轻作了个深呼吸后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玄雾皋月背对我们面向桌子坐着。
他的桌子在窗边,灰色的阳光洒满室内。
这里不像是教师办公室,反而像研究室一样。
“玄雾老师,我是一年A班的黑桐鲜花,不知道校长是否已经告诉过您了?”
我话说完,他便应了声:“是的。”之后,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椅子“刷”的一声转了过来,玄雾皋月正面对着我们。
“………--”我感觉到式不禁咽了一口气。是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师时,也有这种晕眩般的感觉。
“啊,你就是黑桐同学吧?你看起来来果然跟我听说的一样呢。你请坐,今天的谈话可能会有点长对吧?”
说完,玄雾老师露出了微笑。他的年龄约二十五岁左右,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一看就感觉像文学系出身的体格跟黑框眼镜,在告诉我们他对人无害。
“是要谈一年纪四班的事吧?”
“……是的,就是那两名用美工刀互刺的学生。”对于我的回答,玄雾老师遗憾地眯起了眼睛。
那一副寂寞的表情,让我看了都不禁感到难过。
“那件事我帮不上忙,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我自己对那件事的记忆也十分模糊。不但没法记得很清楚,也没办法去阻止她们。的确,我在现场,但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比起自己的无力,玄月更对受伤的学生感到难过,他因而闭起了眼睛。
……这个人也一样。一样深入去担忧他人的悲伤,让自己背负不必要的重担。
他绝对不会伤害他人,像是没有刺一般、一个太过温柔的人——
“那么老师,你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吗?”为了确定起见,我问了这个问题。玄雾静静的摇了摇头。
“……根据其他学生所说,是我去阻止了她们。但我失去了那一天的记忆,虽然我常被说天性容易忘东西,但对这次时间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种情况还是地一次发生。等到听别人说发生了某件大事,我才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不对,其实原因可能就在我身上。那天我跟她们在同一间教室,光是这样就该追究我的责任。”
老师一脸沉重的说着。
这时候我才终于发觉,虽然对D班学生来说,已经忘记的秘密被人写成信件,那股焦躁绝对非比寻常。但因为看不见的不安所压迫的人却不只有她们,问题发生时,明明在场却完全不记得事情经过的玄雾老师,他也是克制自己的精神状态位置在危险的平衡点上吧?
如果我处在跟他一样状况下,一定也会感受到不安。
光是没有记忆这件事就足以让人不安了,在那段其间到底得到或失去什么?
连自己曾做过的事都不清楚,这种情况就像身处在一个无底洞。
越是往坏的方面想,越是走进洞穴更深处,连可以否定自己行为的理由都忘了。
老师会认为原因出在自己身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不过老师,一D的学生都看到事情的经过,老师你只是纯粹去阻止那两人……”
“话不是这么说,黑桐同学。你要记住,在确认自己的记忆时,他人的记忆不能用来依靠。毕竟还是只有名为回忆的自我天平才能决定过去,啊……所以我才会认为,应该有可能是我引起这件事的——啊,真抱歉,谈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虽然这种情况下的我不太能依靠,不过还是请你继续发问吧。”
面对面前微笑的老师,轻轻地点头回应。
“……我知道了。那么,请问D班本身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像是全班都忘记写作业之类的事。”
“没有这种事喔,不过修女们的确说过,本班教师的气氛感觉蛮紧张的……虽然我不清楚同学们的过去,不好擅自下结论,但四班的教师真的是太过安静了点。”
“请问,那种气氛像是畏惧什么事的感觉吗?”事情如预料般发展,于是我继续进行确认。
对这两名用美工刀互刺的学生,为什么周围的同学都没有去劝阻她们激烈的争论?
是因为对那种事没兴趣?不,这样的话就不可能会知道谈话内容了。
这样推论虽然太过果断,但一年四班的人应该全部都有收到记载忘却记忆的信件。
所以他们不去阻止开始争吵的两个人,因为只要她们继续争吵,至少能够确认其中一名就是送信的犯人,
……不过,玄雾老师的回答,却没有支持我的理论。
“……嗯,要说是在害怕什么好像有有点不太对。”
“——大家并没有感到害怕?”
“对。与其说在害怕,不如说是在彼此监视还比较正确。不过她们彼此监视的原因,我就无从得知了。”
在彼此监视吗——虽然重点有些不同,但我的想答大致上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她们确信犯人不是外人,而是班上的某人。
“请问老师,您能联系上D班的学生吗?”总之,只好先跟记的得时间的人打听她们的说法。只要假装去散布妖精的故事,应该就不太受怀疑了吧?
“没有必要联系她们喔。因为我班上的学生全部都留在宿舍里,所以应该很快就能跟她们谈谈。”
玄雾老师的回答真是让我惊讶。一年四班的全体学生竟然都留在宿舍?这种偶然已经等于是某种必然了。
“那我先告辞了,只后可能还会来问你一些问题,到时候还请多指教。式,我们走吧。”
我催促在身旁一言不发的式后站起身。
就在此时…玄雾皋月突然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老师……请问怎么了吗?”老师没有回答相反地,式第一次开口了。
“老师,她说的式是指我。”式用女性的口气说道。老师开朗的回答了一声:“啊。”
“没错,你从刚刚就一直都在吗!之前没见过你,是新生吗?”
“这就不一定了,我打算参观一下学校,如果有兴趣的话,真的转进来也不错。”
玄雾一脸高兴的点点头,而且直盯着式不放。
好像画家面对自己崇拜的模特,仔细观察对方细微的特征一样。而我只能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
这时有人敲响了教师办公室的门。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打扰了。”
一为留着长发的学姐进入办公室里,她有着清晰而西昌的眼睛,以及一头长至后背的黑发。
我认识这个在众多美女的礼园中仍旧非常抢眼的美人,甚至该说,我不可能不认识这位去年为止都还是学生会长的学姐。
那对睥晲他人的双眼。还有那细长的眉毛,在美丽之余还存有一股魄力。
这位学姐的感觉就有如城堡中的皇后,我记的她叫……
“哎呀,真抱歉,黄路同学,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玄雾老师对着走进来的黄路美沙夜如此说着。
黄路学姐则充满自信的回答:“是啊。”
“皋月老师,您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请您一定得在下午一点前往学生会一趟。时间并不是无限的,您不有效使用的话,会让我相当困扰。”
黄路学姐就这样大咧咧地责备起玄雾老师。她那股威严确实存在,当她还是学生会长时,就曾被人称作暴君。虽然在我转进来后刚好就碰上学生会交接,因而不太清楚她的事迹,但根据藤乃所言,似乎修女们也无法对黄路学姐多说些什么。
据说连现在的理事长都管不动她,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身为入赘女婿的理事长,发言等级实在相差太多了。
……听说黄路家的小孩每个都是*来的,若会因此感到不适应,就无法继承黄路家。
或许反倒因为身为养子,才会要求自己能够具备适合黄路继承人的举止和觉悟,所以黄路家才会*将来有希望继承家业的孩子……也就是说,黄路学姐便是那样铁石心肠的女性。
但幸好,黄路美沙夜的为人相当正派,虽然对于违反校规的学生毫不留情,但对于守秩序的学生来说,她是位很照顾人的好学姐。而她本身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周日都会参加弥撒。
“黄路同学真是严格啊,又在说些‘无限’那种让人很难懂的东西了。”
玄雾老师在露出了微笑后便站了起来,而黄路美沙夜则是忿忿不平地看着他……的确,对于像她那种遵循规律的人来说,玄雾老师这种悠闲的人看了的确很不顺眼吧?
此时黄路学姐将视线转到我们身上,带有敌意的眼神像是在说:“妳们是什么人?”
我感觉如果再待下去就会有麻烦事发生,于是我便拉起式的手,打算快点离开这里。
“那么,式,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我们走向办公室的出口。
这时,玄雾老师帮我们打开了门,像是送客的管家般自然,我便礼貌地回答了句:“谢谢。”
“不,帮不上你的忙我才觉得过意不去,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假日。”那是个带着点寂寞、有如空气般缥缈的笑容。
“——老师,你的笑容总是带有啊哀伤呢。”式突然脱口说出这句话。
“是吗?”
“不过,我可从没有笑过喔——连一次都没有。”玄雾老师带着淡淡的笑容如此回答。





离开教师办公室后,我们决定先回宿舍一趟再说。
穿过一楼的走廊后,我们来到了中庭。
礼国女子学院的校地有如大学般广阔,为了活用这广阔的空间,小学、高中的教室、体育馆、学生宿舍等,全都不彼此相邻。
真要比喻的话,校舍就像是游乐场中的各种不同的设施……应该是最贴切的说法了。嗯,这让人感觉好像怀有梦想,找一天说给干也听吧。
从高中部校舍前往学生宿舍的路途相当遥远。途中虽然会经过马拉松比赛所使用的树林,但为了能穿鞋走进宿舍,沿路都用木板铺了一条走廊。在这吱吱作响的走廊上.我跟式两人漫步着。
式的模样有点奇怪,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看到那么相似的两个人,一定多少会感到震惊吧?
“式,你是因为玄雾老师很像干也,所以才会感讶异吧?”对于我的问题,式直率地点头回答是。
“我说的没错吧?除了老师比干也还帅一点之外。”
“没错,玄雾的脸比较没有瑕疵。”虽然说的话不同,但我们的意见是一样的。
是啊,玄雾皋月这位青年跟黑桐干也简直没两样。不仅外表相似,连给人的感觉也像双胞胎一样。不,正因为多活了几岁,玄雾老师比较能让人感受到那股自然承受周遭环境的气质。
从我跟式这种只会跟周遭发生摩擦的人看来,那种“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普通人,光是存在就足以令我们震惊。
事实上,就连我——察觉到自己跟干也属于不同类型的人时,都没来由地哭了出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在这段我已经想不起来的童年回忆里,因为某件事让我了解到黑桐干也就是那种人。
以兄妹的身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感觉想要得到干也。
我知道以兄妹来说,这种事是异于常人的。但我不认为那是个错误。
要说有什么事让我觉得后悔,大概只有——想不起自己觉察到他对我的重要性——这件事的起因。
“——不过,那个人叫玄雾皋月。就算再怎么像,他也不是黑桐干也。”我说出一句无法反驳的事实,我认为走在我旁边的式,一定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原本我以为会点头称是的式却皱起眉头,带着复杂的表情喃喃地说:
“与其说很相似——倒不如说是……”说到这她突然停下脚步,仿佛瞪着树木般凝视森林深处。
“鲜花,那里有什么东西对吧?看起来像是木造的建筑物。”
“啊,那个啊,那是旧校舍。是已经没在使用的小学校舍,预定在寒假内会拆除完毕,怎么了吗?”
“我去看一下,鲜花你先回去吧。”式翻动了黑色礼服的裙摆,很快消失在森林之中。
“喂、式,等一下!不是约好不可以擅自行动吗!”我叫喊着式并跟在她后面追去。
“黑桐、鲜花同学。”但在那之前,有个声音叫住了我。


/1





“式,你有新工作。”橙子在电话里这么说道。
一月二号的晚上,橙子推给我一件跟之前性质完全不同的工作。内容是鲜花就读的礼园女子学园发生事件,希望我前去调查。这还真让我提不起劲来。
明明我——两仪式之所以会协助仓崎橙子,都是因为可以杀人的缘故,但这次的工作却只是要查明真相,这种工作无法满足我空虚的内心饥渴。说起来,在橙子委托的工作里虽然都会杀些什么东西,但却从来没杀过人这玩意儿,大致上都是负责解决莫名其妙的怪物。
夏天时虽然曾有过一次机会,但最后我还是没杀掉那个“光看就能歪曲事物”的家伙。
……正确说来,是因为在那件工作期间,我了解到式为什么会执着于杀人这件事,最后我才妥协……只要能杀,不管对象是什么都好。那种心态就像是虽然吃饱,味道却无法满足。
在开始对这种现状感到不满时,现在却来个只要找出元凶就好的工作。
若差别只是在于在房间睡觉或在礼园睡觉,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完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后,我便前往礼园女子学园,作为看不见妖精的鲜花眼睛,
并伪装成预计下学期编入、只有一个寒假的学生。





我在森林中走着。鲜花并没有跟上来。
我朝那栋可从树木构成的簾幕间所窥见的木造校舍走去。是因为阴天的关系吧,林中有股罩上浓雾般的灰色。
礼园女子学园的校地相当广大,在校舍与校舍间所种植的树木,已经茂密到超出校内林木的程度。
校地里大部分都是长满浓密树木的森林,这已经不是说学校里有森林,而是森林里有学校了。
边走在腐烂的树叶上,我痴痴地闻着空气的气味。
像是滚滚涌出的泉水般,空气带着一股香气,并且带有颜色,混合树木的气味还有昆虫的声音,令人感到陶醉。
那是有如成熟果实般甜腻的空气,有着许多幅时间缓慢前进的风景,身在其中,让人有种漫步在水彩画里的漂浮感。
——这所与外界隔离的学校,的确是一个独立的异界。
我突然想起,以前曾有个男人在公寓做出无人能干扰的异界,那家伙真是绕了一大圈,明明只要像这学校或两仪宅邸一样,在土地周围盖起墙壁不让人进入,就能把那里从世界中分离出来。
没多久我便走出了森林。这栋曾是小学校舍的建筑,是古老的四层木造房屋。
在森林砍伐出的圆形广场上,校舍毫无声息地矗立着。
广场上长满杂草,感觉像是草原。至于校舍,则像临终前等待生涯最后一刻来临的老人。
踩着草地走进校舍一看,发现里面并没有像外观一样严重损毁。
可能因为是小学校舍的关系,建筑物整体的感觉也有点小,铺着木板的走廊,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嘎嘎”的声音。


嘎、嘎、嘎、吱。


……昆虫发出的声音,在校舍里也一样听得到。我停了下来,不再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玄雾、皋月。”我思考起刚刚那个老师的事。
鲜花说,他和黑桐干也很相像。要说相似的话的确很像,因为每个人脸部构成都相同,所以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相似。
但是那却不只是外貌相似而已,连身旁的气氛都是一致的。
“……真的很像啊,那副模样。”但是,他们某部分有却决定性的差异存在。
是什么呢?我找不出答案。
明明已经快想道了,却就是差了临门一脚。明明知道却不了解,看来我也变得相当像正常人了。
半年前——在刚觉醒的时候,完全没有我不了解的事。
因为不了解的事就是两仪式所不知道的事,所以完全没有思考的必要。
但现在,两仪式曾经经历过却不清楚的事,都被我当作知识体验着它。
遭遇事故前的两仪式跟康复之后的我之间,那令人绝望的断崖看来是越来越不明显了。
想必是因为没有自我情感的的自己,藉由碰到这些未知的事物,已经逐渐累积起“我的记忆”了吧?
我——把胸口的空洞,逐渐用无聊的现实还有琐碎的细微感情填满。
虽然还是没有活着的实感,但刚觉醒那阵子的虚无感已经消失了。
——总有一天,当我胸口的洞穴不再存在,或许我也能看到跟一般人没什么差别的梦吧!
“真是个渺小的希望啊,织。”我对自己低语着,我知道不会有回答。
“不,那是个拙劣的希望。”
——但是,却有人回答了我。
唧、唧、唧——虫在鸣叫着。
有东西轻轻碰到我的后颈。
“——啊!”我的意识逐渐远去,身在这里的记忆开始消失。眼前所看到的景色,像是被橡皮擦擦去般渐渐模糊。
……真是太逊了,明明知道这里就是昆虫巢穴所以才前来,我却——
“这家伙。”感到不愉快的我伸出手腕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感觉到确实抓住什么东西。
手中握到的触感发现它是比手掌还要大一点的人型。
我把手里的玩意儿就这样直接握碎,它发出了“唧”的一声。
接着,逐渐远离的意识回来了。我缩回伸到脖子后面的手,并紧盯那双手看。
手掌上只有一滩白色的液体,而这滩黏稠的液体滴到了地板上。在握碎的瞬间,它就变成这副模样。
我没有看过妖精,所以我无法判断这是否就是鲜花所说的妖精。
“……真恶心。”我把手上的黏液给甩掉,但这堆明明很黏却不会附着皮肤的不可思议液体,竟然很轻松地全部离开我手中。已经听不到虫的声音了。
……因为太不愉快才顺手把妖精捏碎,看来是个失败的举动。原本聚集许多妖精的气息,现在连一只的感觉都没有。
是看到同伴被杀所以逃跑了?还是妖精的主人看见我抓到妖精,所以要它们全都撤退?
不论如何,线索已经从这栋校舍里消失了。
我照着来时所走的路回到走廊,回到了林间走廊上,发现鲜花姿态端正地等着我。
黑桐鲜花身材比我小一号,有着一头长发。
如果说刚刚叫黄路的女人是个有如城堡皇后的家伙,那鲜花则像是城堡里的公主一样。只不过得在前面加上“好胜的”三个字罢了。
我不发一语地走到鲜花身边。
“咦?式,你不去了吗?”
……鲜花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
“不去?不去哪里?”
“——就是那里啊!”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鲜花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跟森林深处。
——原来如此,我终于理解了。
“鲜花,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大概是下午两点左右吧——”鲜花惊讶地闭上嘴,因为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能呆站在这里一小时,你还真是闲啊!不过如果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那倒也是无所谓。”
鲜花的手腕微微颤抖,默默把手指放上了自己的唇瓣。她的表情看来一脸不可思议,只是呆呆凝望着空中。
恐怕,鲜花从叫住我到我回来之间作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式,我该不会……实在无法相信!”鲜花身体直发抖地说道。那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因为愤怒所造成的。
对于自尊心集合体的鲜花来说,在自己不知道时被人将了一军,这种事除了称作屈辱外不作他想。
“不用我说吧,你被妖精拿走记忆了。”听完我说的话,鲜花的脸顿时涨红起来。那其中混杂了自己的不成熟还有屈辱,反应是充满了害羞及悔恨。
鲜花总是一副冷静的样子,这次却率直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虽然非常不协调,但对她周围的人来说,一定感觉很可爱吧?
“——回宿舍去吧,看来得改变行动方针才行。”鲜花像是在闹别扭一般,说完后就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如果我告诉她我也被那少女般的率直感动,鲜花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算了,那种事连想都不想也知道结果如何吧!我像往常一样,刻意不发一语地静静跟上她。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4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2


回到宿舍跟几位一年四班的学生谈完后,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学校虽然放假,但宿舍内的秩序还是存在,于是我们便前往鲜花的房间。
在这里的晚上六点以后,连在宿舍内走动都严格禁止。上厕所是另当别论,基本上只有想去一楼学习室时才能被允许离开房间。高中才开始就读的学生常因为不习惯这个规定,总在前往朋友房间的途中被巡逻的修女给逮到。至于小学就在此念书的学生已经习惯不随意外出,就算会,也因为熟知修女的巡逻路线而不会被抓到。
……鲜花很仔细地告诉我这些事。这些都是跟事件毫无关系的事,我想大概只是她的怨言吧。
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年级学生的房间都是双人房,而鲜花的室友已经回家去了。
房内有两张根墙壁一体化的桌子,还有一张上下铺单人床。
个人所有物像书架跟空箱子占据了房间的角落,整间房间呈现出细长的构造。
建筑物本身年代久远,所以房间也蛮老旧的,一种由历史累积而成的古风,酝酿出一股令人能放松的气氛。
鲜花一回到房内就脱下制服,换上睡衣。我虽然也想脱掉这闷热的制服,但我并没有带什么换洗衣物过来,没办法,只好穿着制服躺在床上听鲜花说话。
“……因为不能在宿舍内活动,今天就到此告一段落吧!起床时间是五点,但因寒假没有早上的礼拜,所以睡到六点左右也没关系。式,听好了喔!因为其他学生还有修女不知道我们在调查一年四班的事,所以拜托你别引起什么骚动。”
鲜花今晚又把昨天说过的事重复了一次。真是无谓的杞人忧天啊!
对我来说,只是睡觉的地方换到这里而已,我可是一点干劲也没有。
“放心吧。我的工作只是负责看,可没带什么刀子之类的东西来,而且我和妖精的主人也没啥个人恩怨,我可是打算和平共存的。要说因为情绪而失控,你还比较让人担心咧!”
“我很冷静的,我的目的只是查出真相,而不是将原因排除。在彻底调查之后,就可以交棒给橙子老师了。”
虽然轻松地带了过去,但鲜花的眼神却不太平静。大概是白天那件妖精的事让她认真起来了吧?基本上,鲜花的个性就是以牙还牙。
“是啊。鲜花,你做得到的话当然最好。”鲜花随即瞪了过来。
“……你少瞧不起人了。”
“冤枉啊。”式那种满脸困扰又质疑人的眼神实在跟干也很像,我不禁笑了出来。
“——算了。就算我犯错也不会造成问题,所以轮不到式来担心。回到主题,你今天遇见的人之中,有可疑的人在吗?”
鲜花快速得转移了话题。
“要说可疑的话,今天遇见的全部都可疑啊!一年四班的家伙们,每个人脖子上都有那个……”
“那个,是指被式握碎的妖精血液吗?”鲜花皱起了眉头,她一定认为我是个很过分的人吧……不过因为那时事实,我也不想加以否认。
“不能说是血液,是像蝴蝶翅膀上鳞粉之类的玩意。因为若是体液的话,她们也会察觉不对吧。还有,那个叫玄雾的老师脖子上也有。见面时虽然不知那是啥,但回想起来,他的脖子上的确也有。”
“——是吗。式,你觉得夺走记忆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因为又不是我干的。”
“嗯,你说的没错。我会问你的意见,看来我也变得相当没自信了。”鲜花自顾自的生完气后,一个人思考了起来。
“……十二月开始有信件寄到D班学生的手中,而信件内容是‘连本人都已经忘记的秘密’。同时间,学校里也开始流传妖精的故事。这些妖精似乎会跑到枕边夺取记忆。在放假前的D班教室里,两名学生吵架后用美工刀互刺对方,吵架的原因果然还是因为信件。连续一个月,四班的学生不断收到自己也不知道的记忆,精神状态已经麻痹到无视同学吵架了。在跟四班的学生们谈过之后,我了解到那真的是到有人自杀也不奇怪的情况。”
鲜花嘀嘀咕咕地整理起目前为止收集的情报。
“式也遇到了妖精,我也有一小时的记忆空白……那段时间我做了什么呢,有一个小时的话。做什么事都有可能。”
看来鲜花对空白的记忆也相当在意的样子。
……那我又是如何呢?三年前,我还是高中一年级的记忆充满了漏洞,真的令人感觉很不舒服。那时街上的人们正陷于无差别杀人魔的恐惧中。虽然我认为那个事件跟我有关,但因为那时行动的是织,在他已经消失的现在,那些记忆也跟着他永远消失了。
“——咦。”我突然察觉到一件事。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发现呢?
之所以没有三年前杀人魔事件的记忆,是因为织跟那件事有关的缘故。那么——我失去出事前的记忆又是为什么呢?那时的我应该不是织,而是式才对。
若这个操纵妖精的人知道想起忘却记忆的方法,说不定我就能取得我的过去了。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我是不知道鲜花相不相信妖精那玩意,但我总是无法接受它的存在。
感觉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但我跟鲜花似乎都没察觉到。
“喂、鲜花,连本人都忘记的记忆,要怎样才能查出来呢?”
“这个嘛……可能是用催眠术引出大脑深处的记忆吧?你知道记忆的四大机能吗?”
“铭记、保存、播放、再认对吧。跟录象带一样,把录下的影像贴上卷标记录。将它们小心保存起来,要看的时候用录放机再生。确认再生的内容跟以前相同,只要其中一个功能故障,头脑就无法正常运作了。”
“对,就算本人忘记了,但只要头脑正常,记忆就一定会存在脑子的某处。因为头脑不会忘掉曾记录过的东西,所以只能当作是妖精将它夺走了。”
……采集忘却记忆的妖精。虽然橙子说这其中带有恶意,但我实在感觉不到恶意的存在,因为连本人都忘掉的记忆就算要被夺走,本人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将那些记忆写成信件送来,反而像是带有善意的行动吧?这种行为就像是提醒你:您忘记这件事了,下次请别忘了喔!
“夺走记忆也可能是为了隐瞒某种证据,但是,让人看见自己遗忘的记忆,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的疑问化成言语说了出来。
鲜花则是靠在椅子上答道:“应该是在告发罪过吧?通知对方,你以前曾经犯过这种罪喔……之类的。”
“连续一个月都告发不同的罪吗?那已经不算告发了,而是像小孩恶作剧一样。”不过,提起妖精就会想到小孩,说不定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思考在此时停了下来。反正不管身为眼睛的我怎么想,要找出结论的人还是鲜花自己。于是我便直接躺到之前坐着的床上。
“式,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坐在椅子上的鲜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那个…想要看到妖精的话,该怎么做呢?”
……看来被妖精夺走记忆这件事。真的让她相当悔恨。不过,说实在我也不知道看见妖精的方法。
“谁知道,反正对鲜花来说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很想找到,就去感觉比较暖和的地方找找看吧,直觉准的话就能抓到了。”
“空气暖和的地方吗。”鲜花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虽然方法听起来很奇怪,但我并没有说谎。就算是妖精,活着的时候应该也会发热。
那么只要是比其它地方暖和的场所,运气好的话起码能碰到它们。总之,谈话就到此告一段落。我借用鲜花大一号的睡衣,睡在双层床的上铺。


忘却录音/

3


一月五号,星期二。我抛下不断懒床的式前往一楼学习室。
时间刚过早上七点,虽然学习室里没有一早就来念书的好学生,但也因此成为私下见面的好地方。
学习室是替住宿生设计的图书室,虽然目的各有不同,但从傍晚到熄灯开始,住宿生都会聚集在这里,有的人聊天、有的人真的在念书,可是一旦傍晚开始,鬼舍监——爱茵巴哈修女就会亲自来此监督,所以得瞒着她才能聊天或做自己的事。
总之,傍晚就会变得可怕却仍然热闹的学习室,在一大清早也毫无人烟。利用这一点,我约了D班的班长在此见面。
昨天虽然跟几位回到宿舍的四班学生谈过,但每个人的说词都一样,对调查实在没什么帮助。毕竟面对我这个外人,她们不可能会敞开心房的。
既然如此,我也只得有所觉悟从正面进攻。战斗时,一对一是基本中的基本。于是,我便选择感觉最能掌握事件的D班班长——绀野文绪。进了学习室一看,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可能是因为没开暖气吧,宽广的学习室感觉相当寒冷。
“黑桐,我在这里。”一阵凛然的声音从学习室里传来。在这个同时也是图书室的房间,内部摆满了书架。绀野文绪就像是躲藏在书架间一样,在那里等着我。
我关上门往里面走去。
绀野文绪一言以蔽之是个高大的女孩,她跟我一样高中才转学到礼园。
超过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高挑身材,看起来相当有魄力。
她本人也察觉自己不太像个少女,留着一头短发,脸庞一副大人样,有着一股就算说自己是大学生也不会让人质疑的气息。
“抱歉,这么早就叫你出来。”毕竟是初次见面,我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绀野则是“哼”一声撇开视线,带着讽刺的口气两手交叉在胸前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跟其他人一样睡不着。有事做还比较不会乱想。那你是要谈什么?叶山的事吗?”
该怎么说呢…绀野文绪的个性感觉相当率直。她不但知道我在调查什么,还能单刀直入一下说到重点。
“……叶山,是指叶山老师吗?”
“我没说错吧?你昨天不是带个没见过的美女来找我们班的人问事情吗?A班的首席找我们有事的话,一定就是有关那家伙的事了。”
她边说边瞪着我。
……看来她也相当聪明。我正面迎向绀野的视线回答道:“说实话,我并没有考虑到叶山老师的事。但看来这是我的认知不足……那么我就直说了,我受学园长的委托来调查你们班发生的事故。绀野同学,你还能清楚记得那件事吗?”
对于我的问题,高挑的她似乎有些不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真是服了你,学园长直接委托你吗?果然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只被回了句:‘快忘掉事故,专心用功吧!’差别真大啊!”
“——绀野同学也在调查那件事故?”
“那当然,我毕竟是班长啊。我跟玄雾老师一样,明明在场却没去阻止,而且那天的事我也完全不记得了。
回想起来,只能想到:‘嗯,真的发生过那件事’的程度。
事件关系者那两人……叫作嘉岛跟琉璃堂,也在送到医院后就没消息了。我想去探病顺便问个清楚,但跟学园长请问医院所在地时就被赶回来了。”
绀野一边拨弄着亮丽的头发,一边有点害羞地说着。光是这种举止,就让我很中意她。
“那,我想——你应该也有收到信件吧?”
“啊,那个啊,感觉真令人不舒服。我算是比较少的了,多的人可是每天都会收到。据说嘉岛跟琉璃堂也是每天收到,这件事可让她们困扰得很啊。”
至于信件的内容,几乎都是无害的往事。像是小学时跟喜欢的男生一起回家、养的猫不见了…这种事。
“刚开始,我还觉得怎么有人会写这种无聊的事。不过仔细一想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往事,
与其觉得惊讶,倒不如说是佩服。心想:‘嗯,真的有这回事!’不过,也有人怕到连提都不敢提就是了。”
“那是因为她们有不可告人的事吗?”绀野点点头说:“大概吧。”
“还是问一下,你猜得出是谁寄这些信来的吗?”
“……照常理推断是没有,但这次的事已经超出常理了吧?若说是幽灵、妖精,我倒是有答案。”
不过,绀野文绪没有说出那个答案。她以“这不只是我个人的问题”为由,拒绝说出心里的想法。
于是我便试着换另外一个方向问道:“那么,绀野同学怎么看待这件事?”
“不知道,这之中的确充满异常的地方,但我们班早就出问题了,这种感觉就像是间接的天罚。黑桐你可能不知道,
D班的学生几乎都是从其它高中转学过来,问题学生真是蛮多的。”
她加了一句:“虽然我也是问题学生之一。”我事后才知道,绀野文绪在国中时似乎是个有名的篮球选手,身为中小企业会长独生女的她,会来就读礼园据说是被强迫的。
“那么叶山老师放火烧宿舍的事呢?”我抱着在此一决胜负的决心提出这个问题,但绀野则是一脸苦涩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我一点也不清楚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跑去烧宿舍。叶山英雄这男人相当不正常,你知道他的口头禅是什么吗?就是:‘为什么老哥不让我当学园长!’很难相信对吧?
这是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所说的话吗?那男人根本就是个混混,别说学园长了,连老师都不该让他当。
佳织会死都是因为他,还有那个因为弟弟没工作就让他当老师的理事长哥哥!虽然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没错。也不是我的责任…但…”
……虽然模样相当坚强,但她的压力看起来也很大。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摆出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恨恨地说着。
我也了解到,没办法从她嘴里打听出更多情报了。
“谢谢你。绀野同学,你说的话让我受益良多。”我转过身背对着绀野文绪。
“啊,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你相信妖精吗?”在离开时,我随口问了她这个问题。
“虽然不相信,但我认为妖精的确存在。因为我,还有其他人,一切都像是被捉弄一般,记忆模模糊糊的。”
我回答:“我知道了。”之后便走出学习室。




之后,虽然问过了许多四班的学生,但每个人说法都相同。
她们每个人都疑神疑鬼,全部关在自己的房里不出来。她们像在等待什么似地将自己封闭起来。可是却又异口同声地说想要回家。
不过,只要我说出:“那就回家吧!”每个人立刻闭上嘴……看来能好好谈的还是只有绀野,其他学生连谈都没法谈。
以结论来说,她们全都相信有妖精。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忘掉的记忆,也都有收到信件。
此外,还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一年四班的全体学生联合起来在隐瞒某件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无法隐瞒的是,绝对跟前任导师叶山英雄有关。




之后,我前往办公室。叶山英雄虽然因为十一月的宿舍纵火事件而离开学校,但我仍期待会有什么相关资料还留下来。
“打扰了。”我打声招呼后便打开办公室的门。令人意外的是,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原本办公室是专供早上的职员会议使用,修女们不太会过来,而员工则因为是寒假,也不可能会在。
“啊——神啊,真是感谢您。”我笑着说了句“阿门”后,便开始在资料柜里搜寻。总之,去年十一月前后的资料全都得看过一遍。
我专心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但还是没找到什么令人注目的情报。
“……真麻烦。这下只好带着式找遍学校每个角落了。”虽然我不想做这种像是带猎犬散步的事,但除了这样也没有其它方法了。
没办法,只好把散乱的资料收拾起来……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份让我怀疑起自己眼睛的文件。
“……叶山英雄。九七年二月就任,九八年十二月离职……”乍看之下很普通,但总觉得什么地方很奇怪。
十二月离职?怎么可能?叶山英雄在十一月初放火烧宿舍后,就此消失在学校里。但为什么到了十二月还是被登记为教职员?而且……他离职的理由是因为住址不定。这意思就是说他下落不明吗——?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总之先把资料还原,离开办公室吧!走在走廊上,我碰到那位不太想遇见的人。
“唉呀,黑桐同学,你来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玄雾老师早。”听见我敬礼道早安,老师答道:“不过已经快中午了就是。”昨天跟式一起还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我很不喜欢跟这个人一对一谈话。
总之我就是对他没辙,不安让我的心跳加快起来,那究竟是因为他很像干也,或者单纯是因为我感到不安?
我实在无法分辨是何者。
“老师来办公室有事吗?”反正先用问题来敷衍一下自己的窘况吧!针对我随口提出的问题,玄雾皋月认真地回答。
“学园长有工作拜托我,我得把学生名册译成法语才行,因为那边有几所跟礼园有关的大学。”
“喔,是要送出我们的名册吗?”
“嗯。对黑桐同学来说,可能是相关的话题喔!你跟黄路同学可是留学生候补双璧呢!”
……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露出笑容搪塞过去,但在即将走过玄雾老师身边时,我突然停下脚步。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没问过老师。
“玄雾老师,您知道现在学生间流传的那个传闻吗?”
“啊,你是说妖精的事吧?我有听说过。”
“老师相信吗?啊、我当然是不相信的啦!”如果被人知道相信妖精,感觉蛮不好意思的,所以我便在语尾补上一句说明的话。
但是他却用温柔的笑容看着我说:“妖精在日本或许是很罕见的传说,但在欧洲那里可是很普遍的喔!在苏格兰有猫妖精跟狗妖精的可爱故事,我还蛮喜欢这些故事的。”
我想起来了,玄雾老师原本是住在国外的人。那边的大学在民俗学里还把妖精分成独特的一类,看来我这问题并不会太小孩子气。
“猫妖精……是指穿长靴的猫吗?”
“喔?你蛮清楚的嘛!日本故事里也有会说话的猫,所以这应该不算那么特殊吧?”看,开始有股充满知性的香气了。
我决定顺势继续聊下去。
“那么,欧洲真的有发生过妖精恶作剧吗?当然,我是以自然现象、地方风俗的角度来问的。”
“最近是不太常听说,偷换小孩的事偶尔还是会发生,只是来帮忙农务的‘外来者’已经不存在了。”
老师又继续说了下去。被称作帮忙小人(Brownie)或敲击小人(Knocker)的妖精,会来到家中或矿山等地帮忙工作,据说他们是转化自不住在村里的外来者。村子所构成的社会无法容下多余存在的系统,所以从其它村落流浪而来的外来者不容易被接受。结果造成他们只好居住在森林或山上,等到收获季节再前来帮忙,以建立彼此的情感。
另一方面,往坏方向变化成的妖精是偷换小孩的始作俑者,他们会把有钱人家的婴儿换成不知从哪捡来的婴儿。
当时的社会,有家境越富裕就代表越被神青睐的观念,生活困苦的人们为了想得到受祝福的孩子,所以会把自己的孩子拿去偷偷交换。
“…那么,被偷换的小孩会变成怎样?”我无意间试着提出脑中浮现的问题,老师则是笑着回答道:“放心,大多很快就换回来了。那些可是有钱的家庭,要找回小孩相当简单。在当时,生下的孩子一定会送到教会一趟,没在教会受洗的小孩,就会被当成不存在的小孩。将会失去市民权。所以不管家境再贫困都会去教会付钱,让小孩受洗……不过,因为不受洗就会遭到拷问,所以一开始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就是说只要去一趟教会,就能知道哪里有谁生了小孩。偷换小孩这件事,是只有真正的妖精才能办到的神秘现象。”
“喔,老师您相信有妖精存在?”
“我认为有,但我并不喜欢它们。真正妖精所做的恶作剧都很过分,现在谈的偷换小孩就是个例子。妖精会在经过几年后,突然把小孩送回亲生父母身边。而回来的孩子几乎都变成了白痴,这只会让双亲困扰,不会有任何喜悦。”
的确,要是说恶作剧似乎有些太过分了。谈到妖精,想象中一定都是纯洁的,像这样负面的印象,我似乎得将它彻底抹灭掉才行。
“……唉呀,抱歉。我说太久了。”
“不会,我觉得很有趣喔!那么老师,我先告辞了。”我再敬了一次礼,便快步离开玄雾老师的眼前。



午后,我决定前往十一月烧掉的学生宿舍看看。我没有抱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觉得那个被叶山英雄烧掉的宿舍,起码也得去查看个一次。
东馆的周围拉起了绳子,挂有禁止进入的牌子,于是我跨过绳子走进东馆之中。
……东馆被烧掉了一大半,并排在房间的东侧墙面整个不见了,就像是被什么大怪物用利爪一挥一般。
原本属于房间的区域现在全都烧毁崩塌,感觉像是一碰就会变成灰烬。跟它相对的西边走廊,反而很完整地幸存了下来。若光只是走在走廊上,其完整的程度,甚至会让人认为根本不曾发生过火灾。但是打开烧毁的房间大门后,眼前只有外头的景色,以及只剩一点地基的废墟而已。
我在这么一栋对比强烈、有如前卫艺术般的建筑中漫步着。
……那位名叫叶山英雄的纵火老师,我只看过他一次,他主要负责三班到五班的课程。一次都没来过A班。
我只知道在早晨礼拜时,叶山英雄总是一脸无聊地翻着圣经,记忆中的他是个大约三十岁的男性,脸孔也如人格般恰如其分。
“调查那种只见过一次面的对象,真蠢。”大致逛了一圈后我便打算离开,下到一楼就穿越走廊走向大门。就在这时,一个曾经看过的人影从大门向我走了过来。
这位有着长长黑发兼具凛然美貌的人物,在礼园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
学校的地下掌权者黄路美沙夜,不知为什么走到离我约两公尺处就停下脚步。
她看着我的脸,并露出微笑。
“情况怎么样?之后有什么进展吗,黑桐同学?”黄路美沙夜用温柔的口气说道。一瞬间,我感到背脊发冷。
我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光是如此就直觉认为,她是昨天对我“打招呼”的妖精的主人。
——唧、唧、唧。我却是听到有如昆虫鸣叫般的声音。
这样下去就会步上昨天的后尘了,我又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夺走记忆,然后呆站在这里几小时。
虽然懊悔自己为何没戴手套,但现在也只能一拼了。
我一边直盯着眼前的美沙夜,一边感应空中不自然的温暖地带。
……式是如何判断我不知道,但说道探知热源跟加速,我已经有独当一面的实力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不自然的温暖。
“在那里!”我空手一把抓住已经逼近我胸前的“那东西”。
手中的确感觉到抓住东西,但我看也不看那个唧唧叫的玩意儿,两眼着黄路美沙夜不放。
“唉呀,之前明明听说你看不到妖精的,难道你已经看得见了吗?”美沙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我说道。
她那种神气的态度,让我完全把她认定为敌人。
“……原来如此。昨天,我大概是跟学姐闲聊了一个小时吧?”
“没错,多亏如此,我才能完全了解你的一切。毕竟有整整一个小时嘛!关于你是怎样的人,只要有这些孩子,要问出来还不简单?”
黄路美沙夜一边抚摸着她的肩膀一带。
“唧”的叫声响了起来。恐怕那边也有妖精吧?
不对,在她的周围可以感觉到除了她以外的热源存在。我试着数了一下,总数超过五十只以上。
……对我这个看不到妖精的人来说,那是令人绝望的战力差异。
“黑桐同学,你很冷静嘛!竟然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连我在听到你的事情时都曾经惊讶过…你能理解吧?没想到在这个学校里,竟然有我以外的人在学习魔术。”
“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一开始我就知道有操纵妖精的人存在。不过感到吃惊的学姐为了除去我这个障碍,竟然慌张到埋伏等我,虽然这个行动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自己主动表明身份,看来你的程度真低啊,黄路学姐。”
在说完想说的话之后,我开始思考怎样才能逃脱。
原先我就只是负责找出原因而已,普通的打架我求之不得,但要以性命相搏的魔术师战斗,我一点也不想介入。
“黑桐同学,我从没有打算要除掉你,因为你是我少数的同类呀!比起互相争执,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理解彼此吗?”
“……一见面就直接派妖精下手,我想这不是要互相理解的行为吧?”
“你错了,这些孩子可以来建立一个有效率的沟通管道,但对你来说却以毫无意义作结束,真遗憾。”
美沙夜一副事不关己般地说着,里头不知有几分是真心话。
我——则是一边确认背后的脱逃路径,一边起了想听听他说法的念头。
“互相沟通,是在说我跟学姐吗?”
“没错,黑桐同学,光是看到你来到这个地方,这一点就让我对你有好感了。因为这里可是——”
“橘佳织身亡的地方吗?”她感到很满足般地点了点头,但她的眼神却像个没有慈悲心的女王,充满了冷冷的憎恨。
“她是在十一月火灾中来不及逃出的一年四班学生,学姐,你跟她认识吗?”对于我这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黄路美沙夜优雅地点头答是。
“佳织是我的学妹,从小学起就一直跟着我,像个可爱的每每一样。虽然不太聪敏,老是吃亏,但却是信仰比人和人都虔诚的温柔女孩。但是她却死在这里。她明明没犯任何非死不可的罪孽、明明是个好孩子…信仰虔诚的她,就因为这样才会选择那条最艰辛的道路。”
美沙夜真的很痛苦、悲伤地说着。但是,在这之后的她便丝毫没有慈悲心了。
“可是她们一点也没有悔改,佳织都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姓名,她们却还是跟以前没有两样。那种东西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一年四班的学生全就该拿去烧掉,不是吗?”
“你是说,一年四班的学生杀了橘佳织?”
“——如果是那样——不,若真是那样还有救赎的机会。黑桐同学,佳织她是自杀的。这意味着什么你是不会懂的。”
黄路美沙夜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她话里模糊不清的部分太多了。看来一年四班就是橘佳织被烧死的原因。但是……“我不会懂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也无所谓,因为到头来,这些骚动的原因就是为了替橘佳织报仇吧?”
“没错,那些人只有地狱深处才适合她们,我不允许她们在这所学校里过着安稳的日子。”
“你真的打算杀光她们吗?”我间断地问道。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因为黄路美沙夜也并不认为一年四班的学生是人,所以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人……不,应该是除去她们吧!
但是,她却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要是杀了她们,她们就不会进入地狱。所以我说你是不会懂的…我不会怪你……住手吧,黑桐同学。我不想和你起冲突。”
说完,她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肩膀上的妖精。
“你应该看不到吧?这孩子怀着你的记忆呢…很美吧?你的回忆冰冷又滑顺,有如大理石一般美丽、中心却燃烧着强烈的火焰。我虽然看不到那中心,但光靠触摸就能知道那是非常纯真的东西,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名为黄路美沙夜的学姐说完后,便呵呵笑了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对,那是三年前两仪式跟干也一起出现在我眼前以来就不曾有过的冲动……

不好好教训这个女人,我决不善罢甘休!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沉默地瞪着对方。
我的情绪已经激昂到不再去想“逃跑”这个字眼了。美沙夜轻轻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我很期待跟你互相了解。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黑桐同学?”
“没错,我一点也不想。”我立刻回答。美沙夜呵呵笑了出来。
“是这样吗?我跟你可是很相象的喔!比方说,对了——像是爱上亲哥哥这一点。”
“……咦?”听到她说出这件想都没想到的事,我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划来,而且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通红。
“你、你、你…”虽然我口中想说:“你在胡说什么!”但却偏偏无法说出口。黄路美沙夜则是愉快的闭上眼睛。
“我不是说过,昨天我从你的口中听了很多有关你自己的事吗?像是你哥哥的,还有你是魔术师的事,这些我都知道…我们连这种地方都非常相象。黑桐同学你在半年前学会魔术,而我则比你晚一点。”
魔术——这个字眼让我的思考快速冷静下来。美沙夜是说——学会魔术。
“没错,佳织死了,我为了报仇去学习控制妖精以夺走他人记忆的魔术,我不是为了寻求真理去学魔术,而是为了私人目的去学。为了佳织——采集跟她有关之人的记忆就是我的目的,我要把她受辱的痕迹全都抹消掉。其他人不是破坏有形的东西,也不是去杀人。如何,黑桐同学?这样算坏事吗?”
“我不管那些,但我知道威胁四班学生的人就是你。我也知道原因是佳织,但玄雾老师呢?”
美沙夜听完我的话,内心仿佛有些动摇般的皱起眉头。
没错,美沙夜用尽各种借口来替自己的行为正常化,光凭这点就可断定她所做的绝非善事。橘佳织死后,叶山英雄失踪后,玄雾老师才到礼园赴任,他跟这些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却被妖精夺走了记忆。
“你夺走玄雾老师的记忆,是多余的。”我这样断言着,因为我判断现在是攻破她理论装甲的最好机会。
但和我所预知测的相反,她仅仅动摇了那么一瞬间。
不,应该是说她看我的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志更坚强了。
“不对,一点也不多余。那个人不该跟那件事扯上关系。他所知道的事实,我得全部都夺走才行。
……这是什么意思?她像是拍案般强烈地断言。我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被压制,一边开口提出反论:“——为什么呢?”
黄路美沙夜甩了甩她那头长发后回答道:“这还用说吗?因为他是我的亲生哥哥。”
“……你说老师?是你的亲生哥哥?”简直难以置信。但她刚说完,我就有点能够理解了。
虽然非常偶然,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路美沙夜,不,应该说黄路家的小孩全都是*来的。
如果她的旧名是玄雾美沙夜,这种说法也不能一口认定是谎言。
她无视我的动摇,继续说道:“……没错,我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在知道佳织死后,我跟你一样对一年四班抱着疑问,于是我前去质问叶山英雄。在知道佳织为何做出那种事之后,我只剩下四班导师玄雾皋月商谈的手段……事情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了。
玄雾老师非常温柔,要夺走那个人的记忆虽然让我很心痛,但为了要认识他,我只好夺取他的记忆。
不过,现在我觉得那么做真是走运,老师的记忆,确实证明他就是我的哥哥。
哥哥他对佳织死亡的真相一清二楚,明明很简单就能去告发,不去告发就会让自己内疚而痛苦,但哥哥为了学生,最后还是决定沉默以对……当我逼迫他时,他说:“比起死者,应该要更敬重生者才对。”
但是我绝不能认同,我不会原谅她们明明把人逼到自杀,却还若无其事般地过日子。
最重要的——我无法人受着看到哥哥为了这种肮脏的事而感到心痛。所以我夺走了皋月的记忆,包括我是他妹妹的记忆,还有关于那件事的记忆,一切的一切,我都夺走了。
皋月他只要毫无烦恼地平稳度日,并且爱着我就行了。什么回报之类的东西——我一点都不需要。”
……我无话可说。非常相似。什么相似?谁?跟谁相似?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虽然相似,但我们之间也仅仅是相似而已。
希望的形式、想要的内容、还有为了那些事所付出的努力。只是,这样还是不同。
“——你不过是在利用他而已吧?你让老师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导师身份守护一年四班的秘密,然后自己却能假装没有这回事,口头上还有办法说出‘喜欢他’这种话。”
“那也即将结束了。黑桐同学,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很相似,所以我也能理解你内心的纠葛。如果是我的话——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所以成为我的伙伴吧!”黄路美沙夜说完后便伸出她的手。
黑桐鲜花盯着那只手不放。就像是在盯着……一个不可原谅的仇敌一样。
“——如果你接受我的条件,要我当作没看到也行。”我说出了违背内心的话。但是——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就算要把黄路美沙夜——
“如果你可以拿回我失去的记忆…”杀掉,我也要夺取那种力量。
“失去的记忆?”
“对,在我没有喜欢上干也的时候,那段决定性瞬间的记忆,在我察觉到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所以,如果你能取回那份记忆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本人不知道的过去,那不是记忆,只是单纯的记录。妖精能掠夺的,只有你的记忆而已。”
……原来如此太好了,我内心不禁送了一口气。
“那么——交涉决裂了吧?”好,接下来只有奋力一搏了。我决定冲到美沙夜面前,赏她一发我的必杀踵落踢。
在我静静把重心往前移时,黄路美沙夜又开口说了什么。我已经不打算再继续交谈,所以准备听过就算了。
“黑桐同学,你应该知道制作使魔需要材料吧?”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一瞬之间,我了解到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思考能力如此卓越。
“那么——你从刚刚就一直握着的那个东西,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呢?”美沙夜笑了。
我把视线投向手上握着的那个东西。原本看不到的东西,现在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个妖精,跟我想象的形象有点不同。
——那是我只见过一次…有点像叶山英雄般的小人。惊讶之余我松开了手。趁着这个空隙——美沙夜的手抓住我的脸。
我的意识就像在高空弹跳一样,直直坠落了下去。


/3





那家伙说过:“回忆明明就可以像影片般被记录下来,为什么还能够把它遗忘呢。”
我回答:“因为大家都随意遗忘记忆啊!”
那家伙说:“你一定还记得,只不过想不起来了而已,跟无法记录的我不同,人们的记忆是不会丧失的。”
我回答说:“如果想不起来,就等于是失去了。”
那家伙说:“所谓的忘记乃是记忆劣化而已。回忆是不会失去、只会日渐褪色的废弃物。你不觉得可惜吗?人们竟然让永恒的东西生了锈。”
我无法回答。
“不是永恒这回事,就是一种永恒。”那家伙说:“不回归永恒是不行的,因为感叹会再度重生。就算你能彻底忘记,记录还是确实刻在你的身上。”
我说:“永恒这种东西,是谁决定的?”那家伙回答:“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一直在寻找它。”
——我这样想…对于连思考都做不到的那家伙而言,解答并非自己求得,而只能在他人身上寻找。
…我被一阵“叩叩”的敲门声给吵醒。
窗外天空一片灰暗,让人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早晨还是黄昏。
看看时钟,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黑桐同学,你在吗?”我听到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只好一边设法克制因为睡太多而产生的头痛,一边打开有人敲着的房门。站在走廊上的是修女之一,她看我的神色浮现一股疑惑,应该是因为看到我这个陌生的学生而疑惑吧?
“我是两仪式。打算在第三学期时转进来。”说完,修女便“嗯”一声点了点头,然后说明她的来意。
因为黑桐家有人打电话来,所以她来叫鲜花去听电话。
鲜花的家人中会选在今天打电话来的,应该只有那家伙而已吧?
“那么我去帮她听可以吗?因为我跟黑桐同学的家人也很熟。”
“对喔!两仪同学跟黑桐同学是亲戚嘛!这样应该没问题,电话转接到大厅旁的电话室了,快去那边接吧!”
修女行了一个礼后便来看来。我脱下鲜花的睡衣,换上了她的礼园制服后便离开了。
宿舍的大厅……我想应该是指大厅门口吧?
昨天来到这栋宿舍时,我看到大厅沙发前放了一具没有号码盘的电话。
根据鲜花的说法,从外面打来的电话都会先转接到修女所在的舍监室,电话对象如果不是跟学生有关的亲戚,似乎一律会被挂断。
只有修女们认为电话对象“无害”时,才会把电话转接到大厅去,这是一套学生起码还能保有一点隐私的系统。
在走到没有人影的大厅后,我拿起了话筒。
“喂喂,是鲜花吗?”话筒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男生。
“鲜花她不在,新年一大早就打电话来,你还真是爱护妹妹呀!”不知为何,我刻意用冷淡的口气说了这些话。
电话另一侧的干也则是“呃”的一声,立即把想讲的话给吞了回去。
“……式,为什么是你来接电话?”
“我不是说鲜花不在吗?那家伙一早就很有干劲的样子,看来是打算早点解决早点回家吧。”
“……是吗。鲜花就算在家里也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何况她也说在宿舍里还比较能放松。”
“对那家伙来说,可不是放松就能感到满足的吧。”干也根本听不出我话中的涵义,似乎正侧头四靠着。
……算了,听不出来也好。
“那打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干也?”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状况如何呀!”
“谁知道啊,你明天再打电话问鲜花本人好了,再见。”
“什么再见……喂,等等,式!我们连一分钟都还没讲到不是吗?”干也慌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自己映照在旁边玻璃上的脸,里面出现的我手拿着话筒,表情有点不快。
……不知为何,感觉好像很生气一样。
“这是打给鲜花的电话吧?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不是吗?”
“当然有!我真的很担心式在作什么才打来的,再多聊一下啦。更何况要打电话进礼园,也只能用打给鲜花的理由啊。关于这些事,鲜花没跟你说吗?”
“……是吗。想想的确是这样没错,那没办法…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因为礼园一天只能也只能转接一通电话。”
干也遗憾地说,
……是吗,今天就要在这里道别了吗?
“干也,等等。既然你很闲就拜托你一件事。因为在这里无法知道,所以你能在外面调查看看吗?是有关一个叫叶山英雄的前礼园老师,还有叫玄雾皋月的老师,你找得到像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前的经历吗?”
“——不确定耶,没试过还不知道。”这就是干也答应的回答。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不知道也没差。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太勉强喔!那么,因为我还得找回一个人跑去散步的鲜花,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
“啊,等等。我也有件事要拜托你,礼园里应该有个叫橘佳织的人,你能不能查查她的成绩?像是体育课出席率之类的……因为礼园都把资料整理成书,在外头实在没办法取得。”
……?干也说出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应该有什么意义在里面吧?
“知道了,有空的话我就去设法解决。”说完后,我就挂上了话筒。


忘却录音/

4


沉睡吧,黑桐同学,在那虚无的沉眠中,我会重现你的叹息——黄路美沙夜在我耳边如此呢喃着。我处在半梦半醒之间,闭着眼睛凝望着什么东西。
在那仿佛梦境的过程中,我一直看着永远——



“我不要那样,我想要与众不同。”
……小时候,我曾对父亲这样说过。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感觉似乎非常遥远,遥远到连父亲和自己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从有记忆开始,黑桐鲜花就很喜欢“独一无二”这个字眼。虽然那跟束缚没两样,但我就是无法不去喜欢那种感觉。
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我就是不想跟周围的人一样平凡地过日子。
理所当然的醒来、理所当然的生活、理所当然的睡眠,我对这种事感到轻蔑。
我就是唯一的我。所以,非得跟任何人都不同才行。在心中漠然抱持这种想法的小孩,因为不太清楚什么是特别,所以一直相信比周围优秀就是“与众不同”。
为了想早点像个大人,我舍弃了可以容许天真的短暂幼年期。
我把勉强学来的知识当作自己的秘密,对周遭装出一副普通小孩的模样,并借由这么做,变得比同年龄小孩还特别。
我不想当天才,也不想被当作是好学生,因为那样一点都不特别。
我非得要达到的事,是用言语也无法形容的某种“不一样”。
不是第一名也没关系,就算是最弱的人也无所谓。我只是……想成为特别的存在而已。
就因为如此,我舍弃了许多东西,开始慢慢跟周遭脱节。
我利用取得的知识来伤害、疏远、吓唬接近我的人。
结果让我相当满意,于是我开始舍弃更多东西,接下来除了老师跟朋友以外,连双亲都开始对我敬而远之,我终于取得沉静的自我。
那时候,我没有支配黑桐鲜花的感觉。虽然不是回到原点,但我逐渐接近出生前原始的地方——就是这种感觉。还是个小孩子的我,无法分辨那是个错误。
只因为它是令我感到舒服的事,对于是好是坏,我则完全没去思考过。
照那样进行下去的话,我的确可以成为不一样的人、跟别人不同的人、无法跟别人一起生活的人……只为伤害他人而存在的人。但是,我察觉到那是非常吃亏的一件事。
并不是什么正义伙伴或白马王子前来劝诫我,是不知不觉间、很自然的,我开始后悔错过许多更有趣的东西。
“……鲜花你在做什么?一个人玩很无聊吧,快点回家,已经很晚了不是吗?”有个少年每次都这么说,然后前来迎接我。
我总是孤单一个人,因为那样很快乐,所以我讨厌那个来接我的少年。
更过分的是,我甚至认为他是只是个拥有符合年纪举止的少年罢了,因此我看不起他。但是,少年总是会来接我。面对连双亲都不开口说话的我,他的微笑非常自然。
那之中并不存有盘算,少年完全不考虑任何得失地对我说话,虽然我每次都在内心轻蔑他是个呆瓜,但少年却不在意那些,还是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
虽然那是身为哥哥才会做的行为我认为就算我是别家的小孩,少年还是会这样对我。
我期望与众不同。而他,就只是静静的存在于那里而已。
虽然心有点痛,但我还是一成不变地浪费每一天。
那股变化,为什么会产生呢?回过神来之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仿佛追着那个少年。
快被狗咬时前来帮忙、双亲生气时在庇护我、或是快溺死时救我上岸之类的事,在我身上完全没发生过。
我没有任何理由,爱着哥哥。因为他富有人性?但对于自己做出墙壁隔开他人的我来说,原本就不可能喜欢上什么人。
真的是毫无理由,某天醒来之后,我就爱上了哥哥。那时,我憎恨身为哥哥的少年。
对于力求成为特别的我,为什么非得爱上那个有够平凡的对象?我很不理性地愤怒着。
但是,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再怎么否定,我还是一直观察着少年。
一个人玩到傍晚,然后等他来接我,这已经成了我每天的动力。
我那副轻蔑的笑容,果然只是幼稚又从未思考过的轻蔑笑容,而且反倒让我感觉寂寞起来。
…-理所当然的醒来。
…-理所当然的生活。
…-理所当然的睡眼。我讨厌这种生活,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好几次我都想跟哥哥陪罪,黑桐鲜花长久以来一直很过份地对待哥哥,却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
……但是,我已经说不出口了。我只不过是…害怕一直过着那种生活而已。哥哥,谢谢你让我察觉到这些事。
……这种台词,对于已经舍弃天真幼年期的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但我思考着,哥哥到底对我作了什么事?干也并没有彻底赢过我。干也也不可能对我说教。
因为如果这样,我一定会反击,辨到他无话可说才对。
毫无来由的心境变化,以及没有开端的爱情。等到察觉时,只有强烈爱他的这个事实存在。
——不对。一定有什么理由才是。
只不过我遗忘了,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已。那么,就非得想出来才行。
为了让我能相信自己。为了让我能发誓这份爱恋的心是真实的。
如果做到这点,鲜花——就一定能说出有生以来的第一句对不起吧!
虽然口气大概会很拙劣,但这样就能用率直的心去跟哥哥道歉——




“鲜花、起床了,这样会感冒哦!”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种男生般的口气让我缓缓张开了眼。
有人把我抱了起来,凝视着我的脸。我的腰部有种坚硬、冰冷的触感。朦胧之中,我知道某人叫醒了睡在走廊上的我。
“是干——”我正把对方的名字说到一半时,发觉对方是个黑发女子因此闭上了嘴。
我跟女孩…两仪式,无言地彼此对望。
“…………”式突然放开了手。
我被她抱着的上半身,就这样“砰”地跌到地上。
“你这笨蛋,干嘛突然放手!”我的背部狠狠的撞上地板,气得我站了起来。
式用不带情感的眼睛瞥了我一眼,胡乱瞎扯一个借口说道:“这样一来你就清醒了吧?”
“嗯嗯,醒了。我完全清醒了!真是个让我忘记作梦内容的爽快起床法啊!”
“什么啊…你又被摆一道了啊?”听她这么一说,我想了起来。包括跟黄路美沙夜的对话,还有之后发生的事。
我抓住妖精,随后趁隙被带入睡眼之中,然后现在在这里跟式谈话。
“咦,奇怪。虽然我被打败是事实,但这次似乎没被取走记忆,因为我的记忆还十分鲜明。”
“那你看到操纵妖精的人了吧?”我“嗯”一声点了点头。
虽说意外是很让人意外,但这次事件的元凶已经很清楚了。我瞄了手表一眼,发现在事件之后时间并没有经过多久。
她恐怕打算在这里把我处理掉吧,但下手前式正好赶到,所以才不得已因此撤退。我猜过程差不多是这样。
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被两仪式救了一命。
“……式,谢谢你”为了不让式听到,我很小声地快速说出这句话。然后,我便告诉她这次的元凶就是黄路美沙夜。
“黄路美沙夜,是昨天那个高个子的女孩?”
“嗯。她跟我一直对峙到刚刚,不过似乎因为式来了所以逃走了吧。”
“是吗…”式点头说道。
但她却将手指放在嘴边,一脸无法释怀的样子。
“式,怎么了?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
“因为,那家伙明明自己忘记了啊……”式说出一段没头没尾的单句。
……可是,那也是个充满涵义的句子。美沙夜自己都忘记了,也就是说……
“算了,反正人都会忘记一、两件事的。对了鲜花,干也有打电话来。他要我们试着调查一个叫橘佳织的女孩的在校成绩。”
“…-咦?”式的台词,让我意外到停止半调子的思考。
我无法容许干也牵扯到这种事。他曾经在夏天卷入一场幽灵事件,事后整整睡了三个月。幸好干也因为一个人住才没
被双亲知道,昏睡的身体也有橙子老师照顾所以还好,但若是没有橙子老师的帮忙,他大概没两天就死了吧!
从那之后,为了不让干也扯上什么无聊的麻烦,我就一直盯着他。
……那家伙只对这种麻烦事会意外地敏锐,去年十一月的宿舍火灾,他就做出了不少推理。
因此,对于这次的事件我一句话也没跟干也说,明明也要求橙子老师要保密了。为什么会在这绝妙的电动机打电话来,还说要我们调查橘佳织的成绩?到底干也是从谁那边听到这次的事——
“……原来如此。根本不用猜了,元凶还是你吧,式。”
“什么啊,是你自己不在房里的啊,看样子他明天也会打来吧,中午过后待在房间里等不就得了。”
虽然她不是在说那件事,但我又发现到…这么说来,干也的电话也被她接走了,因此我瞪着式的眼神更加险恶。
式则完全不理会我的眼神,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照干也所说,体育课的出席率似乎很重要。鲜花你认为呢?我完全不知那家伙在想什么。”
“体育课的出席率?”那是什么?
在我猜想这之中隐藏有什么新暗号的同时,突然有个念头闪电般地冲进我的脑海中。
黄路美沙夜说过,橘佳织不是被火灾波及,而是自杀身亡的。
我放过让黄路美沙夜说出事件核心的机会。那就是橘佳织…-
“…-自杀的、理由。”说完,我便跑了起来。
我离开了因火灾而半毁的旧校舍,拼命跑出森林。有如被什么东西附身般拼命地奔跑。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要调查学生的健康状况,只有去保管病历的保健室了。
我在那里发现了橘佳织的健康报告还有保健室的使用记录。九月后的体育课全都是在旁观摩,十月后跷课变得更严重,在火灾发生前一周,连一次都没到过学校。
为了保险起见我问了保健室的修女,果然她曾经和修女商量过某事。我的心里暗自确信,所有的牌都掀开了。


/4


太阳下山了,校内混乱的学生各自回一间,礼园的宿舍门禁自下午六点开始,之后学生们就没有所谓的自由存在。
我跟鲜花在餐厅与住宿生一起解决晚餐后,回到了我们的房间里。窗外早已被夜晚的黑暗笼罩。
能听到的只有风吹过树木的声音,宿舍的气氛孤独到让人感觉有股寒意。
光是这点就让我相当中意,如果礼园不是强制住宿制,要我真的转学过来也无所谓,因为市中心的高中实在太烦人了。我边想这些事边坐到床上,鲜花锁好门后,长发飘扬起来转身面对我。
“式,你藏了什么东西吧?”鲜花坚起食指往我这边瞪来。
“我才没有藏什么东西呢,你才是有事瞒着我吧。”
“我说的是物质上的东西!你别说那么多废话,快把刚刚在餐厅偷拿的刀子交出来!”鲜花用一副想找我吵架的口吻说道。
……真令我惊讶。正如鲜花所说,我刚才把餐厅用来切面包的刀偷偷藏到袖子里。
但我没想到会有人察觉到,看来我的暗器术也生疏了啊…虽然说最近大剌剌地带刀让我不习惯藏起开口,但被鲜花这种外行人识破,我直介奶步太多了。
“那只是吃饭用的刀子而已吧!鲜花你不必太在意。”大概是因为被看破的关系,我闹别扭般的回答她。
鲜花不理会我的话,向我逼近了过来。
“不行,就算是没开封的刀子,在你手上也会变成达姆弹(注:始于十九世纪末英国在印度达姆达姆兵工厂生产的*,属于扩张性弹头,贯穿力不强,却可造成极大的伤害,因为对中弹者太不人道目前已被禁用)一样的凶器,我可不容许在礼园发生杀人事件。”
“不,杀人事件跟死亡意外不同,快把刀子拿出来,我们的目的只是察明原因而不是解决问题。”
“……骗人,你明明就干劲十足的样子”一点也不打算交出刀子的我,回瞪着逼近而来的鲜花。
……就算是我,也不会为了恶作剧而拿走刀子。我没跟鲜花说,但早上起床前,我曾有股奇怪的感觉。
我不知道跟睡着的我意识同化的玩意儿是不是妖精,但要是有下一次,我绝不会放过它,因此我才拿上刀来当作武器。而礼园的餐具设计相当讲究,我很中意,所以我决定回去时就把这把刀当作观赏用,好好地保管起来。
在我保持沉默时,鲜花已经走到我面前来了。
“式,不管怎样你都不打算交出来吗?”
“吵死了,你很烦耶!就是这样才会被干也放鸽子。”我说出了几天前在元旦发生的事。
但这似乎只会让鲜花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而已……
情况好像更糟了。眼前鲜花的眼神,“唰”一下地变得毫无感情。
“——我知道了,那我只好用武力抢过来了。”她说完这句恐怖的话后,就往我扑了过来,坐在床上的我完全无法躲过扑上来的她。
于是我跟鲜花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倒在床上。
……以结果来说,刀子还是被鲜花抢走了。鲜花的表面看起来虽然可爱,但其实非常易怒,这样的她要是真的生气,可是会引起大大的骚动,让人联想到受伤的熊这种动物。要让猛兽安静,言语跟反击都没有意义,我作出这个判断后,只好把藏起来的刀拿出一把给她,结束这无意义的扭打。
鲜花拿着刀走向自己桌子,我则继续躺在床上。
“……你真是怪力,看看我的手,被你弄红了一大块,你平常到底吃什么为生的啊?”
“真没礼貌,我只有吃一点面包跟新鲜蔬菜而已。”
鲜花头也不回地把刀子放进抽屉,并且上了锁。我从床上坐起身子,看着她的背影。
“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不自觉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不过还真令人意外,你的运动神经真不错,这已经足以扑倒干也啦,鲜花。”突然之间,鲜花的脸整个红了起来。光看背影就可以知道,因为她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鲜花一边咽下没说出口的话一边转了过来,她的脸果然全都红了。
“你,你在说、说什么啊!”
“没什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样想而已。”
……虽然她的问题是出于我会这样想的理由,不过我不打算深究这件事。鲜花满脸通红地看着我,而我则用毫不关心的眼神回望着她。
在秒针走了大概百来次后,鲜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后开口了。
“——果然看得出来?”
“这我不知道,因为察觉到的人不是我。不过至少干也本人也没有发现,那就没关系了吧?”
“是吗…”鲜花说完安心地拍了拍胸口。
……其实知道她对黑桐干也抱有爱情的人不是我,在第一次见到鲜花时,是织一眼看了出来,式则是因为织才知道这件事。
若没有织所带给我的这份知识,我也发觉不到吧?不论是她只对干也严格的理由,还是她在他背后犹如说给自己听一般--从不使用“哥哥”这个字的理由。鲜花在回复原先的冷静后,这次反过来盯着我瞧了。
“不过真让人不爽。式,你很有自信嘛?”她丢过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听见这个无法理解的问题,我感到疑惑而侧着头。
“我是指你觉得东西被我抢走也无所谓这一点,真的是很让人不愉快。”鲜花焦躁地重复了同样的台词。
被抢走是在指谁?从谈话来推测应该是干也吧?可是干也又不是我的东西。虽然很令人悔恨,但他不是身为式的我的东西——不行,接下来是禁止考虑的事了。
背后忽然有阵寒意,于是我停止了思考。
“……鲜花啊,那个家伙真的有那么好吗?而且你们是亲兄妹吧?”为了掩饰,我决定提出令人讨厌的问题。
鲜花回了句:“说的也是……”接下来两眼游移地回答道:“式,坦白讲。与其说我喜欢特别的东西,还不如说我的性格会被禁忌所吸引。所以干也是我哥哥这点完全不成问题,我反而还会觉得兴奋呢!何况我认为,喜欢的对象是近亲,这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鲜花用一副冷静的表情说出很不得了的事。
……看来,那男人对怪家伙而言还真是充满吸引力呢!
“你这变态。”
“什么嘛,你这怪人”在几乎相同的一瞬间,我跟鲜花互骂着对方。但那并未含有嫌恶或轻蔑,而是真正率直的意见交流。


鲜花说明早有事要,所以很早就睡了。我则是因为平常夜行习惯了,反而没办法简单入睡。即使时针已经过了两点,我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一直眺望窗外的景色。
外头没有亮光,只有树木构成的黑暗。连月光都无法照入森林,让这间宿舍有如深渊般的寂静。
我一边单手耍弄餐厅拿来的刀一边看着森林与黑暗。在餐厅拿到的刀有两把,一把是为了在这里使用,一把刚是为了带回家而拿,不过,想带回家的那把被鲜花拿走了。
虽然希望不必用到剩下的那把刀,但那果然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你们今晚相当忙碌嘛…”我看着窗外的景色,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在礼园黑暗的夜晚里,有无数只像萤火虫般的东西在飞舞。数量不止十几、二十只。跟昨晚只有一、两只相比,看来今晚似乎特别活跃。
应该是因为我跟鲜花在到处打听吧,操纵妖精的人急忙提早了预定的工作。
“看这情况,想不使用这玩意也不可能了。”我看着反射昏暗月光的刀子,说出这句话。
在礼园过夜也是最后一晚了,不论结果如何,结局会在明天到来已是既定的事实。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5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忘却录音

5/


我说道:“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回答道:“还有可用的手段吧?坏掉的东西,把它修好就行了。”我说道:“但是,我修不好。”
他回答道:“那就由我来吧--你并没有罪,美丽的东西,不需要接触肮脏的东西,你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我说道:“……我是美丽的吗?虽然我一直抱持这种信念活着,但现在的我没有自信了。”
他回答道:“你并没有变得污秽,就算无法完全压抑心中的黑*绪,但你的手仍然是白的。”
他点点头——温柔的笑了。
“自己的手一定得保持美丽才行,这个世界上不容许有那样的污秽。污秽由污秽自己解决是最好的作法,因为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清除污秽就一定会被污秽沾染,这个不祥的循环,我们把它称为‘诅咒’。”
他说,为了不被弄脏,我只要使用自己以外的某样东西就行了。我没说话。因为就算那样,结果也还是——
他回答道:“人终究得回归永远,重现那个叹息。就算打算忘记,记录还是确实刻画在你身上。”
我说道:“我并没有忘记什么事。”
他回答道:“忘却是无法意识到的缺陷,人不可能不忘记任何事。”
…-那么,我断绝的记忆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欠缺的部分是什么呢?”他回答道:“那是对哥哥抱持的幻想,你如果希望的话,我就替你重现那个缺口吧。”我回答他:“YES。”





一月六号,星期三。
天空依旧布满乌云,天气还是阴阴的。
“……七点、半。”我确认一下醒来的时间……真不敢相信,我竟然睡过头一个小时。我匆忙起床,把睡衣换成制服。
虽然叫了睡在上铺的式,但却完全叫不醒她。看来她昨天很晚睡吧?没换睡衣,穿着制服就睡着了。
不管寒冷或炎热都没有差的式,身上只盖一条棉被就睡了,模样有如雕像一般的平静,于是我放弃叫她起床的念头。
我们原本的任务就是查明真相,昨天跟黄路美沙夜交手后,我没去找她是因为没有必要。就算查出事件的犯人,我跟式也不需去抓她。
…说实话,我也不认为黄路美沙夜会乖乖待在宿舍里,事实上,她昨天也跟学园长提出回家的外出申请。
也就是说,单就文件的记载,黄路美沙夜从昨天早上起就不在礼园校区内了。
从这件事来看,她应该不会现再我进行接触了……但是,明明头脑聪敏又有热情的她,说不定还没放弃邀我加入的打算。
前天白天跟昨天白天,美沙夜总共跟我接触了两次,到头来都因为式的打扰而没有结果。
虽然她在露出真面目后,今天不太可能再来找我,但俗话说“无三不成礼”,为了预防万一,我把蜥蜴皮做的手套放进口袋后,离开了房间。
走在有如冷冻库般寒冷的走廊上,我到几个一年四班学生的房间拜访。大部分的学生都不在,偶尔留在房里的人也无法好好交谈。
她们的呼吸都很急促、目光涣散,简直就像毒瘾患者一样。她们有如看着仇人的目光瞪着我,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能跟她们好好的谈,如果是式,应该会瞪回去然后继续质问她们,但我没有采取那种没有效率的行为。我决定放弃跟一年四班的学生谈话。询问的对象也不只有学生,于是我便离开宿舍前往校舍。
为了取回浪费的时间,我简短向修女问出必要的事后,又回到宿舍里。在我为了整理手中的情报而回房时,式仍然还在睡觉。
……虽然心里有点不满,但期待“眼睛”会思考的我也实在太肤浅了。我整理一下思绪后坐到椅子上。
——那么…从昨天在保健室查到的资料里,我大概猜想得到橘佳织的状况。体育课时只观摩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如果生理期来了,修女们也只能让她休息。在礼园里不上体育课,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但重点不在她常在一旁观摩,而是观摩日与她健康检查日之间的关系。其他高中是怎样我不知道,不过礼园可是替学生的生理期作了张详尽的表格。依据这张表格,橘佳织的生理期出现在原本不可能的日子,因而体育课只能观摩。这点不自然再加上她的籍口,可让人联想到相反的方向。
在我问过了修女后,得知她在十月时确实有请教过生理期延迟的问题,修女虽然安慰她说,那应该只是因为压力造成的变化,但对于不知事情真相的修女来说,这个回答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橘佳织应该不是生理期延迟,而是生理期没有来吧。
……也就是说,这个…她应该是怀孕了。若事实真是如此,那可是十分充足的自杀理由了。刚开始虽然只因为生理期没来而不安,但肚里的胎儿的存在感却一天天的增加。从九月开始经过约三个月后的十一月,她的精神状态应该已经压迫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在礼园怀孕是比杀人还不道德的行为,原本禁止离校的学生竟然私自外出,最后发生性关系甚至怀孕,要是学院长或修女听到一定会昏倒吧?除了对橘佳织本人的轻蔑外,她的双亲一定也不会原谅这个女儿。
橘佳织每天得担心事情败露,又毫无解决的办法,如果要堕胎一定得到医院,只是上街还好,但若扯到医生,对方一定会跟学校联络,小学开始就是礼园学生的她,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密医,她只能一边担心终会鼓起的肚子,一边过着犹如死刑犯的日子。
虽然我不认识橘佳织,无法说些什么,不过那是她自作自受吗?
……不对,从黄路美沙夜的的口气看来,橘佳织应该不是会违反校规的女孩。那么——
“应该就是在宿舍内被人侵犯……对象果然是叶山吧!”这样的话,每件事的感觉就能串连起来了。
叶山英雄跟橘佳织发生关系且让她怀孕,为了把证据——也就是怀孕两个月的佳织消灭掉,所以他放火烧了宿舍。
……虽然有点笼统,不过事情真相应该离此不远吧!我一个人在那里点头称是。但是,还是有个让人介意的部分。
辅导橘佳织的修女说是因为压力,我不认为那是没有意义的安慰。修女们说不定知道橘佳织处在压力的环境里,又说者是身为老师的她们都察觉有异,却又无法说出口的压力。一年四班的学生到底在联合隐瞒什么?
“——联合欺负吗?”我喃喃说着,感觉好象又接近了许多。
原本一年四班的学生多是从高中才来就此读的人,跟纯粹是基督徒的橘佳织一定有合不来的地方吧!
但是四班班长是绀野文绪,我不认为性格直爽的她会坐视这种事不管。
橘佳织会受到全班迫害,一定得有足够的理由才地。比方说,像是…
“被班上同学知道自己怀孕的事。”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四班学生集体欺负怀孕的橘佳织,橘佳织无法跟修女商谈怀孕的事,而绀野文绪也认为她自作自受所以旁观不管。
结果,橘佳织自杀这件事发生了,而橘佳织的事也成为全班的共同秘密而隐瞒起来。
“但——这样又有说不通的地方…”虽然这么觉得,但找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用片段情报跟直觉来构成故事很容易,但收集足以断定真实的证据,我却相当不拿手。这种工作,干也非常拿手。
如果要用比喻来说,我是用想象力解开手法的侦探,而干也就是靠踏实搜查来确定逮捕犯人的警察。
我非常讨厌侦探小说那些嘲笑刑警、任意指出犯人的侦探角色,他们只靠推理所得的结论,便把“有可能”这件事说成是推理,然后秀出超越凡人的聪明来指出犯人。
侦探说,只会作例行搜查却抓不到犯人的警察很无能,但我认为无能的是侦探才对。
警察的工作,就像在沙漠里找出一颗宝石,他们进行艰苦的工作,然后把过去的事建构[x]人都能接受的形象。
但侦探却好像亲眼看到一样,在那里说明自己的空想来指定犯人,他们放弃在沙漠中寻找宝石的努力,只待在自己的范围内看待事物。
一种是设想所有状况,然后平等地一个个评价后找出唯一解答的凡人;另一种是把灵光一现当成事实,认定那是正确的方向并提出解答的天才。
的确,很多事实都位在侦探能想到的想法里,但我觉得想法贫困的人搞不好是侦探才对,因为被既定观念囚禁的人其实是后者。天才这玩意儿,到头来只能自己充当自己的对手。所以他们才会被说成孤独……没错,一直孤独着。
“哦,已经离题了。”我对自己感到哑然,于是把背靠到椅背上,边在心里叹息走到死胡同,一边看着时钟。
时间即将中午。窗外的天气依旧是阴天。
在我想迟早会下雨时,有人敲响房间的门。
“黑桐同学,你在吗?”那是我已经听惯的修女声音。
“是,我在房里,有什么事吗?”我边答话边打开门,对方果然是修女,她告诉我有一通我的电话。我立即知道那是干也打来的,于是便快步往大厅走去。

我闲散地走进大厅后,拿起了话筒。
“喂?是式吗?”话筒另一头响起一阵从小就很熟悉的男性声音。果然是黑桐干也。
“式还在睡,你竟然还特地打电话到礼园来,真关心恋人啊,哥哥。”我刻意用冷淡的口气说着。
电话那头的干也“呃”地咽了一口气。
“我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打电话来,我只是担心事情的发展所以才打电话的。”
“你想太多了,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不希望哥哥跟这种事有所牵扯。”
“我也不想参一脚啊!但没办法,你跟式都加入了,我怎么可能放手不管呢?”虽然我认为他放手不管也好,但现在这句话让我有点感动,所以我也没再多罗嗦什么。
……我真是令人失望啊,怎么会在这种半吊子的地方才显得现实呢…
“那么你有什么事呢?是要找式、还是要找我?”
“虽然是式拜托我的,但还是跟鲜花报告比较好。你要听我调查叶山英雄跟玄雾皋月的结果吗?”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耶——?”吞了回去。我有听说干也调查这回事。
真是的,我对式那种不考虑先后顺序的行为实在感到生气。
“——喔?式有拜托你那种事啊?我明明说过很多次不要让哥哥陷入危险,但她似乎还是没学到教训,一定是因为她不关心哥哥的缘故,所以把危险的调查推给你。哥哥也该快点跟那种女孩分手才是。”
我充满愤慨的台词似乎对干也毫无效果。
他哈哈哈地笑着回答说:“是没错,式她担心人的方法,的确跟一般人相差很多。”
……真是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有点高兴,他到底在开心什么啊!我不爽了起来,开始催促干也说出有关叶山英雄的情报。话筒那一端传来啪啦啦翻动资料的声音,看来分量相当多,还把资料整合成档案的形式。
……看来,电话不是从公共电话或手机打来的。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事务所,橙子跟秋巳刑警外出了。”干也这么说道。我也因为这事实而有点震惊。
“秋巳刑警——是指大辅哥!?”嗯,干也像在使性子般的点点头。
秋巳大辅是我爸爸的弟弟,人在警局当刑警。他在父亲的弟弟中年纪排行最小,可算像我们哥哥一般的人。因此大辅很中意干也,两人感情好到跟亲兄弟没两样。
“橙子认识的刑警好象就是大辅,过年时我跟大辅提到我们公司的社长,他便叫:‘那不是苍崎橙子吗!’今天他拿弟弟当借口去跟橙子约会,所长还说:‘不能拒绝黑桐叔叔的邀请。’”
不知在不高兴什么,干也很不满般地自言自语起来。
……没想到橙子老师的情报来源之一竟然是我们家大辅,不过这倒也不是完全无法相信的事,大辅在刑事课里也是个怪人,会跟橙子老师交换情报,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回到之前的话题吧!关于叶山英雄,鲜花知道多少情报呢?”干也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在担心我。
……这种说不出口的关心,我一下就能理解他在担心什么。
“没问题,你不用担心。现在听到的事我不会惊讶了,因为我大体上已经了解叶山英雄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就好。”话筒另一侧传来声音。干也在稍微犹豫一下后,开始说了起来。
“——直截了当的说,叶山英雄似乎让礼园的学生*,他把班上的学生带到外面,然后要她们办那种事。”
“——什么?”这句突然的话,我一时只能有这种反应。干也无视我的惊讶,一口气说出真相。
“我并不清楚她们实际上做了什么事,不过为了要活用礼园学生的稀有价值,应该不会叫她们做太过分的事。这样一来如果得提高价码,客人会舍不得出钱吧。他带学生出去的频率大约一周两次。每次只带几人出校,这种行为并非大胆也非谨慎,但叶山英雄经营得相当不错。原本他在繁华街就算有名,是个喜欢装阔的人。而一天天奢侈花费之下,他背负很多借款。那类的酒店大都有后台,说白一点就是黑社会,而叶山英雄就是跟那种人借钱。被债务逼到进退两难的他,只好拜托之前疏远的哥哥让他进礼园当老师。名义上是跟哥哥说要认真工作来还钱。但一开始的目的似乎就打算把学生带出去供人玩乐……
你应该了解吧,说到礼园的学生,除了是名门女校外还有额外价值。她们大多是有钱人的独生女,向叶山英雄讨债的集团也认为应该派得上用场。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可能只有一人,这些我不太清楚,但总之叶山英雄跟黑道都尝到了甜头,所以到了九月,几乎所有一年四班的学生都被带出去过,这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
接下来。干也把叶山带出去的学生姓名、顺序、日期、回家时间等都一一报告出来。当然,跟叶山有关的黑社会资料,他也调查得很详细。
“可惜的是,这些没办法当成证据。”干也轻轻地说着。的确,光靠干也调查到的东西无法让警察出动,而且也可能被学生的双亲阻止。
这可不仅是橘佳织怀孕程度的丑闻,而是能让学校全部消失的大事件。
“——鲜花,真抱歉啊。”在说完所有关于叶山的情报后,干也小声地说道。
因为事实太过严重而感到一片混乱的我,也只应了一声:“嗯。”
不过这样一来,一切都串连起来了。一年四班全体隐瞒的秘密不是橘佳织自杀,而是*团体的事。
她们一开始或许是受到叶山英雄的威胁而外出,但能保守这个秘密整整半年,不是叶山英雄一人能做到的。
照干也所说的情报,被强迫带出去的学生虽然占了大部分,但也有自己主动出去的学生在。
她们受到叶山英雄的控制,为了保住自己以及娱乐而守着秘密。
在高中前都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原本就很难忍受这里禁欲般的生活。我想对她们来说,叶山英雄的胁迫有如蛇的诱惑一样。如果把一切的罪恶归咎于叶山英雄,她们对自己也没有歉疚感,正因为如此,这个秘密才得以保守半年。
……不过,没办法完全说是她们的错也是不争的事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这所学校。
这个世界在周围建起墙壁,病态般地与外界隔离,既不起风,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那悠悠流动的空气,的确就是隔离在不净俗世之外的证据。
但是——这里连空气的出口都没有。不流动的空气会浑浊,然后沉淀。这里不是跟外界隔离的异界,要做出异界不能使用墙壁,因此被墙壁包围的世界并非异界,只是一个笼子罢了——
“那么橘佳织呢?为什么哥哥知道她的名字,还要我们调查她的成绩?”我说出了最后的疑问。
“十一月被烧死的女孩是吧?那时鲜花因为宿舍被烧毁,不是暂住在橙子的事务所吗?那时我在调查工作以外的东西时顺便查了她的事,都是以为大辅哥硬拿她的鉴识报告给我看。橘佳织的死因非常奇怪,她有可能是被烧死,也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她的检验结果无法断定是药物中毒还是因火灾而死。但有另一个奇怪的记录——她似乎怀孕了。不过因为遗体被烧毁,所以也无法断定是真是假,但是我不认为是有人利用火灾杀了她。所以不论死因是烧死或药物中毒,橘佳织是他杀的可能性非常低,她是班上最后一个被带出去的,从这件事可以知道,她一直抵抗叶山英雄到最后。在非本人所愿的情况下跟人发生了性行为,而且还因此怀孕的话,那自己可就非常污秽了。
16岁的女孩子,不可能在没有周围帮助的情况下撑下去……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火灾发生、全体住宿生逃离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吧?死,或许是她自己的决定。”
干也的话仿佛在考虑什么,听到他的说法,我断定地回答:“嗯嗯。”
“那应该就是她自杀的理由吧!不过——她为什么不堕胎呢?照叶山所说,她也做好了那方面的准备。”
“因为是女孩子嘛!可能无法接受堕胎这件事吧?”对干也充满偏见的答案,我在不同层面上表示同意。
一年四班会迫害她,或许就是因为“橘佳织一直不肯堕胎”这件事。只要她不堕胎,班上的秘密迟早会被揭穿,这样一来她们就完了。不必等到叶山英雄指示,她们就开始迫害橘佳织。但是迫害却不能使用暴力,使用暴力可能会被修女察觉,而且也可能会让橘佳织因为受不了而跑去跟修女忏悔……面对那种如坐针毡般的环境,橘佳织忍耐了整整三个月,包括来自周围的迫害,还有自己身上无法消去的污秽。
即使这样,为人善良的她也没有告发班上同学,最后选择了自杀之路。真是——
“——真是个柔弱的人,有一死的觉悟,应该也能承受怀孕的压力吧?借由一死放弃一切,根本是彻底的失败者。明明小时候开始住在礼园,最后竟然输给外来者。”
我开始想像橘佳织一次也没见过的笑容,然后咬紧了牙根。只能用死来解决这种无意义的事,我连同情都做不到。但是,电话另一头的哥哥,却出声否定了这件事。
“不——那是个十分辛苦的决定。我也是因为鲜花刚刚的话才察觉到……之前我有想过关于自杀的事,但橘佳织这女孩是无法用世间一般论点来看待的。”
干也有如感到痛苦般艰辛地说着。但我却无法理解他能如此断定的原因。
“……哥哥?为什么橘佳织不能用世间一般的自杀看待?人要是感到辛苦就会自杀不是吗?我认为橘佳织也是以为无法解决眼前的现实,所以才决定自杀的。不会自杀的人,也就等于什么事都不做的人——也就是说,是连自杀意义都没有的人。”
对我的反论,干也说:“所以说你不会理解的。”那是跟黄路美沙夜一样的台词。
“我,不会理解?”
“嗯。你刚说橘佳织从小学就念礼园对吧?那么,她应该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啰?鲜花你知道吗?基督徒不会自杀。因为在基督教里,自杀是罪孽。教义说基督教徒要活到老使才会被祝福,所以对他们来说,自杀跟杀人一样,甚至是更严重的罪。橘佳织不是为了自己自杀,因为她无法为自己自杀啊…”
干也痛苦地这么说。我无声地咽下一口气。
——的确,我疏忽了那个教义,否定轮回转生的基督教跟佛教不同,死后的世界里没有救赎。
知道归知道,但对高中起才开始参加早晨礼拜的我,那段教义跟一个英文单字没什么两样,我根本没有把它当成日常常识来思考。
但——若是对橘佳织而言,那就是跟自己的纯洁一样必须保护的戒律。对出生就成为基督徒的她来说,自杀应该是比死还恐怖的事吧?
“……那,为什么她会自杀呢?”我想不出答案,重复问着这个问题。
那个答案,一定存在于我无法达到的领域吧。
作为一个人来说,我的处世观相当冷淡,连预测她想到达的地方都做不到。
干也说:“她大概是为了赎罪吧,我认为橘佳织抱持自己的罪和同学的罪痛苦而死。她借由代替她们,自己一个人下地狱来为同学们赎罪。”
“……所以。”我无法再说下去,一时之间沉默了起来。
……
“所以你不会理解的。”黄路美沙夜这么说道。她的愤怒是真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橘佳织死亡的意义,就是这样才无法原谅那些照常度日的一年四班学生。她说:“就算杀了她们也不会下地狱。”
是的,被他人所杀并不会下地狱,想把她们都送到橘佳织所在的地方,杀人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黄路美沙夜才会为了要她们自杀,一点一滴地压迫她们。就像是要勒死人一样,一点一点的收紧。不是要她们忏悔罪孽,而是要让她们为了逃避周围视线去自杀。


5/


………天空下起寒冷的雨。感觉不到炎热或寒冷的式,现在觉得会冷。在雨中,非常寒冷疼痛的雨中。
我手拿着小刀,空虚的眼眸一直看着什么——————瞬间,我醒了过来。眼前的空中有“妖精”飞着。在睁开眼睛的同时,我从衣服里拿出刀子刺向那玩意。
刀子“当”的一声插到墙上。在刀子跟墙壁间,被刺中的妖精在唧唧地叫着。
正如鲜花所说,有着少女外型和昆虫翅膀的生物,它用小小的手想拔出刀子的途中,因为力量尽失而溶解了。
“糟了,要是再多忍耐一下……”说完,我闭上嘴。要是我再多忍耐一下,会怎样?我——两仪式会想起三年前遗忘的那一天?
——那场之所以会让我昏睡两年的交通意外?若是想起我本人记忆里完全没印象的事……
“够了!真不爽啊!”我简短的抱怨完后跳下床,从刚刚为止都还站在房门口打探情况的人,逃走时从走廊传来小小的地板嘎吱声。我拿着刀子重新摆好姿势冲出房门。
走廊往东边跟西边延伸着,跑走的人影往东边而去,那背影的确是——
“……是黄路美沙夜?难道她把我跟鲜花搞错了……应该不会吧?”这样一来我就是被害者了,虽然鲜花要我不要惹事,但报复这种事是应该做的吧?
我跑在地板老化的走廊上,追逐她的背影而去。黄路美沙夜的脚程比想象中快,彼此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多少。
美沙夜毫不迟疑地离开宿舍,往校舍方向前去。我通过跟鲜花一起走过的林中走道后来到校舍,美沙夜并没进校舍,而是跑进旁边的礼拜堂。
我知道这是陷阱。但是跑到这里还走回房间也蛮蠢的,稍微想了一下后,我粗暴地打开礼拜堂的门。
沉重的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在昏暗的礼拜堂里,只有一个人影。我关上门,跟那个人对峙着。
大约相隔十公尺远的那个人,无声地扶正眼镜后,有如观察雕像一般地看着这里。
“哎呀,这种时间礼拜堂有什么事呢?两仪式同学。”男人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那是个很温和、有如小孩般的笑容。但它没有颜色,只是内在空虚的情感。
跟以前一样,玄雾皋月脸上挂着干枯的笑容站在那里。


忘却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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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下来就是皋月老师的事了。”在话筒彼端传来拿出新档案的声音。干也虽然顺便调查玄雾老师的事,但那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了。
现在已经将叶山英雄所做的事跟一年四班的秘密揭穿,没有什么事需要我执行了。连黄路美沙夜想做的事情都了解后,只要交给橙子老师,就应该不会有牺牲者,可以轻松解决事件了吧?
“不用了哥哥,我跟式很快就会提出外出申请回家了,请你在事务所等我吧!”
“是吗?不过,我姓你反正就先听听吧,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因为这并非跟事件毫无关联。”
“不能说是毫无关联?”
“嗯。”干也非常肯定地回答。而之中不带有任何情感……哥哥会用这种口气非常稀奇,光是这样,我就直觉到玄雾老师的事比叶山英雄还重要。
“难不成,你要说连玄雾老师都跟*有关?”
“不,跟那件事完全无关,玄雾皋月和一年四班的事件没有关系。这样说吧,鲜花,你知道玄雾皋月在哪出生吗?”
被这么一问,我的思绪奔流了起来。
……从名字来判断他应该是日本人,但他曾经长期在外国留学,说不定只有双亲是日本人,而他则是在外国出生。
“……我不清楚,不过他曾经在英国呆过好一段时间,说不定老家是在那边吧?”
“没错,玄雾出生在威尔斯乡下,但他在十岁时就被送人当养子,玄雾皋月的名字是养父母取的,改姓玄雾还好,但连名字都改就有点奇怪了。”
那个——要说奇怪是奇怪没错啦。但若养父母希望玄雾老师像真正的儿子,也有可能会把之前父母取的名字改掉吧……不过,改姓算普通,连名字都改就实在没听说过。
“所以呢,我跟知道当时状况的人谈过后,发现玄雾皋月已经聪明到让周围的人视他为神童,是个无可挑剔的孩子。但他的双亲讨厌他,因而打算把他送人当养子,奇怪的是,竟然没人想*他。一直到过了一阵子,听到消息的日本人远道而来才将他*走。其后的事虽然有他在那边的学校留下记录,但他在成为养子前的过去一切不明。”
被双亲讨厌而变成别人的养子……那位老师感觉起来并不适合这种黑暗的过去……不过说实话,比起事件内容,我还比较在意哥哥是怎么找到了解当时威尔斯状况的人,他到底是拥有什么样的消息来源啊。
“但是,会把称为神童的孩子送人,他有被父母讨厌到这种地步吗?会不会其实是金钱之类的理由?”
“问题就在这里,正确说来,玄雾皋月被称为神童也只到他十岁的时候,此后反而变得不如常人了。虽然原因不明,但他似乎从十岁后就无法记忆事物。因为他无法记忆眼前所见的景象,让他一时之间跟白痴没两样,他的父母可能是因为讨厌这种儿子才把他送人的吧!”
“无法——记忆事物?”一说完,我就感觉到仿佛连头脑深处都在摇晃一样,玄雾老师的症状,跟这次事件实在太相配了。
“不过老师他很普通啊,不但能记忆东西,知识也很丰富,一点也感觉不出有那种症状。”
“这是当然,没治好的话他也不会拿到教师执照了,他只不过是曾有那种过去而已。成为养子的皋月之后又恢复成以前的神童,十四岁的他,却这样以一个老师的身份任教于各地学校,这次来礼园教书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就像他任教的学校有人自杀一样。”
“——真的有吗,在玄雾老师任教后出现自杀的学生……”
“在现在的学校出现自杀者并不稀奇,但只要玄雾皋月任教过,在他转往其他学校后一
定会出现自杀者。虽然无法证明这之间有因果关系,但偶然也不会持续十几二十次。”
干也的话让我的思考更加活跃起来。
……这位老师从任教学校离开后,一定会出现学生自杀…说不定玄雾老师跟这次的事件也有关联,但老师只是单纯被黄路美沙夜利用而已。
老师自己的记忆也被夺走,因而相信一年四班并没有任何异常。操纵他人的应该是黄路美沙夜,那个无害、跟干也相似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我实在不愿意去想象。
“这边的资料大概就这样吧,接下来就看鲜花你了,但可别太勉强喔!注意不要离开式身边……啊,还有一件事。玄雾皋月的皋月,好像是由‘MeyDay’而来,‘MeyDay’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那应该不是“MeyDay”而是指“MayDay”。
“MayDay”是五月一号,是庆祝太阳回归的日子。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取皋月这名字啊?
因为皋月是农历五月——
“啊,是这样呀。”我在思绪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一个人若有所思起来。
皋月……虽然那是日本人不熟悉的节日,我因此想不出什么关联,但那天一定是——
“哥哥,玄雾老师变成不是神童的理由,你那边有吧?”
“嗯?有是有,不过只是谣传而已。他好像被妖精替换了,实际上他曾经三天没回家,回家后记性就变得奇差无比。”
“果然,老师他被妖精替换过了啊?五月节,万圣节还有夏至夜晚,都是很容易遇到妖精的日子。玄雾老师——一定一直都停留在那个时候吧?”
说完后,我挂上了话筒,脑中想起橙子老师的话。
——妖精很难控制,操纵者常常在不知不觉间,从实现他们自己的愿望变成实现妖精的愿望。
鲜花你听好了,要注意使用自己以外的东西所制造出的使魔,别走到操纵者反被操纵的下场——
操纵者,反被操纵。在操纵的人,其实被操纵着。我在很基本的地方犯了错。到头来,橘佳织到底为什么被逼到自杀?
美沙夜说妖精只能夺取记忆,连本人也遗忘的过去不是记忆而是记录。那么,是谁把应该已经忘记的记录写成信送来?
不,比起这个,有另—个更值得思考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件事呢?那或许可以追溯到这次事件根本的问题,就是——黄路美沙夜,到底是跟谁学习魔术的?




“玄雾老师——一定一直停留在那时候吧?”只留下一句静静的、带有微微哀伤但确实含有敌意的话后,电话突然就被挂断了。
“鲜花——?”我呼唤对方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放下了已经断线的话筒,黑桐干也侧着头思考。感觉发生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干也边想边在椅子上坐直身子。
一月六日,正午过后。苍崎橙子事务所里只有他的身影,虽然所长橙子出门了,但今天放假的他却来公司倒比较奇怪。他之所以做这种奇怪的事,不用说也是因为妹妹黑桐鲜花跟朋友两仪式,这两个从新年开始就在调查奇怪事件的人,对他而言存在有各式各样的不同意义。
干也不知道事件的内容,所以无法判断事件是危险还是安全。他并非从别人那里听说两人去进行调查的事。只是式在一月二号没由来地发脾气时,在她本人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探听出来。
黑桐干也从式那边取得的情报,只有她要假扮成转学生潜入礼园而已。思考过很多事的他之后打电话去礼园,式则拜托他去调查叶山英雄跟玄雾皋月。干也曾经耳闻去年十一月的纵火案,因此他马上从他的管道开始调查,并在一个小时前将所有资料整理完毕。当然,从昨天的电话之后他就没睡过。
“不过只要有式在,应该连万一都不会有吧!”干也一边担心妹妹的安全,一边伸了个懒腰。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朝桌子坐正后,眯上眼睛想着……很想睁觉。
虽然一边想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但黑桐干也还是缓缓落入睡眠中。



他在朦胧之中想着……说到这个,式去礼园也就是说会穿着制服,有点期待看到那种有趣打扮的她。
但最後,式当然不可能让他看到穿制服的样子。原因很简单,橙子在看到式穿着礼园制服时,不禁说出:“真是太棒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棒在哪里,但因为如此,式就把礼园制服给收了起来。
“趴在桌上睡觉会感冒喔,黑桐。”
“——是,我起来了。”反射性抬起头后,黑桐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时间刚过下午3点,场所是事务所的个人办公桌……看来在那之后我睡了大概两小时,
身体也自然地冷了起来。说起来也没错。在冬天这个最冷的时节。没开暖气就睡觉,身体理所当然会变冷。
“所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也回头对站在背后的苍崎橙子说。穿着大衣的女性则边叼着烟边回答:“刚刚回来。”
橙子—脸无聊的样子,看来是很渴求娱乐吧。那今天大辅哥应该是在约会里惨败了,我独自这样想着。
“所长,看样子你觉得很无聊吧?”干也嘿嘿地笑着,平常老是吃她亏,至少这种机会不能放过。
但看来情况却跟他所想的不同,橙子摇摇头道:“不是,虽然我觉得挺无聊,但并不无趣。”她说完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罐装咖啡放在干也桌上。
“这是礼物,给黑桐你吧!”虽然是非常便宜的礼物,不过对冷掉的身体来讲十分有价值。
干也说完:“那我就不客气了。”便打开咖啡的瓶盖。
橙子仍旧带着一副无趣表情眺望放置在干也桌上的档案,再若无其事地把它拿起来。
“啊、那个是式托我调查礼园教职员的记录,我想橙子小姐只会觉得无趣吧?”
“大概吧。”她点头同意,可是却开始翻起资料内页阅览。并且就这么站在干也坐着的椅子旁一页页读着资料内容。
那双毫无关心着书页的手,在看到玄雾皋月的相片时突然停了下来。
“——伪神之书。”夹在双唇间的香烟掉到地。
她像是正面和幽灵面对面般眼睛张得大大的,口中说着:“真不敢相信。”
“骗人的吧?协会找红了眼也找不到的魔术师。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当老师……?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啊,唉,统一言语师啊…”说完,她无声地笑著。
那并不是因为轻蔑,反倒是为了压抑心中的战栗因此无力地干笑。
“玄雾皋月是魔术师吗?”针对干也的疑问,橙子摇头回答:“不是。”她就这么带着嘴角歪曲的笑容坐上自己的椅子,低头睥睨眼前空间的那个姿态,像是取下项圈的黑豹般带有一份狂气。原来如此——对她而言,名为玄雾皋月的人是个异常的存在吧?
“因为学园长送来的资料并没有附上相片,看来一开始就把这件事交给鲜花是个错误,要是我亲自去确定就好了。
不——就算是我亲自去确认,记忆也会被夺走吧。    ”听见橙子的自言自语,干也只能歪着头满脑子疑问。
对于不知内情的他而言,“夺走记忆”这句话只能当成是某种比喻。即便如此,搞不清楚状况的干也仍提出疑问。
“橙子小姐,鲜花和式不是正在调查玄雾皋月吗。那玄雾皋月会是对她们两人有所危害的人物吗?”
“怎么可能,Codoword什么也不会做。如果传闻是真的,他绝对不会伤害别人,他原本就不是魔术师,也完全没有魔术方面的才能。他的祖先和双亲并不是魔术师,是和鲜花一样变异的遗传体质者。就像鲜花除了燃烧东西外什么也不会,他也只能将言语从口中说出。不过——正因为这种被限制在遗传体质才有的能力,才能踏入像我们这种累积多代血统也无法达到的领域。
Godoword是仅仅花了十年就达到那种领域的怪物,当时——二十几岁就升到支配者层级的我,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是最年轻的魔术师。可是,实际上有一个十五年之内就成为支配者的小孩。因为他身在中东地区的学院,所以我没机会和他见面,不过,他的名字已传遍了整个学院。
统一言语师?Godoword?Mayday(注:这里的Codo是德语,意味有神一般的能力,因此Godoword即为“伪神之书”之意)是唯一能将神话时代再现,最接近魔法的魔术师啊。”
橙子—边忍住笑声继续说着。但这些话并不是讲给干也听的,她似乎只是为了稳定自己的心情而说出这些话。
“Godoword的本名和出身一概不明,好像连他所属的阿特拉斯学院内,知道的人都相当有限。没有任何人看过他的本尊,只有身影和能力广为流传,连协会最大的伦敦学院学生,都怀疑他只是个不存在的幽灵。
Godoword的魔术和字面上一样就是语言,他掌握了现存所有人种、部族的语言,不只是会说,而是连该语言的诞生背景、信仰、原理、甚至到思想,他全部都能理解。他没有不会说的语言,也没有他所不知道的人种。可是那并不是他巡回各国所学到的知识,Godoword不过是学了一种语言,结果就理解全人种的语言。
黑桐,你知道巴比伦之塔吧,流传在巴比伦尼亚的神之门神话。”
“——啊啊,你指的是勃鲁孟尔所画的那座螺旋状高塔吧?的确……就人类的想法来说,建造一座高塔、在塔顶设立一栋神殿,神就很容易降临,可是就神来看,只觉得人类接近上天是件傲慢的事,于是便把塔破坏掉。而人类不会将已经统整好的事物再重复一次,语言为之混乱的结果导致人类也变得四分五裂。”
“喔,你真清楚啊!那就是传说中人类最早的神话——巴比伦塔的传说。该神话所显现的内容相当多,不过其中最被注目的还是‘语言为之混乱’这点。
神为了分别人类的种族而将人们区分开来,不是在肌色或体质上,而是更容易了解、更基本的部份——那就是语言。日本人和外国人最大的差别,不是在于发色或瞳孔的颜色,而是语言的差异吧?
那正是最为巨大的障壁,神认为,无法沟通的话,人们便无法建造出像巴比伦之塔那般巨大的建筑物。可是,人类结果还是成为地球上繁衍最盛的生物、并成为万物之灵长,甚至连语言之壁都完全突破了。
那么,回到原话题吧。人们的语言是被神所弄乱的,那是人类对神的存在开始有所认识的时代,也就是发生在所谓的神代。在神代,神秘现象并不是神秘,而是被当成常识看待。
以现代来说,就是剑与魔法的世界吧!在现代不可能发生的神秘现象,在神代并不是多困难的技术。
那是为什么呢?多位魔术师的结论是,由于当时地球自转与月亮的位置关系、星球的循环产生出相克,使得世界充满了灵气。不过Godoword颠覆了这个理论,他证明神代所卓越的不只是世界,连语言本身都很优越。
传说神将语言给弄乱,那么——在那之前是什么状况呢?
没错,人类使用相同的语言来沟通。那么万物共通的‘意义说明’便变得有可能了吧?
若真的变得可能,那便是无形的语言。不是人和人攀谈是的言语,而是成为人与世界对话、可以决定意义的语言。神将语言打乱,是因为这样的语言太过恐怖,便将有形的言语传授给人们。我们以为这是获得智慧,但事实是是被上天夺走了真实。
……也就是说,Godoword便是这么一回事了,被神明打乱前、世界共通唯一的一种语言,我们将它冠上‘统一言语’之名,而Godoword是唯一能将它再现的魔术师。
MasterofBabel——言下之意是和一切生物的言语能共通,便能通往根源之门,而Babel也带有神之门之意……不过因为Godoword本人并没有魔术师的能力,所以似乎无法穿越那扇门。”
干也和嘴角上扬、满脸憎恶的橙子相对,露出一脸烦恼的表情,似乎努力在思考着某事。对橙子说的话只能理解数成的他,提出了这个问题作为结论。
“……因此,玄雾皋月不管跟什么样的东西都能交谈吗?
“没错,不过那只是单方面的对话。在神代,因为大家都懂得‘统一言语’,所以会话得以成立。不过现在却只有Godoword
才会说这种语言,所以能主动攀谈的只有他本人,就算岩石或野兽听得懂他在讲什么,也无法向Godoword传达自己的意思。若是人类的话,大概会以各自的语言回答吧。”
“喔……这样的话还有意义吗?没有人回答的话,那不就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若只是一般的语言的确如此,但他的情况不一样,他能够让岩石或野兽听得懂他的话,但对象可不只有岩石或野兽,而是整个世界啊!以存在论的阶级制度来看,在我个人之上,还存在有世界的苍崎橙子这号人物。以我个人的意志来说,怎么样也无法抵抗对方说的话,因为否定这件事,就等于拒绝自己存在于世界上。这是所谓的‘言语绝对’,他所说的话会变成真实。名为Godoword的家伙,正是万物共通、世上最强的催眠师。
所谓记忆,除了人类脑中存有的记忆外,还有世界的记录。虽然很接近阿克夏记录(注:一种连续记录人类尘世经验的宇宙电脑,仅有少数超凡之特殊人物能够与之交感调和,据说这些永不朽坏的记录存在于超越时空某处的宇宙心灵里。)的概念,不过,是比那更下位的波动现象。理解它的其中一个方法便是‘统一言语’。Godoword——玄雾皋月能够采集忘却记忆就是因为如此,那家伙并不是从当事者本人脑中抽出忘却的记忆,而是从世界所记录的过去中抽出。能够抽出世界规律录音下来的种种过去,现代只有那个男人办得到,光是这点,真不愧是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啊。”
零零散散说了许多东西,橙子终于冷静下来,把背深深地靠到椅子上并深吸一口气。
……封印指定,是魔术协会判断拥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鲜少能力的魔术师,而为了将那份奇迹永远保存下来,因此藉由协会本身的双手封引起来。
封印指定对魔术师而言既是最高的荣誉,同时也是件麻烦事。遭到封印后便无法继续从事研究,身为魔术师却无法往下个阶段挑战,便失去身为魔术师的意义,协会只是为了让他们成为魔术师的范本。
因为无法容忍这种屈辱的对待,所以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都会离开协会的目光藏身起来。Godoword也是从协会失踪的魔术师之一,因此,只要向协会通报他藏身在此,Godoword应该立刻会被抓吧?
……不过,苍崎橙子是不会采用这种手段的。不、应该是不能用,说到原因是因为——
“可恶,这么一来连我都会被找到。”她带着像是唾骂的呢喃抬头望向天花板。
既然Godoword人在礼园内,鲜花和式的胜机连万分之一都不到。至于她本人出马与名为玄雾皋月的魔术师对决这种结果,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次还是旁观吧,反正应该不会变成什么大事件。”
橙子简单地下了结论后,便点着了香烟。干也不放心地看着她的动作。
“……妳说不会变成大事件……可是从刚刚听到的内容来看,玄雾皋月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才是吧?妳不打算去帮助她们两个吗,所长。”
“我说过了吧,Godoword什么也不会做,而且他根本没有任何谈得上是攻击手段的东西,作为一个魔术师他只能归在三流以下。不管鲜花她们再怎么粗暴,他还是不会伤害别人。他终究只是具现他人愿望的魔术师罢了。原本Godoword
就不具备称作魔术师的技能,他能被称作魔术师,是因为他的思想已经不会有变化,而化为只是追求某件事的概念。”
“……?追求某件事的概念是指?他有什么目的吗?”对干也单纯的提问,橙子点头同意。
——稍微想想,这次记录忘却记忆的行为,不正是Godoword的性质吗?不过没联想到这点也没办法,谁想得到在魔术世界中被称作人间国宝的男人,居然会到这种边境的小学园进行试验。
“说到目的嘛,很简单啊!他追求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是随便怎么样都好的东西。那该怎么说呢——对了,永远。Godoword追求永远,虽然拥有那么强的能力,他却一直追着幻想跑,不,搞不好是反过来也说不定。因为他有着优越的能力,所以只能追寻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海市蜃楼,的确是不断招惹人心的幻觉啊。
“所以你安心吧!”补上这句话后,她便叼起香烟。
深深地、缓慢地呼了一口气。不带感情地看着天花板,橙子这么吟唱着……
“无法有所回报啊,所谓地永远,明明何处皆存在……”白色的烟雾…冉冉飘着。


/5


射入灰色阳光地礼拜堂中,名为玄雾皋月的老师站在那里,他露出温柔微笑的表情,既无敌意也无善意地看着我。
“哎呀,这个时间来礼拜堂参观有什么事吗?两仪同学。”他完全没有怪罪我跑了进来,相当自然地跟我攀谈。
我不自觉那个姿态和黑桐干也重叠,一瞬间感到轻微地昏眩起来。
不过,玄雾皋月就是玄雾皋月……我从裙摆中拿出小刀。看到那把手术刀般的小刀,玄雾皋月的脸色不禁沉了下去。
“真危险啊……拿出这种东西会弄伤别人喔。”他的话就像是在劝阻学生般地平稳。
我无视他所说的话,开始观察整个礼拜堂。
不只是人影…这里连人的气息都没有,跑进这里的女学生已轻不见了。
不,或许——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玄雾皋月一个人。
“黄路美沙夜在哪里?老师。“我停止环顾拜室,看向站在祭坛前的教师。玄雾皋月微微低下头。
“黄路同学不在这,不过,我想你找的应该是我吧?在这里采集忘却的人不是黄路美沙夜,而是玄雾皋月。”
他仍然满脸微笑地这么说着。这句话所言属实。于是我便简单地接受眼前对手即是事件犯人的事实。
我完全不感到不可思议或惊讶,唐突被告知的事实,像老早就知道的事一般支配着我的思考——彷佛是完美的催眠术。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知道答案,我却提出无趣的质问。
口气自然并充满了攻击性,我判断已经不需再使用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性口气,于是我尖锐地瞪着对手。
……玄雾皋月面对着我的视线,似乎有些愧疚地微微苦笑。
“如同字面上所说,虽然你所找的对像是我,不过刚刚的妖精可不是我弄的……啊啊,黄路同学似乎不太知道你的事,一只拟似体的妖精明明不可能对你起什么作用,但她却对你下手。虽然是人造的,但那种解剖生物只是为了延长生命活动,被使役的目的只是为了被杀害,真悲哀啊!”
似乎真的感到悲伤,玄雾皋月闭上眼睛,是为了被我杀害的妖精默祷吧?我一边看着他这副模样,稍稍想了一下。
两仪式的职责在于帮助鲜花把原因查明,不过敌人若是在眼前,能做的事当然只有一个。我要把这家伙——
“不对喔,两仪同学,我可不是妖精使,使役妖精的只有黄路同学啊。我无法将思考分割到同时操纵那么多使魔,那完全是黄路同学独有的才能。说到我所能办到的事,只有记录言语罢了。关于妖精的事件,我几乎可算是毫无关系,我想你不能用那个理由把我认作是敌人。”
“你说什么——”
“我说过了,我和你并不是毫无关连,为了这份因果,我必须帮助黄路同学一次才行。”
玄雾皋月睁开双眼,打开的双瞳,果然和之前一样毫无改变,怎么看都是个平凡的教师。
“原先我和这件事拉没有关连,而你原本也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不过,既然我和你有相当深刻的关连,我理所当然得承担你的部分。阻止黄路同学的任务只在黑桐同学身上,之后就是她们能力的问题了,因此——你要找对手的话,还是只有我吧?”
“真是困扰啊…”玄雾皋月补上了这一句话。
“……为什么?除了礼园的事件外,我没理由把你当作敌人吧?”
“是吗?你讨厌想起遗忘的记忆对吧?所以你昨天也拒绝了我,从开始掠夺记忆就是黄路同学做的,不过采取记忆却只有我才办得到。你现在会追杀黄路同学到这里就是为了要讨回夺取记忆的代价吧?那么,你的对手就变成我了。”
——玄雾皋月依旧露出温和的笑容如此说着。对这件事,我连点头都无法办到。
如同玄雾皋月所说,我厌恶自己的记忆被人碰触,反射性地将妖精捏溃,便是无法原谅这个行为。
现在也是为了杀掉妖精使——黄路美沙夜而追到这里,就算目标换成玄雾皋月,无法原谅的事实仍不会改变。
可是“无法”这个字却涌上心头。
和刚才一样…该怎么说,我——从这敌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厌恶的恶寒及任何危险。
……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明明“敌人”就在自己跟前,但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当我注意到自己这种无法理解的心境时,此时才从自己的背上感受到一股恶寒。
尽管情势如此诡异——但我的心里仍然起不了任何一丝杀意。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在恶寒与憎恶的驱使之下,我开始认真观察正对我微笑的玄雾皋月。
我直视的目标是黑色的死之线。
……令人惊讶的是,玄雾皋月身上的死之线,其网络就像蜘蛛网一样复杂,这代表不管我攻击他身上哪一个部位,其伤害程度都足以致他于死地,这么容易被杀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玄雾皋月再度露出微笑,这一次,就连他那深色的眼眸也仿佛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那就是直死之魔眼吗?我的能力只能从别人已经走过的道路来获得信息,但妳却可以看到接下来的路会通往哪里……呵,可以记录过去的我、可以看到未来的你,看样子荒耶叫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我杀掉你啊,式。”
玄雾皋月眯起他那双哀愁的眼眸看向我。但是……我的眼前却是一片空白。
原因并不是他的态度,而是因为他刚才讲的那两个字。
因为这两个字的关系,我的体内除了原本的恶寒之外,如今终于又再度充满了敌意。荒耶……
一切都是因为玄雾皋月讲出这二个字的关系。
“是吗,你的真面目是魔术师对吧?玄雾皋月——”我用力握紧手中的小刀,这么一来他就是敌人了!至今缠绕在我体内的奇怪心情,全部是这个魔术师搞的鬼。
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奇怪了。没错,事情—定要是这样才行。
眼前这个人必须要死。不杀死眼前这个人不行。当我对自己这么说的瞬间,我发现到——
另外一个自己看不见的自己,好像正在对我微笑着——




我看向那张必须得死的面孔,心脏此时“噗通”一声剧烈跳动起来。虽然说对方很像干也,但我绝不会因此手软,既然他是魔术师,那么就是跟我一样身处在境界之外的人。那么——这就不算是杀人,因为玄雾皋月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一般群体当中的人类。
我一边冷静控制两仪式随时可能暴冲上前的身体,一边在脑子里描绘能够一击击杀玄雾皋月的战术。
……首先冲向他满是破绽的身体,然后将小刀垂直剌进他的喉咙,最后再一口气将刺进去的小刀往下将他的身体剖开,这样一来战斗就结束了。
由于实行起来极为容易,因此我连一秒后的结果也明确地构想出来。
……可是。接下来出现在我心中的画面,却是一个四肢惨遭切断肢解的少年尸体。
噗通…我的心跳声又变得巨大起来,呼吸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就是因为对方很像干也,所以我才会犹豫而打乱自己的呼吸。
“式同学,你错了。”突然,从刚才开始只是静静站着的魔术师开口了。
听到这句话,身体立即产生一股冲上前的冲动——
——而我则是耗尽全力、未曾有过地全力压制。
……因为,还不行。只有“冲上前”这件事绝对还不行——明白理由之后,我的呼吸变得更乱了。因为——我还不能对眼前这个人抱持杀意。
我无法攻击眼前这个对手,攻击这个很像干也的男人……光是试图杀死他,就让我的心脏承受这么大的负担。
倒不是因为讨厌这么做。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还不行”。
我的喉咙很干、舌头麻痹到无法忍受,这种心情真叫人害怕,我只能拼命地压制住自己的双脚。
但是,我的身体却想立刻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它想解决式的悲哀和痛苦,它知道这样一来事情就轻松多了。
但是,那我自己呢?
——这次也要和二年前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像杀了名为黑桐干也的朋友一样…杀了眼前这个人吗——?
“……我不要那样。”想到这里,我停住了自己的身体。玄雾皋月独自一个人,像是在保护我般地点了点头。
“嗯,停得好。如果你就这样杀了我,那一切就结束了,以前你为了过正常生活而不断杀害带有杀人冲动的织,但是,现在身为式的妳却必须抹杀自己的杀人冲动才行。如果做不到,想必你将会连同式的人格也一起失去,回到原先内心空洞的状况吧……嗯,虽然听荒耶说你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看来是他搞错了,因为照我看来,你似乎有些胆小。”
玄雾皋月沈稳地说完后,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你的事我听荒耶说过了,原本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被叫来这个城市,我讲过,你跟我之间并不是没有任何关系,虽然荒耶的目的是希望我杀了你,但如果在那之前你就败在自己手下,那实在太可笑了。真是可惜啊!我原本对荒耶能不能达成目的可是很有兴趣的!”
说完这番话之后,玄雾皋月就没有再开过口了。接下来他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魔术师既不战也不逃,仿佛化身为自己无法栘动的镜像一样,我手上捏着小刀——一直盯着眼前这个像空气—样的对手。沉默,已经笼罩了整个礼拜堂。
只有仍旧凌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地在我耳边回响着……就好像有一口无形的钟在我身边响个不停。
对方不攻击我,自己的心跳声也平静不下来,我讲了一句自己并不想说的话。
“——玄雾皋月,你为何什么也不做?”
“我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如果想要跟我继续交谈,那就只能用‘你问我答’的方式进行对话,如果你把我当成是毫无关系的人,我也会把你当成无关之人而离去,如果你要跟我战斗,我也会采取必要的自卫手段。帮助黄路同学只有这么一次而已,但那也已经过去了,所以该怎么做,还是由你决定。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这番莫名奇妙的回答,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魔术师说决定的人是我,这就表示,眼前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要执行什么事的意志。但是——这很明显是矛盾的。
“你说,只要是我所希望的事情,你就会照我所想的形式去反映吗?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取回失去的记忆。”
我一边用一只手按住自己悸动的胸口,一边双眼瞪着魔术师。魔术师却像是同情般地摇摇头。
“不,你渴望找回自己忘掉的记忆,而我…就是你这个希望的具体响应。”
渴望——?啊啊,那一定是事实吧!但是我想要的,却是失去织时跟着消失的记录。
我现在拥有的,只有两仪式三年前所渡过的记忆,那是一段虽然痛苦但却又温馨,与同班同学在一起生活的记录。
那个时候的记忆,并不需要。
被冰冷雨水所冻桔的记忆,反倒——
“你错了,玄雾霜月。我并不是想取回忘掉的记忆,相反的,我一定是想把记忆全部忘掉。”
没错。正因如此,式才会把那一天的记忆忘掉。
织的记忆已随着他的死完全成为记录而崩坏,它一定永远无法再回复了。但是,这份损失的代价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
“所以——我并没有呼唤你。”
“……原来如此,似乎是我弄错了。式同学的希望确实是如你所说。那么,我就连那部份也回归原来吧,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魔术师沉稳地微笑着。在那之中既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既没有善意、也没有好意。橙子曾经说过……
妖精的恶作剧没有善恶之分,他们的行动并非为了追求结果,在他们身上也完全看不到任何个人意志。
这个采集人类记忆的魔术师,难道也跟妖精—样吗?可是……若是如此,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充满笑容?既然他说自己没有什么好做,那自然就没有道理露出任何表情。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只会针对我的希望作出响应,那你现在为什么在笑?我并没有追求过笑容,如果你是镜子,自己根本不能笑吧?”
“是的,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并没有在笑吧?我说过,我根本没有笑过。”魔术师虽然如此回答,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是维持着。
“不过,周围人们的眼中看起来似乎都是如此,我明明认为自己和平常一样,但大家都认为玄雾皋月正在微笑。我从未有自己正在笑的实感啊,式同学。我从未因为想笑而笑,我也不知道笑的理由跟笑容的价值。我真的搞不懂所谓的笑容是什么,因为我从未感觉过‘快乐’这种东西。在这方面,我跟没有活着的实感的你非常相像……不过,你的情况会由时间来解决吧,因为两仪式还有未来。然而——我只有过去。玄雾皋月只能观看别人的过去。就好像人类为了生存必须掠夺其它东西一样,我为了活下去,必须采集玄雾皋月以外的人类过去,但在那之后的事我完全不干涉。取出过去之后,接下来的结果如何,就要由拥有该过去的本人意志来决定,只能观看过去的我,无法介入其中。”
魔术师用有些笨拙的笑容说着。简单的说,对方的意思是指——只有真正的笑容才是“真正的笑”,而他也没有抱持任何介入过去的意志。
“你刚才说——你只有过去?”
“是的,没有‘过去’基本上就已经跟‘没有自己’系上一条紧密的关系线。然而‘没有过去’虽然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但只有过去的我对于‘自己’这两个字却觉得很淡薄。既然我没有办法‘自己思考’,那么对玄雾皋月而言,自然也没有‘梦想’或‘目的’的存在。那种感觉好像书本一样,书里记载的东西只有‘知识’,但最终利用这些‘知识’的却不是书本本身……对我而言,要我像世间—般人一样去运作自己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我连自杀的勇气跟必要性都感受不到,那么就只能以玄雾皋月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了。连‘自己’都没有,那就只剩下唯一的方法可以确认自我本身的存在——那就是实现别人的希望。除此之外,玄雾皋月没有任何表现自我的方法,我会把你们希望的东西还给你们,我会让你想起那段被你忘掉的时间。式同学啊,这对你而言应该算好事吧?我只是把被你们忘掉的重要记录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而已呀!”
“那只是自作主张吧?”发完这句牢骚后,我瞪向魔术师。这男人讲的话愈说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我总觉得他讲这些话并不是要说给我的大脑听,而是要说给我的身体听。我告诉自己,这世上每个人的话都能听,唯独这男人讲的话不能。
“把忘掉的记忆还给我?我拒绝。式不需要这种信件一样的东西,死去的记忆是不可能再取得回来,你讲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一边用手按住发出悸动声响的胸口,一边直视着玄雾皋月。魔术师第一次将他的视线笔直对着我。
这种互视并不是那种专一的互瞪,而是像男女之间分手时虚浮的视线交会。
“——是吗?连你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记忆吗……我真搞不懂你们的想法,为什么要让可以持续到永远的东西就此停止?”
“永远?把会忘掉的记忆记录下来,等待日后好好追忆,这样就叫作永远?别笑死人了,那种东西满地都是,路上随便捡都有,反倒是你刻意讲了这么多,才是真的有问题。”
没错,如果要留下记忆,只要用照片或录像机摄影下来就可以。这样一来,自己仍然可以在忘记之后,用这些东西去确认自己的回忆。
可是,魔术师却否定了我的说法。这还是第一次——他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
“那种东西并不是‘永远’。在外界残留下来的东西无法保存到‘永远’。的确,利用现代化技术或许可以创造出‘即便发生意外也绝不会破损的东西’,但纵使物体本身不变,我们却是会变的。物体的意义是由‘观测者’按照他的印象所赋予。所以就算物体本身不变,只要观看的人印象改变了,这种东西就不能称之为‘永远’。
比方说,你有办法用‘跟昨天一样’的心境来看待你昨天看到的东西吗?没错,不能吧?是因为人的心无法保持不变。新的东西会变旧、好的东西会褪色,明明物体本身没有任何改变,但我们的心却让物体本身的价值起了变化。
你看——不管个体变或不变,是不是都无法持续到永远呢?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的‘心’自己把外界的东西给断绝了。式同学啊,所谓的‘永远’指的是无形的东西。是观测者的印象所不能左右、而且可以反过来支配观测者的东西。在这世上唯一可以被称为‘永远’的现象,那就是‘记录’。”
“——是吗?但你口中的‘记录’难道就不会改变吗?今天认为是好的事,他日再回头看却变成坏事的例子也不少。像你口中所讲的‘永远’,那种东西不管在哪里都绝对找不到的”
“不,你刚才讲的东西是‘记忆’,不是‘记录’。所谓的‘记忆’只不过是人的性格罢了。性格是会变的,为了顺应外界的变化而改变的性格,这种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衣服。
你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人的语气、性格、甚至肉体等等,这些只不过是方便他人更容易判别自己表现的一种服装而已。”
一步,魔术师向我迈出了一小步。
“当观测者本身变成被观测的对象时,你就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你会重新认识跟时间重叠在一起的本性自我、然后接受它。接下来,你就会了解到,人格这种东西……其实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所谓的‘记录’,指的是连自己都无法影响到的灵魂核心,这才是真正能保留到永远的东西,因为它就存放在我们的身体里,而且跟所有本性与自我全部融合为一。
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是全世界都消失,它仍然残留在你的自性当中,在这名为自我的世界消失前,它都会一直跟着你。然后,一直保留下来。然后,绝对不会改变。”
……性格这种东西是不需要的,既然性格只是在自己曾存在的历史中展现自我的一种证据,那就算性格曾创造出什么东西,那种东西也不会永恒不变。只要观测者变成被观测的对象,观测的物品就不会变,当然被观测的对象也不会改变。”
按照魔术师的说法,他认为这就是永远。
“……虽然你讲了这么多,但没有一句是我听得懂的。”
“我想也是,连最简单的事物都会忘记的你们,听不懂是理所当然的。这世界上能被称为‘永远’的东西只有人的‘记录’。你们误以为这个世界是先有人生、其后创造回忆,但是事情的真相其实是——先有回忆,然后创造人生。
对人类而言,记忆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回忆记住比较好’、‘什么回忆忘掉比较好’的分别。
就算你的人格想抛弃记忆,但你的自我却不想丢弃记忆。所以你们的愿望永远是忘却的录音,而我只不过成为他们的镜像,然后把那个愿望还给他们而已。”
又往前了一步。魔术师收起了笑脸,并且开始向我接近。
就在此时,我突然感觉到……握着小刀的那只手发出了跟平常一样的微热。
……而且,就连胸口的悸动、指头的麻痹、以及喉咙的干渴感……也全部都消失了。
经过这一番漫长、而且又让人搞不懂意义的对话之后,我终于看穿了对手的真面目。
心里的悸动就是因为这样才平息的。
……的确,这个人确实很像干也。但是他跟干也之间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这一点“不同”,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只不过是单纯的敌人。
“没有善恶的概念……吗?确实,你的确不是什么‘恶’,你只不过是单纯聆听别人的愿望而已。”
但是他错了,其实他有善恶的概念。虽然玄雾皋月确实没有自身的意志,但他却有足以衡量事物善恶的知性,当他拥有这样的知性,但却把善恶定位为等价值的瞬间,就不能称呼自己是无害的。
“我终于明白了,你只不过是镜中的倒影罢了。而且,为了强调自己是无害的倒影,你还把责任全都推给别人,这种行为跟小孩子有什么两样?”
听完我这句话,魔术师的眼神突然露出了欣喜的光辉。感觉有点像小丑——

“式同学,你的意思是……要跟我战斗咯?”

——那是包含有疯狂的扭曲笑容。
“好吧,既然如此,我跟荒耶之间的契约就算成立了。虽然我觉得我们无视对方结果反而会比较好……”
魔术师将他的手放在眼镜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在战斗前先取下眼镜,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多等一秒了。
就差那么一步,距离我的刀砍中玄雾皋月的身体就差那么一点点,但我失手了。
“你、看不见、我”这句话不但直接贯入我的脑中,而且还立刻变成了事实。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后,我再也看不到玄雾皋月的身影,原本挥出去的小刀也砍了个空。
“什么——!?”
我望向四周。整个礼拜堂除了我之外,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影。但是,我却可以很明显感受到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玄雾皋月并没有消失,我知道他就在我的眼前,但我却看不到这个魔术师在哪里。
“……真是危险啊,你的行动速度竟然在声音之上,真是不容小觑。托你的福,我的一只手臂挂彩了。
难怪荒耶会败在你的手下,看样子你真的擅长杀人呀!”声音是从我的前方发出来的,我压抑上前攻击的冲动、然后把意识全部集中在眼前。
——既然看不到玄雾皋月。那我只要盯住他身上的死之线就好了——
“但是,你仍然赢不了我。”虽然声音直接在我的思绪中想起,但我却比声音更快看到魔术师的死之线。
“——看到了!”这次绝对不让你逃走。我再度挥刀砍向魔术师。
可是——尽管我看到死之线,但我还是失手了。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响彻了整个礼拜堂。
瞬间,礼拜堂变成一片黑暗。魔术师只不过讲了一句话,我的四周立刻就变成连一束光芒也没有的黑暗世界。
“……唔,果然对你没什么用啊?因为你那与根源相通的身体等级和我的语言相同。但那也只要这样做就解决了,在这里,就算是两仪式也无法看到死……只不过这样一来,我自己也无法看到任何物体了啊……”
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转身挥出一刀,但砍到的却只有空气。
“没用的,我说了,你赢不了我。没错——能杀死各种事物的你,只有言语是无法杀死的。”
……那种事,我根本没去考虑过。不过的确是这样。我只无法杀死言语——
“但,只靠这样我也无法杀死你,我能做到的只有像现在这样。只要不小心稍微接近你,就会被你轻易解决。所以我不打算搏命,毕竟,我原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人。我要做的,只是实现你的愿望而已。”
这句话,让我的身体微微发起抖来。我的愿望——那是我想要遗忘的,我的真实。
“住手。那种东西,我根本就不想要!”叫声消失在黑暗中。
“那么——就来重现你的悲叹吧!你放心,就算你想要遗忘——那记录,也已经确实地录在你身上了。”
那是一股不带感情、有如节拍器一样规律的声音。我无法阻止魔术师的声音浸透到式的体内,我能做的,只有一直看着——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6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忘却录音/

6



挂断干也打来的电话后,我赶忙赶往高中部的校舍。
时间刚过下午一点。天空一副快哭出来般的灰色。我头上覆满了了厚厚的云朵。
“……照这样看。今天应该会下雨吧。”我—边吸进冬天的寒冷空气,一边穿过昏暗的森林前往校舍。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往一楼角落的英文办公室前去。
我敲也不敲就直接打开了门,而玄雾皋月老师则一脸看穿一切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等著我。
他跟往常一样,满脸微笑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他的左腕无力垂在一旁,仿佛身体的那一部分已经死去了。
……这是为什么?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谁造成的结果。
“老师,那是被式所伤的吧?”玄雾老师点点头道:“是的。”
“我付出这只手为代价而逃了出来。放心,式同学她没事。大概再过一小时就会清醒,不过过我这只手应该永远治不好了。”
玄雾皋月背对透出灰色阳光的窗户。带著淡淡笑容说着。他完全没有隐瞒任何事也没因事而动摇,那副样子实在太过平稳了。
我咽了口气。有如被什么事物引诱般的地开口了。
“老师。把橘佳织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是你吧?”玄雾皋月点头答是。
“让叶山英雄下落不明的人也是你。”老师点头道:“没错。”
“教黄路学姐魔术的人也是你。”
“对的。”魔术师点头道。
“采集我们忘却记忆的人也是你。“
“嗯。”他点头道。
“还有。你小时候曾被妖精抓走过。也是真的吧?”他哼了声后点头道:“对。”

◇    


“——为什么?”我只能够挤出这么一句话。
“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眼镜背後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了。
“没有,我没有什么目的。橘同学或黄路同学也好,叶山老师的事也好,我只不过实现他们的愿望而已。你要问为什么的话,请去问他们本人。我,是无法回答你的。”
玄雾老师保持笑容这么说道。那不是借口——这个人,是真的无法回答。
比方说,橘佳织来跟玄霜皋月商谈她的罪,他只不过是提示一个只有本人才会想到的方法而已,借由自杀来得到救赎,是她本人的志愿啊。
比方说,黄路美沙夜不想让橘佳织白死而来找他商谈,他只是提示黄路美沙夜一个只有她自己才会想到的方法而已。他以魔术的方式,将一个逼迫一年四班全体学生自杀的手段提供给黄路美沙夜。
在那里面,完全没有玄雾皋月自身的意识存在。
“——不过,采集忘却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论是谁,都不希望有人拿已经遗忘的记忆给自己看吧?”
“是这样吗。黑桐同学,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呢?”
“——咦?”玄雾老师用很温和的口气反问回来。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善意或恶意。
……这状况,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抱着跟事件黑幕对决的觉悟来到这房间。
跟他这样一对一对峙着。但玄雾皋月却很平常,没什么两样,而我也是像被老师质问的学生般沉默了下来。
简直就像——我自己无法完全舍弃的心情,被玄雾皋月这敌人反映出来一样。
“因为,我自己并不那么希望。”
“我想也是。因为不记得,所以就不会去思考它。”
——黑桐同学,这就就我的理由啊。有如自言自语一般。玄雾老师补充了这一句因为不记得。所以就不会去思考。这个人说,这就是他采集忘却的理由。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因为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了解你们而已,我想去理解外面的世界,除了采取你们的记录外别无他法。玄霜皋月之所以会采集记忆,一定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吧!”
他像是谈论往事般地说完后,思考般地把手指放到嘴边。
我就这样正面凝望那对不包含任何情感的双眸,我想问的事、想知道的事,并不是这些暧昧的话。
“我想问的是更明确的理由。到头来,老师到底是为什么开始采集忘却?老师应该取回的过去,应该只有自己那一份而已。”
我想起了干也的报告。玄雾皋月在十岁时曾被妖精拐走过。我向他确认那是否为事实。
他则感叹的回答道:“——真令人惊讶。亏你能调查到那么久以前的事啊。正如你所说,我在小的时候的确曾经遇见妖精。从那之后,记忆就开始会出现障碍,这是真的。我学习魔术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障碍不是医学能够治疗的东西……嗯,一点也没错。我确实为了取回自己的过去而开始学习魔术,并想出了可以采集忘却的手段。原本,我应该是不能干涉他人的记忆才对吧?”
他带着某种后悔的感觉这样说道。我,是不应该去干涉他人的。
“——那,为什么你会去采集忘却?”
“黑桐同学,因为我非得那么做不可。不管到达再高的境界,我还是无法想起自己的过去。头脑绝对不会忘掉记忆,但那只限定脑维持在正常的情况下。我的记忆不是忘记了,而是发生了破损。如此一来就只剩一条路好走。一个人记忆的不是过去,只是重现世界本身所记录的现象而已。我很幸运,有达到那目标的科技,但这样还是不行。观测者,无法把自己拿来当作对象。人类这玩意儿,无法跟自己握手啊!
所以——我只能去取出其他人之中的我,人们的记忆、意识、都跟“那个”的深层连接着。想当魔术师就应该有听过。那是被称为根源之祸的‘位置’。以前的我,在你们的意识深处寻找可能连接我的记忆。”
“阿克夏记录吗?(注:一种连续记录人类尘世经验的宇宙电脑。仅有少数超凡之特殊人物能够与之交感调和。据说这些永不朽坏的记录存在于超越时空某处的宇宙心灵里。)
说完,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连橙子老师都断言不可能到达的万物之源。眼前这个人却说他到达了。
橙子老师是这么说的。人们的意志虽然各自独立,但那只不过是在“灵长的意志”这个大集合中独立的东西。所以若是有能观测这个大集合的方法,就能融入独立而孤独的人们记忆或意志里。
不过,这还真是讽刺啊!就算那是真的——就算做了这么多,这个人还是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
“老师……那里也没有玄雾皋月的过去。对吧?”我用细微的声音。帮这个人物说出了他的结局。
但意外的,他却笑着否定了我的说法。
“不,那里有答案哟!很奇怪对吧?就算我不那么做,我也没失去我的记忆。只不过,我没有察觉到那件事情而已。当发觉这个事实后,我已经采取许多人的过去了。黑桐同学,你认为人会忘记记忆的理由是什么呢?”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我说不出话来。我们会忘记事物的理由…那一定是——
“……因为脑的容量有限,我们非得分辨出需要与不需要的情报才行。时间过得越久。忘却也就越大。为了不陷入混乱而活下去,我们每天就非得把不必要的记忆给删除才行。”
“嗯。那就是大部分的过程。不过那不是忘却而是整理。因时间而消失的记忆。与因为个人意志而消失的记忆不一样。我在问的是人们企图消去的记忆,黑恫同学。你明明清楚却不说出来而已。”
玄雾老师露出温柔、有如融入阳光一般的笑容说道。而我,只能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没错,正如这个人所说的,这个答案就好像学生说出每个人都知道的答案罢了。
“老师你是说,我们之所以会刻意去忘记回忆,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个人的手段咯?”
听见我有气无力的回答。玄雾老师无言地点了点头。
……当然。这些我也知道。
人之所以会自己去忘记记忆,绝不是因为那是不必要的事,而是因为记得那些事会相当危险。
我们刻意去忘掉过去所犯下的种种过错。忘掉那些若是记得就会让自我崩溃的记忆。靠著这么做——我们才能守护自己现在健全无辜的幻象。
“对。那就是被遗忘记忆的真面目。罪、禁忌、后悔等东西,你们会刻意去遗忘它。因为那是根植于深层意识里,从自己取出的一部份,所以也只能去忘掉它而已。你知道吗?探索人的深层意识。就是在取出被遗忘的记录。而我。则重复太多次那些动作了,为了找出自己的过去而在许多人的忘却间来回。大概因为这样,我变得不清楚我自己了。
大部分的人,都借由忘却自身罪过存活下去。把自己污秽丑陋的一面,当作不存在般地生活着。这不是坏事,反倒可以说是一种生物上的优点。但我却感到害怕,我没办法放着那些污垢不管。
你们的世界太不安定,充满太多争执。这样下去,将会没有东西能够永远流传。
所以。为了不让那些东西被弄丢,我才会实现你们的希望。对于他人归还的遗失物,要怎么处理是当事人的自由吧?那里并没有我意志介入的余地,若要决定这个是善是恶,下决定的终究还是个人的意志。”
玄雾皋月的脸上挂着微笑这么说着。他去采集人们的忘却是为了找寻白己的过去,但在那过程看到许多人类忘却的他,终于受不了人类这玩意儿的污秽而开始打扫了吧!
他想找出自己往事的目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将人的往事实体化。
但是,他自己不去进行打扫的工作,而是交由拥有污秽的本人去做,所以这个人才会说,自己的行为不能被评断是善是恶。
……我认为。他所说的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是这样吗?你明知道提示忘却就是在告发罪孽。还说自己没有善恶之分?”
“是的。”他这样点头道。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是希望找出解决的手段而已。”玄雾皋月理所当然般地这么说着。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开始对这个人抱有一种像是反感的东西。
的确。我也认为被遗忘的记忆有几个是自己想去掉的,但是那大部分都不是刻意要去遗忘的记忆,那应该只是没有必要去回想的事情。举例来说,像是小时候所看见的朦胧错觉。
那时候。明明只是普通的云。却把它当成某种特别的生物。相信那是由工厂烟囱冒出的烟,在天空堆积而成……只要朝著夕阳—直走,虽然害怕通往不曾见过的国度,但却又心跳不已。总对地平线彼端抱有一股憧憬。
现在来看,那些或许只是单纯的错觉。但却是不能遗忘也不能回想的重要往事。
随著年岁增长,成为大人的我们怀有不能回忆的梦想,若是挖出那些梦想,这一定是不可饶恕的事。
“——那些只是你自己多余的想法而已。比起你是为了了解人类才采集忘却,你应该要优先去采集自己的记忆才对啊,玄雾老师。”
我全神贯注地凝视,视线盯着玄雾皋月不放。他却依然沉稳,轻轻地微笑道。
“那是不可能的,黑桐同学。玄雾皋月的记忆不是忘掉,而是被妖精夺走的东西。我不是忘掉记忆,只是变得搞不清楚而已。”
“搞不清楚记忆?”我像鹦鹉学话般地重复这句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并不是忘记记忆,而是搞不清楚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这个人说的话的确哪里怪怪的。对于自己的事,他却总是像在谈论别人一样。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所造成。但看来这个人……
“在你被妖精拐走后,记忆还是跟原来相同的吗?”他点了点头。
“没错,玄雾皋月并没有遗失自己。所以——我没有必要去看他人的忘却。因为就算那样作,我也已经无家可归了。”
他一边这么说,表情跟着出现了变化。笑容依旧是笑容,但却开始变得滑稽…-好像马戏团的小丑妆一样。
“的确,我小时候曾被妖精拐走过。我不知道那个能不能称为妖精,说不定,他们只是想要同伴的亡灵而已。
他们说,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但我只想要回家。
我知道被妖精抓走的小孩再也没回过家,所以便拼命从他们那里逃了出来。穿过了原野,越过了森林。
我在看见自己家的时候,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而那里只有数不清的妖精尸体,还有被血染红的双手。那时,我才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是真的。因为确实如此不是吗?曾是小孩的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那个家了。”
他保持笑容,像小丑般地开始说着。
…-我能够想象。当下落不明的孩子全身沾着不明物体的血回家时,双亲会有什么样的冷漠反应。
…-原来如此,就算他回到自己的家,那也不再是跟以前一样的东西。那个家,已经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家了。
他想回去的是个温暖的家,而不是父母以白眼瞪着自己的家。
“……所以老师,你不是被妖精给拐走。”
“嗯,我大概把他们全部杀了,但那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因为玄雾皋月相对受到他们的诅咒。我并不是遗忘了记忆,玄雾皋月从那时候起,就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很奇怪的,我无法‘再认’我所看到的事物,那之后所得到的知识,变得不是记忆只是情报罢了。世界不再是影像,变成可以用言语更换的情报。
我的——不、我之外的世界从十岁就停住了。或许是妖精们的诅咒,这玩意儿似乎强到怎么也没办法解除。”
他像个小孩般嗤嗤地笑着。
“记忆…只不过是语言?”我不禁自语道。
——我以为,玄雾皋月这号人物的心还是被妖精给把持着。
虽然我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但我似乎还是猜中他从十岁起就不再成长这一点。
不过,那些事怎样都无所谓了。他现在说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没办法确认看到的影像,不可能吧!这样的话这个人该怎么生活?
没办法“再认”眼睛看到的影像,这跟没有过去差不多。
不论记忆力如何发达,如果没有办法回想,并把那些记忆当成“自己得到的回忆”,那种东西就跟书上写的字差不多。
我昨天看过玄雾皋月,因为有那过去,现在再度遇上玄雾皋月,才能“再认”他是昨天
遇见那个人。没办法再认,意思就是记忆虽然确实却不统一。也就是说昨天所发生的事,玄雾皋月也想不出来。对他来说,所有的事物都能重复地初次体验-……
“…-骗人。老师明明知道我是黑桐鲜花,如果不能确认的话,那应该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才对。”
我下定决心盯着这个实体不明的对手。玄雾皋月则轻轻接下了我反驳的话语。
“是吗?我只是把黑桐鲜花这个人的特征当作片语记录。如果你跟记录里的黑桐鲜花特征一样,就知道你是黑桐鲜花。所以若是在这里出现一个比你还符合黑桐鲜花条件的第三人,对我来说黑桐鲜花就是这第三人,至少她本尊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在我脑海里不存在影像,各种东西都当成单字来记录。或是人的话,就只有身高、体重、体型、发型、举止、年龄等等。我并不是看到你,然后想起这是黑桐鲜花。只是因为现在最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就是黑桐鲜花而已。铭记、记录、保存都没问题,我所失去的只是有进行确认。当然,这种方法一直会造成问题,因为对无法用影像来区别事物的我,只有用字来区别东西。所以只要换个发型,我就可能会误认成别人。周围的人常常说我容易忘东西,在这学园里,不也有‘玄雾老师少根筋’的传言吗?”
就这样,玄雾皋月自嘲般的笑容消失了。我注视他的模样,同时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个人,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人。
——我终于知道玄雾皋月与黑桐干也相似的理由,以及在某些有着决定性不同的理由。
昨日发生过的事对他而言不是记忆而是记录,这个只能将它当作资料看待的人,没有能称作自己的事物。
因为,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回忆。
对他来说,回忆不是由自身形成的东西,而只是为了对应外界而形成的情报而已。
对此,名为玄雾皋月的人类意识十分稀薄。
因此他并不会主动去接触事物,而只是将所有发生的事毫不抵抗的接收下来。
不,是只能接受下来,只有这一点他们是非常相似之处,同时也是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这人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有接受这一点,他无法同干也一样,在接受后再回报你其它事物。
玄雾皋月,一直都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因此他无法知道自己是否在笑,因为他连属于自己的思考也没有,就连创造回忆都无法做到。
他曾经说过,因为无法回忆,所以也无从思考。
因此——这个人只能籍由采集他人记忆才能认识他人——这真是悲哀。
这样的姿态,跟一台只能对应身边发生之事的机器没什么两样,在这暧昧的世界中要决定确实的事物,最重要的明明就是自己的意志啊!
“你的现实总是无法确定呢,老师。”我就像是在看着某种悲哀生物般缓缓地说。
他点点头。“是啊,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我没有自己在笑的感受,连这个身体也是,想让这五根手指照我的想法运作,我也只能假设‘这应该是我的手腕吧’,自己的身体,也非得变换成言语才能认识。不过,人类应该是不需要肉体的生物吧?只要有我们的脑就已经足够了。因为到头来只有脑内的电气反应才是我们的世界,外界总是处在暧昧不明的状态下,将其决定为确实事物的结果,还是在各自的脑中。不管是性格或是肉体,不过终究是让自己可以容易被分辨的装饰而已。如果能有留下形体的事物,也一定只有这个头脑里的东西了。
物质是用来消费及磨耗的事物,这个名为地球的世界逐渐走向崩坏也是自然的道理,因为在最后走向死亡是最正确的存在方式,所以谁也不会去解决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真正的世界只存在于各自的脑髓中而已。
但是,我就连这点也被污染了。尝试解决问题是身为一个人类的条件,所以我开始采集忘却,我没有自我存在,但却有‘没有自我的我’存在,因此确实的肉体与确实的现实也就不是那样的重要。精神并不会寄宿于肉体,现实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外界太过于淤浊,所以永远不存在于此处。”
他以一张平板又非常无聊的表情如此说着。我虽然在一瞬间接触到这个人的意志,但是这种东西只是点琐碎小事罢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本采集人们忘却记忆的书存在而已。
……过去,玄雾皋月为了取回自己的记忆而学习魔术,因此他巡回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但是,那终究变成了一件无意义的事,但是即使取回了记忆,如果无法将其转为自己已知的事物,一切将会就没有意义,他的行为也成为徒劳无功之事。
于是他的目的改变了。在巡回所有人的忘却时,这个人见到了各式各样的黑暗。对一种精神停留在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何等程度的恐怖?他无法原谅人们的污秽。他无法允许世界的污秽。
他害怕这个情况,觉得非要想办法解决才行,但是,他却无法实行思考这个行为。
“所以——在无法恢复自己的记忆之后,你也还是持续寻找吧?因为你也只能做到这件事了。”
“是的。”伪神之书点头说道。
“——虽然某个魔术师作出只要没有人类就可以解决这件事的结论,但我则是作出了人类将随心所欲行事,今后也将永远存在的结论。可是我的思考却零散杂乱没有形式,即使拼命地思考,也会因为充满杂音而变得不知要思考什么事物。一直以来,我都为了追求让大家迈向和平的方法而苦恼。但是玄雾皋月却无法将答案引导出来,没有自我的他,只能将既有的事实转换成言语表达出来。因此,我便在人们记忆的底层追求解答,至今累积数千年历史的人类身上,这漫长历史中也许会有一个人找到那个解答。
当然,过去也许没有那种方法,但对一无法思考未来方向的我来说,除了从名为回忆的过去寻找以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寻找到解答的手段了。”
这就是现在的他持续采集忘却的目的,他如此说道。
玄雾皋月相信,因为共通于一切的解答被人们所遗忘,所以我们是这样的不完全。
人们已经忘却的事物中,现在依然有谁也想不起来的忘却过去,在那之中,也许会有他所追求的答案也说不定。对玄雾皋月来说,除了追求那个事物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那个答案——会存在于何处呢?
“……我还有一个疑问。”
“是什么呢?”他以不变的笑容接下我的问题。
“你应该只是采集忘却不是吗?你并没有将其录音的必要,也没有实现我们愿望的必要,不是吗?”
“原来如此”他以不变的笑容点点头。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希望自己仍然是人类,我想感受自己依然是个人类。虽然说只要身为人类——好好与人类相处,我就能成为你们的同伴。但只有那样是不够的。对人们而言,积极追求的事物出自自己的意志。所以我有展示这点的必要,过去的我执着着追求他人的过去,不断重复这个行为,而这确确实实是我的意志。玄雾皋月即使在取回自己记忆这个目的结束后,也不希望失去意志。
是的——这是唯一的人类性格,名为兴趣的娱乐,我就是为了确定它而做这件事。”
“目的就是——你的目的吗……”面对着叹气回答的我,他满足地点着头。
“是的,但是黑桐鲜花,不管是哪个魔术师,都是这样的人喔。”
实现人们愿望的魔术师点头说着:“这就是你想知道的话语。”




漫长、毫无意义的问答结束了。
我在离开前,开口询问了一个人物的问题。
我不是以被任命调查此事的黑桐鲜花身份,而是以自身黑桐鲜花的意志询问。
“最后请你告诉我,对你来说,黄路美沙夜是什么?”
我对这个人已没有任何关心及兴趣,但是我只想听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只有这个问题,会让这个不是任何人的人说出一点私人的回答。可是,他的回答就跟我预想的一样。
“黄路同学就是黄路同学,这点有什么问题吗?”他以温和的笑容回答着。
面对并非把他当作反映愿望之镜,而是深爱着玄雾皋月的她,他的真正心意却只是如此。
“黄路美沙夜明明那么爱你……”
“是的——但是,那只是她的幻想。”
“你不是也爱着黄路美沙吗?”
“嗯——这是由她决定的。”简洁的回答,不带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是单纯地接受后回答。
“你的意志就谨是如此而已吗?”
“是的,她和其他学生没有任何不同——但我承认在这个学校中,她有拔群的美貌。”
他那如同在翻阅资料的说法,让我后退了一步。
“——你,难道…”
“是的,我所采集的忘却并不只限于一年四班,这个学校全部人员的忘却我都采集了。
黑桐同学,这个学校的沉淀物并不是只有一年四班的事件,只是你单纯没有注意到而已。”
这么说来——礼园的全体学生都经由这个人照映出自己了,他告发接近八百人的罪,接着按照各式各样的愿望返还……简直就像是走在危险至极的钢索上,这么多的人数,既然里头有像黄路美沙夜般对兄长抱持幻想的人,也一定会出现对玄雾皋月抱持憎恨的学生。
……不,这个人持续重复这样的行为,应该早在过去就已经让人对他抱持杀意才对。那么——
“——接下来的事你没有必要说出口,黑桐同学,你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即使有谁的愿望是想杀了我,其中的善恶也跟我没有关系。不过是何种愿望,何种结果,责任都在那个学生身上。没错——跟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即使关于自己的性命,他也像是接受般地说着。
那并不是对死亡有所觉悟的话语,而是没有自我、无视自我的人所说出的话语。
“看来我真的看错了。”以前,我曾经认为这个人是无害的。但这是错误的。
他并不是无害的人,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为何我会没有注意到呢——
“你——绝对和干也完全不同。”玄雾皋月满足的点着头。
我转身离开了准备室。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一件值得我做的事了。
“真是漫长时间的询问,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让我回答这么多呢。”
“不是这样的,老师。现在的问题不是出自于黑桐鲜花的意志,我是为了老师命令我作的调查——以及代替黄路学姐来了解你这个人而已。”
这是个冷漠的回答。但是玄雾皋月仿佛真的很高兴,脸上显露了小小的微笑……和目前为止的笑容不同,那仿佛是人工物般制作出来的笑容。
“黄路同学在旧校舍,因为你跟两仪同学都无法照她的想法行动,所以她便提早了计划的进行,要将一年四班的学生集中到旧校舍后放火——对了,想阻止她的话,还是早点去比较好。”
他话还没说完,我便冲了出去。
……直到最后他依然没有发现,只有这句话是出自他自身所编织出来的话语。


/6


天空降下雨水。雨珠缓缓地滴落,被昏暗森林所包围的校舍,在没有人看守下伫立着。
那栋烧灼至一半的小学部校舍,再过不久,剩余的半身也将被火焰吞噬而消失。
……目标的她们已经集中到四楼,我不直接下手,那就那样让她们睡着吧……
接下来,就等她们其中的某人自己放火了。
在这损坏、空无一人的校舍里,我等待雨的到来。
从连接二楼的走廊往昏暗森林望去,一位名为黑桐鲜花的学生来了。我吐出忧郁的叹息,起身迎接她的到来。





微微的细雨淋湿了黑色的制服。
冬天的雨水有如雪一般寒冷。
呼出的空气十分洁白,后颈因为受寒瞬间缩了起来。在这样冻结的空气中奔驰,黑桐鲜花到达了旧校舍。
我从大门口进入了校舍,这里就像放置了十年般的废屋一样沉寂,孩童的学生声音、学校的生活感,在这里一丝不存。
现在存在于这里的——只剩吱吱叫的烦人小虫以及鼻子所闻到的刺鼻味而已。
她仔细地嗅了一下,明白那是汽油的味道。
对于*及燃料的味道,黑桐鲜花有着比常人高一倍的敏感。
“——啊,真麻烦。”鲜花垂下双肩大大地叹了口气。
“替这些不熟的人挺身而出,还真像笨蛋一样。”一边在走廊行走,鲜花在右手戴上了手套,那个茶色的皮制手套,是她的老师让渡给她的逸品。以火蜥蜴皮制成的手套,能够将她唯一的发火能力有效抑制、同时也能爆发出来。
做好了战斗准备,鲜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停了下来。
在通往二楼阶梯上的平台,黄路美沙夜在那里等待着。


“你还真不懂教训啊,黑桐同学。”黄路美沙夜以责备学妹般的优雅口气如此说道。她在阶梯上的平台摆好阵式,向下俯瞰着鲜花。美沙夜的周围回响着无数声响。
那些是鲜花无法看见、被称作妖精的生物们。
羽虫们鸣动着羽翅,等待女王的命令……攻击这个猎物,如此的唯一命令。
这个战力差和之前相比完全没变,加上现在鲜花位置明显处于不利,在楼梯上的美沙夜对在下方的她来说,距离实在太远了。
鲜花无视于这种状况,开口向美沙夜询问。
“学姐你是骗子,一年四班的学生不是非得自杀才行吗?”
“——当然,那些人自发性地集中到这里,自己引火自焚的计划完全没有变更。原本我是打算让她们一个个悔改的,但预定计划提早执行了,虽然还有一半的学生没有到达想死的程度,但每个人迟早都会走上这一步,所以即使在这里烧死她们全部的人,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哼——我倒看不出有什么自杀自愿者,不过,只要准备好容易致死的环境及死了也无所谓的气氛,确实只需要一小部份的人想死,就能拖着整个班级跟着一起实行了吧?”
“真是过份啊…”鲜花耸耸肩说着。那个姿态看不出一丝紧张,于是黄路美沙夜摆出警戒的脸孔。
“黑桐同学,你不是要来救她们的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不信神的喔!所以我一点也不热衷于罪与罚之类的事,她们不是想自杀吗?那么,救她们也只是多管闲事而已。”
黑桐鲜花展现出的纯真笑容,仿佛不懂世故的大小姐一般,她将视线向上盯住黄路美沙夜,里头看不出虚伪的感情。黑桐鲜花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这让黄路美沙夜的表情因此更加险恶。那么——她是为了哪件事而来?
“你是要报复我吗?”
“在意义上也许很接近吧,我会来到这里,主要是因为感到黄路美沙夜很悲哀吧。”鲜花边说边紧盯美沙夜的身影。
为小学部所设计的阶梯,段差及阶梯数并不多,只要冲刺节奏良好,不需要两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美沙夜身边。
“——我很悲哀……是吗?”黄路美沙夜的瞳孔燃起了火焰般的敌意。
面对现在马上可以命令妖精攻击的她,鲜花一点也不为所动地问道。
“学姐,为什么你会找玄雾老师商量?”黄路美沙夜立刻回答:“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是这样啊……那么,那个力量是跟谁取得的?”
“这也是哥哥赐给我的。”她如此回答着。
“那么——你是从何时开始跟玄雾老师相认为兄妹的?”这件事情,应该要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只要这样讲,她就会了解那无关紧要的矛盾点……以及惊吧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注意到那些细微处。
“……”美沙夜沉默不语。这顺序实在太奇怪了。
“就是如此,学姐。你并不是因为他是哥哥所以找他商量吧?你只是单纯因为玄雾老师是班导才和他商量才对,而且,那一定也是件与橘佳织无关的事。你是这间学校最强的权力者,即使不找玄雾老师商量,你也可以直接向叶山英雄询问事实。结果——叶山英雄死了。聪明如你,我认为那真的只是件不幸事故。总之,叶山英雄既然已经死了,所以你所商量的应该不是佳织的事吧。黄路学姐。”
黄路美沙夜没有回答。她只是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仿佛可以在那里看到不曾存在的人物影子一般。
美沙夜现在连注视那学妹的事也忘了,只是埋没在自己的思考中。
哥哥,哥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这么认为的?
不可能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因为连她自己也不记得哥哥过去的模样。那么——知道的方法只有一个,在可以使役妖精的同时,夺取了玄雾皋月的记忆,再以有如催眠术的方法,将玄雾皋月的记忆改写成自己记忆中的哥哥也说不定。因为除了这个以外的方法,自己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我、我是——”
“不知道对吧?黄路学姐,你并不是以自己的记忆认出玄雾老师是你哥哥,你只能从玄雾老师那里夺来的记忆才能认知一切,但他人的记忆毕竟是他人的东西对吧?那里没有属于黄路美沙夜的真实,对他而言,你和你身边的妖精并无不同——就像黄路美沙夜可以使役妖精一样,实际上,你自己也是被使役的妖精啊。”
这时,鲜花想起式所说的话。当她说出美沙夜忘了自己的时候,或许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骗…………人……”如同在喘气般,黄路美沙夜说着。
“这都是骗人的——!”在情绪激动的同时,妖精化身成*,停滞在空中的羽音,响起如同挥动刀刃般的尖锐声音朝鲜花射去。那是有如机关*扫射般狂暴的暴风雨。但比那更迅速地,她已经开始奔跑了。
她以将两拳摆在眼前的架势开始冲上阶梯,面对那些仿佛会贯穿自己身体的妖精们,她只是往侧边滑行移动便轻松回避。
……如果妖精的群体像是对猎物放出的*,她便是给予猎物最后一击的肉食动物。
仅以三步便踏上阶梯的她,以前倾的姿势停在黄路美沙夜的面前。
踏出一步所发出的震地之声,与如同口哨般的呼吸声同时出现,能将人一拳击倒的身体拳击画出美丽弧线擦过黄路美沙夜的侧腹,并往其背后突刺了过去。
“噗嗤!”没有任何事物的空间发出了声响。
“Azolto——!”在确认拳头命中后,鲜花口中发出这个单字。
魔术发动所需的咒文,依个人不同而千变万化。极力咏唱重点是发动魔术的必要仪式,这便是黑桐鲜花的咒文。大气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美沙夜背后的某种物体,在发出苦闷的声音后同时燃烧。
如同木制人偶淋上汽油后点火般,火焰明确地燃烧出一个形状,其后便和火焰一同消失了。
“呼…”火弹的射手大大的喘了口气。
“……这就是你身上魔术的真面目,魔术不能带在身上,而是刻印在自己身上。像学姐这样只有一两个月经验的人不可能行使魔术……因此玄雾老师让妖精附在你身上,如此一来问题便解决了。”
黑桐鲜花紧握因为发火而熏黑的右手手套说道。黄路美沙夜呆住了——她张着呆滞的瞳孔,如同附在身上的物体掉落一般,“啪”一声跪坐在地上。
“……是吗?是这样……的啊。”
黄路美沙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无声地笑着。她嘲笑着自己,应该要再早一点发现的……

她回想起来…
……那个时候。在逼问叶山英雄时,在争吵下他对我做出了暴力的举动,至今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反抗我,于是我在下意识中推了叶山英雄一把。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只不过是这样而已,那个坏人就这样死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告诉玄雾皋月,向他请求帮忙。
我完全不想找父亲或学长帮忙。我——只对一直吸引我的玄雾老师告白我的罪。
那个人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对于只执着荣耀及结果的我来说,什么都不执着的玄雾老师是个特别的人。
所以——我一直梦想老师会帮助我。接着如同我所希望的,他将一切事情都解决了。
我对兄长抱持着幻想,而皋月使其成为真实。我想替佳织报仇,而皋月将使其成为可能的力量交付予我。他说,美丽的事物没有必要碰触污秽的事物。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发现呢?那并不是指我和她们的事。
他说的是,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污秽,只要使用自己以外的全部事物就行了。其实那时候我是明白的,即使我自己不杀害她们,只要我希望她们死的话……

“即使那样,结果也是相同的不是吗,老师?”

……那个时候的我,如果这样告诉他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说出口,就好了。”黄路美沙夜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自言自语着。
她没有意识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我,可是这个话语是对她和我所说的。
“我自己也知道,皋月是个不加矫饰的人,而爱着不加矫饰的皋月,我不该对他表明这种幻想。但是,不替自己做点什么就会感到不安,我不要皋月变成别人的。可是这样一来,我竟然也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人了,我只要看着他,即使——他从不在意我的事,只想要这样就好了。”
她仿佛是谈及遥远过去般说着。
……我们很相像啊,学姐。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和黄路美沙夜果然很相像。
明明都认为对方是比自己还重要的人,但如果说出口,便会毁坏这层重要的关系。
我自己也很清楚,我的——我们的心意,是绝对无法成形的恋慕。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追求了。”她就像是在诉说最重要的罪状般说道。
……我在无意识下说出口。
“学姐,将橘佳织逼上自杀一途的人就是玄雾老师。对那个人而言,根本不存在特别的事物。你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结果的事。”
“黑桐同学,你真笨呢……那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黄路美沙夜留下这句话,便往地上趴了下去。她如同忏悔似地将脸伏在地上,笑了起来。
细细的笑容,仿佛哭泣般漫延开来。





我留下她,离开了孩童们的校舍。
降在森林的雨成为了浓雾,就好像要将归途隐藏起来一样…


忘却录音/

7


我梦见了小时候。还居住在黑桐家时,那段遥远的回忆。
那是个月明之夜,那一天中午,住在隔壁的老伯伯去世了。那人只是个邻居,所有家族在他年轻时过世后,他便成为孤独一人的寂寞老人。
虽然他因为老人痴呆导致连昨天的事都记不起来,但是个非常温柔、能给人温暖的老爷爷。
我总是在远方看哥哥和那个老人过着每一天。老人就像要埋藏自己的寂寞般,和邻家少年热络交谈着,而哥哥则是以纯粹关怀的心和邻家老伯伯相处。有一天,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老人倒在地上后便再也没有醒来,我和哥哥则是在晚餐时从双亲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无形的忧郁气氛充满了餐桌,我也因为那老人而流下眼泪。
那个人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数十年,最后还是在没有任何补偿之下死去,那真是非常悲伤的事,当时的凄凉感,即使是我也感受得到。
就连我都这样了,我当时以为哥哥也应该会哭泣。
但是,他却没有哭。虽然他的表情非常悲伤,但是,他绝对不肯哭泣。
我看着哥哥那苦涩的眼神,就知道那不是在逞强。
……悲伤的话明明只要哭就好,但干也总是不落下一滴眼泪。
几天后,我才知道老伯伯临终前见到的,就是前去游玩的哥哥。


在月明之夜,我来到阳台看着夜空。先来的哥哥早已经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哭呢?”
“嗯,我也不知道呢…”哥哥用很困扰的表情看着我。他的眼神依然十分悲伤,因此也非常温柔。
“是因为男孩子所以不可以哭吗?”我想起父亲所说的话而问他,但哥哥只是摇着头。
“那为什么不哭呢?”
“嗯,即使想哭也不能哭。”
——因为,那是一件特别的事。只说了这些话的哥哥抬头注视夜空。
他的侧脸即使是现在也如同快哭了一般,但还是绝不会流下任何眼泪。
……这时我了解了。即使比人拥有多一倍的同情心,即使想哭的感觉比别人多上一倍,这个人还是绝对不会哭泣。
我认为,为了什么事而哭泣是非常特别的行为,那是会替周围带来阴影的悲伤表现。也是会让他人感染到心里动摇的行为。
哭泣这个行为很特别,正因为会带给周围绝大的影响,所以——这个人不会哭泣。他看起来相当普通,却起远自比任何人都还不愿意伤害他人,即使自己再怎样悲伤,也不会因为什么而落泪,如果落泪的话,他就等于成为某人的特别之人。

——那份空虚的孤单不管是谁都能理解,却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这个时候,黑桐干也成为我重要的人,我想他是比我还重要,绝不能失去的人。


月明之夜,兄妹一同眺望着夜空。这是我记忆之中的童年风景。
一直以来被我遗忘、一直不能回想起的……遥远昔日的梦。



一月十一日,星期一。
学校开始上课,我也回到跟往常一样的学生生活。
我在上完课后走出教室,回到宿舍作点准备,便向修女提出外出申请。她板着脸让我得到了核准,在走出宿舍时我遇到藤乃。
“你要出门吗,鲜花?”
“稍微出去一下,有可能会赶不上门禁,到时麻烦你帮我跟濑尾说一声。”我拜托有着漂亮长发的同学跟室友传话后,便开始快速移动。
快步地穿过森林,我来到礼园的校门口。守卫打开个人用的门让我出去,那里有一个我熟知的人呆呆地等着我。
那个人穿得一身黑,同时套着明亮的茶色风衣,在这寒空下不知等了多久,戴着眼镜的
鼻头都已经冻红了。我将奔跑后的呼吸整理好,以沉稳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等很久了吗,哥哥?”
“嗯,不清楚耶。我想应该没有很久吧。”那种害羞暧昧的表情看不出是在微笑还是抱怨,黑桐干也就是这样。
“走吧,到门禁为止只剩两小时,我们走快点吧!”干也听完我的话便开始走了起来,我稍微克制自己雀跃不已的心,和他并排行走着。
离开了礼园高耸的围墙,我们往车站前走去。
……若要说为何会有现在这种情形,开端就是昨天干也打来的电话了。
干也很在意那次正月时不守信用,为了弥补所以来找我。
“虽然有点晚,这是压岁钱,要吗?”因为哥哥的这句话,我就不再追究正月的事。
……真是的,我明明就很讨厌自己无法坚持的这一点,但现在却不免承认即使那样也不错。第一次要他买东西给我时,可是让我失眠烦恼到早上,而现在这样并排行走着,也是让我苦恼不已,不过……这不也是件很可爱的事吗。
“那……鲜花你想要哪一种?”他突然这么问我,我说了声:“什么?”接着歪着头看着他。
“就是晚餐啊,你想吃洋式还是和式的?我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
“——你在说什么?”我再次如同小鸟般歪着头。这还真让我完全无法了解其中的意义。这家伙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昨天我问你想要什么,你不是说无法决定吗?所以我后来不就决定去吃饭吗?”
我愕然地看着干也。我记得我确实是说还没办法决定,但如果要吃饭的话就出去吃,可是,接下来我就挂断了不是吗?”
“……没办法,如果无法决定的话,就找间看起来不错的餐厅进去吧。放心,我今天可是好好充实过钱包才出来的,就算是价钱像怪物一样的餐厅也不怕。”
“所以放心吧!”干也微笑看着我。
……怎么会这样,这人真的觉得女孩子会因为被请吃饭就高兴吗?
“……他果然真的这么认为。”
“唉。”我一边叹气一边小声说着。虽然干也回头问我说了什么,但我以无视他作为回应。
……因为,即使抱怨也没办法,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是我自己喜欢上他的。如果把我的理想强加在他身上,那我的恋慕或许也会跟着迷失。
“……是啊,我也亲眼看过失败的例子了。”我像念咒文般反复在心里念着,要慎重……要慎重。
“什么事啊?鲜花,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言自语喔,发生什么事了吗?”被这么问时,我只是静静把头撇了过去。
“没什么,我只是发誓自己不会像学姐那样失败而已。”我肯定地回答,并挽住了干也的手臂……嗯,这种程度应该是兄妹间可以允许的范围吧?
干也一边红着脸,一边像平常般地走着。我也假装没事一般用平常心走着,没多久,充满亮丽装饰的大街出现在我们面前。我那稍稍来迟的新年,就这样开始了。
所以晚餐得要和这心情相符合,是非常豪华的和式餐点喔!
/忘却录音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玄雾皋月回到了准备室。
今天的天气是好几天不见的阴天,走廊就像黑白照片般沉静。
他打开准备室的门,缓缓环视了里面的样子。房间里虽然堆满物品,但却排除掉名为生活感的事物。
灰色的日光照映着,准备室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在确认这个风景和玄雾皋月所记录的情报一致后,他踏进里头。
“啪嗒。”门关了起来。
“——”同时,他感受到锐利的疼痛。他的视线向下移动。那里有个认识的学生。
她拿着小刀,深深地刺入玄雾皋月的腹部。
“——是谁?”他静静地问着。学生没有回答。
她的手只是颤抖地拿着小刀,就连头也抬不起来。他观察着她的身体。身高、体重、发色、发型、肤色、骨骼。
在玄雾皋月的记录中,拥有这个学生特征的只有一名学生而已。但是——
“你是为了杀我才在这里等吗?”学生没有回答。他耸缩了一次肩膀,将自己的手放到她肩上。那么温柔,仿佛要缓和她的恐惧一样。
“那么你已经可以离开了,你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这句话让学生颤抖起来。玄雾皋月即使面对杀害自己的人,也是那样地温柔。
这事实比杀人更让她感到恐怖,于是她放开手中的小刀奔跑离去。他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到最后,却还是不知道——那个学生到底是谁呢?
虽然籍由各式各样的特征分析出一名学生,但是那名学生的发型却和资料不同。光靠这么一点,她对他来说便是从没见过的人。虽然只是发型改变了,但要这一点与记录不同——那名学生便成为初次见面的人。
他将准备室的门关好,并从内侧锁上。在他持续流血的同时,他一边将房内各式各样的锁都锁上。最后在身体无法行动后,他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死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管何时,我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观察着自己的身体。流出的鲜血染成一片赤红,这和至今所记录的玄雾皋月身体不同。即使如此,再过不久就要死去的恐怖感,却和自我一样非常稀薄。
他——不,我正采集着现在的玄雾皋月。
……出血很严重,恐怕是没救了。到达死亡的时间,大约再十分钟左右吧?那么……吸一口气。至少到死亡为止的时间,就好好利用吧!
但是十分钟实在太短,要思考什么,该找出什么答案呢?不,时间的长短并不是问题。他在现在诞生,然后在十分钟后死亡。
简单说来,这十分钟便是他的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长的时间了。来,思考些什么吧!
试着思索些什么吧!如果是至今的自己,光是思考需要思考何物便已经用尽全力。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渐渐结束的人生中,他以令人惊讶的节奏得到了思考的议题。
——呼吸相当絮乱。
——十分钟很漫长。
——出血非常严重。
——人生十分短暂。他的头脑渐渐被空白洗净,毫无意义的他,将思绪说了出来。
“——对了,首先应该思考的是关于出生前的部分啊!”最后,他得到了答案。
所谓究极的忘却便是出生前的记忆,只有出生前的记录是人们所没有的,自己出生前的世界非常无意义且和平的,啊,原来我苦恼的东西是这么简单的事。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没出生的话,世界就是和平的。”非常高兴、非常愉快地,玄雾皋月笑了。虽然不知道那种事有什么意义。
但是,只有一点。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是第一次有自己在笑的实感。


/7


……


——魔术师说,即使是我,也无法杀死言语。可是,纵使如此,那种东西总有一天也会灭亡吧?
所有的事物终究会消失、灭亡、进而死去。如果不是这样,过去与未来的境界就会变得暧昧不明,事物就是因为无法挽回,才会让人重视而不让它逝去。
……话说回来,为何只因为逝去,就认为它没有永远呢?即使消失、即使被遗忘,事物的存在依旧不会改变,会改变的东西,只是自身用以接受事物存在的心而已。我应该说出来才对。
因为——从忘却中追求永远没有意义。被遗忘的事物就像理所当然般被忘却,从此不会继续歪曲下去地沉眠着。
看吧——忘却这种行为的本身,便是定义永远的一种方法。我现在可以理解,过去在我之中那名为织的少年,为何要让我忘却以往那些日子的理由。
他为了让我生活到至今的心不因此改变,因此让真正重要的回忆沉眠于我体内。
即使无法想起,但他曾经存在的这件事不会改变。
……那个魔术师明明该知道这件事,却不承认那便是答案。没有自我的他,正因为没有确实的事物,所以才会希望言语这种不会死的事物永远存在。
——这真是不值得啊!

以言语所构成的永远,才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


到了一月七日,我终于摆脱那件古板的礼园制服。
我——两仪式将鲜花留在校园里,便从礼园女子学园的校门钻了出去。虽然花了一整天时间取消掉原本预定的转学手续,但事件既然已经解决了,学校应该没什么好抱怨才对。
我穿上秋隆送来的蓝色和服,在外面套上皮夹克,便悠悠然地离开这个用森林与校舍组成的世界。
而那里有个熟面孔等着我。
“你这闲人,来这种地方作什么啊?”
“拜托……我也不是一直都闲闲没事做的啊……嗯,虽然不是闲着没事,但今天刚好有空……”
“所以啰……”干也边耸着肩边说道。看见干也的模样虽然让我感到放心,但同时也感受到如同针刺般的恶寒,我不禁摇了摇头。
……本来是暂时不想跟干也见面的。那段回想出来的记忆片段,让我心中的不安一点点的扩大。不过,现在比起那个恐怖,我倒想多看看这家伙脸上呆瓜般的表情。
“……是吗?那我就陪你打发时间好了,刚好我也听了些无聊的故事,告诉你也无所谓。”
我边说边踏出了脚步。干也一边说我不老实又口出粗言,一边窥视起我的脸。


在聊完玄雾皋月与黄路美沙夜的故事时,我和干也通过了我们居住的城镇。一边走路一边谈话,竟然不知不觉就走过了自己的家。
在彼此默契十足的情况下,我们改以橙子的事务所为目标。
“……但是,为何只公开一年四班的事件呢?照鲜花所说,玄雾高月不是采集了全体学生的记忆吗?”
我将到最后依然存在的疑问说出口后,干也以难懂的表情点点头。
“那是因为黄路美沙夜的愿望是对一年四班学生进行报复,忘却的记忆会以信件方式回到学生手上,也是因为美沙夜如此希望,所以一年四班以外的学生,就仅限于采集忘却之后便结束了。”
“你当我白痴吗?这点我也知道啊,重点是,为何只有黄路美沙夜的愿望有引起事件呢?”
“说的也是……一定是因为只有黄路美沙夜最特别,其他学生愿望是直接由玄雾皋月来成形,但黄路美沙夜并不是如此。她的愿望由她亲手实行……这个差别,我觉得实在太大了。”玄雾皋月虽然说自己只是镜子,但却只在面对黄路美沙夜时违反了原则。
“但是,为什么?”干也没有回答。
我们便暂时无言地在冬天冷冽空气中行走着。在漫长的沉默与思考之后,干也用哀悼般的表情看着我。
“式,其实玄雾皋月真的有妹妹。”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理由也许只要这样就够了,就算她是他真正的妹妹也好,即使不是他真正的妹妹也好,现在知道事实的也只有玄雾皋月而已……可是,即使是皋月自己本人,也没有可以确认的方法了。
真实永远在黑暗之中——真是讽刺,就连这种地方也有永远存在。
“……真是奇怪的故事,玄雾这个人也还真可怜啊。”我是真的那么想才说出这句话。因为这个没有自我的魔术师,跟数个月前的我非常相似。
……但听见我的这种感伤,干也却用意外的眼神看着我。
“真令人惊讶,式明明输给他却还帮他说话。”
“我没有帮他说话,我只是不恨他而已。”对,不憎恨。
不可能感到憎恨。那是因为——
“因为那家伙跟干也很像吧。”
“咦?”
“干也的名字是黑色的桐树吧?那家伙也是黑色的雾啊!(注:日文种‘黑桐’和‘玄雾’的发音相同)”
我无聊地回答道。干也在一旁苦笑着。
“原来如此,那就看瞬息间谁比较机敏,对吧?”看来干也把我的话全都当作玩笑话,还在天真地笑着。
……但是,也不是谁比较机敏来做比较吧?
“这已经是死语(注:不使用或退烧之流行话)了啊,干也。”我一边斜眼看着干也,一边这么说。
“啊——”这时我注意到某件事,不禁小声地笑了出来。
“咦,怎么了。”
“没什么……我无法杀死的东西,你却在刚刚把它杀死了。”我的回答让干也歪头陷入了思考。
这也是当然的,我的自言自语对干也来说,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而已。
“没什么啦,这只是无意义的自言自语而已,忘了它吧!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罢了。”
……没错,在现代,即使是语言也会死亡,不具有普遍性的语言,将被剥夺意义而成为单纯的发音……正好,就像那个正在幼年期被丢下后持续成长的魔术师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不好意思,我的个性可不像式那么危险,我就连殴打别人这种事都没做过,更不可能提到杀人啊……嗯嗯,没有,我想一定是没有的。”
真好笑,干也更加深入地思考起自己的话了。
我想正因为是他,所以他应该在反省自己是不是无意中伤害到别人了吧?
……这种个性虽然挺像笨蛋的,但我心里却想继续看这家伙这样下去。于是两仪式放弃告诉他理由,让嘴角保持笑容继续行走着。
夕阳落下,天空开始闪烁星点,冻结的明月也到达我们头顶。等注意到时,我们已经超过橙子的事务所,并走在不知名的路上。
看着对方的脸,我们互相为对方的粗心叹了口气。听见干也说出:“真白痴。”我稍稍高兴了起来,如果真要说理由的话,我应该算是知道了吧?因为对我而言,这是我第一次和其他人在夜里散步——


/忘却录音 完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7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境界式


(0)


总之,就先找个人来揍一顿吧!对方不管是谁都可以,最好还是那种揍完也不会有罪恶感的家伙。
场所要在没人的地方,一来得避免受校规处分,二来我也不习惯引人注目。
在考虑了一个礼拜后,我决定好了对手与场所。
对手是同一间学校的学弟,以前曾在走廊上瞪过我一眼的金发男学生。场所决定在他常出入的游戏中心附近,那家伙每周都会对不认识的客人施加暴力,因为他很在意游戏胜败,会去揍打赢自己的对手。当然,他不会在游戏中心里动手。有点小聪明的他,都在对手离开时将其叫住,然后强拉到巷弄里去发泄他的屈辱。因为那是没有人看到的暴力事件,所以也没人找他闲事。对我来说,这是非常合适的家伙。




“——我讨厌弱者。”
在我鼓起勇气告白时,她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的确,我从出生起对那种事没兴趣,但我没有去跟人斗殴的勇气与逐渐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我是弱者。为了摆脱这份软弱只有去揍人,这不但是能最快证明我实力的方法,而且我对“揍人”这个行为也很有兴趣。因为我活了十七年,要说还没做过的事,也就只剩这类的事而已了。



就这样,我把他引了出来。
在晚上前往游戏中心,一次又一次让他尝到败绩。
当我踏出店门,他边瞪我边把我拉到巷弄里。看来他真的很愤怒,因为他至今以来都是先用普通的谈话引人上钩,但今天却一句也没说就直接动手。
……我放心了,虽然他的确常常揍人,但我还是有一股自己滥用暴力的罪恶感。但现在这个问题也解决了,既然他打算揍我,那我就算揍他也没有什么是非错误、罪过与责罚的问题了。
他用力拉着我的手,不断往巷弄内部走去。
“喂!”他随即转过了头来。在那之前,我就往他的头打了下去。
“铿”的一声,他倒地不起。这种无力且无情的倒地方式,跟人偶很像。倒下去的他,头颅正不停涌出血来。
“——耶?”令人难以置信。
仅仅用一手能握住的木头敲了一下,竟然这么简单就能杀死他。
“——怎么回事。”我不禁这样抱怨着。
难道不是吗?这完全是意外,是没有恶意或者杀意的杀人事件。我明明不打算这么做的!
“——我真的不知道…”没错,我不知道。没人想到人类这种东西,竟然是这么脆弱且容易死亡。
但,这些明明都是他们平常一直在做的事,为什么只有我杀死了人?
总是对别人施暴的他们,还有仅施暴这一次的我……可是,杀了人的却只有我而已。
我不明白。是我太倒霉,还是他们很幸运呢?
殴打的对手死去,只是因为某一方运气不好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连这种差异、连等待我的未来、连杀了他是否有罪、连这下该怎么办,这些我都不明白。
不过,其实我是知道的。杀人的人会以杀人犯的身份被警察逮捕,这种常识我还知道。
没错,即使我本身一点罪过也没有。
“——这样不行,我一点也没错。因为我没错,所以不该被警察逮捕。”嗯,这种思考模式没错。
所以,我必须隐藏这桩杀人事件才行。
幸好现在并没有目击者,只要把这个尸体藏起来,我就能继续过着平常般的生活了。
但该怎么做?
不但没有可以掩埋的地方,火化也迟早会露出马脚。在现代社会中,要完美处理尸体,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恶!若这里是森林或深山,动物就会把尸体吃掉了——

很自然地吃掉……?

“啊,对了,只要吃掉不就好了吗?”当我想到这个过于简单的答案时,不禁乐到想跳起舞来。
今晚的我怎么这么聪明?没错,用这方法不就可以简单处理掉尸体了吗!
但要怎么做?到头来,当成肉吃还是太大块了,不可能在明天早上前一个人吃光这么多肉。那至少把血喝掉吧!
我将嘴凑上他头部的伤口,开始喝起血来。粘稠的液体充塞整个喉咙。喝了一阵子后,我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不行,实在喝不完。血液这东西会粘在喉咙里,没办法像水一样不停喝下去,弄不好还可能会因此呛死。
怎么办怎么办,肉吃不完,连血也喝不尽……!
我拖着头紧咬着牙关。现在的我,已经只能不停发抖了。
……我杀了人。
……我连隐藏这件事都做不到。
……我杀了人。
……我的人生要在这里结束了。我陷入混乱,连出口都找不到。
“——为什么不喝到最后。”从我背后传来这样一阵声音。我转过去,看见一位身穿黑斗篷大衣的男子。
我的身材瘦长、筋骨结实,好象在烦恼什么般,脸上的表情很苦闷。
“少年,你是被人的道德感所束缚吗?”男子没有去看尸体,只盯着我看。
“……道德?”说完后,我思考着。
这么说来——为什么我会想到要吃掉他呢?
而我喝血时也不觉得厌恶,竟然不会觉得把嘴凑到烂掉的伤口很恶心,我到底是怎么了。
吃人……不是一件比杀人更不能做的事吗?不管怎样凶恶的杀人犯,也不会去吃人。这种恐怖的事,他们连想都不会去想。
——因为,吃人这件事是种很明显的异常行为。
“不过……我认为那样做很自然。”
“是吗?那是因为你是特别的。达到杀人这种极限状态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大多数的人格都会在那时刻逃离自己的罪孽,但你用你独有的方法去面对。就算从常识看来那是‘不正常的事’,你也不认为那是罪孽。“
黑色的男子,向我走近了一步。荸荠被看到杀人现场的恐怖、我更感觉像是被选上一般地兴奋。
“——你说我是特别的?”
“没错,常识已经不在你身上了。在名为常识的世界里,异常者并没有罪。因为异常者做出违反常理的事是理所当然,不能用常识来判别善恶。”
男人更加走近,将手放到了我脸上。异常者。狂人。变态。心不在焉。
我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脱离常轨的人。
但——如果我真的已经疯了,就算是去杀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吗?
“我很奇怪,并……并不普通。”男子无言的点点头,开口道。
“对,你并不正常。你疯了对吧?既然这样——”
那就彻底的疯狂吧。男人的声音令人感到舒服地渗入我整个身体。
嗯,就是这样。这是为什么呢?光只是接受这件事,身体的颤抖还有对未来的不安,全部转化成很舒服的爽快感。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东西。喉咙感到干渴,连呻吟都发不出来。从体内燃烧起的痛苦,比至今试过的任何药物都要痛快。
没错,这种爽快,就算全身静脉都注射了柠檬史卡修也无法达到。
我毫无来由地被男子抓着脸孔,一边有生以来第一次痛苦着。
感觉好炙热、好高兴,感动到让人想大叫出来。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变成疯狂。



少年花了一个小时吃着人的尸体。
他没有使用道具,仅靠自己的牙齿和嘴巴,把比自己还大的生物整个吃掉了。
人的肉感觉不出美味或难吃,他只不过在消耗体力去把它咬碎而已。
“——一个小时吗?真是优秀。”穿着黑外套的男人看完少年进食后对他开了口。
少年转过头来,嘴上都是鲜血。那不是吃人而沾上的血,只因为不停咬碎筋肉与骨头,让少年自己的颚骨碎裂、肌肉破烂而已。
就算这样——少年还是一刻不停地吃着尸体。最后,那具尸体完全从这巷弄里消失了。
“但那还是有限度的,只是自觉到自己的起源就仅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起源这东西如果不让它觉醒,无法变成现实。”
少年一脸茫然地听着男人说话。
“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被常识所困,被当作是个吃人的疯子,就这样结束你的人生。但那不可能是你所期望的结局,你想不想——拥有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的超越者能力,还有超出常规生命的特别性?”
黑色男人的声音,不是声音而像是文字。那东西有如直接烙印在少年已经麻痹的思考里,带着强烈暗示性的咒语。
被自己的血所沾湿喉咙的少年,有如对伸出援手的神祈祷般,上下晃动着头颅。
“承诺结束,你是第一个人。”男子点点头,举起了他的右手。不过在那之前——他问了唯一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眉毛动也不动地回答:“魔术师——荒耶宗莲。”那句话非常地沉重苦闷,像是神谕般回响在巷弄里。


在最后,魔术师询问少年的名字。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魔术师扳着脸孔,微微的笑了。
“里绪(Rio)——真可惜。只差一个字,你就是狮子了。”那是真的感到很遗憾般,带股阴郁的嘲笑。



7/杀人考察(后)……notnothingheart.

身体冻僵了,只有吐出的气息带有热度。看着彼此快要停止的心脏鼓动。


这么一来,极度珍惜的回忆……很快就会消失而化为依恋。


在下雨天。如同白雾般来临的放学时间。在黄昏。教堂的景色有如燃烧的色彩一般。
在下雪天。初次相会时,白色的夜晚和黑色的伞。只要有你在,只要你微笑,那就是幸福。明明感到不安,却能够安心。只要有你在,光是并肩走路,我都觉得高兴。


只是短短的时间。因为林缝间的阳光似乎很暖和而停下脚步。你笑着说,总有一天我们能站在同样的地方。
……我一直希望,有某人能这样跟我说。


——那真的是…有如做梦般,日复一日的依恋。

/空之境界


/序

一九九九年,二月一日。时间接近二零零零年,是大家开始会注意有名预言家的预言时分。
我——黑桐干也,跟式一起走在空前寒冷的冬季街道上。
目前正是严冬,太阳在傍晚五点时就西沉,而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边呼出白烟边走在回家路上,衣着的变化仍旧很贫乏。
我穿着简单的黑色牛仔裤配上毛衣,外面再穿上一件深绿色的大衣。而式则是在蓝色和服外穿着红色皮衣,脚上穿着像伦敦靴一样的长筒鞋。虽然她的穿着很让人怀疑:难道不冷吗?但她从四年前就开始是这种打扮。
式的特征之一,就是不管对酷热或寒冷都很有耐性。
我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在回家路上,而式则是前来陪伴我……坦白说,我认为她一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那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稀奇跑来事务所,有事的话在房间等不就行了吗?”
“没什么啊……只是因为最近不太平静,所以想送你一程而已。”她的表情一脸不高兴,边看旁边一边这么说道。
我感觉她好像在刻意回避我什么,一时之间无法继续聊下去。这位总是穿着和服的怪人,全名叫做两仪式,是我从高中时代就认识的好朋友,在发生许多事件后,我跟她发展到现在这种的关系。式的身高刚好一百六十公分,全身上下带有一种股中性的气质。十分得体的五官,更加深她中性的感觉。再加上她总是一副男性口气。更让人雌雄莫辨。陶瓷般的洁白肌肤、深邃的漆黑的眼睛,配上杂乱留到肩膀长度的黑发,让她成了一个不知该说是带有和风还是洋风的人。式挺直背脊,有如在观察昏暗下来的风景般漫步着。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威风,倒不如说让人联想到神精紧绷的肉食动物。
“……式,你最近怪怪的喔。”
“是吗?我可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让你看笑话的事。”她心不在焉地这样回答,让人很难继续把话接下去。
我无计可施,只好静静和她并肩走著。
我们走在住宅区的路上,往热闹的火车站前进。街灯虽然如往常般明亮。但街道却有如深夜般寂静。
理由很简单,因为,走在这附近道路上的,只有我跟式两个人。
没错,从十天前开始。这城币就没有在晚上单独外出的人了。
……其实我知道式之所以特地来事务所接我的理由,因为现在街上正面临三年前相同的状况。
在我还是高中一年级时,这条街的人们正因为杀人事件而惊恐不已。
犯人会在深夜出现,毫无理由地杀害路人,当时的被害人数多达五人。
在警方拼命搜查却一无所获的情况下,事件闭幕了。
杀人事件在三年前的夏天前后开始发生,在三年前的冬天后却突然无声无息。
那件事,发生在我与式即将升上二年级的寒冷二月。
在那之后,式因为交通事故失去了意识,并昏睡很长一段时间。而我虽然从高中毕业并进入大学,但不到一个月就自行申请退学。之后,我开始到橙子的事物所工作,而昏睡的式则在去年夏天清醒了过来。
……是的,对我来说那些杀人事件已经是过去的事,但对式来说,却只像半年前所发生的事而已。
从电视开始大肆报道杀人事件重现的新闻后,式的样子就一天比一天紧绷。
那副模样,让我觉得很像她在二年的事故前夕的不安定……很像那时拥有另一个名为织的人格、并自称自己是杀人者的两仪式。
我们来到火车站前,街上跟往常一样热闹,这么热闹且交通繁忙的地方跟没有人烟的住宅区不同,杀人犯应该不会出现吧?
人们就如在互相保护彼此般地聚在一起,让街上更加热闹了。
夜晚才刚刚开始,人潮却如永无止尽般地一波接一波涌现。
途中,陈列在店铺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话题果然还是杀人事件,而式则停下了脚步看得十分出神。
“干也,是杀人鬼耶。”式轻笑一声这么说道。
一看之下,发现新闻的标题在杀人犯上打了一个叉,而改用杀人鬼这个新单字。
“……嗯,因为被害者总数已经超过十人以上了……这的确跟杀人犯的印象不太搭配。不过,用杀人鬼也太过头了,只要标明是杀人犯不就好了吗?何必这样拼命炒作呢。”
虽然这是我认真思考后的感想,但式却一副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后,不客气地说这真像是我会说的一般论。
“这个用法可是相当正确喔,因为杀人跟杀戳不同,若这些事件有犯人存在,那他就一定是个杀人鬼,他也一定会因为被冠上这个称号而相当高兴。杀人鬼不需要理由,只会因为被害者向左或向右转之类的原因动手而已,所以,这家伙没有杀人。”
式边盯着屏幕边这样说道。映像管淡淡映照出式的脸孔,看起来甚至像是她自己在瞪着自己。
“你是说,杀人犯没有杀人?”面对满脸疑问的我,式点了点头。
“杀人跟杀戮并不同,干也你记得吗?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式把眼睛从电视移开,正面与我对望着,她的表情跟平常没有两样,眼睛有如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一般,眺望着很远的远方……但是,那对漆黑的瞳孔中,却感觉有一股哀伤。
“只能杀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呢?我记的她以前也曾说过意义类似的语句。但是,我却想不起来……
我后来十分后悔,要是在这瞬间我想起那件事的话,或许我们的结果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别管这些了,这只是件无聊的事而已。我们快回家把,因为我才刚起床,不吃点什么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才刚起床?式,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是星期一,可不是能整天睡觉的日子吧?”
“你放心拉,我早上都有待在教室里。我可是从11月起就只缺席个位数的优等生喔。吓到了吧?”
说实话,还真让我吓了—跳。在我点头称是后,式很满足地笑着抓住大衣衣角。
“好,那你就给我点奖励吧!我听说你有带鲜花去赤阪的餐厅对吧?真巧,那间餐厅正是我一直想去尝尝的地方。害我第一次对鲜花产生了杀意。”
式开朗的说完这些话后,抓住我的手硬拖我开始走。虽然目标还不确定,但势必会是一间一餐要花上一半薪水的餐厅,然而,我却无法阻止正在兴头上的式。
……真没办法,我—边在心中怨恨说出正月秘密的鲜花,一边死心地开始期待起来。不过说实话,这时候的式感觉有点像以前的她,那个还包含有名为织的少年,带有危险感却又开朗的她。
这让我没来由地高兴起来,也就没去质疑这种不均衡的感觉,跟今天的式聊天超过我所抱持的种种不安,真的很令人快乐。就这样,在二月的第一天,我与式一起走在夜晚的归途上。
那真是没什么异常,有如平日生活般的光景。
……但后来一回想起来,那也毫无怀疑的是黑桐干也凝视两仪式的最后一天。


杀人考察/1


◇    


——一九九五年,四月。我遇见了她。



在杀人犯被封为杀人鬼后经过过一个礼拜,
跑来公寓打扰的秋巳大辅刑警,在早上五点先把我这外甥吵醒帮他做早餐,然后再边啃吐司边看着今天的早报。
报纸的日期是九九年的二月八日。
被新闻称为杀人鬼的犯人,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杀害一个人,至今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
“……真是,看来他还挺中意杀人鬼这个称呼嘛,真没想到工作量会这样突然增加。”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不良刑警大辅,一脸事不关己般地笑著。
话说在前,这个人跟这个事件可是有血亲般的紧密关系,因为不管是三年前的杀人事件或是这次的杀人鬼事件。他都为了逮捕犯人而四处奔走。
“大辅哥,你在这边偷懒没关系吗?那份报纸上不是又刊登了昨晚的受害人?”我开始享用者早餐,与大辅哥隔著桌子相对着。
应该很忙碌的大辅哥则是藏在报纸背后“喔”—了一声,回答的声音彷佛感觉根开朗。
“那个啊,该怎么说呢。这一周事情有了不少改变,搞不好得要请自卫队出动吧。”大辅哥从报纸被后伸手拿取咖啡杯,一边说道。
这个人会跑来我这边大部分都是为了要发牢骚。但由于平时受他照顾不少,我也不能不去听他发泄怨言。
“出动自卫队……上头打算开始战争吗?”
“只是有这么一个方案而已,听好了,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不能外传,这可是机密,连亲人也不能说喔!”
我回答“嗯”一声后,报纸那侧就传来—句“好”的回答。看来他一定没听过“国王的驴耳朵”这个故事。
“听好了干也,三年前的事件虽然和这次一样,但这次的事件仍旧没有可说是证据的证据,也没有能说是动机的动机,那时的证据只有你们高中的校徽而已,之后虽然也拿犯人的皮肤去鉴定,但现在却没有相符合的对象。在此之前将时间不断塑造成毫无关联性、有如意外事件般的犯人,这—周突然变了个样,竟然开始每天杀害一个人,这是至今所没有的例子。”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没错。三年前发生的事件虽然从夏天持续到冬天,但期间的牺牲者只有五人。
而根据大辅哥所言,这一周的杀人速度实在太过异常了,这次的杀人鬼从去年秋天开始陆续犯案。
虽然警察封锁消息,以单纯的失踪事件来处理,但进入今年后有失踪者的家属向媒体透露了情报,于是杀人事件重现的新闻便浮上了台面。
“干也,你知道这个变化的意义吗?”
“……也就是说,他留下太多证据?”大辅哥很无趣地说:“算是吧。”
“你相信吗?听好喔,这家伙先前犯案整整四年都没有出现目击者,这一周居然连续失误,简直像是另一个人。让人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他人模仿先前的手法在犯案。”
“但是杀人现场的状况都—样的不是?之前被害者的死法警方都特别保密,所以他人是不可能模仿手法来犯案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四年前的事件,硬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因为兴趣,把尸体当作道具,很容易就能让人知道这是异常之人所为。但这次不太一样,尸体的大部分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切断的手脚。从这差异来看,说不定四年前与现在的事件真的是不同人所为。毕竟在都市进行的犯罪里,藏匿尸体几乎不可能,而当你花了好大功夫藏起尸体,却在现场留下手脚,这不是很矛盾吗?但根据负责鉴识的老伯所言,这样其实正好。你可别笑啊!
据说这次的犯罪应该是大型肉食动物所为。干也,你有听说有人饲养的锷鱼跑出来的消息吗?”
“……这个嘛,没听说这种消息。”我说完便拿起咖啡怀。先不提鳄鱼的事好了,这些谈话实在很令人不快。
大辅哥说这次的事件与四年前的事件可能是不同人所为……这样一来,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四年前——式说自己杀了人。不过也一定是骗人的,她绝对不会杀人。就算想杀也下不了手,我至今以来一直这样相信着。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我的心情会这么不安呢…?
“大辅哥,你刚刚提到有目击者?”有如为了甩开心中的不安,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大辅哥“嗯”一声回答我。
“一周前开始的事件都一定在闹区发生,因为是在巷子里犯案,所以杀人现场附近都有人群来往…虽然这还算不上是确切的证据,但这里还有两件有趣的事。第一,在杀害时间前后,有人看到附近出现穿着和服的人。”
……要镇定。我冷静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还不清楚他的性别,但这点实在很可疑,因为我们已经将其列为重要关系人并开始追查,所以这点应该会很快解决吧!虽然我认为有三成机率是白忙一场,但上头却认定那就是杀人鬼。而另一点则是关于被害者了……小弟啊,关于这件事其实还得要你帮帮忙才行。”
“真稀奇,你竟然会指名要找我协助啊?”那个在杀人现场被目击到的和服人物,除了式以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做那种打扮在夜晚到处走动。我的手指僵硬了,感觉咖啡杯随时都会掉下来,但我还是努力去保持冷静。
“别这么说嘛!干也你对药物很熟悉吧,像是种类跟卖家的势力分布等等。”
“我认为我只是比一般人多了解一点而已,比起我来,警察那边应该更清楚这种事吧,那边可是有专家在啊。”
“是这样没错,但我想听听不同观点的意见,因为脑袋顽固的老伯们实在不太懂年轻人的流行,包括我也一样。”
大辅哥接下来拿出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报告用纸放到桌上。照片上照有两个玻璃壶,一个壶内放着像是邮票的东西,另一个则放着像药草般的东西。报告纸上写着THC、mescaline(注:以上皆为毒品名,前者为*的种类,后者则为*的一种)等字眼,其后并加注公克的单位。
…很明显的,那是违法药物的资料。
“邮票叫做LSD,纯度跟最近流通的差不多…但药草之类的玩意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如果有检验出*碱,就是*错不了吧?”
“那个啊,鉴识的人说没看过那种*。而且你刚说*碱?但检验结果显示它并未含有THC或CBC(注:*的一种)之类的东西。”
我皱起眉头。*…这种被称作为“*”的麻药,是因为含有*碱这种物质才能成为麻药,不含THC的*,就像没有轮胎的车子一样。
“什么啊,那这东西就不是*了,难道会是荨麻?”
“…荨麻是什么东西?”
“是不含有精神物质的麻,就算是日本产的麻也有1%以下的THC成分,最优良的外国麻甚至有1.8%的*,这个不是可以忽略的数值吧?接下来,用人工加以改良的就是荨麻,据说THC含量只有以前品种的三十分之一。”
“喔?”报纸对面传来一阵感叹的声音。
…但是,荨麻是用来纺织做成纤维的,实际上用来当作鸟饲料的是从国外所输入,可能还是危险物吧。
“那…这张照片怎么了吗?”
“这周一半以上的被害者身上都带有这两种东西…基本上被害者都是深夜出来玩的小鬼,也就是说会嗑药的人必然会成为被害者。”
“大辅,那样说是偏见喔。”我说完后,大辅哥“嗯”的一声沉默了下来。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想打听最近流行什么药啊?因为我这一年都没和那些人碰头所以不清楚,说不定是把其他药和LSD组合而成的新产品。”
我才说完,大辅哥马上又丢出新的问题。
LSD又称为L,是在邮票大小的纸上沾满药,然后用舌头享受的代表性幻觉剂,而混合这方法则是将两种药一起使用,虽然效力跟强,但随便尝试新的混合法非常危险,有名的像是“高速球”,就是将“*”混合“*”而成。
“…你还懂真多啊!该不会是在跟什么危险人物来往吧?”我明明只是回答他的问题,却遭到大辅哥这样的误解,真是冤枉啊!
“没这回事,这种程度的知识只要有兴趣就能轻易查到了,话说在前,我对药物可没有兴趣,这些相关知识是高中时的学长传授的,因为他是药剂师的儿子,在药物方面懂得比较多。”
“这样啊,那哥哥我就放心了。”
大辅哥说完便站了起来。
“好了,也该回去丁作了。啊,有件事忘了问。到头来*到底是哪种麻药?麻药有分成UP系与DOWN系吧?”
听他这样问,我不禁叹起气来,为什么我得跟当了好几年刑警的人说明这种基本常识呢?
“大辅哥,亏你这样还能一直当刑警,*不属于任何一种,它是种能当UP系,也能当DOWN系使用的方便药物。虽然其他麻药对脑部造成的影响已经解开了,但含有麻的THC
却还是未知数。它含有现存各种麻药特性,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太复杂了,还不是人类能掌握的东西。所以,有可能因为使用方法而产生不得了的影响。”
大辅哥往玄关走去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什么,竟然在下雨!”说完,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真是的,那人到最后都还一直在发牢骚啊。”不过虽然如此,他的确是让我阴郁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我简单解决早餐之后,便拨了通电话去橙子的事务所。
告知我今天想请假的目的后,所长答了句:“别太逞强啊!”就挂断了电话。
我一边感叹行踪已经被看穿,一边套上了黄绿色的大衣。
……距离式行踪不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从杀人鬼开始每晚寻找猎物后,她就没有回过自己的房间或两仪老家。没有联络,也没有人曾经见过她。
根本不需去猜测那含有什么意义、或为了什么原因。若重现的杀人鬼跟四年前的事件一样,那式就跟这事件有某种关联。我不清楚让街上陷入恐惧的杀人鬼真面目,而四年前说自己杀人的式也失去那阵子的记忆,真相为何依然无法确定。
…说不定,我无法去接受事情的真相吧。但我已经受够等待了,在发生什么大事前,我非得找出真相才行。
因为这不是某个陌生人的事件,这是关于两仪式与黑桐干也从四年前开始直到现在的事件。
为了将其解决,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为了自己而进行调查。
来到外头,街上笼罩一片灰色。我撑起了黑色的伞,打算先到犯罪现场去看。
虽然昨晚的犯罪现场被警察封锁了,但之前的应该不难接近。绕完三个地方后,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照这样看来,走完所有的犯罪现场应该已经是晚上了吧?虽然这不是完全无意义的行为,但这种行动毕竟还是没用。
可是没有任何线索的我,也只能重复这种基本的调查。在进行下一阶段的调查前,我得先了解的事,就算是路上石头的数目也不能放过。
…真是的,没想到自己执念之深竟然达到如此病态的程度。在雨中,黑桐干也穿梭在发生杀人事件的巷子里。冬季的雨,非常冰冷且让人难以平静。
从三年前开始,这季节的雨就让人觉得相当讨厌。因为这会让我想起那一天——那个在我眼前失去她的日子。


————我想杀了你。


穿著红色单衣的少女说完,便拿刀朝黑桐干也的喉咙刺了下去。这位被雨淋湿的少女,名叫两仪式。而被打倒在地,跨压在地上的我,什么也办不到。
我只能看着确实不断逼近的死亡。那是有如断头台的刀刃一般,毫无慈悲的一击。但那把刀没有刺进喉咙,在前一瞬间停了下来。
————为什么?声音来自式自己。
那个拿着短刀的少女,没办法下手杀我。
好悲哀啊…只能借由杀来彰显意义的东西,与不想杀人的意志,两者不停杀害着对方。这矛盾实在太过鲜明,让我连呼吸都忘了。
…但我知道,那只是一瞬间。非常些微的幸运。
…因为她无法反抗两仪式。少女瞪着自己停住的手腕,憎恨着它们。真是凄惨的手,真是凄惨的——自己啊。愤怒爆发出来,短刀往下刺去。
那是为了这次要确实杀掉黑桐干也的缘故。但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介入了我们之间。那是穿着黑色、有如袈裟般大衣的男子。他从侧面踢飞了压着我的式。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希望这种崩坏方式…男子说完,就把我拉了起来。
被踢飞的式,则“啪”的一声,用比被踢飞还激烈的架势朝男子进攻。
式的短刀…划过了男子的太阳穴。从一条线般的伤口里,喷出了粉末—样的血液。式就这样冲了过去,并瞪着男子看。


——连我也杀不了?看来那家伙不是完全没用嘛!男子牵住我的手跑了起来。而式追了上来。
但男子的脚程非常快,感觉有如用飞的一样。他离开两仪大宅的范围后,就放开了我的手,并告诉我,若我就此离开,便可以安全回家。

——破坏那个还太早了,只有彼此相克的螺旋,才是适合那个的结局。
男子说完后就消失了。对我来说,只有眼前宽广的归途,以及背后传来式的脚步声。
…那时候。与其一个人回家,我选择与她在一起。那个决定是否正确?说实话我现在也还不确定。而式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对我下手。
“如果不能除掉你……全身被雨淋湿的她,微微的一笑,
——那我只好消失了。”少女在我眼前往车灯扑了过去。
雨中虽然响起来剧烈的刹车声,但一切还是来不及了。
倒在潮湿柏油路上的少女没有了体温,有如坏掉的人偶一样。
……我没有体会过那么痛苦的时刻,以后应该也不会有超过那件事的悲伤吧?我的眼睛确实渗出了泪水。
但是…黑桐干也在那时候,无法真正哭出来。
…到了晚上,雨还是下个不停。
今晚非常的冷,像这样在雨中撑着黑伞,有如回到与她初次相遇的下雪天。
抬头往夜空看去,理所当然看不到星星与月亮。我的脑海里想着,希望在这片天空下,式可别冻着了才好。


/1

◇    

五月。
我认识一个叫做黑桐干也的人。我第一眼就觉得很中意他,他连我这种人都有办法毫无隔阂般地对待。我纯粹喜欢着,他那毫无心机的笑容。




“可恶,下雨了。”恨恨的说完后,我从经过的便利商店伞架上,借走一把塑胶做的雨伞。
虽然想这样走下去,但看来已经失去目的了。血的气味已经被雨给冲掉,无法继续追踪下去。
时间是二月八号,刚到早上。街上来往的人很零星,甚至让人错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着。我毫无目的的走着,然后一样毫无目的的地停了下来。
接着就像在观察他人一般观察着自己的身影。手上撑着一把便宜的伞,上身穿着显眼污渍的皮衣,和服下摆沾满泥巴。
只是在巷弄里睡了一个礼拜,外表这玩意就肮脏了。虽然我不在乎外表看来如何,但实
在受不了一直闻到自己的体臭。
“好,今天不睡在街头了。”我说出这句话后,听起来感觉还算蛮令人高兴的,我因此露出了一周不见的笑容。




两仪式……是我的名字。我有两仪这个“二分太极之意”的姓,还有“式”这个正如其意一般的名字。是一般人口中超乎常识的人。
以前在我体内,有另一个被压抑住杀人冲动、名为“织”的人格。跟我有一样“SHIHI”发音的他,我认为那就是我心中的恶。对他来说,“杀害”这念头是对所有事物第一个冒出的情感。总之,他总是要杀光所有认识的人,因此我一次又一次在心里杀害他。这不是指一个人在一个人格下压抑自己的欲望,我是真的杀害了跟我一样的我。但这并非因为我讨厌杀人这个行为,只是为了让两仪式能勉强存在于常识中,控制织那种非道德行为而已。
“杀人”这件事……对身为式的我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是一直威胁我的阴影。我认为,一定是祖父所说的话束缚住这样的我。
我的父亲虽然出身两仪一族,却没有双重人格,所以他才会因为我这拥有血统之人的诞生而高兴,并把普通人的哥哥给踢下继承人位置。
…我从出生开始就是特别的存在。总是一个人、被周围孤立,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并不让我寂寞,因为在我之中还有一个名为织的人格在。
小时候的两仪式,名义上是只有一个。我们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对杀人也没什么罪恶感。一直到我六岁,身体变得只要有道具什么都能杀的时候,祖父过世了。
祖父跟我一样是异常的人,在体内拥有不同人格的祖父,就是因为让自己痛苦、破坏自己、否定自己,最后让自己变成混沌的人。
好久一段时间,被关在地牢里将近二十年的祖父,在死前找我过去,对我说出遗言。
丧失了心智数十年的老人,在死前清醒过来并留下了遗言,而他的遗言,是对身为式的我所说的。我片刻不忘那句话,在被教导杀人相当重要的熏陶下长大[x]。
…我能活到十六岁而不杀人,应该就是祖父遗言的关系。式与织为了守护彼此而握手,顺利地融入常识里。直到遇见那个名叫黑桐干也的人为止。
认识了干也后,我就变得奇怪了。因为我知道,我只是融入常识,而不是活在常识中。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好了,明明我就不想知道,世界上还有那种我得不到的温暖。我很想要那个东西,即使想要那个将意味我的毁灭。
因为我是个不管怎么找借口,都是在体内饲养杀人鬼的SHIKI。然后,我就得被逼迫去按受自己明显异常的事实。
我好想回到否定那个的自己,那个什么痛苦都没有的自己。从那时候起,我与织就出现了差异。明明之前都能完全把握织的行动,但他的行动却开始变得难以了解了。
四年前,高一时所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是织的记忆,我并不知情,式在事件上只能算是外人。
但我的网膜却记得这件事,我记得我总是站在杀人现场,看着沾满鲜血的尸体微笑。
后来我在现场被干也目击到,在知道干也即使目击也不相信我是杀人犯时,我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让自己继续异常下去了。得不到的幸福,无法实现的梦想,这些我都不需要。如果我不让自己过分点解决掉那个幸福的男人,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接下来我发生了意外,持续昏睡了两年。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式了。
织因意外而死去,我连身为式的记忆都像是他人之物般无法体会,只能当一个空虚的人偶。
那样的我之所以现在能够存在,是因为织消失所造成的空洞被填满了。
而讽刺的是,填补空洞的对象竟然是当初让我崩溃的人。
是的,我已经不是空虚的人偶了,但是那段已成为过去的罪孽碎片,却让我感到相当痛苦。
…从昏睡中清醒的我,忘掉一段很重要的记忆,那不是像织的记忆一般因为死去而消失。
身为式的我所体验的记忆,并没有丧失。
式只不过是刻意把不该想起来的记忆给忘掉而已。但到头来,那个多事的魔术师却强迫我想起那些记忆。
……没错,我想起来了。三年前想杀害黑桐干也的是自已;总是站在杀人现场、不道德的自己;每晚在街上游荡,寻找杀害猎物的自己。
…说实话,我不知道杀人鬼是谁,如果要问是不是我,应该只有肯定的答案。
因为过去的我,即使变成那种人也不奇怪。
而现在的我跟四年前一样,无法活在日常生活里,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妒嫉那个杀人魔,所以打算把他给找出来。
如果真有杀人鬼,也就能确定四年前的犯人并不是织——更何况这种对象相当值得我跟他一战。
我察觉到了。四年前的我,是因为织所以才嗜好杀人。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织了,可是却还继续追求杀人。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
真是的,为什么这么早就发现呢。
织是因为他只懂得杀人,但嗜好杀人的,并不是别人而正是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方程式。



我所住的旅馆是由机械来负责柜台事物的爱情宾馆。我想起干也曾说过,要隐藏行踪时找这种旅馆最好。的确,这种不需证明身份的系统,的确让我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将身体沐浴干净后,我躺到床铺上。虽然没有睡眠的打算,但回过神时已经是半夜二点了。
由于进房时间是下午六点,看来我睡了六小时已上。而现在就算我醒过来,周遭还是空无一人。这是到目前为止都十分理所当然的起床风景。
但我情绪却非常糟,有如在发泄般地换好衣服。明明不过独处了七天,我是在不高兴什么?或着说…这七天其实并不短,而是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
“…不可能有那种事的。”我有如说给自己听一般,说完后便离开旅馆。
时间刚过半夜两点。在草木都沉睡的深夜里,我一个人走在巷弄中。
由于这几天的杀人事件,普通道路全因为有警察在巡逻而无法使用。不过这对杀人鬼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而我也跟他一样,在有如蜘蛛网般复杂的大楼缝隙间穿梭着。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我只是赌上运气徘徊在深夜的街头而已。
…所以,也会引来这种麻烦事。
“想要的话就去其他地方吧!”虽然我停下脚步这么说着,但对方却没有反应。这里是巷子与巷子交叉的十字路口。在那里,四个人影有如要包围我般站在那里。
不论哪个出口都被他们挡住,在他们眼里全没有理性的光泽。他们应该正用非法药物进行精神改造吧,但这些人似乎是改造过头了啊。
“…就算我说话也听不见了吗?”人影有如在表达意思般地面向着我。
我将手伸到皮衣口袋里握住短刀后,叹了一口气。
“也好,我正无聊呢。你们想要刺激是吧?…好,那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们舒服吧!”人影往我这边靠了过来。
他们的目的,只是毫无意义的暴力而已。我没有拒绝他们。相反的,我甚至觉得兴奋。
我那股无处发泄的焦躁,在心中粘腻的激荡着。所以…
今晚,我想要HIGH到忘我的境界。
杀人考察/2



时间是五月。说说有关她的事吧。
到了现在,我一看到她还是会陷入忘我的境界。有如一见钟情般全身感到麻痹,连呼吸都忘了。
虽然只是看着她而已,我就完全为她疯狂。这样下去,搞不好哪天我会因为缺氧而死。我的日常生活正被侵蚀着,被这同一间高中里,有如奇迹般的女学生。
我大概是爱上她了吧。
那个不曾交谈过,也不曾听过她声音的女孩。这股思念一天比一天严重,严重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第二天,二月九日。我昨晚观察杀人现场直到深夜,最后在朋友公寓借住了一晚。然后一直睁眼等待天亮。
“…喔,早啊干也!要不要帮你做份早餐呢?”学人刚从床上起来,边揉眼边在我眼前说道。当然,我毫不客气的吐槽了回去。
“学人啊,一个冰箱里只有啤酒的人,可不能随口说出这种话喔!”
“哈哈。那我去跟邻居要些吃的好了。”身材高大的好友边抓头边回答道。突然,他像是看到鬼一样看着我。
“喂,你的脸很苍白喔,身体没有不舒服吗?”被他这么一说,我去照了一下镜子。果然,脸色像蜡像一样带着土色。
“没问题,已经开始恢复了。药效是服用十分钟后开始发作的速效性,持续时间大概四小时左右。比起幻觉,各种感觉的增强还比较明显。”
“…你真是怪人,你试了最近在流通的那种药?”学人用眼角瞄着桌上那些邮票大小的纸张还有烟草。我点点头,随即站了起来。
“那个烟草拜托你处理掉啰,至于LSD因为无害,如果你缺乏娱乐的话就用看看吧?绝对比去什么游乐园之类的地方还要快乐喔!”
我捡起丢到地上的大衣并穿上它。时间是早上七点,街上差不多也该出现活力了。我想我也已经没有继续这样悠闲的余裕。
“什么啊,你要走了吗?再多待一下吧!你的脚可一直在发抖耶。”
“嗯,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学人侧着头,一脸疑惑的表情。我指指关掉的电视,告诉他我刚才看到的新闻内容。
“今天、不对,昨天又出现牺牲者了。不是有个叫做‘巴比利翁’的高价有名旅馆吗?杀人鬼好像又出现在那附近的巷弄里,而且这次还一口气杀了四个人。”
学人“喔”的应一声后便打开了电视。这个时间带全都在报导新闻节目,许多频道都重复播放杀人鬼的新闻。
内容都和我刚才说的相同,如果要说加进什么新消息,那就是——
“喂,搞什么啊,犯人好像穿着和服耶。”我没有回答学人,脊髓往玄关走去。我一边受困于因药物而失常的平衡感,一边穿上鞋子。
这时,学人像在窥视位在玄关的我一样探出头来,并拿出我放在桌上的两种药物。
“干也,我忘记问了。这两种东西如果一起使用会怎么样?”
“我不太推荐你这么做。那只会让你感到不舒服而已。”说完,我便离开了友人的公寓。
…没错,若说我的脸色有如病人一样,我认为一定是那种感觉的缘故。因为我为了要拼命压抑那股食欲,一晚就吃光学人房内所有能吃的东西。



今早的新闻所报导的杀人现场,位在从学人公寓走路不用一小时的地方。当然,现场因为有警察看守而无法靠近,我便有如看热闹一般远远眺望着。
现场位在巷弄中继地点的十字路口,从我所在的大路完全看不到里面。待太久除了浪费时间又被警察狠瞪,于是我便走回大马路上。
虽然我打算去附近那间“巴比利翁”旅馆看看,但后来打消了念头。那里不但没有负责站柜的人,监视器的影像也不是我这种人能看到的。
毕竟,就算式住在那栋旅馆里,现在也应该不在了,就算去了也没有意义。我离开杀人现场后,就往一位住在附近的朋友公寓走去。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位朋友在这一带买卖药物,就是俗称的卖药人。虽然只和他通过电话,但以前曾受他的委托帮他解决一些小事,这次靠交情想跟他打探最近的消息,于是他约我见面再详谈。
接着,我来到了那栋公寓。这栋位在远离都市喧扰的两层旧公寓没有人烟,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栋即将拆除的公寓里,住户也只有我认识的那位朋友而已。我走在一边发出嘎嘎声、感觉很不安全的楼梯,敲着二楼尽头房间的大门。
在门的另一侧有什么东西沙沙作响的感觉,过了几秒…木制的大门打开了,一位留着茶色长发的女性从里面探出头来。她的年龄感觉比我大一点,特征是穿着适合这季节的红上衣。而现在,她只是直盯着我的脸瞧。
“我是今早打电话过来的那个人。”
“我知道,你进来吧。毕竟我是一个人住在没有邻居的地方。”她瞄了我一眼后就缩回房间里,我则是带点闲惑地跟了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散乱,有如大辅哥的房间一样。衣服和杂志占满了地面,正中央则有个像台座的东西。我看到她钻进台座里坐下后,才发现那原来是电暖桌。
我察觉到她一副“还在等什么?”的视线,随即也怕怕地钻了进去。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插电。
“……唔,原来你长得这副模样啊,真令人意外…”她把下巴放到电暖桌上,然后就这样把头往旁边倒了下去。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人是女人这点还比较令我意外,但既然她是在卖药,说不定伪装性别这种程度是小事而已。
“是这样吗,我只是喜欢穿男装而已。”
“——耶?”由于她回答了我没有说出口的疑问,我不禁吓了一跳。看见我的反应,她笑了出来。
“啊哈哈,你还真是容易懂啊!你本人跟在电话里的印象差很多,我原本以为你会是长得更像爬虫类的人呢,没想到会是藏着一副小眼镜,把情报看得比人还重要的聪明人…不过你长得怎样其实都没差——那么,你想问什么?”
她的眼光瞬间变得锐利,简直像脑袋里有个开关可以切换情绪一样。我因此感到压迫,一边开口说道。
“首先是昨天的事,听说有人目击到那个杀人鬼,你知道吗?”
“嗯,是指穿和服与皮衣的怪女人吗?不用打听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因为看到的人就是我。”
她的话让我惊讶不已。
…新闻只提到穿着和服的人,但实际上竟然已经连性别都确定了。
“那大概是昨晚半夜三点时的事,雨停之后我出门了。这阵子生意很清淡,可不能一直呆在家里享受。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那间旅馆的那群人可是我的老客户。虽然最近都没看到他们,但我想今天应该会不一样吧——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四个大男人一起往一个女子扑去,真叫人看不下去啊!”
她有如在回忆昨晚发生之事一般地说着。我用连自己都听得见的声音咬紧了牙根,不自觉地瞪着她。
“你说是穿和服的女性,但新闻是说性别不明吧?在那么暗的情况下,还真亏你看那么清楚。”
“嗯?那当然喽,虽然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影子,但她的体型可相当美丽。不过说起来却是猛一看是分辨不出来的…咦?你认识那家伙?”
她保持躺在桌上的姿势,很惊讶地看着我。但我什么也没说。
“…算了,反正也跟我没关系,我们都约好不多过问什么了。不过,你还是不要跟她有所牵扯比较好吧?她不是普通人…因为我也跟失常的家伙打过交道,所以能感受到她是个危险人物。
…啊用药作乐的人根本没什么危险的,因为不用药麻痹自己就没法飞翔的人,平时一定是个正常人。所以比起这个,恐怖的是那场空手战斗。
…那女人被四个男人包围竟然手下留情,她很利落的砍伤了袭击过来的家伙,但被砍的人却完全没流血。但那不是因为不杀生而手下留情,她只是为了能一砍再砍,所以故意不造成致命伤而已。虽然不知道那群男人是察觉这一点,还是因为疼痛而恢复正常,他们开始想要逃离那女子一般朝反方向跑起来,接着,她就从背后砍下致命的一击,大概是觉得想逃走的猎物没价值了吧。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最惨,虽然哭着求饶,但还是在一阵痛苦后被一刀毙命。
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那女人杀了四个人后,竟然不逃跑而只是站在原地。我因为好奇他在做什么所以探出头,正好跟她的视线对上。因为昏暗我只能看到一片影子,她的眼睛有如发出蓝光一样。我连叫也叫不出来就逃走了,但事后想象那样反而救了我。要是出声的话,那女人一定会追上来吧?”
她全身毫无反应,只是淡淡的说着昨晚发生的事。虽然令人悔恨,但其中没有任何谎言或夸饰。
“…不过,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真实性。因为你是在连对方脸孔都看不清楚的地方偷看对吧?也没有确认有无流血,或确认是否真的死亡。”
“没错,拿来当证据确实很薄弱,所以我才没有跟警察说。反正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跟那群人合作。会说出看到穿和服的人,应该是别的家伙吧?因为那里是同类聚集的地方,所以应该有其他看到的人。”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个目击者无法判断穿和服那个人的性别。”
“没错…可是这有点奇怪,在那种昏暗的环境里,既然能够看出身上穿的衣服,应该也能看出性别啊。一般来说,看到影子应该会认为那是穿着裙子,而且因为那女子在和服外套着皮衣,所以也看不到和服的袖子部分。虽然我蛮自豪只有我才能看出那是和服,但似乎还有其他眼力不错的家伙嘛!可是,怪就怪在这样为什么看不出性别?”
“这点的确很奇怪,若对方错认她穿着裙子,应该就能知道她是女性。但那个目击者不知她的性别却知道她穿什么,真诡异。”
这样感觉起来,像是已经设计过的内容。原本这次的事件就已经很不寻常,加上事件本身有进展的太过有秩序,更令人感觉很不确实。
一点一滴渐渐明朗的杀人记录。一点一滴夸张的杀人鬼行动。
犯人的真面目有如一张张掀开的扑克牌,这简直就是…
“对,像是幼稚小孩玩的游戏。”她带着笑意这么说道。我又一次被抢先说出尚未说出口的事。
我带着困惑看向她,她脸上还是挂着像猫一样的笑容,然后整个人趴在电暖桌上。
“要谈的就是这些?那我没什么其他情报了。”我无法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今早的新闻让我被迫接受决定性的事实,到现在都还喘不过气来。
那个穿和服的人在杀人现场被目击,我为了确认那是谁,为了反驳那不是式,所以来到这种地方。
但是,这里却只有几乎算是最糟糕的答案在等我。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这些事不过与三年前的事相同罢了。因为,我还没亲眼确认到任何事。
“…嗯,关于昨晚的事就谈到这吧。”我像是讲给自己听一样换了思考,因为必须询问的事还有两件。
“另外还有个很单纯的问题,杀人鬼的目击者是这次才开始出现的吧?特别是这一周,完全不是发生在以前那种偏僻的地方。这次跟三年前的事件不同,进行杀害的地方全都在街上是吧?就算没看到杀人场面的目击者,连事件前后看到可疑分子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经你一提的确是这样,但这样说起来就怪了,杀人鬼的杀人现场几乎全都在我们的地盘,但卖药人并不想跟警察扯上关系,来买药的人也不会刻意去通报警察,因为这样一来连自己也会变成可疑人物。对我们来说,可疑人物泛指一般人,但一般人如果穿着和服,本来就会很引人注目不是吗?和服这种东西,现在只有好人家的婆婆会穿了。一想到好人家的婆婆跑来买药,实在怪异到极点啊。”
她一边用脸颊靠着桌子,一边喃喃说着像暗号一般的话。
“…这样啊,简单说来,越平常的事就越不会被认为异常。举例来说,因为你是卖药人,所以就算在卖药的杀人现场出现,从目击者的观点来看,反而觉得比较像日常的一幕。”
“嗯…”她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从她没抱怨这点来看,她应该也同意这个推论吧。
“但我刚刚说过,平常的卖药交易都相当正常,现在事情夸张到这种地步的话,他们不会认为买药人很可疑吗?”
“我想也是,不过目击者昨晚第一次出现,也就是说,至今都没有目击犯人罪行的卖药人或买家出现——就算有,也是目击者想保护的人,归类起来只有这两种可能而已,像这种一直在都市里杀人的犯行,没有目击者反而令人觉得奇怪。”
“是这样吗?那只是因为没人看到所以没有目击者吧?"
“我指的是没人看见的场所,拿密室杀人来说吧,不是常被用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吗?这件事跟那个一样,看起来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把秘密当成犯罪来表现,这跟犯人自己举手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啊?我的头脑不好听不太懂,密室杀人不是犯人用来躲避警察的方法吗?为什么反而不能做?”
“这可是杀人事件啊,尸体所在的房间如果是密室就证明并非是门外之人干的。为了不造成任何人的困扰所以把该处封闭,这就是密室的意义。也就是说,只要处于密室,就一定得是自杀事件。如果打开密室后发现有人被杀,还会引起你想成明明无人进入,犯人怎么杀死被害者?——那这种隐瞒罪行的方法,基本上是错误的。
这样你懂吗,密室的意义就是自杀,要安排成密室就不能让人认为有下手杀害的犯人。若是把密室当成杀人现场,就失去安排成密室的意义了。
…相反来说,再假定会有目击者的场合中没有目击者才奇怪,在街上杀人却完全没有目击者,听起来不觉得太不自然了吗?”
她“唔”的一声,抬起头来回答道,“不过,不是出现目击者了吗?像是我还有其他人。”
“对,所以才奇怪,既然这次有目击者,那之前应该要有目击者才对。”虽然是很粗略的推理,但并没有错。若以前都没有目击者,正好证明昨晚的事件与连续杀人无关。
“原来如此,会没有目击者,代表是在不让人发现的情况下进行杀害。像这种被某人看见的事件,杀人鬼是不会这样做的。”
她了解后交叉起了双手,脸色暗沉了下来。我感觉自己的想法又被先看穿了。
“你头脑真不错耶,戴那眼镜真让人有聪明的感觉——那么,你认为是哪一种情况?昨晚的事件是另一个人干的,或是之前就有目击者存在?”
“这还用问吗?”我有如生气般的如此断定,但并没有回答问题。因为两边都支持的答案,跟自己的理论互相矛盾。
她看着像是闹脾气而转过头去的我,再度笑了出来。
“对哦……你是男生嘛。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要证明她的清白吗?”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要确认,说实话,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和你联络的,你能告诉我吗?最近出现的"混合"卖药人是谁。”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你这聪明的小子。”她的表情转变成大胆的笑容往我这瞄了眼,房间里悠闲的气氛,一瞬间充满了紧张感。
“‘混合’这玩意是LSD和*的新产品,这种组合又称为‘印契’。但这次的新混合与至今任何一种都无关,它的依存性非常高,只要一次就会上瘾,加上效果很强,常用的话会损害身体。赌命的快药根本不能算娱乐,对吧?对症下药才是药物的正确使用方法,以这种标准来看,那玩意儿可不只是违法的东西。”
“是吗?可是我有试过,那种感觉除了让人想吐外,其它都蛮正常的。”
“已经流通了吗?一个药物不是有分耐性和依存性两种?耐性指的是每用一次,身体就越熟悉药物的效果。容易产生耐性的药物,每次使用量都会增加,所以很花钱。
而依存性可分为身体与心灵的两种,讲简单点就是用来判断容不容易戒除的标准。以生活的使用频率来看,依存性越高的药就会使用越多次。不过到头来还是看本人的意志,这个决定起来,比烟*决定要不要继续吸烟都还容易。药物会毁掉一个人不过是迷信而已,重点在于,本人的意志强度就是全部。以我来说,酒,香烟,咖啡这些东西还比较危险。我实在很想问问*,为什么那些药物违法而这些东西却是合法的。”
她握紧拳头雄辩着。
…但,因为我是出于不能赞同她也不能否定她的立场,所以只能缩着身体乖乖听她说。
“可是,确实有这种容易产生耐性,身体的依存性也高的恶魔药物,这种东西真的会毁掉自己,所以我讨厌这种药物。关于‘血晶片’的卖药人,我一点也不知情。一来不想见到,二来也不曾见过面。”
她说出了一种我没听过的药物名称。
“——血晶片?”面对惊讶而发问的我,她“嗯”的一声,这举动感觉还蛮可爱的。
“就是那个新的混合。那真是相当夸张的东西,只需用两张纸配上十公克的干燥*而已。”
她竖起指头表示价钱。的确,这只能用夸张来形容了。虽然日本的行情比外国高上不少,但她所比的价钱竟然还比国外低。勉强要说的话,是连高中生都能拿零用钱买到的程度。
“那东西感觉像是想拼市场的速食啊。”
“嗯,不过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这种价格了喔,那人不会像黑道一样等身体产生耐性,依存性变高时再一口气抬升价格,而且还把更上一层的混合提供给那些已经无法满足的人。那就是被称为‘血晶片’的纸,虽然不知是不是高纯度的LSD,但评价相当不错。纸是用口腔来摄取的对吧?可是效果却还超过静脉注射的方法,只不过我没有尝试过就是了。”
“这件事,很有名吗?”
“当然,在这一行算蛮有名的,我还比较惊讶你竟然不知道呢。因为‘血晶片’的卖药人只跟小孩做生意,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货究竟是怎么来的。组织末端的卖药人虽然知道,但上头并不当成一回事,他们认为那不过是小孩玩意儿而已。因为这样,所以警察们也不知道‘血晶片’这玩意。那些人只会把黑道当成目标而已。像我这样单人作业的卖药人内情,他们根本不会去查——”
她啊哈哈开朗地笑了出来。但相反的,我的心情却很阴郁。我连听都没听过这件事。
把混合交给我的那个卖药人一定隐瞒了这件事。又或者因为针对我,才没透露出这点情报。
“谢谢,这消息很有用。”我道谢后便站了起来。想问的事全都问完了,再来只剩下采取行动。
“你得小心喔,对使用血晶片的家伙来说,卖药人可是很有价值的……刚才我不是提到最近没生意吗?因为这一带没有卖血晶片的人只有我而已了,谁叫我讨厌那种药物呢。不过这样一来,至今建立的客户全都跑掉了,感觉起来就像新兴的宗教一样。”
她坐在电暖桌里很不高兴的说。我穿过散乱的房间,手握住了门把,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至于答案我并不期待。
“——对了,你知道那个卖药人的姓名吗?”
“咦,你不知道吗?”她说完就告诉我那个人的姓名。
…听完瞬间,我感到一阵晕眩。但这样一来,至今接不起来的事就全都明白了。我努力冷静地再次道谢后,便走入灰色的街道里。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8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2



时间是六月。
最近的生活,感觉空前的充实。我不知道随性与人交谈时这么快乐的事。在放学后或下课时间。等察觉时,才发现我一直等待他的到来。
等察觉时,才发现与他聊天时,心脏会跳得飞快,令人心痛。嗯,承认吧。
我的世界被分成两半,其中一半的现实,都是依赖黑桐干也这个人的存在。



我醒来时已经是太阳下山之后的事了。
我从为了睡觉而潜进的大楼屋顶跳到另一栋的屋顶。
这个被我当作床铺使用的大楼屋顶,是关系以外者禁止进入的地方。所以我从隔壁出租大厦的屋顶,跳到这个没人会来的屋顶睡觉。
…这种笨蛋般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从大楼走进巷子,我察觉到一股安静的违和感。我——两仪式从出生开始锻炼的肌肤,感觉到了危险的东西。
我谨慎的移动到巷子里,刚巧有长今天的报纸被丢在那里。日期是二月九号,整个版面都是有关杀人鬼的话题,还有犯人的模样。
“杀人鬼…杀害四人,身穿和服的人物为关键角色…”我念出来后,不禁感到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杀害四人?是指昨晚那四个家伙吧。
也就是说,我杀了他们吗?虽然至今都一直忍耐,但我昨天确实感觉凶暴许多。因为我为了找寻不知是否存在的杀人鬼而徘徊于夜晚的街道上,说不定跟三年前一样,我的意志反而想那样做。
我思考了一阵子,便丢掉了手上的报纸。
“可是,我可不记得我有干这种事。”说完我便迈开了脚步,肌肤会敏感的感受到危险就是这个原因,以后我得比之前更加小心别被别人发现而行动。要比之前更常走暗巷。要比之前躲在更污秽的地方。
…要比之前更加舍弃人性。那是痛苦又无聊,而且没有意义的行为,我虽然知道却无法阻止,越来越觉得自己和笨蛋一样了。
…真是的,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不断重复吃不饱的饮食,无法消除疲劳的短眠。没有目的,简直像在逃命一样徘徊在夜晚的街道上。
式在想什么,为了什么才在做这种事?像这样有如野兽般屏息追逐猎物,感觉自己像为了成为杀人鬼而追踪杀人鬼一样。不对,说不定。那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吧?
——不能杀人喔,式。


…我想起这句话,本来就已经很不高兴的情绪,现在变得更加昏暗了。为了不再多去思考,我继续在夜晚的黑暗中走着。这种事,越早解决越好。
…嗯,就是这样没错。得快点结束这种事,然后早点回去才行——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两点,街上有如死尸般的安宁。
路上没有走路的行人,也不存在吵闹的车声。建筑物挡住光线,是一个月光和星光都被乌云笼罩的夜晚。
没有任何人,应该不会发生任何事的街道,但确实存在着异常。

大马路上——
——远处的路灯下我看到一个人影。两仪式停下了脚步。
——人影的举动感觉很可疑。她以前,曾看过与这一模一样的光景。
——不知为什么,我跟踪起那个人影。一边忍耐涌到喉头的恶寒,式有如被邀请般地走进巷弄内。
…往更深的巷弄里走,那里已经是个异世界了。
形成思想的地方不再是道路,而发挥着密室的功能。这个被周围建筑物包围的小路,应该连白天都不会有阳光吧?在这可说是都市死角的那个缝隙,平常总有个流浪汉在这度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左右退色的墙壁被涂上了新漆。连路都算不上的小径,感觉很温热。
原本一直飘散的水果腐烂味,现在被一种浓厚且不同的味道污染。周围是一片血海。
原以为是红漆的东西,其实是人血。淹满了道路,直到现在还不断流动的东西是人的体液。刺鼻的气味是粘稠的红色。在这些东西中心,有一个人的尸体。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那个已失去双手双脚,并且膝盖以下被切断的物体已不是人,而是不断洒血的洒血器。
被切断的四肢不见了,不,尸体的四肢并不是被切断的,而是被比断头台还锋利的嘴凄惨吃掉的。
“咕噜。”响起了一声让人胃部纠结的咀嚼声。那是吃肉时发出的原始声音。这里已经是个异世界了。连血的红色,也被温热的兽臭给逼退。
——某个人在那里。那个黑色的纤细轮廓,令人联想到蛇的下半身。
对方的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色皮衣,无力下垂的右手拿着一把短刀。
那头留到肩膀的头发随意剪裁,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若只单看整体轮廓,对方的模样跟她几乎完全一样。
不同的只有一个地方--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头发不是黑色而是金色。被巷弄腐败的风所吹动的金发,让人无法不去联想到某种肉食动物。
那是草原上以百兽之王之名而令人畏惧……名为狮子的猛兽。




“————”这光景,式以前就已经看过了。
应该已经失去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不停闪烁。
……没错,那是四年前夏末发生的事。她曾经体验过与现在一样的经验。
就像今天一样,她在死寂的夜晚街道看到可疑人影,然后跟踪他——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尸体面前。
从跟踪到站在尸体前的这段记忆,她并没有印象。因为那不是式,而是织所采取的行动。
“你是什么人。”式在巷弄的入口,看着尸体还有“自己”。
金发的SHIKI双肩微微颤抖着。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喜悦。
“两仪^ -式”翻动着金发,影子慢慢转过身来。
——连脸庞的形状,竟然都跟式很相似。有如看着彩色镜子一般,式凝望着金色的自己。
金色的SHIKI瞳孔发红到令人感觉凶残,耳朵上戴着银色的耳环。他身上充满的各种色彩,有如在挑拔无色的式。伸展到脚掌的黑色皮裙;用厚皮缝制的红色皮衣;不过,他并不是女性。
金发的SHIKI不是式,只是一个被称为杀人鬼的青年而已。
“我认识你,你是^ ”式开口了。这时,杀人鬼跑了起来。
他一手拿着短刀,身体放低到有如贴着地面一般跑在狭窄的巷弄里。一直线——他所有的目标,就是冲向两仪式。式马上拿好短刀,由于惊讶而挑起一边的眉毛。
冲过来的身影,动作并不像人。
影子有如蛇一般扭曲蛇行着。狭窄的巷弄,对杀人鬼来说是个宽广的守猎场。影子有如动物一般,快速穿过由式的视线与身体构成的警戒网。
没错——明明看得到,却无法掌握其动向。
当距离缩短到对式还太远、对他却是一击必杀的射程时,蛇的动作顿时转变成猛兽。有如火花一般喷射出来。
动物跳到式的头上,用短刀刺向她的颈部。
“锵”的一声,短刀与短刀互相碰撞。瞄准式头部的短刀,与式用来阻挡的短刀相咬在一起。一瞬间——有如彼比的短刀一般,两人视线交错了。
式那充满敌意的眼神,还有杀人鬼充满欢喜的眼神。杀人鬼“嘿”的一笑,一口气往后远远跳开。有如要逃离式一般的跳开后,他像蜘蛛一样落在地面。
那个一跳就跳开六公尺的东西,手脚趴在地面,有如动物般地吐着气。他很明显已经不是人类了。
“为什么?”他开口了,“为什么不认真下手。”杀人鬼背对的尸体,一边滴着鲜血一边如此抗议。名叫式的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跟自己相似的对手。
“……你跟四年前已经是不同的人了吗?你明明现在是想杀我就能杀,却还是不越过那一条线。我想要同伴,两仪式,你这样我可会很困扰啊。”
响起了一阵粗重、有如要把心吐出来的声音。
令人相当意外——名为杀人鬼的那个东西,竟然拥有可以进行对话的理性。
而杀人鬼的呼吸,现在也还是像随时会倒下般粗重。是因为兴奋,还是真的感觉痛苦呢?
式稍微考虑一下究竟哪边是答案,但很快就厌烦了。因为不管是哪种,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原来如此,名字听起来那么可爱,我还以为你是女的。不过那时我有说过,这是最后一次谈话了吧?学长。”
听见式冷谈的声音,杀人鬼摇了摇头。
“——是那样吗?抱歉,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杀人鬼忍着笑意回答。
跟他的口气相反,他现在感到非常愉快。当然,式刚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因为不管杀人鬼是谁,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出他然后处理掉而已。
“——你杀了几个人?”式眯起眼问道。杀人鬼笑着说,不记得了。
“…你哪,竟然以为狂人会记得自己的行为吗?那是不可能的,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狂人理所当然会做危险的事,所以在这三年间,从没人说过我是杀人犯……我可是就算杀人也是无罪的喔!搞不好还不能有那不杀人呢!
啊!对了,虽然是这样,我甚至还留下易懂的证据,这都是为了你。我想只要特地留下易懂的尸体,你就会想起四年前的事。虽然因为你一直无视所以无效,但看来是在别地方产生效果了。
没错,就是杀人鬼。世间赐予我这无名者的名字——这不是很符合我吗!因为我实在太高兴了,所以这一周就去满足他们的期待,杀人鬼得照大家所想的去杀人才行。没错吧?两仪,你应该懂的。所以才十分羡慕地跑来找我。因为你想早点自由,早点找到我这种同类。
…没错,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因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回响在巷弄里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开始成为危险的存在。杀人鬼的舌头,甜弄着沾满血的嘴唇。
面对那个与自己相似、有着狂人般发红双眼的人,式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激烈的嫌恶感封住了她的话。因为连跟他说一句话都觉得污秽,所以式一句话也不说。
…就算杀人鬼的话里,包含一句难以抗拒的真实也一样。
——想成为杀人鬼。这句话,让她不想被人察觉般地皱起了眉头。
可是,具备各种动物感觉的杀人鬼没有放过这个变化。他“嘿”地翘起了嘴角。
“…你看,你在勉强自己了。这种事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之所以做什么都不满足,是因为你抗拒自己的起源。不需要忍耐,去做想做的事就好了啊!”
式没有回答。她有如看着趴在地上的动物。杀人鬼说出了最后的提议。
“…是吗?如果到这样你还不肯回来,那只有杀掉影响你的原因了。把保护目前两仪式的人杀掉就好。这样就一切都解决了。你可别说你做不到啊,你明明就想杀得不得了…!”
快乐到不行的他,在同一时间被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两仪式砍断一只手。
“谁——?”
“……咦?”他的眼睛无法捕捉到。
杀人鬼看不见式那毫无表情、只有瞳孔发着蓝光的行动。肉食动物攻击猎物的动作,因为太快速而使人无法看见,但就算杀人鬼有同等的动态视力,也还是还不见两仪式的动作。砍下杀人鬼一只手的短刀,毫不留情的往敌人的头颅挥下去。
“——你说要杀掉谁?”
“哇——!”杀人鬼惨叫一声后跳了起来。
往后跳的话一定会被式追到,若是想逃,就得逃到她怎么样也追不上的地方才行。在一瞬间这样思考后,他跳到环绕巷弄的墙上,然后再更往上跳。这种有如梧鼠般的行动,让他很快逃到安全的地方。杀人鬼像蜘蛛一样,趴在离地约二十公尺的大楼侧面,畏惧地看着下方的光景。
……有着蓝眼睛的死神,正从地上看着自己。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化为刀刃贯穿他的全身。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恐怖,然后,只有喜欢充满他的全身。
“……啊啊,你果然是真物啊。”没错,她是真的。毫无疑问,是该跟自己居住在同世界的存在。
而且,她会显露出本性的原因他也很清楚,他彻底的理解,光是开口说要杀掉某人,两仪式就会变成远胜过自己的杀人鬼。
“…太简单了。妨碍者,杀掉就好。”他爬上墙壁,离开了巷弄内。
虽然感觉到式追来的气息,但说到逃走,没人能胜过他。
虽然这里一棵树也没有,但这城市对他来说就是密林,隐藏身躯、找寻猎物,都是比呼吸还简单的事。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杀人鬼高兴地吼叫着。他有股预感,长达四年的仰慕终于有结果了。


杀人考察/3


时间是七月。
我讨厌弱者。她坦然地这么说。我讨厌弱者。两仪式这样拒绝了我。我讨厌弱者。她的意思,我不是十分理解。那一晚,我第一次揍人。那一晚,我第一次杀人。



…二月十日,天气阴而时晴。
车上音响播放出的天气预报,告知跟昨天没什么差别的天气。边握着方向盘边看一下手表,时间刚到正午。
平常的现在,应该是在事务所询问橙子把用途不明的钱花到哪里去的时间,但我今天却
请假奔驰在工业地带的大马路上。当然,不是用双腿而是开车。
“你要适可而止喔,黑桐。”橙子的忠告,似乎没有发挥什么效果。昨晚又出现被杀人鬼所杀的被害者。
……我不会忘记,昨晚被害者被发现的地方,就是四年前第一个被害者出现的巷弄。虽然纯粹可能是偶然,但我认那证明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昨天在卖药人的公寓进行一整天的调查工作,我最后得知贩卖血晶片这种新药的卖药人就住在港口附近的公寓,而黑桐干也现在正前往那个地方。越是接近港口,交错而过的车辆就越多卡车。在灰色的天空下,我驾车朝环绕灰色大海的工业地带开去。
…有一座在去年夏天被命名为“BroadBridge”的桥梁,在建设中途因为台风而几乎全毁,到现在还看不到开始重建的影子。
卖药人的公寓,就在可看到“BroadBridge”的海边。
我下了车,充满大海气味的风吹拂着我。冬天的大海很冷,风像冰一般冻伤肌肤。
没有人的巷口感觉比街道冷上几十倍。我朝位在无数仓库旁的公寓前进。
可能是被海风侵蚀吧,公寓外观破破烂烂的,是一栋已经只能说是废墟的两层木造公寓。
卖药人并非租借这栋公寓,而是栋公寓乃是他的所有物。这栋公寓四年前还是一位名为荒耶的人所拥有……因为如此,要找到卖药人住所很简单。在确认六间房间的门都锁上后,我烦恼了一阵子,潜入二楼角落的房间。
层龄三十年以上的公寓房间门锁,用一把螺丝起子就能简单撬开……真是的,我做出相当失控的事了啊!不过现在不是管那些道理的时候。
“看来是中大奖了。”我从玄关进到厨房后,喃喃地说着。房间的构造很狭窄,玄关与厨房连为一体。
往里面走只有一间六个榻榻米宽的房间,这是一间象徽七十代年的公寓。房间的样子跟昨天那位卖药人的房间相关不远,从厨房看进去的深处房间,有如被台风扫过一般是真正的废墟。从没有窗帘的窗户可以看到一整片大海。
在散乱垃圾的房内,只有那扇窗户像挂着的美术品般十分不相称。那是一扇映出灰色的海洋、甚至感觉可以听到海潮听的窗户。我被那个东西吸引般地走进房间内。
“——”我打了一阵冷颤。
感觉像是后脑充血,就要这么往后倒下一样。我忍耐住这种感觉,开始浏览周围的景象。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想寻找的东西,就算在这场所有那种新药的本文,我对那个也没兴趣。
我只是漠然的,想要找到可以算是线索的东西而已。但是,说不定已经没有那种必要了。
“——式。”我说完后,拿起了散乱在房间里的照片。那是我还在念高中时的两仪式的照片。
散乱在房间里的不只有照片,还有像在校园里描绘的肖像画。虽然数目不多,但这房间充满了以式为题材的东西。
年代从四年前的一九九五年至今,连今年一月暂时转入礼园女子学园的照片都有。房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日常用品。
这是被两仪式的残骸所覆盖、有如大海一样的小房间。
…这是他的体内。自己的房间等于表现那个人的世界,但若装饰品溢出了称为自己的容器,房间就不是世界而是那个人的体内了。我背上感觉到一股恶寒。
跟这个房间的主人说不定无法用谈的,那么……我就该在他回来前先离开才是。虽然我理解做法,但还是想与这房间的主人谈谈看。不…我认为不那样做是不行的。
于是我留在房内,注意到一本放在窗旁桌上的书。它有着绿色的封面封底,应该是日记吧?特别摆在那种地方,感觉就是希望有人去阅读而放置的。
“…这就是房间的心脏吗,学长。”我拿起了日记。正如书写者所希望的,我打开了那个禁忌之箱。
…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呢?
我站在充满照片的房间里,读完了他的日记。
这本日记,是杀人的记录。四年前那场有如意外般的杀人事件,所有事情开端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深呼吸了一下,仰望着天花板。
日记从春天开始记载,最前面那一页记载最初那个相遇的时刻,这点我记得清楚。这是日记主人第一次看到一位少女时的记录,是他故事的起点。
那是——
“——一九九五年,四月。我遇见了她。”突然间…
玄关那头传来了一句话,“叽叽”的脚步声往我的方向接近。他慢慢带着与以前一样亲密的笑容,举起手来“呀”的一声回到家里。
“好久不见,三年没见面了吧,黑桐。”
“——”我惊讶到无法发出声音。走进来的他,简直就是式。女用的裙子加上红色的皮衣。
随便修剪至肩膀的头发,还有中性的脸庞。只不过他的头发是金色的,而瞳孔则像载着有色隐形眼镜般的鲜红。
“你比我预期的还要早。说实话,你来到这里还是很久以后的预定呢!”他低着头,仿佛有点遗憾般地说着。我刚回答一声“是没错”,同意他的说法。
“唔…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吗?自从在餐厅跟你说过最后一次话以来,我应该抹去所有可疑的痕迹才对。”
“…是啊。你自己认为并没有犯任何过错,不过还是有线索的。你知道十一月时拆除了一栋公寓吧?在那之前我有机会调查到公寓里住户,那时我看到了你的名字。我一直感到很在意,因为那栋公寓并不普通。既然住在那边,那你一定以某种形式与其有关联。
我说得对吧?白纯?里绪学长。”学长拔了一下金发,点点头道。
“原来如此,是公寓的名册啊?荒耶先生也真是搞了个无聊的小动作,多亏他,我才会跟最不想见到的对你这么早就彼此相见。”
学长很困惑般地笑着,并走进房间里。
…这时,我才终于察觉到。白纯学长的左手完全不见了。
“看样子,你是全都知道了吧。没错,就是三年前的这个季节,你前往两仪式家会遇到我并不是偶然。
为了让你看到她的杀害现场所以我才找你吃饭,不过那样做其实也是多余的,到头来,我还是被荒耶先生当作失败品…可是,我现在还是认为我的行动是正确的,因为我受不了你在不清楚她本性的情况下成了牺牲品。”
白纯学长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怀念般地说着。那副模样,跟我所认识的学长毫无差别…我以为在我读过日记、听过血晶片卖药人后,学长应该是已经改变了。
但是,这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以前那个为人善良的学长。关于写在日记里的事件,责任并不全在这个人。黑桐干也知道,事情起源自不幸的意外,
而且都是那个已经不在世上、叫荒耶的人所造成的。可是就算如此遗憾,我还是得告发这个人的罪行。
“学长,你从四年前就开始不断地犯罪。”我正视着他说道。白纯学长稍微移开了视线,但还是静静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但四年前暗夜杀人事件并不是我作的,那是两仪式下的手,我只是想保护你,所以赶在她之前一步而已。”
“你说谎,学长。”我断言地回答后,从口袋拿出被称为血晶片的纸片,放开了手。红色的纸片缓缓地飘落到房间地上。白纯里绪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我的动作。
“…学长。你想要做的,就是这种事吗?”在我还是高中生时,学长因为找到自己的理想而自行退学…这时,他静静地摇着头。
“…的确,我的方向走偏了,是因为我从小就熟悉药物,还是因为我对自己的技术太有自信?我只不过想做可以得到自己的药物而已…真是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忍着有如自嘲般的笑容,白纯学长用手抱住自己,感觉像是支撑发抖的身体一样。可能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吧,学长看向自己已经不见的左手。
“这个?如你所想,是被两仪式弄的。虽然我认为一只手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八成也没救了。这就是所谓的杀害吧?虽然伤口可以治疗,但死去的地方无法治疗。荒耶先生说,复活药是使用魔法的人才能达到的领域。”
使用魔法的人…我之前想都没想过会从这个人嘴里听到这个字。不过,这是必然的。
四年前,白纯里绪因为意外杀人而被荒耶宗莲这个魔术师所救的时候,而与式在一起的我被那个魔法师所救的时候…
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会走到这个地步。
——就算这样,杀了人的你,还是得去赎那个罪才行。
“学长,你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杀人?”听见我的疑问,白纯里绪闭上眼回答道。
“…我也不是因为想杀才去杀人的。”他痛苦地说着,并把手掌放到自己的胸口。他有如要扭掉胸口一般,手掌使着力。
“我从没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去杀人。”
“那是为什么呢?”
“…黑桐,你知道起源这个东西吗?既然在苍崎橙子那边工作,应该多少听过吧?那是东西的本质,称作存在的根源。也就是说,那是决定自己存在为何的方向性。
那家伙唤醒我的存在根源,被那个名叫荒耶宗莲——披着人皮的恶魔。”很遗憾的,并没有人教导我什么是起源,纵使听见起源被人唤醒。我也不知其意义为何。
“…虽然我不太懂,但你的意思是指那就是原因吗?”
“对。起源研究是什么我也不是十分了解,或许苍崎橙子知道该怎么解决,但我想大概已经太迟了。
起源这东西。我认为简单来说就是本能,指的是我与你所拥有的本能。这玩意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形状。有那种本能完全无害的家伙,也有像我这种拥有特殊本能的人。我的本能,很不幸地相当适合荒耶的目的。”
学长在大大喘了一口气后,继续说着。他的额头,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竟然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危险到绝望的空气在周围紧绷着。
…我虽然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但我还是无法逃出这个地方。
“学长。你没事吧?你的样子很奇怪。”
“不用担心,这只是常有的事。”在经过像吐丝般绵密地深呼吸后,学长点了点头,用有如随时会断掉的声音说:“让我继续说下去吧。”
“…听好,黑桐。本能在表层意识具现化[x]格时,将会驱逐所有理性,会凌驾我这个名为白纯里绪的人格。毕竟对方可是我的起源啊,仅仅二十多年程度所培养出的白纯里绪,不可能永远压抑住起源…荒耶先生说。觉醒自起源的人会受制于起源。黑桐,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的起源,是‘进食’这个现象。”
学长一边咕咕笑着。一边这样说。他的呼吸。已经乱到让人看不下去了。
学长有如要忍耐住恶心般。手腕拼命地用力,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激烈,牙齿喀喀作响着。
“学长,你感觉——”
“…你别管。让我说明下去吧!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正常进行对话了…好,具现到表层意识上的本能会让身体产生微妙的变化,当然,不是说外表会改变,而只是重组内部构造而已。这应该叫做回归原始吧?所以就连产生变化的本人,在那之前都不会察觉到。”学长克制住笑。把放在胸口的手举到脸上,接着用手掌盖着自己的脸庞。
他缩起来的背部每笑一次就上下晃动着,有如气喘病人一般地危险。白纯里绪所忍住的笑,就像是吃了笑菇的人。病态到叫人看不下去。
“…哈哈,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那种东西。起源是冲动,在它醒来时——我…就,不再是…我。我只能像理所当然般去吃些什么东西。可恶!干也你能了解吗?
吃东西竟然是我的起源!为什么那种东西会是我…我最大的本质啊…!难道要我因为那种无聊的东西而让自己消失吗!?我不想承认,我不想因为那种事而消失。我——要死也想以自己的身份而死。”
白纯里绪口中响起叽叽的磨牙声并离开桌子旁。他眼里含着泪,双肩激烈地上下抖动,仿佛拼命为了压抑某种凶暴的情绪而战斗。
“…学长,去找橙子吧!如果是她,说不定能想到些办法。”学长跪在地上,摇摇头。
“…没用,因为我是特别的。”说完这句话,学长抬起了脸。他的痉挛越来越激烈,但表情却十分平稳。
“……啊,你真是温柔。是啊,不管什么时候,只有你是白纯里绪的同伴。我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维持自己,也是因为有你在吧?…嗯,我也一样,并不想杀你。”
学长就这样抓住我的脚踝。他握住的力道非常强,让我感觉就像要断掉一样。
但是我并不因此感到害怕,因为力量越强劲,代表白纯里绪的绝望越大,我没有办法抛下这样的他不管。
“白纯——学长。”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学长靠着我的大衣,立起了膝盖。他的痉挛更加激烈,感觉身体就要裂成两半。突然——他小声地说道。
“我…杀了人。”那像是挤出来般的小小忏悔。
“嗯,是这样没错。”我看向窗外的大海回答道。
“我——不是普通人。”像是倾吐出来般的小小自戒。
“——请你别这么说。”我看向窗外的大海回答道。
“我…—点办法也没有。”像是要哭出来般的小小告白。
“——只要活著,就不会有那种事。”就算这样回答,我也只能凝望窗外的大海而已。
…他的话语有如哭泣一般。
问答也找不到任何重点。
我不知道这样能给他多少的救赎。
但在最后,白纯学长用像是从喉咙挤出来般的细小声音这么说:“——黑桐,请你救救我。”
…要回答这句话,我做不到。我这次彻底地、强烈到想要诅咒般的了解自己的无力。
“咳——噗!”白纯学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高叫一声后,就一手把我甩到墙壁上。在“碰”地用力撞上墙壁后,我把视线转回学长身上。
——白纯里绪用充血的眼睛静静看着我。
“…不要再来找我了,下次我会杀掉你的。”他用模糊的声音说完后便跳上桌子。
“喀锵!”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学长!跟我去找橙子吧!这样的话,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怎样?一来没有冶好的保证,二来就算我回复也什么都没有了。与其要被审判杀人的罪行,不如就这样活到最后—刻。而且我正被两仪式追杀,我得快点逃离她才行…!”
他笑着说完后,便飘动金发从窗子跳了下去。我赶忙跑到窗边,但眼前的港口连学长的背影都没有。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蠢事。”我终于平静下来后,一个人静静说着。
…就算那样做,也无法解决任何事?跟白纯里绪找不到出口一样,黑洞干也同样找不到像出口的东西。我一边因无力感而紧咬下唇,一边离开那充满式之残骸的房间。
虽然没有解决的方法,但还是有得去做的事。我不但要找到式,而且也不能放弃学长。
…没错,就算没有救赎的方法,为了白纯里绪好,不能在让他继续杀人了。


杀人考察/4

◇时间是八月。
从那天起,我连一觉都没睡过。好害怕好害怕,连出门都做不到。我讨厌这样苟活的自己,所以连镜子也不敢看。我真是最差劲的人。
提不起劲做任何事,也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虽然一点伤也没有,却已经破破烂烂。有如死人般地度日。第七天时我察觉到了。
那时死去的人,并不只有他而已。真是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杀掉某人这件事,同时也是杀掉自己这种单纯的事实。




从港口回到自己房间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隔了两天才回来的房间,理所当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摊开桌上的都市地图,留有喝剩咖啡的马克杯…在这个寂寞所支配的空间里,式的身影和她的面容也变得稀薄了?
“……”不自觉地,我叹了口气。
没错,我是有点期待这种平凡的日常生活——当我回到房间时,式若无其事地擅自睡在他人的床上……
从去年的十月开始,式就常常做出这种没来由地跑到我房间,然后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睡着的奇特行为。
我担心她是在拐着弯抱怨,于是便前去和秋隆先生请教。当我告知他式这种无法理解的行为后,秋隆先生无言地把手放到我的肩上说:“小姐就拜托你了。”这听起来好像也是拐著弯抱怨的答案。
…现在回想起来,那还真是安稳的每一天啊…我一点也不怀疑这种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电话响了起来。
应该是橙子打来的吧?她八成打算拿连请三天假这件事来嘲讽我一下。
“喂,我是黑桐。”我不甘愿地拿起话筒说道。
然后,在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咽了口气的声音。什么根据都没有,但我就是察觉到,那是她打来的。
“……式?”
“——你这个笨蛋。”式用紧绷的声音打从心底怒骂着。看来她是真的很生气,透过话筒都可以感觉到式的情绪。
“你从昨天起就跑哪去了!你知道外面很危险吧,你都没看新闻——”
“吗……?”她还没说完便沈默了下去。我当然有在看新闻,就是因为有在看,所以才无法一直待在房间里。
“…算了,没事就好。我暂时会到橙子那边去睡,就这样。”
…式仅仅为了告诉我这些话,似乎从昨晚就一直在打电话。但现在,这反而让我感到不安。因为虽然知道杀人鬼的真面目,但为何式还不回来呢?
“式,你现在在做什么?”
“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你在追踪杀人鬼吧?”一阵沈默后,式答道:“没错。”她的声音非常冰冷,连话筒这—侧的我也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只带着杀意的可怕声音。
式打算把杀人鬼——学长给杀掉。
“式,不行,你回来吧。你…不可以杀那个人。”
“喔?你见过白纯了吗?哼,那该怎么办呢?这样让我觉得更不能放过那家伙了。”她突然改变了原先冰冷的声音,嘻嘻的笑了出来。
“式!”
“我拒绝,我已经忍耐到极限了,我不打算放过久违的猎物。因为那家伙是好久没遇过的非人对手。”
非人对手。去年夏天,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杀人的浅上藤乃,难道与和自己意志相反而杀人的白纯学长一样吗?
…嗯,一样的。不管理由为何,他们都只因自己与生俱来的冲动而杀人。世间一般称呼这种人为——杀人鬼。
“…不过就算这样,就算对方是多么罪孽深重,杀人也是不能做的事。”
“我听腻了你的一般论,黑桐,白纯里绪已经不是普通人了,那家伙杀得太多,所以,他是杀了也没关系的对手。”
“世上没有那种杀了也没关系的人存在。”
“别说傻话了!那家伙已经没救,无法再变回人类了。”式坚决地这样说。正如她所说,或许白纯里绪已经不能被称为人。
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那个人仍然是人。
“但是学长不是还跟我们一样吗?总之你先回来吧,如果你杀了学长,我可不会原谅你的。”
……没有回答。她在考虑了一阵子后,留下简短的拒绝话语。
“不行,做不到。”我反问她为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用干枯的声音说着。
“因为我跟他一样也是杀人鬼。”一瞬间,我的脑中变得—片空白。因为我非常不想承认她的告白。
“……你不一样,你不是没有杀过任何人吗?”
“那只是偶然至今都没杀人而已,但我无法改变的。干也,你想一想。四年前的我非常接近杀人这个行为,虽然织的人格只知道杀人,但也仅只于此。织虽然只知道杀人,但他并不喜欢杀人。你只要思考一下就能明白了,我从沉眠中醒来后,明明织已经消失而只剩下式,明明没有织却还是想要去杀人。很简单吧,到头来想杀人的并不是织,而是活下来的式。”
从话筒传来的声音很沉重,是有如在诅咒自己般的失意声音。虽然跟式平常的声音没两样,但我听来却不是如此。
“所以不行,因为我不会回去那里了,所以你不等我也没关系。”式一边害羞的笑着,一边这么说。静静地,用着有如哭泣般的声音。
我沉默着,说实话,真是有够不爽。
“听好了,式,那只是你误会了而已。”她没有回答。
我自愿地的继续说下去。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人一辈子只能背负一个人的死,你不但很重视那件事,而且——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杀人的痛苦。”
没错,你从小就一直在杀害织,你是名为织的被害者,也是名为式的加害者——你知道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所以我相信,相信全身是伤,悲哀的式。
“……你谁都没有杀过。只是凑巧都没杀过人而已?别笑死人了,这种凑巧能持续到今天吗?你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一直忍耐着。人的嗜好因人而异,式你只是刚好嗜好杀人而已。不过,你却一直忍耐着。所以今后,你一定也能继续忍耐。”
响起了咬紧牙根的声音,式静静地、非常激烈地开口说道。
“什么是一定?我不知道的东西,你凭什么知道。”这个答案,我早就了解了。
“——那是因为,你很温柔。”我了解那个三年前没有杀死我的你。
…式什么也没有回答。因为隔著话筒,我无从得知她现在的表情。我们的对话…
仅仅只能听到声音面已。

——而那也结束在道别的话语里。


“……黑桐,你真的都没变,我说过,式最讨厌你这种个性。”说完她便挂上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固定的电子音。最后一句话…跟去年夏未,两人被雨淋湿所说的话包含一样的意义。



时针指着二月十日的下午七点。
或许因为不拿手的东西升级为讨厌的东西成了我的原动力,我忘记两天都没睡好的事实而离开了房间。

/3

◇    时间是八月。
◇    
我开始越来越疯狂了。




——那是因为,你很温柔。我想起这句无聊的话,加快了脚步。心中涌起的只有凶暴的情绪,我非常的不高兴。
“…还真是个幸福的男人。”我恨恨地咬紧牙关,在脑海里痛殴那家伙脱线的脸。
—点都没变!没错,那家伙真的跟四年前一样都没变,还是痴痴相信两仪式这个杀人鬼,用傻瓜般的笑容面对我,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我,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会被杀,才进而让我有无聊的幻想。
…对,幻想两仪式这个异常的人,或许也能在阳光下正常生活。四年前,式对那个非常没辙。
那种感觉,我现在终于了解了……因为我会杀了干也,所以得要远远逃离他才行。我一直认为我对两仪式这个自我一点也不感到痛苦…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跟以前没两样了。
看来我没啥资格批评干也,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式都认为黑桐干也非常碍眼。跟黑桐干也讲完电话后约两小时,我到达了白纯里绪的住处。
追踪那家伙十分简单,只要跟着他身上麻的味道,然后一路来到源头即可。那座位在港口,用来保管船货的仓库,似乎就是杀人鬼的根据地。
港口毫无人烟。晚上九点后,没有会来自库街的好事者,也没有人住在这里。
港口所拥有的,只有来自海面的反光,以及矗立的路灯光芒而已。
——的确,如果在这里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不用担心被打扰。我左手拿着短刀,右手拿着投掷用的刀,走向目的地的仓库。
那栋建筑有如学校的体育馆一样大,与其说是仓库还不是说是某种工厂。高约八公尺,令人意外的用窗户排满了一整面墙,虽然窗户高达七公尺而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但若在白天,仓库里一定很明亮吧?
要用一句话来说明的话,就像是被铁墙围住的温室。我虽然打算从窗户进入,但没有那个必要。仓库的入口——那扇生锈的铁门微微开启着。
以陷阱来说,还真是普通。
我从门缝间走进了仓库。
——接著。里头跟外头煞风景的港口不同,出现非常奇特的景象。从天窗般的窗户里流进了月光——这里简直跟密林没有两样。
高约五公尺的草种满了仓库,大部分的地面都是土,只有像通道的地方铺上了水泥。人工创造出的热带园地,就是这栋仓库的真面目。
“————”我右手的短刀感应到什么而颤抖了一下。那家伙正躲在这密林中窥视着我的行动。
……虽然也想陪他互相观察对方,但还是算了。看来因为与黑桐干也对话而不爽的我,已经失去常人拥有的耐性。我拨开茂密的草,直接走向猎物。
“————!”那家伙惊慌地逃开。但已经太迟了。
我追到他的身后,并挥下左手的短刀。在那前一刻,他跳了起来。
跟昨晚一样,朝墙壁跳跃……的确,以身为人类的我来说,无法像鸟或蜘蛛般进行立体移动,但我已经看腻这种特技了。
我将右手的短刀射向敌人,把他打了下来,然后冲至他倒下的地方,跨坐在他身上。
“——什么。”那家伙——白纯里绪仰望着我。
因为昨夜的一战而认为战力相同的那个东西,现在因为无法掌控巨大的强弱差异,连话都说不出来。
与我相似的男子,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要挥下短刀的我。那不是昨晚的杀人鬼,而是如干也听说,一点害处都没有的「人类」。
“拜托,你,等等。”猎物明明自己都不知道意思,却还这样说着求饶的话。但我对那种话没有兴趣,就这样把短刀刺了下去。
这场景,似乎跟某个时候的什么事很相似。


“——咦?”惊讶的声音来自我与那家伙。
我那把——已经靠近那家伙喉咙的刀子,—动也不动地停止了。
“怎么——”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将力量注入到左手里。
我不会让他逃走的,我要杀了这家伙,并成为杀人鬼。这样一来——我一定能够一个人活下去。就算回不去,也能毫无痛苦的自在活下去。
……明明可以的,但——我的左手,怎样就是无法杀掉白纯里绪。
“——不会原谅。”


这句话出现在我脑海中。猎物像蛇一样从我手中逃走了。但他的背俊全都是空隙。那家伙身上的死之线我也看得相当清楚。再来只要跟往常般,挥动左手就好。
“——我不会原谅你的。”


然而,我放过了最后的机会。我简直像个小丑。
明明一直渴望杀人,但却无法越过最后那一条线。只因为那男人说的那些没意义的话。
“那明明根本不算什么……!”没错,那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无法被谁原谅也无所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原谅我也无所谓。但是,为什么。
“——是那家伙的缘故。”像是痛苦般的憎恶,让我说出了这句话。逃走的猎物笑了。
刚才都还怕死的猎物察觉到我的异常,变回昨天杀人鬼的样子。
怎样都无法下手杀死白纯里绪的我,不管是打倒变回杀人鬼的那个东西,或是逃离他都做不到。
/4


时间是八月。
跟荒耶先生所说的一样。我是正确的。
因为若是疯狂了,那杀人也就是没办法的事。




…雨正在下着。沙沙的雨声很吵,让我睁开闭着的双眼。
“…什么嘛,我还活着啊。”从沉眠中醒来后,我躺在水泥制的地板上看着跟前的景色。草非常的茂盛,植物的高度比我的身高还高有雨倍以上。
从高处窗户里,射进的阳光,因为雨的缘故而是灰色的。
即使这样,从一整排玻璃窗射进的阳光还是很强,明亮到让人不会以为是在建筑物里。不知不觉间,外头已经是早上了。
充满了灰色的植物园——我就就倒在那里。
……虽然记不太清楚,但看来我是败给了白纯里绪。我的双手被铐上*,身体也使不上力,应该是被注射了什么不知名的药吧?我的意识朦胧,完全无法进行思考,只能就这样被铐着*睡在水泥地上。虽然张开了眼睛,但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好冷。能听到的只有雨声。
我没什么目的,只是凝视淋湿玻璃的冬雨。是因为被注射药的缘故吧。我的意识不在现在,而是看着三年前的遥远过去。




…雨正在下着。那一晚非常寒冷,简直连骨头都会被冻碎。式连伞也不撑,追逐着黑桐干也。在滂沱大雨中,只靠路灯的光亮来前进。
湿漉的柏油路反射光线,不让我看到那家伙的身影。但即便如此,式仍然很快就追上了他。刚刚虽然被来路不明的男子妨碍,但这次可没人来帮他。
式用短刀朝呆站的黑桐干也挥了过去。
雨水犹如小河般流动的路面,开始混入了少年的血。
…但是,短刀只是擦过去而已。
“为什么。”式咽下了一口气,而黑桐干也则是跑了起来。式很快追赶上去,然后重复一样的事。这个捉迷藏一次又一次地持续着。
真是奇怪。少年跑了一阵后便停下脚步,有如在等待少女一般。在雨中,式就是无法动手杀掉黑桐干也。
“为什么——!”我情绪激昂起来,抱住了头。那家伙又在远处停了下来,一直被雨淋着。
看到他那副模样——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痛苦。
“…跟黑桐在一起会痛苦。因为他让我看到那种无法得到的事物,所以让我这么不安定,所以我非杀掉他不可,只要把他消除掉就不会再做梦。这种痛苦的梦得让它消失,我非得回到以前的我才行——”
虽然我像小孩子般地喊叫着,但令人想哭泣的心情却越来越强烈。在下着的雨中,式看起来像在哭泣。黑桐停止了奔跑,与她面对面站着。
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却又笨拙的干也,但却是会停下来等待自己的少年。那时,式了解了织的想法。
…的确,杀了干也就不会再受困于痛苦,也能够回到以前的自己。但是相对的——就会连那个梦都没办法做了。
虽然做梦会感觉痛苦,但不做梦,又是多没有感情的事?到头来,—直阻止杀害干也的不是式也不是那个黑色男子。而是喜欢做梦胜过一切,并且只能做梦的织。
…他不愿意破坏干也这个梦的形体。
…就算怎样也无法得到,就算再怎么痛苦,梦这回事,就是重要的生存目的。
——所以他没办法除掉他、除掉那家伙的话,我会更加痛苦。但这颗心,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只要这样做的话——式朝向干也走去。
少女在离少年有一点距离的斑马线上,停下下来。
在视线不清的雨中…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响。在最后一刻,式笑了。
…没错,答案非常简单。
“既然没办法除掉你——那就只有让我消失了。”
式微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话…那是很柔软,很幸福,有如梦一般的微笑。下一瞬间,来到旁边的汽车发出轰然刹车声,把她的身体撞飞出去。

…那就是我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真正死去的人,其实是我。在两仪式体内清醒的人,是织。但织代替我在那时死去了。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就无法守护他自己的梦了。若只有织留在这个身体里,他将会不断无差别的杀人吧?因为能实现他梦境的人。
不是织而是式。
——在式身体内侧的织,平常都只能沉睡着。我们虽然从大元的一个人格所分离出来,但名为两仪式的人格,只有身为式的我,才拥有身体主导权。既然身为式的我存在,那么这时织就只能沉睡了。他总是一直沉睡着。
他一直抱有式披压抑的愿望,也被限定只能朝否定他人、伤害他人、杀害他人的方向性前去,因为这是他被创造出来的理由,所以织只能以杀人鬼的身份存在。织以人格的身份出现在两仪式的身体里,只能在对当时相处的对手抱有杀意的情况下才行。
但是,织也有像现在的我—般正常生活的愿望在,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们拥有相同兴趣、一起成长,甚至连憧憬的事物也一样。
式…身为肯定之心的我,起码能做出模仿这件事,但织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即使如此,织还是认为就算再怎么被他人厌恶,我们总有一天还是能够在一起。
不过,那是他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他所做的梦,是SHIKI过着幸福生活的梦。
喜欢做梦的织,只能在梦里实现愿望的织,那也等于是式的愿望。我们在现实世界里遇见了那个梦。
他那能够幸福渡日的梦。否定了自己存在的希望。
只要当时喜欢的那位同班同学,只要式跟那个同班同学在一起,就能实现他的梦,但只要织存在,总有一天我会杀掉那个同班同学吧?
用自己的手,亲手破坏掉自己的梦。织讨厌那样,他不想破坏黑桐干也这个梦,他想要让SHIKI幸福,于是选择了唯一的方法。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梦。他终于得到了幸福。能够一直持续做着那个梦。
“…至少要让那家伙记得织…因为现在的我,就是织所做的梦。”所以我才会无意识使用织的用词。这样一来,我就能让周围的人把我当成织了。
…雨不停的下着。我的意识仍然很朦胧。
视野突然扭曲了起来,无法抗拒的睡意侵袭着我。在那之前,我想起了身为另一个我的织,我回想起他心底的愿望,并将它遗忘。
——谢谢。我没有办法…杀掉你。感觉有点悲哀,只能用杀害这种方式来与他人建立关系的式,连把这句话,告诉想传达的对象也做不到。


杀人考察/5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安心。孤单一人太让人不安了。我察觉到,必须要有和我一样的狂人同伴才行。


二月十一日,礼拜四。
从早上便开始下着雨,而我来到了橙子的事务所。
我不是要回到工作岗位上,而是因为前住港口的,有非得与橙子商量不可的事。我说完有关白纯学长的事后,橙子只是一脸无聊地弹了一下手指。
“所长你的看法呢?”虽然我因为她那副式跟学长都与她无关的态度而瞪着她,但她却摘下眼镜回瞪着我。
“没什么看法,既然起源觉醒是四年前的事,那白纯里绪已经没救了,他已经完全变成另—种东西了吧?”
橙子边说边叼起一根烟,然后一手托着脸思考着。不过竟然是起源觉醒者啊?荒耶那家伙还真是留下一个无聊的临别礼物,对普通人那样做的话,原有人格一定会彻底摧毁,白纯里绪的两面性,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所长。那个,起源是指什么?学长虽然说是本能,但我并不认为那种东西能削弱人的意志。”
我说完了之前一直抱持的发问后,橙子点了点头,将烟夹到手上。
“个人的深层意识不可能改变肉体本身,像苍崎橙子或黑桐干也,仅仅二十年所培养出来的意识,当然敞不过‘肉体’这个更为坚固的自我。若掌管人格的是脑髓,那表现个人的就是肉体。虽然最近出现某些说法,认为人类只要有脑部就不需要肉体,但结果也只是在轻蔑自己的人格而已。不过我觉得这种事要怎样都无所谓啦!”
…我总觉得这番话好像离题了,而橙子在思考一阵子后,又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黑桐,你相信前世这种东西吗?”
“…前世,是那个自己出生前乃是动物这种东西吗?…该怎么说,我哪边都不是。虽然并不否定,但也不肯定。”
“真像是黑桐会说的答案。不过在此先假定为有吧…从科学的观点来看,也是有所谓转生的理论。所有的分子都会流动吧?除了精神、灵魂、生命等观念外,所有的东西都能转换为其它东西…所谓的起源,就是追溯这种无秩序法则的方法。在魔术师里,甚至也有人试着让前世的自己附身而使用其拥有的能力。这是尝试让自己出生前的能力超越时代而继承下来。而起源则是指更上—层的东西。如果有前世的话,那之前应该就还有前世吧?前世不是人,再前世甚至连东西都不是,但存在之线还是会一直延续下去。你这个灵魂的原点,创造你这个存在的场所,确实存在。但是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生命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某种开始之因,决定事物的某种方向性而己,在一切源头的漩涡中,某种方向性就如同闪电般地发生。‘做…’的意义流动。适合那个流动的物质集结成形体,而那个东西有时会变[x]类。
在开始之因所发生的事物方向性,是指根源之涡混沌里所产生的‘做……’、‘不做…不行’这类冲动,也就是让所有有形之物之所以存在的绝对命令。这种混沌冲动,据说是魔术的起源。
简单来说就是本能吧,像有的人只会对小孩感到兴奋,对吧?虽然一般认为原因是出在小时侯的体验,但儿时的体验却无法改变[x]的意识,那种乃是在出生前就决定了,灵魂有起源这种模型,我们就算知道,也无法对抗作为存在之因的方向性。”
橙子停住不说了,我虽然感觉最后的部分有点强辩的味道…但也有我能够接受的地方,但就算是我们不想做的行动,也无法违背欲望而不去做。
橙子这么说,人类、植物、矿物,都具备有这种方向性,且都是被束缚而生存着。
“这些东西通常无法察觉,但也有一出生就与起源接近的人在。跟超能力者一样,那种人越是拥有优秀的能力,就越容易被排除在社会之外。附带一提,寻求死亡的式,起源是虚无;想要违背常理的鲜花,起源是禁忌。虽然式因为太过接近而被那冲动所吸引,但鲜花不是就很普通了吗?因为起源毕竟只是原因,而不是支配个人的东西——只要不是因为某种因素去自觉到那个东西的话…”
橙子用锐利的眼神望了过来。她想说的事,我也知道。
“…也就是说,一但自觉到,人格就会输给那个方向性?”
“正是如此,从存在的开始累积至今的起源方向性,光靠白纯里绪这个不到十七年的方向性是不可能对抗它的,他只能不断重复自己的冲动而已。吃东西还真是奇特的方向性啊!
我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被荒耶看上了。听好,黑桐,若拥有吃东西这种起源,白纯里绪的前世应该猎食类的生物。起源觉醒者会取得所累积的前世,你不要把白纯里绪当成一个人类,反而看成许多动物会比较好。在白纯里绪这个人格残留时还好,要是那个消失了,他真的会变成‘动物的群体’。”
那样也蛮耐人寻味的,橙子说完后,讽刺般地笑了。虽然这个人一直是如此冷酷,但这次我无法静静容忍下去。
“——是魔术师造成这种原因的吧!如果学员自己一个人的话,就不会发生——”
“是这样吗?要让起源觉醒的魔术,光靠施术者办不到。直到拥有起源者自觉,才能使其觉醒。起源觉醒是施术者与受术者意见不同就无法使用的秘术。白纯里绪是以自己的意志做了选择。他以自己的意志变成动物,以自己的意志杀人。被夺走的命无法归还,等他回复成白纯里绪时,都已经太晚了。白纯里里绪本人虽然说自己无法压抑自己,但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看你似乎是想帮肋白纯里绪,所以给你个忠告。听好了,起源觉醒者的确会失去自己的人格,但并不会分裂成两个。若白纯里绪这个意志残留下来,残留时就能压抑住冲动。人格不像双重人格一股可以自由切换。黑桐,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吃人喔!所以,把他当成你所认识的白纯里绪,这种想法很愚蠢,白纯里绪只不过在欺骗你,博取你的同情罢了。”
橙子有如在斥责对生命恶作剧的学生般,眼神相当严苛。
我本来认为她是几乎不担心别人的人,但这时我对魔术师——橙子的偏见减少了一点。
看着一脸无法接受的我,橙子意外地绷起了脸。
“…黑桐你不惊讶吗?我可是说白纯里绪并不是因为输给冲动才吃人喔!”
“咦…?不,我很惊讶。”我淡淡地回答道,橙子则一脸无趣般地皱起了眉头。
“到头来,橙子小姐还是没办法帮忙白纯学长啰?”
“嗯,这是那男人追求灵魂形体而到达根源的终极技术。我的专门领域是肉体部分。关于灵魂就没办法子。”
“这样啊…但既然学长的人格还残留着。应该能替他做些什么吧?”
“顶多是让他安心吧?不过那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白纯里绪能残留到现在可说是奇迹,一来说不定明天就会变化…二来说不定他早巳放弃身为人类这件事。”
…是这样吗?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说出“请救救我”这句话。即使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人格就巳经不是白纯里绪,但他想要救赎仍然是真的——
“真是的,黑桐,你还真容易让人理解啊。算了,我也不想阻止你,对方可是杀人鬼喔。那种东西还是交给式就好,式是因为要解决四年前的事件而在追踪杀人鬼吧?”
被这么一说,我低下了头。
…解决四年前的事件。听起来虽然如此,但看她的样子并没有这么单纯。我曾经,在眼前失去式一次。我也知道,那时的式与昨晚电话里的式很像。
与四年前一样…杀人鬼出现。式说自己也—样,而且好像真的开始往那一头倾斜。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杀人呢?
“橙子小姐,人类会杀害人类的理由是什么?”我无法忍受而提出这样的问题。橙子靠着椅背,说出一个解答。
“向对方抱有的情感超出自己的容许量时,自己能承受的感情量是一定的,有容量大的人,也有容量很小的人,不管是爱恋或是憎恶,当那种感情超过自己的容量,超过的份就会转变成痛苦,这样一来,就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无法忍受时该怎么做呢?只有用某种方法把它消除掉而已。不管忘记或是离开,总之要让它远离自己的内心。当那个方法到达极端时就是杀人了,为了保护自己而失去道德,来取得虚伪的正当性。”
自己无计可施的憎恨,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从那种感情里保护自己才去杀人…?也就是说无法忍耐的痛苦,会转换成敌意吗?
“不过,不是也有人会杀害毫无关联的人吗?”
“那不是杀人,而是杀戳。只有人拿自己的尊严和过去比较,让其中一个消失时才叫杀人,并背负杀人这种意义与罪孽。杀戳不一样,虽然被杀的一方是人,但杀人的一方没有身为人类的尊严,也没有之后的意义与罪孽,像事故,并不会背负着罪孽吧?”
…杀人这件事,也就是杀害自己。
“那杀人鬼是什么呢?”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因为是杀人的鬼,所以跟天灾一样,被牵扯进去的人就倒霉。”
…式的确有说过跟这句话意义相同的台词。在与式分别的十天前夜晚,式看到新闻后,告诉我杀人鬼并没有杀人。她这么说:人一辈子只能杀—个人。
我这么说:人一辈子只能背负—个人的死吧?
“我——想起来了。”没错,两句话的意义相同——因为那是以前,她告诉我她祖父所说的遗言。式虽然一直重视并遵守这遗言,但却又想将它抛开。
是我跟杀人鬼把她逼迫到那种地步。
我不知道式对我抱有哪种感情。但那因此让她痛苦,所以只能杀掉我来解决。但是,知道杀人痛苦的式却没办法杀害任何人。
既然这样——那就变成不需背负任何痛苦和意义的“杀人鬼”就好,她是这样想的。
然后,杀人鬼在她身边出现并且开始活动。因为杀人鬼想要让杀人鬼——两仪式变成同伴。
“——我告辞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橙子一脸不满的样子。
“什么嘛,这样就结束了吗?外头在下雨喔,再多坐一下也没关系。”
“是。不过,我不走不行了。”我敬个礼便迈开脚步。随即背后便传来“那明天见”这句道别的话。


/5

…我做了一个很令人怀念的梦。


“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是这样吗?
“是的。因为这最后会杀死自己,所以我们只拥有杀人一次的权利。”为了自己?
“正是。人一辈子只能承受一人份的人生价值,所以大家才会为了愿谅那些无法走到尽头的人生,用尊重的态度去看待死亡,因为生命等价,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不是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那么,爷爷呢?
“爷爷已经不行了,我已经杀了好多人,我因为承受杀害他们的死亡,所以已经无法承受自己的死亡了。爷爷的死,会在没有任何人承受的情况下,前往空虚的地方,那可是件非常寂寞的事。”
只能杀一次吗?
“嗯,能杀人的次数只有一次,在那之后就不带任何意义了。仅仅只有一次的死相当重要。如果你杀害了他人而用掉自己的死,将永远没办法杀死自己,也无法作为—个人而死去。”
…爷爷你很痛苦吗?
“嗯,我已经走到尽头了。再见了,SHIKI。如果你能迎接一个平稳的死亡就好。”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带着那么寂寞的表情死去呢?喂!爷爷——
…响起了“啪”的一声。
跟外头的雨声不同,那是黏稠而令人厌恶的声音。
我从梦中醒了过来,并睁开了双眼。那是在草长得相当茂盛的仓库里,我双手被铐着,被人丢到水泥地上。
……状况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身体的无力感已经开始消失,而在我眼前有个与我相像的男子。白纯——里绪。
我就这样保持倒在地上的姿势,确认着眼前的对手。那个人带着难看的笑容俯视着我。
“已经清醒了吗?公主殿下还真是性急啊!”白纯说完就蹲了下来,他的手上拿着个针筒。
“药物对你来说似乎没什么用,我一开始就该用这个的。”白纯拉住我的手,把针筒刺了下去。因为药物而麻痹的我,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全身使不上力,两手也被铐住,我只能瞪着那个男人而已。
“真是不错的眼神,两仪式果然就是得这样才行。刚刚打的只是肌肉松弛剂而已,我还得请你再乖乖躺在那儿一下”
白纯里绪坐到水泥地上,眼神彷佛像在舔舐一般看着我的身体。我则是看着窗外的雨。
“…这三年,真是漫长啊!我这一直等待的心情,要是你能理解就好了。”那个东西的嘴里咬着些什么。
但我对白纯里绪则是漠不关心,对方虽然知道,却仍自顾自地说着。
“…从荒耶的说法听来,我似乎是失败品,他竟然说我相反过头了。我跟你为什么会完全相反呢?两议呀!我们明明这么相似,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世间的一般人吧?两个狂人,就得要彼此感情深厚才行”
…我没有回答。真的,我并不是在无视他,因为两仪式正在想着男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那个东西继续无聊地独白。
“…因为你发生了事故,所以我一直没机会登场,先前预定好让那两个人破坏你的计划,所以我得乖乖地别碍手碍脚…利用了他人,等没用时就舍弃掉,这很令人不爽吧?但光靠我自己又无法对付荒耶,所以我只能照他所说的离开你身边而已。所以你别那么别扭了,又不是忘记了所有的事。
…我很清楚,荒耶无法把两仪式逼入绝境,能办到的只有同为狂人的我而已…我知道的,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那个东西靠近了我。他像狗一样的趴下,舔着两仪式的脚。响起了“啪”的一声。黏稠的声音,潮湿的感觉。
带刺的舌头,一边舔一边往上游走——让人感觉想要发抖。
“————”我发不出声音来。
回响在灰色仓库里的,只有那个粗重的喘息声。我的身体明明无法动弹,感觉却变得更加敏锐,有如身处热带夜晚般不停冒汗,像是被水淋过一样,全身融入汗水里。
“————”我脚边的和服下摆被撕碎了。
那个叫做白纯里绪的东西吐着热气,继续埋头在这种行为里。
沾满唾液的舌头,从膝盖缓缓往上游走,他很仔细地舔着我的腿到内侧,黏稠的声者一直重复。
糖水般的液体,围绕在肌肤上的感觉非常恶心。
“————”
…我只能忍着不发出声音。于是那个黏着我肌肤的东西,用非常缓慢的动作,从脚爬到了腰部。他的舌头一点也没损害到和服下摆,单纯在布料上爬行着。
“咻噜”、“啪”。黏稠的声音只让人觉得不快。不停涌出的唾液,渗透我的衣服流到身上。
…被铐着的双手很痛,动物般的舌头细心地沿着我的胸部来到脖子。他从我的脸颊一路舔到眼睛,呼呼的喘息声,在眼前一直在重复着。
一想到自己沾满唾液的身体,闻到那个有如动物般恶臭的呼吸,让我开始觉得想吐。
“——死狗。”我如此骂道。
那个东西很高兴地笑着,用力咬住我的脖子。
“啊——”因为药物而变敏锐的感觉,现在非常强烈,像是脑髓被刀子侵入一般,我发出尖锐的叫声。
或许是因此满足了吧,白纯里绪移开了嘴。我的脖子上留下动物的齿印,沿着脖子流下的血,都让人感觉*荡。
“…还不行,还不到吃的时候。因为那会让你无法回到原形。”那个东西说完后站了起来。
“因为白纯里绪爱你,所以要慎重对待你……吃东西是我的起源,当那股冲动涌现时,
我就见一个吃一个地吃下周围的人,但是,应该因此消失的白纯里绪竟然还在这里…我才不会输给冲动,因为有你这个同伴,所以我才会放过白纯里绪一马。”
白纯里绪有如逃避自己的欲望般离开我身边。
“…但是!你竟然连昨晚都没办法动手杀我。到头来,你还是连一个人都没有好好杀过。
杀掉荒耶那种不是人的家伙没用,你明明是远胜于我的杀人鬼,为什么——连一次都没有杀过人!”
白纯里绪持续着粗重的喘气,看向倒在地上的我。
“那样可很令我困扰啊…!我可不能没有同伴,这样会让我没办法安心,总是感到不安!
明明…明明我只认为你是我的同伴,但却被你狠狠背叛了。这样下去,白纯里绪不就会被起源给吞噬吗?”
…还真是愚蠢的误解。自称是白纯里绪的那个东西,踏着静静的脚步消失在草丛里。
“…你给我等着,我马上——把束缚你的原因给除掉。”只传来这样的一句话。我虽然知道那句话的意义,但就是无法思考那会带来怎么样的结果。
…这一定是因为药物的关系,我就在这种头脑不清晰的状态下,尽想着些没完没了又无意义的事,像是被窗户玻璃弹开的雨滴数量,明天的自己会变得怎样…。
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会去寻找杀人鬼呢?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因此让我忘记一开始的理由。我——的确是因为想要安心,所以才跑到街上去。
再度发生的杀人事件,再加上四年前的模糊记忆…我害怕可能又会杀了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啊,如果真的有杀人鬼存在,我就不是杀人鬼了。”我说完,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
我好想回去。好想过着清醒过来的半年间,与那个人度过的每一天生活。
我想证明我也能像普通人般活下去,所以得跟杀人鬼这个对手做个了结。但是,我却遗忘了这个目的。
我一直潜伏在巷弄里追踪杀人鬼,还老实承认自己内心的杀人冲动。我就在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追踪白纯里绪,然后把自己弄成像现在这样被绑住的窘境。
若是以前的我——若是三年前的我,就算杀人鬼再现我也不会在意吧?
………我变得软弱了。只能一个人躺着,厌恶自己沾满白纯里绪唾液的身体。外头下着雨。
我觉得自己真是非常愚蠢又凄惨。
我实在无法原谅他,可恶、真令人不爽,如果有让我变成这样的原因在,我真想抱怨个两句。
因为我并没有什么错。让我变成这样的责任,全部在那个人身上。
…没错,全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我才变成这样。因为有那个人所以我变得软弱。若没有那个人就不会有这样的自己。
所以,若是那个人不在了,我连活都会活不下去——
“…我这个笨蛋。”由于药物的效力,脑袋一直不是很清楚。我的身体热到令人喘不过气,汗水如同眼泪般流着。这种模样要是被人看到,我可是会羞耻而死。
…所以,不快点去不行,我不能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这里不是我想呆的地方。
…我得快点回去才行,回去自己的家,那个我该回去的地方。但很不可思议的是…当我这么想时,心中描绘的不是两议大宅,而是黑桐干也在那里等待的,那间非常平凡的公寓…

362

主题

629

存在感

411

活跃日
 7 

SOS团四星级★★★★

19楼
发表于 2007/10/14 | 编辑
杀人考察/6


——最後,我来到了那栋仓库。从橙子的事务所离开约两小时路程,就能到达位在港口的无人仓库。在前往橙子那边之前,我已经查出这里就是白纯学长真正的居所,也是藏匿药物的地方。在雨中,我走近即使在仓库街也算很大的那栋建筑。
仓库正面的门关上了,看来是无法从那里进去。而比自己大上几倍的铁门不可能用螺丝起子撬开,于是我绕到了仓库另一头。
…一点空隙也没有的仓库墙壁装满玻璃窗,虽然可以从那里进去,但玻璃窗却是位在离地面约五公尺的高度,没有梯子的话连摸都摸不到。
仓库比外表看来还大,有如学校的体育馆一般,但我想一定有后门之类的地方。我边走边找,很快就发现墙上有一个如同普通房间门扉一般的人口。
于是我一声不响地走近它并转开门把,门没有锁上,我就这样溜了进去。
…那里是个像杂物间般的狭窄空间。在眼前有另一扇通往仓库内的门,当我走向那扇门的同时,响起了“铿”的一声。
“——好痛。”我抱住头。
在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敲了一记前,我的身体就倒在地面上。
…    某种东西咕噜一声滑下了喉咙。
等到眼前一片漆黑的视野稍微能看见一些东西后,我抬起了倒下的头。
…场所还在原地,应该才过了几分钟而已吧?但我却感觉很冷,身体不停发抖着。我想站起来,一只手却感到疼痛。
我左边的手肘朝怪异的方向弯曲着,不只如此,双腿的膝盖内侧也被刀子割伤了。
…那位置是以前曾受过重伤的部位,现在连跑步都会痛。现在那里被切伤,若是想站起来就会令我感到几乎要昏过去一般的疼痛。
但是,若这样躺着就不会有任何疼痛感,伤口已经塞住了,也没有流血。再加上弯曲的那只手骨头也不觉得痛,目前感觉似乎还过得去。
要说异常,就只有身体那股膨胀的感觉了。
……刚刚吞下去的是药吧?没错,那应该像是止痛药之类的东西,不过能够一吞下就马上生效止痛,我倒是没听过
这种非常好用、又有如魔术一般的药物。
“…………”我观察着房间,发现墙边有某个人在,他就蹲坐在一堆瓦砾上。
“抱歉,因为我不想绑男人,所以只有用这种方法了。”他说完就走到我的身边。
我的脑袋因为药物而一片空白,身体的感觉很热,连看到的景象都一片惨白。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清楚知道他到底是谁。
“白纯——学长。”
“黑桐,你还真记不住教训啊!不是跟你说过别来找我吗?你就是因为不听话,所以才会有这种下场…不过,我也有点高兴,因我这让我知道你果然站在白纯里绪这一边……没错,把你让给两仪太可惜了。为什么我没察觉到呢,要是让你成为我的同伴就好了。”
学长的口气,跟他以前的口气不同。他用有如他人般的口气,居高临下地说着。
……但是,在我听起来只觉得那像是在演戏。
“……你是没办法创造同伴的。”开口说话的瞬间,激烈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
看来虽然不痛,但我的身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忍耐脑袋每开一次口就要烧掉般的疼痛继续说道。
“因为学长的药,连一次也没成功过不是吗?”房间内的空气冻住了。
白纯里绪咬紧牙根看着我。
“…真是没想到。黑桐,没想到你竟然能了解到这种程度。正如你所说,我可不是为了取悦那些笨蛋才送药的。
的确,在我一时冲动吃了人后,那东西可以让他们闭嘴。对那些笨蛋来说,我可是免费送药的英雄啊。大体上不管我怎么做,他们都不会插嘴,不过,这也只是其次的东西而已。”
他缩缩肩膀,停止了说话。如果他不再继续说下去,那就只有由我来说。
“…你在卖的东西,并不是药物。”白纯里绪沉着脸叹了口气。
“嗯,你说的没错。我啊,想要找到跟我一样的家伙,但那种家伙却只有两仪而已。那么,我就只能用人工的方式创造了,对吧?这间仓库的*是从荒耶那里拿来的,这跟其他的*有点不同,虽然没有依存性也不会产生耐性,但这可是不会在体内分解的毒啊!使用几十次后就会完全破坏理性,是究极的兴奋剂。”
“……碰到那种使用几十次的对象,你就会给他血晶片是吗?”
“应该说是看起来有希望的对象,那个是我用自己的血特别制造的,起源觉醒者会受缚于起源。像这类人的血已经不是普通的血了,结论虽不中亦不远矣。有的人只会感觉像一般的药物,也有人承受不了因此死亡。真可惜,如果能承受得住,一定就会变成我的同类。结果害我还得处理一点也不想吃的尸体。”
“……你明明说过不是因为想杀人才杀的。”我用有如要烧焦的喉咙说着很愚蠢的事。白纯里绪的脸暗了下来,彷佛在说:“你怎么这么说?”
“因药物而死并不是我的错,想要药的人是他们,受不了而死的责任在在他们身上,我是感到同情啦,因为他们如果像我一样特别,那就不会死了。”
我的头感到一阵晕眩。刚刚吞下的药,似乎让我的意识变得很零碎。
“不过都持续了二年,却连一个成功的家伙也没有,于是我想放弃了。就在此时,两仪清醒了过来,你应该很高兴吧?我也很高兴。没错,我们是同伴?在这种意义上,白纯里绪和黑桐干也是同伴,原因在于——”
白纯里绪“嘿”地一笑。我只能一直看着他。
“没错,三年前破坏她的就是我跟你。你破坏式的内在,我则是破坏她的周遭。”
……果然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和白纯里绪,若两者缺少任何一个人,式就不会变成那样……正如他所说,在这种意义上,我和他展现了无比的合作吧?
“黑桐,很简单的。两仪喜欢半夜行动的个性真是太好用了,我只要跟在她后面,在她即将要前往的地方杀人就好!刚开始还曾被人看见,但几次下来就很熟练了。那天跟你吃完饭分开后,我不是很完美地先赶到两仪大宅吗?因为那是要让你看到,而特别用心准备的东西。”
我无法听清楚白纯里绪的话,呼吸不顺畅,感觉像是心脏着火一般……我不知道呼吸这回事,竟然是这么困难。
“…礼拜一杀了四个人的,也是你吧?”但是,我竟然在说话。
他点了点头。
“真是受不了,难得我刻意安排他们袭击两仪,她却只让他们无法动弹而没越过最后那一线,让我还得去负责善后…但看来,那件事还是多少有点效果的样子。”白纯里绪回到了墙边。
“时间差不多了。让你受苦了,干也。没问题,是你的话,很快就能解脱了。”他拿起瓦砾上的东西…那是一把短刀还有像棒子一样的东西…那把短刀,是式的。
“…你难道把式给…”
“不。我对她什么也没做,因为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你。她的事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虽然我现在让她在隔壁的仓库沉睡,但明天就会让她回去。”
他一手利落地拿着那两个东西,再度来到我身旁。
“那么就开始吧。放心,没什么好担忧的。因为至今失败的理由,在于只给药物而已。
荒耶也说过,要让起源觉醒得要双方同意才能达成…没错,所以这次会成功。只要你想的话就能得到一切,绝对不会失败。干也,你可以变得很特别喔!”
…白纯里绪感觉有点钻牛角尖般地说着。我只是摇了摇头。
“自己明明会因此消失也要变得特别…?你不是讨厌这种事吗?”
“傻瓜,你竟然相信那种话,这当然不可能会讨厌的吧?我因为起源觉醒的缘故而变得特别,力量不但变强,也能办到普通人办不到的事。我不会输给任何人,也不会让人说我弱。我能做想做的事,照自己的意思活下去。这些快乐的事——是四年前的白纯里绪做不到的。”
想要变得特别、想要比别人优秀,这就是他的愿望。
但这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愿望吧?若说这个人有罪,绝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
“当然,我并没有消失.我仍然是白纯里绪。干也,冲动是可以抑制的,根本没什么好怕。我只是因为想吃才去吃而已。不是因为起源的意志.是因为我自己的意志而希望去吃人。”
“白纯里绪只不过是为了引起你的同情,而在欺骗你罢了。”橙子这么说过。是这样吗——
“…什么?你不惊讶吗?我很想看看你惊愕的表情呢!真奇怪,你为什么不惊讶呢,干也。”
白纯里绪感到很不可思议般地问着。因为这种事——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耶?”惊愕的人,是他。
没错,这种事,我一开始就都知道了。从读了那本日记后,我就全都能了解——不管是这个人早就放弃身为一个人类,或是白纯里绪已经不在的事实。但即使如此,因为“请你救救我”这句话,是四年前的白纯里绪遗留下来的,所以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好,我也要去拯救他。
“…你犯下杀人的罪行,为了逃离那罪行而舍弃自己。以前爱着两仪式的白纯里绪,只为了让自己正常化而追求式,那之中并不存在任何爱情,你——”
“吵死了!”白纯里绪大吼一声,用力踹着我的身体,幸好我的痛觉早就麻痹而毫无感觉。
“我的事没什么好提的,现在可是在说你的事。”白纯里绪很不爽地说完,便挥动了短刀。他用式的短刀把棒子切下一块约小指般的大小,然后放进自己的嘴里。
“虽然连续服用对身体不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你实在太好强了。他粗暴地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拉了起来,并将他的双唇贴近我,我抵抗的舌头被推开,他把咀嚼的东西传到我嘴里并要我吞下去。
……我无法抵抗,只得乖乖吞下。
“这样就万事OK了。”移开了嘴后,白纯里绪一脸平稳地说着。
“这次的是十回以上的服用量,你的身体应该会受不了吧?但你要在那之前吞下这个。干也,你得用自己的意志,舍弃掉目前为止的自己。”
他那出了红色的纸片。
……我的视野一片朦胧,无法很清楚看见眼前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这可是能让你变得特别的东西喔!可以从那种到处可见的普通生活里解放出来喔!明明这么快乐,为什么你却不停我的话。吞下它,干也。如果对象不是你,我才不要!”
他拉起我没断的那只手,把血晶片塞到我手里。看见没有反应的黑桐干也,白纯里绪非常不高兴。
“你给我吞下去,干也,你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刚才吞下那药物的效果。你听好了,不吞下去可是会死喔!很普通的死和很特别的活,哪一种比较棒应该连想都不用想吧!”
的确,是连想都不用想。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如勉强挤出来一般细微。明明不管他也行,我却回答了。
“因为感觉好像不大有趣。”白纯里绪的表情冻结了。空气仿佛“啪嚓”一声出现了裂痕。我还真是找死啊…
“……嗯,因为从学长你的经验看来,感觉好像不太有趣。而且我比较想维持学长说的那种普通状态,我不想成为特别的存在。”
白纯里绪看着我的双眼里已经失去了人性…这个人因为刚刚那句话,已经把我当成了敌人。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好,你吞下去可是会死喔!你没有其他选择了!那时的白纯里绪也一样!明明每个人都——都想变得特别,都想比别人优秀,你却……”他激动地说:“无法相信!”说完,他微笑地看着我。
那种笑容说不上是因为恐怖,还是因为不爽造成的。
“为什么?真是难以置信,黑桐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你不是因为逞强而这么说,也没有输给任何人的感觉。
你——是真心这么希望、但这样下去会死的喔!你在装什么酷!可恶,你不正常。你不是普通人,怎么想都觉得你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你吧,学长。”有如被胃部涌上的恶心感催促一般,我说出这句话。
——如果我更会察言观色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你已经活得不正常了。杀人的你不敢去正视那个罪过而一直在逃避,你用自己发疯的借口催眠自己,既然发疯了,那杀人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说异常的人理当会做出那种异常的事,但这只是自己欺骗自己…!
……不过,这跟因为不爽而打人的理由一样,完全不存在任何正当性。你却为了让自己正当化而假装疯狂,到现在也还一直在逃避。”
……没错。从第一次杀人,并受到荒耶宗莲的诱惑开始,白纯里绪就消失了。
他用身为狂人久能存在的理论武装自己,并追求同为杀人鬼的两仪式。因为若有与自己一样的杀人鬼,自己就能够正当化,能够因为同样拥有不正常的伙伴而感到安心。
“………吵…死了。”白纯里绪眯着眼往我这边看来。不过若不把话说完,那就是去了来这里的意义。
“……从出生起就毫无由来而嗜好杀人的式,以及为了保护自己而自认嗜好杀人的白纯里绪。”
……天然的物品与人工的物品。
……与生俱来的东西和后天捏造的东西。我知道,如果我不说,学长是不会了解其中差异性。
“用杀人鬼这种名称叫你不对,你身上并没有式所背负的痛苦。因为你并没有那种要舍弃也无法舍弃的情感。”
“……黑桐,你很烦呐!”
“所以你跟式绝不相同,而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杀了人后不承认那是自己的罪过,而只是一味逃避,是杀人者或杀人鬼都算不上的逃亡者——那就是你的真面目,学长。”
即使如此,就因为你说想要有人救救你,所以我才想将误以为只有疯狂这个选择的你拉回这边的世界来。
“…………我说你很烦啊!”那是充满愤恨,有如诅咒般的愤怒之声。我无法阻止,只能静静看着他举起短刀这个动作。


他举起了短刀。
用无法停下的力道,情绪性地从黑桐干也的头一刀砍下去。
深深插入头部的短刀,把黑桐干也与世界彻底分开了。

/6

干也“咚”的一声倒向地板。
他趴着不动,只有头部不停流着血,沾湿了水泥地。我愕然看着手里的短刀,怎样都无法动弹。
我害怕干也的尸体,连靠近他都做不到。因为,干也已经死了。
“对不起,我没打算要这么做的。”即使我这么说,回答我的也只有雨声。很久以前,从白纯里绪还是学生时所留下的感情,现在正不断地变淡。像是那个时候……
在白纯里绪打算退学时,不管是谁都认为我做了蠢事。他们嘲笑我,高中退学还能有什么打算?但,只有黑桐干也不一样,他真心说请我加油。
我不可能会遗忘的,那时的喜悦,至今仍存活在白纯里绪的心中。但是,我却杀死那个给予我喜欢的人。
我一时激动而把他给杀了。我明明知道人类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死亡,但令人绝望的是,白纯里绪却没有回避那种事的运气,明明从第一次杀人就已经知道的……!不过,错并不在我。
“……黑桐,你为什么要反抗我。你不是任何时候都跟我站在同一边吗?你不是一直都很了解我吗?——明明只有你是不可以反抗我的,你却……!”没错,就算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认同。只要他肯认同,那就无所谓了。
明明因为只要有你在,所以哪样也无所谓……!里绪了解到正如黑桐所言——白纯里绪并非爱着两仪式。
追求两仪式的人是身为杀人鬼的我,若她成为同样的存在,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特别的存在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特别,所以我早就决定,等她回复为杀人鬼后便要她马上去死。
但是在失去之后,我才察觉到——我所需要的同伴,对我来说需要的人是他。白纯里绪这种存在之所以还能存留下来,应该是因为黑桐干也的关系。
我——只有在黑桐干也面前,才能回复成白纯里绪。
但现在连那个人也不在了。我仿佛失去了另外半个身体,那些都随着以前占据我一半世界的人物一起消逝了。
对不起,黑桐。你所相信的我,看来要在这里消失了。
“——还剩下另一半。”所以没问题,我能够活下去。
白纯里绪还有两仪式,只要她能回复成杀人鬼,我就能持续安心存在了。
……嗯,没错。我才不要黑桐干也呢!我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想要这样吗?为了不消失在自己内部的“冲动”里,想因为有同为杀人鬼的她而感到安心。我离开房间并回到仓库里,开始往*园走去。式——我以前热恋的女孩。
她看来比谁都要特别,是个渴于鲜血的杀人鬼。她将要成为我的东西。
我不禁笑了出来,脑海中浮现她沾满汗水和唾液的样子,实在令人爽得受不了。我想要——快点做。
只要说杀了黑桐,她一定会变回原来的她。真正的杀人鬼会向我进攻而来。
那是一副很诱人的光景,再加上她身上的药效还没退,如果能从手指开始吃掉连站也站不起来的杀人鬼——还有谁能准备出比这更加美好的场面?
没错,没人可以,只有我才做得到。我的舌头蠢动着,看来这玩意也想尽情吸吮她的汗水,早点体会她肌肉的味道。
“——可是…汗?”
我在*园里停了下来。汗?汗怎么了吗?的确,在注射药物时会流汗。
但——她那种出汗量相当异常,而且她所注射的只是普通的肌肉松弛剂,没道理会流汗才对。
……大量的汗,仿佛要排出体内毒素般异常发汗。
“——骗人的吧!”我跑了起来,急忙赶往放置两仪式的区域。我拨开草丛,拼命地跑着。不到十秒我就到达了目的地,看见我预料中的光景。
“…………”我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仓库唯一没有种植*的水泥广场。应该连站也站不起来的两仪式,带着恶魔般的眼神悠然站在那里……



/7


◇两仪式的样子,美丽到令人觉得凄绝。
白纯里绪连呼吸都忘了,看得入神。束缚她的*已经失去了效力,不过不是解开,而是她弄断了。
*像是大型装饰品般挂在式的右手腕上,而*上一点伤痕也没有。有伤痕的,只有她的左手。
式——为了解开*,用自己的嘴咬断左手大拇指以及根部周围的肉。




“——哈、哈哈、哈!”白纯里绪笑了。
“——你真是最棒的。”
——我连他的笑声也觉得刺耳。
“——最完美的杀人鬼。”他喉咙抖动着,看来正在演戏。而我也已经听够这只死狗的声音了。
……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做这种事。
“那么——开始吧两仪,只有你能让我待在这个世界里。”那个东西像被捕蚊灯吸引的蚊子般,往我这边走了过来。但我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去找别人吧,我可不干。”我勉强开了口。
那个东西无法了解我所说的意思,停下来眨着眼。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空理你。”没错,我并不需要杀人鬼之类的称呼。
那种东西就留给这家伙吧,因为我知道,我早已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我胸口的大洞——空洞的洞穴被填补了起来。
虽然我的杀人冲动永远不会消失。但我一定能够忍受下去。织杀人的理由,和式杀人的理由并不一样,这点我不是早在夏天那件事时就知道了吗?
我是为了得到活着的实感,才会去赌命。但现在,那个理由已经单薄了,就算不赌命去体会活着的实感,我也渐渐感到满足。因为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式了。
我只要回到那里,并不断与两仪式战斗就好。虽然输了就到那儿为止,但也不能因此逃避到杀人鬼这种好用的东西里。
为了填满我胸口空白的他,还有为了我的幸福而消失的——另一个织。
“你骗人的吧,两仪?”
“再见,杀人鬼。”我随即迈开了脚步。
带着因药物而麻痹的身体,还有咬断的左手,我就像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一般,从白纯里绪身边走了过去。
那个东西则站在原地,呼吸越来越激烈地盯着我的背影。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他说的话,消失在雨声里。我只是在那里听着雨声。
“…我绝不原谅你,你竟然舍弃为了你杀人、为了你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我?如果是这样,白纯里绪就再也不存在了。现在只有你,是挽留白纯里绪的存在而已!”
我勉强无力的腿行走。头也不回的,打算离开这个草园。
——只到我听见下一句话为止。
“……是吗,你想回干也那里去吗?两仪。”他小声、带着笑说道。
——双脚,停了下来。
“那你没必要出去了,因为那家伙就在这里。”我猛然吐出一口气。眼前的景色开始摇晃,感觉像是要倒下一般。我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但是,为什么。只有那句台词,我能完全理解呢……?
“你——”我发不出声音来。
原本决定不再回头,我却回过头去。明明已经——打算不再杀人而生活下去的……
“这都是你的错,两仪。都是因为你一直拖拖拉拉,我只好代替你做这件爽到不行的事!”我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耳朵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没错,这是你的短刀吧?虽然弄脏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还你吧!”
“喀啷”一声,我的短刀掉到地板上。
银色的锐利刀刃,被鲜红的血给弄脏了。我的短刀,上面沾有某人的血液。
我很清楚那是谁的血…我不可能会认错那个人的血味,因为那让我一直无法忘怀。
“…啊,你死了吗…”我说完往前踏了一步。
因为我非得要捡起那把掉在水泥地上的短刀。
“对,是我杀的,是我为了要让你自由……!黑桐那家伙,到最后还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罗嗦个不停。说什么我跟你是相反的!很可笑吧?我们明明是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雨声,听起来真吵。我走到短刀的位置,蹲到水泥地上。
沾在刀刃上的血迹还很新,这把凶器染血,时间上来说应该是几分钟前的事吧?
——啊。在这么接近的地方,这么接近的时间里。我失去了他。

“…笨蛋,我不是叫你待在橙子那边吗?连死法都这么脱线,还真像你!”
“如果杀了学长,我可不会原谅你的,式。”一直用这句话束缚我的男人,现在被他所保护的动物杀死了。
……到底为什么。他明明是我的东西。明明能杀他的,只有我而已。
“——绝对。”我拿起短刀,用两手握着它站了起来。低着头,
只是将短刀抱在胸前站着。我维持脸朝下的姿势,开口说道。
“——好啊,动手吧。”我低着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抬头也没用,因为我从刚才开始——就没再看过那个动物一眼了。
“——你说绝不原谅我。白纯,在这点上我们的确是很像。”动物跑了起来。
我还是低着头,不去理会它。赌命之类的行动,待会再说。
现在我还想——多多感受一下。趁刀上还残留他的温暖时——

白纯里绪的身体跳了起来。
面对一直线冲来的敌人,她还是动也不动。
“刷”的一声,动物的爪子削下她手臂的肉。
即使流着血,即使敌人擦身而过,式仍然低着头。她的双手,温柔地抱着短刀。
有如对待无可取代的宝物一般,紧紧的…紧紧的…
刀上她所记忆的温暖越来越淡。那就像是自己的体温,或是互相碰触时的肌肤温热。像这样的我也多少存有的心,而我也相信那个人的心。
流着鲜血、受到伤害、身体越来越冰冷……但是,却不觉得疼痛。因为我知道,还有更令人难受的疼痛。那是淋着冰冷的雨,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追逐着。
——对,只有寒冷的吐气带有热度。彼此都像快要停止呼吸一般。


“刷”的一声,肉又被削下了一块。敌人感觉像在享受狩猎的快感,玩弄动也不动的我。他用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奔跑,每擦身一次就带走一块肉。
……外头的雨仍旧没停。虽然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我却是令人兴奋的事物。


——在下雨天。如果雾气般来临的放学时间,听你吹着口哨。

第三次,腿受了伤。
“啪”的一声,沾湿了水泥地面。深至骨头的爪子在脚上和地面涂上了鲜血,连站着都令人感到痛苦。
……没错。连只是站着,都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我想,有时还是会以笑脸相对。因为织喜欢你。


——在黄昏。充满有如燃烧色彩的教室里,我跟你在聊天。


敌人的能力,不是以前的它所能比拟的,不管速度或准确,都超越了真正的动物。相对的,我已经成为一个空壳。我的心冻结着,身体在不久后也会无法动弹了吧?
但是,这事实却让我无药可救地觉得快乐。因为手还能动,在它下次靠近,我要确实解决它。
——只要有你在,只有你微笑,那就是幸福。它第四次冲了过来,敌人的目标是右手。
我虽然知道,但却动也不动。
……因为我不能杀人。

——只要有你在,光是并肩而行我都觉得高兴。血流得太多,我的意识有点模糊。
身体很快就要倒下了吧?但是,我却还遵守着那个人的话。
……不可以杀白纯里绪。就算死了,他的话也还在我心中活着。
……因为我想一直守护那种温暖。


——只是短短的时间。以为林缝间的阳光似乎很暖和而停下脚步。


我感到很高兴。你把我当作普通人一般对待。我很高兴你认真告诉我;“不可以杀人。”虽然我没有说出来。但就我来看,我感觉你有如奇迹般美丽。
——你笑着说,总有一天我们能站在同样的地方。第五次的爪子接近了。
那一定是我的最后大腿。
敌人应该会攻击我的脖子吧。想解决就算不管也会因出血而死的我,只要攻击劲动脉就很足够了。

——我一直希望,有某人能这样跟我说。


……死亡逼近了。回想起来,都是至今所发生快乐的事,我脸上的表情不禁得意起来。仅仅一年的过去,还有仅仅半年间的至今。
奔驰的时间非常快,连抓都抓不住。但我很感谢那有如谎言般的幸福。不会变更好的无聊高中生活。
没有争执,平稳的每一天。
——那真的是…有如做梦一样的日子。


谢谢你。但是,抱歉…我抬起头目视那家伙的死。我知道会消失…那个你所相信的我,还有你所喜欢的我。就算知道会消失,我还是要杀了它。
就算因此让至今的自己全都消失,也一定没有人会陪在我身边。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也无法原谅杀死你的这个家伙——


——她看着逼近的敌人。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有如飞离水平面的白鸟一般。
到达结局,只是一瞬间的事。



结局来得非常快。
白纯里绪伸往她脖子的手,瞬间被她切断了。她就这样一口气切断敌人的双脚,把短刀插进像气球般飘着的白纯里绪身体,并将它无情地摔到地面上。短刀如同墓碑般贯穿它的心脏。
它“哇”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切便结束了。白纯里绪的表情,就这样惊讶地停止。没察觉到自己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杀死,白纯里绪的生命活动停了。



短刀,像是墓碑般插在白纯里绪胸前。
用双手握住短刀的她,一直保持跪姿不动。
阳光从窗户斜斜照了进来。被灰色亮光映照的模样,有如替死者送别的神父般,不带有任何的色彩。白纯里绪的试题没有流血。
四肢在仓库里的鲜艳红色,都是从她身体流出来的。
……不,如果是两仪式,她可以让几分钟的性命延长许多倍,并借由接受治疗而完全恢复。
但她却不想那么做。她放开短刀,往后倒了下去。双唇“哈”地叹出了一口气。
只要她把呼吸的间隔更加延长,并切断伤口附近的神经,这样休息的话,就能恢复到足以去求援的体力。
“…不过,还是算了。”说完,式仰望着天空。从窗户里看出去的景色,总是在下雨。
在冬天这季节,总是在这种天空下,弄脏了自己的双手。
……这副模样没办法回家。全身脏兮兮的回家,也只会被责骂而已。
“就算这样,还是会等着我。”
……明明会一起散步。
……明明会握着我肮脏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明明有那些像是梦境般的每一天。
“真的,好像骗人的一样。”呼吸停止了。意识有如蜡烛的火焰般摇摆不定。
即将消失的生命,就像海市蜃楼般非常美丽。她调整着呼吸。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安眠。
那双看着天空的眼睛流着泪。我下定决心过…如果要哭泣,就得在那个人死时才能哭。我闭上眼帘,让呼吸越来越平稳。并不太后悔,只是静静思考着。
…如果没有干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就像野兽知道火的温暖后再也无法回去一样,我已经无法回到以前那个空洞的自己了。


杀人考察/7


……世界被断绝了。刚开始时,我只能这么认为。咳的一声,喉咙吐出胃里的东西。
用冲击来拉回失去理性的意志,是身体想要求生存的机能。我用单手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双腿还不太能使力,我爬到墙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视线终于回来了,但能看到的只有轮廓,世界白茫茫一片,一切都显得暧昧。
“……好痛。”虽然不知是哪边痛,总之就是很痛。我摸摸左眼。
只剩一点点血了,可能是白纯里绪逼我吃的药,也特别有促进新陈代谢的功能吧?现在大部分的伤口都被血愈合,看来至少不会因为出血过多而死了。
但伤口本身并没有治好…这也理所当然,被短刀从头颅砍到脸颊,连左眼都整个切断了。
一来我还活着已经非常幸运,二来右眼没有因左眼的伤而失去功能,也很幸运。幸运到如此地步若还希望左眼没事,应该会遭天谴吧?
我好不容易靠着墙壁走到仓库。那里长满了草,我无法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疼痛和出血,再加上药效,我只能想着一件事。
“——式。”我迈开了脚步。
仓库很宽广,再加上草妨碍我的搜寻动作,每踏出一步,就会因疼痛而让意识不清。我失去知觉,但很快便又恢复,然后再踏出一步。
我拼命重复这个动作,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拖着这个沾满鲜血的身体,连自己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脚突然跪了下去,倒到地上。种着草的地面是泥土,伤口因而没有裂开多少。既然膝盖不行了,那就用爬的…但仓库实在太宽广了,我怎么也找不到。
左眼发热,右眼也看不到,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稍微休息一下吧?毕竟没有式一定在这里的保证,也没有我不是在自寻死路的保证。
明明是这样冷静思考,但我却没有停止前进。
“为什么呢?”
……那当然是为了想要见到式。
但若是找到式,而她已经解决白纯里绪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杀了学长,我不会原谅你的,式。我的确这么说过。
……没错,我不会原谅。只有杀人不准你去做。
就算其他的某人杀了某人,我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让式杀人而已,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一直喜欢你。
因为我希望你能够幸福。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伤害而已。
……真是不得了的人性啊!就算是式,我还是憎恨犯下杀人这个罪过的人。我相信式,还真是句好用的话。
我只是想要相信而已。若有人害她杀了人,我就会无法原谅式了。
“……如果杀了学长,我就不原谅你。”我像在说梦话般地说着,并继续前进。拨开草丛,我到达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水泥铺成的地板,那个广场照进了一整片的阳光。式在那里。
她旁边倒着白纯里绪的身体。地上的两个人,看来不像还活着。
“……”你杀了学长吗,式。
后悔充满了脑海中,但那不是相同的东西。我——现在只能看见式,其它什么也看不到。我爬到式的身边。
……她的表情非常安详。她身上到处是伤、沾满了血,苍白的脸色感觉不到体温,但她仍然没有停止呼吸。
——啊,她还活着。我放下心来,对白纯里绪道歉。
他真的死了,我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都是式杀了她。这结果,仅限是你一个人的结局。因为被害者是你,我认为只有你有悲伤的权利。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很高兴式活着。学长,我不认为你很可怜,相反的,我有点恨你。因为这样一来,式就——
这时候,洁白的手指碰触着我。那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像是轻轻擦过般碰着我,那是她的手指。
“黑桐,你在哭吗?”
式用虚弱的眼神这样说道。她带着“你这笨蛋”的意识,摸着失去一只眼睛的黑桐干也。我所流的血,在她看来说不定像是泪水。
式无法抬起身体。而我连抱住她都做不到。

在雨中…
冰冷的吐气带着温热,我们彼此看着对方即将要停止般的微弱呼吸。

“我杀了白纯里绪。”式说。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式看了白纯里绪的尸体一眼,茫然地望着天空。
“这下子我失去很多东西了。”那是空虚且带有悲伤的声音。她所失去的东西…
像是很重要的回忆、至今的自己,说不定还包括我…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式就无法杀害自己了。
她无法去背负那个罪过,如同她祖父所说的一样…遵守那句教诲的她,得跟祖父一样孤单迎向死亡。朝寂寞、空虚的死人行列而去。
“没关系,我不是说过我会替你背负那罪过吗?”红色的血滴落到式的脸颊上,左眼流出的血,看起来确实很像泪水。
……就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对第一次露出笑容的你发誓——我要替你背负罪过。所以——
——我会杀你。到你死为止,到你死去那刻为止,都绝不让你孤单一人。
“……我可是杀了人喔。”式茫然不带感情般地说道。
像是责备失去一切的自己,有如要哭出来的小孩一样。她了解。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罪,不管怎样道歉都不被原谅的悲哀。
……因为连我也无法原谅这件事。不管是谁,都无法原谅。
“…我不是说不可以杀人吗?但是你却笨到不遵守我的话,这次我真的生气了,我一旦生气,就算你哭也没用。”
“…什么嘛,就算我哭也不原谅我啊。”
“对,我绝对不会被你打发掉的。”我说着无意义的话。如果这样能让式感到安心,要我怎么胡说都行。
式轻轻的…真的是轻轻露出微笑后,静静闭上眼帘。
她的表情如果会这样睡着般地安稳…红色的水流沿着她的脸颊流动。我用已经失去感觉的手,抱着全身是伤的她。
如果那伤口没人能原谅,连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话,我起码可以待在你身边。我用尽力气,用有如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死亡般的力量抱着她。
在意识消失前,我说出了最后的誓言。

“式,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话语消失在降下来的雨声中。确实留下来的,只有像是要紧抱彼此的指尖。


/8

…即使二月结束了,街上还是留有冬天的气息。
气温很低,新闻甚至报导说明天会降下四年以来首次的雪。三月才刚开始,冬天的残渣还紧包着肌肤。看来春天还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在街上造成骚动的杀人鬼,最后以药物中毒的方式划下了句点。白纯里绪的遗体被警察回收,两仪式和黑桐干也则以被害者的身份被送医,最后总算是活了下来。
…虽然干也直接被送往医院,但我可不能这样。因为我自己咬断的手是橙子制造的义手,不可能就这样前往医院治疗。我靠两仪家的力量被转到私人医院,然后在橙子那里接受她的照顾。我的身体在二月中旬恢复了,但干也直到今天都还在住院。他身上的伤以及排除体内药物的疗法,让他硬是住了三星期的医院。不过那也到今天为止了。
虽然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还是得住院,但干也以医院无聊的理由选择在今天出院。
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站在这个寒空下。
在国立医院的大门口,我站在远离交叉点广场有一段距离的大树下,监视从那里进入的人影。经过两个小时后,有个漆黑的人影走出了医院。
他的裤子和上衣全都是黑色,只有一手绑着的绷带才是白色。清一色漆黑的男子走出玄关,并向护士与医生打过招呼后,就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等着。
“…真是的,到头来你连一次都没来探病喔?”黑桐干也一脸不满地说着。
“鲜花生气了。她说要是我出现在病房,她就会杀了我,让我连想去的念头都没了。”我也一脸不高兴地回答他。
干也说:“那就没办法了。”但还是一脸不满的样子。
“走吧。要搭出租车吗?”
“从这里到车站也不远,用走的吧。”
“…算了,这样也好。”干也补上一句:“不过这对大病初愈的人有点辛苦就是了。”说完,他便跟着我走了起来。
我陪在他旁边一起走着,然后就跟往常一样,一边漫无目的的聊着天,一边走下通往车站的坡道。
我瞄了干也的侧脸一眼。
……他把头发留长了。但其实也只有左前方的头发留长而已,算不上是长发,这样可以刚好遮住左眼般的长发,让他整个人看来更黑了。
“左眼。”我说完后,干也一副没事般地回答:“不行了。”
“跟静音小姐说的一样,你记得吗?夏天的时候,只在红茶店里聊了一小时的那个女人。”
“那个有未来视的女人吧?我记得。”
“嗯,她说过跟式扯上关系下场就会很惨,还真被她说中了。真的是蛮惨的下场。”不知他神经到底多大条,干也竟然快乐般地说着。
…我感觉有点不爽。这时候是要我露出什么表情呢?笨蛋!
“不过右眼没有问题,所以说并不算严重啦!只是远近感有点失真而已。因为这样,你能不能靠在我的左边?我因为还不习惯,所以对左边还不是很安心。”在说完前,他就把我拉到他的左边,而且竟然还靠了上来。
“你在做什么啊。”有点惊讶,但我还是冷静地回了一句。干也又变成一副不满的表情,一直盯着我看。
“做什么?用来代替拐杖啊,因为在习惯前的这一周要靠式帮忙了,请多指教。”干也理所当然般地说。不过到底是要指教什么?
我铁着脸瞪了回去。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非得做那种事不可。”
“因为我希望你做。如果式讨厌的话,那就算了。”
…医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干也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说出这种让人背脊发冷的话。他那凝视我的瞳孔里,一点污秽都没有。
我为了隐藏发红的脸颊,移开了视线。
“……也不是说讨厌啦。”我小声地回答后,干也高兴的笑了。
……还真是个幸福的家伙。真是的,为什么连我也有那种感觉呢?
“不过我明天起得去上学耶。”
“那就逃课吧!反正马上就要放春假了,老师们也会原谅你的。”
“——受不了你!”明明平常都一直在劝人要认真上课,现在却说出一句很没责任感的话。
…真是的,看这样子医院里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当我想到“等一下我要逼问出来”这主题时,我嘻嘻地笑了。
“式,怎么了?”
“嗯,你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啊。”干也楞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出来。
“就是啊!在好几年前,我就任性地喜欢上你了。现在也一样,就算式讨厌,我也任性地决定要给你照顾。”
他又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话。我虽然打算回他一句惯用的抱怨,不过,这样也好。说实话,连以前的式,其实也——
“咦?你怎么了,式。你不是对这种台词很没辙吗?至今为止你不知已经说过几次对这类东西很不拿手了,不是吗?”看来我的反映出乎他意料之外吧?干也替自己挖了个坟墓。
我本来打算不说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嗯,反正起码也得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情一、两次。
“其实并不是那样。”干也“咦”的一声,似乎感到很惊讶。我为了不正面看他而把脸转向一边,然后追加说道。
“干也,我是说,现在的式,其实并不讨厌这类的台词。”
…可恶,果然还是很不好意思,我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了!我偷瞄干也的表情。不过看来他的精神伤害比较大,干也像是看到飞天鲸鱼般地愕然。
我奇怪地握住了干也的手,有如在拖拉慢慢走着的他,加快脚步走下坡道去。你看,车站就在眼前了。我握住的手,不知不觉间也用比我还确实的力道回握着我。
——这些琐碎的小事,不知为何却让我很高兴。我一边冷静压抑浮上脸颊的微笑,一边往坡道下迈开脚步。
最后终于到达了车站,我们回到了那个我们非常熟悉的城镇。


弯弯曲曲的归途。就算是很遥远,让人感觉会迷失的道路,也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同行。
我所希望的并不是短刀或者其它东西,仅仅只是那双手而已。我想,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自己的手了。
我的故事到此结束了。我接受了现在的自己还有以前的式,度过一天复一天的平常生活。接下来,正好就跟这个季节一样…
静静地等待…寒冬结束而春暖花开来临的时刻——


/杀人考察(后)?完
空之境界


空之境界/





街道上飘舞着四年来的第一场大雪。三月的降雪冷得如同要将季节冻结。
即使入夜这白色的结晶仍然降个不停,街道上如同进入冰河期一般地死寂。深夜零时。路上见不到人影,唯有路灯发出的光在与雪的帷幕作着抵抗。
在那本该灰暗却被染白的黑暗中,他决定外出散步。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一种预感,所以就去了那个地方。撑着黑色的伞,行走于飘落不停的雪中。果然,她就在那里。
就像四年前的那天。在寂静无人的白夜之中,身着和服的少女,茫然若思,注视着黑暗。
“——好久不见,黑桐。”陌生的少女,似乎和他认识已久的样子,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好久不见,黑桐。”这个叫两仪式的少女,用冷淡的语气跟他打着招呼。站在那里的不是他所知道的式,更不是织,而是让人无从所知的某人。
“果然是你……总觉得可以见到你,果然。式睡着了吗?”
“是啊,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她嫣然一笑。
那微笑似乎是女性这种存在具现化而成的,完美无暇。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不是两个SHIKI中的任何一位,只是存在于伽蓝洞心中的那个我。或者也可以说伽蓝洞的心也就是我吧。”
手放在胸口,闭起了眼睛。
……她这样说。如果无论什么都加以接受,那就不会受伤。
就算是自己看不惯的事物,就算是自己所讨厌的事物,就算是自己不认同的事物,只要不作抵抗地加以接受,那就不会受伤。
然而,相反的情况也成立。如果无论什么都加以排斥,注定只有受伤。
就算是自己看得惯的事物,就算是自己所喜欢的事物,就算是自己能认同的事物,若是不做同意而加以排斥,注定只有受伤。
……那就是过去的她自己、名为式和织的人格的存在方式。
“只有肯定和否定的心固然完整却也因此而孤立。是这样吧。不染尘垢的单色无法混合,也就无法变色,永远保持着原有的单色。说的就是她们。名为SHIKI
的人格大概就像是位于同一个根基上两端的极点吧。在那中间一无所有。所以,在那中间有我存在。”
“这样啊。原来在那中间的是你。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好呢?那个,我还是叫你SHIKI可以吗?”
他歪头思考的那副模样很奇怪,让她不禁笑了出来。
“不,两仪式是我的名称。但你若叫我SHIKI我会很高兴。这样一来,我等待你就有意义了。”
微笑的她,可以当成小孩,也可以当作[x]。
…他和她漫无边际地谈着一些小事情。
他一如往常地说着,她就很高兴的样子听他说。
两人间的关系和一直以来的关系没有一点改变。然而,只有她,不一样了。
她逐渐领悟到与他之间的差异,有着不可能混杂的绝望。
“对了,式她记得四年前的事情吗?”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那还是在他高中时候。他跟式说他以前跟她曾见过一面,式却记不起来。
“是的,因为我和她们都不同。织和式互为比邻,所以互相了解。但是我却是她们都无法感知的自我,所以今天的事式也不会记得的。”
“这样啊。”他一脸遗憾地回答。
——四年前,一九九五年三月。他遇到了她。
契机是一件小事。飘雪的中学最后一天的夜里,他走这条路回家,见到了一个少女。
他不作停留回到了家里,睡觉前忽然想到了那个少女。于是就出来散步,顺便到那里去看看。
到那里,少女仍然站在那里,他向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语气自然,好像两人是有着十年交情的朋友。一定是因为那美到极致的雪的缘故吧。
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禁想要与之一起共同消遣。




“黑桐,我也有事想要问你呢。虽说有点遗憾,我问了之后,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那里吧。我也是为此才来的。”
她那比外表看上去要成熟好几倍的瞳孔注视着他。
“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这个问题显得过于漠然,他无法回答。她的表情如同机械般没有感情。
“说出你的愿望,黑桐。只要是愿望我一般都能够实现。式好像挺喜欢你的样子,我的权利也就属于你。
——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伸出手的她瞳孔透明,无尽深邃。似乎能够看到人心深处的瞳孔中缺乏人性这种东西,有着类似神灵般的气质。他稍加思索,直视着她,用眼神去回应她。
并不是无欲无求,也不是不相信她。然而,他的回答是:“什么都不需要。”
她闭上眼,吁了一口气,“是吗”。听上去非常遗憾,但是却似乎带着放心般的怜爱。
“…嗯,其实这答案我早就知道了。”于是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呆呆地注视着白色的黑暗中。
“你不是SHIKI吧。”他带着哀伤说道,她点了点头。
“——黑桐,你说,人格这种东西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像是询问明天的天气,单纯的提问。似乎是用一种对回答不带一丁点关心,随便问问而已。
尽管如此,他还是手摸着嘴角,认真思考起来。
“……这该怎么说呢?人格说到底是一种知性,应该是在头部吧。”
在头部,也就是说知性寄宿于头脑之中。他这样说了,她摇头,“不是”。
“……灵魂寄宿于头脑之中。只要能够让脑髓完全存活,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肉体。只需从外部加以电流的刺激可以让仅仅是脑的区域一直做梦活下去——式曾提到过一个魔术师。也和你一样呢。也回答说是在头部。但,那是错误的。举个例子吧,就拿黑桐你这个人来说,你的人格,你的灵魂,能够将之现诸形态的是你的由各种经历累积而成的知性和你的空壳般的肉体。单有孕育知性的脑是产生不了人格的。
虽然仅有脑部也可以活下去,但我们必须先拥有肉体才能产生自我意识。有了肉体,与之同步培养出来的就是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人格。喜欢自己的肉体的人应该是社交型的人格,而讨厌自己的肉体的人则是内向型的人格。虽然光有知性也可以培养出人格,但那样的人格是无法认识自己的,一般来说心灵就会长成为别的东西。那样的话,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格,与计算器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谁仅仅是一个脑的话,那人就不得不造出一个‘只有脑的自己’的人格。
不得不舍弃肉体这个大我,而保存知性这个小我。
不是有了知性才有肉体。而是,有了肉体后,知性才得以诞生。
然而作为知性根源的肉体,谈不上是知性。肉体只是一种存在而已。但肉体本身也拥有人格。因为我就是与肉体共生,并培育出知性的那个人格。”
啊!他不禁提高了声音。
……曾经听说过。人是由三个要素构筑而成的生物。精神、灵魂和肉体。如果说精神寄宿于脑,灵魂寄宿于肉体,那她就是SHIKI的本质。
被称为SHIKI的,没有心,名为肉体的那个人格。她——两仪式缓缓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我不是藉由知性产生的人格,而是肉体本身的人格。式和织说到底就是在‘两仪式’这个根源性格中进行着人格交换。掌控这一切的就是‘两仪式’。她们两既然是两仪,那么当然还存在一个太极。象征太极的圆那个轮廓就是我了。
我创造了与我同等的我。不,既然由意志这种方向性存在,她们可以说是比我高一等的我吧。两个不同的人格却拥有同一个思考回路是因为她们说到底是‘两仪式心中的善和恶’。发源于我,也终结于我。不然她们不可能方向互异却又能够独立存在。”
她蓦然一笑。看着他的流动目光中,充满着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冰冷的杀意。
“……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两个SHIKI的原型。”
“是的。我就是两仪式的本质。而且是绝不会显现出来的本质。仅仅是肉体的我无法思考事物,本该是就那样一直到腐朽的。因为身为‘’的我正因为身为‘’,既没有知性也没有意义。
但是两仪家的人,却将知性给予了我这个空壳。他们为了将两仪式塑成万能的人,将各种各样的人格组合拼凑进来。于是知性的原型也就是我被唤醒,然后成为一切的根源,创造了式和织。”
啊!他不禁出了一口气。式和织,阴和阳,善和恶。不因为对立而分离。名叫苍崎橙子的魔术师曾经说过,分离是因为包容的属性达到了顶点。
“很好笑吧?其实我本该作为一个未成熟的胎儿消失掉的,结果就这样得到了自我这种东西。
刚出生的动物拥有婴儿的身体及与之相应的知性的萌芽。但是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就出生的应当是不可存活的。本来接近‘’的生命就不能够拥有身体被生下来。你听橙子小姐说过吧?世界会防止因为自身的缘故而导致毁灭的事物。所以,一般来说我即使发生了也不会出生。
像我这样从‘’中直接流出的生物结果只能是死于母亲的胎盘中——可是,两仪这一族却拥有使之存活的技术。于是我就出生了,却没有知性的萌芽。‘’就是无,即便是知性也不具备。我本该是就保持着那种状态对外界一无所知地存在下去的。
但是,他们却唤醒了我。不是把既成品的人格植入我内部,而是把‘’这个我的起源给唤醒了。外面的世界硬是被推到了我的眼前,实在是太过麻烦,于是我就决定把一切推给了式。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因为外面的世界所发生的都是一些一见即明无聊透顶的事情啊。”
无邪的眼神显露出笑意。那是冷酷的,暗藏着讥嘲的神态。



“——但是,你有自己的意志。”在他看来她非常可怜,于是这样说道。她点头。
“是啊。虽说无论是谁的肉体都具有人格,肉体本身却不会对自身产生认识。因为在此之前,脑已经具有了知性。
脑的运转所产生的知性形成了人格,将肉体也统括了进去。那一刻起,寄宿于肉体的人格就变得没有意义。脑明明是身体的一部分,知性这种东西却将孕育了自己的脑与肉体分别起来看,把脑看成是特别的存在。不是吗?软件失去了硬件就不具备形体。然而硬件失去了软件也无法独立运转。人格这种知性,不知做成自己的肉体,以为是知性——人格做成了自己——肉体。只不过我的顺序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即便如此,现在在这里和你说着话的我也是因为持有SHIKI的人格才能这样和你说话。没有SHIKI,我连语言的含义都无法理解。因为毕竟只是一具肉体。”
“……是这样啊。没有式的人格你就无法做到对外面的世界产生认识。可是——”
“就是那样的。我就是没接电源的硬件,没有SHIKI这个软件的话就只是一个空壳。是只能注视着自己内部,与死直接相连的容器。那些魔术师们称之为与根源相连,但那种事,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她静静地走上前一步,伸手触摸他的脸。白色的手指轻轻掠动了他的额发。发下是一处伤痕。
“……不过,现在觉得也并非一点价值都没有。我愿意的话,为你治疗这点小伤还是能做到的。能够为某个人做点什么,与外面的世界就能有所关联…可是,你什么都不需要呢。”
“因为式擅长破坏,我可害怕非要那样做的话万一为此遭受什么后果啊。”
不知到底是带了几分认真,他露出平和的笑容。
她像一只躲避阳光照射的蝴蝶般移开了目光,用比纷纷而下的雪还要柔缓的动作放下了手指。
“……也是呢。式除了破坏什么都不会。在你看来,我说到底还是式呢。”
“——式?”
“……因为我的起源是虚无,所以拥有我这个身体的式就能够看见死。因为在两年间的昏睡状态中无法看见外界只是持续不停地注视着两仪式这个虚无,式终于知道了死的触觉。那时,式一直漂浮于被称为根源漩涡的海洋之中。孤单一人,在‘’之中,持有式的形体。”
……确实,如果虚无是根源的话,她会想要将一切复归于虚无吧。所以没有例外地,式能够杀死一起事物。即使式这个人格想要否定,那却始终是她灵魂的原型。正因为虚无,所以有希望一切事物的死这个方向性。
“是的,那就是式的能力。与浅上藤乃相同,能够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的特殊频道。能够窥见到根源漩涡这个世界缩影的特别的眼睛。
但是,我却能潜入更深的地方。不——说不定我自己就是那个漩涡。”她注视着他,用不安定的声音继续说着。似乎在诉说着谁也无法了解、哀伤的感情。
“…根源漩涡。一切的原因混乱在一起的地方,在那一切都存在,所以那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那就是真正的我。虽然只是与那里有着连接,我也是那里的一个部分。那就是说我与那里也是一样的存在,不是吗?
所以我什么都能做到…是啊,重组目不可见的细小物质的法则,回溯源头改变生物的系统树这种事情也能够做得到。即使要重新安排现在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很简单。不是重新创造这个世界,而是以新的世界破坏旧的世界。”
说着,她微微一笑。像是在蔑视自己,嘴角滑稽地扭曲。
“…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我感到很累,和做梦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做着一个连梦都不做的梦…但是,看来我和式做了不同的梦。
SHIKI说她讨厌孤单一个人。你不觉得这是个无聊得梦吗?
是啊,你说SHIKI多无聊。多么无聊得现实。多么无聊的——我。”
低声说着,她注视着远方的夜。好像那是非常重要的、以后再也没机会再见的东西。
“但是那也是没办法的啊。因为我只不过是肉体。反正与她就是同一个事物,只好陪她一起做梦了。
SHIKI注视着外面,而我则注视内部。两仪式的肉体不是连接着被称为根源的地方吗?
只能够看着内部,所以我知晓一切。那样既痛苦又无聊而且无意义,所以我闭上眼睛…然而一切仍然持续着,与以前没什么两样。
如果能够一直睡着的话就好了。连梦也不做,什么都不用想,一直那样下去。最好是直到某个时候,到了这个肉体腐朽消失时,也察觉不到梦的终结。”
话语像是被纷纷降下的雪埋葬,静静地溶入了黑暗之中。
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只是凝视着她的侧脸。好像是责怪自己说了那些话,她用小而柔和的声音说道:
“看我真是个傻瓜。你可别介意啊…不过呢,我今天心情好,再给你个奖赏吧!式并不是喜欢杀人。她自己搞错了。因为她的杀人冲动是从我这里产生的,那就不能算是她本人的嗜好吧?所以你放心好了,黑桐君。就算真有什么杀人鬼,也是指我。过去想要杀掉你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呀。”
她有点恶作剧般地微微一笑,像是说“对式可要保密哟”。他只有点头。
…仅为容器的肉体。
但是又是形成自己又促其成长的根本存在。统括了名为SHIKI的种种知性的无意识下的知性。
这种事,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接受。说到底人只不过是在自己这个空壳中做着梦而已。明明是那么地显而易见。



“我得走了。那个,黑桐。你真的是什么都不需要呢。与白纯里绪对峙时,与死为邻仍然选择了中立。我觉得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比今天更快乐的明天吗?”
“……因为我现在已经很快乐了。我觉得这已经够了。”
这样啊,她低声说道。用一种类似羡慕的眼神注视着不管怎么看都普通不过的他。
…她这样想:没有任何特征,不希望自己成为特别的存在而活着的人是不存在的。人无论是谁都抱有各种想法,对立的意见以及相反的疑问而活着。
如果说那样的化身是两仪式这个人,他就是那种性质特别淡薄的人——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因此自己也不受伤。不会去夺取任何东西,因此什么也得不到。
如同风平浪静,像是融入时间,作为芸芸众生的平均数而生活着,静静地呼吸着自己的空气。
平淡无奇,平稳无碍的人生。但是如果能够在社会上这样生活的话,那并非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
不与任何事物产生争执,不对任何人带有憎恨地活着是不可能的。很多人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要过那样的生活。想要成为特别的存在却没能实现这种形式才是真正的平凡人生。
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打算过这样生活是比一切都要困难的事情。这样一来,那本身就是“特别”的存在。
结果,不特别的人说到底还是不存在。人就是在每一个人都互不相同的意义上存在的生物。
仅仅凭借身为同一种类这个依靠,为了把无法互相理解的隔阂淡化为空洞洞的境界而生活着。
明明知道那一天不会到来,仍然做着那样的梦而生活着。这个一定才是无人能够例外的唯一的理所当然。


……长长的寂静过后。她慢慢地将视线回到了灰白宽广的夜的尽头。谁都无法理解的特别性,谁都不去理解的普遍性。
正因为在谁看来都是普通的缘故,谁都不去深入理解他。不为任何人讨厌,谁都不为之吸引的这样一个人。
他像是幸福每一天的结晶。那么,孤单一人的到底是谁呢……?
——那种事一定谁都不明白。注视着飘摇的雪之海洋,她的瞳孔中暗藏着浪涛一般的伤感。不是向任何人说话,话语低声从唇间漏出。
“理所当然般地活着,理所当然般地死去。”

啊,那真是——

“多么的,孤独——”注视着没有终点,连起点也没有的黑暗。像是在宣告着两人分别时刻的到来,两仪式这样说道。



于是,他目送她远去。
明白永远不会与她再相见。
雪不停,白色的碎片埋藏着黑暗。飘飘摇摇,如羽毛,落下。
——再见了,黑桐。她这样说道,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真笨。明天又不是见不到。她这样说道,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像是不知何时的她,只是在雪地中注视着夜空。直到天亮以前代替她一直注视着。雪不停,当世界为一片灰色所包围时,他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黑色的伞,慢慢地,在没有行人往来的路上淡入了远方。
白色的雪中。消失于朝霞中的黑色如同夜的痕迹。摇曳着,孤单地消失了。
但是不显露一丝寂寞的阴影,他脚不停歇走在回去的路上。跟四年前,第一次与她相遇时一样。一个人静静地,边歌颂着下雪天边踏上归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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