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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夏夜之炎 注视着自己的血液流淌在木结构的老宅中,
注视着自己的血液和地上的残血混作一片,
注视着自己的血液从屋内迤逦到老宅门口,
然后在我的笑声中,
在我那不知苦涩还是解脱的笑声之中,
化作荡涤的火焰。
脸上滑过凉意,是突来的暴雨,还或仅仅是泪……
2006.07
Part.1
七月份的某一天傍晚,我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敲开了他的房门。
开门的是那张熟悉的脸。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温和男子看到我后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用淡然的声音开口说道:“是来避雨的么,彼方?”
避雨吗?是了,一路闲逛的时候忽然觉得天气沉闷了下来,抬头看时天空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当时还没联想到什么,然而会走到这里,大概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是生物对躲避暴雨的一种本能行为吧。
待在客厅熟悉的位置坐下,他便将一杯刚刚泡好的,呈现着瑰红色的红茶放在了我的面前。
浅浅尝了一口之后,我不由得颦着眉说道:“又是用茶包泡的吗?我说啊,你也就将这些即溶饮料泡得好看点的才能了。”
其实我并不是想责备他什么,但是这杯口感好似用水冲泡过很多遍的旧茶叶泡成的茶水,真是让我一点好好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因为他的细心举动而带来的温馨感,也在茶水入口的那一刹那荡然无存。
“真是抱歉啊。”他用带着歉意的声音说道,“因为一些事情,最近都只能靠泡面度日。不过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你这次居然会拿起来喝。”
不只是他,其实连我自己都很惊讶,自己居然会在家以外的地方喝红茶。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一切变得习以为常,我呆呆地望向窗外。
此时的天色早已因为暴雨而变得昏暗。借着屋内的灯光,窗玻璃就好像一块黑色背景的镜子,将坐在茶几另一边翻书的他的背影,映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在男人中算是矮小的背影。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个子,没有特意打理过的头发,加上因为经常窝在房中而有些白皙的皮肤,若不是脸型由于有些幼态而显得可爱,大概便是放在大街上,也不会惹眼的家伙吧。
不过要是好好装扮一下,大概也能吸引不少目光吧……
窗外突然划过的紫色闪电打断了我的思绪,随之而来的阵阵雷声,也让那个翻着书的青年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暴雨。
“好像一时半刻停不了的样子。彼方,不需要打电话给家人,叫他们来接你么?”他扶了下眼镜,朝我说道。
“不用了。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时间不是还没到六点吗?我总能在门限之前回到家里的。”
“十点钟么?”对此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放在茶几上的书再次拿在了手上。
Part.2
因为大学入学考试前的一个事故,我没能进入自己所期望的学校。这件事情令我沮丧了很久,甚至于还没来得及体会,大学生活的第一学期便如流水匆匆逝去。
新年伊始,由于人事调动的需要,父母去了异地工作。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蓦然沉静下来的我才对自己说道:“是时候振作了啊,此岸!”
彼方是我高中时期结识的一位友人。在班级分配单前相互念着对方的名字,继而四目相接的那一幕,大概便是我们相识的开始。
老实说,在见到彼方的那一刻,我便被迷惑住了。并不是说她有着惑人的外表,恰恰相反的是,从外貌上来讲,彼方只是一般漂亮的女孩子而已。瘦削的肩膀,如绸缎般纤弱的长发。然而柔弱中透露着的刚毅,平静中蕴含着的知性,在一开始就把我的目光攫住了。
那倒是我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但是天性使然,又使我无法在第一时间将那不礼貌的视线移开。我想初次见面,她大概对我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吧。
不过或许是由于彼此名字的关系,高中时期我和彼方聊过许多。甚至于一次彼方曾戏言索性将来考同一所大学算了。然而到最后我却因为事故而没能考进那所大学,若细究我沮丧的缘故,大概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未能达成那个所谓的约定吧。
最终我以走读生的身份在离家不远的学校就读。或许是惭愧,也可能是尴尬,我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彼方的影子,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怀疑,是否在高中三年中,真有一个叫彼方的人与我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过。
倘若手头上有一张高中毕业照,那么确定一下这件事情就会十分轻松。不过考前的那次事故不但影响了我的考试,而且亦让我没法参加高中的毕业典礼。
据父母说,我因为那次事故,在医院昏迷了大半年。本以为不会再苏醒的我居然能在一年之内恢复,已经让他们十分的惊喜。而我只经过两三个月的复健运动便考进了大学,对我的父母而言,简直就是奇迹。
与这些相比,我苏醒后的情绪低落,几乎不值一提了。
然而就在我开始独居在家,以为那一切不过是我昏迷时的幻觉,发誓要好好振作的时候,那个眼睛似乎总是在注意常人所难以察觉到的东西的女子,再次闯入了我的生活。
我记得好像那一天,也下着雨呢。
Chapter.1
暴雨停息后的不久,少女离开了那栋孤零零的居民楼。
如果是下午的时分,大概此刻的天际会挂出一弧让人赞叹的彩虹。但是由于太阳西下,空中只留着一练蔓延千里的赤红,将那幢略显老旧的楼房的半边染出一片玫色。
尽管对无人相送这件事情有点生气,然而想到这是自己在一开始就开口拒绝的结果,彼方的心中便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释怀。
“果然呢,那家伙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单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但是印染着一片夕照的窗户让少女难以辨别是否有人站在窗口看向这里。
这是一座开发得不算太繁华的城市。如同方才不久彼方所停留过的居民楼一样,这座城市中还散落着很多独立的建筑。
这样的情况,对于这座在数年前还根本就没有被用现代的方法规划过,并实施具体开发的城市来说,应该也算是正常的现象吧。
然而现在这些散落的建筑亦在慢慢地被连成一片。守旧的老人们虽然掌握着城市的话语权,却总敌不过时间这个在人们眼中沉默无言的清理者。几年前被年轻一辈视为最头痛、最顽固、最有实权的长者突然逝去之后,整个城市都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焕然一新,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有象征意义的便是本地的大学,在前年开始了对本城以外的应届生招收工作。
然而这一切对彼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大概也是在两年前还有过那么一点关系。除此之外,不管是过去,抑或是多久的将来,只要少女的周遭还是如此,她便会过着如现在一般的生活,直至继承家业。
对彼方来说,这大概也是身为古老家族的独子,所必然要面对的生活吧。
或许便是空气中的灰尘都在那场暴雨中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缘故,雨后的傍晚让漫步在回家途中的少女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直到余辉褪尽,天空笼上一层纱幔的时候,彼方才察觉到时间在身边惬意而悠闲的远去。
对少女来说,这也是平常生活中经常在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远处那个掠过的黑影,在这时间还有暇余的清凉傍晚,彼方应该还会在郊外多徘徊上一些时间吧。
“这次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喃喃自语着,少女原本漫无焦点的静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将随着晚风飘逸在身后的如丝长发扎起,彼方微翘着嘴角朝黑影离去的地方追去。
奔跑中,少女散发着凛凛的气息。纤柔光滑的长发在少女的身后飘洒,仿佛跟不上发丝飘舞的速度,若隐若无的清冷微光四散纷飞。
顷刻之间,彼方已然超过了那个黑影。干脆利落的急转停步,将不知何时紧握在手中的长剑剑刃极速地划向对方,如丝长发扎起的马尾随着少女的身形甩出一个绚丽的轨迹。
架住剑身的是黑影那一双赤红的爪子。迸裂开来的火花,昭示着这双赤爪拥有不逊钢铁的坚韧。
“吼——!”
在赤爪主人的怒吼声中,它浑身的肌肉立时畸形般地膨胀起来,与之同时,黑影的全身响起“噼啪”作响的声音,暴涨的骨骼将黑影的体型足足撑高了一倍有余。
下一刻,硬撼在赤爪上的长剑被生生架开,少女也因为黑影的怪力,而被逼退数步。
不假思索地将长剑往头顶一挥,黑影拍来的赤爪稳稳地被彼方格挡开去。接着剑身传来的冲力,少女再次向后跳开,闪过了黑影朝她腰身挥来的赤爪。
这一跳有数米之远,然而相对于彼方那身形巨大的敌人来说,却仅仅只有两步的距离。在一开始便保持着突进的姿态,赤爪的巨人再次将少女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虽然在力量上不占优势,然而彼方还是用手中的长剑将巨人那暴风骤雨般挥来的赤爪架住,拨开。如果说巨人的攻击犹如狂风,那么彼方的身影便是风雨中的傲竹,顽强而又坚韧地站立着。
钢铁与利爪的碰撞持续着。在这个夏季雨后的傍晚,彼方锐利的眼神中倒映出的只有剑,和那自赤爪上四面迸散的血红火花。
巨人挥舞赤爪的速度开始难以察觉地慢了下来。尽管这双骇人的赤爪坚若金石,然而它的原型却不过是人类的肉掌。在与彼方的长剑经过数百次的碰撞之后,赤色双爪的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从裂痕中迸出的血液,甫一接触空气,便化作团团血红的火花,消散在空气之中。
相比逐渐不支的赤爪巨人,彼方的剑一如刚开始那样的凛然。再一次荡开巨人挥来的赤爪,少女团身扑入了巨人的身躯。
长剑化成雪白的匹练,由下至上,从左到右,重重切在了巨人的腰身之上。
“什么?”
没有听到预想之中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彼方惊诧的表情中,巨人用那双赤爪将少女牢牢地按在了自己身上。
“吼——!”
震耳的吼声之中,彼方感到巨人的身躯骤然变得灼热无比。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彼方放开了被巨人肌肉卡住的长剑,双手迅速地结出了手印。
下一刻,巨人浑身燃起的滔天烈焰将裹挟着少女的坚冰吞噬殆尽。
长剑铿锵落地,悬浮碎裂的清冷冰晶和来不及消散的片片红莲,将飘逸着纤长马尾的柔弱少女衬托得不沾烟尘。
看着地上的长剑变成点点浮光散去,彼方弯翘着嘴角自语道:“本以为他会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呢,想不到却只是抛掉外壳而已。这算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妄自托大呢?”
“真是的,这样一来,又得忙上一段时间了。”
抱怨着最后关头金蝉脱壳的敌手,少女在繁星初现的夜空下,继续着自己回家的漫步。
Part.3
时间是傍晚六点三刻,正当我走进厨房,打算煮点泡面作为晚饭的时候,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父母因为工作的需要而身处外地,能在此时如此轻松进入这个居所的人,也就我那位已被别人认作养女的妹妹了。
高中毕业前的那次事故,让我在人际关系上的记忆变得模糊不定,很多友人和同学也因此失去了联络。虽然手头上摸着他们的联络方式,然而回想起来的时候,总会很不确定地问自己,和这些人相处过的事情,真的不是自己在昏迷时候所产生的幻觉吗?
在与这些怀疑相比,我对在自己首次清醒后便见到的父母,却能十分的确定。尽管那时候的头脑还很迷糊,但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里面却很清楚地在“啊,我还能见到爸爸妈妈!”这样庆幸着。
然而所能确定的事情也就仅仅是如此而已了。出院的时候我才见到了匆匆赶来为我庆祝的妹妹,说实话若不是在一旁的父母及时做了介绍,我根本就把我还有一个妹妹这样的事情,完全忘却了。
坦率地讲,我真的无法确定那时候一脸严肃,连一点喜悦的表情都没有的少女,会是我的血亲。加之从我清醒以后,她都不曾来医院探望过我。那一刻,我差一点便要惊奇地问出“你真是我妹妹吗?”这句话了。
在父母做介绍的时候,我的妹妹,那位黑发黑衣的少女便一直把双手叠放在身前,神情肃然地站在原地。尽管那时候的我简直就要惊呼起来,然而或是怕父母对我的健康产生担心,也可能是觉得应该确有其事,我还是开口向她打了招呼。
现在想起来,要不是父母在介绍妹妹的时候将她的名字也顺带说了,大概那时候我会很尴尬的吧!
毕竟直呼这样一个肃穆的少女为妹妹,对我而言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情。
而后,那个只有四个人参加的庆祝会很早便结束了。趁着父亲将她送出家门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向母亲询问妹妹是否在全日制学校上学,便听到母亲很惊讶地反问道:“啊!难道你忘记了吗,此岸?曼华她,很早便作为你表叔家的养女,而住过去了。虽然她现在的确是在上全日制的学校没错,不过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面对这样的提问,我自然只能支支吾吾地乱扯些什么,然而母亲却没有介意,只是在那里自顾自说道:“也对呢。毕竟此岸你昏迷了大半年,有些事情会记得不太清楚。那么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就这样,直到父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之前,我都没有再见过我的妹妹。然而父母外出工作后不久的一个周末午间,我的妹妹曼华,那位总是让人觉得她周围的空气很沉重的少女,突如其来的推开了房门。
“对于自己并没有事先通知,便擅自来找哥哥这件事,希望能够得到哥哥的原谅。”她先是很郑重地对那时仍因她的突然到来而处于木然状态的我道了歉,然后不待我的反应,又再次开口说道,“尽管爸爸妈妈因为工作需要而不得不把康复不久的哥哥单独留在家中,但是我作为哥哥的妹妹,是有照顾哥哥的义务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尽可能抽空过来看望哥哥的!”
什么嘛!这家伙把一只手放在胸前,仿佛宣誓般地说出这样的话,那样的感觉,让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她的义务,却正好相反,而是她的权利。
虽然并不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做,然而好不容易盼来的自由空间就要这样被人破坏掉,我自然而然地出言反击了:“那样不是很麻烦吗?要是我恰巧不在家的话,难道叫曼华你一直在家门口等吗?”
“这并不是需要哥哥担心的问题。事实上,难道今天这次便是哥哥给我开的门吗?”
在少女伸到我面前的手上,正静静躺着一枚跟我口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的钥匙。毫无疑问,这便是她用来开门的工具了。
那时的她依然保持着肃穆的脸色,然而此刻我回想起来,总还觉得她那明亮漆黑的眼眸中,饱含笑意。
“即便如此,那不是很不方便吗?难道表叔会答应这样的事情吗?”就我所了解的信息告诉我,将妹妹认作养女的表叔家和我家有着很远的距离。若是要给个清晰点的描述,大概便是做公交也要花费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了。
“那么哥哥觉得我的钥匙是怎么来呢?事实上,这件事情本身便是在爸爸妈妈的提议,及叔叔的首肯下,我才答应的!”
少女的回答滴水不漏,然而尽管如此,我却不肯就此认输:“假设,我只是假设。曼华你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不是很危险吗?如果,如果……”
我没有说下去,因为要是仅仅不想让她来的话,就做出如此的诅咒,是一件很恶毒过份的事情。不过虽然我并没有把话说完,妹妹还是领会到我想说些什么。
“在别的方面我不敢有所夸口,但若只是谈到体术的话,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她扬了一下眉毛,看着我说道,“那么,哥哥想要亲自确认一下吗?”
我很讶然于她的回答。倒不是怀疑她在胡说,我想就她本人而言,似乎是不会说谎的存在。我仅仅只是就她本人在体术上的造诣,有所惊讶而已。
看到我没有说话,她像是有点儿后悔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柔和了很多:“真是抱歉,我早就知道哥哥在病床上昏迷了很长时间,还对哥哥说这样过份的话。”
正当我思考着是否可以以此打打柔情牌,让曼华打消念头的时候,少女换好了鞋子,很自然地走到了厨房。
“总之,今天就先帮哥哥做下午饭吧。”在拉上餐厅通往厨房的玻璃门之前,少女这样说着。言语之中,透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到最后,我很不情愿地被她的厨艺征服了。三四个月下来,我已经能很自然地对待这位经常不告而来的妹妹了。甚至于在这段啃泡面的日子里,我反而不由自主地期待起她的到来了。
房门开后,我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少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与我打招呼,这个反常的举动,让我不由地观察起她来。
“怎么了?”
看到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放在客厅茶几上忘记收拾掉的红茶,脸上渐渐浮现出来地厌恶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厌恶的表情几乎难以察觉,然而出现在经常保持神色肃然的妹妹身上,却显得那么明显,使得我不得不开口打破这个奇怪的局面。
好似被我的问题惊醒,曼华转过脸朝我问道:“那个女人又来过了吗?”
“什么?”妹妹的话让我一时之间不由地呆在那里。老实说,我根本不理解她在讲些什么。
“哥哥平时不是只喝清水的吗?除非是招待她,我想哥哥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会一时兴起,泡杯红茶来尝尝新鲜的!”
不会吧,光是这样,你也能看出来。
“哥哥!”看到我露出恍然的表情,曼华走到我跟前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哥哥,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吗?不要再和那个女人有所来往了!这对你来讲,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个……其实彼方可是我现在唯一的高中友人了啊,聊聊天的话,应该没什么的吧。”我不好意思地解释着,然而曼华似乎并不想听,拎着装着食材的袋子,径直走进了厨房。
Chapter.2
走进小巷的时候,外面的蝉鸣已经不太让人觉得喧闹了。不过对这里还算熟悉的我心里却很明白,等到中午太阳高挂的时候,那些生物的鸣叫声只怕会更加的响亮。
“此岸,来得很早嘛!”向我打招呼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个浅色眸子的少年朝着远远走来的我挥着手,露出满脸灿烂的笑容。
“啊,早上好啊,虚言。”随意地朝我的雇主应了一声,我走进了这间位于巷尾的小小的书店。
年初刚沉静下来的时候,我便计划着要好好振作起来了。作为一个有着大量自由支配时间的大学生,找一个零工似乎成了不二的选择。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打算和班上的同学一样去接一份家教的活,然而回顾着自己对以前知识的记忆,良心备受谴责的我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份工作。
似乎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刻,我便把书本上的东西全部丢给了过去的老师。当我还在头痛该从何教起,而那位母亲就让自己国小三年级的女儿叫我老师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
虽然最后我离开的时候那位阿姨并没有说我什么,不过那个小女孩似乎流露着戏谑的眼神,让我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汗流浃背,惶恐不已。
尽管心里并不认为一个十岁的小孩还能看穿我的窘境,但是当那时的我唏嘘完毕,抬起头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间陈旧的书店门前。
当时这个少年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然后他站起身离开了柜台,将我请进了屋内。
“你是来应聘的吗?啊,不对,早上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外面的告示不知什么时候被风给刮掉了。”
比起先是讶然,继而兴奋,最后失望的他来说,先是莫名其妙,最后喜出望外的我表情变化,就少了很多传神之处。
“那个,我并没有看到那份广告。不过说起来,我也算是在找一份兼职了。”大概是少年的失望消除了我和他之间本该因为年龄差而存在的沟通障碍,我很自如地说出了自己的状况。
“兼职么?”听到我的回答,少年似乎有些失落,然而他很快便笑着问我道,“那么你什么时间能来看店呢?”
“一般是周末和假期,是不是太过份了?”我试探着地问了。
然而少年对这个回答却很满意,他握着拳头敲了自己的手掌,作出了决定:“那也不错。那么这个礼拜就开始,如何?”
“好的。”
于是我在这家书店打工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不过这份工作似乎清闲过了头,至少在我看店的时候,从来就没见过有客人进来。
然而想到这家书店的位置很偏僻,会有这样的结果,似乎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这份兼职轻松得不得了,然而既然没有生意,也就意味着我领不到多少薪水。有时候在店里看书看得困倦的时候,我也会冒出要是有个客人上门来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这样的念头。
不过能在如此安静的地方看书,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加之虚言有时候也会跑来和我聊一些有趣的话题,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辞去这份工作。
不过若我在这里工作的理由一直都是这些,那我便要感激命运对我的仁慈。
最初的几个月,我有按一开始的承诺每到周末便来这里看店。然而随着和虚言逐渐熟悉起来,再加上偶尔袭来的无聊感,有几个双休日,我便会只去一天。
坦率点来说,最初的一次仅仅是因为学校的体育考试导致我的行动不能,不得已而没能去成,那么后来的几次爽约,多少都带着我的一点恶趣味的因素在里面了。
在那个体育考试后的星期六,我待在家中好好恢复疲惫的身体的时候,我心里对自己未能遵守约定这一点,很是抱歉。然而一则我没有虚言的联络方式,二则那家书店里面也没有安装电话,所以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向我的雇主请假了。
虽然我有想过叫别人帮我捎个口信过去,但是我那可怜的社交圈子,让我连找个能帮我办这点事情的人也没有。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彼方,不过这样的事情,似乎还不值得去打扰到她。至于我的妹妹,一想到她那个表情,我便讪讪地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身体多少不太感觉到疲劳之后,我便急匆匆地赶到了那家书店。迎接我的,是虚言那张嗔怒的脸。
用嗔怒来形容一个少年的脸似乎很不合适。不过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有惊艳的感觉。往常的时候面对那张笑脸,只觉得虚言是一个皮肤白皙健康,有着一头娟秀黑发的孩子。然而当我直视着那张本就光洁细腻,此刻更因为生气而带起一圈红晕的脸的时候,我心里只剩下惊叹!
“虚言,你真的是男生吗?比女孩子都要可爱多了啊!”于是这句明显不经思考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了。
正当我后悔不已,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连连道歉,期望对方不要生气的时候,虚言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哼。
“哼,虽然说这是一份很清闲的兼职,不过此岸你既然来这里打工了,不是应该好好尽责的吗?”
对方还是生气了。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没有理会我之前在言语上的冒犯,那我也该表现下自己的诚意。
“我是有打算请假的啊,不过根本就没有联系方式。你就多少体谅一下我的无奈吧!”虽然我并不觉得虚言会因为我这句话而消气,然而我好像低估了他的胸襟。
“恩,是这样没错。再说此岸你本来就跟我说过的,你来打工的时间一般是周末和假期。我并没有要求你每周都来的立场。”少年反倒笑嘻嘻地替我开脱起来,让我这个本就没有领过多少薪水的人,也突然间感觉到了所谓上司对下属的恩惠。
既然有了这样的先例,我倒是真的懒散了起来。老实说,从那天开始,我潜意识里便不再把这份兼职当作是一份要求自己兢兢业业的工作了,纯粹地把它当成了一份消遣。
然后很快,我因为自己的玩忽职守而倒了大霉,这份消遣再次被贴上了名为“工作”的标签。
临近期末的时候,我因为备考而有连续三周没有去那家书店看店的记录。本来心里面还有一点惴惴,然而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很早的时候就跟虚言打过招呼,于是也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考试结束,我才再次跑到书店去尽下自己的职责。原本因为接连的考试而存在内心的阴影,也被虚言那灿烂的笑容给驱散殆尽。那个令人困倦的初夏午后,我一面喝着虚言递来的清水,一面向他抱怨着大学期末考试的郁闷。
“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亏我连夜在那里看书,结果几乎都没有考到。好在平时我有好好听课,按老师的说法,应该是会给我一个轻松的暑假的。”
少年一面安静地听我讲着,一面接过了我喝空的杯子。
“虚言,我想你真的无法想象的。考试的时候,那个叫乱啊。特别是临近考试结束交卷的时候,整个考场完全便像菜场一样。”我端起他递来的又一杯水,润了下嗓子。
“菜场?”少年疑惑地看着我,而我也有些窘迫。
“恩,总之就是很吵很闹的地方了。虽然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偶尔也会在电视上看到菜场到底是怎么样。”一面尴尬地解释着,我连连喝水掩饰起自己的不好意思。
“这样啊。虽然很有兴趣再听你讲下去,不过我还得回去办一点事情,我先走了啊!”少年一脸笑容地挥手离开。然而才跨出店门,他便又回过头来对正庆幸地放下水杯的我说道,“桌上那本书是一本很珍贵的孤本呢,此岸你一定要小心看着点哦!”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拍拍自己的胸膛,示意绝对不让他失望。
“那就拜托你了哦。”少年带着笑意轻快地离开了书店,我也很好奇地朝那本所谓的孤本望去。
那本纸张泛黄的书本封面上写着几个字,然而或许是年代久远,我只分辨出“月”和“纪”两个字。
“也不知道里面写得是些什么东西。”一面拿起水杯抱怨着今天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容易口渴,一面因为好奇而放开旧书的我蓦然地感到一阵头晕,然后很是干脆俐落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不是晚风有些大,恐怕我还在继续昏迷之中。尽管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但是映入眼帘的一个踏进店门的身影,让我立刻惊醒了过来。
“欢,欢迎光临!”虽然视野还朦朦胧胧的,不过来者或许是我来这打工好几月来的第一个顾客,我努力地做出一副称职的店员该有的样子。
挺直身体的过程中,一个细微的撕裂声便这样被我忽略过去了。
“什么啊,此岸你好可爱啊!”尽管还没看清楚,不过那个熟悉的声音,明显是虚言,我的那位雇主了。
“喏,拿去。我看到此岸睡在那里,大概是考试期间的疲劳还没有消除吧。这是晚饭,不过不要抱怨,我可不清楚此岸喜欢吃什么。”
想到自己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关心,我的脸颊热乎乎的。然而就在我接过那个温热的便当的时候,我听到虚言发出了一声惊叹!
“此岸,你……”
顺着对方的指尖望去,我看到倒翻的水杯滚在一边。好在水杯里面原本装的是清水,早已蒸发干净的桌子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不雅的痕迹。
不过这不是重点,或者说那时候的我无意识地避开了虚言所指的东西。然而视线终究还是掠过了那里,我看到那本被水浸过之后显得皱巴巴的书页,以及可能是我起身时,不小心撕开的几张泛黄的纸张。
“对,对不起!”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终究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接下去很自然的,我开口说道,“请不要生气,我会赔偿你的,虚言。”
“虽然是此岸的错,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如果我一开始就收好的,这本爷爷最爱的书也不会这样了。”虚言的话语里听不到对我的指责,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备。
虽然在此前从没有听到过虚言提起过自己的家人,然而大概只有幸福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如此经常带着笑意的孩子吧,想到这里,我更觉得自己犯下了必须要弥补的过错。
“这并不是你的责任,虚言。因为我没有把你的嘱托放在心上,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想这样吧,先把被我撕落的书页找个专业人士裱上,别的部分再慢慢想办法吧,如何?”
我试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然后被虚言采纳了。少年拿起那本书带着我找到了修补匠,将那本书修补起来。
尽管那位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在经过他的装裱之后,那本书除了看起来皱一点,已经很难察觉出破损了。不过虽然如此,如果他在收费的时候能够再低廉一点,那我一定会在事情结束之后对他多加赞美的。
那个老家伙不但收刮了我全部的积蓄,更是狠狠地把我教育了一顿。在我对他的收费标准提出异议之后,他直接用那本书因我的缘故而损失的价值,让我闭上了嘴巴。
于是为了不至于在新学期父母汇来生活费之前饿死,我不得不向虚言预支了薪水。
我记得我厚着脸皮向虚言要求预支薪水的时候,那个本来脸上布满愁容的少年终于挂上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爷爷总说福祸相依呢。我想要不是这件事,此岸暑假也不可能老老实实来打工,也算是难得的好事吧!”
坦率地讲,我的确有在暑假的时候,好好偷懒的打算。虽然不至于隔三岔五的旷几天工,但也没想过要在早上六七点的时候便来书店。
看到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这个浅色眼眸的少年便好奇地问起了我早上来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虽然夏天人们都起得很早,不过一大清早的,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吧。”从背包中拿出前几天没看完的书,我随意地说着。
“真的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虚言递来一杯奶茶说道,“此岸今天应该又没有吃早饭吧。本来呢我还打算送你一块蛋糕作为你这些天来辛勤工作的奖励,不过看来没必要了呢!”
“谢谢你的奶茶了。不过今天例外,昨晚曼华有帮我来做晚饭,顺带连早上的点心都帮我解决了。”我笑眯眯地接过杯子,说着让虚言很郁闷的话。
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能喝到雇主送的奶茶,这样的福利待遇只怕很难找吧。
“你的那个妹妹吗?她倒是真能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出该有的关心啊。”少年嘟囔着,然后还是很不甘心地问道,“此岸啊,真的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要说今天一路走来,和往常一样的话,那就未免太做作了。于是我尽量模仿着曼华的表情,慢慢地说道:“的确有一个不寻常的事情,不过要是把那样的事情称之为有趣,恐怕虚言你的道德品质有待提高啊!”
昨天晚上的新闻播报了一件凶杀案。被害者全家老小全部遇难,散落在住宅中的尸体随着宅子一起被化为焦炭。早上走来的时候多少能听到一些人在交谈这件事情。然而事情虽然不寻常,但是也不能用有趣来形容吧。
“此岸说得真是过份呢!我才没说那件杀人焚尸案很有趣。只是那里面的一些细节让人觉得很惊讶而已。”这个可爱的少年忿忿地说着,然而他那转动的眼眸,却掩不住一些勾引起话题的得意。
“逝者已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除了一边祈祷着这样的灾祸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一边多少替那么可怜的陌生人可怜一下,就不用再关心别的事情了。”相比较这个话题,我还是更喜欢看现在拿在手上的那本书。
“此岸不会为死者感到不公么?他们在邻居口中可是很和蔼的一家子呢。”少年明显不满意我的回答,继续追问着。
“怎么说呢?一个人所能接触到的事情总是有限的。虽然在邻居眼中是好人,但不代表所有人都那么看啊。你想想,这么严重的结果,除了是仇杀,难道还会是强盗入室抢劫被人发现,不得已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吗?”
这样说或许很淡薄,然而我相信世界上既没有无由来的爱,也没有无由来的恨。一个人除了谨慎自己的言行,大概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做的了吧。
“但是此岸不觉得奇怪吗?警方所推定的起火时间,刚好便是昨天那场暴雨来临的时候。在这样的暴雨下还能有这样的火势,现场可是一点助燃剂的痕迹都没有发现啊。”
“话是这样没错了。貌似新闻节目的主持人也有提到过呢?”虚言的话让我想起自己昨晚在看新闻时候的疑惑,不由地也有些好奇了。
“那,此岸觉得会是什么缘故呢?”看到对方单手撑着脸颊向我看来,我不觉露出一丝苦笑。
“拜托,我又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呢?”将空空的杯子放到一边,我忽然间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就是因此,便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自然了。此岸不觉得探索未知是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心理症状吗?”这个可爱的少年笑嘻嘻地说着,“此岸是大学生呢,你说是为什么呢?”
“那么大的雨还能起火。恩,真是一个让人苦恼的问题呢。”我扶了一下眼睛,看着少年一脸笑意地望着我,没好气地说道,“知不知道和是不是大学生没必然的关系吧!这是不可思议事件呢,早有专家把所谓火势太大,达到了瞬间分解水分子的程度这个理由给排除掉了。”
“我本来就不期待此岸告诉我一个科学方面的解释嘛,那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情!”虚言眨着眼睛,凑近我说道,“此岸就没有一点神奇的想法吗?”
“真是抱歉,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啊呀呀,这家伙又靠过来了。自从上次见到过他嗔怒的表情之后,每次他一靠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满脸红晕的那一幕。上帝惩罚他吧,每想到那一幕,我都会有点怀疑自己的取向。
“会不会是上帝?”我一面尽量不着痕迹地退开来,一面把脑中想到的说出来。
“那个西方世界的变态老头管不到这里的啦!按照他们的说法,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地方嘛。”少年显然很不满意我的回答,又朝我凑近了一点。
“也许就是因为这里没人信仰他,所以他才需要靠这样引起我们的注意。”
“没有信仰就没有力量。再说有用杀人焚尸的方法来吸引信徒的吗?此岸在敷衍我呢。”
从少年那双浅色眸子中射出的不满让我歉意连连,不过让从未关注过神秘学的我给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神秘学解答,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嘛!
“那么虚言,你觉得是什么呢?”既然如此,把问题抛给发起问题的人,便成了我的唯一选择。
“既然不可能是外地的神秘力量,那显然是本地的神秘力量所为嘛!”少年一付“你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吧”的表情,虽然看着很可爱,但却让我着实的尴尬。
“本地的,神秘力量……”开玩笑,怎么能被一个比我小上五六年的家伙鄙视啊,我无论如何都要反击了,“所谓的本地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是月纪啦!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呢?”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出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却让我一头雾水。
“月姬?”我在一旁的纸上写出口中的那两个字,“你是说这个东西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此岸真是笨蛋啦!月纪啊,是月纪!”虚言一面在将“姬”字改正,一面朝我翻着白眼,一付败给我的表情。
“抱歉抱歉,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听过这个东西啊!虽然我曾经昏迷过大半年,遗忘了很多人际关系,但是在常识方面,我还能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淡忘的。”
“此岸昏迷过很长时间吗?怪不得看起来蛮弱的。不过没听说过其实也很正常了,因为这本来就是这块地方的老人们之间流传的故事嘛。”
我很确信说这句话的时候虚言很想摆出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过他皱起鼻子的样子反而让他的年纪看起来更小了。
尽管我对虚言所说的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面对此刻兴致勃勃的少年,我只得摆出一付很想知道一个究竟的样子,来满足雇主倾述的愿望。
大概这家伙很少能遇到聊天的对象,眼前的少年还没有养成吊人胃口的坏毛病。不过若他真是一个喜欢搞欲擒故纵的家伙,那我也不会用那种很想知道的眼神望着他了。
这个在旁人眼中或许很恶心的表情让虚言十分的受用,然而这家伙停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话。
“如果有什么事物要破坏本地现状的话,那么月纪的力量便会出现了!”
“虚言……”虽然我并不希望少年讲一个长长的故事,然而这样的解释未免也太过简短啦。忍住了做失意体前屈的冲动,我苦笑着扬扬手中那本名为《华夏》的历史小说,开口说道,“如果这个故事里面的决策者们的话都像虚言那么简洁,我想他们大概可以节约下很多的开会时间,每天开上更多的会议吧!”
不过为了防止眼前的少年发作,我不得不紧接着问上一句:“那么月纪的力量,算是正义的了?”
“此岸觉得维持现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我可是觉得每天呆在这里简直糟透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打算去此岸家坐坐呢!”少年皱着小巧的鼻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这种状况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不过多少还是能体会到的。
“啊,那么这个所谓的月纪便和邪神一样,是不吉的象征?”既然不可能是好的,于是我很自然地得出了相对的结论。
“此岸是大学生呢,看待事物却这么绝对。”
看来这家伙对于抬杠这件的事情是情有独钟了嘛。不过我多少还是能理解,就算我真的不太懂,我也应该表现得符合自己的身份。
“抱歉啦,我没想到虚言眼中的大学生是如此的睿智。没能展现出一个高等教育接受者该有的素质,真是我的过错啊。不过既然如此,虚言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爷爷说他的教导便足够了。而且若是去上学了,大概也就遇不到此岸了!”
少年笑眯眯地说出了让我很羞愧的回答,让我顿时觉得耳朵热热的。与此同时,这个可恶的家伙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叫了起来:“啊,此岸害羞了呢!我一直就觉得此岸的表情很不丰富,是一件很令人奇怪的事情。原来此岸跟狗狗一样,是用耳朵来展示自己内心的呢!”
看到我露出有些恼怒的表情,虚言便不再发出笑声了。然而他那不停耸动的肩膀,证明这个少年并不想就这样停止自己的快乐。
为什么每次的聊天都是以我被戏弄来作为收场的呢?不过比起那个正乐不可支的家伙,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是和虚言说话的我,真的是不善于吸取经验教训,愚蠢得无可救药。
然而安静了没多久,这个终于停下动作的少年用惟恐旁人听到的轻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道:“悄悄告诉此岸哦,那间发生凶杀案的宅子,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呢!”
“咦?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呢?”阖上书本,我因为少年与往常不同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此岸今天来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吧。本来我还期待着此岸会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嘛!”
“那很正常啊。原本的道路因为临近现场而被封锁了嘛。我可是看到禁止通行的告示牌,才走另外一条路的。”虽然仅仅只看了放在那里的路障,然而算得上遵纪守法的我自然不会为了节省时间而强行通过,选择另一条远路是很正常的做法啊。
“此岸对旁人还真是无情呢。本来听说遇害者中有一个人和此岸一样,是本地大学的一年级生的时候,我还以为此岸会关心一下那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是自己的同学呢!不过没想到此岸在路过的时候,都没想到去证实一下。”
少年笑嘻嘻地说着对我的看法。虽然我很想反驳他的观点,然而在一时之间,我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少年明显没有在意我那句很无力的回应。将放在桌上的空杯收进挎包,拎着包的少年跨出店门的时候,回头笑着对沉默中的我说道:“那么中午之前就先麻烦此岸了。今天下午此岸可以早点回去,我会来接替此岸看店的。好运哦!”
虚言眨了一下左眼,带着因此而显现的单酒窝和我告别。
Part.4
如果可以的话,多么希望能一直沉浸在这个梦境中……
那是一个天空中变幻着如血云彩的傍晚,我静静地坐在操场看台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蜷起的双腿,呆呆地看着那因为运动会结束后,四处散落着那些疲惫的人们来不及收拾掉的残骸的场地。
秋季带着凉意的晚风吹起我的碎发,因为寒冷,我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奢望着能保持住一点身体的暖意。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呢。虽然在跳远的预赛便被刷了下来,但是能和新认识的同学们一起努力,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呢。或许这样,大家便能接受我了吧。
朦胧中,我看到远处操场上正在将那些残骸逐一捡起的陌生男生转身看向我,然后放下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快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被他发现了吗?我问着自己,缩起脚,蜷起越发觉得寒冷的身体。
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将视线停留在我的脚踝上,然后皱起了眉头向我问道:“痛吗?”
我很想说是,但是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他摘下戴着手上的手套,伸手轻轻地触碰了我那高肿的脚踝。在轻微地刺痛中,我看到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是的,难道就没有别人注意到吗?”这样抱怨着,他将手套丢在一边,不由分说地将我抱了起来。
“抱歉了,我想这时候只能这样子把你送到医院去了。”
他的双臂尽量向前伸着。为了能不触碰到我的身体,他以这种极为费力的方式朝着医院走去。
我看着那些倒映在他眼镜上的变幻不定的云彩,看着自己那张倒映在他眼镜上的,和他一样因为夕阳而红彤彤的脸。
然后我伸出双手攀住了他的肩颈,细细体会着他的体温,凑到他的耳边低低说道:
“是呢,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那条漫长而又短暂的道路。如果那时候真的这样做了,真的这样说了,该有多好。如果那时候真的这样做了,真的这样说了,事情也不会变成如此了。
如果能一直沉浸在这个梦中,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高一的那个傍晚,那么即便大家都排斥着我,我现在也一定会是多么幸福的人啊。
回到十六岁模样的我在母校的操场上徘徊,感受着曾经的伤处隐约传来幸福的痛楚,体会着他依稀残留的体温,然后对着斜阳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一定要把心意传达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