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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高桥弥七郎]灼眼的夏娜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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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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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序章

在一个初下的星期日午后,天气十分燠热。
  为了避开热气蒸腾的柏油路面,夏娜跟坂井悠二走进御崎市住宅区一隅的公园。
  这座公园的行道树占地广大且缺乏整理,却在夏天提供了大片绿荫。
  (再……再不休息一下,真的会昏倒。)
  悠二走进树阴下,总算喘了一口气,他以手背擦拭额头的汗水,并瞥了眼身边大步行走的夏娜。
  她穿着宽松的短袖T恤搭配牛仔裤,那张英气凛然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让脸颊的汗水看起来反而显得清爽。
  那张耀眼的笑脸让悠二不禁眯细双眸,他心想:
  (真的很喜欢。)
  不是自己对夏娜,也不是夏娜对自己(呃……总而言之觉得到目前为止,双方之间应该还没有这方面的把握才对……)。
  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夏娜对菠萝面包的喜爱。
  手上提着的面包店纸袋,一如她的心情塞得鼓鼓的。
  这一天,两人毅然决定按照前几天的约定,来一趟市内面包店的巡回之旅。只要目的在于针对她的最爱……一直是最爱的菠萝面包,试吃比较每一家的口味。
  夏娜精神大为振奋,结束早上的特训之后,立刻带着悠二离开坂井家。
  夏娜现在理所当然是由坂井千草为她准备衣服,悠二也同样是一身常见的夏天便服打扮。走出家门才发觉,尽管穿法跟衣服的图案不同,看起来却有点像情人装,悠二从这一点可以嗅到母亲的阴谋。
  (算了,反正夏娜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吧。)
  看来夏娜的注意力与热情全都放在菠萝面包上。
  事实上,两人从早上出门开始,每到一家店便买一个菠萝面包来试吃,整整半天下来,一直马不停蹄地进行着面包店巡回之旅。讲究实用主义的夏娜自然选择边走边吃,被迫在一旁作陪的悠二早就累得不[x]形了。他没办法像她那样只吃面包就好,所以跟着品尝最前面三家后就投降了,接下来一直处于一只手拿着果汁陪在一旁的状态。
  而这段时间,见夏娜表情严肃的精挑细选,例如:
  “这个香料的味道怎么怪怪的?根本吃不出菠萝面包的原味嘛。”
  又例如:
  “饼皮很薄又做成半球型,这样几乎尝不出味道。”
  没人询问便径自滔滔不绝,做出乍听之下颇有道理的讲评。
  悠二一开始还会对她的说法给予……
  “啊,是吗?”
  这种含糊的回答,但却惹得她不太高兴,所以接下来只得老老实实地洗耳恭听她的高谈阔论。总之后来她也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不仅如此,还全神贯注地表露出十分享受这趟面包店巡回之旅,对于作陪的人来说……嗯,感觉还不差。
  顺带一提,之所以会走进公园,是筋疲力尽的他主动提议:
  “那么,既然是最后一个菠萝面包,要不要坐着慢慢吃?”
  “慢慢吃……?嗯,好主意。”
  夏娜颔首,好似现在才察觉这个好办法的模样。
  (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提出来才对。)
  于是她带着后悔不已的悠二,用力踩踏公园的石板地往前迈进。
  穿越林荫道之后,来到中央有个喷水池的广场。或许是阳光很强的缘故,虽然是星期天,广场外围附设的长椅也不见人影。放眼望去,顶多只见到几名看似附近居民的人牵着吐舌喘气的小狗散步而已。
  “坐那边吧。”
  夏娜(并非以建议的语气,而是表明一己意志的口吻)说完,接着走向树阴下的长椅。大概是没怎么打扫的关系,木板钉成的长椅上布满干枯的褐色落叶。
  悠二正打算伸出手拨开落叶之际,夏娜从一旁快步走上前,穿着牛仔裤的小巧臀部使一股脑儿往椅子坐下去。
  “你杵着不动干什么?还不赶快坐下。”
  “……嗯。”
  这也算是她的作风吧,悠二勉强说服自己在她身边坐下。好不容易坐定,吁了一口气后身体靠向椅背。
  夏娜随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同时打开包装袋/
  刚出炉面包特有的烤奶油香气飘散开来。即使在炎热、疲劳加上今天已经吃饱了等诸多因素之下,闻到这股香味仍然让人禁不住勾起了食欲。
  “——嗯——”
  悠二不由得将视线移向香气的来源——那小小的白色菠萝面包上。
  “!”
  夏娜敏锐地察觉到他想吃的企图,立刻一把抱住菠萝面包藏在怀中。
  “不给你!”
  “……我不会要,也不会拿,又不是小学生。”
  听到这个充满威胁的露骨宣誓,悠二无可奈何的语气回应,随即以手扶住脸颊。
  真是的,这就是为了维护世界平衡,专门歼灭来自异次元世界的“红世使徒”的超能力者“火雾战士”应有的态度吗?战斗当中展现出来的强悍气势与庞大的存在感不知跑哪去了,现在的她跟一般贪吃的小孩根本没两样。
  (算了,其实这样也蛮可爱的。)
  他坦率地想。如果说出口想当然会惹她生气,所以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夏娜对于这个勉强算是保证的保证似乎放心不少,再次把菠萝面包拿到面前,用力张开小嘴一口咬下。微笑的脸庞述说着目前正处于至高无上的幸福之中。
  根据她之前的说明:
  “先稍微吃几口‘硬硬的部分’(应该是边缘的脆皮部分),接下来会出现‘软软的部分’(应该是正中央的面包部分),以直线削去的方式吃掉面包的圆周。然后再稍微吃几口‘硬硬的’,接着再吃‘软软的’,就按照这个顺序吃下来,可以均衡地品尝到两者的风味。”
  因此,现在也是遵循这个方针享用面包。虽然是小题大做的道理,不过她是很认真的。身为一名火雾战士,她拥有几近完美无缺的资质与力量,除此之外,却又暴露出一知半解的奇怪知识,或者完全无知的一面,真是一个充满了不平衡感的人。
  “对了夏娜,有件事想问你。”
  “哈嗯?”
  夏娜嘴巴不停咀嚼,粗鲁地回应。
  悠二的视线在半空游移,正在思索如何说明。
  “呃~这……”
  “咕噜”一声咽下面包以后,夏娜问道:
  “什么事?”
  “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
  (我看她应该不会回答:“我不会生气的,快说吧。”)
  如同悠二内心的推测——
  “那就闭上嘴。”
  夏娜的回答直截了当。
  (不过,多少有点进步了。)
  这是悠二个人的主张。
  “……”
  “……”
  因为一旦真的闭上嘴,夏娜会开始释放不悦的气息。
  其实因人而异……不,应该大多数……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这叫进步吗?”但是当初认识的时候,她只把他当成路边的小石头一样,所以对于他本身而言,即使只有这样也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
  “……到底怎样啦?”
  这样又进展半步了吧,悠二品尝着十分空虚的成就感,一边问道:
  “呃,我是说菠萝面包……”
  此话一出,夏娜又把面包藏起来。看来,最后这家店的产品一定相当好吃吧。
  “刚刚不是说过,我不会拿的啦!”
  “?”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菠萝面包?”
  “……”
  “菠萝面包并不是从很久以前就有,你之所以喜欢这种刚问世没多久的食物,我想是不是有什么理由、动机或者原因?”
  终于,夏娜不再藏起菠萝面包,取而代之的是,面露极其凶狠的表情问道:
  “你想用话套出我的年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火雾战士不是都长生不老的吗?几岁根本没影响唔咯!?”
  夏娜手臂迅速一挥,如同棍棒一般击中悠二的腹部。
  “千草说过,向女生询问年龄是全世界最没礼貌的行为。”
  “那……那也不必揍我呀!?”
  “换成别人我才懒得动手。”
  “不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对我特别优待吧。”
  直率随意的对话最后……“不是‘只有’。”
  夏娜的低喃像是重叠在悠二的语尾那般轻柔。
  “呃,你说什么?”
  “没有,唔嗯。”
  这次是故意敷衍了事一般继续吃起菠萝面包。
  “可是——”
  “罗嗦罗嗦罗嗦,不要吵我吃东西!”
  她拉高嗓门打断对话,继续大口吃着面包,随即又转为笑脸盈盈。
  面对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悠二耸耸肩,望向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经过半晌,夏娜依依不舍地盯着最后一口硬硬的部分,同时说道:
  “……吃菠萝面包,代表‘我就在这里’。”
  “呃?”
  一脸纳闷转过头来的悠二并没有得到回答。

幕间 1

火焰魔神做了一个梦。

  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一身黑衣飘扬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没关系,我已经明白了。好,走吧!”
  脚下踩着的尸骸不断化为火粉消散而去,女子手持炽红巨剑与护盾摇头说道:
  “真是的……难得表现得正经认真,结果两人一旦单独相处就变成这副德性……这么做能够贯彻你的意志吗?或者,你立下誓言的意志、做下决定的心……如此脆弱到无法战胜与一个女人之间的情感吗?”
  屹立在隆隆作响的大地,带领一群炽红军队的女子作势耸肩:
  “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很可惜,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不过到头来,能够彼此心灵契合的男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面对直逼而来的毁灭,炎发飘扬的女子大笑了:
  “所以,我是幸福的。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牺牲生命……不,是能够将生命尽情燃烧殆尽。这段日子以来,谢谢你帮助我实现我那丑恶不堪的复仇行动,对了,还有一个隐瞒了很久的秘密……反正已经到最后关头就讲明好了————我喜欢你,我爱你!”
  迈开步履的同时,灼眼熠熠闪亮的女子笑得更加坚定:
  “请你记得,我并非为了完成我那丑恶不堪的复仇,而是因为敬重你的理想才会‘竭尽全力’。所以,请你记得我是非常幸福的。永别了,愿上天保佑你的火焰永远明亮闪耀,没有一丝阴霾。”
  然后,这名女子——“炎发灼眼的杀手”……
  “让我再说一遍,我爱你!‘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我最爱的就是你——”

  火焰轻轻摇曳。


第一章 “天道宫”的少女

少女身处于“天道宫”外围林立的高大菩提树群间。
  她坐在高处的树干上,在绿色气息的包围下,享受着树叶缝隙间洒落的温暖阳光,任由长发与凉爽的微风嬉戏,这里是专属她的贵宾席。
  在那张稚嫩却英气凛然的脸上,有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漆黑双眸,其中映照出一片蓝得不可思议的景色,模模糊糊的摇曳着。
  视线的尽头,是她所居住的“天道宫”护城河的水平线……或者应该说,那是非常接近与蓝天融合为一的交界之处。这正是坐落于如同气泡一般的中空球形,异次元空间“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当中的这座宫殿的独特光景。
  意思就是,眼前所呈现的景象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
  虽然很喜欢眼前的美景,然而少女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从未见过的外面世界。但是,外面的世界对少女而言,并不单单只是未知的场所而已。
  那个地方是总有一天必须前往、注定要不断战斗、杀出重围的“修罗之巷”。
  至少,少女身边的人都是如此教导她并为了这个目的而养育她。而她则不断思索这件事的意义以及这么做的价值。
  因此,少女对于外面世界的心情并不像爽朗的外表那么单纯。
  那是一种雀跃的兴奋,也是一种莫名的不安,甚至是一种近似踌躇的犹豫不决、憧憬、焦躁、期待……正负面因素相混合的复杂思绪。
  这些思绪化为少女内心扎根的一个想法——周遭人们对于少女的期望,以及少女也如此期许自己的那种想法。
  披荆斩棘之人、开疆辟土之人。
  那正是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
  在外面的世界随心所欲、大显身手的模样,让少女心生向往,一股近似战栗的感觉掠过娇小的身躯。即使灼热得沸腾,即使寒冷得冻结,仍然毫不厌倦、从不停竭的梦想着。
  就在她的正下方,位于树根处传来腔调有点奇怪的声音:
  “我回来了是也!”
  那是属于女性的声音。
  少女的表情立刻因喜悦而发亮。
  “威尔爱米娜,欢迎回来!”
  随着嘹亮的尖锐声音,少女从树干一跃而下。
  少女在地面站定,她身上的打扮有点奇特:体格娇小的她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却穿着一件裙摆很长的旗袍……也就是所谓的中国服饰。直顺的长发没有梳起,随意飘散至腰际,脚上穿着包住脚踝的粗厚战斗靴,看起来相当不搭调。
  相对的,被称为威尔艾米娜的女子身穿黑色连衣长裙,搭配白色头饰与围裙。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女仆的打扮。不过,她的背上却背着连登山专家也可能会被压垮的大行李。背包两侧分别以登山绳绑着成捆的卫生纸跟洗衣粉包装盒,散发出些许居家生活的感觉。
  “礼物呢?”
  少女的黑色眼眸因这天真烂漫的期待而闪闪发亮,威尔艾米娜则如同活动人偶般以直线式的动作递出手上的塑胶袋。
  “拿去是也。”
  少女并不在意她怪异的语调跟直率到可以说是粗鲁的举止……应该说,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可以比较,所以自然而然习惯了她的态度。于是少女满怀期待地接过她递出的塑胶袋。
  同时伏下身子。
  一个拳头从后方朝着少女飞来,贯穿留在半空的头发。
  面对直逼而来的拳头,威尔艾米娜连眉毛也不挑一下。
  俯身在偷袭者与威尔艾米娜之间的少女,右脚屈膝蹲下,以脚尖为支撑点旋转身体。运用直觉抓准偷袭者进入攻击范围的实际,左脚从地面往上踢起,同时右脚释放出弯曲时积聚的力量,给予对方最有效的一击。
  从遭受袭击之际,经过没有停顿的一连串动作,到最后左脚从下往上一踢,却被偷袭者轻松闪过。
  对方只是身躯轻轻往后一仰,如此而已。
  “!”
  还不等少女脸上浮现表情,偷袭者后仰的身躯回归原位。接着,往前倾的动作前端化为力道惊人地头锤,重击她抬起的膝盖窝。
  “唔…啊!?”
  少女整个翻倒,一屁股做在地上。接着浮现惊讶与不甘神情的脸庞转想站在眼前的偷袭者。
  诡异的身影一如往常,没有俯视倒在地上的少女,而是如同直挺的大树一般气定神闲的站着。
  那是一具衣衫褴褛的白骨。
  眼窝内部空洞,头骨表面干枯,找不到任何可以表达感情的部分。
  白骨虽然是人的形貌,却让人觉得顶多只是一种物体,他冷不防地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
  在凉风吹拂下起伏的草坪与菩提树的树阴之中,只剩下因饱受屈辱而满脸通红的少女,以及目睹整个过程却毫无反应的威尔艾米娜。
  间隔数秒之后,少女一拳打向绿色草坪。
  “……妈的!!”
  这种单方面的攻击行动从少女尚未懂事以来就一直持续到现在。这是为了让她成为强大实力的火雾战士的特训。少女将这个异常行为视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对少女而言,她从来没有打赢过,也从来没有打中过那具白骨,这个现状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总是竭尽全力,然而白骨却总是能从容不迫的占上风。她不会寻求“因为对方与众不同”、“因为自己是普通人”这种借口与退路。立志成为火雾战士却一直失败的她,只是对自己这么没出息的表现感到愤怒而已。她绝对不可能习惯这种愤怒的感觉。
  威尔艾米娜对于少女的声音产生反应,仅仅挪动唇瓣:
  “骂脏话太没教养了是也!”
  她以奇怪的强调指责战斗以外的事情。她不会干涉白骨与少女之间的决斗。虽然平常动作粗鲁,却十分勤快地照顾少女的生活起居,但对于决斗这件事情则是完全置身事外。
  少女也将她这种反应视为理所当然,从来没有表示不满。只是嘴角会不悦地弯下。然而内心……
  (刚才的动作我觉得还蛮流畅的,只是在最后那一瞬间,自己的脚把对方的身影遮住了一半,踢腿时重心也不稳。当对方的架势在稳定的状况之下,还是不要采用这种攻势比较好,应该先想办法扰乱对方,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下次要专心闪躲,先拉开距离,最重要的是,不能以目测捕捉对方的动作。)
  诸如以上,如同轻轻推积木一般进行冷静的分析与反省。根据如同附加本能一般的战斗直觉所获得的结论,她对着威尔艾米娜抱怨道:
  “这件衣服不适合战斗。‘早上也是这样’。虽然有开叉,但裙摆太长,还是会妨碍腿部的行动,这样会跟不上小白的动作。”
  小白是少女替那具白骨取的名字。对于那副诡异的模样与现象,这个名字完全缺乏紧张感,不过生性直爽率性的少女完全不以为意。
  面对少女的不平之鸣,威尔艾米娜光明磊落的挺起围裙之下的胸膛——呃、平常一向都很光明磊落就是了——并提出从旁人的角度看来非常愚蠢的说明:
  “实际上,这件衣服在外面的世界向来是战斗能力高强的人常穿的服装是也。紧身的衣服与身体之间的服帖性,既由无袖的设计以及从侧开叉直接伸出腿部,扩大了手脚的可动范围,这是相当合情合理的是也。我曾经目睹身穿这件衣服的人以灵活顺畅的动作进行战斗的模样。”
  在这座“天道宫”当中,有办法获准前往外头世界的只有她而已,所以少女无法在这件事情上与她争辩是非(在少女的认知当中,这种服装应该是将中国清朝贵族妇女冬季服饰加上普及化之后的款式才对)。当然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事实上这项情报的来源是来自街上所放映的当红偶像明星所主演的功夫影片。
  少女带着闷闷不乐的表情,恨恨的拉起旗袍的裙摆。这时……
  “啊!!”
  “哎呀。”
  移开的小巧臀部,下方垫着刚刚才拿到的塑胶袋。连忙站起来确认袋中的内容。果然不出所料,袋子里柔软的物体,已经整个被压得扁扁的,完全看不出原样。
  “……”
  少女一语不发,拿出袋中的物体。
  在这枚破掉一角的塑胶袋当中,压扁的是——菠萝面包。
  自从某次看到少女吃得很开心以后,威尔艾米娜像是从此认定了一般,每次都会买回这项点心。那是在她从外面带回来、形同小山一般成堆的生活用品与机械教材当中,唯一能为少女带来单纯快乐的物品。对于少女而言,这也正是外头世界中让她充满期待的美好事物的象征。
  少女望着被压扁的面包,面露沮丧的表情,然而威尔艾米娜却毫不留情的加以指责:
  “这是你自己出错所造成的结果是也!”
  少女没有反驳。只要没有合宜的理由或者处在对自己不利的状况之下,反抗绝对无济于事。早在之前她已经藉由言行跟举止、道理跟力量学习到这一点。但是,只有这股无法克制的心情……
  “讨厌!”
  “咚”的一声。
  “——啊?”
  藉由推倒威尔艾米娜来化解。
  背上背着庞大行李的她往后翻倒,连及膝的旧式内裤也整个露了出来。
  少女斜眼瞟着她,同时一溜烟的逃之夭夭。拉开距离之后,再次转想翻倒在地的女慢郎中保姆。
  “啊——!威尔艾米娜你最坏心了!”
  接着用力吐出舌头。不用说,手上还拿着压扁的菠萝面包。
  威尔艾米娜边蠕动着慢慢爬起,一边中规中矩地回答:
  “不是坏心,是评论是也。吃完面包以后——”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到书房读书!”
  丢下尖锐却又带有嘲弄语气的声音后,少女转身飞奔离去。


  庞大的宫殿在这个世界的空中漂浮着。
  得知其存在的只有“红世使徒”,明白其位置的只有居住其中之人,这座宫殿位于气泡一般的异次元空间——“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之中,从外面的世界加以隔离隐藏,而且可以自由自在移动,属于最高等级的宝具。
  名为“天道宫”。
  概观其中,气泡下半部为人工土地所填满,上半部则覆盖着半圆形虚构天空,位于剖面中心的平地,四周以护城河包围,中央耸立着一座宫殿。
  雄伟的外观钜细靡遗的传达出建造者超群绝伦的能力。
  然而,整体建筑风格却是极其乱无章法。
  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是具备吊桥与活动铁栏的中世纪城门,内部所呈现的则是将修剪成各种形状的矮木排列成几何学图案的庭园造景。此外,大门正面坐落着一座近代风格的馆邸,后方却转而与罗马式大型神庙相邻。最尽头还有藏在大型神庙之中,状似古老圣堂的空间。
  曾经深受建筑魅力所吸引的“红世魔王”,与建这座宫殿做为移动要塞,目前则拿来当做截然不同的用途。
  现在是火雾战士的训练中心。


  馆邸二楼是书房。
  然而这个房间并不是一般字面所示,以书本为背景,专门提供亲友团聚或放松休息的单人房。倘若要表达实际的状况,应该形容成书库会比较恰当。
  通路狭窄到只容一人通过,其他位置全被并排的书柜所占据。所有书柜的高度几乎直达天花板,柜子里摆满了书籍。书籍的种类无论装订与年份均十分繁杂,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全部都是使用类或者学术方面的书籍。
  事实上,由于这个房间的藏书经年累月地增加,过去还曾经将紧邻的长形画廊——也就是专门用来交际应酬与陈列艺术品的房间——壁面拆除以拓展面积。代表这里所存放的书籍数量的确相当庞大。
  少女坐在摆放与书柜夹缝之间的四脚楼梯端。摇晃着双脚,藉着从天窗射近来的阳光做为照明来阅读书本。
  稚气的动作以及阅读文章时的天真面容,看起来就跟一般小孩没两样,然而手上的书本并非图书或者漫画,而是以德文撰写而成的公共卫生学术论文集。
  这不像是外面看年仅十一、二岁的少女会读的书,然而她却不觉得很艰涩困难,泰然自若的品位文章,咀嚼知识。偶尔拿起摆在一旁的笔记本,以流畅的笔记陆续记下重点或注解的模样相当专业。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是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高难度动作。
  终于,翻到事先夹进的签条所在的书页,读了几分钟。
  “铛————”一阵洪亮又钝重的钟声响起,足以摇撼整座馆邸。
  “……正好念完了,嘿咻!”
  少女啪嗒一声阂上论文集,摆在四脚架顶端,然后以漂亮的动作一跃而下。
  着地之际,再次传来“铛————”的钟声。那是“天道宫”唯一报时的时钟。这座时钟位在宫殿外围路上,一座坍塌的桥边,据说是威尔艾米娜从外面世界的不明建筑物所拆下来重新组合的。
  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指着少女每天十点的下课时间。
  不过,是晚上十点。
  从窗口洒进的阳光仍然很强。然而,即使在少女吃过晚饭之后,阳光没有丝毫地西斜。这座“天道宫”没有夜晚,太阳总是停留在同一位置。
  “嗯——!!”
  少女用力伸展全身,将专心读书时所累积的身体僵硬感一举抒发出去。在既舒畅又疲惫的放松时候,快步走出书房。
  穿越常书的明亮走廊,轻盈地走下玄关大厅的阶梯,顺便上个洗手间,笔直走向贯穿馆邸正中央的走廊深处。
  位于尽头深处连阳光也显得稀薄的地方,有一道以古老的橡木打造而成的大门。
  “嘿咻……”
  稍微费了一些力气,推开左右两边沉重的门扉,眼前呈现出高耸的天花板与长形的纵深空间。
  这是一座两旁并排着巨大圆柱,采取五段拱廊设计的大型神庙。成排的圆柱之间以拱门连接,从地面笔直延伸至天花板的大型拱廊在顶端最高点衔接,接着又从衔接点流向彼此。壮丽的景观宛若石砌的大型隧道一般。
  位于圆柱上方,兼具天花板用途的内壁灰泥上遍布彩色壁画,然而这并非原本建筑风格所具有的宗教色彩。
  全部都是火焰与阴影。
  无数黑影在色彩缤纷、熊熊燃烧又相互融合的火焰之中不停狂舞。有人类的外形,也有截然不同的形状,诡异的黑影、黑影、黑影——
  这些全部都是火雾战士跟“红世使徒”。
  两者互相纠缠扭打、砍杀被砍杀、咬碎被咬碎的模样,全部绘成清一色的黑影。这幅惨烈至极的战争全景画,不可思议地并不会令人感觉不快。鲜活的笔触所描绘的跃动感,以露骨到甚至有些扭曲变形的表现方式,抵消了战斗原有的凄绝惨烈。
  事实上,少女对于这场永无至尽的战争并不感觉可怕。倒是每次瞻仰这座神庙时,总会想像自己总有一天进入修罗之巷的情景,全身不禁热血沸腾。只要仰望这座神庙,一向沉淀在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就会被正面的想法压制抵消。
  (这就是所谓的火雾战士所具备的素质吗……?)
  少女一如往常,在高昂的情绪之下不断质疑思考,同时在两旁成排的圆柱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之中,头顶着环景圆笔直前进。
  位于前方,如果换成教会应该就是祭坛或者主教座所在的神殿尽头处,冷不防开了个狭小的洞口。洞内阴暗,动辄被墙壁挡住,无法轻易看到深处。
  面对没有门扉的入口,把原先的警戒——平时毫不松懈,但不会太过紧张到心力交瘁的“一般警戒状态”,切换成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动员全身神经,探测敌人动静的“战时警戒状态”。
  接下来是通往“天道宫”最深处的曲折长廊。
  那具衣衫褴褛的白骨——也就是少女口中的小白——正在里面等着。不用说,是以攻击者的身份。
  事实上,在这道长廊之外遭到攻击,是为了让少女学习平时保持警戒的特训的一环。
  然而,里面就不一样了。
  少女每天早上醒来,从最深处走出来时,以及现在晚上回去睡觉时,必须经过这道长廊时他一定会出手攻击。而且不像在外头只是牛刀小试般,让少女提高警觉以应付出其不意的攻击那种不痛不痒的做法。
  危险性攀升至“格杀勿论”的等级。
  长期以来,少女曾经在长廊失去意识,受到威尔艾米娜照料;以及身负重伤,数星期饱受痛苦折磨等各种不计其数的体验。
  即使如此,她依旧每天都要经过这里两次。与其他特训一样,这并不具强制力,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养成这种习惯,但对她而言,这就是“一般的日常生活”。
  她明白无论被攻击时或反击时,都要凭借自己的力量。
  在这座“天道宫”——她所认知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帮助她。
  就算怎么撒娇闹脾气,拒绝接受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人回应。
  最重要的是,她非常讨厌寻求援助的那种窝囊感,以及撒娇闹脾气的丑态。
  所以,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自己一直憧憬向往,实现决意的理想。
  (自信、强悍、充满毅力的生存下去。)
  周围对自己的期待与栽培,希望自己达成的目标。
  (——“单单凭借一己的意志,坚毅强韧的生存者是也。——)
  两者重叠成一个名字。


  “火雾战士。”
  与寄宿在自己体内的“红世魔王”,共同歼灭来自异次元世界、滥食人类的“红世使徒”之杀手。在这个世界四处巡逻,为了维护世界平衡而战的超能力者。永远的自信,永远的强悍,抱持着就算赌上自己一切也必须完成的使命之人。
  (——“唔唔!没错……‘那个’就是理想中‘火雾战士’的形象……”——)
  少女并不知道除了这个早已听过无数次的印象之外的其他选择。
  即使知道也不可能做出其他选择,一开始就是为了成为火雾战士而活,而且自己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这一切她都明白。
  (……为了成为“火雾战士”……)
  同时也在学习之中得知,成为火雾战士就不再是人类,永无至尽的战斗之路,以及战斗这件事情本身。
  尽管内心对于这一切怀抱着不安、恐惧、踌躇,却还是充满了坚强、冀望、渴求与决心。
  (……正因为身为“火雾战士”……)
  虽然被洗脑而且选择受限,“即使如此“仍然是自己所选择的生存方式。
  她表示要达成“理想”,象征自己本身在这条路上勇往直前的信心。
  (……努力成为“火雾战士”吧……)
  这名今天也不断踏出步履的少女,并没有名字。
  没有这个必要。
  少女是一个会被培育成未来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之人。
  在这座“天道宫”当中,唯一一个能够受到呼唤的人类。


  位于最尽头,是一个没有采光窗口的半圆形石砌空间。
  但是,并不会感觉黑暗。排列在同心圆上的两排柱子与凹陷的梯形地板正中央,燃烧着一团炽盛火焰。
  竖立的火焰底部看不到任何类似燃料的物体,只摆放着一个银制的空水盘。
  这个水盘名为“凯那”。是一具可以让“红世使徒”不需消耗原本所需的“存在之力”即能停留在这个世界——然而却无法离开水盘,也无法向外施展力量,只能停滞不动——的宝具。这是过去建造这座宫殿的“红世魔王”,为了与共同进行这项工作的人类同志保持沟通所制作的。
  如今,那位“魔王”已经逝去,转由另一名“红世魔王”取而代之,负责坐镇在这座宫殿以及这个闪耀着银色光泽的不动宝座。
  此位魔王正是在“红世”声名远播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他(?)动弹不得、也无法施展力量,就这样在这里度过了数百年,持续等待新任合约人出现。此刻,在象征他自身的火焰面前,那名负责照顾少女的保姆,威尔艾米娜正说明关于安装电视机的情形。
  “……只要藉由以上的手续,将天线等物价设完毕,就可以接受各种电波讯号观赏电视。敬请‘天壤劫火’批准。”
  “那个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宛如远处雷鸣一般浑厚的声音之中,搅杂了略显敷衍了事的语气。
  威尔艾米娜抬起原本落在分量颇厚的手写计划书上面的视线。
  “正如同我数天来所说明的是也。我认为让她观看外面世界实际的活动影像,在火雾战士的养成之际,对于不稳定以及各方面认知上的不协调具有相当的功效是也。”
  她奇怪的强调跟粗鲁的举止,即使面对异次元世界的魔神也丝毫未变。
  亚拉斯特尔应完她经常不按牌理的提议,摇曳着火焰答道:
  “可是,根据你的说明,那个‘电’——”
  间隔了数秒,威尔艾米娜特地从中断的部分加以补充。
  “视机是也。”
  “…………‘那个东西’是这个世界中能够将属于可视听领域事物的所有影像与声音,以及经过他人的解释与筛选的情报,由操作者随意传送的装置对吧。”
  亚拉斯特尔的解释固然正确却有些夸张。
  “你不是相当排斥让未来的火雾战士吸收不必要的知识吗?”
  他省略了“主词”的部分。当他们没有指出明确的对象时,所指的一定是那名具备火雾战士素质的少女。
  “我的方针不是来自‘讨厌’的情绪,而是‘禁止’的实施是也。引进电视机并不成问题,我绝对不会让她看到那些没必要的节目是也。”
  面对保姆坚决的说词(也可以说,只是想独占转台权的宣言吧),亚拉斯特尔勉强发出同意的低吟:
  “唔嗯……的确很听话没错。”
  “关于施工方面,相较起之前的电器用具与上下水道贯通的作业,在技术与程序方面简单太多了。”
  正如这番话所言,威尔艾米娜把各种设备引进这座古老的“天道宫”,并且自行架设,致力于生活环境的现代化。藉由“隐匿的圣堂”所具备的移动物体之力,单独一人便完成了将电线与水管连接到外面世界的设备等等重大工程。可说是能干到几近异常的女子。然而……
  “首先,进行基本工程以便从‘隐匿的圣堂’的效力范围拉出天线——”
  “啊啊,不用说明了,直接进行工程吧。”
  “恕难从命,我负责管理您所指定的领域,所以我有义务想您报告并说明整个运作状况是也。”
  “……”
  她连续花费十天的时间向亚拉斯特尔提出自己所负责的整个“天道宫”的维修管理相关技术方面的说明。由于她的说法完全正确,无法随意予以斥回。
  “首先,在架设天线专用桅杆的时候,我会在底部装设防震装置是也。‘天道宫’的移动相当缓慢,其实也可以不用,不过我认为凡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行是也。我预定之后会提交平面设计图是也。由于范围较小,所以这个防震装置只安装了四座阻尼器——”
  亚拉斯特尔也因此在不知不觉间习以为常,可以大致理解这方面的说明。例如在馆邸墙面修缮时,也花了半天时间聆听关于钻孔机的打洞作业以及灌入环氧树脂等各种说明。堂堂一代魔神“天壤劫火”何以沦落到必须精通作业机器与工程施工呢?
  包括她照料少女的生活起居这点在内,在各方面对她还是感谢居多,也一直给予相当程度的尊重,不过一提及这一点只能乖乖闭嘴。在不同于原先目标的想法之下,亚拉斯特尔殷切期盼着少女成为火雾战士的那一天来临。
  (……回想起来……)
  一边从火焰之中眺望着雕刻在自己周围的梯形纵面的历法——凯撒历与其修正表,修正表是少女所刻的——亚拉斯特尔开口说道:
  “差不多……“
  “阻尼器以钢筋或铅——怎么了?‘天壤之火’。”
  “整整十二年了吧?”
  视线在半空游移,细数年月之后,威尔艾米娜答道:
  “……的确没错是也。”
  “不知不觉,也习惯你这身打扮了。”
  亚拉斯特尔的语气蕴涵些许笑意。
  威尔艾米娜以一板一眼的态度答道:
  “边看边学的是也,不过实际穿上以后,立刻明白这是机能性相当强的服装是也。”
  据说照顾自己的保姆就是这身打扮,所以自从照顾少女以来,她也不自觉地有样学样穿起这种款式的服装。
  亚拉斯特尔相当清楚其中的理由。他针对这一点询问:
  “呼嗯……那么,如何呢?”
  这个问题欠缺主词,但威尔艾米娜以保姆的身份斩钉截铁表示:
  “非常适任是也。文武双全,对于所学观察敏锐,聪明伶俐不读死书,勤勉好学不容许自己怠惰……此外最难能可贵的是,罕见的强烈自尊心以及竞争本能是也。完全不需要拿过去的实例做比较,堪称优异杰出的旷世奇才是也。”
  “呼嗯……没想到并非经由严格筛选、而是一时心软捡来的弃婴会有如此表现……”
  数百年前,“天壤劫火”在一场战役之中失去了合约人,于是开始找寻并非一心复仇的“一般火雾战士”,而是只为使命而生的“纯粹火雾战士”,那种以本质而言充满矛盾的存在。
  他与同志们为了完成“那个目标”,不断收容从这个世界脱离,即将完全消失的孩子们加以锻炼,有时很多人,有时只有一人。
  在这座“天道宫”当中,不计其数的孩子——有时还包括其他的人——为了候补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遗缺,接受着如同少女现在所接受的严苛特训。
  然而,经过不断的错误尝试之后,他们所期待的“为存在而存在之人”——不是人类而是以火雾战士身份生存之人——一直无法顺利诞生。
  培育的人材之中,力量过人者一味依赖力量、头脑聪明者一味挥霍智慧、具备才能者只以个人好恶待人处事、不具才能者一心努力却不反省结果、理解使命意义者感到胆怯、无法理解者心生抗拒,最糟的状况是毫不节制的索求温情与放纵。
  自己的理想只是天马行空吗?自己的努力全是徒劳无功吗?渐渐地陷入晦暗的情绪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婴儿出现在他们面前。
  “发生的不幸事件是偶然,我会在路上遇见也是偶然,除了这座‘天道宫’以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也是偶然。”
  威尔艾米娜脑海浮现当天那个时候的凄惨画面。
  “然而,在这里发挥火雾战士的素质乃为必然是也,没有我的救助肯定必死无疑,藉由我的救助才得以发挥伟大的才能……不,是自己将自己引导至可以贡献所能的场所。”
  她仅仅挺起胸脯,自豪地谈论自己所发掘的少女。
  亚拉斯特尔也没有异议。面对他的特训,少女将自身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宛如,少女自己打从一开始便抱着这个目的一般。
  “假如生在人世,其存在不知会在时空之中占有多么庞大的分量,然而却受到原本理应生存其中的世间环境影响而遭到驱逐之人吗……或许正因为是我们‘红世使徒’才有办法收容她吧。”
  “完全正确是也。那正是最适合成为火雾战士的‘崇高之人’,我们所期盼的‘为存在而存在之人’是也……不过……”
  无懈可击的回答又加上一句奇怪的语尾。
  亚拉斯特尔语气保持平静地询问:
  “有什么不满之处吗?”
  “您不可能没有发觉是也。”
  “……”
  “偶然之间会感觉得到是也,也就是‘看着我们却不让我们我们看见的模样’。感觉得到她没有完全信赖我们,对我们有所隐瞒。内心深处有一个绝对不让我们看见,也不能让我们看见的事物。”
  “……说的也是……不过,在这方面‘我们也一样’。”
  亚拉斯特尔语气沉重地答道,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情绪。
  “是的。”
  相同的心情也在威尔艾米娜无表情的脸庞下回荡着。
  他们所抱持的心情,是因为疼爱少女所产生的悲伤。
  或许他们就要失去这个寄予了莫大期望,几乎可说是完美无缺的火雾战士候选人也说不定。他们了解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又是不知第几百次的徒劳无功也说不定。
  悲伤的感受并非来自己这种肤浅的不安。
  一手训练拉拔长大的少女或许无法达成他们的期望。*了全副心力即将栽培成功的少女对他们有所隐瞒。
  悲伤的感受也不是来自这种单纯的情绪。
  他们希望少女按照他们的期望,成为理想中的火雾战士。所以不给予除此之外的价值观,也不传授除此之外的必要知识。只是不断强调努力充实自我,实现“炎发灼眼的杀手”这个目标的生存方式(少女也表现得相当出色,不过这一点“另当别论”)。
  然而,他们是真心关爱着少女。
  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使命的工具,也不曾将她视为实验的对象。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到头来少女会心生抗拒与不谅解而导致无法挽回的局面。
  而是明白,爱正是力量最为强大的锁链。
  这条最强的锁链现在甚至把他们自己也牢牢缠住。
  因此,藉由爱将少女绑缚至无法逃避的命运跟前。
  “利用爱。”
  即使明白这是一种残酷又扭曲的心态,然而同样怀抱在心中的志愿与理想却不曾因此产生一丝的阴霾。无论发生任何事,不管做何想法,绝对没有停手的念头。
  促成这种行为的动机不是别的,就是爱。
  没有比这一点更令人悲伤的了。
  无论少女隐瞒了什么,促使她前进的道路不会改变。无论他们自己隐瞒了什么,迫使少女继续前进的做法也不会改变。彼此之间共同捆绑在相同的命运之上。
  那就是最强的锁链,爱。
  没有比这一点更令人悲伤了。
  “我回来了。”
  两人的沉默被一个嘹亮的声音打断。
  少女从长廊的出口走了进来。
  威尔艾米娜弯腰行礼,退开数步让出一条路来。亚拉斯特尔以威严与风范去除内心情绪的残渣,同时简短答道:
  “唔嗯。”
  威尔艾米娜等着少女走下楼梯地板,来到亚拉斯特尔面前站定之后,开口询问:
  “今天是哪个地方是也。”
  少女面露不悦,仍然明确回答:
  “右侧腹。”
  与白骨·小白决斗之际,被打中那个部位而败北。不过即使如此,相较起过去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至少不需要担心是不是在长廊之中受了重伤而倒地不起。
  “治疗……”
  “不需要,我引诱对方踢腿的轨道直接撞击柱子,只是稍微擦到而已。”
  “总之先确认看看是也。”
  听到这个一如往常的回应,少女哼了一声,解开旗袍前面的扣襻。“咚”的一声,旗袍顺势落下,露出一身内衣。
  威尔艾米娜如同检查机器一般不假思索地执起少女的右臂,隔着薄薄的布料确认有无内出血或跌打损伤。外表看不出来,于是以手指戳戳看。
  “呀!?”
  少女忍不住大叫出声接着跳开,威尔艾米娜追根究底地质问:
  “真的很痛对不对?”
  “你……你突然摸那里,当然会吓一跳啊!”
  面对少女满脸通红大吼大叫的凶暴态度,仍然一脸满不在乎。
  “那么,暂时判定不需要治疗是也,等到明天如果觉得会痛的话,再向我报告。”
  “我说不要紧啦。”
  气得脸上泛起红晕,少女动作利落地脱掉右脚的战斗靴。
  厚重的战斗靴画出一道低抛物线,“咚”的一声准确命中过度保护的保姆头部。
  “——啊唔?”
  接下来左脚的靴子从正上方朝着头顶,“咚”的一声打中身体倾斜的她。
  “噢啊唔?”
  这次是丢出去袜子、小可爱,最后是短裤,全部精准命中重心不稳的她。少女现在一丝不挂。
  “没有礼貌是也。”
  威尔艾米娜脱口而出的不是少女把衣物丢到她身上的抗议,而是训斥她把衣服随便乱扔,同时捡拾散落一地的衣物,收进一旁的篮子。
  “下次会注意。”
  随口答完,少女把头撇向一边。
  朝着少女白皙柔软的背部,威尔艾米娜鞠躬行礼。
  “那么,请好好休息,晚安。”
  虽然语气透出一死不愉快,少女也坦率答道:
  “……晚安。”
  威尔艾米娜没有抬头、直接拿起篮子,快速转换方向走出最深处。
  “咧——”少女吐出小舌,带着“笑容”目送一板一眼的管家离开。
  这时,威尔艾米娜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一脸诧异望着她的少女耳际传来她的说话声:
  “时间还十分充足是也。”
  语毕,她再次踏出步履,这次完全小时在长廊之中。
  少女侧着头,接下来抬眼望向亚拉斯特尔的火焰……蓦地,从摇曳之中感受到他内心的余波荡漾,于是开口询问:
  “你们在谈什么教人难过的事吗?”
  “……不。”
  亚拉斯特尔简短回应已经成长到足以察觉自己情感起伏的少女。
  (……成长速度十分惊人,正是最适合成为我的火雾战士之人……然而,正因为如此,我……)
  思索的同时,将希望寄托在仰望着自己的少女那份稚嫩之上。
  (不,威尔艾米娜说的没错,时间还很充足……只要等待她长大[x],敞开心房的那天来临……届时我们也会……)
  少女感到他的内心的波动,心中却浮现另一股不太一样的悲伤。
  (时间还很充足?这句话是在感叹我表现得不好吗?)
  感受到一直支持她“成为自己”这个行动的两人内心深处不安的情绪,少女倏地转为胆怯。柔软的指尖试探性地伸向炽红火焰。
  “我会继续努力的。”
  亚拉斯特尔讶异于少女意想不到的误解,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处在不能说出实情的焦虑以及少女的悲伤所带来的不安之中,思索着如何回应,最后……
  “很好。”
  仅仅说出这句话。
  感受到语气之中隐含一种笨拙的安慰,缓缓的、轻轻的……少女笑了,她笑着走入猛烈的炽红,象征亚拉斯特尔自身的火焰之中。发丝没有飘动、也没有受到灼伤。只见身体渐渐浮上火焰中心。
  她卷起身子,抱住膝盖,闭上双眼。
  火焰净化全身的舒畅感、“天壤劫火”盘旋狂猛的强大力感、以及处在温暖情绪之中飘飘然的安全感,全都充满在少女的胸口。
  接下来,从襁褓时期便一直持续的,就寝之前的特训“驭火修炼”开始了。
  少女感应着亚拉斯特尔在火焰之中活动的气息,力量的集中与流动。虽然无人教导并向她解说过自在法,她却逐渐培养出对于力量流动的感应力。相较起知识与战斗技巧,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正是成为火雾战士的能力特训。
  将自己的意识集中在亚拉斯特尔凝聚力量之处……
  让彼此锁定的地点同步,力量犹如火花炸裂一般迸散……
  追循力量的流动一同前进,趁着停止之际加以捕捉……
  庞大力量冷不防出现之际,识破其源头所在位置……
  面对暴风般的混乱形势,找出一线生机,突破重围……
  一直不断、一直不断、在力量的旋涡之中旋转、舞动……
  少女爱极了每天晚上进行的这个特训。藉此得以接触事物存在的根源,“自在活动的景象令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与美好。像是飞翔又似泅水,意识在无限宽广的空间与流动之中探索前进。
  只是,今天她一直沉默不语。
  平常在进行“驭火修炼”之际,少女总会开心地跟亚拉斯特尔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者反过来要求他说说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的故事,现在则是默不作声。
  专心一致地,让意识在火焰之中翱翔。
  接下来不知不觉间,一如往常那般,在火焰的拥抱之下坠入安详的梦乡。


  翌晨,话虽如此其实光景完全没有改变的最深处。
  “铛————”大时钟的钟声传至圣堂,少女睁开双眼。早上六点的一声钟声,是起床的信号。从炽红的火焰之中,眺望着与昨晚进入之际一模一样,被火光照得灿烂耀眼的梯形地板与两道廊柱。
  少女每次一醒来,心情又完全不同。
  (我希望让亚拉斯特尔赶快离开这里,一起飞向外面宽广辽阔的世界。)
  当然威尔艾米娜也要一起。
  (在外面的世界,继续教导更多我一无所知的事物。)
  可以的话,也要带着小白。
  (希望让他摆脱只以打倒我为目标的生活。)
  能够达成这一切心愿的唯一方法就是……
  (没错,成为火雾战士……)
  少女松开环抱双膝的手臂,伸展卷曲的身体,从火焰当中浮现。
  “早安,亚拉斯特尔。”
  “唔嗯。”
  面带微笑彼此问候之后,少女从不知何时摆在火焰前方的竹笼当中,取出今天的衣服……一滩开来,注意到衣服的款式,立刻鼓起双颊。
  “真是!”
  又是不受少女青睐的中式旗袍。
  只是,颜色与图案都不一样,长裙摆也改短了。
  (看来是买了好几件图案不同的,在全部穿过一遍之前是不打算变更了。)
  裙摆之所以改短,一定是根据昨天的意见临时修改的。整体看上去,修改的部分没有任何不协调感。那位保姆在这方面也是很拿手的。
  (可是……)
  改短的裙摆变得太短,有点不好意思。动作太大的话,内裤会被看到。希望已经买来的旗袍最好不要全部改得这么短,担心的同时也决定忍耐一下,今天就穿这件。最后,以穿惯的战斗靴重重踩向地板……
  “我走了。”
  “唔嗯。”
  简短留下这句话,少女今天一如往常,走向准备与白骨一决胜负的昏暗长廊。


  即便清晨也依然强烈的阳光,照进位在“天道宫”馆邸中央位置的偌大餐厅。
  “今天也要出门吗?”
  坐在铺有眩目白色桌布的餐桌前,面对热腾腾的茶泡饭,少女放下筷子问道。眼中闪烁着对于外界的好奇。同时手边拉住并调整由于探出身子而翻起的旗袍过短裙摆。
  这也是对威尔艾米娜修改的衣服拐弯抹角的抗议,只见她对少女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一脸泰然自若的模样。
  “是的,要前往订购电视机施工所需的设备是也。”
  说着,她“咚”地一声将装有炖肉的容器摆在桌上。举止仍然是十分粗鲁,完全不像伺候人用餐。
  “电视机……就是影像与声音的接受装置对吧,会很花时间吗?”
  少女的左上臂缠着绷带。今天早上通过长廊之际,遭到白骨的袭击。虽然是轻微的撞伤,为了谨慎起见,威尔艾米娜还是为她贴上了酸痛药布。
  “预计返回时间,早一点的话是在傍晚,午餐我已经准备好摆在微波炉当中是也。”
  “嗯,我知道了。”
  少女点头,并接过装有炖肉的餐盘。眼前的长形餐桌只放着她们两人份的餐具。其它只剩下摆在中央具有煮沸功能的水壶与银制烛台。
  与其它事物一样,少女并没有见过除此之外的景象,所以丝毫不感到冷清。最重要的是……
  “威尔艾米娜,呃……”
  “请不用担心是也。”
  明白这句回复所代表的意思是:“我会连同明天的菠萝面包一起买回来(是也)。”之后,少女的脸上浮现灿烂笑容,威尔艾米娜也微微眯细双眼盯着她的表情。
  这个时候,“叮”地一声,摆在餐桌旁的手推餐车上的微波炉响了。
  威尔艾米娜再次恢复原来的面无表情,刚刚的变化似乎只是错觉罢了。她套着隔热手套从微波炉当中端出自己的炖肉,一样是调理餐包。直接戴着隔热手套将盘状包装的封膜用力撕开,把内容物倒进自己的餐盘当中。
  无论是少女的茶泡饭,还是这道炖肉,全是不需要经过料理的食物……应该说,甚至连茶泡饭的米,所有的一切都是调理食品。
  这些食物恐怕连精致的餐具也欲哭无泪,然而事实上,这位在工作方面一向超出保姆范畴的杰出女性,惟独对于料理完全一窍不通。不过,当事人比任何人更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尽可能节省这道手续。
  她的拿手好菜是豆腐锅跟沙拉,从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其手艺如何。这也是将电器用品引进“天道宫”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所以到现在仍然处于在餐桌上开罐头随手打开水果或调味料罐头的状态(也因此少女一直无法领悟料理这种行为的概念)。
  此外,她从外头世界带回来的大批行李动中有绝大部分是调理食品。每次帮少女购买菠萝面包,或许也是出于“不擅厨艺的自己能够藉此满足少女的胃口”那股喜悦的缘故吧。不过发现少女非常喜爱甜食的她,每次外出采购总是只买一个回来。
  “那么,继续做昨天的功课,等阅读完毕就立刻进行测验。对于内容如有任何不了解的部分,可以提出申请以便索取所需的相关资料。”
  “知道了,不过目前没有。”
  这就是完全一如往常,每日清晨的光景。
  再也不会出现的,每日清晨。


  一个看来沉重的身躯左右摇摆、铿锵作响地走在路上。
  那是一名身穿日本古代铠甲,体格魁梧壮硕的武士。
  甲胄的形式比战国时代来得老旧一些。兜鍪是附有新月形额饰的铁制兜鍪,肩部戴着名为“大袖”的平板护肩,身体受到名为“胴丸”的实战型铠甲保护,腿部被名为“臆病板”从前后完全覆盖的护腿包住。
  这名铠甲武士乍看之下是全副武装,实际上缺了好几项配件。
  首先没有弓箭。
  也没有插在腰际的短刀。
  没有理应佩带在左腰的刀鞘。
  只有……
  松垮垮地垂挂在右手的,一把白刃武士大刀。
  没有累赘的装饰,造型简单朴实,优美曲线之中散发出杀伐银光的细长厚实刀身。整把刀散发出单是凝视就几乎要整个被吸引进去,诱惑着人们将肉体奉献给刀刃,坚硬又甜美的战栗迷醉。
  如此充满危险气息的铠甲武士正走在大马路上。
  一群高声谈论当红电影感想的学生们、把饮料罐当成足球踢着玩的孩子们、彼此分享着冰淇淋的老夫妇、口中挂着退流行的甜言蜜语,弯下身躯沿路搭讪的男子……没有人注意到他正从旁擦肩而过。
  他也完全没有反应。
  因为原本就没有表情。
  兜鍪的帽檐之下,只有缺了一只眼睛的鬼面具。而空洞的眼底没有瞳孔,只有闪烁不止的淡蓝色光芒。
  倏地,他突然停下脚步。牙齿咬合的口中,低低发出充满渴望的声音:
  “——强者——”
  每当这低沉嘶哑的声音发出之际,来自异次元世界专门啃食人类的“红世使徒”……
  “——强者——”
  以及维护世界平衡的歼灭杀手·火雾战士……
  “——强者——”
  均惨遭砍杀消灭,无一幸免。
  铠甲武士在过于数百年来,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行动。化为武士大刀刀下的露水,成为斩击饵食之人不计其数。“凡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对他心生畏惧,并且以有史以来最骇人听闻的“密斯提斯”,抑或是怪物火炬,又或是仇视“红世”之人等等名号来称呼他。
  其真正的刀铭……严禁脱口而出的真正刀铭,来自身为锻造之神又是四处吃人的恶鬼,乃为日本神祗之一。
  也就是,“天目一个”。
  现在,他再次迈开步履。
  寻求另一场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者的战斗。
  这个世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四处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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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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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雾战士陷入回忆。
  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一身黑衣飘扬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到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由我跟亚拉斯特尔来处理。”
  脚下踩着的尸骸不断化为火粉消散而去,女子手持炽红巨剑与护盾摇头说道:
  “接下来准备前往的目的地,一起行动是毫无意义的……你应该很清楚才对,真不像你的作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干涉别人的行动了?既然左右双翼已经断了……那家伙也到此为止了。”
  屹立在隆隆作响的大地,带领着一群炽红军团的女子作势耸肩:
  “呵呵,不错嘛。虽然我的口气总是不太和善,但他绝对会守诺言,况且,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那个家伙……对吧?”
  面对直逼而来的毁灭,炎发飘扬的女子笑了:
  “什么?你吗?真不像你的作风…………说的也是,你一定要帮这个对别人向来十分严苛,其实内心温柔到不行的可爱大魔神找到新的火雾战士哦!”
  迈开步履的同时,灼眼熠熠闪亮的女子笑得更加坚定:
  “这个人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受到挫折,并且轻言放弃的。你一定要帮这个好男人找到一个门当户对,完美无缺的火雾战士,这是抛弃男人前去赴死的女人……最后的遗愿。”
  然后,这名女子——“炎发灼眼的杀手”……
  “没有任何人比你们这群战友更值得信任的了、让我可以放心依赖你们。再见了,威尔艾米娜、蒂雅玛特。这段日子谢谢你们……祝福你们拥有天下无敌的幸运!”

  她就这样沉浸在名字受到呼唤的回忆之中,从“天道宫”走向外面的世界


第二章 “红世使徒”

站在那里眺望,在烟雾弥漫的微光中,底下的街道隐约可见。
  那里位于山腰路旁,一座毁败萧条的荞麦面店停车场。
  角落停放着一辆机车,在这空旷宽广的空间中反而更加突显悲凉之感。那辆中型机车在后座以网子系住行李,风尘仆仆之中研磨而成的微妙色泽以及无微不至的保养状态,可以感觉得出非比寻常的岁月痕迹与行驶距离。
  “——啊啊,对了,派一名巡逻士过来就行了。应该正好就在附近才对……什么?这阵子没有是什么意思?在支援区域内停留期间你们必须接受求援,这是组织的规定吧。不管现在派谁来,我都不会抱怨啦。”
  机车骑士目前正在荞麦面店前方,焦急地拨打公用电话。
  “……根本没有使用力量,为了预防万一。会合时间……就这么决定吧。还有,提醒对方别忘了隐藏气息,巡逻士大多都是战斗白痴,只会对我们的秘密行动碍手碍脚……本来就是这样没错啊!”
  男子身穿连身机车防摔衣,头戴全罩式安全帽。十足的机车其实风貌,然而这个画面却有着些微的不协调感。
  男子一直戴着安全帽说话。
  而且安全帽镜片的正面画了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下缘裁切成锯齿般的奇怪形状。
  “我先追踪看看再报告结果,好啦,我要挂断咯……啧!知道啦!”
  男子大吼,同时摔上话筒挂断电话。声音与表情透露出焦虑之色。
  “去!‘切勿专断独行’?居然用这种口气跟侦搜猎兵说话!?狗眼看人低!”
  男子不屑地啐道,一边摇晃着小腿,吊儿郎当地走回机车旁。他的腰际依在油箱,抓起垂挂在胸前以绳索系着的物体,举至眼前。
  那是一把闪耀着金色光泽的钥匙。
  一名美女把这个亲手交给他,表示要代替勋章……拥有不同于常人形貌的绝艳美女身影,让男子的内心燃起热情。
  (——“这是第十个人了,你做得很好,维奈。”——)
  那美丽动人的倩影。
  (——“如果其他侦搜猎兵也能像你一样肯拼实干就好了。”——)
  只属于他的女神。
  (——“盟主纵情游乐嬉戏,巫女终日聆听天音,将军忙于不务正业迟迟不归,只有参谋日以继夜劳碌奔波,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美妙的天籁。
  (——“‘琉眼’维奈啊,请你帮助我吧。将那群与同胞为敌的愚昧之人,以及甘愿沦为歼灭工具的杀手,全数杀个片甲不留吧!”——)
  这名男子……身为“红世使徒”的“琉眼”维奈,痴迷地眯细“画在安全帽镜片的双眼”。“呼”地一声吐露的叹息,化为淡紫色火粉从安全帽下方散逸而出。
  “贝露佩欧露大人……请您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就可以立下前所未有的大功……”
  这时,一辆隆隆作响的油罐车突如其来的从他面前驶过。乌黑的废气沾染上金色钥匙。
  “——!”
  美梦被迫中断,维奈一跃而起。同时,安全帽镜片上的双眼霎时变成一只瞠得偌大的眼睛。
  蓦地,油罐车没来得及转向,便以惊人的速度冲破护栏,扫倒斜坡的树木,接着整车翻覆,引发一阵大爆炸。
  “献给您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功……”
  自言自语的维奈已经把油罐车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他再次握紧钥匙藏回怀里,收起机车的脚架,迅速抬腿跨坐上去。安全帽镜片描绘的双眼不自觉勾出充满笑意的形状。
  机车背对着山谷冒出的黑烟扬长而去。
  从迎风奔驰的身影之中,断断续续发出听似愉悦又像焦躁的声音。
  “……那个‘天道宫’……找出杀害同胞的凶手主谋所藏匿的位置……然后我要亲手镇压……!”


  (小白今天应该也会来吧……?)
  是必须随时备战不能松懈的对象?还是充当消磨时间的对象?
  少女觉得每逢威尔艾米娜出门时,他在长廊之外的袭击几率便会提高/虽然昨天才刚遭遇攻击,但对方当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手下留情。
  在菩提树下午休的少女一面滴水不漏地保持警戒,一面抱着玩动脑游戏的心态检讨因应对策。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蹙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而是一如昨天那般,在凉风之中依树干而坐,在水与绿意的气味包围之下放松心情。
  漫不经心的视线前端,只见万里无云的蓝天、常画的太阳、矗立的馆邸、神庙与井然有序的庭园,永远保持相同的模样。悠闲地眺望着这些一成不变的景色,反而在少女的心中深深烙印下曾经度过的光阴。
  即使对白骨的袭击处于备战状态,在这样的地方仍觉得心情非常好。
  就这样,正当目光与叶缝间稀疏的阳光嬉戏之际,手边突然碰触到干枯树枝,于是心想:
  (使用武器,嗯!)
  这个方法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注意到。曾经有段时期还专心研究使用技巧,多方尝试过。这次试着不抱持太大希望,再次考量这个方案。
  (记得在之前……)
  解开相关藏书的书绳,找出单凭自己纤细手臂的力量也能够挥舞的目标物,从陈列在馆邸各处的武器当中挑选相同的类型。负责管理这些武器的威尔艾米娜也——只要是与战斗有关的部分她都保持一贯的态度——尽可能让少女随心所欲去尝试。
  当时挑选的是一把细剑,以突刺为主要着眼点所制作的武器。她花费一段时间自我特训以便灵活运用这项武器,后来总算可以配合上自己的“杀气”(自己取名的,意思是指与敌人战斗之际所感受到的气息与力量的流动)。此外为了预防出其不意的偷袭,她还想办法学习攻其不备的技巧。
  只是到最后,令人极其不悦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放弃这一连串的行动计划。
  实力的差距过于悬殊,岂是一把武器就能挽回。
  无论是长廊内的战斗,还是外面的偷袭,手持武器反而容易把注意力放在攻击上,而疏忽了防御,到头来受的伤反而比以前来得更重,被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演变成本末倒置的结果。
  “足以运用武器的本领吗?”
  一面倒的挫败,让她甚至感觉连白骨也如此谆谆教诲。
  (其实,那次的经验并不是白费力气。)
  在这之前,她只懂得掌握自己全身范围的“杀气”意象流动,一旦取得武器以后,就算实际上手无寸铁,也会开始思索并体会持有武器之际的状况。如同学习使用工具的原始人一般,已经抓住了“也能将自己以外的事物运用在战斗当中”的这种感觉。
  (不过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恐怕,还没有办法获胜吧。)
  不是别的,正是这种敏锐的感觉让她清楚感受到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即使明白对方的能力原本就超乎一般人之上,却从来不曾灰心丧志或者心生放弃的念头。接纳眼前的事实,把对于自己的愤怒与懊悔,转换成迎接下一次挑战的力量。不断历经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少女天真地想像着,总算好不容易抵达目标的自己跟一行人大显身手的模样。
  体内寄宿着亚拉斯特尔,成为火雾战士的自己离开“天道宫”,一面保护着她导览外面世界的威尔艾米娜,同时与小白一起对抗“红世使徒”……
  在脑海中描绘着不知何时才能成真的未来景象,少女轻笑起来。
  (嗯,没错,为了这个目标……)
  最重要的就是逐渐缩短彼此的差距。
  (有没有什么可以使用的武器?要是使用其他工具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能不能让对方大吃一惊,对我刮目相看呢?)
  少女突然变得雀跃不已,双手抱住胸前,露出一副活像是准备恶作剧的顽童表情,开始尽情发挥想象力。
  从“隐匿的圣堂”送出的凉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汗毛感受到风的触摸,少女用力擦拭脸颊。
  擦拭的手背染上一片鲜红。
  “……”
  不是鲜血,是午餐的意大利面肉酱。看来是沾到脸颊却一直没有发觉。
  威尔艾米娜所煮的意大利面,是把干燥的意大利面丢进煮沸的锅中水煮之后就算大功告成,手艺可说是豪迈爽快又乱七八糟,根本难吃得要命。冷却之后再放进微波炉重新加热的话更是惨不忍睹。由于肉酱是罐头食品,藉由这个品管一致的口味加以中和,总算是稍微挽回了一些颓势。
  不知为何,少女一直定睛凝视鲜红的手背。
  “!”
  半晌,沾着肉酱的脸颊浮现得意的微笑。


  这几年来,“天道宫”一直盘旋在日本这个国家的上空。
  这是基于亚拉斯特尔的意思,理由方面以广义来说是尽可能不希望接近欧洲,狭义来说是因为这个岛国是少女的故乡。
  威尔艾米娜并未强行要求或建议亚拉斯特尔以这个国家作为固定盘旋地点。只是在报告少女生活状况的期间,自然而然演变成如此。不知是否出自于这层顾虑,“天道宫”之内的日常对话向来以少女的母国语言也就是日语为主。
  此外,威尔艾米娜站在个人立场,认为日本是调理食品的宝库,因此给予这个国家相当高的评价。
  (最重要的是,菠萝面包只有在这个国家才买得到。)
  她走在人群之中,脑海里描绘少女的笑容,表面上则不动声色。由于周围的人们自动让路,所以即使背着特大行李,一路上也畅通无阻。
  当然她本人完全没有察觉到,由于她“一身旧式女仆的打扮,满不在乎地扛着小山般的行李走在路上”,人们才会纷纷回避。
  蓦地……
  “自在法。”
  除了独自走在人群中而辟出一个空间的她之外,某处传来一个比她来得更为粗鲁的声音。那是一个敏锐而且深沉的女性声音,只是不见踪影。
  “确认过,不过气息非常薄弱是也。”
  “须警戒。”
  声音再次响起。
  “这几年,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今天也跟之前一样,尚未锁定我们的坐标,如此判断比较妥当。况且,贸然采取行动,反而会导致对方察觉我们的行踪是也。”
  她边走,口中边嘟囔着没头没尾的自言自语,更是让周围的人们避之唯恐不及。
  “大意不得。”
  “……我明白。不过,再优秀的自在师也不可能察觉到‘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是也。”
  声音没有回应,威尔艾米娜也闭口保持沉默。
  她们缓缓地前进。


  那是一个诡异的光景。
  白画的浅白与夕日的昏暗相混合的天空之下,林立的大楼之间出现鲜花。花朵的出现并不值得奇怪,因为这里是规模虽小却经过悉心照料的空中花园。
  昂然挺立的鲜艳红百色郁金香与惹人怜爱的大片粉红色雏菊,在风中摇曳生姿。长在盆边的蒲公英也留着并未拔除,从这一点可以感受到这座花园管理人温和善良的心性。
  最奇怪的是,有一辆机车。
  这座空中花园并没有任何车辆进出口,正中央却停放着一辆引擎断续隆隆作响的机车。跨坐在其上的,是一名身穿机车防摔衣,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的男子。
  (——来了!!)
  这名男子,“琉眼”维奈的安全帽镜片上,占满整个面积的偌大独眼喜孜孜地弯起。
  (火雾战士……是“他们”!)
  正是他们,也就是来自这个世界“所无法到达的另一端的邻居”,“红世使徒”的天敌。
  那些思想落伍的“魔王”与其容器,仅仅出于不实的推测,便打着“破坏世界平衡将酿成灾祸”的旗号,四处残杀同胞。
  这股气息是他花费数年时间所追踪的气息之一,目前正出现在原先预测的场所。
  (很好……位置也在可能误差范围之内……)
  维奈是擅长运用探测、搜索方面力量的“使徒”。不仅拥有异常敏锐的感应力,也具备了将自己的感应力传染给他人的特殊能力。
  如同传染病一样,他将自己的感应力传染给他人使之扩散。感染者成为他的感觉器官,将所在范围之内获得的感应讯息传递给他。不仅是所见所闻,也包括搜寻“使徒”与火雾战士的气息在内的情报。
  藉由这项能力,他可以在一般情况之下不可能办到的广大领域当中搜寻敌人。再加上虽然是自在法,却不会对人类造成直接的影响,其手法是透过他人为媒介以扩充自己的感觉范围,若非极其敏锐的火雾战士,根本无法察觉到搜索动作正在进行的事实。这项能力的确非常适合用来进行侦搜猎兵的工作。
  不过,这项能力的准确程度会随着范围的扩大而逐渐失焦。此外,传染的对象也限定在智能具有一定程度的生物。必须具备人类所分门别类的“哺乳类”程度的智能,否则感觉无法同步。因此,这项能力只能在哺乳类密集之处……也就是人类众多的场所才能使用。
  这项能力乍看之下十分便利,其实多所受限,但是在维奈天生不屈不挠的个性与分析能力加以补强之下, 这项能力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其实,身为侦搜猎兵的他表现出色,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三十多名火雾战士,他自己则歼灭了其中十人。
  从数年前开始,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咯咯,果然没错……果然没错!)
  一名火雾战士忽而消失忽而出现。
  话虽如此,单单这样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现象。事实上,维奈一开始根本不把这个现象放在眼底。在这个世界,与火雾战士狭路相逢或者擦肩而过的情形并不稀奇。
  当初捕捉到的时候,对方所在的位置很远,而且气息又突然间中断,无法继续追踪。他当时只认为,应该是利用自在法隐藏气息的吧。
  感觉不对劲是从第二次开始。
  就在他即将遗忘第一次的接触时,偶然间,具有相同感觉的气息出现在相当接近的距离。只能以“冷不防”来形容出现的方式。而且,正当他准备追踪的当头,这道气息再次跟出现之际一样“冷不防”中断。
  在“琉眼”维奈敏锐的感应力当中,对方的能力不同于寻常“使徒”,其于相当接近的距离完全消失无踪。连干扰的残渣也没留下。即便是以自在法隐藏气息,却连驱动之际的波动也感应不到,这实在太奇怪了。
  (对方居然拥有这种隐藏气息的力量,连我也搜寻不到……)
  对于自己力量的理解程度远超过内心自信的他,对于这个不自然的现象抱持疑问。
  最重要的是,那个疑似火雾战士的对方在第二次接触的时候,“早就已经驱动隐藏气息的自在法”。正因为是维奈又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可以察觉出来。对方的确在自身施加了隐藏气息的自在法。
  既然能够完全隐藏气息,为什么还要驱动效力薄弱的自在法呢?
  意思就是,能够完全隐藏气息的,并不是出于自在法的效力。
  难道是偶然间使用了能够完全隐藏气息的宝具吗?
  不可能,既然拥有这等宝具,自然会经常使用才对。
  那么说来说去,“这种情形应该如何解释”?
  维奈已经有了答案。
  正确说来,是因为他拥有足够的经验与资讯才有办法推测出答案。凌驾于“琉眼”的感应能力,一个无懈可击的隔离空间……不是别的,正好是跟他们根据地相同性质、而且还是一座与他们的根据地成双成对,同时兴建而成的宫殿。
  “天道宫”。
  那座宫殿蛰伏着一位“红世魔王”,凡是向往这个世界的“使徒”都对其极为戒慎恐惧;同时,那里也可能是正在培育对所有“使徒”而言形同梦魔一般的“那个”火雾战士的场所……
  虽然,年轻的维奈只是从传闻当中听过“这件事”罢了。
  (不过,没错,这正是立下大功的机会……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天大功绩……如果能将那名即使与那群“魔王”为敌,在同胞中的地位仍然与众不同的魔神,以及那个火雾战士所造成的妨碍给……)
  从此以后,他随时在这个国家布下“感觉的污染”所形成的巨网,以形容成妄执也不为过的毅力持续捕捉、搜寻、分析气息出现的范围与活动周期的律性。
  采取从整体行动模式大范围逐步搜寻,而不直接追踪出现气息位置的做法,展现出他身为一名侦搜猎兵的精明干练。
  (反正对方有办法消失得无影无踪,发现之后要追踪也是白费力气……既然如此,就必须先行判读对方的行动模式,抢先争取深入虎穴的机会。)
  就这样数年来,随着摸索整体的模式,他更加确信自己追踪的目标就是出入“天道宫”的火雾战士。
  这道气息数年来均出现在相同的场所……具体来说,就是往来于日本这个国家的中央位置,而且不知为何只出现在大都市。
  (外出绑架炎发灼眼的适当人选吗?算了,只要对方主动走出地窖,管他什么原因都好。)
  现在,他刻意将感应的传染扩张成为庞大的圆周,追踪对方的气息。试图将圆心位置锁定在模糊不清却能感应得到的目标物·火雾战士。
  随着圆形的移动,“感应的传染”也不断更换感染者,保持可能范围的圆形。即使气息微弱也不成问题,只要让圆周外围所获得的反应保持一致,便能自然而然形成圆形,圆心就会锁定目标……这种细腻又精密的操控手法,是维奈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学会的。
  (这一切,全是为了贝露佩偶露大人。)
  他一向的惯用手法是隐藏气息,接近目标之后再趁其不备加以偷袭,不过他对这次追踪的目标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交给别人处理就好,其实应该说强迫推销才对。
  他思索着预定计划,同时瞄了一眼手表。
  (时间就快到了……怎么还没来?)
  距离约定的会合时间,只剩不到几分钟了。
  他所属的“使徒”组织[化妆舞会]当中,拥有负责探测各类目标的“侦搜猎兵”,与专门战斗的“巡逻士”这两类兵种。在一般的情况下,会借重巡逻士的协助共同对抗火雾战士,但这次不同。他打算把战斗的任务推卸给巡逻士,先行逃之夭夭,前去寻找“天道宫”的入口。
  那座宫殿藉由天衣无缝的遮蔽手法隐藏气息。而且正由于天衣无缝,火雾战士势必会优先考虑入内躲藏。他所要针对的就是这一点。
  (可恶,动作再不快点,火雾战士的活动时间就要结束了!)
  他不耐烦地以手指敲着机车离合器。
  其实,这个攻击行动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与严密规划之后所下的决定。
  昨天他也一如往常感应到气息,但只有采取监视行动而已。
  然而隔了一天,他锁定监视的火雾战士走出“天道宫”,让他突然改变心意。这几年监视下来,这个情况屡见不鲜,不过当时的维奈尚未练就如何控制感应的圆周。由于现在出现了与平常不同的状况,加上自己也已经可以灵活操控力量。两个因素在内心合而为一,突然间……
  (我可以办得到!)
  内心产生一股“近似坑顶的期待”。他一心倒向悬挂在眼前的伟大功绩。付诸行动的渴求以及其结果所带来的荣耀占据了整个胸口,蠢蠢欲动。让他无法再做其他方面的考量。然而……
  (到底在搞什么鬼……!)
  虽然有临时通知说那名负责支援的巡逻士不来了,如果时间来不及的话一开始也不会请求支援。说来说去,之所以遵循巡逻士于规定的时间呆在规定的地点,理由无它,全因为这是贝露佩欧露在[化妆舞会]订下的规则。一旦违反规则,等于是侮辱了她。眼前的状况,对维奈而言有着两种意义的不悦。
  “可恶,所以我才说那些脑袋只知道战斗的巡逻士——”
  维奈的骂声中断。
  冷不防,原本栖息在周遭大楼与电线的麻雀全部飞起,有数只被烧焦,从电线坠落。
  从尸骸逸出的火粉色泽,是如同生锈的青铜一般阴森诡异的铜绿色。
  (难道是——!)
  维奈思及最恶劣的状况,内心不寒而栗。
  处在和熙阳光之中的空中花园,景色逐渐渗进不协调感。
  阳光碍眼地刺着瞳孔,黑影阴森地沉淀,花朵在不安稳的气息之中摇曳,风似是紧紧纠缠一般抚过体表。
  此时,维奈的正前方,一道细长身影缓缓地向上伸展。
  缀有羽毛的厚重帽子搭配垂挂至地面的披风,“只有如此”而已。不过相对的,这道身影虽然位于阳光之中,却散发出异常惊人的阴沉与晦暗,让观者心生不安与战栗。
  维奈似是低吼般挤出这名诡异“使徒”的名称。
  “……奥尔冈……”
  “像你此等小卒,没有资格直呼我的名讳!”
  帽子之下,披风之内,敞开的空洞,传出阴沉的声音。
  维奈的独眼不悦地扭曲,仍然尽量避免反驳。
  “非常抱歉……‘千征令’大人。”
  声音听起来不情不愿,维奈私下在内心诅咒这一切。
  (开……开什么玩笑,居然是“千征令”!?)
  这名“千征令”奥尔冈在将战斗当成主要任务的巡逻士当中,最擅长残杀与歼灭,堪称是不折不扣的战斗狂……况且他并非一般的“使徒”,而是力量强大的“红世魔王”。
  此人所拥有的并非如同维奈原先策划,先虚晃几招对付火雾战士,使其逃进“天道宫”,如此便可告一段落的那种半调子实力。稍有差池,搞不好火雾战士会立刻遭到包围,当场毙命也说不定。这么一来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更何况,这为“魔王”在[化妆舞会]当中的地位远远超出维奈许多……他的身份令维奈羡慕不已,也就是贝露佩欧露的直属部下。在追杀火雾战士之际,主导权是掌握在负责搜寻与带路的侦搜猎兵手上,然而这个惯例在这名傲慢的“魔王”面前,不知道具有多少意义。
  (为什么偏偏是派这家伙过来……!!)
  战斗力与作战指挥两者均无法如愿掌控的不利状态让维奈心焦如焚。
  “……放肆!”
  突然间,奥尔冈从空洞的身影当中放声大吼。
  “啊?”
  “在我‘千征令’面前,谁准你骑乘交通工具了?”
  “啊,是!”
  维奈连忙熄掉引擎,走下机车。为了避免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继续延烧,他开口询问:
  “您……您人在东亚吗?”
  “只要是我们军师大人亲口下达命令,自然非遵守不可。”
  “……”
  维奈不悦的内心搅杂着深沉的嫉妒,对方的说话方式也让他非常不顺耳。
  (现在还称呼什么“军师”大人!)
  到了近代,[化妆舞会]改组之际,贝露佩欧露将自己的职称由古老的“军师”改为“参谋”。
  盟主与三柱臣(三位一体)(维奈从来没有见过“将军”,而“巫女”只有当时前来这个世界之际接获其命令而已。)的职称与地位维持不变。组织的实质运作只有贝露佩欧露一个人在负责而已,因此没有产生任何异议或疑问。大致说来,算得上是将“使徒”当中愿意加入体制之人及喜爱团体行动之人聚集起来的组织之一[化妆舞会]的领导阶层。
  此外,他们对于不隶属于组织,任意为所欲为的人,也能藉由庞大集团的影响力下达指示。不过,习惯单独行动的人大多——举例来说,就像他在数年前带到“星黎殿”的那对年幼兄妹一样——态度恶劣又狂妄,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乖乖服从。
  这就是所谓的“一种米养百样人”。
  无论如何,维奈对于奥尔冈仍然使用她旧有的职称,夸耀着其元老级部下身份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但他压下这个情绪询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大规模战事呢?”
  “与我方力量相较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也就是前去破坏最近才在这个国家发现的火雾战士的外界宿。”
  所谓的外界宿,是火雾战士之间专门交换情报的共同隐身场所。可说是不同于“使徒”,绝大多数不习惯团体行动的火雾战士会前往聚集的少数地点。“使徒”也在世界各地设有许多相同的据点,发现其位置并加以破坏正是双方的重要使命。
  “我完成这项重要任务之后,回程途中被你叫来。”
  (去!刚刚才说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又改口了?)
  维奈在心里咒骂。
  面对在年资方面属于新加入成员的维奈,奥尔冈话中透出露骨的轻蔑。这名好战份子正是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因此动辄轻视侦搜猎兵的巡逻士的典型实例。不过,既然人都来了,就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才行(当然,他完全不认为他有心协助)。
  “本来可以不用理会你的求援,不过献给军师大人的情报自然是越多越好。我回头想想,再如何琐碎的战斗也不无小补,所以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奥尔冈傲慢的语气听起来等于是在说:“好好感谢我吧”。
  不过身为侦搜猎兵的维奈注意到话中的重点。
  “情报?”
  战斗狂攻击外界宿……火雾战士应该全被歼灭了吧,意思是指任务不只如此吗?
  “你应该也接到了搜寻的命令吧。”
  奥尔冈高姿态的语气首度产生变化。他勉强压抑情绪,也就是摆出一副可以不让人听出低声下气的质问态度。
  维奈偌大的独眼顿时一震。
  “……‘道司’大人的行踪吗?在外界宿探到消息了?”
  “被我歼灭的火雾战士全部坚称不知情。”
  维奈听到那略显不悦的语气,内心窥笑。
  (哼哼,原来贝露佩欧露大人的命令是搜集葛波的相关消息啊……)
  这位“道司”葛波是在贝露佩欧露的授意之下,专门负责联系在东亚各地活动的同胞的“使徒”之一。与奥尔冈同为力量强大的“红世魔王”。
  而他在数个月前突然音讯全无。
  他是[化妆舞会]位于东亚成员中屈指可数的高手,同时也是一名头脑机灵之人,因此贝露佩欧露才会分派他负责联系方面的工作。之所以突然失踪,自然不难想象是遭到火雾战士歼灭的缘故。
  肯定是贝露佩欧露为了查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之下被何人歼灭,才会派遣这个战斗狂前往新发现的外界宿。
  (……然后,因为没有达成目的,所以才来向我乞讨情报吗?丢不丢人呐!)
  维奈针对处处阻碍自己计划一事的报复心态逐渐获得满足,接着心想:
  (不知道能不能利用这一点,诱导这家伙配合我的计划……?)
  目前,被自己的感应网所捕捉到的火雾战士。
  需要情报的战斗狂“千征令”奥尔冈。
  有没有办法串连这两者呢?
  假如没有妥善运用,很有可能被奥尔冈抢走自己花费数年所建立的大功。只是,目前的局面与心态已经是箭在弦上,无法喊停了。
  (算了,管它三七二十一……)
  总之,先攻击火雾战士,视当时状况再随机应变。既然是进出“天道宫”,想必是“天壤劫火”的同移没错,绝对不是端不上台面的三脚猫。或许实力跟奥尔冈等人平分秋色也说不定。自己渔翁得利的机会应该是很大的。
  只经过仅仅数秒的一连串盘算之后,维奈以略显纳闷的语气答道:
  “我也没有接获要我优先搜索……有用情报的命令。”
  “是吗?反正我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
  为什么这个人讲话就是这么讨人厌……维奈拼命忍耐。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不过那个‘道司’竟然败给了区区一介火雾战士,足见对方绝非等闲之辈……你所发现的敌人,至少应该也是属于实力不相上下的高手,有办法能够让我化解白跑一趟的郁闷吧?”
  对于自己力量绝对自信……这是在这个世界横行无忌,为所欲为的“使徒”理所当然的心态。
  (失踪的“道司”应该也是这样吧?)
  维奈暗暗地窥笑。
  “的确很有可能是实力高强的火雾战士……或许,有办法取得关于‘道司’的消息也说不定。”
  语气中试着撒出一点诱饵。
  至于是不是有效,无法从只看得见帽子与披风、漂浮在半空中的奥尔冈空洞的外表判断出来。
  不过,询问火雾战士其实是值得一试且毫无损失的事情。从成立的经过足见他们大多都是复仇者,行动基准来自对于“使徒”的憎恨。因此想当然而,自己歼灭敌人的成绩是值得夸耀、值得宣扬的。
  奥尔冈终于有意助维奈一臂之力。
  “好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歼灭对方。”
  “是,感谢您的协助。”
  维奈以尽可能不要破坏兴致的谨慎语气回应战斗狂。


  维奈与奥尔冈都明白,关于“道司”失踪的其中一个可能性。
  然而,他们并没有提起,甚至不去想起。
  这数百年来,“红世使徒”与火雾战士双方均心知肚明,“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话虽如此,他们也完全没有提高警觉。
  提起那个名字是一项禁忌,想起那个人更是会被斥为荒谬无稽。
  所有的人想法都很乐观。
  他们心想,自己应该不至于遇到吧,如果遇到就完了,不过这不太可能。
  凡是与“红世”有关之人,无不口耳相传这个严重性。
  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去假设遇到之际应该如何反应,如何防范未然。
  没有人会在下雨天为了预防雷击而随身携带避雷针,有人见到漆黑的乌云会表示惊叹却无人感到害怕。即使天际雷声大作,闪电交迸,顶多不要外出就好了,假如遇到急事还是会毫不在乎地出门。
  在自己一旦被雷电击中之前,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漫不经心。
  也不会有人嘲笑这个人的漫不经心。
  只会同情这个人的不幸。
  然而,惨遭雷击的人必死无疑。
  死者就是以倒霉收场。
  他们所明白的关于“道司”失踪的其中一个可能性,就跟这个现象的性质完全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却从来不加以注意,知道灭亡的瞬间来临之前,完全不会察觉自己的不幸……完全就像天灾一样。
  没有人提高警觉,也不会予以防范。
  即便如此,天灾的确存在。
  而且现在,正逐渐接近当中。
  这个天灾,有一个名字。
  听起来如同传说或迷信一般,众人口耳相传的名字就叫做“天目一个”。
  这个人,正逐渐接近当中。


  这个墙壁烤成淡褐色、天花板很高、占地宽敞的地方,勉强算得上是“天道宫”的厨房。
  即便如此,能够发挥其原本机能的,只有位在一隅任意放置的洗碗槽跟餐具驾而已,除此之外的地面与墙壁,全部被堆积如山的干货箱与放有调理餐包的大型冰箱所占据。
  少女从这个让人误以为是便利超商仓库的地方,抱着一个大纸箱走出来,纸箱上写着“番茄酱”。
  (之所以一面倒的失败,主要是因为一直以相同手法应付对方的缘故。)
  少女的表情就像一个准备恶作剧的小孩。小巧的鼻梁与粉嫩的脸颊微微鼓起,满面兴奋之色,不过少女对于四周的戒备也比平常来得更强。
  (在使出招式之前要是被对方先出手,就没有意义了。)
  当然,让对方看清手法也是相当不妙,因为少女从白骨身上学到的战斗铁则正是“出其不意”。
  无论对手是什么样的人,总之在战斗当中绝对不能让对方称心如意。瓦解对方的“杀气”架势,只是藉由不断攻击与应战的方式让身体牢牢记住,在随机应变之中运用力量的“动作测试模式”。
  (不过,还是打不赢。)
  她明白要取胜并非易事。正如同昨天晚上威尔艾米娜对着亚拉斯特尔所说的那番话(她一直误以为是这样),自己的火候仍然不够到家,但她一直希望至少要反击一次,就算是不按牌理出牌。一方面基于以小搏大的心态,一方面也是想让他看看亲手培育的自己的成长。
  (没错,让他看看……我已经进步到这个程度了。)
  大大的恶作剧心态与小小的喜悦让步伐愈发轻盈,少女加快脚步。
  少女完全不讨厌每天早晚给予她痛击的白骨,反而相当喜爱。他(?)透过与亚拉斯特尔和威尔艾米娜完全不同的方式照顾自己,这一点不用外人说明也看得出来。这正是从身体疼痛当中体验到的真实。
  一直以来,无论受到如何严重的伤势,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此外,之所以身负重伤,全是自己防御能力太差所招致的自作自受意外。不过这就是自己的生活与成长模式。这正是她跟从来没有开*谈过的他之间,固然粗枝大叶却充满“关怀之情”所交织而成的结果。
  少女并非逃避严苛、追求安逸之人。她可以冷静看出严苛所带来的收获。因此渐渐地喜欢上藉由行动给予她成果的他。
  她要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有所成长……这是少女的回报,同时也是自身尊严的展示。当然,也不忘享受恶作剧的乐趣。
  (……我要让他大吃一惊,然后再跟他说:“吓到了吧”!……)
  少女的目的地,就是那株最喜欢的菩提树。


  威尔艾米娜走进超级市场做最后的采购,站在面包架面前喃喃自语:
  “……唔、唔。”
  以往只买一个回去,但昨天买的被少女压扁了。她想起当时的表情,不禁低吟起来。
  “唔、唔、唔、唔。”
  不可以太宠她。不不,她很清楚少女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也不能依次做出超乎规范的行为。这种所谓溺爱少女的行为,正足以宠坏少女。
  呃……但是……
  不!不行!
  烦恼不已的她突然想起昨晚亚拉斯特尔所说的话。
  (对了,就快要满十二年了。)
  是不是可以当做送给少女的生日礼物呢?
  当然这个想法不可能说出口。“火雾战士从来不庆生的”。所以说,这个是一时弄错,不小心多买的。对,就这么办吧!
  想着,一边拿起这阵子经常购买的品牌与另一种品牌。因为是不小心买错,所以这是为了演出手忙脚乱的模样所采取的障眼法。绝对不是因为想让少女吃到各种不同的口味。
  不断以反论武装自己的威尔艾米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角弯成了微笑的形状。当然,也没有发现把她当成“背着大批行李,在面包卖场眼角抽搐的女仆”的其他顾客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
  就在她拿着两个面包,准备走向收银台之际……
  “!”
  突然停下脚步。
  “接近当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敏锐深沉的女子声音。
  威尔艾米娜也颔首。
  “受到……已经确认是也。”
  为什么会知道她们的事情,对方是什么人,又会对“天道宫”造成什么影响?这些问题等事后再加以深索。最重要的是,必须针对眼前的突发状况,采取可扩大自身选择范畴的明确对策。这是她对少女谆谆教诲的“某项心得”之一。
  “脱离。”
  “受到,放弃行李,然后脱离是也。”
  谈论完毕,她立刻抛下背上的大批行李。文具用品与全新毛巾、整盒购买的调理餐包全部散落一地。
  “糟了,刚刚把购物明细丢掉了是也。)
  她抱着操劳家务的懊恼,将围裙无裙摆提至膝盖快步奔出。推开四周讶异的人群……应该说视若无睹地穿越而过,来到超级市场前方占地广大的脚踏车停车场。
  “迎敌。”
  随着一个简短的女声,“喀啪”一声粘质的火粉充斥在脚踏车停车场。
  诡异的铜绿色火焰快速划过,留下包围整座脚踏车停车场的半圆形屋顶以及以火线在地面描绘成的图腾。
  那是从内部切断与世界的运作,加以隔离·隐蔽的因果独立空间“封绝”的显现。
  威尔艾米娜并不像四周被包围在内部的人们那样静止不动,她放开提起的围裙与裙摆杵在原地,颈部与视线动也不动,只凭借感觉窥视四周。
  从她的身后……
  “……好面生啊,‘火雾战士’。”
  传来一个听起来阴森消沉的声音。
  火雾战士·威尔艾米娜一语不发地回过头,抬起眼。
  前方,位在超级市场屋顶花俏的霓虹灯招牌上头,冷不防站着一个戴着缀有羽毛的帽子与披风的细瘦身影,全身充满了不协调感。
  威尔艾米娜知道这个“红世魔王”的来历。
  “……呼嗯嗯,原来是‘千征令’奥尔冈啊。”
  “答对了。”
  听见低语一般的回应,奥尔冈诧异地弯下只有披风的身躯说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变身?还是说,你是刚签订和约,一时之间还无法灵活施展力量的菜鸟?”
  阴沉的声音透露出傲慢的语气。
  威尔艾米娜仍然一语不发。身处战斗当中,她不会笨到主动打开话匣子,提供对方情报。这也是她对少女谆谆教诲的“身为火雾战士的心得”之一。
  终于,奥尔冈自身空洞的体内燃起铜绿色火焰,出声问道:
  “哼,这种程度的猎物岂能满足我……果然小卒信口开河根本不能相信,还是赶快解决了事。”
  两只又大又厚的手套穿过披风冒了出来。宛如有看不见的手臂将手套抬起一般,于披风前方撑开五指。
  “首先,‘霍吉尔’军队,去吧!”
  封绝一角,轻飘飘地浮起一个与主人相同的细薄身影。
  那是描绘着骑士正面画像的真人比例的纸张。宛如古老的西洋木板一般,细致与粗糙,写实与夸大,介与两者之间的平面脸庞与一身铠甲。画像没有移动,连同纸张迅速举高手上的薄剑。
  倏地,身后同时出现数十枚同样绘有士兵画像的纸张,*尖整齐一致。细薄的纸张相互碰触,响起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接下来,‘拉海尔’军队,去吧!”
  同样的,脚踏车停车场的另一端浮现了第二名纸制骑士、威尔艾米娜受到双面夹击而且又是一样的动作,持剑指天,身后也浮现一群持*的纸制士兵。
  这群军队虽然细薄,却身穿散发光泽的西洋铠甲。然而,光泽并非钢铁的银色,而是诡异的铜绿色。如此一来,原本风格与笔触可说充满艺术性的纸制军队,看起来就像一群鬼魂一样。
  这正是“千征令”奥尔冈名符其实的力量——“军团”。
  分割自己的存在所产生的,如同纸张一般,却实力坚强的战斗团队。
  “既然不变身,就不必将我的‘四张王牌’全部祭出,目前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听着高傲又沉郁的声音,威尔艾米娜依旧动也不动,只有颈子如同机器人一样左顾右盼。眉心略显不悦地拧起,但很快又恢复原来的面无表情。
  “……真的,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是也。”
  “没问题。”


  衣衫褴褛的白骨也就是小白,一如往常信步走进昏暗的长廊(不像少女所猜测的那样,威尔艾米娜的外出跟他的攻击几率并没有关联),寻找少女的踪影。
  走在神庙顶端所描绘的争斗全景图之下,通过成排的巨大梁柱进入馆邸。出了走廊正面的玄关,常画的阳光贯穿他枯瘦的身躯。
  很快边发现了少女的位置。那是一股让人无法置信目前仍然没有签订和约的庞大、强悍、爽朗……就像……对,就像“她”一样“完美无缺”的气息。
  目前感应不到威尔艾米娜的气息,看样子是有事外出了,不过她在与不在都没有影响。互不干扰彼此的职掌,这是三人打从“一开始”就做好的约定。
  穿过围绕庭园的深色树篱,走向池畔。
  应该是在她最喜欢的菩提树下吧,边心想边往前走,果然不出所料,少女把头枕在树根正在熟睡当中。
  后脑勺依在树干微微抬起,双手没有交握在胸前,而是摆在地上,膝盖适度弯起。少女自己已经懂得这么做了——那是防范偷袭的警戒姿势。当然,不仅是姿势,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不自觉地保持警戒。
  不过,树阴下的少女似乎睡得很香甜。睡觉时长发全部梳向右侧的习惯,以及短了些的旗袍,使得睡姿看起来安详可爱,不过那是两回事,他毫无手下留情之意。当然,趁着熟睡之际偷袭的行动,在这两人之间并不算罕见。
  他隐藏气息谨慎地接近,他的气息别说一般“红世使徒”,甚至比人类来得稀薄许多,不过这阵子少女在某个契机之下,既然察觉到他的气息。老实说,偷袭这个行动已经快要不管用了。
  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看着少女日渐成长令他感到欣慰,同时也升起一股落寞之感。这种感觉可不像“让儿女独立的父母”、“被徒弟超越的师傅”那股温馨。
  而是对于这特训一旦结束,即将导致某个人的存在丧失所产生的落寞感。
  过去数百年来经由他训练的那群人当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浮现这样的心情。只要适应不良就放任不管,或者将之痛打一顿,届时会有威尔艾米娜负责处理善后(据说是放逐到外面的世界,不过他对那些离开的人不感兴趣,所以不知道详情),反正就是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就此告一段落。
  但是少女不同。
  她是真正的人材。
  再过几年,想必她会以人类之姿,成长为一名力量远超出“现在的”他的战士。相信亚拉斯特尔也将认可这样的少女有资格成为“炎发灼眼的杀手”,并与她签订合约吧。
  接下来,顺利诞生的“火雾战士”将与他战斗。
  那就是,久远之前的昔日誓约的最终完成阶段。
  一如往常,他怀抱着这些心情却不受一丝动摇,逐步靠近少女。
  虽然少女还在熟睡,但不能大意。她已经可以完全不改变气息,持续佯装入睡。不能敷衍了事,必须随时全神贯注一决胜负。
  忽地,他注意到一件事。
  少女双手下方,分别摆着一根木棒。
  事到如今还使用武器虽然令他感到意外,不过其他方面的进展速度让他变得更为警戒。木棒是作为无论他从左或右偷袭,都能立刻予以回击之用吧。由此感受到她的攻击范围,小心翼翼地不误入其中,一面悄悄靠近,甚至没有发出踩在草皮上的脚步声。
  少女仍然没有醒来。
  白骨从与少女相隔着树干的另一端,缓缓以披着破烂衣服的脚部无声地接近。即使她冷不防跳起来,也不得不做出转过树干这个动作。他准备趁着她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发动攻击。
  然而,少女仍然没有醒来。
  难道是在等他主动出击吗?他猜测。刚才的推论现在反过来对他造成不利。既然如此,他将从不停顿的思绪,转移到上方。
  他纵身跃到树上。在采取起跳动作踩上树枝之际,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掉落一片的树叶。比吹拂的风更加悄然无声,从树枝之间窥视少女。
  果然,少女没有醒来。
  果然,白骨的身子沿着树干落下。高举拳头打算从正上方施加攻击。如果少女准备了因应对策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没有就等着挨揍。一旦她有所动作,随即踢向树干改变方向。
  正在思索的当头,少女睁开双眼。同时坐起身子,用力往前翻滚一圈避开他的攻击。似是顺道一般,右手抓起一跟棍棒。
  他判断这时踢向树干再扑向少女会有危险,但在空中无法改变方向,于是打算直接着地,避开少女的攻击,再施加一击。
  这时……
  地面上,少女刚刚躺着的位置也就是他的着地点,随着红色飞沫沉了下去。
  (成功了!)
  少女以自己的身体加以掩饰的地面埋着由特大塑胶袋装着的番茄酱。之所以在左右两边摆着木棒,除了预防万一之外,也是为了迫使对方采取正上方攻击,同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用木棒进行攻击。
  而现在,作战顺利达成,白骨全身在飞沫当中染成一片鲜红。
  (这样可以让他大吃一惊!趁他停下动作的瞬间进行攻击!!)
  根据他平常的反应,应该会躲开这一击吧。心想着,少女抱着自己第一次让白骨防不胜防的兴奋性情,手持木棒用里挥出。
  “!?”
  “喀”的一声,轻而易举的,而且是长期特训以来头一次,少女的攻击命中目标。
  挥下的木棒,击中在番茄酱里静止不动的白骨。
  面对这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结果,设下圈套的少女自己吓了一跳。
  被打中的白骨只是伫立不动,丝毫没有受到这个冲击所影响。
  (……)
  心思被眼前的红色飞沫整个吸引住,眼窝沾到一滴红色酱汁。
  (……血!)
  相同颜色的飞沫四散喷溅的光景掠过脑海,恐惧、失望、悲伤、愤怒渲染了他的心。
  (……是血!)
  这不是他的目的,他是想阻止事情演变成那样的局面,“所以才会投入战斗”。
  (……是她的血!)
  夙敌“炎发灼眼的杀手”,心爱的女人,勇于赴死的女子,他是为了阻止她而战。
  (——是她的血!)
  然而,她受了自己一剑,血流如注,然后反过来将他打败,抛下他不管。
  (————是她的血————!!)
  与那个人一同前进,为了那个人奋不顾身,为了完成那个人的目标,将“自己”的主人……
  “啊、啊……”
  起初,少女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
  那是少女有生以来头一次听见,白骨·小白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呐喊之中,光芒突然喷溅而出。
  手上开始发光,七彩的直线光芒。
  充满压倒性气势的光团迸散四射、烧灼着少女的视网膜。
  那是彩虹。
  “!?”
  在一道耀眼的光芒之中,草皮被压碎,菩提树被扫倒,少女被弹飞。
  然后,重重撞上“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保护“天道宫”的防护墙。


  (怎……怎么回事!?)
  位在奥尔冈设置的封绝之外,把机车停在较远位置,负责监视战况的维奈感受到一股冷不防涌现的,如同力量爆发的感觉,穿着机车防摔衣的身躯整个一震。
  发生了异常变化。甚至不必运用他敏锐的感应力。散发惊人亮度的彩虹从天际的正中央冲出,在半空直线飞窜。
  这副景象太过猝不及防,太过绚丽、太过诡异。
  他四周的群众也大吃一惊,愣怔地仰望天空。虽然仅仅数秒钟便消失了,但对维奈而言这样便已足够。
  虹色光芒所象征的意义……代表曾经施展过这股力量的那名骇人听闻的“红世魔王”仍然存在的事实,不过身为年轻“使徒”的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咯咯!——
  他只是单纯地对于这个结果所带来的讯息感到欣喜若狂。
  (——找到了!)
  安全帽镜片上所描绘的偌大独眼用力瞠开,几乎要超越镜片边缘。“琉眼”维奈的感应之中浮现了一个惊人的事物。
  遭到虹色一击而裂开的“隐匿的圣堂”为了修补全区于是转为稀薄,结果让他得以清楚看见。
  那是一个球体……飘浮在空中的巨大球体,与他们的根据地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然后,在那里有一条如同中世界城门的活动吊桥一般垂放在地,又长又宽的道路。
  (找到了!)
  求之不得的立大功机会终于出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样!怎样怎样!?是谁害的!是拜谁所赐!?好啊!太帅了!世界是就是绕着我运转的啦!!”他毫不忌讳众人的目光,又是大吼又是大笑。
  无视四周人们对于他的怪模怪样感到诧异,他踩下油门,发动机车。
  前往“天道宫”的长形吊桥仿佛从大楼楼顶延伸而出,在他眼中看起来就如同通往荣耀的阶梯。
  一名戴着独眼鬼面具的铠甲武士混在哗然的群众之中,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这名铠甲武士·“天目一个”有如清醒过来的梦游病患者一般猛然抬头。
  “——强者——”
  他看到了飘浮在天空的球体。紧接着,眼睛往下移动,瞧见了一个封绝。
  “——强者——”
  他的行动模式已经受到其存在理由所规范。
  “——强者——”
  那就是,“与力量强大的‘红世使徒’战斗”。
  他再次仰望球体的方向。
  他很清楚。
  封绝当中对峙的双方。
  往球体方向直奔而去之人。
  刚才释放出虹色光芒之人。
  最重要的是,更为强大的“红世魔王”就潜伏在那个球体深处。
  体内倏地涌现力量。
  沉重垂下的肩膀奋力撑起,往前倾斜的胸口昂然挺立,脚部如同在地面生了根一般力道十足,将原本几乎在地面拖行的武士大刀紧握在手。
  “——吾要与强者比试——”
  在独眼鬼面具的遮蔽之下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喷出一团淡蓝色火焰。
  充满力量的铠甲武士走在人群之间,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2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幕间 3

铠甲武士,不断追寻。

  年老的刀匠感动得颤抖不已。
  “啊,你们是多么强悍啊!你们是多么优美啊!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的使命正是‘这个’!!”
  刀匠在神智十分清楚的状况之下,决定将所有一切*于自己所决定的使命。
  “我来打造!打造出能力远超越过人类的你们所适合的武器!!”
  以“红世魔王”为目标,他开始将一己的执着与技术的精粹灌注在锻冶之上。
  “我打造的刀是给人类使用的吗?错!我打造的刀是给‘红世使徒’使用的吗?错!”
  将灼热的铁块重复锻打,加入芯铁打造出长条形刀身与刀尖……
  “是强者!!我打造的刀是给强者使用的!这正是,作为武之器‘存在’的使命!!”
  在这项作业期间,身为宝具制造者的他习惯性地凝聚自己的“存在之力”。
  “吾之魂魄啊,祈求这一锤赋予武士大刀灵魂吧!!吾之祭神啊!!祈求这一锤完成毕生宏愿!!”
  最后,他穿上铠甲,将自己一生的心愿、意志与存在灌入宝具之中。
  “灌注了我全副心力的武士大刀啊,带着我的意志寻求刀主的甲胄啊,我将赐予你们名号。以肉身奉献给太阳神的‘贽殿遮那’!!保护象征我所有一切的武士大刀,并将之传授给最具资格的强者的铸造师,我们的祭神‘天目一个’!!”

  自行化为“密斯提斯”的铠甲武士,不断寻求着适合拥有武士大刀的刀主。

第三章 “天目一个”

位于超级市场的脚踏车停车场,泛着阴森诡异的铜绿色封绝之中。
  受到纸制军队“军团”包围的威尔艾米娜,感受到那道烧灼天际的耀眼彩虹力量的爆发。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可以感觉得到。
  而同时,她也体认到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在她脸上,表露出她漫长的人生当中最为明显的动摇。虽然只是眉心蹙起,唇瓣紧抿的表情,但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
  “必须立刻返回是也。”
  “了解。”
  她二话不说转身背对依旧站在超级市场招牌顶端,维持空洞的身形抬望天际的“千征令”奥尔冈,以惊人速度飞奔离去。
  “什么……?以为我会眼睁睁放你一马吗?”
  无视奥尔冈讶异的语气,威尔艾米娜轻而易举纵身一跃,跳过包围住自己的薄片军队。她拥有足以越过士兵直立的*顶端的,令人不敢置信的跳跃力。就这样连头也不回地持续奔驰。
  “……赶快骑马!”
  接获命令,骑士与士兵下方,随即浮现如同站立的纸张一般,以同样笔法绘成的薄片马匹。轻飘飘却又雄赳赳地以后脚竖立。纸制马匹长嘶急鸣,前脚一着地,随即化为骑兵队的纸制军队宛若即将踏碎大地一般策马奔腾疾驰。薄薄的马蹄力道十足地迅速踏过脚踏车与静止的人们。
  “点亮吧,缨饰!”
  奥尔冈一声令下,军队指挥官也就是骑士“霍吉尔”与“拉海尔”的兜鍪顶端饰物·缨饰燃起了铜绿色的火苗。这两缕火苗正是让封绝随着军队移动的自在法。
  奥尔冈自己也在招牌上方,如同飞舞于风中的纸飞机一般静静地低空滑翔,紧紧跟随军队的最末端。沿路顺便将踏碎的人们燃烧、啃食。
  逃之夭夭的火雾战士脚程虽然很快,但仍然比不上骑兵的快马疾奔。
  (往对方的逃脱方向把“赫克托”与“兰斯洛特”召唤出来也是可行。)
  奥尔冈好整以暇地飞在半空,尾随着骑兵队的进击,这时在他的眼前……
  (这样的狩猎实在很……)
  路旁有个人影在理应没有任何人可以活动的封绝当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无聊……)
  这个人仿佛突然发现到奥般地转过头,手上的武士大刀一挥。
  (什——!?)
  从左肩头到披风下摆砍断了正在飞行当中的他。
  “唔——呃……唔、噢啊!?”
  回过神来之际,身体已经一分为二。
  以战斗狂闻名的“红世魔王”奥尔冈,夹带飞行之际的速度,往地面摔个人仰马翻。罩着披风的左肩被直线划过,缺了一半的身体拼命挣扎,企图站起身。
  随着“喀锵”一声甲胄的沉重声响,一道人影伫立在他眼前。
  “咯、唔、发……发生什么——!!”
  没有眼睛可以抬望的奥尔冈仅仅从帽子露出空洞的身躯,然后打起寒颤。
  绝对不会错。
  这个世界的“红世使徒”与火雾战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史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密斯提斯”,正以与传说中一模一样的形貌矗立在他面前。
  “怎……怎么可能……”
  棉队自己意外遭逢的不幸,从天而降的灾厄,恐惧让他不禁声音颤抖。
  好不容易,口中才挤出那个名字。
  “……‘天、天目……一个’……”
  铠甲紧握一把刀身细长却相当厚实的武士大刀,那肯定是所向无敌的宝刀“贽殿遮那”没错。被斩杀的瞬间没有任何痛楚,只有一股冰冷刀刃通过身体的诡异触感。一如传闻所言,刀锋锐利无比。
  (糟……了……!)
  被一砍为二,意识逐渐朦胧的奥尔冈内心涌现危机感。这个本体的显现并非他本质的全部,大部分已经转移到“军团”那边,不过基本意识仍然留在这边,而意识的消失与死亡息息相关。
  然而,再次重组本体的时间,已经没——


  少女从侵袭全身的疼痛与麻痹当中清醒过来。
  “——————啊……”
  占据了整个视线仰角的“天道宫”宽广的天空,搅杂了白骨·小白释放出来的彩虹光芒,形成一个特殊的景观。而“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于破损导致天空的一角形成龟裂。
  “……唔、咯。”
  少女从深不见底的虚脱感与游走与全身的剧痛当中,勉强站起身来。由于跌在地上而沾到泥巴与煤灰的脸庞环顾四周。
  她的世界已经彻底毁灭。
  总是阳光普照的天空现在混浊凝滞,令人毛骨悚然……
  抚过脸颊的清新凉风现在混杂了让人厌恶的怪味(那是从外界流入的烟雾)……
  原本有如绿色绒毯一般的草坪连同地面整个散裂来开。
  还有,她最喜欢的菩提树被连根拔起,摔得粉碎。
  “……啊、啊……”
  颤抖的双脚使力缓缓站起。受到彩虹光芒的冲击波撞击,现在仍然觉得全身骨头快要散开一般。不过,她努力拖着虚软无力的脚,走向菩提树的根部。
  白骨依然保持呐喊的姿势,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白……?”
  肩头因少女的呼唤猛地一震,全身沾满番茄酱的白骨回过头。以往随着绝对的强势所散发出来如山一般的存在感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下怯懦装扮着那副可怜的模样。
  “……是我……的错?是我恶作剧的关系?”
  枯骨紧紧握拳,颤抖不已。
  并非源于疼痛的颤抖。
  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恐惧与懊悔摇撼着少女坚强的内心,娇小的身躯不停哆嗦、低垂铁青的脸庞,以牙根打颤的声音说道:
  “对……对不起。”
  仍然处于半茫然自失状态的白骨,俯望攫住自己的少女。带着迷惘困惑的心,仅剩枯骨的双臂在半空游移不定。犹豫着是否应该搂住脆弱的少女。
  然而……
  “我……只想让你看看……”
  少女并不脆弱。
  他们一手培育的少女一点也不脆弱。
  双手打住。
  “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少女的一番话冲击着他。
  让他从茫然自失之中清醒。
  全因为这番在他听来令他觉得自豪的话。
  只剩枯骨的双臂再次移动,打算搂住少女的肩膀,并非为了容纳保护,而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
  就在此时……
  “是吗?原来是拜小妹妹之赐……虽然不了解来龙去脉,但还是很感谢你,咯咯!”
  “!?”
  少女讶异地回过头,在异常变化依旧余波荡漾的庭院里,闯进一名不该出现在此的机车骑士。
  除了那说起来也算是特征的变形安全帽上,镜片描绘着两只眼睛,下缘加工成锯齿状,其他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看起来就跟一般机车骑士没两样。
  少女头一次看见除了威尔艾米娜以外,来自外面世界的……
  (人类……?)
  可是……
  (……不对!)
  少女感觉到。
  (……不一样。)
  这个人所带来的怪异感受。
  (对了,没有错,这就是……)
  早就已经耳熟能详,破坏世界平衡的大敌,异次元世界的吃人者,“存在之力”的滥食者,在全世界肆无忌惮地散布矛盾之人……其名为……
  “……‘红世使徒’……!”
  听了少女的回应安全帽镜片上所描绘的眼睛有如含笑一般地眯起。
  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现象”。
  “没错,应该说,初次见面,你好才对。”
  不过,语调听起来很奇怪,让人无法相信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这个声音感觉不到通过咽喉的空气。
  “……”
  少女的颤抖与畏怯,消失了。
  在从体内沸腾涌现的力量,熊熊燃烧的力量之中消失了。
  与消失的感觉截然不同的少女,正面直视眼前的“红世使徒”。
  “我的名号是‘琉眼’,通称‘维奈’,是个喜欢找东西的流浪汉。”
  耸起的肩头,握着车把的手,伸展的细瘦长腿,全部都是由“存在之力”所构成。
  少女从这个感觉与状况可以确定。
  这个人就是火雾战士的敌人。
  集中自己的全副注意立去感受。
  然后,在这个感觉当中……

  (好!)

  接纳了一切。
  足以忘却掠过全身剧痛的信心与决心使得少女的表情愈发坚毅。
  “噢——噢,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了……你应该不是头一次看见‘使徒’才对吧?那家伙也是我的同胞呢!”
  维奈指的是白骨·小白。
  少女并不感到惊讶。虽然其他能够比较的人类只有威尔艾米娜,不过她可以轻易想象得到他的存在的确异与常人。
  但是,她仍然如此表示:
  “他跟你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
  张开双臂,把白骨藏在背后。宛如想以伤痕累累的身躯保护他一般。
  维奈饶富兴味地瞅着谜样的少女。
  “嘿嘿……真有意思,对了,我一直在找一样东西,为了谨慎起见,所以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
  “————”
  “你”是他人称乎自己的代名词,少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
  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天道宫”当中唯一一个受到呼唤的人。
  而且,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不过,少女无言以对。
  “我是……”
  她很想说……但是,目前还不是。
  少女必须说出伤害自己最深的句子。
  而且是对着自己无庸质疑必须应付的敌人。
  “‘即将’……成为火雾战士的人。”
  听了这个回答,敌人“琉眼”维奈用力颔首。仿佛拼命憋住开怀的爆笑一般。安全帽镜片因这个动作而微微开启,缝隙逸出淡紫色火焰。
  那也是,与之前听说过、学习过的如出一辙的敌人特征。
  “……唔唔,很好,小妹妹,这个答案很棒,是我最想听到的回答。‘还没有成为’火雾战士的人吗?”
  敌人这么一形容,让少女再次受到伤害。
  “我真是走运呐,原来还没有完成啊。大致看了一下,好像没有其他人类……这么说来,刚刚就是那位骨头先生干的好事吧。”
  少女感觉得到,维奈的安全帽镜片上的眼睛正在凝聚力量。面对这股与自己所藏匿的白骨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固然心生一股危机意识,却完全没有想到要依赖刚才的彩虹力量。
  经过数秒。
  不知为何“使徒”并未主动挑衅。
  反而是开口询问:
  “啊嗯?怎么了?怎么不攻击?”
  (为什么这个人不马上攻击我?)
  少女抱着跟“使徒”相同的想法,但脚底擦过地面,准备后退。
  “噢噢——等一下嘛,小妹妹,只要那家伙不碍事的话,我想赶快把事情解决,麻烦你帮个忙嘛。”
  当然,不管对方怎么说,少女也不会停下脚步。由于白骨一动也不动,只好忍受着折磨全身的剧痛,以娇小的背部推着他。
  眼前只见维奈伸出套着机车手套的右手,其中的“存在之力”透过与刚才不同的流动架构而成。这个感触与她在亚拉斯特尔的火焰之中历经无数次模拟体验的意象不谋而合。
  “这就是操控‘存在之力’……分解人类的方式……”
  面对这个紧要关头,少女甚至以一副确认所学的语气说道:
  “你要‘用那种方式’吃掉我吗?”
  “啊啊,这个说法有但不好听,不过小妹妹你看起来蛮好吃的。食用强大的‘存在之力’,远胜过品尝美酒的酩酊大醉……这可是一种赞美呢!”
  (将人类分解,转换成“存在之力”……这正是“使徒”啃食人类的手法……)
  处在危机意识与剧痛之中,少女以冷静得连自己也感到讶异的心情不断思索,继续藉由对话争取时间。尽可能挑选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为什么是我?”
  “咯咯,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以我们‘红世使徒’的立场而言,准备把小妹妹你当成容器的过气大魔神是最棘手的敌人,‘炎发灼眼’‘更是最大的眼中钉’……”
  “所以你专程冒险前来消灭我?”
  “是啊,只要除掉小妹妹你,就是大功一件……可以挂保证哦。”
  描绘的独眼做出微笑的形状。
  “大功……?难道你来自某个组织吗?”
  描绘的眼睛做出微微抽动的反应,掌心凝聚力量产生了些许动摇。
  “反应真快啊……是啊,是这样没错。”
  维奈手伸向自己的胸前。无视心存警戒的少女,指尖高举一条由绳索系住的金色钥匙。在呈现不详之姿的机车骑士面前,散发耀眼光芒。
  “为了送我这把钥匙的我的女神,为了更加接近我的女神,所以我需要立功,阻止‘炎发灼眼’再次签订契约,是任何人也无法漠视的一件大功……”
  “啧!”少女在内心暗地咂嘴。
  说着说着,似乎是受到自己的话所激励,维奈再次让“存在之力”集中于掌心。他将钥匙收回胸口,再次伸出手掌准备啃食少女。
  失控的局面逼得少女走投无路。
  就在此时……
  “——啊!?”
  背后的白骨脚后跟被碎裂的菩提树根勾住绊倒,同时撞上少女的小腿肚,两人一起摔了一跤。痛楚与冲撞让眼前顿时一暗,险些昏迷过去。
  “唔……!”
  维奈的死刑宣判传达至极力维持的意识。
  “拜托咯,可爱又很会聊天的小妹妹,我祈祷你下次投胎会有更美好的人生。”
  (!!)
  这句无心的戏言突然赋予少女力量。
  (——————呵、呵呵!)
  碎裂扭曲的地面上,污浊凝滞的天空下,仰头摔跌在白骨之上,全身伤痕累累,即将遭到异次元世界的食人魔啃食存在的自己。
  (——呵呵、呵呵呵!)
  但是,不知为何笑意油然而生。
  “——!?”
  维奈瞠大两颗眼睛。
  “其他选择吗……”
  少女笑着站起身。凌乱的发丝、碎裂的衣服、残破的身躯、让她勉强拖着这一切拼命站直身子的,是那双眼眸——燃烧着强烈斗志与决心,蕴涵着惊人力量的眼眸。
  这是自己的决定,“现在”正是做下选择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我的选择只有这个。”
  强悍,自信,为完成火雾战士使命而燃烧的战士。
  少女积极朝着“火雾战士”的目标迈进。
  “我决定成为火雾战士,我要成为火雾战士!”
  维奈不自觉胸口后仰,被一名未成年少女的行动、言语、存在所散发的气势压倒。经过数秒,才从近似恍惚的虚脱当中提振精神,随即一股战栗袭上心头。
  (这个……这个小女孩,要是成为火雾战士的话——!!)
  发自“红世使徒”本能的恐惧远胜过身负的任务,促使他动手格杀少女。
  “……是吗?这一次真是遗憾了。”
  这次是玩真的。抱着些微的敬意,维奈伸手准备干涉少女的存在。
  蓦地,他的手……
  “什——”
  被一条纯白缎带层层缠绕。
  不仅如此,紧紧绷直的缎带发挥雷霆万钧的牵引力,将机车连同维奈一起抛飞。
  “——噢噢!?”
  一时理不清头绪的维奈摔进庭园一隅的深绿色树篱当中,摔烂的机车当场爆炸。
  “呃……?”
  诧异的少女面前,数条白色缎带如同雨丝一般直直竖立。
  看来柔滑却感觉坚硬,这道细长的织布冷不防失去张力。纷纷折叠掉落,一名女性揪着裙摆不使其翻飞,缓缓降落在正中心伫立不动。
  这名女性从逐渐恢复成围裙的荷叶边与蝴蝶结的白色缎带之中,以一成不边的独特腔调说道:
  “我回来了是也。”
  然而,她的声音没有平时那种隐约透出的温吞,只有强势与严肃。
  少女一时愣怔,盯着从缎带雨中浮现的容颜。
  她的态度不变,现象的异常……以及一瞬间仿佛可以窥见的满面笑容。
  宛如梦一般,亲切温和而且充满喜悦的笑容。
  经过似长却短的沉没,少女终于开口:
  “…………威尔艾米娜……?”
  “有话呆会再说是也。”
  “哇啊?”
  威尔艾米娜把伤痕累累的少女当成布袋一样扛在肩上。接下来,似是顺道一般……就少女所知是头一次,对着仍然倒地不起的白骨说话:
  “看来,做个了结的时候到了,对每个人而言。”
  闻言,白骨微微抬头。
  “这……这不是小白的错,是我……是我不对——好痛!”
  少女喊到一半,涌现的剧痛导致全身痉挛。
  威尔艾米娜听着从自己背部传来夹杂着哀叫的声音,一脸若无其事地答道:
  “我并非责怪他是也,而是因为,既然‘使徒’出现,我们已经不需要再过这种生活是也。”
  “呃——?”
  (——“我们已经不需要再过这种生活是也。”——)
  不安倏地笼罩住少女,回想起威尔艾米娜昨天的说词。
  (——“时间还十分充足是也。”——)
  明明是这么说的啊?
  他们放弃我了吗?
  一切都结束了?
  一股甚至连维奈先前的说词也无法比拟的恐惧感袭上少女心头。立志成为火雾战士的自己遭到保姆的否定,正等于自己的全部受到否定。
  “——不要!”
  坚定的决心掉转方向。
  “不要!不要不要!”
  少女在威尔艾米娜肩上不断挣扎。
  “!?”
  不顾惊讶的威尔艾米娜,不顾疼痛不堪的身躯,使出浑身解数大吵大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行!!我一定!!绝对!!要成为火雾战士!!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要成为火雾战士——!!”
  拼命大吼大叫的少女又被威尔艾米娜不费吹灰之力地,像是逗弄婴儿一般高举至眼前。
  这为担任保姆的女性,在这个从少女小时候开始已经不知重复多少次的动作当中,极力压抑紧抱住少女的冲动,仔细端详少女的脸庞。
  没有哭泣。
  “这才像话”。
  “你误会了是也,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是也。”
  少女从半空凝视着她,极力克制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询问道:
  “……误会什么……”
  威尔艾米娜终于说出口。
  说出那段原本打算再等一些时候才出口的话。
  面对心爱的少女,心头百感交集。
  却是以粗鲁的语气表示:
  “我的意思是说‘放心好了’是也,已经不需要再过这种每天进行特训的生活,你成为火雾战士的日子来临了是也。”
  “——!!”
  于是,少女终于哭了出来。
  泪水之中,搅杂了一个淡紫色的光点。
  光亮逐渐扩大,映照着少女的脸庞,然后炸裂开来。
  威尔艾米娜把少女护在中,再次将缎带绕成圆筒状包围住两人,而缎带之外……
  “混帐……竟敢耍我……!”
  释放出火焰弹的维奈从熊熊燃烧的树篱之中,毫发无伤地站起身来。
  威尔艾米娜随即解开缎带,但外侧看不到任何烧焦的痕迹。阻挡住火焰弹的焦痕是附着在伸向前方,仅剩骨骸的手掌。
  位在承受爆炸威力却文风不动,仅剩白骨的手掌表面。
  “小白!!”
  听见少女欣喜中带有哽咽的呐喊,他予以回应。
  轻轻颔首。
  在这个小小的动作当中,再次充满了少女先前所看见的,与那个屹立不摇的身影相同的力量。
  威尔艾米娜对着他说道:
  “希望你‘竭尽目前所有力量’应付敌人以争取时间是也。”
  白骨再次颔首。
  威尔艾米娜定睛凝视着他,仿佛在等待进一步的回答般稍稍停顿了一下。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威尔艾米娜?”
  少女对他这个模样感到纳闷,此时环抱着少女的手臂一紧……
  “我们走是也!”
  说着,威尔艾米娜快步奔出。
  抱在胸前的少女开口询问:
  “要……要去哪里!?”
  “先去治疗是也。”
  “休想逃!!”
  维奈眼见两人逃之夭夭,接连打出火焰弹准备紧追过去,白色骸骨冷不防飞身阻挡在前。
  “唔噢!?”
  被手掌轻而易举接住其中一团火焰弹在两人附近爆炸。除此之外,失去控制的流弹漫无目标地散落在庭园与馆邸的墙壁。
  感受到近距离的爆炸威力,少女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唔、哇!?”
  “放心好了是也。”
  威尔艾米娜在爆炸的火焰与碎片迸散之中疾奔,速度完全不见减弱。在一片混乱之中,怀抱着深切的关爱之情,紧紧将少女搂在胸前。


  位于最深处的圣堂,感受到“天道宫”所发生的全部状况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在水盘“凯那”之上静静等待。
  等待与少女签订合约的那一刻。
  一直深信这一天终将来临。那名人类少女所展现的能力让他深信不疑。没错,他也相信威尔艾米娜所言,她正是所谓的“崇高之人”。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来临。
  他一直认为这应该是更加遥远的未来。她现在只是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孩子。在他看来,即便拥有无限的潜能,但实在太过年轻。身心尚未成熟到足以进入修罗之巷。
  然而,整个局面已经夹带着无可抵抗之势企图吞噬他们。
  由于少女的恶作剧导致白骨·小白情绪过度激动(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吗?真是个死心眼的家伙!亚拉斯特尔抱着同仇敌忾与同情,以及些许嘲弄的亲昵与优越感),很有默契的,“红世使徒”在此时采取攻击……宛如一个恶劣的玩笑一般。
  命运操之过急——思及此……
  (不、不对。)
  回想起初签订合约之际。
  (——“所谓的命运,是借口的别名。为了隐瞒自己想撇清关系,把过错推卸给他人的心态所准备的,刻意渲染成任何人也无法忤逆的无穷力量,说穿了只是虚张声势的名词罢了。”——)
  正气凛然的声音迄今仍然回响在火焰之中。
  (——“这个合约不是什么命运,是我的选择。请记住,我并不认为你救了我,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感谢你。”——)
  怎么会有这种满口大道理,自以为了不起、个性糟糕透顶的女人!对她的态度火冒三丈,开始后悔签约一事……忆起这些往事,静静地摇曳着火焰笑了。
  (这次看来是个跟你完全相反的乖孩子……虽然容貌跟个性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们之间拥有某些共通之处……)
  火焰魔神静静等待,前来迎接自己再度投入战斗的少女。


  在威尔艾米娜处理繁杂事务的办公室(其实也是她个人的房间, 但私人物品只有床边的衣橱而已)一隅,充当医务室用途的隔间之内,少女一如往常接受伤口的包扎治疗。
  破烂的衣服被迫完全脱下,经过威尔艾米娜粗手粗脚地擦拭全身之后,再以绷带缠绕全身。身上唯一的衣物只有内裤,胸前也以绷带缠住,这身模样几乎跟*相去不远。
  这种处理方式固然太过粗枝大叶,但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抱怨,而且表情(看起来好像)比平时增添些许神秘感的威尔艾米娜还告诉她说: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为你包扎了。”
  因此她只好乖乖听话。
  不过,等到包扎完毕,少女仍然开口询问。这个问题她不得不问:
  “威尔艾米娜……你是火雾战士吗?”
  将绷带收进急救箱的手顿时打住,接着她一如往常那般,以粗鲁的口吻报上火雾战士的名号:
  “没错,确实如此是也。‘红世魔王’之一‘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火雾战士……全名则是‘万条仕手’ 威尔艾米娜·卡梅尔是也。”
  “初次公开。”
  冷不防冒出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粗鲁的语气远胜过威尔艾米娜十倍。
  “?”
  见少女吃一大惊,威尔艾米娜轻咳一声加以介绍:
  “咳!现在这个声音正是来自我体内的‘红世魔王’ 蒂雅玛特。她是个非常不随和的人。”
  这次完全没有回嘴。不知为何,威尔艾米娜往自己的头敲了一记。
  “为什么要隐瞒?”
  少女带着复杂的表情询问。想多了解真正的火雾战士的依依不舍,对于没有告诉她真相的落寞,憧憬的目标就在眼前的紧张等等情绪,在内心盘旋翻涌。
  威尔艾米娜也吐露一声复杂的叹息回答道:
  “因为不想让你产生先入为主的成见才会这么做是也。”
  “呃?”
  “主要是希望你自行摸索属于自己的目标,在内心不断琢磨,然后做下决定是也。不能以我这种程度为指标……希望你实现自我描绘的理想,成为一名伟大的火雾战士是也。”
  此时威尔艾米娜话语中断,再次以强调的语气说道:
  “不过,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是也,我没有想到人类会说出那样的话是也。”
  “因为,我想以火雾战士的身份活下去。”
  “……”
  望着坦然回答的少女,威尔艾米娜一时无言以对。
  盯着她的模样,少女表情缓和地询问:
  “有没有稍微开心一点?”
  “……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令我开心的了是也。”
  即使这么说,少女也绝对不会因此自鸣得意,她们彼此都了解这一点。对于有这般成长的少女,对于负责养育的自己,威尔艾米娜真的感到十分骄傲。
  (问题在于,很难藉由表情表达出来是——)
  “——!?”
  正当她如此心想,却被少女紧紧搂住。少女把头埋进包着散发洗衣粉香气的围裙的胸口说道:
  “我明白,威尔艾米娜你现在以自己跟我为荣。”
  “……答对了是也。”
  少女满怀感激与亲爱之情,紧紧拥抱中规中矩作答的火雾战士保姆——同时也是自己的恩师之一。威尔艾米娜也温柔地伸出双臂,尽量不要碰触伤口地环抱这名即将从自己身边离巢独立、成为一名火雾战士的少女。
  拥抱不到五秒钟,威尔艾米娜主动放开。
  “?……奇怪是也。”
  传来战斗的气味。
  少女表情紧绷,身体拉开距离。
  再也不是在胸口撒娇的少女。
  眼前正是即将成为火雾战士之人。


  维奈无法跟上情况的转变。
  (怎么搞的?怎么会边成这样!?)
  虽然时间相当短暂,战斗一直陷入胶着状态。
  自己固然不擅长战斗,仍旧施展与生俱来的“力量”干扰烦人的白骨,闪躲其异常迅速的攻击。而白骨这边面对这个干扰,随即加以“修正”,采取不知第几次的攻势。于是维奈再次施展“力量”加以干扰……就在这场短暂的你来我往,还不至于令人感到焦燥难耐的攻防战当中……
  那个身影冷不防出现。
  白骨有如特技演员一般以连续后空翻闪避维奈接连发射的火焰弹,在爆炸的火焰当中,一把武士大刀完全不假思索地水平划过。
  白骨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在后空翻途中,腹部宛如被划过一道斜线般断成两半。上半身与下半身从断处分开,猛然飞到不同的方向,“哗啦”一声跌进一旁的壕堑。
  那道身影只是信步而行,因白骨阻挡其去路而挥刀砍杀,纯粹是个简单到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出现的那道身影,漫无目标迎面走来的那个身影……
  (……那是什么……?)
  是个释放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戴着独眼鬼面具的铠甲武士。
  握在手上的是,一把刀身特别长,亮着白刃的武士大刀。
  维奈当然明白,眼前的这个身影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存在甚至已经成为“红世”相关人士的一般常识。
  只是所有人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亲身遭遇。因为其存在被当成传说或是迷信。
  (真……真的有这个人?)
  甚至会有这种想法。
  “天目一个”。
  简直不敢置信。
  足以将所有先前预测过的不利状况完全推翻的灾厄从天而降,维奈整个自乱阵脚。
  (……怎么可能,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只差一步而已,眼看整件事情就要就要大功告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维奈吓得直打哆嗦,不断后退。
  位在眼前的“天目一个”则是气定神闲地步步逼近。正如同无法预测台风与落雷的动向一般,从对方的独眼鬼面具当中完全读取不出任何想法。对方只是不断迎面走来。
  每踏出一步甲胄随之摇晃,相反的握在右手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则是文风不动。
  犹如面对一团庞大的压力,脚步不断后退。
  (不……不行,根本打不赢这家伙!)
  根本不需要验证。先前以灵活的身手与轻盈的动作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白骨,仅仅一刀就被砍成两半,就像拨开枯枝一般。
  对于对方强悍的理由与其可怕之处,拥有其他“使徒”所无法比拟的敏锐感应能力的“琉眼”维奈,感触比任何人来得更加深刻。
  一般情况之下,“红世使徒”与火雾战士是一面感应彼此的气息一面交战。
  即使驱动隐藏气息的自在法,只要位于相当接近的距离,“使徒”与火雾战士同样可以感应到彼此的气息。对于在这股气息当中所显示的动作前兆或者“存在之力”的集中等等,究竟能够察觉到何种程度……这就是强者的决定性条件。
  像刚才的白骨那种可以掌控战斗流程的高手,或者像奥尔冈那样能够驱动复杂且规模庞大的自在法的自在师,均不可或缺地具备了在这方面超乎常人的感觉与判断能力。
  然而,“天目一个”完全没有气息。
  在实际亲眼目睹之前,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假如遭到这家伙出其不意的偷袭,任何“使徒”或火雾战士都会马上兵败如山倒。
  他所拥有的强悍,让越是高手的人要冒越大的危机,而弱者完全没有介入的机会。
  这个怪物正如同传闻所言,是最为骇人听闻的“密斯提斯”。
  (……嗯?)
  还有一点。
  火焰对他完全无效。维奈的火眼威力绝对不低,他却可以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别说铠甲有所损伤,连一处焦痕也看不到。
  (……等等!)
  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密斯提斯”。维奈之所以得救,纯粹属于偶然。假如位置跟白骨对调,铁定是自己被砍成两半,一命呜呼。
  (等一下!)
  面对这个无可礼喻的天灾,狼狈至极的维奈终于察觉到一件事。
  (“奥尔冈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自大傲慢的战斗狂到现在还没出现。虽然真的来了也很棘手,自己的大功可能会被他抢走,但是他迟迟没有现身的事实,让维奈感到害怕。
  当自己先走一步(应该说是丢下他不管)闯进“天道宫”之际,他应该是正在跟自己数年来持续追踪的火雾战士交战当中才对。然而那名火雾战士却在眼看计划就要成功的前一刻赶回来阻拦。
  没错,最奇怪的是当时奥尔冈没有一起冲进来。
  这个疑点有一个极其简单的解释。
  (难道……)
  就算有看他不顺眼,但他的战斗实力十分高强,的确不辱贝露佩欧露直属部下之名。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就遭到歼灭。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目睹白骨在自己眼前被轻而易举地随意斩杀之后,实在没办法天真地相信那个乐观的评估。
  就在他惊讶、思考、胆怯之际,“天目一个”已经步步逼近。甲胄沉重摇晃,手中提着武士大刀,缓缓步来。
  (我的力量对他有效吗?)
  在他的脑中一瞬间冒出这个想法,却提不起尝试的意愿。万一刺激了对方,下场就会像刚才的白骨,或是奥尔冈那样……
  “都……都到了这个地步……开什么玩笑!)
  他不是来这座“天道宫”送死的,而是为了阻止“炎发灼眼的杀手”的诞生,藉此立下大功。他不像满脑子只知道战斗的奥尔冈,不会做出跟一个打不赢的敌人正面交锋这种愚蠢行为。
  不知不觉,手握住胸口的钥匙。
  (贝露佩欧露大人,请保佑我……!!)
  总而言之,惟独那个少女非杀掉不可……这个念头让维奈即使面对最可怕的怪物,仍然在缓缓后退的同时,窥视可乘之机。
  “天目一个”毫不以为意,从容不迫地逐步进逼。


  威尔艾米娜从馆邸二楼的窗口稍稍探出头。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天目一个’是也。”
  带着不像言语那般,丝毫感受不到动摇的语气说道。
  位于正门一旁,描绘出几何图案的庭园造景……开辟在修剪整齐的矮木与草坪中央的路面上,一名身穿日本铠甲,戴着鬼面具的武士正逐步走来,那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在让少女跑进最深处签订合约之前,她们必须掌握整体战况。
  “主动采取攻势太过危险是也。”
  “拖延防御。”
  “收到。”
  蒂雅玛特简短提示作战方针,威尔艾米娜闻言颔首。
  对于两人对话之间透露出让人感受出经年累月所培养的十足默契,少女感觉威尔艾米娜仿佛被抢走了一样,心头很不是滋味,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她也对火雾战士抱持强烈的钦羡与憧憬。这些情绪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极力以平静的声音问道:
  “‘天目一个’就是‘那个’……?”
  少女也听过。传说中连续砍杀无数火雾战士跟“使徒”的怪物。而那个怪物偏偏挑这个紧要关头攻击她们。情况混乱到一时之间让人无法置信。
  少女也以膝盖跪立,从窗口探出脸庞上半部分偷窥。然而眼前只见到庭园中央路面,背对着她们所在的方向逐步后退,那个名叫维奈的“使徒”身影。
  “哪里?看不见。”
  “看来是在自己身上设置了最小范围的封绝一边移动,就站在距离那个‘使徒’几步路的位置,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是也。”
  少女拼命睁大眼睛凝视,打算感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终于,不仅仅透过眼睛的感觉,藉由多年以来的特训所学习的感觉接受到了不协调感。
  “……我看到了一团好像沉淀的奇怪东西,就是那个吗?”
  威尔艾米娜面露略显满意的表情点点头,视线随即移向天际。
  “是的,看样子是因为‘虹天剑’划破了‘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才使得这个地点曝光是也。”
  虹天剑指的就是那个彩虹的爆炸吗?少女暗地推测,然后想起一件事:
  “啊!小白呢!?他不见了!”
  维奈位在看似“天目一个”的沉淀物体前不断后退,原本正在与他战斗的白骨却不见踪影。
  然而威尔艾米娜面露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答道:
  “不用担心,在那种状态之下竭尽全力,应该是超出能力范围才会停手是也。他是为了自己的承诺而活,没有完成之前绝对不会轻易丧命是也。”
  这个奇怪的回答听起来像在猜谜一样,不过少女对于“不用担心”这句话姑且抱持相信的态度。然而,话虽如此,问题到现在完全没有解决。维奈与“天目一个”正缓慢确实地接近馆邸当中。
  望着那名“使徒”的背影,少女蓦地心生疑问:
  “我听亚拉斯特尔说过,那个‘天目一个’是个很奇怪的‘密斯提斯’,专门杀害火雾战士跟‘使徒’……但为什么不一口气杀掉在他眼前的‘使徒’呢?”
  威尔艾米娜停顿片刻,整理思绪之后答道:
  “我猜测‘天目一个’的目标锁定在‘天壤劫火’是也。”
  “赞同。”
  蒂雅玛特简短表示同意。
  少女感觉威尔艾米娜好像变成两个一样,这次跟刚才相反,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好笑。
  “锁定亚拉斯特尔?”
  说着同时望出去,看似“天目一个”的沉淀物好像完全不把单方面感到恐惧而不断后退的维奈放在眼里,而以一定的步调朝着馆邸前进。
  “是的,恐怕是如此。他并不知道‘天壤劫火’仅仅藉由‘凯那’的力量将气息留在这个世界是也。”
  “所以他想跟力量强大的‘使徒’亚拉斯特尔战斗对吧。”
  “是的,暂时由我负责阻止这群‘使徒’的攻击是也。”
  少女立即明白威尔艾米娜以少女已经成为火雾战士为前提继续这个话题。
  少女也对次抱持觉悟,用力点头。
  “嗯。”
  “不过问题在于,单凭我一人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你抵达目的地是也。以战力来看,如果只有那名‘使徒’的话,歼灭不是问题,只是目前又加上‘天目一个’,如此一来,局势急转直下转为不利是也。况且已经确认外头还有一名实力强大的‘魔王’,预计不久之后将前来支援……以目前的状况,想撑住这么长的时间会有所困难是也。”
  威尔艾米娜并没有虚张声势,也不做心理上的安慰。而是坦然承认眼前的事实,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所采取的因应对策将会从一开始就产生偏差。
  自己向往的火雾战士典范原来近在咫尺,少女感到既惊又喜。的确,正如她所说,如果早些得知她是火雾战士的话,说不定会以她为榜样。
  在欣喜之中,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只有那个‘使徒’的话,可以轻松打赢?”
  “?……是的,根据气息的规模推测获胜的几率很高是也。”
  “支持。”
  等待两人回复之后,又提出下一个疑问。
  “‘天目一个’具有自我意识吗?”
  “……是的,的确具有粗略但明确的意识是也。”
  “事实已确认。”
  “嗯。”点点头,再次询问:
  “可以跟他对话吗?”
  “可以。”
  “事实已确认。”
  两人抱着期待回答少女的询问。
  “那家伙的目的是想跟实力高强的‘红世使徒’或火雾战士战斗对吧?”
  “是的。”
  “事实已确认。”
  少女伏下脸思索,接着很快抬起脸说道:
  “威尔艾米娜你不用跟那家伙战斗,我要那家伙直接带我去找亚拉斯特尔。”
  “!?”
  “!?”
  火雾战士“万条仕手”诧异地瞠大双眼。


  维奈好像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
  “什么!?”
  他所寻求的猎物也就是少女主动朝着自己飞跃而来。躺在刚才的火雾战士怀中的少女大喊:
  “‘天目一个’!!”
  少女勉强不让自己蹙起表情。单单呼吸就会让锁骨跟肋骨发出嚎叫,不过现在无暇顾及这么多。
  “你要做什——唔噢!?”
  准备迎击的维奈险险闪过朝着自己倾盆而降的数十条白色缎带雨。趁着距离拉开的空挡,少女从火雾战士的手中跃出,担在“天目一个”面前。
  (白痴,自己跑去送死——唔!?)
  维奈的讥讽在中途冻结。
  (那个小丫头‘竟然知道’!)
  少女面对伫立在自己眼前沉淀的不协调感说道:
  “你所追求的是什么!”
  受到少女的呼唤与询问的“天目一个”停下脚步。
  维奈猜测的没错,“天目一个”并不像面对“使徒”时那样,当场立即砍杀少女。
  “天目一个”不会砍杀人类。
  终于,从沉淀物之中浮现一张可怕的独眼鬼面具。因为只有这个部分解除了封绝。从鬼面具的深处逸出低吼般的声音。
  “——成为——强者——吾要与强者战斗————”
  “你要前往的目的地,‘目前’没有强者!”
  这次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鬼面具凑近少女眼前,然后低下头。
  少女毫不畏惧,挺直缠满绷带的身躯表示:
  “你现在藉由气息手感受到饿‘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尚未显现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获得成为战斗容器的火雾战士!”
  (不……不会吧!)
  维奈发现了少女的意图,安全帽镜片的独眼惊愕地瞠得偌大。慌慌张张地企图啃食少女的“存在之力”——孰料,这项干涉完全无效,甚至被弹开。
  “什么!?”
  “没有用是也,我在这条绷带上施加了防御阵自在法是也。”
  站在少女背后的威尔艾米娜静静回答。
  这个时候,少女以鼻尖为这个从齿缝喷出火焰的传说中的怪物指引方向。
  “既然你想跟力量强大的火雾战士一决胜负,那就带我到那个地方!这么一来,我会给予你最满意的胜负!也就是‘炎发灼眼的杀手’!!”
  “——————‘炎发灼眼的杀手’——……”
  并非强词夺理,而是隐含在这番话里的无比自信让‘天目一个’产生反应。倾斜的头部回到原有位置。
  “唔哇!?”
  同时揪起少女,让她骑在脖子上。
  “——汝为——即将成为强者之人——成功之后——吾要与强者战斗——”
  “天目一个”从鬼面具深处低吼出声。
  “好!”
  少女在居高临下的视野当中快意呐喊。
  (漂亮。)
  威尔艾米娜为她的过人胆识赞叹不已。
  (就算早知道不会遭到砍杀,但是她居然胆敢面“天目一个”……哪来的怪胎啊!!)
  维奈眼看事情演变成意想不到的局面而感到焦虑。
  就在她们的头顶,“天道宫”天际一隅突然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某个物体不计其数,如同豪雨般迎面飞来。
  那是,出人意料之外的物体。
  同时由长弓发射的火焰箭。
  箭尖燃烧的火焰是,阴森诡异的铜绿色。
  “唔嗯!”
  威尔艾米娜利用缎带在空中制造出高速旋涡,保护自己跟少女,连同“天目一个”不受这个攻击所伤害。长箭陆续撞上绷带之后掉落,其中有些当场爆炸,燃起猛烈的铜绿色火焰。
  戳进周围地面的火焰箭也不断爆炸,整座庭园几乎就要夷为平地。
  (那……那家伙,居然还活着——!?)
  维奈也把火焰弹打至头顶,将毫不留情射向自己的火焰箭炸掉,才好不容易逃过一劫。
  “援军?”
  少女骑在“天目一个”肩上低吟。
  “看来比预计稍微提早了是也。”
  威尔艾米娜冷静地答道。
  说着说着,将她们连同维奈团团包围的铜绿色火焰之中,薄片军队宛若幽灵现身一般,动作一致地同时站起身来。
  越过这副诡异的景象,少女将视线转向“天道宫”的入口——也就是中世纪风格的城门,看见一队与城门设计搭配得恰到好处的军团群集而立,迎面不断进攻。
  城门中央,飘浮着发出不祥色泽的诡异帽子与披风。
  是遭到斜砍而过,身体只剩三分之二的“红世魔王”。
  怒气冲冲的“千征令”奥尔冈。
  “赶快签订契约!!”
  威尔艾米娜大喊。
  少女颔首,摸索着将她扛在肩上却看不清楚的“天目一个”,双手牢牢抓住。(其实那是新月形的额,所以手觉得有点痛。)抱着危机意识朝着正下方说道:
  “好,快跑!越快越好,这样就会越快完成你所要的胜负!!”
  “——吾所要的胜负——”
  随着低吼声,“天目一个”再次展开动作。
  少女内心松了一口气,不料却在下一瞬间……
  “不行!!”
  化为惊声尖叫。
  “天目一个”一副理所当然地准备朝着站早行进方向的威尔艾米娜挥下武士大刀。少女感受到掠过脸颊一旁的斩击气息,反射性地扭转在手中的额饰。
  “!?”
  大吃一惊的威尔艾米娜立刻编织出缎带墙做为防御,武士大刀“贽殿遮那”却像是削过沾湿的薄纸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整个划破。刀尖越过缎带墙,将她的裙摆割出一条线。假如少女没有及时反应,恐怕她就会遭受出其不意的斩击,因而当场毙命也说不定。
  “不是她!威尔艾米娜,你快从前面退开!”
  威尔艾米娜遵照指示,连忙跃向后方。
  “走吧!!”
  “天目一个”背着高声呐喊的少女穿过她的身边,这次笔直朝向亚拉斯特尔正在等待的“天道宫”最深处,摇摆着巨躯开始全力奔驰。
  这时,就在“天目一个”眼前,一名纸制骑士拦住去路。
  正是灌输了大量“存在之力”,奥尔冈最为自豪的“四张王牌”其中一张“蓝斯洛特”。宛如古老西洋木板画一般的站势,灵巧地转动着纸剑迎面挥砍而来。
  但是,仅仅一刀……
  “天目一个”以手中的“贽殿遮那”将那把剑还有周围数名受到波及的士兵砍成上下两半。完完全全是自己开辟自己的道路,而且不断勇往直前准备一鼓作气突破整个占据在前方的纸制军队。
  骑在脖子上的少女并没有回头。
  事实上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吧,独自留下的威尔艾米娜心想。
  (没错,下次见面的时候……)
  思索之际,头顶又降下箭雨。她再次用力挥出数条缎带加以控制,借此回避攻击。
  这个时候的维奈……
  (唔,就是现在!!)
  安全帽镜片上的独眼用力瞠大,让自己的力量朝着威尔艾米娜释放而出。
  “啪嚓”两声……
  “!?”
  火焰箭一下子射中威尔艾米娜的肩膀与腰际,然后爆炸。伸展至完全不同方向的白色缎带在铜绿色的爆炸之中被吹飞。
  “视线干扰!往右九十度修正!”
  在火焰之中识破法术诡计的蒂雅玛特高喊。
  半边身躯遭受严重灼伤,往后仰倒在地上的威尔艾米娜再次挥出缎带,“躺在地上”将迎面袭来的其余所有弓箭全数打落。处在四周卷起的爆炸威力之中,身受重伤的她遭到热气与烟尘的笼罩。
  (并非粗心大意是也……失策……)
  可以随意将敌人的视线转换成任何方向,这正是“琉眼”维奈所拥有的干扰力量。
  单凭如此甚至无法帮助自己脱困的这项力量只要运用得当,就可以成为像现在这样偷袭敌人的利器。只要与从四面八方群集围攻而来的军队——正确说来就是奥尔冈——共同联手,想必有办法迫使威尔艾米娜屈居下风。
  然而,目前的奥尔冈并非处于正常的精神状态,维奈当然不打算“浪费时间”。“琉眼”维奈这名“红世使徒”对于奥尔冈的攻击行动……
  (拦阻这名火雾战士的棋子终于来了!我真走运!!)
  仅仅如此认定而已。
  他也快步紧追奔驰离去的目标,为了接近女神的大功。利用“天目一个”突破这群不分敌我,连自己也一并袭击的纸制军队的破绽紧追不舍,对于接近的人,就释放干扰的力量诱导同胞相残。
  “哈,纸玩具就跟那个女人玩吧!!”
  留下恫吓的语句与充当临别赠礼的火焰弹,维奈朝着馆邸方向奔去。
  于是,在军队的包围之中被独自遗留下来,于无数弓箭形成的*林弹雨之中仰躺在地的威尔艾米娜,趁着第三波攻击来袭之前,完全一如往常,以形同活动傀儡的动作站起身来。围裙洋装已经被割得破烂不堪,但不知为何,只有头顶的发饰仍然白痴洁白,好端端地圈在头上。
  自己是不是应该紧追过去?经过瞬间的衡量之后,立刻放弃这个念头。
  追赶维奈,就等于引诱奥尔冈进入其中。一旦引入庞大的军队,势必造成混战,根本无暇签订契约。至于应付维奈一事,只有交给少女了。假如连这种程度的运气也无法指望的话,那终究还是不适合成为火雾战士。当然,少女“并不会如此”。
  她决定留在这里阻止奥尔冈。
  “……呼嗯。”
  花了数秒钟时间。然后,目光捕捉到了从城门方位缓缓逼近的军队,以及飘浮在正中央的“红世魔王”。
  如同低吟咒语一般的阴沉声音从仅有帽子与披风的身影发出。
  “……杀!全部杀掉!侮辱我的人全部杀掉……!杀光所有人……!”
  率领闪烁着诡异铜绿色的纸制军队“军团”,愤怒的“千征令”奥尔冈朝向“万条仕手” 威尔艾米娜直逼而来。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3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幕间 4

水底下,白骨静静等待。

  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一身黑衣飘扬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是我赢了……你跟‘铁甲龙’实在太乱来了……!”
  脚下踩着的尸骸不断化为火粉消散而去,女子手持炽红巨剑与护盾摇头说道:
  “啊——吵死了!歇斯底里的男人真难看!不要大呼下叫的,手脚都被砍断了,音量还这么大,看来精神不错嘛……”
  屹立在隆隆作响的大地,带领一群炽红军队的女子作势耸肩:
  “‘只要有爱’?很像你的说话方式,不过你的观念完全错误。促使我前进的是我的意志,我很清楚位于前方的情况,也了解亚拉斯特尔只能这么做。但是,我仍然做下这个选择。你的爱是无法阻止我的,意思就是,我早就把你甩掉了——!”
  面对直逼而来的毁灭,炎发飘扬的女子笑了:
  “那么,关于你提出的条件……胜方可以任意要求败方……真是,居然对女人提出这种条件,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对那种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迈开步履的同时,灼眼熠熠闪亮的女子笑得更加坚定:
  “三个约定,不要在啃食人类,不要再为乱人间,对于继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基于对我的爱尽全力加以锻炼。如果不遵守约定,下场可是会很惨的唷?”
  然后,这名女子——“炎发灼眼的杀手”……
  “真是,你真的很罗嗦耶!神经兮兮、满身是血的帅哥,最后的胜负虽然非常艰巨,但是我很期待……不,我才不要等。再见了,真的。‘虹之翼’梅利希姆,再见了——”

  水底下,白骨等待着更醒的时刻。

第四章 “炎发灼眼的杀手”

鼎鼎大名的“红世魔王”——“千征令”奥尔冈怒火中烧。
  让他饱受屈辱的是,那个怪物火炬,有史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密斯提斯”,传说中敌视红世之人……“天目一个”。
  虽然明白与之为敌,这个对手会有多么棘手,多么难以应付,不过无论是何方神圣,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饶恕那种蛮横无礼的行为。
  他遭到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砍杀,摔倒在地,意识朦胧……那个“密斯提斯”,竟然从“千征令”奥尔冈的身上……
  跨过去。
  (——“…………什么?”——)
  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应该说搞不清楚整个状况,奥尔冈呆若木鸡。
  横跨而过的人继续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信步离去。这样的反应代表了:他正在追踪其他的目标的途中,偶然遇见“军团”与奥尔冈,而奥尔冈正好闯进他的行进路线,所以才出手砍杀。
  “天目一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奥尔冈深感震怒。
  接下来,他察觉到有件事不太对劲。
  那个搜索猎兵完全没有前来支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连那家伙也被砍了吧?当他在附近一带搜寻之际,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那座“天道宫”正飘浮在距离相当接近的位置。
  一瞬间,整个事件在他的脑海串连起来。
  维奈这个杂碎企图利用他作为引诱火雾战士的饵食,让他负责牵制。
  然后趁隙闯进“天道宫”,借机大肆立功。
  (——“每个都一样、每个都一样、全部都一个样!”——)
  从“千征令”身上横跨而过的“天目一个”、利用他的“琉眼”维奈、当场逃之夭夭的火雾战士、置身事外飘浮天际的“天道宫”,这一切全都让他蒙受莫大耻辱。他重新组合的身躯正朝着这一切飘去。
  (——“全部破坏殆尽!!杀光所有人!!”)
  呼应着这个从阴郁之中产生的慑人怒吼,围绕在他身边的纸制军队动作一致地以剑与*指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然后现在……
  正如同攻陷城池一般,他的“军团”准备蹂躏“天道宫”。已经不分“使徒”还是火雾战士,也没有想到像维奈那样立功,甚至也不在意他逃跑一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这里的所有人,这里的所有事物,全部杀光,全部破坏。
  (……首先,就拿这名火雾战士开刀……!!)
  与这群燃烧着旺盛怒火的军团对峙的,只有一个人。
  屹立在铜绿色光泽与爆炸余烬之中的“万条仕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
  在这长久以来一手悉心照料、甚至前天才刚修剪过的庭园,现在却惨遭践踏焚烧,面对这样的景况连眉毛也不挑一下。当然以她的状况而言,表情与内心并不一定一致。仅仅逸出好似在确认什么事物一般的声音:
  “……呼嗯。”
  自己现在能够为少女所做的事情。
  就是阻挠这个最大的妨碍者,“让她完成胜负”。这恐怕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时机,让她协助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人类少女”。
  对于威尔艾米娜而言,相较起他们的乐园受到破坏的愤怒,这个行动所带来的喜悦远远超出许多。因为这个乐园正是为了孕育他们与少女理想中的火雾战士应运而生的。致赠给即将离巢独立的少女的礼物,并非充满不舍之情的庭园,而是藉由战斗披荆斩棘所开创的未来才对。
  “所谓的火雾战士,真是罪孽深重之人。彼此渴求着永无止尽的战斗,彼此对于朝着那份渴求前进而感到喜悦……”
  位于她体内的“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简短回应这个搅杂着自嘲的感叹。
  “自由。”
  “依循一己的意志是吗?”
  这一次威尔艾米娜的唇角勾起微笑。眺望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铜绿色军队,缓缓伸出手,抚向全身衣物之中唯一一毫发无损的头饰。
  “现在,再也不需要手下留情……使用神器‘佩尔苏娜’!”
  宛如打信号一般,往正下方一甩。
  “了解。”
  随着蒂雅玛特的声音,头饰分解成不计其数的丝线。这些丝线在眩目的白色之中夹带着淡红色火粉不断膨胀,重新组合出全新形貌。
  形成一个纯白尖长,状似狐狸的假面具。
  此外,覆盖住脸庞、只见有两只细长眼睛的面具边缘同样射出不计其数的白色缎带。在淡红色火粉的点缀之中,缎带如同发丝生长一般朝背后逐渐膨胀。
  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威尔艾米娜的身躯被面具伸出的缎带触须包住,整个飘浮在半空。轻摇款摆的纯白缎带缝隙飞洒出淡红色火粉,柔和地点缀在四周。
  绝对不是恶梦的梦中人……这个可爱的奇妙形貌正是“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火雾战士“万条仕手” 威尔艾米娜·卡梅尔的战斗装扮。
  “万无一失。”
  “完毕。”
  藉由简短的交谈,两人确认变化完成。
  视线透过面具型神器“佩尔苏娜”,捕捉到飘浮在逐渐缩小包围范围的铜绿色军队其中的“千征令”奥尔冈的身影。
  奥尔冈眼见挺身伫立的火雾战士,微微伏下了帽子。
  “…………你竟然是……‘万条仕手’?”
  行进的军队前头站立着三名骑士,规律稳健地以等距离踩着纸制的脚步不断逼近,准备包围威尔艾米娜。
  “先前你认为我‘很面生’,那是理所当然的是也。”
  “全副武装。”
  随着连同声音吐露而出的呼吸,面具一端飘散出淡红色火粉。
  “事实上,我很想跟‘你这家伙’交手一次看看是也。自从在各地的外界宿得知那个传闻开始。”
  威尔艾米娜一反常态地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居然还活着……原来‘在那件事之后’,你跟‘天壤劫火’一直留在这里……”
  军队行进的速度并未减慢,规律稳健地拉近距离。
  “你的力量,让我看不顺眼是也……”
  威尔艾米娜微微压低音量。
  少女听到了或许会颤抖不已,因为语气所蕴涵的情绪是愤怒。
  “我少数几个朋友——有着璀璨激昂斗志的‘骑士团’,你却肤浅简陋地依样画葫芦模仿他们……老实说,非常碍眼是也。”
  与合约人连成一气的蒂雅玛特宣布:
  “开战。”
  飘浮在触须当中,伤痕累累的身躯宛若舞蹈的开场一般轻轻伸展手脚。
  骑士的剑,军队的*从四面八方刺向她。


  与少女分别之前,威尔艾米娜稍稍面露担忧之色。
  “与从不加害人类的‘天目一个’同行……原来如此,直到抵达目的地为止,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妙计。不过,当你与‘天壤劫火’签订合约之后,就必须立刻跟那个怪物战斗。”
  “危险。”
  连蒂雅玛特也简短补充。
  面对这两人想当然尔的忧虑,少女并没有硬逞强,只是蛮不在乎地表示:
  “反正我不会手下留情留他生路,打从一开始就要施展全力分出胜负。”
  “——!!”
  “……!!”
  两人同时哑口无言,可以说,完全被她的气势所压倒。
  少女并未察觉到这一点,继续就事论事:
  “比较重要的是,虽然亚拉斯特尔知道我各种力量的发动方式,却从来没有告诉我‘炎发灼眼的杀手’的战斗方式。那我应该以什么样的力量应战比较好?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威尔艾米娜的表情略显僵硬,沉默了半晌终于摇头:
  “……只要还是认为,不应该让你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是也。基本上来说,火雾战士的力量是由合约人拥有的强烈意念结合‘红世魔王’的力量所形成的是也。”
  听了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少女偏着头:
  “意思是,要我按照自己的方式战斗吗?可是这件事很重要耶。”
  “多说无益。”
  蒂雅玛特说道。意思应该是与其说这么多,实际感受比较重要。
  威尔艾米娜似是催促一般,让不甚满意的少女站到地面。
  明明因为全身遭受冲击波而伤痕累累,却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即将届满十二岁的幼小年纪一直以来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
  “……希望……”
  “呃?”
  “希望你在签订合约之际,让‘天壤劫火’看看你隐藏在内心的事物是也。”
  少女诧异地瞠大双眸。由于内心的疑惑被发现,自己的迷惘被看穿而感觉羞耻,脸庞整个涨红到不能再红。
  “对于‘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更为烦恼是也。我们在得知这个有所隐瞒的事实之后,有些话想告诉你是也。”
  威尔艾米娜说道,同时对自己的狡猾感到厌恶。
  她也希望少女亲口告诉她,让她亲眼看见,这份心情绝对不下于亚拉斯特尔。希望少女接纳使命,与他们谈论“真正的想法”。
  当然,这必须是少女凭借一己的意志决定何时才是应该说明的时机。然而,她却利用现在如此紧迫的状况,向少女索求答案,就像耍赖一般的索求……实在卑鄙又自私到了极点。
  少女看出威尔艾米娜面无表情之下一闪而逝的深切懊恼,却微微一笑。面露与刚才宣誓之际同样坚定的笑容说道:
  “今天答案就会揭晓。放心好了,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接受。”
  “……”
  “威尔艾米娜,事后我一定会向你说出我内心的秘密。不过,首先我必须告知的对象是,必须先将内心的秘密向我全盘托出的亚拉斯特尔。”
  “……我明白。”
  威尔艾米娜答道,同时感觉内心深处缓缓地、静静地涌现一股喜悦。
  少女的这番话等于给了她答案。
  少女可以体谅他们。
  话中传达出这个含义。
  如此便已足够。
  “那么我走了。”
  少女简短说道,面对这名具备成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素质,正是“为存在而存在之人”的少女威尔艾米娜仅仅送给她一句话:
  “灿烂炽红的‘炎发灼眼’……一定很漂亮,很适合你是也。”
  再一次,这次少女笑得天真开怀。
  将这段对话抛诸脑后,专注望向前方。
  少女先在与“天目一个”同行。
  虽然她看不清楚,外表似乎是一名身穿铠甲的武士的“天目一个”,脚程出乎意料地敏捷,两人(?)很快穿越馆邸深处的大门,前往有两道成排梁柱矗立的神庙。
  处在“天目一个”飞奔之际的震动所带来的剧痛之中,少女仰望天花板。熟悉的战争全景画不断逼近,然后远离。为了维持险些随之昏迷的意识,少女极力正视自己。
  自己身负濒临丧命的重伤。
  小白头一次流露感情,激动失控。
  心爱的菩提树摔个粉碎。
  保护“天道供”的“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出现破损。
  遭遇第一名敌人也就是“红世使徒”。
  威尔艾米娜其实是火雾战士。
  然后现在抱着决心,为了成为心目中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骑在传说中的怪物“天目一个”的肩上,朝着亚拉斯特尔所在的方向直奔而去。
  这些都是今天早上经过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感觉就像是心目中向往的未来无论好坏都搅杂在一起,一股脑而整个涌现一般。
  内心浮现与“过去”道别的预感,以及沉痛的感慨。
  另一方面,同时也浮现了迎接未来的预感与热烈的期待。
  自己即将要成为头顶的战争全景画其中一份子的时刻就要来临。
  原本以为只能是憧憬的身影,再也不是存在与孩提时代的梦中,而是存在于眼前即将到来的现实之中。
  然而,在此之前……
  “后面!!”
  少女硬是扭转“天目一个”的额饰,让他看向后方。
  “——!?”
  “天目一个”为了保护少女,反射性地手持“贽殿遮那”将迎面飞来的物体反手斜砍成两半。
  一分为二的淡紫色火焰弹,在少女等人的左右后方爆炸。
  “好烫!”
  袭卷而来的热气染上包着绷带的肌肤。少女凭借一己的意志力,对此视若无睹,再次扭转额饰。于是“天目一个”把头转回来,继续往深处奔去。
  转头的瞬间,可以看见延伸至敞开的大门另一端的长廊上紧追而来的“使徒”的身影。从馆邸逸出的光线之中浮现出来的人形,宛若恶梦的爪牙。
  那个“使徒”有办法追上来,代表威尔艾米娜一定发生了状况。但是,少女并没有回头。现在能做的,必须去做的,只有一件事。专心凝视前方,然后随机应变。
  “动作快!!只要进入里面就行了!!”
  位在两人前方,是少女每天早晚与白骨进行特训的长廊入口。
  火焰弹再次从身后直逼而来。
  “跳进去!!”
  不假思索遵从少女命令的“天目一个”,双手按住即将成为值得一战的强者的她的腰际,一起跃进长廊之中。
  神庙深处充斥着炸裂的淡紫色火焰,淹没了少女与“天目一个”的身影。


  维奈对于完全掌控“天目一个”的少女其初生之犊不畏虎的过人胆识,只觉得咋舌不已。
  他尽可能……应该说是绝对想避免跟“天目一个”杠上。总之,只要以火焰弹杀了少女,就可以抛下一起逃之夭夭。反正“天目一个”的目标是坐镇在深处的“天壤劫火”。只要不挡住去路,那个怪物不会把自己这种小喽罗放在眼里——在刚刚突围之前的行动当中,终于察觉到这个特性——无论如何,现在只能抓住这个机会。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他一点也不想错失近在咫尺的大功。
  第二次攻击在躁进的他眼前引爆,孰料……
  “可恶,居然被溜掉了……!”
  根据他从外面大致浏览所掌握的感觉,这座雄伟壮丽的神庙深处衔接到一个箱型的连接点,应该是“天壤劫火”所蛰伏的类似圣堂的地点。不管怎么说,空间并不是很大。
  所幸,论及脚程是他比较快。
  至少,无法避免与“天目一个”接触。
  不过,应该有办法立刻追上。
  最糟的话,必须跟“炎发灼眼的杀手”交手。
  在有利与不利的条件相互拉锯之中,维奈强行挑出乐观的要素。借此激励自己,朝着神庙深处的衔接点勇往直前,然后……
  “……嗯,什么!?”
  在恐惧之中伫立不动。
  前方的壁面分成左右两条路,这是一个有如迷宫一般的长廊。
  左右两边的道路消失在长廊曲线的另一端无法看清。通往深处的壁面是层层堆砌的粗糙长砖,以及填补在缝隙的灰泥所构成的班驳图案,不断往上方拉高,和天花板以一条曲线相连。天花板的奇妙曲线上到处是针孔大小的洞口,外面的光线从洞口细细穿过,让长廊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天壤劫火”的根据地明明就在眼前,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地方!?)
  抱着理所当然的疑问,维奈左顾右盼,追踪逃跑猎物的足迹,不过“天目一个”本来就没有气息。少女的话虽然可以掌握大概的位置,但是他现在误闯迷宫,就算只得知位置,也无法马上追过去。
  要是那个没有气息的怪物“天目一个”就埋伏在这里的话。少女并不一定会跟怪物一起行动,搞不好那个少女会利用那个怪物制造陷阱。
  维奈背脊一颤。
  (小丫头,那个怪物,怎么会这样——!!)
  外表的天真无邪让他不自觉一时大意。
  他明明知道对方绝非表面那般单纯。
  好胜心的驱使之下让他完全忘记小丫头具备了地利的优势。
  不过即便如此也必须加快脚步,再蘑菇下去,她就要跟“天壤劫火”签订合约了。到时候,原本的大功一件反过来变成促使最强劲敌诞生的大洋相。如果演变成那种局面,贝露佩欧露一定会对自己彻底失望的——
  “可……可恶!!”
  到头来,这个危机意识让脚步移动。
  维奈几近失控般地横冲直撞,往长廊深处猛然冲刺。
  紧紧握住在胸前摇晃的金色钥匙,当做可以保护自己不受怪物攻击的护身符一般。
  事实上,他根本一无所有。
  就在维奈惴惴不安之际,反而让少女争取到了时间。


  “终于到了。”
  “嗯。”
  被耀眼炽红火焰所映照的“天道宫”最深处的圣堂之中,互为生命共同体的魔神与少女面对面凝望着彼此。
  “不过,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没想到,你竟然带了有史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密斯提斯’前来担任签订合约的证人。”
  “因为大家到满忙的。”
  少女轻笑起来,接着抬望身旁只露出独眼鬼面具的铠甲武士。
  在得知亚拉斯特尔是藉由宝具停留在这个世界,以及只要签订合约就能够跟少女一决胜负,这个传说中的怪物立刻安静下来。
  少女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还觉得对方单纯的心思很可爱。当然,这个想法只到签订合约为止。
  “再等一下哦。”
  没有回应。不过少女仿佛可以看见原本理应毫无表情的鬼面具充满了对于即将到来的胜负的期待。
  (我们感觉满相像的。)
  拍拍肉眼看不见的身躯,往前踏出一步。
  来到亚拉斯特尔的火焰面前,站在几乎要碰触到鼻尖的位置。
  就在即将开口之际……
  “啊——!?”
  少女猛然往前低扑。
  仅仅相差半秒间隔,少女刚才站立的位置发生爆炸。
  “唔啊!”
  背部与脚尖遭到淡紫色火焰烘烤,忍不住发出哀号。
  “到此为止!!”
  维奈从最深处的入口现身。连续释放火焰弹,企图以最直接的方式杀害受到“万条仕手”的绷带保护而无法干涉其存在的少女。看来他似乎认为交谈只要百害而无一益,准备将不断奔跑以躲避火焰攻击的少女纳入射程范围。
  淡紫色火焰再次于近距离爆炸,少女跌进放有燃着亚拉斯特尔火焰的银制水盘“凯那”的地板凹洞。
  “好烫!”
  火焰舔舐大腿,不禁高声哀号。
  “快签合约!”
  亚拉斯特尔“不自觉地”大喊,并非顾虑自己的状况而是为了保护少女。
  在碰触火焰的状态之下,只要双方灵犀相通,合约随即签订完毕。
  然而,少女拖着脚步,藏身于“凯那”隐蔽处。低垂的脸庞下方所发出的细微的声音。
  “威尔艾米娜说……”
  怎么了?赶快签约啊……少女的声音之中透露一股不准他说出这句话的压力。
  “她要我把内心的秘密告诉亚拉斯特尔你……”
  “——!!”
  爆炸的威力让少女再次跌倒。虽然维奈因为警戒“天目一个”而保持距离,但是这个爆炸、这个火焰一旦吞噬了少女,一切就结束了。
  各项情势均令亚拉斯特尔焦虑不已。
  然而少女却不碰触一直以来那么殷切期盼的火焰。
  只是开口说着:
  “还说,亚拉斯特尔也会把内心的秘密告诉我。”
  亚拉斯特尔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摇晃水盘的爆炸压力之中,感知到少女在微笑。
  “或许我们都不擅长隐瞒心事,彼此明明心知独明却一直假装不知情。”
  “唔……”
  “告诉我吧。”
  少女说道,借此制造谈话的契机。
  亚拉斯特尔开口:
  “……我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有个秘密。不干涉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存在之力’,而是以其他‘使徒’的生命作为祭品让我显现……唯有身为‘红世’真正的火焰魔神的我才能够使用的秘法‘天破坏碎’……”
  再一次爆炸。
  少女微微倒抽一口气,忍不住喊出声,接着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身为容器的火雾战士也会遭到破坏吗?”
  了解少女心思敏锐的亚拉斯特尔并不感到惊讶,只是静静地表示肯定。
  “是的……‘之前就是这样’。”
  “……”
  过去曾经带着几分雀跃聆听描述好几次。
  关于在少女之前的合约人“炎发灼眼的杀手”,还有她精彩出色的优秀表现。
  单单从说话的语气就可以明白,亚拉斯特尔跟威尔艾米娜都非常喜欢她。
  之所以失去她,让她丧命的理由……
  “……是为了火雾战士的使命吗……?”
  “是的。”
  带着宛如悲伤自身一般的语气,亚拉斯特尔坚定表示。
  为了促使少女做出决定。
  他绝对不停下脚步,不半途而废,不灰心丧志。
  曾经,如此发誓。
  “我的火雾战士的使命,除了为使命而活,同时也包括就算在必要时刻使用这个秘法也要完成使命的死亡在内。”
  在太过微弱不足以威胁自己,但是又太过强烈足以威胁少女的淡紫色火焰映照之中,“天壤劫火”如此说道:
  “我们将原本理应有其他选择的人引导到这个命运……不,只显示一个,并把其他隐藏,牢牢将之捆绑在我们希冀的命运……不是别的,正是我们的爱。”
  卷缩着身子,躲在水盘隐蔽处的少女答道:
  “我知道,你们并没有隐瞒对不对?我也很喜欢你们,每个都喜欢。”
  “……”
  “而且,亚拉斯特尔你一定很讨厌使用这个秘法对不对?”
  “……”
  “每次亚拉斯特尔告诉我关于‘炎发灼眼的杀手’的故事时,总是非常开心,非常快乐……可是,感觉又非常悲伤。”
  “……”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好高兴……‘不过’……”
  火焰弹命中水盘的底部,发出刺耳的声响。少女的声音在膨胀的火焰之中中断,亚拉斯特尔正欲放声大喊,却在中途打断。
  少女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他可以这么做的。
  然而,少女气息紊乱地主动说道:
  “不过,我自己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
  (——“这个合约不是什么命运,是我自己的选择。”——)
  亚拉斯特尔的内心响起正气凛然的声音。
  少女摆出因灼伤而僵硬的笑容。
  “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打退堂鼓,我明白这也是‘身为火雾战士的本分’。至于我的秘密,是比这一点更为前提的部分。”
  “什么?”
  少女依然没有把手伸向火焰,完全不顾碰触可以确实挽救自己的火焰。
  少女从不撒娇依赖。
  “因为我一直对于火雾战士所谓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所以要与‘红世使徒’战斗的这个大义名分感到无法理解。”
  “……是吗?”
  淡紫色的死亡折磨着少女,随时都可以将她带走。
  不过,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我要自行判断,自行决定。否则,我无法奉献出自己一生的全部。因为到头来需要站稳脚步、勇往直前的毕竟是自己。”
  “是吗?”
  少女的语气逐渐转为强硬:
  “今天,头一次遇见‘红世使徒’之后,我终于确定了。他们的确如同亚拉斯特尔你们所说,是恣意扭曲这个世界的人。也了解到能够与之相抗衡的只有火雾战士。”
  “是吗?”
  伤痕累累的少女勉强自己站起身。绷带出现焦痕,身上到处可见灼伤,然而她的模样却无与伦比地强悍。
  “亚拉斯特尔,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不管大家是多么爱护我,不管我是多么喜欢大家……只要我觉得很讨厌,就绝对不会去做。我是个非常、非常坏的坏孩子。”
  火焰摇曳着。
  仿佛透露出魔神的内心一般,微微颤抖。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少女可以感受到这个想法。
  他是这样教育她的。
  此时,少女闪亮的眼瞳之中,映入位于亚拉斯特尔旺盛的火焰一隅,瞄准她站起来位置的维奈的身影。由于一直无法命中而感到焦虑,因此他在不知不觉间拉近距离,正打算从因为一直文风不动于是自然而然忽略的物体身边穿越而过之际——
  “那人妨碍胜负,砍了他!!”
  明白举起手臂的少女喊声所代表的意义,“天目一个”立刻采取行动。
  “什……”
  诧异的维奈眼前,是回过头来的独眼鬼面具。
  所向无敌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水平挥砍而过。
  “噢!?”
  维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腹部被划过一条斜线,裂成两半,分散开来。下半身化为淡紫色火花不断消逝,上半身摔落地面。
  接下来,少女使劲握紧不知不觉伸向炽红火焰的手。
  “伟大的‘红世魔王’——‘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合约开始签订。
  “向你的大业致上敬意,以吾身为器显现力量,共同实践火雾战士应尽的使命,直到生命终结为止。”
  少女握拳,踏上“凯那”的盘缘,进入炽红的火焰之中。
  跌在地上的维奈安全帽镜片上瞠得偌大的独眼……
  “啊、啊啊——!!”
  映照出祭坛中央……他所引发的,而且无法阻止的光景。
  银制水盘“凯那”上方猛烈燃烧的炽红火焰之中,浮现出两手伸展开来,双眼闭阖的少女。
  火焰冷不防地流向少女。
  身为人类必然产生的失落感袭向少女。
  (——烧得一干二净——我的体内就是一切——从体内向外扩展的事物就是一切,那庞大的,非常庞大的事物,就是一切——)
  身躯没有膨胀,也没有燃烧,只见火焰持续被吸入体内。
  不断流进吸进的火焰也就是亚拉斯特尔……(——居然……)
  对于少女容纳自身的容器惊人之广大宽阔感到错愕不已。
  (——居然会如此宽阔——这正是最适合容纳我“天壤劫火”的“王者之身”的——“崇高之人”——)
  少女终于感受到自己原本形同空壳一般的体内涌现一股莫大的力量。从指尖甚至是每根发丝渗透到自己全身,逐渐填满庞大的热能与力量,那正是火焰。
  (——亚拉斯特尔——是你吗——真的——真的是非常灼热的火焰——这就是、这正是所谓的“天壤劫火”!!)
  时间只有仅仅数秒,然而火焰的洪流却好似几乎将天地一同燃烧殆尽。

  一切在突然间结束了。

  闭着双眼的少女降落在火焰消退的水盘上。
  充满光泽的长发燃烧着。
  不,是熠熠闪亮。
  火粉飞舞的炽红色。
  接着,两眼睁开。
  同样的炽红光充满了瞳孔。
  这正是“炎发灼眼”。
  身为“天壤劫火” 亚拉斯特尔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证明。
  当火焰完全进入少女体内,圣堂内部只残留着炽红的光芒。
  静默降临的圣堂之中……
  “呼————————)
  成为唯一一道光源的少女深深吐露一口气。
  “——你可以选定神器……”
  亚拉斯特尔的声音从某处川来。
  少女以凛然的声音回复很早以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答案。
  “坠子,希望能成为你眺望外界的清澈眼瞳。”
  “唔嗯……”
  “嘭”的一声,少女眼前迸散出炽红火花,最后留下一条坠子。
  宛若少女原本的瞳孔一般的黑色宝石,交叉围绕着金环搭配银链装饰而成的坠子。
  少女接过来并挂在脖子上。
  亚拉斯特尔对着再次获得的容器——也就是在了解一切之后,决定并立誓将毕生奉献给使命的“为存在而存在之人”——开口说话。
  带着骄傲与喜悦的口吻。
  “欢迎来到修罗之巷,战斗之庭,我的火雾战士。”
  面对这个殷殷期盼的声音,少女以简短的语气答道:
  “嗯。”
  终于达到目标了。
  然而,这不是结束。
  接下来,就是“实现理想”。
  我要永远,随时随地保持符合心中理想的自己。
  火雾战士,是的,我是火雾战士。
  迈向荒野,丝毫不感到懊悔与羞耻。
  将迈向荒野这件事转换成为一己的自信与力量。
  “是的,这就是我。”
  “欢迎你,‘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我是……”
  伫立在结束了数百年任务的水盘“凯那”之上,目不转睛地以炯亮的灼眼瞪视第一名敌人。
  “‘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


  带着白色面具的威尔艾米娜在空中飞舞。
  藉由伸展的手部转动与步伐的移动,不计其数的纯白缎带也随之飞舞。敏捷优雅又华丽,同时飘散着淡红色火粉。
  具备纸张的细薄与锐利外形的数十支刀刃朝着她戳刺过来,却全部被缎带缠绕起来。不仅如此,这股力道并未减弱,而是稍微变更方向,让动作转换到与原本的预期完全不同的方位。这些刀刃的前端正是一旁的自己人。
  “——什么!?”
  错愕的奥尔冈跟前出现了无法置信的光景。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准备刺穿一个人的军队宛如包围着这个人的骨牌一般,动作一致地把自己身旁的同胞劈开刺穿,使之倒地。
  陆续瘫软倒地不起的纸制士兵拼成了一个漂亮的圆形。
  接下来,在依然拥挤的军队劈出的开口之中,只留下犹如来自梦境之人一般跳着楚楚动人的奇妙舞蹈的身影。
  飘浮在从面具溢出的触须当中的“万条仕手”。
  从这名身为“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火雾战士的女性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与意图。只见她轻盈地敞开手脚悬浮在半空中,飘扬的纯白缎带将之团团围住,淡红色火焰飞舞在四周。
  “……原来如此,果然不负‘万条仕手’这个名号。”
  奥尔冈低吼般地喃喃自语,同时偷偷地往倒地的其中一片纸张灌输力量。
  “不过……”
  “大意——”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还没来得及刺中飘浮于庞大的膨胀触须当中的“万条仕手”身躯,刀身就顺着她的舞姿滑过,接着被纯白缎带缠住。同时,骑士维持突刺的速度,被抛向半空。
  “大意……怎么样是也?”
  威尔艾米娜说道,双手优雅地交叉。倏地,骑士在眨眼间被数十条缎带缠住,变成一颗浮在半空的茧。接下来……
  “可笑。”
  随着蒂雅玛特的声音,传来一瞬间的燃烧声响,茧变成空心,分解开来。
  铜绿色火焰宛如骑士的残骸一般四散纷飞。
  “……有办法歼灭单*匹马进攻的‘霍吉尔’,也算蛮有一套……既然如此……”
  奥尔冈以听起来好似咬牙切齿一般充满怨恨的语气低吼,不自觉地弯起从披风伸出的两个手套。
  “‘拉海尔’!‘赫克托’!”
  骑士再次从绕着圆圈倒在地上,层层折叠在一起的纸制军队当中站起来。奥尔冈手中的王牌,一张被“天目一个”砍断,另一张被威尔艾米娜歼灭,现在只剩下这两张骑士而已。
  然而……
  “嗯?”
  位在威尔艾米娜前方的两张骑士背后,像是叠上卡片一般贴着一群士兵。厚度不断增加,到最后形成足足有百科全书那般的重量感。
  不单单如此。
  绕成圆圈将夹击威尔艾米娜的骑士团团围住的士兵们紧握彼此的手,化为圆形纸制工艺品开始旋转。高速旋转的圆圈内侧躺着不计其数的*,*尖以相同高度举起,简直就是刀刃向内的旋转锯子。
  “花样还蛮多的是也。”
  “小把戏。”
  不过,受到包围的当事人——也就是“万条仕手”与“梦幻冠带”,语气听不出丝毫动摇。
  位于旋转大圆之外的奥尔冈没有回应,只是高声发号施令:
  “上!”
  骑士发出重重的脚步声,从两边飞扑夹击。
  威尔艾米娜静静等待这两把刀刃,趁着对方还来不及藉由默契十足的合作无间,同时挥出斩击之前,以几乎可说是缓慢的步伐让触须倾向一边。动作流畅地以毫厘之差闪过其中一把刀刃,拉近彼此的距离。同时也等于与另一把刀刃保持距离。
  从旁边冲过来的一名骑士(对威尔艾米娜而言,她根本分不清楚是谁叫什么名字,反正也没兴趣知道)已经随着缓缓挥动的手臂动作,被一层又一层的缎带缠住。
  接下来威尔艾米娜并没有用力拉扯,只是朝着瞄准的方位使出轻轻一转的力道……
  “什么——!?”
  一名骑士如同陀螺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横向旋转,飞到诧异的奥尔冈眼前。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只觉得她正与骑士共舞,反倒是骑士自行脱队。
  体积厚重的骑士摔落地面,这时候另一人攻击摇晃身躯的“万条仕手”。同样的,缎带趁着斩击的动作钻入,即将穿越之际缠住手腕,在缎带的牵引之下,这次是猛然往上直线翻转,转到第二圈途中跌了个倒栽葱。
  现在只剩“万条仕手”一人在触须之中优雅地舞动。
  “……可恶。”
  奥尔冈根本无暇让骑士站起,随即缩紧刀刃向内的旋转直径。密集又快速的绕着她转动的,长度约与一般人身高差不多的*尖化为锯子的利刃。不难想象一旦被卷进其中,全身会在瞬间被割成碎片。
  然而,威尔艾米娜仍然一如往常以一贯不变的口吻淡然说道:
  “有点碍手碍脚是也。”
  “粉碎。”
  蒂雅玛特的语气也显得毫不以为意。
  “——!!”
  绝对不容许遭人轻视的奥尔冈,怒不可遏地紧紧交握套着手套的手指。刀刃的直径大幅度缩小,准备包围并绞碎无礼放肆的火雾战士。
  在此之前,威尔艾米娜敞开双手,张开双腿,转动触须,将其调整成与包围自己的刀刃相同速度,接着开始旋转,让缎带缠上所有*尖,同时调整动作的节奏,挥至同一个方向。
  仅仅一瞬间,好似在同乐会的游戏当中被绊倒一样,所有士兵同时跌倒,队形瓦解。
  这正是“万条仕手”名符其实、所向披靡的精湛绝技。
  “怎么会……”
  眼见“军团”兵败如山倒的狼狈惨状,奥尔冈登时目瞪口呆。
  此时,数条缎带戳进前方的地面,如同锚栓一般紧紧固定,戴着面具的火雾战士迅速逼至眼前。这次将缎带前端指向前方,看起来有如剑山一般。
  “唔!!”
  “啪沙”一声,奥尔冈的披风解开,剑山的突刺贯穿而过,位于剑山后方的披风再次重新组合,两名被召回的骑士随待两旁负责保护。瓦解的军队也从短暂的混乱之中重整旗鼓,再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奥尔冈的披风与帽子所构成的本体,等于是充当指挥中心的整体意志的展现。“千征令”奥尔冈这名“红世魔王”指的正是这整个军团。要歼灭其存在只有将军团完全摧毁殆尽。应付固然容易,却又难以一举歼灭,而且时间一久就会被庞大的数量吞没,遭致败北……奥尔冈正是“猛虎难敌猴群”的具体呈现,相当棘手难缠的“使徒”。
  面对这个状况,威尔艾米娜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明白了,虽然是模仿,然而相较起来,‘她’是以象征自己强烈形象的火焰构成‘骑士团’,显现的基本原理似乎完全不同是也。”
  “歼灭。”
  “我不像‘极光射手’或‘盛装骑手’那样,我并不擅长破坏是——”
  威尔艾米娜中断话语,身子转向位于馆邸最深处的圣堂。
  巨大的脉动与……
  微弱的火花。
  然后是,猛烈延烧不断扩散的力量,宛若业火窜升一般的存在所显现的惊人气息,犹如爆炸一样充满压倒性气势的斗志的释放。
  “……啊啊……”
  威尔艾米娜了解到。
  “炎发灼眼的杀手”终于诞生了。
  少女终于离开自己独当一面了。
  蒂雅玛特只是缓缓说出几百年来的感叹:
  “……任务完成。”
  “没错是也……‘我跟你的确完成了’。”
  说着,威尔艾米娜隔着面具望向直逼眼前而来的奥尔冈的军队。这名“红世魔王”恐怕是就她所知最时运不济的“使徒”了。
  “‘千征令’奥尔冈。”
  她对着自己说话的声音令奥尔冈感到十分不快。
  “现在‘炎发灼眼的杀手’已经签订合约,所以没有继续阻止你的必要了是也。不过,接下来就不同了,在‘炎发灼眼的杀手’适应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必须对其存在加以保密……”
  脸上流露完全不加掩饰的怜悯。
  “意思就是,不能就此放你一马是也。”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什么逃走的废话——”
  再次集结成军队朝着沉默以对的威尔艾米娜横放*。数量几乎没有减少,他的确拥有足以自豪的力量。
  “就算‘炎发灼眼的杀手’力量再强大,一个刚刚签订合约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办法击败凝聚我技巧精粹的‘军团’?就连你,从刚才也不是一直处处闪躲吗?”
  不过,他完全不明白正个状况。
  他的对手不是“炎发灼眼的杀手”,也不是“万条仕手”。
  而是来自水底。
  轰!
  出现一股足以摇撼整座“天道宫”的脉动。
  轰!
  围绕着宫殿的水面泛起涟漪。
  轰!
  力量不断膨胀。
  “……怎么回事!?”
  一股庞大得连奥尔冈也为之错愕的“使徒”气息冷不防出现。
  这股气息引起水蒸气爆发,化为放射状的七道光线出现。
  七道光线在迷朦的水蒸气当中狂舞,每种颜色皆不同,然后突然中断。
  一回过神来,水边伫立着一个人影。
  在淡白色的露水之中行走。
  是衣衫褴褛的白骨。
  “彩虹……竟然是彩虹?怎么……怎么可能……!!”
  白骨朝着因恐惧与战栗而以军队巩固本体四周的奥尔冈迎面而来。极力抑制显现的规模,仅仅维持基本活动的贫瘠身躯再次注入了残存的“存在之力”……注入了这股一直以来不曾增加的力量。
  形貌开始产生变化。
  骨头缠上肌肉与皮肤,头发开始伸长。破烂的衣服化为上臂袖口宽松的只世纪风格服饰,附有马刺的长靴踩在地面,身体与腰际被散发眩目银光的胸甲与护腿包覆,头上戴着王冠外形的兜鍪。肩头垂挂一条如同背带一样的宽大剑带,吊有款式精致的*。最后,左肩遮住半边身躯的披风随风飞扬。
  眼前是一名容貌精悍的青年。颀长高大的身躯踩着与衣衫褴褛的白骨一样平稳的步伐,不断走近奥尔冈。
  那不是画在纸上的仿造图案。
  是真正的骑士。
  “你是……‘虹、虹之翼’梅利希姆……”
  奥尔冈的声音不停打颤。威尔艾米娜话中的含义随着冰冷的死亡预感逐渐在内心扩散开来。正因为隶属的组织不同,因此对于彼此的消息相当熟悉。
  “虹之翼”梅利希姆。
  他是过去曾经在这个世界人人闻之色变,所向披靡的“红世魔王”的得力副手,与他同为力量强大的“红世魔王”。
  这为青年骑士·梅利希姆微微抬高下颚,指着前方的奥尔冈,以清晰的声音向威尔艾米娜询问:
  “‘这个’是我的工作吗?”
  不知何时已经解除战斗装扮,恢复[x]类模样的威尔艾米娜答道:
  “因为不希望你以退步的身手来完成承诺以及重要的胜负是也。”
  “意思就是,要我练习吗?……你的考量还是那么周到啊。”
  华丽的骑士与衣裳残破的保姆相隔数百年之后首次交谈。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最后的对手’?”
  威尔艾米娜面露复杂的表情,挤出复杂的语气:
  “根据来到这里之前的孽缘所推测出来的肯定答案是也。”
  “呼嗯,是吗?”
  梅利希姆一直没有面向她们,脸上露出不耐烦的微笑。
  “那么……就请你验收一下,看我是不是退步了。”
  长靴迅速擦过地面,往奥尔冈与他的军队仅仅踩出一步。因为调整身体方向不需要多余的步伐。
  “久违了,‘千征令’……帮个忙吧。”
  “……为什么?”
  面对胆战心惊的奥尔冈理所当然的疑问,梅利希姆面露怜悯的笑容答道:
  “要测试我‘虹天剑’的威力,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了。”
  “为什么?”
  挺直伫立、英气凛然的身影之内燃烧着力量。全身四处飘洒出分别散发着彩虹七种颜色的火粉。持续消耗的力量却是充满压倒性的气势让“千征令”心生绝望。
  “好,开始吧,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个地方————————!!”
  随即一刀……

  连同麾下的军队,“千征令”奥尔冈被歼灭了。

  朝着削出一道直线,烧得焦黑的地面冉冉上升的烟雾另一端……
  “你要前往是吗?”
  正准备离去的梅利希姆身后,传来威尔艾米娜迟疑不决的声音。
  梅利希姆没有回头,直接答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话是多余的吧,威尔艾米娜·卡梅尔?我为了信守对‘她’的承诺,才会一直存活到现在,相信你也一样对吧?”
  威尔艾米娜本想走上前,随即打消念头,接下来最后一次朝着过去放声说道:
  “不,我的目光已经看向全新的时代了是也。”
  “哼哼,‘不服输’吗?”
  梅利希姆明白这一切,然后嗤之以鼻,逐渐远去。
  这次肯定一去不复返的青年背影,直到最后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目送他消失在烟雾的另一头之后,威尔艾米娜终于容许自己以颤抖的声音低喃:
  “这家伙真的一直到最后……还是那么可恶!”
  蒂雅玛特一语不发。


  灼眼捕捉到……
  戴着独眼鬼面具的铠甲武士……“天目一个”的身影。
  现在终于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燃烧着惊人的力量,定睛凝视着她。
  感觉流动于全身的古老铠甲的“存在之力”仿佛另外多出一个眼睛一般。独眼鬼面具之内并非怒气也没有狂喜神色。
  位于脚下,剩下半个身躯的“琉眼”维奈一边呻吟一边准备远离这场对峙。内心只有对于这一切的一连串咒骂。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他的后颈被“天目一个”攫住。
  “!?”
  不费吹灰之力地,被他举到他的眼前。
  缺了一只眼睛的骇人鬼面具头一次张开嘴巴:
  “——吾要与强者——战斗——”
  “什么……!?”
  强烈的不详预感窜过被砍断一半的背脊。
  “——力量——与强者中的——强者战斗——力量不足————”
  “等、等等————!!”
  鬼面具口中冒出淡青色火焰。
  在维奈眼中看来,那是一个熟悉的色泽。
  (淡、淡……淡青色?怎么可能,这个火焰是……)
  过去的经历、现在的恐惧与未来的预感不经意融合为一,一个事到如今可有可无的肯定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为了多少让自己摆脱恐惧,他放声哀号:
  “你……你这家伙,难道把‘道司’——!?”
  这阵子失去联络的“红世魔王”,也是他们搜索的目标之一,而他被这个——
  “——已经——成为我的力量——弱肉强食——”
  鬼面具的嘴部整个敞开。
  “哇!住……住手——————”
  传来“啪”一声好似破裂的声响,原本被高举起来的维奈消失了。
  唯一的痕迹只剩下夹杂在鬼面具口中的淡紫色火焰。
  终于鬼面具闭上嘴巴,动作迟缓地转向敌人。
  敌对的少女正在等待。
  亚拉斯特尔也沉默不语。
  这是一项考验。
  从此以后即将度过的不计其数的考验中,最初的一项。
  两人打从一开始完全没有“放水”的打算。
  炎发与灼眼不断增强亮度。
  宛如让两人的步调趋于一致的斗志化为声音一般,简短向敌人确认:
  “准备好了吧?”
  “——强者——”
  随着沉重得几乎发出“磅”一声的动作,“天目一个”蹲低马步,双手紧握武士大刀“贽殿遮那”摆出架势。铠甲武士已经将刚才的鼎力相助全部抛诸脑后,成为一个不容妥协的真正敌人。
  与他对峙的少女在签订合约之际已经治愈伤口,全身却仍然只包着绷带而已,没有比现在这副模样更让人感到放心不下了。然而,炎发灼眼散发出耀眼光亮,其英姿充满了压倒性的存在感。
  少女的唇畔流泻出一个词:
  “——封绝。”
  “嘭”的一声,炽红火炎通过头顶。在地板上沿着阶梯描绘出图腾,一切因果随之中断,从外界独立出来。
  “成功了。”
  “呵、呵。”
  少女与亚拉斯特尔交谈着,就像正在一一测试力量一样。
  封绝当然不会对“天目一个”造成影响,少女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这是确认自己的力量与存在,集中精神加强身为火雾战士的自觉的手续。
  接下来,为地板上燃烧的炽红图腾所映照的圣堂之中……
  双方彼此静止数秒钟……
  冷不防,“天目一个”纵身跃起。
  (看见了。)
  灼眼完全捕捉到其动作之中所产生的“杀气”的流动。一回过神开,身体已经随着感觉移动,一同趁隙突破铠甲武士的“杀气”。感觉身轻如燕,签订合约之前折磨全身的剧痛完全消失,不仅如此……
  (力量不断涌现。)
  正足以形容成“充满爆炸性的”,甚至可以感受到燃烧的热量不断溢出,成为一股驱动身体压力的庞大力量奔流而出。
  而少女能够“自在”地掌握这股力量,完全不会失控,也不会像过去身为人类之际被感觉所迷惑而发生调节不当的情形。长久以来,从出生开始持续到现在的训练已经开花结果。
  (火雾战士……这就是火雾战士!!)
  少女察觉到,“天目一个”踏出一步改变了奔跑的步调。
  (即将进攻的准备动作。)
  不但识破了这一点,也感觉得到“杀气”的流动是从动作的何处产生的。清晰的视线,皮肤的感觉,自己所有的动作与对方的动作全部相呼应,感受“杀气”的流动。
  沿着一如先前预测的轨道,高举过顶的大上段斩击掠过少女的鼻尖。
  不过,少女已经整个窜入以这个斩击速度绝对无法变更姿势的区域——也就是身体右侧。跃进之后踮起脚尖,将顺着跳跃力道的旋转动作转换成水平踢腿,从下方扫过脚部。
  “天目一个”的右脚被从斩击与视线外侧甩出的扫堂腿踢倒。
  “————!”
  然而“天目一个”不慌不忙。扑倒的动作前端正是不知不觉换成反握的武士大刀刀尖。目标自然是少女娇小的身躯。
  “啊!?”
  正如字面所形容,仅有一线之隔,少女闪过这个突刺,连忙跳开。
  把插在地面上的武士大刀当做支点,“天目一个”也远远跳开,再次大幅拉开间距。
  (啊,好险。)
  脸颊浮现一滴冷汗、一抹无畏的微笑。
  完全没有气息,应付“天目一个”只能根据动作动中的“杀气”。然而,那个可怕怪物的“杀气”超出少女原先的估计,再加上出乎意料的攻击。险些死里逃生的少女内心并未因恐惧而冰冻凝结,反而兴奋而雀跃不已。
  (好棒。)
  这就是赌上生死的战斗吗?
  这就是来自修罗之巷的人吗?
  这就是这个世界吗?
  所有感动全部化为助长少女激昂斗志的燃料。
  不过,她不会因狂热而丧失自我,反而愈是猛烈燃烧,愈能投入战斗,与战斗合而为一,冷静观察战况。
  (虽然说是传说中的怪物……对了,因为是“密斯提斯”的关系……!)
  少女根据亚拉斯特尔对她说明过的相关特性,想出一个应付方法。裸足逐步滑过圣堂的石制地板,变换所在位置,寻求进攻契机。
  正对面的“天目一个”也对少女的难缠提高警觉,巨躯保持等距离移动。
  这时,一直维持等距离的移动受到圣堂的梯形地板所阻碍。
  (现在!)
  少女如同飞扑一般快速奔至阶梯下方,十年以上的习惯让她如同走在平地一般轻而易举跑上梯形地板的高处。
  身经百战的“天目一个”是不可能因为地板变成梯形就自乱阵脚。然而,只要能够让动作产生一丝紊乱,想找到制胜关键并非完全不可能。
  与白骨交手的这十几年当中所累积的动作模式、对于因应策略的模拟,在这一瞬间不断给予少女制胜关键。
  少女泰然自若地奔下梯形地板,“天目一个”紧追上前。
  倏地,少女转过身,感觉就像有勇无谋般,朝着直逼而来的铠甲武士猛冲上去。
  “天目一个”需要立足点以挥出更加犀利强劲的斩击,只好将准备迎击迎面冲来的少女的脚步位置贴在梯形地板边缘。
  而少女识破了他的攻击位置以及武士大刀确定会从那个方向挥来的时机。注视着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从上下?还是左右?这些动作的起点……
  (上!)
  不再像之前一直在刀刃外围闪躲回避,而是“勇往直前”。夹带着炽红火粉的耀眼刘海被削掉一绺,不过少女已经窜至紧邻“天目一个”右肩的位置。戴着铠甲的壮硕右臂挥出,她也以右手抓住,左手往“天目一个”的侧腹部嵌进去。
  “怎么样!”
  不是以拳头攻击,而是从手腕到指尖整个伸入侧腹部。
  “喀咚”一声,“天目一个”如同电池消耗尽的娃娃一样静止不动。
  包括“天目一个”在内,称为“密斯提斯”的这个东西的身体是遭到“红世使徒”啃食“存在之力”的人类替代品“火炬”。这个在机能方面与人类没什么两样的东西体内由于放置了“红世”的宝具,因此成为拥有特殊力量的“密斯提斯”,但既然是火炬,基本的性质一般是不会改变的。少女企图强行分解这个“密斯提斯”当中属于火炬的部分。
  (亚拉斯特尔教过许多“存在之力”的操控方式————!?)
  没有分解。
  不仅如此,“天目一个”再次采取行动。颈子转向一旁,以搅杂着淡青色与淡紫色旋涡的独眼俯看将手伸进自己侧腹部的少女。
  亚拉斯特尔带着显而易见的危机意识大喊:
  “快离开!”
  “唔!?”
  然而,再怎么用力拉,手就是拔不出来。
  (糟……糟了,是陷阱!?)
  少女焦急得抬脚踩住,不断扭动打算强行拔出手部,换成以左手紧握的“贽殿遮那”刀尖已经逼至眼前。
  (上当了——!!)
  少女抬起自己另一只手尝试做出无济于事的防备。
  外围有另一道……
  似是保护少女的黑影飞了过来。
  “磅”的一声,不是硬物之间的撞击而是弹开的声音,斩击砍偏了。还不等理清眼前的光景,在心生恐惧与动摇之前,求生本能与斗争本能……
  (攻击失准,赶快拔开。)
  促使少女以双脚踩住“天目一个”的侧腹,用力拉扯埋在其中固定不动的左手手腕。
  接下来又有另一道……从这个动作外围出现的物体,与双脚一样往“天目一个”的侧腹部重重一击,硬是将左手腕给拔出。
  “咯、唔——!!”
  感觉好像即将被扯断的剧痛让左手腕整个发麻。少女以右手腕护住,几近翻滚一般低空跳开借此拉大距离。当这个动作结束之际,才发觉自己的肩上不知何时罩着一件黑色的、看似披风又像大衣的物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这件大衣形影不离又能自在活动。漆黑的布料比夜色更加深沉。
  “这、这是!?”
  “‘夜笠’——披在‘炎发灼眼的杀手’身上,相当与我的羽翼一部分的自在黑衣。”
  “……‘炎发灼眼的’……?其实你可以早点告诉我呀。”
  少女出声与亚拉斯特尔交谈,似是想借次忽略左手腕的疼痛。
  “意象是无法以言语传达的,只能透过体验与领会来施展火雾战士的力量。”
  经这么一提,少女才想起来。
  威尔艾米娜说过:火雾战士的力量是“藉由合约人具备的强烈意象与‘红世魔王’的力量合而为一才得以显现”。
  (那么,原来这是因应我的自卫本能所衍生的产物。)
  稍稍集中意识的话,似乎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变化形状。总之,先做出防卫面积较大的大衣外形,衣领跟长袖,还有宽大的下摆。
  少女在进行这项作业期间(其实只有数秒钟而已)仍然持续保持警戒。“天目一个”维持刚才一连串动作之后的姿势静止不动,即便如此,却不可能停止活动。
  冷不防地,他张开嘴巴:
  “————吾乃刀匠,吾的使命是将武之器交予强者————”
  “咦?”
  “由于结构受到干扰,生前的意识产生短暂的活化作用。”
  亚拉斯特尔解释眼前所发生的现象,不过少女对于话中的内容比较感兴趣。
  “刀匠?是制作那把武士大刀的人吗?”
  宝具其实是由十分罕见的“能够在这个世界操控‘存在之力’的人”所制作的。以“贽殿遮那”的状况来说,制造人似乎正是持有者“天目一个”本身。
  “——因此我自愿成为‘宝库’密斯提斯——”
  听到接着脱口而出的说词,连亚拉斯特尔也不禁感到错愕。
  “人类主动要求成为‘密斯提斯’?”
  从古至今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例子。
  成为火炬、成为“密斯提斯”,意思等同于丧失身为人类的一切。由于“存在之力”的消耗,不但无法留在别人的记忆中,也失去了自己曾经度过的人生……这是比死来得更加悲惨,全盘否定一个人曾经活着的事实。
  不过,这个“天目一个”却满不在乎地述说这件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女这句并非想要寻求答案的疑惑,让“天目一个”产生反应。
  刀光一闪,武士大刀“贽殿遮那”往前伸出。
  “——强者——”
  少女不由得提高警觉,相隔一段距离的位置正是引诱观者坠入死亡,散发恐怖美感的刀尖。
  “寻求——最后资格得到吾的——强者——吾自愿成为‘宝库’密斯提斯——”
  “吾……指的是这把武士大刀?”
  “铠甲武士‘天目一个’、武士大刀‘贽殿遮那’以及负责制作的刀匠,看来是三个自我混在一起的样子……不过,话中提到寻求强者?难道……”
  面对纳闷的少女与亚拉斯特尔,“天目一个”开口说明。
  宛如希望取得两人的理解。
  又像寻求更上一层楼的胜负。
  “——寻求超乎常人的强者——最有资格获得灌注了吾生命精粹的武之器——‘贽殿遮那’的强者——吾自愿成为‘宝库’密斯提斯——”
  “为了寻找足以托付那把武士大刀的适任强者,主动愿意舍弃身为人类的一切?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传说中的怪物火炬,不断血腥杀戮所有与“红世”相关之人,有史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密斯提斯”,其真面目完全出人意表。
  亚拉斯特尔自己身处维护“存在之力”平衡的立场,自然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模式。
  然而,少女却不一样。
  “……原来如此。”
  低喃之中透出理解的语气。
  或许是感应到这一点,“天目一个”鬼面具的独眼转向少女。当然,手上还紧握着武士大刀。
  少女以灼眼定睛回望如此一丝不苟的对手。
  “你也跟我一样。凭借自己的意志,寻找自己的归处,全心全意朝着目标迈进。”
  “——”
  灼眼的少女与独眼的鬼面具相互瞪视,中间隔着武士大刀“贽殿遮那”。
  两者之间弥漫着一股氛围。
  终于,少女开口说道:
  “尽管‘放心好了’。”
  这是少女在今天被告知的话语。
  在不断寻求的人听起来,像是一切画下休止符的句子。
  “你所寻找的适合成为刀主的强者就在这里。”
  “——强者啊——————指教了。”
  语句中断的同时,“天目一个”走上前。
  少女静静等待。
  两者只话了四分之一秒钟拉近距离。
  为了测试自己主子的器量,“天目一个”将武士大刀正面高举过顶,使劲全力挥下致命斩击。
  位于正下方的少女将过去的一切、未来的一切全部*于这一瞬间。
  看起来有如双掌从两侧夹住刀尖的空手取白刃……
  “——喝啊!!”
  这个动作虽然夹住刀尖却没有阻止斩击,而是顺着接住刀尖的力道,往正下方用力一抛。
  双掌的皮肤被剥掉,鲜血淋漓。
  取而代之的是,由于从上方使劲挥动的力量,往下方奋力劈砍的力量两者交互作用之下,武士大刀“贽殿遮那”似是被牢牢吸住一般深深嵌进地板。
  “!?”
  燃烧着错愕气息的独眼鬼面具正前方……
  少女顺着将刀身使劲抛甩的力量纵身跃起,迎面一个头锤。
  (——集中!!)
  少女将瞬间集中的力量灌注在打点也就是头锤的前端。
  “碰喀”一声,撞击点产生炽红爆炸,双方纠缠在一起,整个摔向地面。
  “啊……唔、咯……”
  完全没想到会爆炸的少女惊讶地站起身。
  接着望向一旁。
  鬼面具已经碎裂开来。
  武士大刀“贽殿遮那”仍然插在地板上。
  所向无敌的惊世宝刀终于脱离了“天目一个”的手。
  刀匠终于实现了愿望。


  “琉眼”维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记得自己应该已经被那个怪物吃掉了才对……但这里也不可能是那群人类所幻想的那个世界吧……
  此时,蓦地传来说话声:
  “——哎呀,好像有一个人被歼灭了?”
  维奈顿时陷入意想不到的惊讶与欢喜。
  这个天籁般的美声,正是他的女神——
  “贝露佩欧露大人!!是……是我,是我‘琉眼’维奈!”
  即使处在无法理解的状况之中,他的内心仍然充满期待与憧憬。
  岂料……
  “维奈……维奈,维奈吗?是我的部属之一吗?”
  得到的是无情的宣判。
  “——!?”
  面对这股负面冲击,他一时无言以对,而那个声音再次给予打击:
  “算了,‘不管是谁都好’。既然我的‘非常手段(黄金之结)’开始启动,代表附近一定有个力量强大的火雾战士吧。”
  “非……‘非常手段’……?”
  维奈这个听似想找机会交谈的问题,得到一个简短又冷酷的回答:
  “就是侦搜猎兵平时戴在身上的金色钥匙啊,所谓的‘非常手段(黄金之结)’,就是像事先安装的*那样的东西。”
  “什么!?”
  “这阵子,为了有效运用‘使徒’的余烬,做了各种尝试……总之,先利用你的余烬,破坏这一带看看。”
  维奈为了索求否定的答复而大喊出声: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您不是告诉我那是代替勋章的吗!?您不是夸奖说我表现得很好吗!?我把钥匙当成一种鼓励——”
  “那是当然,因为我在送出钥匙的时候,特地注意举止跟措词让你们‘信以为真’呀。”
  维奈感觉自己的立足点,一切行动的来源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您、您一直在……利用我的爱吗?贝露佩欧露大人!?”
  “……爱吗?你的爱是希望有所回报的吗?”
  声音之中搅杂着讪笑。那是站在深切的理解之上,讥嘲无知的狠毒讪笑。
  “……唔、啊、啊啊……”
  维奈只是不断呻吟。这番话的意味,以及声音之中所蕴涵的狠毒语气仿佛让他全身麻痹,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声音仍然语带嘲讽地剜挖着他:
  “啊啊,不对,这样其实也说得通,我的确‘深爱着’对我有利的人。
  维奈感觉自己仅剩的“存在之力”以那把金色钥匙为核心,逐渐转换成其他物体。虽然感受得到,却无能为力,也不想做任何挣扎。
  他的一切已经完全扭曲破碎。
  “所以,我是爱着你的,没错,深爱着你……”
  一心期盼渴望的话语传达到维奈即将消失的意识。
  然而这番话截然不同于曾经在内心所描绘的喜悦。
  语气之中充满残酷。


  “你真是太胡来了……害我一直担心我的火雾战士才刚签约不久又要失去了。”
  亚拉斯特尔从坠子“克库特斯”之中,“心满意足”地对着旗开得胜的合约人抱怨。
  “可是不胡来的话根本打不赢对方呀,况且我也不知道其他的做法。”
  为了报复大家从来没有教导过“炎发灼眼的杀手”的战斗技巧,少女也“喜不自胜地”顶嘴。
  “呼嗯……确实没错,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之下,结果成为最恰当的手段。”
  这个“天目一个”对于一般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意思就是操控火焰,感受气息,以自在法战斗的人而言,是有如天敌一般的存在。高手所拥有的优势被抹消大半,所有自在师完全无法越雷池一步,的确是名不虚传的可怕怪物。
  可是,一旦遇上像少女这样,在肉搏战当中*锻炼成果并使出浑身解数的人……怪物摇身一变,成为一般单单凭借肉体的能力正面对决的剑客。就能力的属性而言,这是无可避免的局面。
  或许,这场对于一般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而言背负了太多不利条件的战斗,正是刀匠为了挑选出具备足够能力挥舞武士大刀“贽殿遮那”的刀主所指派的考验。
  少女也十分了解这一点。
  “我很清楚这次只是刚好比较幸运而已……嗯,比起特训要困难一百倍……而且,比起‘使徒’……要可怕一千倍。”
  吐露的气息因过度地战栗而感觉冰冷,站立的膝部也微微打颤。心跳有如打鼓一般在胸口强烈又快速地跳动。看样子,战斗当中绝不容许的反应,知道现在才不约而同袭卷而来。只能说是运气好跟八字合,才侥幸捡到仅有一线希望的胜利。
  然而从这场惊悚的战斗中,所学习到的事物让少女感激不已。
  他(少女自然而然如此认为)所带来的,紧逼而来的敌人的可怕、生死交关的对话、看准制胜关键赌上一切的力量、瞬间的燃烧,这一切使得少女充满信心。对于自己有没有办法在修罗之巷生存,奔驰在战斗之庭……的那份信心。
  少女终于看向笔直插进一旁的地板,刀身沾满自己鲜血的武士大刀。不自觉地寻求亚拉斯特尔的允准。
  “……可以吗?”
  “话既出口,就要负责到底。”
  少女点点头,接着站起身,以沾满鲜血的双手,握住武士大刀“贽殿遮那”的刀柄。
  “我收下了,谢谢。”
  对着一旁残留这余烬的甲胄先行请示之后,接着一鼓作气用力拔出。
  “唔……”
  掠过的剧痛让表情蹙起了一下,眼前的武士大刀那份令人惊艳的美感让少女屏息。
  黑暗之中,炎发灼眼的光亮让刀身染上炽红的色泽。
  刀身勾勒出优雅的曲线,细长却厚实。刀尖是刃片宽大的大鋩子。不知是采用何种材质,刀身的皮铁与刀刃的刃铁熔成看不见刃纹的银色。相较起刀身长度,刀柄显得异常短小,木瓜型护手色泽钝重,造型简单朴实。
  以*而言,拥有这些特征几乎可以称得上异类了,却宛若一件艺术品般全部协调地融合一起。
  少女抱着赞叹欣赏武士大刀,接着说道:
  “一起走吧。”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少女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此时……
  “啪嚓”一声……
  “!”
  传来一个听起来像是干燥的物体裂开的奇怪声响。
  浑身感受到的不安定气息让少女反射性地往后跳开。
  散播不安定声响的来源是趴倒在地的甲胄内部闪烁不定的余烬。
  冷不防地,空间开始龟裂。
  “怎……怎么回事!?”
  “是‘使徒’埋下的陷阱!”
  亚拉斯特尔之所以如此断定,是因为延伸到半空的细长裂痕的色泽是与遭到“天目一个”砍杀啃食的“琉眼”维奈相同的淡紫色。铠甲从中心整个碎裂,坍塌之后再次迸出不计其数的裂痕。
  看起来好似没有叶片的细枝又像血管的透视图一样的裂痕在圣堂内部,逐渐扩散成为立体形状。一接触到地板便沿着平面继续延伸,厚实的地板石材出现真正的裂痕。如同病魔一般朝着四周的圆柱与天花板扩散侵蚀。
  亚拉斯特尔判断目前没有办法遏止这个惨状与自在法,于是简短下达指令:
  “准备离开,接下来会发生大规模坍塌。”
  “啊!”
  忽地,少女显得踌躇不定。眼看着自己一直当作栖身之所,融入亚拉斯特尔的火焰努力学习“驭火修炼”的容身之处……正在不断瓦解,内心产生些微的动摇。
  但是,只维持了一瞬间。
  “嗯。”
  少女往前奔跑。身后传来圆柱随同巨响倒塌的声音。眼见前方是孕育自己的摇篮出口,于是朝着亲爱的火焰魔神说出准备已久的句子:
  “走吧,亚拉斯特尔。”
  “!——唔嗯,走吧。”
  少女终于和亚拉斯特尔一起离开。
  值得回首的场所已经不复存在。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4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少女没有时间沉浸在感伤之中,迅速奔过每天培育自己其中三分之一的小白进行战斗的长廊,永无止尽的倒塌声响直逼身后而来。
  前方扩展开来的是,天花板顶着战争全景的大型神庙。
  走进有两列粗大圆柱并排的长廊之中,少女停下脚步。
  “————!!”
  走廊中央站着一名骑士。
  挺直着身躯等待少女的到来。
  少女第一次见到这名容貌精悍的青年,却立刻明白他的身份。
  “……小白。”
  当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所描绘的未来——体内寄宿着亚拉斯特尔离开“天道宫”,成为火雾战士的自己一面保护带领自己前往外面世界的威尔艾米娜,同时与小白一起对抗“红世使徒”——那个天真无邪的梦想如今已经完全消失。
  即使明白身后的崩毁,仍然缓缓前进。
  青年骑士散发出一如“琉眼”维奈却显得更加深沉广阔的存在不协调感,他凝视着少女。与面对威尔艾米娜之际截然不同,表情显得认真又温和。现在的他正在迎接一心殷切期盼,向着一名女性夸耀的时刻——暌违数百年之久再次目睹的炎发灼眼,仍然是那么美丽动人——然而,现在不能受到无谓的情感干扰。
  终于,来到传递彼此声音的适当距离,少女停下脚步。
  她并不是要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等待。
  因为他丝毫没有掩饰敌意。
  他应该是“红世魔王”……而自己……
  了解其中代表的意义,归纳而出的行动,完全明白这一切,于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藉由交谈彼此传达讯息的交情。
  所以只能四目相接。
  单单如此,仍然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心意。
  这也是自己在离开这里之前的一项考验。
  经过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对峙……
  青年骑士·“虹之翼”梅利希姆以清澈的声音说道:
  “来吧,‘火雾战士’!”
  也许,这是他最后希望说出口的话。
  最极致的平等关系。
  与爱情绝不矛盾的行为。
  正是战斗的展开。
  “嗯。”
  成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带着满面笑容答道。
  她双手紧握刚刚才得手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摆出最合适的架势。并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指导,而是配合自己“杀气”的感觉,自然而然采取动作。
  刀柄与手心十分服帖。过短的刀柄宛如要与过长的刀身取得平衡一般,重重的相当好握。此外,由于刀身本身细长,挥动之际几乎感受不到阻力。与火雾战士的力量完全契合,可以称得上是为强者而生的宝刀。
  相对的,梅利希姆也拔出*。摆出仅仅以右手持剑,右脚微微向前的侧身姿势。整体架势给人一种柔软轻盈的印象。
  两人相互瞪视,并非出其不意的偷袭,而是第一次正面决斗。
  少女的炎发灼眼飞撒出炽红火粉,梅利希姆的周身也不断飘落分别散发出彩虹七色的火粉。
  经过树秒钟……
  少女主动攻击。以几乎踏碎地板的起跳动作,以及将武士大刀高举过顶的斩击……
  “呼嗯。”
  被梅利希姆的笑容连同*释放而出的红色光线所阻断。
  “啊!?”
  少女随即竖起“贽殿遮那”挡下攻势。红光在刀身前方整个炸开,迸散出大片火花然后消失。正如同“天目一个”的特性,这把武士大刀可以完全防御自在法的攻击。
  保持剑尖指向前方的姿势,梅利希姆说道:
  “‘天目一个’的力量只有一把武士大刀。对付这个敌人不能驱动自在法,而是必须采取肉搏战。不过,与我们‘红世使徒’交手,单凭表面判读攻击行动是不够的。”
  这是头一次透过言语的指导。
  “除了外在的行动,也必须用心感应位于内在的‘存在之力’的转换,也就是自在法体现之际的气息才行。”
  指导者与被指导者必须分别为“红世使徒”与火雾战士才能采用这种教法,否则将失去意义,而且只有目前这种情况之下才办得到。
  “对,就像这样。”
  梅利希姆轻声说道,少女感觉到这次他的体内凝聚了“两股”力量。闪过在毫无任何准备动作之下所释放的[x]光线,接着以武士大刀挡下另一道利用时间差攻击的橙色光线。不同与先前,一时之间受到压制。而且攻击力逐渐增强当中——
  “当然……”
  “!”
  想着,梅利希姆已经逼至少女眼前。
  “外表也要仔细观察,不可大意。”
  在这句话结束之前,不曾中断的连续斩击五次攻击少女。感受到他体内经过锤炼的“存在之力”。
  少女好不容易挨过这一连串的斩击,对于他的速度与毫无破绽的动作感到不寒而栗。
  (唔!要先撤退吗?)
  “还有,千万记得……”
  在焦急的少女采取对策之前……
  “我们‘红世使徒’在驱动自在法的时候,会引发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
  梅利希姆宛如将颜色加以区分一般,化为七个人影分散开来。
  “什么!?”
  “不需要惊讶”“正视现实的事物”“就在眼前”“我们的技巧”“这正是我们”“与‘红世’相关之人”“的战斗”。
  七个人七种颜色绕着少女,一人给予一句指导。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所有人把剑横指同一个方向。
  一个人一种颜色,光线往一旁合并,所有人的颜色逐渐重叠。
  一回过神来,少女正待在彩虹光环之中。
  “最后一次让你瞧瞧”“我真正的力量”“感受力量体现之前的我”“感受体现的力量”“比较并领会其中的差距”“不要错失良机”“这个世界的一切不会重新来过”。
  宛若不断浮现的泡沫,彩虹光环往上散开。
  受到鼓舞的少女定睛凝视,准备全数实践老师的教诲。
  “!!”
  缩小的彩虹光环凝聚在头顶,然后再次扩大。接着一击将大型神庙的天花板,该处所描绘的战争全景画打飞。充满压倒性的破坏力,完全感觉不到压力的存在与物体的阻力。
  (如果那股力量是朝着内侧的话……)
  修罗之巷凶残的真实与战斗之庭无情的面貌令人背脊发冷。
  然而少女心想:
  (好!)
  毫不胆怯地与不知不觉从正面保持距离独立伫立的“红世魔王”对峙。
  (他刚才说,已经全部说完,以及最后一次让我瞧瞧……那么,接下来……)
  不知有没有经过三分钟的时间。
  这时候从身后紧逼而来的裂痕还没有从长廊延伸出来。
  短短的时间内,从过去到现在整个集大成的指导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亲身实践。
  到头来,两人交谈的内容只有战斗技巧而已。
  没有不满,也没有不足。
  两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
  梅利希姆再次摆出持剑架势。背后开始发出七道七种颜色的光芒。光线不断增强,最后随着光圈幅度扩大,仿佛展开七支翅膀一般将他点缀得华丽壮观。
  (虹之翼……)
  少女并不晓得他的名号,只是闪耀着炎发灼眼,估算行动的时机。
  存在感强烈得令人胆战心惊,但另一方面,维持的力量也不断减少。由于力量猛烈燃烧,因此得以支撑眼前的显现。然而,剩余的力量很少。依照这个情况继续燃烧下去,很明显地不久后就会燃烧殆尽。
  他将一切赌注在眼前的显现。
  少女并不去思索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因为他自己说过,要正视现实的事物。
  他是威胁,正努力使出浑身解数,而且所剩的力量很少,如此而已。
  这样的事实令人感到悲哀。
  “然而就算如此”。
  “来吧,你试着挡下看看。”
  展现出让人感觉不出不久之后的结果的恢弘气势,“虹之翼”梅利希姆开口说道:
  “我致命的‘虹天剑’。”
  考验的时刻来临。
  不只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
  亚拉斯特尔、威尔艾米娜、梅利希姆都是。
  他们历经数百年经营的成果现在即将受到考验。
  是一切努力付诸流水,徒劳无功的失败击垮他们?
  亦或是,他们的心血将在这个世界绽放花朵?
  在梅利希姆的宣布之后经过数秒钟……
  犹如宣布结局的来临一般……
  神庙深处,长廊位置的墙壁掠过无数裂痕,陆续崩坍。
  龟裂的魔掌沿着空间,终于染指了神庙。
  身后感觉到裂痕的逼近,少女仍然全心全意提升、活用、燃烧自身的力量。
  (……与“天目一个”战斗的过程……刚刚小白教导的内容……)
  体内充满了如同炽烈燃烧的火焰一般的力量。
  剽悍冷静的战斗意志将之捕捉、引导。
  为了全力迎战阻挡在眼前的“红世魔王”。
  (……“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力量、一切的感觉……交织在“杀气”当中……)
  空间的裂痕贴上背后的圆柱,继续扩散。
  由于自身重量以及缺少天花板的支撑而导致张力不足,整个迅速坍塌。紧邻的圆柱受到波及,加上遭到空间的裂痕侵蚀,成排的圆柱陆续产生骨牌效应,却是分别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倒下。
  裂痕的前端即将来到少女他们的眼前。
  (来……)
  梅利希姆持剑指向她,甚至没有任何准备动作。
  (了……)
  位于背部的七色羽翼朝着剑尖所指方向弯曲,迅速伸长。
  (!!)
  交织成为彩虹的羽翼,化为惊人的破坏光线“虹天剑”,朝着少女排山倒海而来。
  少女瞠大灼眼正面迎接攻势,并以大弧度跃至斜前方。不出所料,崩塌的圆柱对她形成数道掩护。
  然而,这点程度可无法阻止具有压倒性破坏力的“虹天剑”。举凡其碰触到的事物全部被撞飞,美丽得过火的破坏怒涛贯穿了剑尖所指的前端,仅仅一扫便挖掉了少女藏身的地点。
  成排圆柱倒塌,仿佛要填满被挖开的空间,有些圆柱从中折断,有些圆柱摔得粉碎,然后……
  其中一跟倒下。
  朝着伫立在走廊中央的骑士。
  虽然这个诡计让梅利希姆大吃一惊,但他也对于其中的不恰当表现感到愤怒。
  一如先前与少女的交谈,长期进行的特训一般。
  (这就是你的目的!?)
  打算趁我闪避而重心不稳之际加以偷袭?
  还是企图趁着“虹天剑”破坏之际接近?
  (无论如何,太过投机取巧!)
  他正准备以“虹天剑”轻易粉碎少女有勇无谋的赌注,眼中却冷不防映入少女的身影。少女站在迎面倒下的圆柱顶端,做出跳跃动作。
  (怎么会!!)
  以这个距离来说,“虹天剑”只要转个方向就可以触及少女。即使具备火雾战士的身体技能,然而藉由跳跃产生的冲刺速度是很有限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加以挡开。
  而且手上的“贽殿遮那”根本不可能拦阻“虹天剑”的破坏力。即使武士大刀平安无恙,反而是身为刀主的少女会被卷进紊乱流动的力量余波之中消失无踪。
  (最后是这种下场吗——!!)
  抱着愤怒、懊悔与惋惜,但绝对不手下留情,梅利希姆挥动“虹天剑”。
  此时,在这个动作当中,他感应到了。
  少女体内的力量开始提升,没有足以编写自在法的控制能力,而是十分粗略的,连调音也没有,总之就是一股脑儿地把力量集中起来,极其简单的动作。
  在他还来不及了解与思索其中的含义之前,少女已经采取行动。
  以笨拙手法将力量聚集起来并凝结在一处,使之炸裂开开。
  (脚底!?)
  当他明白这一点时,化为超高速*的少女已经用手中的“贽殿遮那”深深贯穿了他的胸甲中央。然后,再一次将粗略凝聚的全副力量转移到武士大刀的刀身,接下来……
  爆炸了。
  飞至截然不同方向的“虹天剑”,在半空分解成七种颜色,散落、消失。


  少女被施加在梅利希姆身上的爆炸威力弹飞,摔倒在地,手中仍然紧握着“贽殿遮那”的刀柄。以膝盖跪地,重新握好武士大刀,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
  然而……
  梅利希姆已经不再站起身,一直仰躺在地面,动也不动。“虹天剑”与少女的最后一击,让他耗尽了所有“存在之力”。从胸前敞开的伤口喷溅而出的七色火粉寥寥可数。
  他即将消散而死。
  对着眼前这个事实,虽然身为亲手持剑贯穿他胸口的当事人,却也忍不住心生动摇的少女……
  “‘很好’。”
  梅利希姆如此说道。
  “你表现得很好。”
  他语气坚定地打断少女的脆弱。声音当中,已经没有给予少女指导之际的严厉,只留下清澈的温和,宛若空壳一般的爽朗。
  “凭着不纯熟的力量竟然有办法对抗并打倒我‘虹之翼’。”
  少女走近他的身旁跪下来。重新端详青年的脸庞,表情十分的温柔……看起来就跟自己每次被打倒在地,躺在地面仰望白骨的表情一样。
  “因为……今天、昨天还有之前,你一直教了我很多。”
  少女诚恳地回答与闪耀动人的炎发灼眼,让梅利希姆心满意足地吐露一口气,接着突然转以听似不悦的语气询问:
  “‘天壤劫火’……最后那招是你从旁出的主意吗?”
  “不是,‘这部分’是属于你的范畴。”
  亚拉斯特尔简短回应,不知为何声音之中也透出隐约的不悦。
  “……是吗?既然如此,的确表现得非常好。”
  语气很快又恢复到原有的清澈,接下来……
  “快走吧,‘天道宫’就要整个倒塌了。”
  以十分冷淡的口吻道别。
  闻言,少女稍稍显得惊慌失措,正要朝着后方——目的在于确认裂痕抵达之前的时间——转过头之际……
  “走吧,还在东张西望些什么?”
  却遭到梅利希姆制止。
  “‘放心好了’,走吧。”
  “……嗯。”
  少女棉露复杂的表情颔首。分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出口,然而他努力压抑下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一股思绪囤积在胸口,令他痛苦不已。
  亚拉斯特尔从少女的胸前,对着这个一向没有好感的男人致赠一句感谢:
  “多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
  不过,梅利希姆反而不悦地蹩起脸。因为他想起了他“心爱的”女子夸耀自己体内的魔神之际的情景,再加上对于这个行为的气恼。
  (为了自己的计划牺牲所爱的人,这种家伙哪里“好心”了!)
  内心的怒气化为声音吼出:
  “根本不是为了你……没错,根本不是为了你!!”
  他夹带着残余的火焰说道,完全没有理会跪在一旁,诧异瞠大双眸的少女。
  “我会这么做,完全是发自‘对她的爱’。”
  透过这个声音所蕴涵的近似愤怒的强烈力量,少女感受到他内心忿恨不平的想法。隐约可以明白,他所指的“她”并不是自己或威尔艾米娜。应该是那名因亚拉斯特尔而牺牲性命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
  蓦地,如同在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默契十足的对谈之际所感受到的一样,少女产生一种在被遗留下来的寂寞与悲伤之中,同时搅杂了些许气恼的心情。
  “……——”
  面对临终之前的老师,一同生活迄今的小白,少女努力以微弱的声音致赠一句:
  “我也很爱你。”
  “——————?”
  梅利希姆显然比起遇到任何偷袭来得更加吃惊,顿时一脸目瞪口呆。
  他察觉少女以坚定的目光凝视自己。
  成为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少女。
  为了心爱的女子所培育的,成为可恨的男人的工具……对于这名少女原本仅仅抱持这样的想法。
  少女的灼眼蕴涵正因为年幼所以显得真诚的心意,定睛凝视着自己。
  他以更胜表情的木讷声音询问:
  “……你爱我?”
  “嗯。”
  少女认真点头,在她的灼眼凝视之下……
  “……”
  于他体内奔腾的狂热不知怎么回事完全冷却下来。
  他发现了,最后留下的事物。
  “……是吗?”
  对着向他如此表示的少女,他也回赠一句:
  “嗯,‘既然如此,我也是’。”
  少女浮现灿烂的笑容。
  望着那毫无防备的天真表情,梅利希姆勾起唇角一端答道,然后灌注剩余的大部分力量,抬起一只手:
  “握着我的手。”
  “嗯。”
  温暖柔嫩的小手,从来不曾触摸过的手,轻柔地包住他的手。
  “记住,这是全世界最强的自在法,足以产生只需一击便可以打败‘红世魔王’的力量。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去发掘……”
  “咦?”
  分不清一切,少女疑惑的身影渐渐缩小。已经连睁开眼睛也没办法。只能勉强以声音告知少女:
  “……好了,快走吧。外面有个凶女人在等你……”
  似是与这个声音相呼应一般,他们身后的神庙圆柱与地板碎裂,地面发出嘎吱声响。
  “嗯。”
  不同于手掌的柔软物体——应该是脸颊吧——贴住被握住的手。当不知是漫长还是短暂的这个碰触一结束……
  “我走了。”
  “嗯。”
  交谈过后,脚步声起初缓慢,接着渐渐加快……然后越来越微弱,终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裂痕扩散的声音与神庙坍塌的声音陆续增强,不断逼近。
  (……到头来,“天壤劫火”那家伙完全没有从那个可笑的护身符当中开口说过一句话……哼,你大概又会说那是因为那家伙很好心,对吧……?)
  与亚拉斯特尔的对话当中,引燃很久以前他倒卧在地,无法阻止心爱女子的那一天,内心仿佛被火筷子翻搅的痛楚与灼热,至此完全消失了。
  因为少女的一句话而消失了。
  “啊啊。”
  毁灭直逼眼前,发出的声音如同有气无力的叹息一般。
  “我已经完成对你的爱了,不需要任何逼迫,只要我的所作所为能够实现你的愿望……看见了吧?我甚至为了‘天壤劫火’一直努力到现在。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空间的裂痕已经来到脚下,持续扩散。脚部随即分解,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倏地化为散发彩虹色泽的火粉四散纷飞。
  对此视若无睹,梅利希姆笑道:
  “哈、哈哈哈……是你出的主意吗?如果成功的话,我会附上奖品,一个非常温暖的奖品……多亏这样,我才————————”
  声音淹没在陷落的地板与倒塌的圆柱之中,渐渐模糊。


  形容成流星未免显得体积太过庞大的“天道宫”,一面飘散出瓦解的碎片,一面缓缓沉入黑夜的海面。
  历经接二连三的损坏导致力量减弱,却没有丧失隐蔽技能的“隐匿的圣堂”克利由普塔所包覆的宫殿,大规模质量的沉没导致周围卷起水花,打乱波浪。
  一切正不断下沉。
  与火焰追逐嬉戏,然后入睡的圣堂。
  令观者心情激昂的战争全景画的大型神庙。
  日复一日,每天生活的常画馆邸。
  以钝重的声响报时的大时钟。
  书库还没读完的书,写满重点的笔记本,原本再过不久应该要帮忙修剪的庭园,平日爱用的茶杯,即将接受的考试,偷偷瞒着(她觉得)威尔艾米娜在庭园造景一角栽种的花朵。
  那株菩提树的残骸。
  还有,小白。
  所有的一切,正在下沉。
  两名火雾战士与两名“红世魔王”站在从海岬延伸而出的瞭望台,默默不语地凝视着这一切。
  静静地凝视,直到整个埋入海浪之中,最后的水花消失为止。
  少女的时间一旦开始启动便再也停不下来。
  甚至连再一次的离别,也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造访。
  除了纯白头饰以外,全身衣裳破烂的威尔艾米娜说道:
  “那么,我们也就此道别了是也。”
  如此重大的事情却仍然保持平时一贯简洁利落的态度。
  少女的炎发灼眼已经冷却成黑色,只裹着黑衣的少女打从心底大吃一惊。
  “你不一起来吗?”
  对着默默颔首的前·保姆,少女语带依赖地开口央求:
  “好不容易出来了,本来以为终于可以一起行动了……再多待一下,陪我一起,教导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少女微弱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威尔艾米娜严厉地出声叱责:
  “如此一来,我长久以来的努力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是也。从此以后,你必须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事情是也。所谓放心好了指的就是这件事是也。”
  “……”
  少女低头不语的模样使威尔艾米娜的心揪得死紧。
  抱着两种心情。
  “请你体谅是也……我也必须花一些时间调整心情是也……这样‘对大家都好’。”
  “伤心。”
  蒂雅玛特的话让威尔艾米娜难得蹩起眉心,往自己的头敲了一记。
  “……”
  自己无意间做了一件事情……
  而且是不能询问的事情。
  威尔艾米娜告诉少女,她要将与少女完全无关的,属于自己的个人私事与心情尽可能排除掉,连同剜挖自己般的痛苦。
  “只要按照我们先前的指导去做,就不会有问题的是也。”
  然而,随着挤出的声音所透露的“与少女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是多么美好。那是一段不容任何人置疑,闪亮耀眼的美好回忆。
  “况且现在有‘天壤劫火’陪着你,完全不用担心是也。”
  “放心好了。”
  就连蒂雅玛特也以简短却温柔的语气说道。
  少女点头,但动作非常缓慢。
  威尔艾米娜继续努力保持镇定,却又不断叨絮着注意事项。
  “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能吃太多甜食是也。要听‘天壤劫火’的话——”
  她的声音倏地中断。
  少女将她紧紧抱住。并不是想撒娇叫她不要走,留下来。
  (“火雾战士是不撒娇的”。)
  不可以让威尔艾米娜担心。
  而且自己也不会这么做。
  是的,自己已经决定了。
  (只是现在,就让她稍微任性一下,只要一下就好了。)
  威尔艾米娜立刻把手搭在少女肩上。
  少女加重力道以免被拉开。
  用力闭紧双眼的少女耳际,传来威尔艾米娜的声音。
  “让我抱紧你是也。”
  “……嗯。”
  威尔艾米娜以她真正的力量……火雾战士的力量将整个纳入怀中,娇小玲珑的少女紧紧抱住。
  “我们都深爱着你是也。”
  这件事早就知道了。
  “无论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仍然深爱着你是也。”
  这句听不太懂。
  “希望你相信这一点是也。这么一来,我就——”
  原谅你,但威尔艾米娜并没有将语尾说出口。
  取而代之的是,致赠真情流露的话语让少女得以自由翱翔。
  “你现在已经是一名无须顾忌别人的火雾战士,不再需要他人的帮助了是也。对了……想要吃多少甜食由你自行决定就好是也。由现在站在这里的‘你’来判断就够了。”
  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两个塑胶袋,递给少女。
  那是两种不同品牌的菠萝面包。
  “到此,我的工作完全结束了是也。就此分别也是必然的。意思就是,已经没有我这个人存在的必要了是也。”
  “——没这回事。”
  威尔艾米娜搂住正欲否认的少女肩膀,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让两人的视线水平交接,平日的面无表情现在却可以窥见即将决堤的喜悦。
  “反过来说,一旦需要我的时候,我们就会再见面是也。走在以‘红世使徒’的惯用语来说就是‘因果的十字路口’上,总有一天,一定会有机会……”
  蓦地,少女的鼻子掠过乘着海风而来的海水味道。
  少女察觉这是分别的预兆,于是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头饰分解开来,纯白丝线遮去了她的脸庞。很快的,织就成一张看似狐狸的尖形面具。
  “威尔艾米娜!”
  原本搭在肩头的手,不知何时换成了纯白色缎带。缎带也是按着少女的肩膀,有如气球的绳子一般,让“万条仕手”的身影不断往远处飘浮而去。
  代替少女,同时也表达出自己的心情,亚拉斯特尔对着远去的同志道出不够圆滑的临别赠言:
  “对你们的感激之情千言万语也道不尽,‘梦幻冠带’蒂雅玛特,‘万条仕手’ 威尔艾米娜。”
  位在远处的面具颔首回应:
  “愿‘天壤劫火’与其火雾战士拥有所向无敌的幸运。”
  “附议。”
  “威尔艾米娜!!”
  要说我好爱你?
  还是谢谢你?
  或者期待下次再见?
  正在犹豫该说些什么之际,对方的身影已经融入夜空的彼端。
  历经十二年特训的最后,接下来即将展开漫长旅程的最初,少女手持两个菠萝面包,独立伫立在她所迎接的第一个夜晚之中。
  不过,停留只有数秒。
  胸前的坠子传来声音:
  “……走吧。”
  “嗯,走吧!”
  少女高声回答,背对埋没了过去的海面。
  头也不回地,朝向初次面对的世界,一直不断、一直不断地前进。

终章

在床上的棉被里,吉田一美将身体缩成一团专心思索着。独自待在黑暗中的她,屏息凝神由衷地祈祷。
  (相信一定不会有问题。)
  蜷缩的她双手紧紧交握摆在胸前,将一切不断涌现的意念,全部灌注在掌中的“物体”。
  (爸爸、妈妈、小健都平安无事。)
  闭上眼睛,将一切凝聚在蜷缩的身体中心,那模样正是所谓的祈祷——把象征自己所选择的“物体”紧抱在胸前,诚心诚意地祈祷。
  (还有,绪方同学、晴美同学、笹元同学、中村同学、谷川同学也是……)
  在沉重得难以接纳、庞大得难以理解的事物之中,到底应该知道哪些?不应该知道哪些?……到最后应该守护什么?她不断不断深思着。
  (池同学、佐藤同学、田中同学也是……)
  接下来,一个与懊恼的情绪缠杂纠结的疑问,紧逼而来。
  心情已经决定了,只有心情,早就已经做好决定。
  (小缘也是……)
  明天,要从这里踏出去,她在内心复诵着。
  为了磨练自己的一切,她在内心复诵着。
  自己决定并选择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如此复诵着。
  (坂井同学一定也是……)
  希望明天是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一天。
  希望自己认为“最好”而选择的结果,能够为大家带来幸福。
  吉田一美不断在内心恳求、真诚祈祷,然后足见坠入梦乡。

第五卷完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5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第六卷

序章

在床上的棉被里,吉田一美将身体缩成一团专心思索着。独自待在黑暗中的她,屏息凝神由衷地祈祷。
  (相信一定不会有问题。)
  蜷缩的她双手紧紧交握摆在胸前,将一切不断涌现的意念,全部灌注在掌中的“物体”。
  (爸爸、妈妈、小健都平安无事。)
  闭上眼睛,将一切凝聚在蜷缩的身体中心,那模样正是所谓的祈祷——把象征自己所选择的“物体”紧抱在胸前,诚心诚意地祈祷。
  (还有,绪方同学、晴美同学、笹元同学、中村同学、谷川同学也是……)
  在沉重得难以接纳、庞大得难以理解的事物之中,到底应该知道哪些?不应该知道哪些?……到最后应该守护什么?她不断不断深思着。
  (池同学、佐藤同学、田中同学也是……)
  接下来,一个与懊恼的情绪缠杂纠结的疑问,紧逼而来。
  心情已经决定了,只有心情,早就已经做好决定。
  (小缘也是……)
  明天,要从这里踏出去,她在内心复诵着。
  为了磨练自己的一切,她在内心复诵着。
  自己决定并选择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如此复诵着。
  (坂井同学一定也是……)
  希望明天是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一天。
  希望自己认为“最好”而选择的结果,能够为大家带来幸福。
  吉田一美不断在内心恳求、真诚祈祷,然后足见坠入梦乡。

第一章 盼望

距离暑假只剩几天,这学期最后一堂体育课是游泳课。
  烦闷的暑气与燠热的阳光,在游泳池这个魔法装置之中,转变为令人感觉舒适的一个要素。肌肤上弹跳的水滴渐渐蒸发的触感,正是盛夏难以言喻的喜悦。
  “……”
  吉田一美站在起跳台上,表情认真地凝视着反射阳光的水面。
  游在前面的同班同学已经越过了十公尺线,现在正是起跳的时候。后方并没有人排队,她慢慢地选顶站立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
  被泳帽紧紧包住的额头上,线条优美的眉毛微微挑起。
  她曲起全身半秒钟,划出流畅的动线,随即迅速跃入。
  宛如泉水流泻一般,几乎不起一丝声响,既浅且远的潜进水面之下。
  标准的跳水动作。
  身体在运动之际产生的热气立刻被池水带走,全身感觉十分舒适。
  趁跃入的速度尚未减弱之前,扎实伸直踢水的双腿与划水意外有力的细瘦手臂,摆出自由式的泳姿。
  动作与跃入水中同样能够标准。
  脸部往一旁抬高好呼吸空气,水面上粼粼波光映入眼帘。
  这一瞬间……
  “哇啊————!唔噗,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哈、哈哈、噢哇!”
  “不要闹了啦——”
  “差不多……可以,换人了吧——接棒!!”
  “哎哟,是谁推我!”
  “哇哈哈,你干什么啦世元——”
  由于起跳之际全神贯注,原本没有听见的欢呼声,此刻宛如爆炸一般窜进耳中。旋即又被池水淹没,转为混沌不清。
  吉田一美在游泳池一角设置的自由竞泳水道当中度过游泳课的自由活动时间。虽说是十名学生在尖叫与水声之中打闹嬉戏。
  市立御崎高中只有在上游泳课时,是两个班级连续两小时一起上课。这是为了节省更衣、移动、交换等等的手续。不过,暑假即将到来,没有必须完成的进度或课程。
  体育老师让学生仔细做完暖身操之后,立刻进入自由活动时间。爱起哄的学生高声为他欢呼,然而在某天体育课遭到某个学生狠狠教训的他,现在则是苦着一张脸:
  “大家要随时注意潜水的同学,不要踩,不要踢,确认是不是还在动。”
  仅仅告知基本注意事项。
  对于学生在这种极端厌恶时间被浪费的生物而言,老师这般态度自然是求之不得。
  而体育老师在这几个月战战兢兢的上课时间,逐渐了解学生们的生态。不仅止于他,凡是曾与市立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某个学生”有所牵扯的老师,均有这样显而易见的改变。虽然只改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变得轻松自在、取消不合理的要求而已,事实上,在学生眼中看来,这正是最棒的上课方式。
  眼前正是最典型的光景。
  课前课后的集合与做体操等必要之际要求学生遵守规定,像现在这种没有课程的空堂时间就让学生自由活动。想游泳的人到自由竞泳水道游泳,至于想玩耍的人就把其他水道的水道绳拿掉尽情玩个够。之所以只设了一个竞泳水道,是因为大多数的学生都想玩耍。
  这种简单明快的上课方式其实深受学生好评与爱戴,但怀抱着内疚与恐惧的体育老师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吉田一美一直在竞泳水道游泳,藉此度过这段自由活动时间。
  一向不擅长运动的她对游泳破例地拿手……一方面应该说这是她比较喜欢的运动,另一方面严重怕声的她很难跟一大群人,而且还夹杂着其他班级的学生一同玩耍。自从被同班同学指出“身材不错”之后,她也很害怕会因此引起注意。
  所以,她只是不断游泳。
  “呼啊!”
  脸部再度浮现水面以便换气,接着准备继续潜入水中的前一刻,一名少年的身影——正好被人推了一把而惊慌失措——并没有可以追寻却自然而然映入眼帘。
  这时开始庆幸可以把发热的脸庞浸入清凉的水中,一边觉得这样没用的自己很丢脸,同时在内心思索着:
  (……坂井同学。)
  坂井悠二。
  市立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同班同学。
  个性亲切。
  笑容温和。
  非常害羞(不过自己也没资格说人)。
  想敷衍了事的时候就会故意看向远处。
  没有什么特别的专长,不过经常帮人打圆场。
  有时也会提出不错的主意,但也有弄巧成拙的时候。
  爱开玩笑但不至于讨人厌。
  就是这样的少年。
  自己喜欢的少年。
  (我喜欢坂今同学。)
  让胸口紧揪得发疼的心情。
  决定把这样的心情向他表白。
  在数天前,对着一名少女,她如此宣誓。
  对于自己的软弱心生愤怒,因而形成一股动力迫使隐藏在内心的心情表露出来,对着与自己同样喜欢坂井悠二的少女,对着这个单单面对面就足以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的少女明白宣誓。
  (——“我一定要再一次,亲口跟坂井同学说,我喜欢他!”——)
  抱着连自己也为之震惊的明确语气与心情如此宣誓。
  当时,她完全感觉不到恐惧与动摇。喜欢坂井悠二的强烈心情成为支持自己的一切动力。她那时处在一种“不能输给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不去正视喜欢他的心情的那名少女”,几乎可算是一反常态的激昂情绪中。
  她觉得那时她赢了。
  (可是……)
  追根究底,却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胜利。
  因为最重要的是,她到现在还没有实践向坂井悠二表白的具体行动。
  即使在与情敌的角力赛之中占上风,也无法因此放胆采取一直以来犹豫不决、畏缩不前的行动。累积了一次又一次的决心,才有办法慢慢拉近距离,必须跨越的内心障壁目前依然重重包围着她。
  (可是……)
  如果能够趁着那天表达自己强烈的心情之际,例如在放学时间也行,二话不说马上告白就好了……事到如今她才为此后悔不已。
  (可是……)
  她害怕。
  强迫对方接受既定的选择,或许会破坏现在的关系。
  (可是……)
  好害怕。
  就在自己踟蹰不前之际,那名强悍的少女会抢先一步向坂井悠二告白。
  在一连串的恐惧之间呆立不动,无处宣泄的情感折磨着内心,身体无法动弹。即使明白这是胆小又任性的烦恼,仍然无能为力。
  (可是……)
  她在寻找机会。
  一个能够与坂井悠二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一个能够让软弱没用的自己鼓起勇气向他告白的机会。
  (可是……)
  自从那次宣誓以来,开始感觉……她视为情敌的那名少女大多时间都待在坂井悠二身边。即使不是如此,从四月开始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不知为何这名少女经常与坂井悠二同进同出。她并不知道那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让彼此更加亲近的事情。
  (可是……)
  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确有着一种强烈的牵挂。让人感觉他们两人就像一幅风景,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那种不可思议的牵挂。
  一思及此,内心深处像是吞了铅块一般沉重。
  (可是……)
  另一方面,两人之间似乎又让人感觉到彼此抗拒着让感情更加融洽的一面。这阵子开始感觉得出一种不仅仅只有害羞,还有一种近似拒绝的微妙距离。
  想着想着,心情又振奋起来。
  “呼啊!”
  思索之际,不知第几次抬起脸换气。
  而这一次,内心涌现一股好似搅杂了排斥、愤怒、悲伤的心情。因为一名少女的身影——娇小的躯体在水中轻轻划动——映入眼帘。
  (小缘……)


  自称平井缘的火雾战士……为维护世界的均衡,负责歼灭来自异次元世界的“红世使徒”的超能力者,融入了从游泳涌现的嬉闹声之中。
  这名火雾战士的外表看来就像一名顶多只有十一、二岁的娇小少女,在御崎市得到自己名字的“夏娜”,待在双脚完全够不到的水中,身手敏捷地闪躲班上男同学从背后接近的手。
  “平井同学,厉害哦!”
  “可恶,唔噗。”
  “啊哈、变态辻同学落空了——!”
  “中村后面!”
  “哇、哎呀!?”
  她轻轻划着水远离这场骚动。年幼稚嫩却充满威严、英气凛然的表情上,微微浮现顽皮的笑容。
  (好像蛮好玩的。)
  她转而采取仰泳姿势,从泳帽下露出的头发以红色缎带绑住,发丝缠绕着手臂。仅以腿部拨动池水,稍稍与打闹嬉戏的同学们拉开距离。当然,对于四周的警戒并未松懈。
  脑中思索着这个名为“多人捉迷藏”的“比赛”。
  (首先选出三个敌人当鬼,让他们在宽广却行动不易的水中追踪。)
  利用以上规则加以正确规范。
  (然后,手掌的接触视为杀害,接着轮到被杀害者当鬼。)
  观望实际情形,一面分析局势。
  (如果目光只注意其中一只鬼,其他的鬼就会趁隙加以偷袭,所以必须随时留心整个战况。)
  “中村当鬼!中村当鬼!”
  “可恶——知情不报的家伙,看招——!”
  “唔哇噢!”
  “谷川,还有一个、在后面——!”
  拉开一定距离之后,重新观察整个情景。
  (虽然可以藉由身旁的人口头传送情报来提高警觉,但有时会来不及,或者有人可以发出假情报,所以自身必须掌握整个战况。)
  其实她自己在刚才也有一次同时注意两只鬼之际,不料另一只从背后猛攻,结果不小心“被杀掉”了。虽然身体机能已经降至一般人的标准,但以她而言仍然属于一时不察。当然,紧接下来他立刻“杀掉”另一个同学(据说有规定不能杀掉前一个杀掉自己的鬼),再次换人当鬼。
  这似乎是“捉迷藏”这个比赛的衍生形态。当她表示不知道“捉迷藏”怎么玩,全班同学都大吃一惊。
  与火雾战士的任务无关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在这个御崎市定居下来,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期间被不断地理解到这个事实,她不会自惭形秽也没有任何自卑感,反而充满接触新奇事物的喜悦。
  (喜悦?)
  在来到这里之前,只有吃到甜食的时候才会感受到这种心情。应该说,她原本对外在事物完全不感兴趣。
  自己是火雾战士。这个意念已经深入骨血之中,因此不会注意“除此之外”的事物。事实上,就算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不便。
  成为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战斗,维护世界均衡。对于这个使命的自豪与热情,正是在了解喜悦这种心情之前,自己的象征。即便得知热呢和事情也不曾表露一丝动摇或阴霾。然而,自从住在这里之后,不一样的感觉开始慢慢地包住原有的心情并不断积累。
  (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保仰泳的姿势,凝视自己平坦的胸部。
  总是垂挂在那个位置的坠子“克库特斯”,目前不在。
  可以传达出与自己签订合约,位于自己体内,赐予身为火雾战士的力量,来自异次元世界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一己意志的神器,不在此处。
  这是因为,即使御崎高中的校规并不严格,仍然不能把坠子带进游泳池。再加上这种状况并不是非戴不可。
  然而看到他不在胸前,不知为何有种轻微的罪恶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起来好像是借口。
  虽然学校规定的泳装是一种布料面积相当大的衣物,在女学生眼中评价非常糟,唯一的优点就是耐穿(这个时候,同班同学告诉她说:“落伍、老旧、一点美感也没有”=“逊毙了”),但不管怎样还是遮不住坠子的项链。在游泳课上课之前,正当她实际穿上泳装,试试看能不能藏住坠子本体把颗黑色宝石之际……
  “哈哈哈,根本不用试吧,要是放在胸前,只有那个地方会凸出噗啊!?”
  孰料遭到一名少年的指正。顺带一提,语尾的叫声是因为挨了自己一拳的缘故。
  (……真是……)
  想起这些无聊的事情,不禁心生一股闷气。
  之所以出拳打人,是对于少年的话中带有嘲笑语气的反射动作,也是因为听到同班同学说,男生都喜欢波大的美眉之故。其实这种话题听听就算了,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时候……就觉得一肚子火。
  别开脸不理会“那件事”,仅以目光搜寻那个出言不逊的少年。
  他现在在泳池中央,正遭到两只鬼的夹击。虽然躲开其中一只,却未察觉到另一只的接近——啊啊!被“杀掉”了。算了算,从比赛开始总计是第四次当鬼。大概是自己每天早上帮他特训的成果,动作已经有几分像样了,不过一加上水里的恶劣条件就全军覆没。
  基于莫名其妙的泄愤心态,不由自主轻笑起来。
  (笨蛋……)
  坂井悠二。
  体内藏有“红世”宝具的特殊火炬“密斯提斯”。
  软弱又不可靠。
  一脸没出息地傻笑着。
  每次她一摆出强硬态度就立刻吓的腿软。
  但有时候也很坏心眼。
  每次待在封绝中就脸色苍白。
  根本没什么战斗力,斗志倒是不小。
  一点胆量也没有,不过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变得非常冷静。
  面临紧要关头,脑袋会突然变得灵光起来。
  常常运用意想不到的机智拟定战术。
  在晚上的特训牵手时,一定用拇指按住自己的拇指。
  现在终于可以感觉到寄宿于体内的秘宝“零时迷子”的脉动与恢复时间。
  可是还需要多加训练才能操控“存在之力”。
  早上的特训当中被打中的次数也减少许多。
  避开攻击的时候,会习惯先由右脚后退。
  稍微有点进步,就立刻得意忘形。
  早上洗澡的时候,好像不用浴缸。
  一吃到芹菜,脸色就很不好看。
  不看交通流浪,乖乖遵守红绿灯。
  喜欢巧克力。
  讨厌棉花糖。
  就是这样一名少年。
  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了解得越来越多的少年。
  (悠二一定也喜欢大的……吧……)
  她在此想起他讥嘲的言语,二度望向自己与水面几乎平行的胸部。
  自己是将身为人类的一切奉献给“红世魔王”,成为“魔王”力量的器皿·火雾战士。丧失了原本由这个存在所延伸而出的宽广未来,不老不死、停止成长的身体。
  表示喜欢他,宣誓喜欢他的那个少女,跟自己不同——
  (!!无、无聊透顶!)
  准备把脑中浮现的念头、代表的意义、以及自己产生这种想法的事实全部抛诸脑后,于是头部左右摇动,溅起哗啦哗啦的水花。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旁人注意,却不经意以偷瞄的动作追逐悠二的身影,确认他视线的方向。
  首先看向泳池一角的水道,那个“很大”的少女……吉田一美游泳的情形。
  接着,悠二按规矩要在“多人捉迷藏”之中当鬼,并没有一直盯着她。不仅如此,甚至没有发现她正好游过身后。
  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回想起来,刚才自己会被鬼杀掉,也是因为在做这方面的确认。不只现在,这阵子经常这么做。
  她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种习惯动作。
  就是在吉田一美那段宣示之后。
  (——“我一定要再一次,亲口跟坂井同学说,我喜欢他!”——)
  她害怕她真的实践这些话。
  然而,她却无能为力。
  到目前为止,只要遇到威胁自身的因素,自己总会确实分析,适切因应,迅速解决。毫不迟疑、毫不拖延,自然也毫不犹豫。
  然而这次事件当中,她对悠二完全无能为力。
  虽然内心强烈地想要有所作为。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心烦……)
  这种“生活”产物的琐碎杂事,对于火雾战士完成使命不但毫无助益,甚至可说有害……不仅无法维持士气,也限制了大多时间的行为。
  (尽管如此……)
  其实在数天前,她跟亚拉斯特尔讨论过,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御崎高中。
  原本自己是为了保护“密斯提斯”坂井悠二不手某个“红世魔王”攻击,才会潜入这个高中。
  具体来说,就是将坐在悠二隔壁座位,名叫“平井缘”这名少女的“火炬”——生存在这个世界的基本力量“存在之力”遭到“红世使徒”啃食的人类的残渣,也是缓和存在欠缺造成损害的代替品——由自己的存在加以置换,伪装成她的身份。
  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只是刚好在悠二身边发现了火炬,才临时起意采取这样的手段。
  不过,觊觎悠二的“红世魔王”已经在数个月前加以歼灭,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性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只要自己有心,这个暂借的身份也会完全消失。
  包括他人的记忆、自己的足迹,全部都是。
  平井缘这个存在会按照火炬原本的机能与效果,一如丧失“存在之力”的人类那般,“边成一开始就不存在”。
  意思就是,自己一旦消失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与亚拉斯特尔谈论过后,做出的结论是“维持现状”。
  而且彼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
  (对了……)
  在与火雾战士签订合约的“红世魔王”之中,亚拉斯特尔也是拥有屈指可数的使命感与自信之人。而他却未要她放弃现在这种天下太平也无任何战事的生活,想起来实在有点不对劲。
  是因为相信自己不会因此深陷其中或者受到迷惑吗?还是另有理由?
  就算想要询问,坠子“克库特斯”现在并不在自己的胸前。
  (到底怎么回事痛!?)
  “喀”的一声,戴着泳帽的头顶撞上泳池池畔。


  (平井同学在做什么啊?)
  田中荣太坐在干透的池畔,对于无意中看见少女的突发状况面露苦笑。视线从按着头部,潜进水中以掩人耳目的少女身上移开,放松脖子的力量。
  摘下泳帽,蓄着短发的后脑勺轻轻靠在防止校外窥探的压克力板上,仰望夏日天空。凭靠在板子的背部热得快被烫伤了。他今天几乎没有下水,所以也不觉得冷。沾湿的头发与身体早就已经干了,看来皮肤会被晒黑。他并不在意晒黑,就算变成全黑也无所谓。
  他抱着完全提不起劲的慵懒心情,抬望万里无云的豁然晴空。
  中午略微泛白的苍穹中心位置,有着足以剥夺所有色彩的巨大光辉。
  “……”
  他那张粗犷又充满亲切感的脸庞上,一双可说是醒目特征的咪咪眼。
  “……呼。”
  他呼出一口郁闷之气,其实他并不讨厌游泳课,而且还有所有运动当中,最为拿手的项目。高大却削瘦的体格没有多余的赘肉跟肌肉。让他烦恼的其实是另一个原因。
  此时,原本仰望的太阳被一个人影遮住。
  “那怎么这么懒散啊,田中?”
  “啊——小绪呀?”
  眼前站着一位高挑纤瘦的女同学。
  绪方真竹,绰号“小绪”。
  隶属女子排球社,才一年级就当选正规选手的运动少女。端整的五官与其说“可爱”,归类在“帅气”还比较合适,如同她的名字,心直口快的爽朗个性让她不论在同性还是异性间都相当吃得开。
  “你怎么一直发呆,平常黏在一起的佐藤请假,所以你就少了一半的力气?”
  绪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田中仍然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
  “不,不是这样……或许有一点吧。”
  一向活力充沛的少年虚软的回答,让绪方感到意外。
  “因为讨厌的心情也可以帮忙分担一半。”
  “……怎么了吗?”
  绪方说着,同时在田中身旁坐下。她个性坦率爽朗,完全不在意男女距离太过接近。
  跟她一向合得来的田中也一样,对她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紧张感。
  “该说是怎么了?还是做不到?”
  看来问不出所以然,所以从已知的事实询问。
  “跟佐藤昨天开始请假有关吗?不久之前你们两个还常常一起请假不是吗?”
  与田中形影不离的朋友,不少女生认为“大致称得上俊美”的佐藤启作,从昨天起请病假。
  不过,田中摇摇头。正如绪方所说,不久之前他们两人一起请假没来学校上课的时候,的确是跟他一起行动没错,但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没有,只是那小子正好请假,是真的感冒没错,不过,这个嘛,说有关系,或许可以说有吧。”
  回答仍然含糊不清,绪方开始不耐烦。
  田中看出她的微妙变化,故意露出贼笑开起玩笑:
  “呵呵~小绪,你很关心佐藤请假的事嘛?”
  “笨蛋。”
  绪方面带笑容地顶了一下田中的肩膀。
  “唔噢!?”
  (真的是个笨蛋。)
  顶完之后,感觉有些沮丧。
  田中摇摇晃晃地以手撑住另一边,耳边传来她略显担心的声音:
  “你这种一个人独处时会陷入情绪低落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啊。”
  “会——吗?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开朗了。”
  “也是啦……”
  “……”
  处在皮肤几乎被灼伤的烈日下,两个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加上佐藤,他们三个人在国中是同班同学。
  绪方很讨厌阴沉的气氛或人。尤其是田中消沉的模样会让她想起以前跟佐藤一起胡闹的那个时候,所以她非常讨厌。也因此才会尽可能摆出开朗的态度跟他交谈。
  “那么,更正为开——朗的田中,看到这副傲人的身材,你应该说些什么?”
  绪方故意做出性感的姿势。
  “哦哦——”
  田中也故意手扶着下巴,打量她的身材。
  身为排球社社员努力练习的赏赐——也就是强而有力的纤细腿线,紧致的腰枝,弹性十足、意外白皙的水嫩肌肤……
  “呼嗯呼嗯,不错。”
  田中微微露出猪哥的表情,以一副了不得的口吻评论道。
  绪方显得有洋洋得意。
  “不过,胸垫不算数哦,绪方真竹小姐。”
  田中的话一针见血。
  “唔!”
  宛如被刀子用力刺中一般,她随即遮住看起来稍微丰满的胸部。
  “你、你、你、为什么知道?”
  “呼呼呼,因为我这个人对胸部稍微挑剔了点……来——吧,你瞧瞧!”
  田中继续手扶下巴,刻意摆出神气兮兮的口吻,望向泳池的一角。一名同班同学正坐在自由竞泳水道的起跳台休息。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可以看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在强烈的阳光之中,呈现出藏青色泽。尤其是缝上名牌的位置也就是他们视为焦点的部位……简单形容就是很显眼。
  “那才叫做傲人的双峰,绪方同学。”
  “……本来就没办法跟那种程度相比吧?”
  绪方对于不适当的比较对照气得撇嘴,田中则开朗地一笑置之:
  “哇哈哈,开玩笑的啦!胸垫是我从佐藤那小子口中听来的,他说有一种是可以塞进泳装的。本来只是想套你的话,没想到被我蒙对了啊。”
  绪方叹一口气,以前倾姿势弯曲身子,低头报以笑容,同时低语:
  “唉~呀,被识破了~”
  “不要这么难过嘛,大又不一定好对吧?”
  (……说归说,我看一美到哪里,你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别在意啦,很多事情常常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蓦地,田中声音当中的笑意消失。
  “?”
  绪方抬起原本伏下的脸。
  田中眺望远处,表情虽无一丝阴霾,却让人感觉有点可怕。
  “喂。”
  让人顿时心头扑通一跳的严肃语气传来。
  “遇到无法跨越的关卡,可是,如果非突破不可的话……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你是指破记录吗?”
  绪方给了一个充满运动社团风格的回答。
  “这么嘛,我也没办法说清楚。”
  田中双手抱胸低喃道。
  从这个看起来很戏剧化的动作可以感觉得出其内心有一股沉重的情绪,不过绪方开口稍加鼓励,以一种作势反驳,故意嘲笑的方式。
  “拜托,不要摆出严肃的表情想事情好不好,这样很不适合你耶!”
  “唔嗯,我自己也知道。”
  “来游泳还了,平井同学找不到对手,一定蛮无聊的吧。”
  绪方用力站起身,顺带拉住田中的手。
  “噢哇?知道了,知道了啦!别忘了戴上泳帽!”
  田中被使劲拖向游泳池。


  御崎市由大河·真南川一分为二。
  东侧的商业区郊外称为旧住宅区,是过去地主们群居的地区。因感冒向学校请假的那名“可以称得上俊美的少年”佐藤启作,目前独自居住在其中占地数一数二的宽广馆邸。由于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家人或亲戚从来不曾来过这个家。
  不过,这里却住着不是家人或亲戚的同居人。
  这名同居的女子来到佐藤的房间——本人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喂——情况如何?老兄。”
  “稍微借一下地方。”
  随着声音毫不客气走进房内的只有一名女性,然而说话声却是一男一女。
  女子年约二十头,是名鼻梁高挺的欧系美女。高挑修长,柔亮的栗色秀发绑成马尾垂在背后,傲人的身材连名模也相形见绌。打着细领带的衬衫配搭素色女用西装裤,看起来利落且潇洒。
  从无框眼镜贯穿而出的锐利目光并非针对房间的主人,而是左手的大托盘……正确说来,是托盘上头的威士忌酒瓶与酒杯,以及看起来像是用来装热开水的水瓶,还有盘中盛满切成大块的史帝尔顿蓝纹乳酪。
  女子来到这散了一地杂志与衣服的大房间正中央,往电视正前方的沙发一股脑儿坐下。将沉重的托盘当成纸盘一般毫不费力地摆在前方的茶几上,然后顺手把夹在右边腋下的大书扔在一边。
  “啊咯!?”
  从厚度约为一大叠书板的书本当中,刚才的男声发出尖锐的叫嚷:
  “喂!我残暴的搬运者玛琼琳·朵,至少应该把我当成下酒菜一样好好对待才是吧。”
  “啊——那下次我会注意。”
  被称为玛琼琳·朵的女子对于那个不可思议的声音并不为所动,以让人感觉不出一丝诚意的语气回答。
  这是因为她并非人类。跟夏娜相同,藉由与“红世魔王”签订合约而获得特殊能力,背负着歼灭来自异次元世界,专门破坏这个世界、啃食人类的“红世魔王”的使命,火雾战士之一“悼文吟咏人”。
  从她随手扔下,附有书带的大型书本造型神器“格利摩尔”当中表达意志的,正是“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均衡,同时满足自己的好战心态(比例上应该是后者比较高),因此赐予火雾战士力量的“红世魔王”。
  当她们在追踪某个“使徒”而来到这座城市之际,硬是强迫佐藤跟田中担任向导。从此以后,在一连串事件当中得知“红世”的事情,并与夏娜跟悠二等人战斗,再次被卷入和另一个“使徒”的战斗之中,过着一波三折的生活。
  经历这一连串复杂事件的玛琼琳,最后寄住在佐藤家。
  虽说是寄住,但不代表她经济拮据。不仅如此,甚至在购买衣服方面花钱如流水,却从来没有付房租给佐藤过。
  再加上,应该说是理所当然吧,由于她的身心强悍无比,所以他们完全不抱跟美女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附加价值……也就是这一类的美梦。
  意思就是,目前的情况对强烈崇拜她的佐藤来说应该感到遗憾,对同样崇拜的田中来说应该感到庆幸,只不过是各人过各人生活的同居状态。
  顺带一提,夏娜跟悠二、佐藤与田中之间并不知道彼此的立场。
  玛琼琳跟马可西亚斯虽然知道这两组人马,却不知道他们是朋友。
  这就是居住在这座城市的火雾战士与其周遭复杂难解的人际关系。
  “……又、又被赶出酒吧了,是吗?”
  佐藤从毛毯当中扭动着探出头来。
  睡翘的头发与略显恍惚的表情看不到平日的诙谐模样。睡了一整天,总算是退烧了,但疲累的身体仍然沉重,动作与思考也显得缓慢。
  玛琼琳冷冷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说要打扫房间,所以我才离开一下下。”
  (意思不就是被赶出来的吗……)
  佐藤心想,但没有足够的力气说出口。
  “我可是来探病的,嘿、嘿、嘿!”
  马可西亚斯发出刺耳的笑声说道。
  他的话是真的吧,佐藤心想。打从一开始遇见的时候就明白,这位好战又轻佻的“红世魔王”应该也是很有人情味的。这名少年遇到困难之际,很少有人对自己付出关怀之情,因此即便面对怪异书本的不正经态度,心头仍然感受到一股温暖。
  而他感动的心情……
  “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你还真敢说。”
  立刻遭到玛琼琳冷淡的发言粉碎殆尽。她完全不理会佐藤,把威士忌倒入杯中。打从一开始遇见时就明白她这种直截了当,毫不掩饰的个性。当然,正是因为她这种直爽的帅气作风,才会得到佐藤与田中的仰慕。
  佐藤家占地宽广的馆邸有许多空房间,不过她的底盘只限室内酒吧这个房间而已。到现在还是把备用沙发当成床铺。寄住的时候所准备的家具只有几个衣柜跟穿衣镜而已,这些家具摆在酒吧当中,更衣也是在酒吧当中。除了这里以外,绝对不另辟个人房间。
  马可西亚斯解释其中的理由:
  “设置了太多自己的空间,离开时就会加重依依不舍的心情。”
  不知为何,这番话让佐藤与田中产生一种落寞难过的心情。
  目前,白天上班的管家们(过去服侍佐藤家的仆人)正在打扫她唯一的底盘。这段时间,她会移动到其他的房间。之前为了某件事陷入低潮的时候,整天窝在酒吧动也不动,这阵子只要一接到事前通知,就会立刻带着酒跟下酒菜,移动到其他房间。
  昨天她也来到感冒的佐藤所休息的房间喝酒。理由据说是:“比其他空房间热闹”。对佐藤来说,自己凌乱不堪的房间被外人瞧见,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
  由于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佐藤再次闭上双眼。
  生病的时候有人陪伴在身旁,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经验。白天的话管家们会负责照料他,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拜托过他们。不但如此,还从平常就禁止他们进入自己的房间现在摆在枕边的,是从凌乱的房间里久久才挖出来使用的物品:自己买来的药盒、盛满水的脸盆还有沾水的毛巾,这仅有的三样东西就是他用来治疗自己的方式。
  不过,昨天跟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有个人并非基于义务留在身边,如此而已。
  然而,仅仅如此,就足以让一切完全改观。
  “……唉——”
  叹了一口气,同时整个人钻进被窝当中。
  (虽然知道必须坚强起来才行……)
  内心固然明白,佐藤仍旧委身于一时的安逸。
  意识模糊的脑子里,掠过自己之所以感冒的原因……叫人不敢领教的抢攻模样,伴随着苦涩的懊悔。
  数天前,就在激烈的战斗之后终于阻止另一个“红世使徒”前来袭击的翌日。
  玛琼琳让放学回家的佐藤与田中见识了一把剑。那是一把宛如好莱坞电影里面出现的那种西洋风格的巨剑。据说是她所歼灭的“使徒”的佩剑。
  一眼便可看出那并不是一般的铁制品。每当她挥动巨剑,宽广的剑身便摇曳着诡异的血色涟漪。这正是令人不寒而栗、来自“红世”的宝具。
  在佐藤家的庭院当中,她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挥舞着,接着冷不防掷向地面。一瞬间,削开石块的尖锐声音与贯穿地面的钝重声音,发出毛骨悚然的巨响,巨剑泛着诡异的血色涟漪,矗立在地面。宛如在电玩游戏当中经常看到的,等待王者或勇者来临的宝剑一般(而且从一些杂书当中得知那是一把有历史渊源且来头不小的剑)。
  “你们所向往的理想,‘这把剑全部都有’。”
  简短说完这句话,玛琼琳便回到室内酒吧。
  两人眼前,只留下深深插进地面的巨剑。
  将他们向往的理想化为具体的形貌。
  佐藤启作与田中荣太憧憬着强大的力量。
  面对足以打破围绕在自己身边不合理的力量,过去会撒娇胡闹,现在则是静静凝视、渴求着目标。
  而他们在数个月之前,犹如毫无预警遭到暴风雨袭击一般遇见了。
  打破僵化世界的常识、可以随心所欲控制一切、飘泊在辽阔世界之人、具备了他们所追求的完全理想于一身的女性——玛琼琳·朵。
  在他们看来,玛琼琳这号人物正是足以化不可能为可能,“超越常理”的力量的体现……完成他们所做不到的事情、所追求的渴望、所向往的力量的化身。再加上她拥有身为纯真少年的他们所憧憬的女性成熟美丽的容貌。无怪乎他们会“一头栽进去”。
  任何人均无法加以侵害,施展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完美无缺的美女。
  得到仰慕的当事人感觉很夸张,所以不予置评。不过他们两人很认真地把她这个反应视为“玛琼琳·朵就是这样的女性”。
  因此他们没有经过估算也没有任何把握,只凭借一股热忱,希望与身为火雾战士的她一同踏上永无止尽的旅程。
  听到这个太过有勇无谋的愿望,马可西亚斯当场爆出笑声,玛琼琳则无言以对。正常人是不可能介入拥有悬殊力量差距与优异特质的超能力者之间的战斗。
  然而,两人并不放弃。不断锻炼身体,阅读书本,默默进行自己能力范围所及的“准备工作”。
  而玛琼琳给予他们的答案,就是这把插进地面的诡异巨剑。
  两人大胆地尝试握住剑柄,直到夕阳完全西下才好不容易拔出这把剑。拔出的瞬间还险些受伤。
  因为实在太重了。
  大概有好几十公斤重吧,以外表的体积实在看不出来这把剑会这么重。这个物体别说挥舞,光是拿起来就必须花上一番工夫。最可怕的是……
  这把剑是单手剑。
  剑柄太短,一握就触及柄头的突起部位,也没有其他的可握之处。一眼就可以看出如同细棒一般形状的护手并不是设计用来给人紧握。
  削瘦的佐藤不用说,臂力理当超乎一般标准的田中也完全无法挥动这把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仅能以手掌拿起剑身而已,对两人来说,形同一把“危险的杠铃”。
  他们准备前往的地方,存在着无数能够轻易挥舞这把剑的敌人……而仅仅是一把剑,其重量便超乎想象,足以把他们压垮。
  然而……
  他们依旧不肯放弃,究竟应该嘉奖赞许他们?还是对他们嗤之以鼻?
  两人毅力十足地不断挑战这把剑。
  他们认为这是玛琼琳给予他们的试练……不,是测验。如果这就是“全部”,只要能够自由自在地挥舞这把剑,玛琼琳一定会允许他们同行……他们如此盘算着。抱持着这个一相情愿的想法,不顾一切尝试挑战。
  或许是因为已经以严正态度提出无可撼动的挑战之故,玛琼琳与马可西亚斯接下来并未对同行一事发表任何意见。
  而现在……
  佐藤之所以感冒,就是他趁着成天泡在他家的田中离开之后,做出握剑鬼叫了一整晚(这样的形容比较恰当)这种傻事导致的结果。
  昨天早上前来接他上学的田中,立刻察觉到他的行为与用意,却没有深入追究与指摘。仅仅——
  “你在干嘛呀?笨蛋。”
  笑着说完,然后上学去了。
  田中并不是没有“居然抢在抱有相同烦恼的自己前头”这个想法,而是“选择原谅”。与田中有着多年交情的佐藤明白那是他心痛的表现。田中真是个好男人。
  (相比之下,我——)
  噗呼……
  “咳咳!?”
  被子突然给人掀开,佐藤立刻一跃而起。
  “来。”
  然后,一个大号岩石杯猛然递到眼前。强烈的威士忌酒味随着热气钻进他的鼻孔。递出酒杯的不是别人,正是玛琼琳。
  “啊、呃……?”
  “感冒只会到来不愉快的回忆,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赶快喝下这个治好感冒。”
  佐藤反射性地接过,热度让他不自觉改用手心扶着厚厚的杯底。
  这个时候,玛琼琳摆出一副办完事情的态度,转过身去回到沙发。
  “呃,请问这是……?”
  “看不就知道了?生命之是加热开水。在我的故乡,没有感冒药的时候就喝这个。过去喝下这个的姑娘们都痊愈了,效果可以挂保证。”
  她边回答边重新坐回沙发,并在自己的酒杯倒入威士忌跟热开水。
  “如果有药酒的话更好,只是酒吧的酒柜找不到合适的。”
  似是寻求酒友,以下巴指了指:
  “来,冷了就没效了,快喝吧。”
  “呃,可是我……不太会喝酒……”
  “别管那么过,快喝!”
  “是。”
  佐藤被来势汹汹的气势压倒般,一口气饮干了酒杯。风味有些特别的酒精气味与热开水的温度在通过咽喉之际,转变成为强烈的灼热。
  “~~~~~唔、噗……”
  “接下来,睡觉!”
  “是。”
  佐藤这次乖乖听话,钻进被窝。感觉腹中好像在燃烧一样。
  隔者盖在身上的毛毯,听得见玛琼琳逐渐模糊的叨絮:
  “说来说去,空腹不吃东西,整天睡觉实在不好。俗话说:‘感冒要吃才会好,发烧不吃才会好’。”
  “那么干脆由你来做菜吧,我能干的厨师玛琼琳·朵——”
  “才不要,麻烦死了,以前在卡斯提拉的时候,是因为正好有我喜欢的烤牛肉,刚好我也会做,其他料理都是顺手做而已。”
  听着这段对话之际,佐藤感觉腹部的热度慢慢扩散到全身,同时,玛琼琳她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只有我抢先,太狡猾了……)
  感冒的原因也好,这件事也罢,老是做出对不起田中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说服玛琼琳,让田中也可以分享这杯威士忌加热开水?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喝——比较好——吧!”
  “闭嘴——笨蛋马可——少胡说——八道——”
  (该怎么……说出口呢……)
  不知是意外喝下酒精的关系?还是热开水热度的影响?或者因为枕边对话的缘故?他的心情渐渐放松,意识陷入梦乡。


  吉田一美稍作休息之后,再次沿着泳池池畔走动,准备回到自由竞泳水道的起跳台位置。赤脚踩着经过日晒的水泥地板,感觉很温暖舒服。
  虽然她没有在看什么,却一直感觉到混杂在持续进行的捉迷藏比赛中的一名参加者。鬼鬼祟祟没出息,又没有足够的胆量摆出光明正大的态度,甚至有种无可奈何,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无力感。
  (什么时候边成这样……)
  自从向平井缘公然挑战之后,数天来对于表白的恐惧,以及想继续前进的心情相互拉锯着。两者均以从未有过的强势逼迫着自己。
  做还是不做。
  至少希望能够找出契机让自己摆脱这两者的拉锯战,让自己的心情做下决定。只是,单单这个希望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身为情敌的平井缘像是牵制一般牢牢守在坂井悠二的身边,原因还不止于此,另一个原因是,一名在多方面——不论是私底下还是公开场合——给予原本迟迟不敢采取行动的自己大力帮助的少年——
  不经意垂下目光,捕捉到从一旁泳池出入口出现的双脚。
  “呃!?”
  “哇!?”
  差点就与对方撞个正着,一时重心不稳,正想伸出手抓住对方的手时,却像突然撞到墙壁一样临时打住。
  (啊……)
  走进泳池池畔的是同班同学“眼镜怪人”——也就是池速人。他是一年二班的班级干部,其他方面也相当可靠,是个平易近人的全能运动员。
  看来他刚上完厕所回来。由于要上游泳课,所以摘下了等于是他注册商标的眼镜。眯细的双眼透出担忧询问道:
  “不要紧吧?吉田同学,脚有没有扭伤?”
  “唔、嗯……对不起,刚才在想事情……”
  “是吗?没事就好。”
  池面露略显无力的微笑答完,便返回泳池。
  (池同学……)
  唯一一名让自己能以自然的态度面对的男同学,且经常帮忙胆小的自己,是一位非常亲切的同班同学。
  之前也找他讨论与坂井悠二之间的关系进展。他也为此采取更显而易见的做法,想办法让两人独处。跟坂井悠二第一次约会,如果不是他帮忙开口,恐怕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然而,现在不能再寻求他的帮助了。理由无他,全是自己的错。
  就在数天前……
  不费任何工夫,利用池速人特地安排好的现成机会……
  毫无任何准备,打算拉近与坂井悠二的距离……
  结果,反而被迫看见他跟平井缘要好的画面……
  后来,她将内心的悲伤毫无节制地对着池速人倾吐,导致他为了自己而当面职责坂井悠二,于是在自己对一切无能为力又嫉妒的复杂心情下,她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直到现在,每次想起自己任性自私又不可理喻的行为,就会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中。
  然而,并不是因为得不到池的帮助才会与他感情破裂。不仅如此,在那椿事件发生当天的放学时间……
  “抱歉,吉田同学,我太冒失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发言。”
  他居然还向她道歉。
  对方先行道歉反而让她大吃一惊,自己也连忙表示歉意:
  “别这么书,我才该抱歉,池同学你根本没有错,我却乱发脾气,把你当成出气筒……全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面对池的时候,总是可以轻而易举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会的……该抱歉的是我——”
  “是我不好才对!”
  还可以这样打断对方的话,说出自己的意见。
  池稍微愣住,接着苦笑道:
  “那么……吉田同学,就当做我们互不相欠吧,如何?“
  池真的很擅长打圆场。
  听到这个提议,自己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
  “嗯……谢谢你,池同学。“
  “我才要说谢谢。”
  池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自己自然而然地也伸出了手,与他握手。
  (池同学……)
  对自己来说,能够像这样跟好朋友和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而且第二天,池与同样感到尴尬的坂井悠二(她对池发脾气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吃中饭,也是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招呼自己过来一起用餐。完全不知情的佐藤跟田中一如往常打打闹闹,平井缘也不再旧事重提,不知不觉间前天的事件被淡化,他们之间勉强恢复平日午休时间的用餐画面。
  (池同学,真的很了不起……可是……)
  奇怪的是,自己对池的做法与行为,感到些微的抗拒。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受到他的多方照顾,虽然非常不合理,但是对于他所做的一切,她真的很感激也备觉窝心,可是总觉得无法释怀。
  (不管怎么说……池同学连同我的事情做得实在太多了……)
  最主要的是,那完全多管闲事的热心,再怎么说都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她应该是在“气他这个人”。
  然后,他似乎也藉由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弹,发现到这个奇怪的心情。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提坂井悠二的事情。他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有所顾虑,比较像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可是,我现在没有池同学的话——)
  想到此,不禁一怔。
  (啊!?我又来了——)
  不知第几次的自我厌恶,让她缩起身子。
  (又想依赖别人……我自己再不好的事情,还要怪罪池不帮忙我……我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
  不知不觉,把责任推卸给池速人。
  一直无法采取行动……不,是不采取行动的自己把池速人当成借口。
  “再次”透过这些事情理清自己内心可耻的想法。
  (我为什么会这样……?)
  真的好想哭。
  游泳池响起充满欢乐的喧哗声,好刺耳。
  “哇噗!田……田中你!你刚刚就一直锁定我对不对?”
  “巧——合而已啦,总之换你当鬼,噢哦。”
  (田中一如往常,是个平易近人、活力充沛的人。)
  称为“红世使徒”的异次元世界吃人魔,在这个世界四处猖獗。
  他们专吃人类。不是物理上的捕食,而是剥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基本力量“存在之力”。如此一来他们便不能让自身出现在这个世界,任意操控不可思议的现象。
  站在这里的坂井悠二,并不是人类。
  他是数个月前,遭到“红世使徒”啃食而死去的“真正的坂井悠二”……剩下的残渣所制作而成的代替品“火炬”。
  “啊哈哈,的确是间隔一个人的距离碰触到身体,并没有违反规则啊——”
  (虽然不甘心,但绪方同学说的没错。)
  啃食人类使得原本应该存在的,原本应该衍生的影响消失了。这个结果导致世界产生扭曲。
  “使徒”们明白火雾战士会察觉这个扭曲,前来追杀自己,于是制作出一项道具来缓和扭曲现象,并混淆追踪线索。
  那就是火炬。
  “坂井当鬼!坂井当鬼!”
  “谷川,后面后面!!”
  “唔哇噢!?”
  (大家玩疯了。)
  利用死者剩余的“存在之力”做制作的火炬,拥有与死者生前一模一样的记忆与人格。不晓得自己已经死亡的“那个物体”,继续过着与遭到啃食之前没有两样的日常生活。
  然而,随着剩余的“存在之力”的消耗,气力、存在感、与周围的关联跟容身之处就会逐渐消失。就这样,当这名人类的存在意义变得薄弱之际,火炬就会无声无息地熄灭。曾经留下的痕迹也在不知不觉消失。而且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站在这里的坂井悠二”,也是其中之一。
  “池、池!跟我交换吧——”
  “贯彻公平竞赛的精神吧,噗哈,游戏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啊。”
  (池果然是这种人!)
  不过,坂井悠二并非一般的火炬。他是名叫“密斯提斯”的特殊火炬……体内藏有不知从何处转移过来,专门寄宿“红世”宝具的“活动宝库”。
  而且,寄宿在他体内的宝具是,能够干涉所有时间现象,属于“红世使徒”秘宝中的秘宝“零时迷子”。这是一种能够将日复一日不断消耗的“存在之力”在每天零点恢复的永久机关。幸亏有了这个,坂井悠二得以维持原有精力与人格,过着正常生活。
  “悠二,你在看哪里?换你当鬼了。”
  “呃,我在想,吉田同学要是可以一起玩就好唔哇噢噗!?”
  “……平井同学,一般是不可以打鬼的。”
  “喂,打了鬼会怎么样啊,池同学?”
  “换人,平井同学当鬼,啊,要是再揍坂井,坂井也不会当鬼。”
  “规则我知道!!”
  (夏娜跟大家已经打成一片,开怀地笑着……我们站在这里,毫不觉得格格不入……)
  悠二在不知不觉间,出在目前没有异状的每一天,以及对于一切的习惯当中,使得自己这个存在的不合理跟异常,内心感受到的悲叹与绝望逐渐淡薄。不仅如此,现在甚至抱持天真的喜悦与放松的心情,悠然自得地恢复自己生前的生活,夏娜介入其中也不会感到不自然。
  当然,这一切,全都是错觉。




  从现在算起三天后的事情


  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地板上闪耀真大得夸张的淡绿色图腾。
  看起来像几何图案又像生物的物体,是“红世使徒”凭借各自的意志与架构力,在这个世界展现各种不可思议现在的“自在法”……将运作方式图象表现的“自在法”。
  “接——下来,终——于准备开始进行实验了哦——?因为从来没看过这么严重的扭曲呢——!!”
  披着白色长袍的细瘦身影正窥探着这个图腾。位在几乎要马上抓住一般伸长的双臂前端,戴着服帖手套的细瘦手指蠢蠢欲动。
  “嗯——?嗯嗯嗯嗯——?”
  发出低吟经过数秒,白色长袍冷不防地,猛然弯向一旁。
  接着又是突如其来地,白色长袍发出怪鸟般的叫声:
  “多——————米诺——————!!”
  “来啦——————!!”
  随着回应,传来金属轻微摩擦的锵鎯声响。
  位于白色长袍一旁,与图腾相同色泽的火焰形成一道漩流。
  “来啦来——啦!您叫小的吗?教授。”
  从火焰漩涡当中现身的是——超过两公尺高,外型如同瓦斯桶般圆滚滚的物体。上头的弹簧如绷带厚厚缠绕成木乃伊状,并以一大一小的齿轮充当双眼,发条柄从头顶部位突出来,形成脸部的轮廓。手脚跟脸部同样,是由管子跟齿轮“随便拼凑出来的”类似形状。
  这个奇怪的物体微微往前倾斜,摆出遵从的姿态。
  “您忠实的‘磷子’多米诺已经来恶了——痛、好痛好痛、洞丝哇喔(痛死我啦)!?”
  白色长袍突然伸长手臂,前端形状有如玩具的机械手狠狠拧转名为多米诺的“磷子”没有嘴巴的脸颊。
  “回答只要一次就够了知道吗——?多米诺——”
  “豪伊耗伊、翁哎、豪伊、要哦——(好的好的、重来、好的、教授)!”
  “很——好,对了多米诺——?”
  “是的,教哦哇洞洞洞(授好痛痛痛)!”
  白色长袍再次拧转。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害我孤零零地待在黑暗当中,一个人自言自语——?”
  “为勿椅为勿椅(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按照教授的指示,在下面维修‘晚会之柜’豪洞豪洞(好痛好痛)!”
  再一次拧转。
  “多——米诺——?你是在拐弯抹角职责我吗——?”
  “危我厄危诉(没有这回事)……好痛痛痛!”
  终于从机械手解脱的多米诺搓搓脸颊以减缓疼痛。同时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嘎吱嘎吱地以整个手腕转动插在头顶的发条。被拧转歪曲的弹簧卷进体内,取而代之延伸出来的弹簧覆盖脸部。
  他(?)歪着焕然一新的脸部,语气恭敬地询问:
  “啊——咳咳,那么教授,准备开始了对吗?”
  “没——错!多——米诺——!”
  身穿白色长袍的“教授”闻言,再一次摆出几分钟前的姿势,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接——下来,终——于准备开始进行实验了哦——?因为从来没看过这么严重的扭曲呢——!!”
  位在几乎要马上抓住一般伸长的双臂前端,戴着服帖手套的细瘦手指蠢蠢欲动。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6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第二章 展望

即使到了放学时间,夏天的太阳仍然高挂天际。
  处在泛白的阳光之下,吉田一美独自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从大马路沿着放学的围墙转进叉路。
  这条不宽不窄的路是从住宅区通往大马路的叉路之一,从两旁的商店跟行人数量来看,与位于商业区的繁华街道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活的热闹趣味。
  高声叫卖着自己的蔬菜比超级市场还便宜的菜摊,将送来的酒瓶成捆绑在篮子里的酒店,放学途中女学生聚集的蛋糕店,忙着将行李堆放在小货车的干洗店等等,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娴熟地招呼着生意。
  处在这股活力当中,吉田的脸色却显得很暗沉。把脸抬至尽可能不要撞上别人的程度,提着看起来相当沉重的书包走在路上。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所谓的走投无路就是这种感觉。
  (到底要犹豫不决到什么时候?)
  如此心想。
  也明白这么做有多愚蠢。
  然而,仍旧是“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往前走,这时在拖着沉重脚步行走的她的眼前……
  “哦噢!”
  “哎呀!?”
  尖尖的纸模型被推了出来。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只缺乏设计感、扭曲成奇形怪状的小鸟模型。
  “抱歉——”
  正准备把模型安装在路灯上的工人简短道歉,接着把模型递给梯子上的同事。梯子上的同事也稍稍拉起帽子露出脸:
  “对不起——!”
  “没……没关系,不要紧。”
  吉田也连忙鞠躬行礼以示回应,然后快步离开现场。
  身后传来……
  “哇,好——可爱——”
  “别闹了,认真工作啦!”
  这段交谈的声音让她的脸蛋整个涨红。
  (对了……)
  她稍微抬起视线,眺望街道的情景。
  (后天就是鱼鹰节了……)
  充满期待的气氛中,各家商店屋檐垂挂着无数荧光色标语。与刚才的工人安装相同的小鸟模型在每盏路灯上展翅翱翔。这些装饰上面统一写着“御崎市鱼鹰节”这段念起来有点顺又不太顺的字样。
  鱼鹰节就是在真南川举办的大型烟火晚会。
  据说当初是位于住宅区北边山丘上的御崎神社(吉田在国中的自由研究才第一次明白这座神社供奉真南川的守护神)所举行的一种破土典礼,不过详细缘起已经不可考,所以众人并不清楚。节日的名称为何叫做鱼鹰也令人费解。因为鱼鹰是鹗科鹫鹰目的鸟类,属于海鸟,而且是象征冬季的字眼。会做为四周根本没有靠海的御崎市夏日节庆名称,感觉不怎么速配。
  然而,对于城市的居民来说,详细的由来并不重要。在当地人眼中,这个鱼鹰节自从举办以来,数十年间每每引来大批外县人潮,已经成为市内数一数二的大型活动,这样的事实才具有意义与价值。
  数天来,御崎市车站周围的闹区到真南川河川用地的道路,包括横跨河川的大铁桥·御崎大桥在内的大马路到周围商店街,正忙着准备一年一度的重大节庆(顺带一提,御崎神社也会举行原有肃穆的破土典礼,不过几乎没有人参加)。这条商店街主要是准备装饰与营业的部分,如果站上真南川的堤防,应该可以望见河川用地的两岸已经搭起了不计其数的摊贩帐篷的壮观画面。
  吉田身边的一年二班同学当然也是绕着这个话题打转。鱼鹰节要邀谁,要跟谁去参加这一项,属于这个季节风情的对话。尤其是高中生,所谓的“谁”这个对象不只有朋友,甚至扩大到恋爱对象,彼此的牵引与调整,变得更加微妙。
  (应该可以邀他去参加这个活动……)
  不喜欢人挤人的吉田想到与坂井悠二一起闲逛露天摊贩的画面,也禁不住心生向往。然而这几天来,好几次尝试邀他——还没成功就先失败了。
  前天早上的课外活动前有说话的机会。昨天在搜集小考答案的时候,身旁全是跟节庆有关的闲聊话题,也可以轻易说出口。今天在打板擦的时候,他就在身后聊起今年鱼鹰节请来的小型乐园(很不巧她没听过)的事情。
  不只如此,每当别人提起关于鱼鹰节的话题,每一次……
  “坂井同学你要跟谁一起去呢?”
  都想这么问他,然后……
  “可以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接着打算这么说。
  可是,没错,到头来……
  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只要抓住某个契机就可以向坂井同学告白,正当她如此思索之际发现了鱼鹰节这个主题,于是开始寻找邀他一起参加鱼鹰节的契机。虽然觉得犹豫不决、没有主见的自己很没出息,但绝对不肯放弃。这种状况之下,已经不能再依赖最后的助力池速人了。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之际,再一次……
  (怎么办……)
  回到了思考的死胡同。
  (我为什么老是这样……)
  沉重的脚步不知不觉穿过商店街,来到行人稀少的马路。只能继续盯着磨损的红砖人行道。
  冷不防……
  “唔!?”
  一股彻骨的恶寒从两边的侧腹部窜至背脊。
  看似刚买完东西准备回家的女子骑着脚踏车经过身边。
  不自觉地,吉田顺着她离去的方向抬起脸。
  就在那里,她心想。
  “啊……!”
  果然就在那里。
  在那说是夕阳还稍嫌早的白色阳光中。
  人行道上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宛如阻挡吉田的去路一般伫立不动。
  是一名年幼的少年。
  那个看起来根本不满十岁的矮小身影,竟然散发出不寻常的存在感。别说逃走,连移开目光也没办法。
  (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分明是盛夏季节,那名少年全身上下却穿着长袖连帽外套与厚重的长裤。再加上,由于外套的风帽蒙住整个头部,只露出下半边的脸部与手腕而已。从中窥见一小部分的皮肤颜色呈淡亮的褐色。
  而那个孩子的右肩扛着一跟以布条层层缠住,长度是他身高一倍的粗大棍棒,将诡异感发挥到淋漓尽致。就算是中空的,但从这根棍棒所拥有的体积与质感,让一个小孩子扛在身上实在不太自然。不过,话虽如此,“现在的确扛在身上没错”。
  (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
  吉田盯着那名少年之际,感到一股没来由的不安涌上心头。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对方的身影看起来与红色夕阳合而为一。吉田“再次”对那个身影产生一种记忆中没有印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不协调感。
  少年缓缓张开嘴巴。
  (——————啊、啊——————)
  不知为何,吉田可以清楚地、仔细地看清他的动作。
  可以感受到某种事物。
  不需要理由,就是一种感觉。
  仿佛现在的某个事物轻易遭到摧毁一般……
  仿佛接下来,冰冷沉重的恐惧感不断渗出一般……
  那个事物,或许是她想要得到的事物。
  想要得到,却又害怕的事物。
  “某个事物正在改变。”


  坂井千草是悠二的母亲,一名为只身派赴海外的丈夫·贯太郎管理整个家的精明主妇。外表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坚强,连亚拉斯特尔也对她的贤惠赞不绝口。
  “……千草,我想问你……”
  夏娜从坂井家面向庭院的外缘长廊探出头来,游移不决地出声喊道。
  “哎呀,你回来啦,小娜。”
  千草停下正在擦拭客厅餐桌的手,对着回到家的“半天食客”少女露出亲切的微笑。
  自从夏娜长时间待在坂井家这数个月以来,千草对于这名生活常识有些欠缺的少女照顾得无微不至到有点过头。
  千草以为……本名是平井缘的这名少女由于家庭因素,目前一人独居在家。由于人在海外担任重要职务,对她来说宛如获得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于是几乎将夏娜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不已。
  此外,对千草而言,这个行为与“夏娜跟悠二的关系”完全是两回事。反而是一直警戒着两人之间不经意或随意的接触。
  这时,千草发现主要警戒目标——也就是自己的儿子,并没有出现在少女身旁。
  “阿悠没有跟你一道回来吗?”
  夏娜早晚在坂井家用饭,只回到自己的平井家睡觉而已,就这样过着“半天食客”的循环生活。每天放学之际就跟悠二一起——为了避免引起“无聊的谣言”,两人在学校先各自分开,到了回家路上再会合——接着返回坂井家。
  只要是上学的日子,就一定会像是在尽义务一般跟悠二一起回家的她(基于千草所不知道的内情,这是必然的反应),现在单独回来可说是非常稀罕的事情。
  面对千草的疑问,夏娜的回答简洁有力,只说明这个行动的事实。
  “因为我先走一步,用跑的回来。”
  “哎呀哎呀。”
  脑海浮现儿子被喜欢的女孩子丢下不管之际那种既落寞又惊讶的表情,千草轻笑起来。当然,她也发现到夏娜是基于某个理由才会采取这种行动。于是她将手上的抹布重新折叠好,摆在餐桌,来到从外缘长廊一端畏畏缩缩窥探着她的夏娜面前坐下,让双方的视线平行相对。
  “怎么了?”
  “唔嗯……”
  夏娜稍缩回探出的脸庞,小声回答这名在不知不觉间已心生信赖与尊敬之意的女性。就这样犹豫了数秒钟,然后又一如往常毅然决然地直接询问:
  “帮别人做饭这种行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呃?”
  出于惊讶与喜悦,千草忍不住逸出声音。
  (……?)
  垂挂在夏娜胸前交叉环绕着金环的精致坠子当中,使其意志得以显现的“红世魔王”……赐予她身为火雾战士的力量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也受到影响,险些喊出声来。
  “做?”
  (饭?)
  虽然有着喜悦与诧异的不用反应,但千草与亚拉斯特尔同时表示疑问。
  “嗯。”
  夏娜边答,边把整张脸藏到门后。
  “阿悠希望小娜你帮他做饭吗?”
  (不,这倒是没有……?)
  “不是的。”
  她斩钉截铁说完,经过数秒钟的迟疑,这次仍然遮着整张脸坦白招供:
  “今天中午——”
  原班人马(一人缺席)一起吃中饭的时候,才第一次发现这件事。
  悠二看起来一副津津有味地吃着吉田一美的便当。
  这是因为她非常仔细地观察吉田的行动与悠二的表情才会发现这一点……总而言之,悠二一如往常带着吊儿郎当的软化笑容,接过递到眼前的便当。同样也一如往常地,接过夏娜扔给他的点心。
  “可是,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虽然千草教过她相关的用餐顺序,甜点通常是排在“其他事物”之后吃,可是除了这一点之外,她不由得感觉到悠二好像主要是吃吉田的便当,顺便才吃她的点心。
  而且,这个动作让她感觉很不是滋味。
  赠予物品这种行为的确是带有相互较劲的意味没错。
  可是今天扔给他的,明明就是她这阵子最爱吃的可口大福饼。
  正当她如此心想之际,吃着便利超商的副食跟几个饭团的田中荣太说道:
  “好——好哦——!好羡慕有人可以吃到亲手做的便当哦!”
  但是。
  夏娜并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有什么“好”?)
  她从来没想过,精力来源的补给还有除了味道与数量以外的差别。如果有的话也是营养价值的优劣,不过从田中的话中可以感觉得出,除了这些理论以外的事物。现在……
  “悠二露出怪怪的表情笑着敷衍过去,吉田一美也是……用相同的表情微笑……”
  “吉田一美啊……”
  大致了解整个经过的千草,以手扶着泛起温柔笑容的脸颊。
  (没想到阿悠这孩子还真受欢迎啊。)
  上了高中以后,好几次要帮他做便当带去学校,他就是坚持不听,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吧,千草心想,同时为了儿子的成长略显落寞地叹了口气。
  在门板暗处紧紧抿嘴的夏娜,以闹别扭的语气对她说道:
  “总觉得很不喜欢。”
  (……唔嗯。)
  藉由夏娜胸前的坠子表达意志的亚拉斯特尔,无法正确掌握整件事的情况。他并未对千草表明身份,加上对于一般生活常识十分生疏,透过某次对谈作为契机,将夏娜心理层面的教育工作大部分委托给她。这次也是其中一例,不过他还是感觉有点怏怏不乐。
  (为什么不先找我商量?)
  事实上,就算夏娜真的问了,他可能也无法给予有用的建言……不,虽然没办法,但是有什么事情先找自己商量,这才是身为同心同体的火雾战士跟“红世魔王”合理的做法不是吗?仔细想起来,促使他全面信赖千草的那次对谈也是,夏娜并不是找他,而是突然向千草提出疑问。
  (或许彼此都是女性所以比较容易开口……不,可是……)
  这种情形不知是否应该表示遗憾,即便是来自异次元世界的“红世魔王”,也俨然存在着不同的性别。正确来说,是比照这个世界的性别,存在着两个不同种类的性质。
  意思就是,类似这个世界的生殖行为,存在的分化以及独立取得分化个体这个行为的主体者的存在·女性,与提供突变因子的存在·男性。或许因为这两种存在在机能分工方面酷似人类男女的生殖行为,因此连基本性质也很相近。以生物学的分类来说固然是不同次元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与“使徒”均有男女之分。
  总而言之,亚拉斯特尔是男的,夏娜是女的。且不论是否理解一般常识,千草的确比较适合与她讨论细腻的情感问题。
  但……
  纵使理智上明白这一点,亲手精心栽培夏娜成为火雾战士,又是共同战斗、一起生活的同志,亚拉斯特尔不知不觉滋生些许的落寞,甚至感到有点嫉妒。
  (夫人应该不至于做出错误的指导……)
  身负亚拉斯特尔复杂的期待,千草开口了:
  “小娜,以前有人做菜给你吃吗?”
  “……像千草你吗?”
  夏娜终于从门板暗处探出头来。
  “是的,跟亚拉斯特尔先生住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有人为你准备热腾腾的菜肴,一起享用美食对不对?”
  千草一面询问,一面敲了敲自己身旁的走廊边缘,要夏娜坐下。
  “我没有跟亚拉斯特尔一起吃过饭,威尔艾米娜的话是有……”
  夏娜也一面回答一面乖乖听话,很快地坐下。两人一起眺望庭院,并未四目交接。这种姿势是为了方便谈论难以启齿的事情。
  “……那个,跟千草一起吃饭的感觉不一样,比较像是彼此摄取养分的工作之一。”
  “是吗?”
  千草避免对于这个乍听之下令人感觉不幸的遭遇做下结论。虽然语气淡然,但是少女的声音之中蕴含着一股任何人均不可侵犯的莫大欢喜,漫不经心的安慰言语将会遭到顶撞反弹。
  因此千草……
  “那就不太清楚了。”
  仅做出事实上的认定。
  “小娜你听清楚了,交出亲手做的便当这种行为啊……”
  “嗯。”
  夏娜没有转头,认真竖起耳聆听。
  千草也没有看向她,淡淡地说道:
  “就是跟说出喜欢对方的意思是一样的。”
  “呃!?”
  夏娜站起身,露出一脸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勉强保持的冷静早就不翼而飞,脸色也转为苍白。想到自己竟然愚笨到完全没有发现事情“已经演变成这种地步”,即将爆炸的怒气一涌而上。
  千草对于少女敏感的反应面露苦笑,拉着她的手,要她再次坐下。
  “冷静点,小娜,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总是太过死板,就算对方非常明白这个行为所包含的心情,反也不一定会接受。”
  “可是……”
  重新坐下的夏娜不安地握住千草的手。
  既然交出亲手做的便当的行为代表着这样的含义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悠二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继续接受对方的便当这一点的意思就是,悠二早就察觉吉田“喜欢他”的心意了不是吗……?
  夏娜有气无力地坐着,边思考边按照说明将每件事情逐一定义。
  千草凑近这个可爱的少女:
  “最主要的是,做饭给对方吃,就是认为对方很重要,希望对方幸福。是一种向对方表达‘关心’的行为。其中便当是比较特别的,不过……”
  “不过?”
  夏娜也稍稍靠向千草。
  “到头来,无论如何喜欢对方,无论送给对方的礼物包含了多少真心,如果不亲自说出口表达自己的心意,对方也不会有所回应。尤其是‘这方面的事情’。那位吉田一美已经说出口了吗?”
  “……”
  应该还没,夏娜心想。
  不过,从几天前的正式宣战那种认真的口气,应该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还有时间……?)
  蓦地,发现这一点。
  既然还有时间,那又能做什么?
  趁这个时候,自己先下手为强?这么做,有办法阻止吉田一美吗?况且……对,说来说去,悠二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刚才的怒气不知为何突然转变成不安。
  (——“我一定要再一次,亲口跟坂井同学说,我喜欢他!”——)
  从这句令自己感到恐惧的话语之中,找出不安的核心。
  (……说我喜欢他……)
  她将这句话与自己重叠在一起,心想:
  (我喜欢悠二。)
  已经可以极其自然地理解这句话。
  同时,从不安的深处,涌现近似冲动的渴望。
  (我希望悠二跟我说:“我喜欢你!”)
  那是充满热情欢喜,庞大惊人的“无法克制的心情”。
  一种希望展现自己所有的力量,将悠二拉到自己这边的强烈心情。
  (没错,我……我希望悠二跟我说:“我喜欢你!”)
  但是,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是不是模仿吉田一美所宣布的那样,跟悠二说“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可是,悠二又不一定会回答:“嗯,我也喜欢你!”
  自己拥有的力量完全派不上用场,手边只有无法预估的胜算。
  可是,我一定要他这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脑中掠过一个想法。
  “‘所以要表达关心’!”
  “!”
  听到少女出乎意料的结论,千草大吃一惊,也能正确感受到话中所包含的心情,接下来,不知所挫的笑声当中夹杂着叹息。
  “呼……果然,女孩子就是比较早熟……我才刚刚向亚拉斯特尔先生说要全权负责呢。”
  (——?——?——?)
  亚拉斯特尔听着一连串的对话,他完全无法掌握两人对话的重点。只觉得很不喜欢,对他而言是一种危险状态……他只知道一点,总而言之似乎已经可以确定处置坂井悠二的对策了。
  (夫人……真的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
  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千草。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合约人站在自己无法干预的位置的一举一动,“天壤劫火”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你‘感应得到吗’?”
  貌似外国人的那个少年,问了个简短的问题。
  以小孩子特有的尖细声音发出咬字清晰的日语,但不知为何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年轻活力,而是极端的沧桑老练。而且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竟能清楚地传至相隔一段距离的吉田一美耳中。
  吉田无法回答这个诡异的问题与声音。
  “……啊。”
  只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眼前往这边走过来的人。
  少年望着她杵在原地不动的模样,微微抬起下巴。风帽之下的目光在半空游移,看来似乎有所疑问。接着以异常老成的动作,左手扶着下巴低喃道:
  “接下来,嗯……”
  左手的中指交缠着两条由小玻璃珠串成的绳结,从手背延伸到衣袖之内,发出闪耀眩目的流动光芒。
  正感到绳结的美丽之际,吉田冷不防一怔。
  少年举起的手背中央,两条绳结之间,可以看见一个宛如已经塞住的大洞般的伤疤。仔细一瞧,扶着下巴的手指也好几处大小不同的割伤与皱缩的伤痕。
  这名诡异少年以一副完全没发现吉田错愕表情的态度随口说道:
  “很明显有一些零碎的气息……不是协助者吗?”
  “呼嗯。”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老人沙哑的声音。吉感觉声音是从少年的手背……也就是绳结处发出来的。
  完全把吉田屏除在状况之外,老人的声音继续说道:
  “一定是在伪装之后定居下来的人身边待久了的影响吧,看来对方一直保持警戒,预防‘使徒’锁定这个扭曲,呼嗯。”
  “啊啊,因为只有气息非常强烈。”
  “呼嗯,趁着‘工作’空挡,去打个招呼好了。”
  “啊啊,说的也是,不过,有件事情希望这位小姑娘务必帮忙。”
  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跟某人交谈着。
  但是吉田自然而然以为……
  一个奇怪的外国小孩,正在玩某种复杂的游戏。
  来到陌生的城市跟父母走散,所以一直想找人说话。
  事实上,以常识来推论,少年的打扮、行为、散发的氛围,一眼便可看出是“明显的不对劲”。然而,一向在日常中生活的人类很难立刻接受异常的状况。
  而这时的吉田也……
  (奇怪,不对劲。)
  这么认为。正确说来,是有这种感觉。
  少年老成的举止、扛在肩上的长型棍棒、处处可见的无数伤疤、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老人说话声,最重要的是这股几乎可说诡异的存在与不协调感。
  “……啊、那个……”
  然而,身为普通人的吉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强迫把胆小的自己所感觉到的感觉当成“应该是弄错了”,眼前的景象只是小孩子在玩游戏罢了。
  “你迷路了吗?”
  因此,她提出的问题普通到了极点。
  “要不要我一起帮忙找你的爸爸妈妈?”
  少年望着这名打算一直留在自己所认知的世界的少女……对于凡是遇见他们的不计其数的人类所摆出的态度,面露苦笑说道:
  “啊啊,‘真抱歉’。”
  那是否定的语气。
  “不过,这件工作到头来还是需要人类的帮忙,由于我们只能直接感应目前存在的事物,所以无法比较和‘原本理当存在的世界’之间的不协调感。”
  当然,少年的回应与吉田刚才的问题完全风马牛不相干。
  回应的内容不用说,吉田听到一头雾水,但也不打算追根究底。事实上,一直待在常识高墙之中的她仍然认为少年……
  (是个说话很奇怪的小孩。)
  而少年这方面,也已经很习惯人类的这种反应。于是简单扼要地提出对自己有用而她也能回答的问题。
  “啊啊,小姑娘你住在这里几年了?”
  少年询问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中带着威严,事实上完全不带任何戏谑的态度。
  吉田固然抱着不知所措的心情,却也好不容易开口回答:
  “……从出生就住在这里了。”
  “啊啊,那就好,看来没有选错人。”
  “呼嗯呼嗯,就不晓得能不能获得妥善的结果了?”
  一个人做出两种回答。
  彼此之间原本相隔遥远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缩短了。
  近逼至数步之远的少年,目光仍然藏在风帽下方,并微微弯下腰:
  “啊啊,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盛装骑手’卡姆辛……叫我卡姆辛就可以了。”
  “我是‘不拔的尖岭’贝海默特,叫我贝海默特就行了,小姑娘。”
  听归听,吉田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盛装……?这是外国人的称号吗?)
  老实说,吉田很想丢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逃之夭夭。然而,正是这名一再颠覆她原有认知的少年所散发的威严,让她无法当场落跑。
  少年·卡姆辛再次于风帽下方露出苦笑。虽然如此,却不觉得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他流畅地诉说出蕴含坚定意志的话语:
  “啊啊,不要紧。就算我们这么说,有些人还是不会相信,不过我们并不是‘人类法律范畴之内的罪犯’。对我们感到害怕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而我们正在思索如何将损害降至最低程度。”
  “呼嗯,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我们会慢慢说明来龙去脉,不过……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们的要求,协助我们进行工作?”
  吉田听着两个人逐渐接近的声音。
  不太确定是不是腹语术。可以确定的是,自称是贝海默特的老人沙哑声音是从少年的左手腕发出来的。
  “工作……?”
  吉田一边回答,一边努力说服自己对方应该藏了手机或是喇叭吧。虽然感觉这个抗拒动作越来越像在白费力气。
  “啊啊,是的,是工作没错,而且,希望越快越好。”
  “呼嗯,今天先准备,明天请小姑娘陪我们一整天,后天完工,这是比较理想的时间表。”
  “……”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游戏?还是有其他人(出声的老人?)操控这个名叫卡姆辛的少年,准备进行什么奇怪的阴谋?吉田提高警觉。虽然少年说话的态度让人感觉不出恶意,但也不能因此完全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而且诡异到了极点的少年所说的话。
  然而……
  从内心升起令人作呕的不协调感……很类似既视感(注:指对于未曾体验的事情,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感受到的不协调感不断涌现。眼前的少年充满了足以无条件唤起内心恐惧的诡异感。
  (那么,目前看来是愿意听我们说明了……)
  卡姆辛从风帽下方窥探吉田的神色,冷酷地凝望少女的日常生活陷入摇摇欲坠的状态。即使待在火雾战士身边,一般人类仍然无法如此轻易进入“这边”。看来还需要花费一些工夫才能取得对方的协助。
  (既然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确是适当的人选。)
  “呼”的一声叹了一口气后,卡姆辛开口说道:
  “啊啊,总之,请你先听我们说明吧。”
  “呼嗯,听完之后再做决定,希望至少明天一整天协助我们就好。”
  感觉不出这两个人真的需要吉田的理解,而是只要能够在他们的工作当中派上用场即可。最主要的是,一般人类根本也无法深入思索、了解他们的事情。也因此,不打算让她不必要地深入。
  冰冷地盘算,同时也是温暖地体贴,他们为了让对方答应协助,先行提出足以让对方安心的前提:
  “啊啊,事情结束以后,有需要的话我会让你忘记这件事情,不,应该这样比较好才对。”
  “呼嗯,能够与我们有所牵扯,这辈子可是难得的机会呢。”
  两人的语气同样不急着得到答案。
  终于,吉田以喃喃自语一般的细微声音开口询问,主要为了缓和眼前的诡异感与内心深处的恐惧感:
  “……你要做什么?”
  卡姆辛有着伤疤直划而过的唇瓣,微微勾起笑意:
  “啊啊,简单地来说,就是修正扭曲的部分,完全没有任何危险。小姑娘你只要跟我们一起在这个城市四处搜寻,然后把你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告诉我们就行了。”
  “呼嗯,老实说,一直不断重复找到能够感应出这个城市的不协调感的人,再向对方说明原委,最后取得理解的过程,实在是累煞我也……事实上最麻烦的就是这个第一阶段。”
  “虽然毫无自觉,但既然你是我们同志的朋友,可不可以请你答应这个要求?再重复一次,真的没有任何危险。”
  “……”
  怪小孩说的话让人听得莫名其妙。
  对吉田来说,其实她不要管太多,打从一开始拒绝就可以了。这么一来,少年(跟老人?)应该也不会勉强她才对……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压迫感,但另一方面却也躺让人感受到一种安全感。
  因此,即使吉田想拒绝。
  却无法轻易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内心深处的不协调感,从原本只觉得恐怖的诡异中,感受到与原本理当选择拒绝完全相反的,让人愿意点头答应的魅力。
  太过不寻常的少年,以及不知从何处发出声音的老人的要求……感觉就是自己现在想要的事物。
  那事物不由分说地涌向意志薄弱的自己。
  无庸置疑地,吉田一美已经受到原本是恐怖化身的事物所诱惑。
  那个事物并非少年等人的劝诱,而是他们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视野。
  能够强行改变痛苦得无法动弹、走投无路的现状的力量。
  (陪小朋友玩一下奇怪的游戏应该没关系才对……也许是周遭的小朋友看他是外国人,所以不跟他玩吧……就是啊,况且,如果觉得害怕,只要马上打住就行了……)
  这个基于常识的考量,正是吉田说服自己的借口。
  于是,犹豫了几秒钟……
  “那、那么……如果只帮一点忙的话……”
  她不知不觉踏出迈向绝望的步履。


  半夜时分,坂井家笼罩在自在法“封绝”当中。
  这个呈现圆盖形的彩霞屏障,正是从内部切断与世界的运作,并且与外界隔离·隐蔽的因果独立空间。封绝内部的地面上,以炽红火线描绘着诡异文字所组合而成的图腾,代表着自在法的驱动。
  这个火线摇曳的地面图腾,以及偶尔搅杂在彩霞屏障当中的炽红色泽诡异流动的光景,让悠二联想到“火焰地狱”这个名词。囚禁在其中的一切事物,切断了与外界的因果关系而静止不动。能够在其中活动的只有与“红世”有关的人而已。悠二是特例中的特例,可以正常活动。这是来自寄宿在他体内,可以干涉所有时间现象的“红世”秘宝“零时迷子”的力量。
  而悠二现在则与设置这个封绝的夏娜,一起待在坂井家的屋顶。
  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屋顶最高处·屋脊。
  悠二穿着T恤跟运动裤,夏娜闪耀着炎发灼眼,薄睡衣之上披着火雾战士的黑色大衣。这当然不是深夜幽会,双方正在进行凌晨零点来临之前的夜间特训。
  悠二体内的“零时迷子”除了原有的力量之外,还具有到了凌晨零点,就可以将宿主当天所有消耗的“存在之力”完全恢复的这种充满威胁性的力量(应该说,这是原来的用途)。也因此被称为“红世使徒”秘宝中的秘宝。
  两人在零点来临之前,活用悠二所具备可以恢复能力的“存在之力”,锻炼并尝试身为火雾战士所具备的各种能力与自在法。
  悠二在数天前的战斗之后,不断进行着某项特训。在火焰地狱的景象之中,与夏娜同样的炽红色映照着黑色外貌,面露认真的表情集中精神,
  关于这项特训,夏娜给予他的是……
  “让内心充满想象的画面。不能‘小部分的搜集’,要‘大范围的全面’。所谓的集中不是拼凑,而是抛弃除此之外的事物。”
  仅仅十五秒钟的口头指导而已。
  不过悠二仍然按照她的说法,脑海仅仅浮现一个画面,准备掌握他想得到的力量。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想象的画面清晰地刻画在脑海里。
  混浊的紫色火眼另一端,即将分解自身存在(自己还有所谓的“生命”吗?悠二不敢确定)的那只手臂直逼而来。
  数天前,攻击御崎市的三名“红世使徒”其中一人,拥有高人一等、千变万化的外貌与能力,力量强大的“红世魔王”——“千变”修德南的手臂。
  在那场战斗当中,身为“密斯提斯”的悠二身体差点就遭到分解,“零时迷子”险些就被夺走。具体来说,就是对方的手臂伸进他的体内,干涉存在的根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据说是名为“戒禁”的力量截断了修德南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截断了盛名远播的强大“红世魔王”的手臂,如同石膏像一般。加上紧接着玛琼琳前来救援,悠二最后才能够继续保持存在。
  然而,修德南在悠二体内留下了多余的礼物。
  也就是那段遭到截断的手臂。
  “红世魔王”强大力量的一部分随着异样的具体感充斥在身体某处……感觉就像自己的体内多长出一只手臂那般……承受不住这种恶寒的悠二为了控制这个麻烦的礼物,才会努力进行特训。
  根据夏娜的说法,如果控制得当,或许可以在战斗中运用也说不定,不过刚开始在这几天,单单要克制恶寒的感觉就得花费不少工夫。
  即使不做特训,悠二的战斗力与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想要参与火雾战士跟“使徒”之间的战斗,可说是超越了有勇无谋的愚蠢行径。当然,对悠二来说,他也没想过要主动加入战斗。与修德南演变成对峙的局面,纯粹是各种因素所造成的结果,其实自己是尽可能想避开危险的。
  (这只手臂也好,“零时迷子”也罢,老是被怪东西附身,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他边想边往屋脊坐下,不知不觉心不在焉地盯着封绝,这时劈头一阵叱责:
  “悠二,你的集中力涣散!”
  声音来自坐在身旁,只以手指牵着他的手的夏娜。
  “对、对不起。”
  “嗯。”
  “……?”
  骂完一句就结束了。
  今天的夏娜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放学的时候突然先跑回家时,等他回到家时,只见她摆出一张臭脸而且闷不吭声,晚上进行特训时又一直保持距离,现在也是放着自己的特训不顾,只顾着监督悠二。
  总觉得很冷淡。
  不像她一贯的粗枝大叶(粗枝大叶的少年心想)、冒冒失失、豪迈大方且爽快利落的行事风格。
  (该不会是我做错什么事吧?)
  怎么想也想不出端倪来。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夏娜胸前的坠子冒出一阵叱责:
  “坂井悠二,你在发什么呆!?听到指正,还不马上改过来!”
  “对、对不起。”
  悠二不由得以相同的句子道歉,对方继续穷追猛打:
  “你已经能感受到‘零时迷子’的恢复时间,应该可以轻易掌握其他不同的性质,以及位于体内的‘存在之力’,想来应该也有办法轻易控制。接下来只剩下你是不是够认真了!”
  “我……我知道啦。”
  “那就快点开始吧。”
  “……”
  不知道什么原因,亚拉斯特尔态度变得比平常来得更为严厉。
  不像以往那种,虽然冷淡却没有恶意、不偏不倚的严格态度。感觉语气当中压抑着怒气一般,让他觉得心理很不是滋味。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牢牢抓住手指却态度疏远的夏娜与佯装平静其实怒气腾腾的亚拉斯特尔……待在这两人的身边还要集中精神,老实说不可能。
  不过幸好,悠二微妙的困境并未持续太久。
  偶尔掠过炽红色泽的彩霞当中出现一点……
  “?”
  无视摇曳的夜空,的确浮现了闪烁的星子。
  深蓝色的星空。
  这群星冷不防化为偌大的火焰漩涡……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降落在两人面前的屋顶。
  “你们两个每天每天特训,还真是不厌其烦啊!”
  “呀——哈——!真抱歉打扰两位热情的夜晚呀~?”
  打旋的深蓝色火焰飞散开来,以一贯华丽热闹方式登场的正是“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以及“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
  她以右腋夹着身为火雾战士的必备物品——也就是大型书本造型的神器“格利摩尔”,柔亮的栗色秀发简单扎成马尾披在身后,浴衣衣领与两边衣袖的位置以腰带随意捆绑,一副“只是到附近而已”的马虎模样。目光落至脚下,脚趾甲修得整整齐齐的裸足穿着夹脚木屐。
  由于这位美女拥有与夏娜同样程度的存在感与威严,即便穿着随便,看起来却像是“这是一种流行”一般。
  “晚、晚安。”
  完全符合“高耸雄伟”这个形容词的女英豪登场,吓得魂飞魄散的悠二拉尖嗓子出声寒暄。
  “是指新的气息?”
  夏娜倏地直接切入重点,面对玛琼琳的态度跟平常完全没两样。一定是自己做错什么事情吧?悠二重新思索。
  “是啊,傍晚左右,出现了一个很强烈的气息对吧。”
  “应——该是火雾战士的样子,去!没意思!”
  (你们觉得有意思的话,我们就倒霉了。)
  悠二思索着好战的“红世魔王”的说词,顺便想了想自己的事情,接着叹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当初是不是应该乖乖听话比较好……?)
  没错。之所以在放学时间跟夏娜分道扬镳,就是因为目前仍然在城市里徘徊的气息出现之故。
  在回家路上会合的时候,两人同时感应到御崎市出现全新的气息。虽然非常强烈,但是这比从“使徒”身上感受到的气息要来得平静沉稳。
  夏娜针对此事当下做出判断:
  “是火雾战士没错,周围并没有紊乱的‘存在之力’,也感应不到自在法的驱动。”
  “不用去看看吗?”
  对悠二而言是很正常的质问,不料夏娜一脸讶异地反问道:
  “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萼——就是交换情报,打个招呼之类的——”
  “不需要。”
  夏娜的回答相当干脆。
  “火雾战士之间不会做出无谓的干涉举动,也有固定场所交换情报。即使是人云亦云的情报也觉得无妨的人,或者拥有重要情报的人,都会前往该处。目前,我并不需要什么情报,就算是对方需要情报,也没有义务专程跑去提供。”
  口若悬河的长篇大论,让悠二缩成一团。
  夏娜继续以言词咄咄逼人:
  “既然对方拥有如此强烈的气息,绝对不可能感应不到我跟‘悼文吟诵人’就在这个城市,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悠二带着窥伺、试探的语气询问:
  “呃……如果是‘使徒’的话,一旦踏进强敌所在的场所,一定会先啃食人类或者驱动自在法准备战斗,对不对?”
  “唔嗯。”
  亚拉斯特尔代替夏娜回答。声音当中感觉得到略显满意的语调。透过一如往常的你来我往,夏娜好像也微微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接下来附加的这句话,是不是太恰当?
  “可是,先去看看情况是不是比较好?池跟吉田同学的家就在那个方向——”
  “我先走了。”
  “呃?”
  完全来不及继续询问或者看清表情。
  夏娜冷不防纵身跃起,消失在屋顶另一端。
  (因为我老是打肿脸充胖子,明明不知道还要充内行,所以才让她这么不高兴么……那么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悠二自我反省,玛琼琳以手背向下的手势指着他:
  “你们应该还没有谈论过你们同伴身上的‘戒禁’这件事情吧?在这次出现的家伙随便多管闲事之前,我想先把我知道的部分跟你们说清楚。”
  悠二脱口说出大感意外的感想:
  “没想到你们也有小心谨慎的时候。”
  做为拥有数百年战斗资历的火雾战士屈指可数的杀手,玛琼琳对于少年愚笨的问题嗤之以鼻:
  “哼,要是你们一直搞不清楚状况,随便干扰‘我们的战斗’,我可是饶不了你们。虽然喜欢战斗,但也不至于疯狂到自己害自己陷入不利的局面。”
  “小兄弟,‘享受’战斗的美好滋味可是需要诀窍的,嘿嘿!”
  悠二不敢吭声。
  玛琼琳在他前面弯下腰,定睛凝视成为话题焦点的“密斯提斯”。美女的脸庞突然凑到眼前,让悠二顿时惊慌失措,但她视若无睹,这次以能力优秀的自在师口吻开口说道:
  “能够截断那个‘千变’手臂的‘戒禁’……我试试看有没有办法拿出来。”
  “哦、好——!”
  悠二吞吞吐吐地回答,蓦地整个人僵住。
  觉得不对劲的夏娜仔细一瞧,悠二的视线正落在弯下腰的玛琼琳胸口。位在悠二面前宽松的浴衣衣领内,一览无遗的胸部乳沟只能以雄伟来形容。
  夏娜忍不住用力握紧与悠二牵着的手指。
  “唔!?好痛好痛好痛!!”
  指尖突然被老虎钳一般的力道紧紧夹住,悠二痛得跳起来,夏娜却不放手。总之先缓和力量,维持在痛楚的最大限度,将跳起的悠二拉回原来的位置也就是自己的身边。
  “你今天来是心不在焉!”
  “不……不是的,刚才那是!?”
  “少罗嗦少罗嗦少罗嗦!不准狡辩!!”
  “……”
  悠二被夏娜的气势压倒而默不作声,同时也对她已经见怪不怪的怒吼模样,感到一种奇异的不协调感。明明跟平时一样的说词、一样的行动,却感觉有点不同。没错,并不像以往的严厉或随口搪塞,而是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完全不觉得自己才是主因的美女,耸起肩头,摆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别玩了,继续听我说吧。”
  马可西亚斯也嘿嘿笑着,以轻佻流利的语气对着同样是“红世魔王”的对方说道:
  “嗯~那么,我说‘天壤劫火’啊,你向小兄弟解释过‘戒禁’的事情了没?”
  “大致提过。”
  亚拉斯特尔以宛如远处雷鸣一般浑厚低沉的嗓音简短回答。他并不喜欢跟这位个性与自己南辕北辙的“蹂躏的爪牙”交谈。
  在这种气氛下,悠二心情就像在接受口试般接着说道:
  “呃~那……那是一种保护‘密斯提斯’体内宝具的自在法,当‘密斯提斯’拥有相当罕见的战斗专用宝具时,这种正在法将施加在他身上,对吧?”
  夹在玛琼琳腋下的书本喀啦喀啦地摇晃着回答:
  “嘿嘿嘿!勉~强~过~关!附加说明,强度是跟施加之际的意志力成正比,功能超强者,甚至在封绝当中也可以活动。不过说到这儿,有一点蛮奇怪的。”
  “奇怪?”
  悠二还没有从亚拉斯特尔那边学到应用方面的指导。
  “没错,从用途应该看得出来才对吧,这个自在法一般是在‘密斯提斯’完成以后马上施加上去的。”
  “原来如此,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为了收藏‘零时迷子’而被制造出来的‘密斯提斯’,当初‘零时迷子’明明是从他处转移过来的,却仍然保留那个‘戒禁’,对吗?”
  对于悠二自身并未意识到的惊人理解能力与极其流畅的回答,玛琼琳面露赞叹的表情。夏娜脸上也稍稍浮现骄傲的微笑。
  少年本人因为面临口试测验而内心紧张不已,并未注意到周围的气氛。
  “在我之前遭到分解的‘密斯提斯’,记得是……”
  亚拉斯特尔带着一副老师棉队考试及格的学生的语气,帮忙回答:
  “唔嗯,就是那对‘约定的两人’其中一人。单凭威力,无法判断你身上的‘戒禁’是在何时被何人施加,不过……驱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
  受到询问的玛琼琳以指尖抵着唇瓣回想着:
  “这——个嘛,我是一边接近的同时在远距离看见……‘千变’那家伙正好把手伸进去,准备分解——”
  从这段说明当中,夏娜事到如今终于明白了悠二曾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脸色微微发青。
  “突然间听到‘啪嗒’一声,那家伙固然粗心大意,但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戒禁’的阻止,连我也大吃一惊。单凭威力的话,应该跟‘那个女人’同样程度吧。”
  马可西亚斯轻浮的语气中也透出困惑:
  “说来说去,‘零时迷子’这项宝具原本就是属于那两个人的物品,目前并不清楚施加在小兄弟身上的‘戒禁’是宝具本身的机能?还是有人在之后动了手脚?”
  “没想到我身上宝具的来历居然这么扑朔迷离啊……”
  悠二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玛琼琳则继续追根究底:
  “不过,我认为当下的问题不是那件事,而是在截断手臂以后才对——”
  “截断以后?”
  夏娜面露不解地询问道。
  “没错,就是以后。‘千变’那家伙在得知这小子身上的宝具正是‘零时迷子’的时候,那副模样简直是欣喜若狂。区区一个恢复宝具,对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在我从一旁踹他一脚之前,他几乎处于浑然忘我的状态。”
  悠二点头,并说道:
  “……嗯,没错,我还记得。”
  不仅如此。
  是深深烙印在脑海,想忘也忘不掉。
  将手臂伸向自己的“千变”修德南——
  说过的一字一句及表情历历在目。
  (——“难道,你是——‘原来如此’!”——)
  脸上浮现出远胜过自己的手臂遭到截断的痛苦,仿佛炸裂开来的欢喜神色。
  (——“没想到,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我找到’……”——)
  甚至与一己存在所面临的危机同样程度,仿佛自己成为某个重大事件的一部分,足以令人深陷恐惧的表情。
  “‘会这么快就被我找到’?”
  亚拉斯特尔将悠二描述修德南的话重复一遍。
  夏娜再次紧握悠二的手指并说道:
  “根据这个说法,是‘千变’歼灭了‘约定的两人’,却错失了‘零时迷子’,意思是这样解释的吗……?”
  “唔嗯,就算不是‘千变’本人,事情也应该是在他的认知范围发生的吧。然后‘零时迷子’便转移到在同一时期遭到‘猎人’啃食的坂井悠二这个火炬体内,过程会不会是这样?”
  被明确指出自己就是死去“当事人”的残渣,悠二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嗯?‘千变’的认知范围……?”
  玛琼琳从两人的对话中想到一件事情……
  “呃……原来如此,‘化妆舞会’——!”
  随即露出差点吐出舌头的不悦表情。
  “该不会是跟‘逆理仲裁者’的阴谋有关吧?”
  “喂——喂!拜托好不好,‘千变’那家伙是誓死效忠的料子吗?”
  甚至连马可西亚斯也难得以不快的语气嘟囔道。
  无视一头雾水的悠二,亚拉斯特尔说道:
  “记得那家伙向来跟‘化妆舞会’保持距离……”
  “不过,只要占星公主开口,要他做牛做马都可——以,这家伙就是这种人!”
  “啧——!没人饲养的流浪狗!这次到底有什么企图?”
  这时夏娜终于加入身经百战的战士们的交谈:
  “‘化妆舞会’是大型‘使徒’集团之一对吧……?”
  “唔嗯,坂井悠二。”
  听见“天壤劫火”先前的不悦早已不翼而飞的严肃语气,悠二挺直身子:
  “啊,是!?”
  “你的‘零时迷子’所涉及的层面,可能比我们所想象的,意外来得更广也说不定。”
  “……”
  “目前出现在这个城市的火雾战士,应该跟‘零时迷子’那件事没有直接关联,但总而言之,你要珍惜每分每秒好好努力,一旦敌人采取行动,必须针对‘各种可能性’,决定今后的因应对策。”
  悠二听不太懂:
  “呃,这个意思是……”
  夏娜则可以理解:
  “离开这里……?”
  两人各自说道,于是悠二终于从夏娜的话中恍然大悟。
  (离开这里……)
  展开旅程。
  离开御崎市。
  假如要预防“红世使徒”的大型集团(头一次听到)觊觎自己体内的秘宝“零时迷子”,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点是很危险的。不仅如此,如果自己的存在正足以招惹敌人……那么自己对于这个城市而言只是一个危害。
  即使夏娜她们愿意为保护他而战,他却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增加她们无谓的负担。因为她们正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与“使徒”战斗。
  对,理智上很清楚这一点。
  (展开旅程……?)
  如果,亚拉斯特尔他们所说的威胁是真的,现在立刻离开这个城市的确是上上策,在正确不过的决定。
  然而,准备开口的嘴唇感觉沉重而僵硬:
  “离开御崎市,离开家……”
  说出口的声音,充斥着在夏天的夜晚也会凝结成白色雾气的寒冷。
  亚拉斯特尔并未回答。
  玛琼琳她们也默不作声地凝视着。
  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夏娜——回应他内心的踌躇与不安。
  “没错,就是离开。”
  这句话在悠二听来,其实在某层面上是充满憧憬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没错。
  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以及体内寄宿着“零时迷子”的“密斯提斯”坂井悠二,一同迈向宽广遥远的世界,跨越漫长无尽的时间。
  顾及自己眼前的处境,这是唯一的方法,从来没有想过要拒绝的道路。
  然而,事实上完全没有考虑过具体应该要怎么实行的道路。
  不是“应该选择”,也不是“必须选择”,而是因应显示所选择的道路。
  坂井悠二在这个时候,终于头一次朝着这条道路踏出第一步。
  从天真的梦想与安逸的幻想惊醒,朝着这条道路踏出现实的第一步。
  远离从小生长的故乡——御崎市。
  从自己居住的地方、自己的家、自己的学校消失。
  离开父母朋友身边,展开旅程。
  一连串强烈的,近似后悔般的留恋涌上心头。想象着充满悲伤的道路,悠而忍不住出声说道:
  “这,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的“自己”在与“红世使徒”之战中只能稍加控制“存在之力”而已。偶尔会比夏娜更加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气息,但是在战斗当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而他身为一般人类的力量,恐怕是更加不牢靠。因为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任何*,没有搭乘过飞机,没有买过新干线的车票,也很少逛百货公司。连御崎市车站的对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大马路、高驾道路与十字路口的另一端——也就是市外几乎没有去过。一向只去熟悉的理发店,分不出超级市场的价格高低,钱包从来没有摆过超过两万日圆的大笔金额。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没完没了。
  总之“坂井悠二”作为人类实在太没用了。
  况且,离开这件事并不只有自己的问题。
  学校方面要怎么办?(脑海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个想法。)他完全没有想过要选择放弃学业。
  要把母亲·千草独自留在家中吗?胆怯、悲伤。
  应该如何向父亲·贯太郎解释才好?害怕、寂寞。
  真的必须与朋友分开吗?痛苦、懊悔。
  完全无法想象,一旦与他们分开所造成生活上的全然改变。
  而且最重要的是……
  要将他们毫无防备地丢在“使徒”横行跋扈的世界中吗?
  根据夏娜的说法,“使徒”很少会攻击同一个地方两次,然而目前,在“猎人”法利亚格尼之后,“捡骨师”拉米随即现身。接下来“爱染兄妹”苏拉特与蒂丽亚、“千变”修德南也相继出现。而且是在短短时间之内。
  拉米需要遭到法利亚格尼异常大量啃食所产生的火炬(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苏拉特与蒂丽亚的目标是夏娜的武士大刀,修德南则是他们的保镖。有谁能够保证将来不会再次产生“其他的必然性”?
  明知这个危险性,仍然要离开这个城市吗?
  然而,假如继续留在这里,想必修德南会散布这个消息吧。“红世使徒”的大型集团一定会前来攻击。到时候,绝对会出现牺牲者,或许下次就轮到他妈妈也说不定,或许轮到池、吉田、佐藤或田中也说不定。如果演变成这种局面……那是连想到不敢想的,充满绝望的未来景象。
  不过,对了,既然如此,其实人在海外的爸爸也很危险。爸爸身边又没有夏娜,要是哪天,妈妈突然做出“一开始就没有爸爸这个人”的言行举止……
  那么,是不是叫爸爸回来御崎市比较方便保护?这样会不会边成刻意陷爸爸于危险当中?有办法保护大家不受大型“使徒”集团的攻击吗?应该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父母吗?他们会理解这种不合常理的离谱现象吗?一旦说出口,是不是要一辈子战战兢兢地度日?爸爸跟妈妈只是“普通人类”而已?对、没错,最重要的是,自己该不会刻意忘记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吧!?能够向爸爸妈妈说明吗?
  坂井悠二,早就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自己,只是刚好藉由宝具的力量得以永久维持的……


  紧紧一握!


  突然回过神来。
  “!!”
  夏娜紧紧握住悠二不知不觉冷汗直流的手指。
  不是故意捏痛,而是牢牢地、紧紧地握住。
  受到凝视自己的炽红灼眼几近骇人的耀眼光芒映照下,悠二才勉强得以从朝负方向一泻千里的思考洪流当中脱身而出。
  “啊……抱歉。”
  悠二对着熠熠闪亮的双眼道歉。
  夏娜没有回答,只是稍微垂下灼眼说道:
  “现在不可能马上离开。”
  她语气之中的严正态度没有丝毫改变。
  “这个城市的扭曲太过严重,至少必须在调音师出现之前,防范‘使徒’的攻击。”
  “呼~嗯,跟‘化妆舞会’展开攻击的危险性相比,不知道哪边比较大……”
  玛琼琳带着微妙的语气回应同行少女的说法。
  虽然几率可以说几乎没有,但是假设下次“偶然”出现“魔王”等级的“使徒”前来这个城市滥食“存在之力”的话……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这个世界的扭曲一旦扩大到某种程度,势必引来所有能够感应到的人——也就是火雾战士跟“红世使徒”双方。
  强烈的扭曲在“使徒”看来,宛如在黑夜之中发现了一小团明亮的灯光。只要是拥有些许好奇心的人都会接近。应该说是理所当然吧,企图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好奇心相当旺盛的。
  火雾战士前来的理由,则是非常简单。扭曲代表了“使徒”的足迹,身负歼灭使命的他们会先行前往调查,一旦发现“使徒”就立刻进入战斗。过去曾经发生数次大战的才、重大主因,几乎都是来自双方这种近似连锁反应的集结行动。
  意思就是,为了预防由法利亚格尼在御崎市所造成的扭曲继续扩大,必须保护这个城市才行,直到调音师出现为止。
  “请问调音师是什么?”
  悠二问道。他至少明白这是决定自己今后前途的关键字。
  夏娜并未看向他,而是盯着封绝摇曳的彩霞回答道:
  “负责调整并修复这个世界扭曲的火雾战士。大多是由历经漫长的战斗,报复心已经消耗殆尽的古老火雾战士担任。”
  亚拉斯特尔补充说明:
  “经过战火的淬练,超脱仇恨心而成为满怀使命感之人。当然也拥有永恒岁月历练出来的韧性以及强大的战斗力。”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夏娜以摇头回答悠二的关键问题,炎发微微飘洒出火粉:
  “不知道。调音师的封绝对人数虽然很少,但他们是察觉扭曲的专家,出现是迟早的问题。”
  “是吗……”
  对于悠二的感叹,夏娜小声说道: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继续努力。”
  “嗯。”
  亚拉斯特尔见两人做下新的决定之后,对着玛琼琳两人做出进一步的指示:
  “虽然局面有些出人意料……‘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悼文的吟诵人’玛琼琳·朵,关于今天出现在这个城市的火雾战士,在处置上可否采取保留态度?”
  两人闻言,随即对着少年少女的方向面露苦笑并允诺道:
  “我们不需要听你的命令,不过,也没关系啦——!”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对方的态度了。”
  这句话是“想打架随时奉陪”的同义语。
  “不过,看对方的气息这么温和沉稳,大概不能抱太大期望。”
  语毕,玛琼琳的视线移向隐藏着不知名火雾战士的夜景。接下来,全心思考自己从今以后将何去何从。
  (我应该怎么做呢……)
  由于玛琼琳默不作声,悠二不自觉与夏娜面面相觑。
  只见她的炎发与灼眼熠熠闪亮,足以让观者的心也跟着燃烧起来。
  对于她的存在、摇曳着炽红色泽的封绝包围着两人,以及零点时分逐渐接近到可以感觉得到。
  以前根本感觉不到。
  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进。
  一边确认一边心想:
  (总有一天……不,不久的将来,即将离开这里,展开旅程……)
  心中描绘的梦想,即使才刚起步,却已经成为现实。
  出现了许多,真的是许许多多必须思考的问题。
  太过沉重复杂,远超过一个平凡少年所能承受的问题。
  但,还是非思考不可。
  因为这正是摆在自己眼前的现实。
  悠二努力隐藏内心不断涌现的心情,对于一切感到悲伤、痛苦、寂寞、不舍,以并非依赖而是勇敢面对的语气向身旁的少女说道:
  “再稍等一下好吗?”
  “……”
  夏娜看穿他所隐瞒的一切,但对于他采取隐瞒的行为本身表示赞许,于是报以坚定的笑容。凝结堆积在胸口的郁闷心情完全烟消云散。与目前悠二轻轻牵着的指尖当中所包含的心情相较起来,“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是微不足道。
  将这股思绪暗自关注在表情当中,然后点头:
  “嗯。”


  只是,他们甚至连“再等一下”的余裕也没有。
  目前这位初来乍到御崎市的火雾战士,正是调音师。
  然而,他们并不知情。




  从现在算起两天后的事情

  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地板上闪耀着大得夸张的绿色图腾。
  在图腾的映照之下,身穿白色长袍、如同棒子一样瘦削的“教授”伫立原地。
  “这——个世界的扭曲会造成什——么影响呢?多米诺——你知——道吗?”
  一旁,超过两公尺高,外型如同瓦斯桶般圆滚滚的“磷子”多米诺随侍在侧。
  “是——的!教授豪洞洞洞洞(好痛痛痛痛)!”
  教授转变成机械手的指尖蓦地伸出,拧转多米诺以弹簧做成的脸部。
  “因为连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不——断地研究啊——!既然连我都不知道了,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素滴素滴,素哦呀未喔(是的、是的,是这样没错)……小的正想说:‘是的!教授,不知道!’”
  “啪”的一声,教授一手拍向额头:
  “为——什么!?”
  没想到传出“喀”的一个重击声响。因为他忘记现在还是机械手的状态。
  “唔、痛——为什么说话要这么不干不脆呢!?”
  昏迷了数秒钟,随即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说道。
  “是——的!因为昨天教授说过:‘当仆人的在回答主人的时候,就算拒绝也要说「是」’豪洞豪洞豪洞(好痛好痛好痛)!”
  多米诺再次遭到拧转。
  “你想说是我害——的咯!多——米诺——!”
  “勿素勿素危谓未呀恶(不是不是绝对没有这)回事……小的才疏学浅,根本不可能理解如此高深奥妙的真理,还请教授不吝给予指教!”
  “嗯嗯——嗯呼呼呼呼、嗯嗯——!既然你虚心求教,那我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非常好!!”
  白袍迅速一翻,教授让身躯毫无意义地转了一圈半,背对着多米诺。
  “……嗯、嗯——?”
  最后发现再转半圈有点多余,于是再转一圈半,这样正好面向多米诺的位置。
  “噢噢——!着的是太帅了!!”
  多米诺铿锵铿锵地以由随便几个零件任意拼凑而成的双手鼓掌叫好。
  教授面带得意洋洋的表情转向自己的“磷子”,终于开始说明:
  “嗯——呼呼呼!首——先呢!这个所谓的扭曲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庞大‘存在之力’的秩序与运作产生异常的关系。到目前为止已经由一群力量强大的‘魔王’——多次制造出严——重的扭曲……嗯嗯~呃,但——是!归根究底,这个异常到最后并未实际造成秩序的瓦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挥舞的手臂以指尖点燃约有蜡烛大小的淡绿色火苗,接着直接流出,然后化为火焰弹往周围发射出去。击中黑暗之中的墙壁与天花板的火焰弹在瞬间燃烧扩散,与地板相同的自在法四处延伸。
  “就是那——些可恶的调音师!老是抢在前一刻修复完成!怎么会这么没品味!!如——果不实际发生的话,根——本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啊!?这——个世界的状态、法则、真理!必须加以调查、研究、解析!因——此最需要就是‘真实’——啊!气死我了!!搞不好,搞不好哦!搞不好可以从那群屠杀同胞的家伙,所主张的瓦解世界均衡以及所酿成的严重灾祸找出相——关的因应对策、也、说不、定啊!!”
  位于蓦然转亮的房间当中,教授一鼓作气滔滔不绝地说明着。以戏剧化的动作摊开双手,宛如悲剧主角一般手掌贴住额头,这次毅然做下决定:
  “为——什么!这些人只偏——好眼前的对症疗法呢!?这——样不行,对于真相的发掘置之不理,一味采取短线的措施,这一点就是不合理、不爽快、不诚实!!总而——言之,我正确的做法就是,付诸行动、付诸行动、再付诸行动!就算下雨开花、屋顶倒塌、野狗乱吠也要付诸行动!!让这个世界‘碰磅’一声!!产、生、扭、曲——!!”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
  再一次,多米诺铿锵有声地拍手。
  “真是太精彩了!总计第五千五百七十二次,一字不漏,内容相同的演讲,真是太棒洞豪洞洞洞洞(痛好痛痛痛痛)!”
  拧转总是多说一句废话的“磷子”脸颊,教授同时望向扩散至整个房间的自在法。厚厚的眼镜闪耀着好奇心与喜悦。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7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第三章 渴望

夏天的清早,与接下来可以预见的酷热相比,显得格外清爽怡人。
  在这股散发出活力征兆的凉爽之中,坂井悠二朝着真南川的堤防跑步。
  “——呼、呼、呼——”
  “……”
  清早的特训是悠二在遇见夏娜之后随即开始进行的每日功课,不过今天的这项[跑步却是第一次在这种状况下进行,而且对悠二来说,是感觉非常不自在的恶劣状况。
  “——呼、呼、呼——”
  “……”
  长跑训练本身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次被迫跑到真南川。而且也曾经跟夏娜一起在黎明之前共同欣赏难以忘怀的美丽景色。
  “——呼、呼、呼——”
  “……”
  所谓第一次的状况就是,夏娜并没有参与这次的特训。
  而是由亚拉斯特尔取而代之。
  “——呼、呼、呼——”
  “…………”
  悠二的脖子上,挂着能够表达亚拉斯特尔一己意志的坠子型神器“克库特斯”。彼此都感觉非常地不自在。
  “——呼——呼、啊——呼——啊——”
  “………………”
  受到夏娜的严格特训过了数个月,悠二终于开始感觉到一件事。“并不是”让自己的意志与身体动作合而为一,而是从相互退让一步之处感觉,获得可以一同乘着流动的充实感觉……这是一种很难以言语形容,必须亲身体验的行为。
  当然,事实上并没有产生打架变很强,速度变很快这类肉眼可以看见的明显效果。仅止于能够“以脑子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活动,如此而已。
  然而事实上,这正是“在本能之外控制自己的行动”,也就是战斗所需的真正力量。悠二本声尚未察觉,自己所感受到的事物所包含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唔——呼——呼——”
  不同于以往,两人一个的身影终于抵达车辆稀少的提防沿岸道路。由于这条里里没有红绿灯,原本就不需要停下来,但主哟是因为悠二感受到比之前相比起来,疲惫的程度已经大副降低,不过吃力的毕竟还是很吃力。
  休息的同时,顺便尝试询问位在陌生位置,来自异次元世界的魔神:
  “呃……那个,请问……”
  “怎么了,还不快跑!”
  “是。”
  毫无开口的余地。
  悠二一边注意来车一边横越马路,接着准备做最后冲刺。一口气跑上堤防几乎被埋在泥巴当中的长形水泥阶梯。一想到曾经在这里欣赏到的美景,这分差事便不觉得辛苦。只有对于顶端风景的期待感。
  然后,视野豁然开朗。
  “唔,哇啊——”
  在喘一口气之际,悠二发出相当缺乏创意的赞叹声。
  与先前看过的风景截然不同的风景,在辽阔的真南川河川用地绵延开来。
  河川用地的停车场、一旁的广场以间隔些微的距离全部排满了摊位。
  这是理所当然,因为这里是明天即将举办的“御崎市鱼鹰节”的主要会场。
  大概是现在还早,几乎看不到人影,以木板简单组装的摊位大多盖着塑胶布,不然就是只组装好骨架,里面仍然空空如也。
  不过,由绳索捆绑成一束的旗杆、旗杆凭靠的大型空水槽、随意摆放的瓦斯桶、写到一半的招牌、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大气球以及表演舞台,甚至有人躺着的睡袋——这些一反常态、众多物体的泛滥,充满了活动即将展开之前的混沌意念,光看就觉得雀跃不已。
  悠二到目前为止虽然参观过御崎鱼鹰节,却从来没有看过相关的准备工作。
  (能够看见这样的景象……也是托夏娜的福吧。)
  尝试表达敷衍的感谢。
  (不过……)
  老实说,有点可惜。忍不住,把这个心情说出口。
  “要是夏娜也在就好了。”
  (对了,今年池怎么没有邀我参加鱼鹰节……夏娜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活动吧——)
  胸口传来正好打断这个思绪的回答:
  “对我有所不满吗?”
  “不……不是,并不是这样!?”
  就旁人看来,悠二就像是独自练习表演或者脑筋秀逗的人用力挥动双手,对着胸前的坠子努力解释。所幸四周没有其他人。
  亚拉斯特尔对于悠二这个反应……
  “呼嗯,算了。”
  仅仅如此回答,接着默不作声。感觉今天的他不同于昨天的不悦,给人一种非常冷淡的、有气无力的印象。
  “那个,我在想啊……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家呢?”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疑问……
  “不知道。”
  只得到这个草率的答复。
  他们两人完全不明白夏娜到底想做什么。
  今天天亮之前出现在坂井家的她,不是按惯例在庭院挥舞半截树枝,对悠二进行早上的特训,而是要他去做向来偶一为之的长跑训练。若是单单如此的话,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不知为何,她这次就像之前亚拉斯特尔曾经把悠二与夏娜赶出去一般,表示要留在坂井家。
  亚拉斯特尔对于这一点似乎也相当惊讶。
  “帮我顾好悠二,别让他偷懒哦!”
  一边说着,她同时将坠子“克库特斯”从颈子拿下来,脸上浮现仿佛随时会噗嗤笑出声来的顽皮表情。
  此时亚拉斯特尔私下听见合约人凑近嘴唇的低语:
  “不要突然回来哦。”
  他的本体在夏娜体内,只要合约人与“红世魔王”其中一方有心,表达其意志的神器“克库特斯”就会立刻回到手边。意思就是,这句话是少女希望他不要这么做的叮嘱。
  身为火雾战士的她,绝不可能做出将亚拉斯特尔排除在外的行动。意思就是,这次是一个特例,不过他完全猜不出所以然来。事实上少女并非一个人留下来,应该是跟昨天的谈话有所关联,只是他除了火雾战士的活动以外,几乎没有任何近似人类的观念,所以也不可能理解。
  他只能像个为了儿女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动而烦恼的父亲那般,深深叹一口气。顺便对眼前的光景脱口表示感想:
  “这是节庆活动吗?”
  “嗯,叫做鱼鹰节——”
  魔神与少年两个遭到抛弃的同志彼此简短交谈。


  当两人按照以往特训结束时间回到家之际,在家中等待着他们的是——难得发出烧焦气味的家、一脸不悦做在餐桌前的夏娜,以及千草准备的早餐,“只有这些”而已。


  今天,吉田一美无可奈何地度过一成不变的一天。
  虽然无可奈何,但也是快乐的一天。
  今天佐藤启作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来到学校。
  田中荣太大声笑道:其实是宿醉啦哇哈哈!
  中村公子与藤田晴美拿着附赠化妆品的杂志谈论得兴高采烈。
  池速人难得忘记带课本。
  看见临时随堂测验当中出现在自己刚好没有预习到的部分而大伤脑筋。
  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只要聚在一起就会谈论鱼鹰节的计划。
  班上所有同学,都一如往常。
  虽然快乐,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一天。
  平井缘也是一如往常。
  坂井悠二也是一如往常。
  终究还是一如往常。
  希望有所改变。
  不想破坏,但是希望有所改变。
  抱持这个人性的愿望,按照昨天所听到的,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前往相同的地点。
  神秘的少年·卡姆辛正在那里等待。


  卡姆辛身穿长袖长裤还披着风帽,肩上扛着一根缠着布条的长型武器,由于目前是盛装的黄昏时分,而且还是在大马路上,所以这身打扮看起来相当醒目。当事人悠然自得地踏出步履,完全不把众目睽睽当做一回事,不过他身旁个性内向的吉田却是面红耳赤地垂着头。
  (安静一点倒是不错……)
  (要是晕倒就糟了……)
  卡姆辛跟贝海默特以各自的立场思索着。
  他们并不打算让身为一名平凡高中生的吉田一美过度涉入。
  这名少女看起来并不笨(如果真是如此,一开始就不会找上她),然而“这个世界的真相”太过残酷,并不适合让她全盘理解。即便不是如此,人类这种生物向来是非常恐惧并厌恶自己的社会与生活受到任何干扰。
  在说出真相之际,对方是否愿意相信,事实上的几率是五五波。
  保护一般人的常识铁壁,经常阻止并模糊他们的异常行为与现象,同时也是他们向铁壁内部传递必要情报之际的障碍。就算使其亲眼目睹不可思议的现象,也无法传递至内部……意思就是,有时候甚至会发生亲眼目睹的人类“不愿承认”眼前事实的这种情况。
  至于卡姆辛,则不会强行要求对方接受他们的认知。认不认同、相不相信,到头来仍然取决于人类,一旦太过深入,等于造成他人的困扰。然而,以最基本的条件而言,至少必须是能够派得上用场的程度,让对方理解其构造,并产生实际体认才行。
  所谓的说明,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引发“必须的功能”,诱发“协助的意愿”的手续。会去烦恼一堆无力改变事情的废物,或将事实与情绪混为一谈而悲伤难过的笨蛋,这两着他们都不需要。
  在这样的认知之下,卡姆辛开始向本着个人兴趣而允许其同行的可怜少女加以说明,虽然并肩走在大马路的人群之中,却没有与吉田四目交接,而是藉由只将气息留在身旁的方式。
  首先,以轻松的语气向对方解释前提:
  “这个世界拥有一种生存的基本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存在之力’。”
  吉田当然是露出一头雾水的神色:
  “你是指电玩游戏之类的吗?”
  她仍然将卡姆辛等人定位在一般人类的延长线之上。而两人也并为对此刻意订正,继续说明:
  “剥夺‘存在之力’的吃人魔潜入了这个城市。”
  “……”
  吉田默不作声。这也难怪,的确是相当唐突的话题。
  卡姆辛不等对方表示理解,径自说下去:
  “不,你不用担心,已经被我的同志收拾掉了。”
  “你意思是,有个像是杀人魔一样可怕的人跑到这里来了?”
  “那并不是人类……总而言之,那个吃人魔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吃人,所以动了一些手脚。”
  “例如,毁尸灭迹……?”
  吉田开始参与讨论,这是好现象。
  “可以这么说吧,虽不中亦不远矣。”
  “是、是吗……那么,是什么?”
  看来吉田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所谓的语言,是灌输了说话者的意念,然后从口中说出来的。她开始感觉到,卡姆辛已经超越了小孩子恶作剧的范畴,意思就是卡姆辛所说的这些话完全是出于一己的意志。
  “就是名为火炬的装置,那是‘存在之力’的残渣,会伪装成遭到啃食的人类。”
  话虽如此,即使明白不是在开玩笑,也不可能马上相信卡姆辛所说的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现在说出口的这些事情就像是无理取闹的玩笑话,根本无法打破常识的铁壁。
  “火炬会慢慢消耗‘存在之力’,最后在任何人也察觉不到的状况之下悄悄熄灭,意思就是,‘存在之力’一旦消失,就等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这是鬼故事吗?”
  吉田虽然从头到尾一直坚持这是想象出来的故事,仍然不断不断努力尝试了解。这也是好现象。
  “我们的同志负责解决这种残酷的吃人魔,我的工作则是收拾善后。遭到吃人魔啃食之后的世界,丧失了人与人之间原本应该相互影响的和谐。于是产生‘不自然’的扭曲……规模一旦扩大,很有可能导致可怕的灾难。”
  “灾难?”
  “实际状况只到出现征兆为止,详情并不清楚……无论如何,众人一致公认那是相当危险的,甚至吃人魔那边也是。”
  “呃?”
  看来吉田有所疑问,卡姆辛则避免说明这一点。解释得太过详细,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只要说明目前需要说明的部分就够了。
  “所以我巡回世界各地,修正并调整扭曲的部分。”
  “就是昨天说过,要到处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吉田渐渐凑近两人身边,甚至尝试提出问题:
  “卡姆辛小弟,那个……”
  贝海默特看准了这个时候正是出场时机,于是开口说道:
  “唔嗯,有什么问题尽管发问没关系,说出来听听看。”
  因为他那副老人一般的沙哑嗓音,能够无条件地给人一种安全感。
  吉田再次被少年左手腕的奇怪声音吓到,但还是继续开口。针对刚才聆听少年的说明之际所察觉到的可怕推测,隐藏内心所感到的不安,尽可能以简单的口吻说道:
  “呃……这……卡姆辛小弟,如果说这就是你们的工作,那就代表这个城市已经有很多人被吃人魔吃掉了对不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许多人死掉,变成许多火炬……这种情形很糟糕……对不对?”
  听来像是配合小孩子想象力般的简单白话,却处处渗出不安的色彩。而且,问题的内容完全切中核心。
  卡姆辛听下脚步,微微从风帽下方露出眼睛。抬望吉田的眼眸,是非常适合褐色肌肤的茶色虹膜。
  “呼~嗯,小姑娘,你实在是……”
  对于吉田的理解能力之强,他出声表示赞叹。
  (比预料中来得更快啊。)
  (只要抓到事情的头绪,就已经足够了。)
  “卡姆辛小弟,呃……周围……”
  由于两人、应该说三人停在步道的正中央,周围的人群一边面露困扰的表情,一边闪避他们。吉田很在意他人的目光,但也不能直接推着卡姆辛走,只能缩着身子。
  卡姆辛不理会四周,简单说了一句:
  “有句话说,百闻不如一见。”
  空着的左手在胸前迅速轻轻一挥。从中指延伸到手背相互交岔的绳结发出玻璃珠撞击的叮叮声响。
  “……啊?”
  吉田吃了一惊。原本只注意他的动作,不知何时他的手心冒出一个小小物体。比少年的小巧手心来得更小的玻璃镜片……?
  卡姆辛以拇指和食指夹住镜片上下边缘,以隔着玻璃镜片眺望的动作递到她的面前。
  “最近,几乎看不到以这种为主的道具了……你知道吗?”
  吉田隔着玻璃镜片凝视卡姆辛的脸庞。看来好像有“度数”的样子。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银边,还附加了熟悉的零件,也就是方面固定在鼻梁的鼻架与鼻垫。
  “我在电影看过……是眼镜吗?”
  “啊啊,正是如此,这个叫做单边眼镜……你用这个浏览四周看看。”
  吉田不明究里,将单边眼镜贴上因在意周围视线而泛红的脸庞。由于鼻垫间隔太大,无法固定,只能拿在手上观看。
  于是……
  “——!?”
  吉田一美的世界,就此瓦解。


  卡姆辛再一次说明:
  “这个世界拥有一种生存的基本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存在之力’。”
  透过单边眼镜映入吉田一美眼帘的是——死灵的世界。
  “剥夺‘存在之力’的吃人魔潜入了这个城市。”
  混杂在来往人群之中的诡异光亮。
  “不,你不用担心,已经被我的同志收拾掉了。”
  映入眼帘的是,人类。然而,透过单边眼镜的却是,昏暗的火团。
  “那个吃人魔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吃人,所以动了一些手脚。”
  这个物体夹杂在人群之中,伪装[x]类的模样。
  “就是名为火炬的装置,那是‘存在之力’的残渣,会伪装成遭到啃食的人类。”
  不停摇曳的火苗以正常的标准来看也是毫无生气,缺乏存在感。
  “火炬会慢慢消耗‘存在之力’,最后在任何人也察觉不到的状况之下悄悄熄灭。”
  忽隐忽现,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在人群之中徘徊不定。
  “意思就是,‘存在之力’一旦消失,就等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很想大喊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做假的!然而,她了解那种感觉。
  “我们的同志负责解决这种残酷的吃人魔,我的工作则是收拾善后。”
  她知道也感受得到,以前也曾有过这种从体内深处涌现的不协调感与毛骨悚然的感觉。
  “遭到吃人魔啃食之后的世界,丧失了原本应该相互影响的和谐。”
  单边眼镜当中,有一缕火苗消失了。
  “于是产生‘不自然’的扭曲……规模一旦扩大,很有可能导致可怕的灾难。”
  另一边的眼睛,却无法辩识出来。
  “所以我巡回世界各地,修正并调整扭曲的部分。”
  令人战栗的,对于存在与丧失的不协调感。
  这个人存在过吗?还是这个人一开始就不存在?


  曾经是大地主的佐藤家东边,有个院子……应该说是宽广的庭园。
  其中一隅,是一片从馆邸东边延伸凸出的屋檐,下方是半露天的泥巴地房间,便于一面品茶一面观赏庭园四季,地面比庭园来得稍微高一些。这个地方已经有十年以上无人使用,但从来不曾疏于打扫整理。
  在又黑又硬的土堆上面,这个家的不孝子与他的朋友正展开一场如同画中所描绘的艰苦奋战。
  “嘿咻……——!!”
  “你的病才刚好不要逞强,太危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可是……呃……说的也是。”
  听田中荣太这么一说,佐藤启作出人意料地二话不说,放开正打算举起的巨剑“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
  随着沉重金属之间的擦撞钝响,这个“红世”宝具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也就是厚重的铁片摆放在低矮的台座而剑柄悬空的位置……话虽如此,佐藤也只是握住剑柄稍稍把剑抬起而已。
  这里是两人小时候玩相扑,长大后各自进行必要训练的运动场。现在不知为何演变成将异次元世界的宝具灵活运用的地点。
  在玛琼琳拿回这把“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之后,他们两人立刻把巨剑搬来这里,利用放学回来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努力训练如何用剑(接下来才是平常的读书时间)。
  摆放在正中央的“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的剑架,是将车库里面专门用来加工零件的台座搬过来使用。原本应该相当坚硬的土堆承受了钢制台座与巨剑的重量,已经凹陷了数公分。虽然这里每天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不知为何却带有一种空虚的感觉。
  田中轻拍佐藤的肩膀,要他后退。
  “这可是带有利刃的杠铃啊,要是太过逞强,生完并接下来变成受伤的话,就不怎么好玩了。”
  “我知道啦。”
  佐藤表情复杂地答道,接着往摆在泥巴地房间一角的铁椅一股脑儿坐下。脸色略显郁闷地看向田中。
  他以右手握住巨剑剑柄,左手以明知是很不自然的手势从上方盖住。
  “——喝!!”
  出声呐喊,凝聚全身力量,使出肌肉最大极限,把剑举起。
  又厚又长的刀身整个浮起。
  不过……
  只到此为止。
  “唔,可恶!!”
  “磅”的一声,从数公分的高度落下的剑身撞上铁板。
  “不、不要紧吧!?”
  佐藤连忙站起身。
  “没事。”
  田中伸出双手,笑得苦涩。粗糙的大掌只有握住剑柄的右手一片通红。所幸似乎没有受伤。
  “可是——没什么。”
  “果然还是没办法”这句话差点从喉咙冒出,田中及时打住。一旦说出口一起就结束了,这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
  佐藤也感觉得到,但他什么也没说。再次略显粗鲁地坐下。
  两人从来没有开口讨论过这句话,却同时决定绝对不能说出这个忌讳的字眼。
  田中再次凝视“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的“单手握”剑柄。虽然尝试连左手也一起使用将之举起的方式,但是这把剑的重量果然凭这点程度是无法应付的。
  人类即使可以举起杠铃,也无法灵活挥舞。
  肉体的极限乃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明白这一点,田中仍然握住剑柄。
  (大姐挥动的时候,刀身会泛起鲜红色的涟漪……我们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吗……?)
  “怎么?你们两还在玩啊?”
  背后传来无精打采的声音。
  “为什么我身边全是这种玩不腻、学不乖的家伙?”
  身着双边抽绳T恤的玛琼琳站在泥巴地房间入口处的走廊,今天的她放下长发,让一头直顺的栗色秀发披在肩后。
  随即,夹在她腋下的神器“格利摩尔”爆笑出声:
  “哇——哈哈哈!你明明知道这两个根本就是玩不腻学不乖的嘛噗!?”
  “闭嘴,笨蛋马可!”
  她伸手一敲对方安静下来。
  佐藤站起身来询问:
  “玛琼琳大姐,真难得你会来这里。”
  “我是来探险的啦!”
  “是探索吧,要找噗!”
  “闭嘴!”
  听着两人一如往常的对话方式,佐藤跟田中不禁笑了。
  玛琼琳抓抓头试图敷衍过去,然后说道:
  “什么都需要经验,所以我不会制止你们……但是你们最好明白,有些事情的确是你们的力量所不能及的。”
  刚刚才确认过这件力量所不能及的事情的跟班之一·田中荣太将红肿的手藏到身后,仍然答道:
  “就算明白还是要继续尝试,希望大姐能够谅解。”
  “……”
  玛琼琳稍稍拨弄长发,并未回应,只是继续说道:
  “……一起同行只是一句玩笑话,我可能在几个月或几年后,只要调音师一出现,就必须离开了。”
  说完才发现。
  (——?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局面的?)
  已经决定了吗?那不是昨晚炎发灼眼才提到的事情吗?
  马可西亚斯老是挑这种时候默不作声。
  站起身来开口说话的是,感觉就像拼命三郎一样的跟班之一(两人一起冠上这个头衔)佐藤启作,他以半立正站好的姿势答道:
  “就算玛琼琳大姐只不过在开玩笑,但对我们来说是不一样的。”
  “……”
  玛琼琳感受到异样的压迫感,顿时觉得很无聊,从鼻子冷哼一声接着转过身,离开时顺便呛声道:
  “如果‘那家伙’明天出现,我就会马上离开,别忘了这一点!”
  提前感觉到马可西亚斯想开口说话的动静,“磅”的一声敲了“格利摩尔”一记。
  感觉不够威严。
  (……算了,反正也不会觉得不愉快。)


  黑夜开始渗入地平线。
  (为、为什么……)
  大马路上的人潮目前正处于尖峰时刻。
  穿梭在人群之中的吉田一美面露极其憔悴的表情,跟随在卡姆辛身后。右手扶在卡姆辛肩上,藉由他支撑自己。左手紧握着那个名叫“杰塔托拉”的单边眼镜。
  (为什么……)
  岂止步履蹒跚,吉田还拖着不停颤抖、随时可能瘫软的脚步,感觉骨头仿佛消失了一样,只觉得四肢无力的身体勉强依靠着卡姆辛得以站立。不过,她还是无法对他表示感谢。
  (为什么……)
  卡姆辛的肩膀看来细瘦,但体内充满强劲的力道。掌心隔着衣服却可以感受得出来。
  少年是个可怕的存在。
  现在可以明确体验到这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
  内心不知第几百次的疑问,终于化为即将中断之前的颤抖声音脱口而出。
  吉田“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她感觉不到熄灭的火炬,“好似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从头到尾只能感应到那股诡异的不协调感,由于是透过单边眼镜跟自己的肉眼两者同时观看的关系,才会产生那种感觉。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无法承受持续凝视那幅景象的这个事实,以及藉由卡姆辛的说明所产生的诡异体认与理解。
  “这是真正的事实”。
  听见少女发出的说话声,卡姆辛从风帽下方,头也不抬地淡然答道:
  “很抱歉打乱了小姑娘的精神平衡机制,然而必须确实感应到不协调感,对我们才会有所帮助。见小姑娘聪颖过人,所以一时大意,做事的步调略显冲动,非常抱歉。”
  “呼嗯,我也向小姑娘道歉。”
  即使处在人群之中,贝海默特也满不在乎地开口说话。
  “不过,藉由我们的……当然,也包括小姑娘你在内哦……我们的工作,可以大幅降低吃人魔锁定这个城市的几率。尽管怨恨我们……当然,只有卡姆辛跟我而已,尽管怨恨我们没关系。”
  接下来,卡姆辛态度严肃地接腔:
  “不过,希望小姑娘可以协助我们。不为别的,而是为了小姑娘着想。”
  “……可是,那些、那些……”
  吉田双肩打颤,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事实上,如果不是身处人群之中,可能真的会哭出来也说不定。甚至连头也抬不起来,害怕得无法正视这个“世界”。单就没有当场昏倒这一点,以平时的她来说已经近似奇迹了。
  她看见了……
  “这个世界的真相”。
  看见了毫不知情生活着的地方的危险性,以及遭到灾难重创的伤痕。
  看见了因吃人魔而丧失“存在之力”的人类遗骸。
  看见了徘徊在街道上,燃烧着昏暗诡异火焰的代替品。
  看见了大量混杂在人群之中,于无人发觉的状况下持续度日的残渣。
  看见了总有一天即将燃烧殆尽,消失无踪的牺牲者。
  那是火炬。
  吉田一美看见了。
  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事实有如可怕的传染病侵入她的体内,让她全身不停颤抖。
  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无法明确表达情绪。
  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何感想。
  卡姆辛对着她说道:
  “……我说明一下昨天向小姑娘询问住址的理由好了。”
  该不会是什么另类的推销手法吧?昨天是这么认为,心想原来还有这种事情。而接下来的说明几乎要粉碎吉田的心。
  “小姑娘请你放心,你的家人全部安然无恙。”
  对他而言,这是为了安抚少女目睹眼前景象而受到严重打击的精神状态,为了适度降低危机意识所采取的因应措施。
  然而,吉田却因此产生另一个层面的恐惧感。
  安然无恙这句话无非是代表了另一个相反的可能性。卡姆辛这番话在她听来,并非现在目睹的“别人的世界”,而是对于家人朋友与亲近的人所居住的“自己的世界”的一种侵略。
  “对于我们擅自私下确认的无礼行为,在此向你道歉。不过,如果你的家人之中出现火炬的话,我们之间的约定就不能算数,必须再另外寻找愿意接受这个说法的引路人。到时候,你只会觉得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如此而已。一开始我们就说过,寻找引路人的过程是最辛苦的。”
  原本是避免对方受到打击才会出言接腔,结果出现的全是反效果。对于这个现象早已习惯的卡姆辛显得冷淡无情、不以为意。
  这番话强烈冲击着少女原本已经十分脆弱的内心。
  (我真是个大傻瓜!)
  吉田一美打从心底后悔不已。
  (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
  早知道不要理会“昨天那个奇怪的少年”就好了。
  怎么一来,自己现在就会留在原来的地方。
  预习明天的考试。
  阅读喜欢的小说。
  帮妈妈准备晚餐。
  边折叠洗好的衣服边看电视。
  可以留在原本应该做这些事情的地方。
  (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
  或许可以改变烦恼的自己也说不定。
  或许可以抓住机会也说不定。
  抱持这种些许的期待与天真的决定一脚踏进,才明白这个世界太过骇人,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她完完全全、理所当然没有办法按照卡姆辛所说的那样坦然面对。
  吉田似乎喃喃自语一般询问道:
  “为什么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呢?”
  不知不觉,开始对他使用敬语。与其说是表达敬意,不如说是表露恐惧。
  受到询问的卡姆辛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允许这种事,当事人也不会取得任何允许,只是刚好有个动机想这么做,并且拥有足以达成的力量罢了。)
  即使内心已有答案,却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对世间大到难以承受的不如人意避而不谈,仅提供微不足道的一时慰藉:
  “从这个城市的扭曲推测,大部分的火炬已经熄灭了。原本的数量比小姑娘你看到的来得更多,那个吃人魔已经被我们的同志歼灭了,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吉田对于这个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露出有话要说的表情,不过卡姆辛却佯装没有发现。在他看来,并不觉得有继续给予她情报的必要。
  事实的认知手续已经完成。
  因此再继续下去是毫无意义的。给予越多情报,反而越是加重她的烦恼与痛苦。若是这么做导致她陷入自闭状态,妨碍自己完成使命,那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只会造成知道得越多反而害处越多的困扰。
  (“为了双方着想”,必须确实完成使命才行。)
  冷不防,停下脚步。
  “!”
  吉田也停下不听使唤的步伐。
  这个信号代表:他准备再次在大马路上采取已经进行数次的作业。
  他以严肃的态度向脚步仍然不稳的吉田说道:
  “请你站远一点,小姑娘。”
  吉田也颤抖着点头,并遵照指示行动。因为对方的语气不容任何违抗。
  卡姆辛确认吉田后退数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似乎完全不在意还有其他往来的行人。
  接着,蓦地将扛在肩上的那根缠着布条、又长又粗的棍棒瞬间举至身前的半空。
  “——喝!!”
  随着锐利一喝,手抓住棍棒,像是往下方掷标*一样,将棍棒的下端插进路面。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路面的柏油凹陷,形成一个与棍棒直径一模一样的圆形。
  吉田在这项作业一开始就明白,这跟棍棒的确是扎扎实实的实心铁棒。一开始在路上四处走动之际,她便战战兢兢地询问这根棍棒究竟是什么。
  “啊啊,这是鞭子。”
  对方是这么解释的,可是根本无法弯曲,最重要的是过于粗大。
  “目前已经不是武器,而是身为调音师会使用的标记工具,很适合收纳我全部的力量。”
  由于听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吉田并未一直缠着他要求说明。当然,也是因为目前的状况并非适当时机。
  而这项作业现在……
  “啊啊,这么一来,终于结束了。”
  语毕,卡姆辛抽起棍棒。四周的人群被声响与动作吓得倒退数步,他则是完全不予理会。为了完成一己的使命,他的对象仅是针对那名少女。
  “这么一来,再加上昨天设置完毕的部分,应该没问题才对。”
  “……”
  “想请你帮忙的是接下来的部分……准备好了吗?小姑娘。”
  “尽管放心好了,等到这项作业完成,至少在你这一生当中,吃人魔绝对不会再来攻击这个城市。”
  吉田打从心地害怕这两人。语气虽然温和,却让人感觉在更深一层似乎隐藏着什么含义。这令她感到十分恐惧,却无法逃之夭夭。
  现在亲眼所见、内心感受到的现实就是这样。
  因此,她只能祈祷贝海默特所说的话能够成真。
  没错。
  祈祷,这是力量微不足道的她唯一仅存的慰藉。


  经过数分钟之后。
  吉田的身影出现在御崎市车站附近的高楼屋顶。她将扁平的书包压在裙子前面,让两者不受高处的风吹袭。
  她稍稍环顾四周,专供出入的大门装设了看起来非常坚固、紧急专用的箱锁。一眼便可看出这是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出的场所。
  然而,自己现在就站在这里。
  吉田有些恍惚地感受自己现在的状况。与卡姆辛相处的短短时间内,已经数不清究竟是第几次的经验了。连惊讶的情绪也处于消耗殆尽的状态。
  大约十秒钟之前,在卡姆辛的带领之下走进没有人烟的小巷,贝海默特随即以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小姑娘,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基于各种层面的恐惧,吉田按照他所说的闭上眼睛。
  突然间,全身可以感受到整个环境冷不防震动起来的感觉,以及扑打在脸上的风,少说有云霄飞车飞降而下之际的数倍。
  就在即将失去知觉之际睁开眼睛,回神一看已经站在连边缘的栏杆也没有的高楼屋顶上。
  最简单的,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也就是能认为,她是飞上来的。
  伫立在一连串不合常理的状况面前,御崎市的景观在她的眼下拓展开来。
  正下方可以看见大马路,路上的车辆有如玩具一般,闹区的繁华景象看起来宛若流动的沙子一样。转向旁边一看,可见御崎市车站与两端延伸而出的铁轨,正对面就是忘也忘不了的,与坂井悠二第一次约会的御崎中庭·拱廊美术馆——
  (——咦?)
  刚才突然间,觉得有种既视感。
  正确说来,好像在哪里遇过跟现在感应到的类似的感觉……
  “那么,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从正在努力回忆的吉田略后方,冷不防传来卡姆辛的声音。
  “!?”
  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如同倒抽一口气那般的惊呼,让正欲回想起来的情景顿时消失无踪。回过头来的吉田从忘我的沉思之中,被拉回卡姆辛两人身边的残酷现实中。
  “你不要紧吧?小姑娘。”
  “该不会有惧高症吧?”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吉田回应他们关心的话语,同时也感受到害怕。她已经无法按照字面,直接接受两人所说的话。反而从他们的关心当中,感受到一股从根源支撑着他们的庞大存在,这样更是加深她的恐惧。
  企图隐瞒内心的想法,但也明白一定会被识破的同时,她询问两人:
  “不是应该到各处去修复出问题的地方吗……?”
  “啊啊,这么说也是没有错,但只是一种譬喻。藉由直到刚才做好的标记,可以让小姑娘你自由自在感应这个城市。”
  “?”
  面对一脸纳闷的吉田,卡姆辛摇头回应。
  “啊啊,对了,总而言之,或许可以尽快进行作业也说不定。”
  “唔嗯,小姑娘。”
  贝海默特按着要说的话,吉田刚才已经听过一遍了。早有种预感他会这么说。
  “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吉田因为太过害怕以及伴随而来的满腹狐疑,所以这次并未闭上双眼。
  卡姆辛并不以为意,随即拿下披着的风帽。身后编成一条发辫的黑色长发随着高处的风不停飘扬。
  “!!”
  这时吉田才第一次看清卡姆辛完整的面容。
  整张脸伤痕累累。除了披着风帽之际仍然可以看见纵切过下巴边缘与上下唇瓣的疤痕,年幼却端整的脸庞还有着许许多多数不清的伤疤。其中,一双拥有茶色虹膜的眼瞳散发出炯炯有神的光彩。
  “所以刚才不是提醒过了吗?”
  卡姆辛以沉稳的语气告诫做下无谓选择的少女,“但是理所当然的”,他并未重新披上风帽。单手轻轻挥动缠着布条的棍棒,就宛如魔法师的魔杖,又像是指挥家的指挥棒般。然后像是顺便一样继续说道:
  “就是担心吓到人,才会遮起来。”
  “其实可以完全治愈,这小子就是不听劝。”
  贝海默特带着莫可奈何的语气笑道。
  “可以治愈……?你是故意留下可以消除的伤疤吗?”
  面对吉田显得迟疑的问题,卡姆辛语气爽快地回答:
  “啊啊,这是我战斗的回忆,我们的身体原本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但是藉由与人往来交手之际……最后将这些事物铭记在心,因此自然而然留下了回忆。长久以来的战斗经历当中,也累积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
  吉田对于日积月累的威严,顿时心生与恐惧相同程度的敬意。突然间,有种熟悉的感觉。刚才在眺望风景之际……
  (到底是什么呢——啊!)
  想起了那段原本细小微弱,随即转为清晰的回忆。
  与坂井悠二第一次(其实也只有一次)约会之际遇见的那为老绅士。
  仰望在黑暗中散发光彩的彩绘玻璃……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悲伤背影。
  跟遇见那个人的时候感觉很相似。
  (这个城市遭到吃人魔的肆虐……难道……不会的!)
  那为正直的老绅士绝不可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虽然只是在内心侮蔑了对方的形象,吉田也觉得很内疚。而且,由于那为老绅士的气质跟卡姆辛很类似……
  (对了,或许他就是卡姆辛所说过的,打败怪物的同志也说不定。)
  于是做出与事实完全相反的结论。
  接着她又想。
  自己不经意擦肩而过的、相遇认识的人们当中,有值得尊敬的人、有吃人的怪物、也有被变成火炬的可怜人,这些人曾经混杂在一起……不,现在也是混杂在一起。世界不仅广大辽阔,而且深不可测。
  “那么,这次真的准备开始了。”
  卡姆辛对准她,轻而易举地以单手挥动质感与他的矮小身材完全不搭的粗长棍棒。
  突然间,他的周围涌现褐色火焰。
  “呃!?”
  这道褐色火焰袭向虽然感到害怕却全身僵住、瞪大双眸的吉田。她将书包仅仅抱在胸前同时闭上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
  “——!!”
  就在内心的恐惧超越极限,即将大叫出声的前一刻,作业结束,顿时安静下来。
  “感觉还好吧?小姑娘。”
  卡姆辛仿佛询问热水温度如何的温吞语气传入耳际。
  “要是感觉害怕或痛苦,我们会立刻让你出来,尽管告诉我们不用客气。”
  再加上贝海默特的声音。
  战战兢兢地抬起脸环顾四周,才发现整个视野埋没在一片猛烈燃烧的褐色火焰里面。从火焰之中可以隐约看见再次将棍棒扛在肩上的卡姆辛以及屋顶的风景。
  (火焰在屋顶燃烧……不对?)
  自己的身体正飘浮在由火焰包围而成的空洞当中。她似乎就待在一个外观看起来像是胶囊或球体形状的火焰当中(其实所谓的火焰胶囊是呈现跳动的心脏外形,不过她自己看不见)包覆着她的炽盛褐色火焰摇曳着激烈却温和的斑斓色彩。
  “这是什么?”
  一边开口的同时,语气之中也警戒着会不会呼吸困难,不过处在火焰之中的感觉就跟平常在外面一样,完全没有影响。仔细一想才发现到,根本不觉得烫。
  卡姆辛隔着火焰轻声回答:
  “啊啊,这个叫做‘卡达修的心室’……不过,详细的说明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总而言之,既然身体与健康状态没有影响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好、好的。”
  吉田不明就理地答道。她对于笼罩自己的褐色火焰这种梦幻景象的赞叹,竟然胜过了卡姆辛他们所担忧的处在密闭空间的不安。不但不觉得灼热,甚至有种充满奇妙温暖的安全感。
  此时……
  外围突然像是入夜一般暗了下来。
  (感觉就像飘浮在夜空一般。)
  还不等吉田对于这个状态感到不安之前,构成“卡达修的心室”的火焰开始勾勒出不计其数的细小漩涡。很快的,每个小漩涡往中心凝聚,化为一群光点。
  “哇、啊——————?”
  不知不觉,吉田已经飘浮在由褐色星星所形成的小型天象仪当中。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了数秒钟,在这个星空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隐约的形状。
  “这是……地图?”
  “一点也不错,虽然可以直接以肉眼观赏,不过闭上眼睛以全身去感觉也别有一番风趣。小姑娘你现在要以我们在各处设下的标记位中继站,去感受这个城市的存在的流动。”
  在卡姆辛说明之际,吉田乖乖依令行事。因为自己周围的景物实在美得让她足以克服原先的恐惧而愿意遵从指示。
  (……以全身……)
  仅仅借助语感,按照说明试着感觉。周围宛如从内部观看透明的地球仪一般,浮现出御崎市的全貌。
  (好漂亮。)
  并非以肉眼观看,而是内心如此认为。
  透过卡姆辛设置的标记,吉田可以感觉到。御崎市这个世界的存在充满了“原本拥有”的和谐美感。然而……
  (啊?)
  在这个美丽的和谐之中,有股奇怪的流动与沉淀现象。
  少女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并且身为和谐现象之中的一分子,可以感受到在原本的外观与流动之中,夹带着许多不协调感与失落感。
  凹陷。
  失去。
  中断。
  (啊啊,原来如此。)
  许许多多原本应该存在的事物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这些事物的消失,原本应该密切维繁的事物、紧紧缠绕的事物、牢牢支撑的事物,全部飘浮在半空或者半途扭曲变形。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扭曲……”
  可以感觉得到。
  正因为她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存在”,因此身为调音师的“盛装骑手” 卡姆辛以及“不拔的尖领”贝海默特,才会要求她协助他们进行工作。
  “啊啊,你可以感觉得到吗?就是这样没错,小姑娘。”
  “哎呀、哎呀,这下子,调音的工作终于有着落了。”
  卡姆辛与贝海默特以放松的语气说道。
  从这个略显松懈的声音一隅,一股微弱却鲜明的情感……
  如同令人发麻的电流一般,不经意流向吉田。
  (这是……?)
  吉田感觉这股情感跟自己现在感觉到的很相似。仿佛自己就是“名为御崎市的生物”,内心对于失去的和谐与存在感到悲伤……很相似,但规模来得庞大许多。
  那就是他们两人所抱持的心情。
  从表面上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态度完全感受不到的……
  深沉的叹息与浓烈的哀愁。
  那是透过将吉田一美所在的御崎市当做“全世界”这种无法想象的规模,才能感受得到那股深不见底、永无止尽,深沉、浓烈的叹息与哀愁。
  而且他们内心还有一样是吉田所没有的,比起这股情感来得更为强烈的事物。
  怀抱着叹息与哀愁……
  仍然继续勇往直前的……
  坚定决心。
  (明明感觉十分痛苦难过……为什么……)
  那是透过象征卡姆辛他们自身的火焰所产生的“真实的共鸣”。
  吉田无法理解这个原理,她只是可以清楚感觉到这个事实。
  感觉到他们足以跨越负面情感的力量。
  (如此空虚,甚至感到无能为力的行动,不断、不断地?一直、一直地、持续、持续地进行着?)
  在永无止尽的当下之中前进,如同苦行一般的步履。
  她可以感觉得到。
  不能停止,只能往前的步履。
  (不管怎么样,就是无法结束……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纳闷不解的她,这次听见了卡姆辛本人的声音:
  “小姑娘,请你努力保持和谐的想象。”
  “是,是的。”
  他的声音已经感受不到刚才的叹息、哀愁与决心。
  一贯温和却令人心生畏惧的声音。
  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种感觉呢?
  (我明白了……那是卡姆辛真正的内心。)
  吉田终于恍然大悟地心想。
  卡姆辛跟贝海默特长久以来持续感觉到,自己现在所感受到不计其数的失落与悲伤,而且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明知道无能为力,却不因此绝望,在漫长的时间中,持续不断地进行调音工作。这正反两面的心情,正是自己所害怕,却是从根源支持他们的庞大力量。
  于是再次心想:
  (好可怕。)
  那是在面对过于庞大的事物之际,感觉自己微不足道的恐惧。
  “小姑娘?”
  “是的,马上开始。”
  吉田连忙按照说明行事。
  (和谐的想象。)
  与卡姆辛他们用一种类……虽然非常微弱,但可确实感受到其中的叹息与哀愁,以此为动力来源,在内心强烈地、真挚地回想失去的和谐画面,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家乡,平常从来不曾描绘过的“家园”的模样。
  宛如在打拍子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脑海不断描绘自己所看过的和谐画面。
  (这个城市是我从小到大,最重要的家乡。)
  父亲、母亲、弟弟。
  房间、走廊、楼梯、客厅、厨房、浴室。
  玄关、篱笆、大门、人行道、红绿灯、十字路口、大马路。
  围墙、校门、鞋柜、走廊、教室、洗手间、游泳池。
  坂井悠二、平井缘、池速人、佐藤启作、田中荣太。
  商店街、大铁桥、真南川、美容院、展示橱窗、车站。
  只走过一次的道路,常常去用餐的闹区,令人却步的娱乐街。
  街上随处可见的小鸟装饰、暑假前夕的鱼鹰节、河岸边的烟火大会。
  回忆不断扩大,不断衔接、缠绕出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城市风貌。
  这幅情景渐渐融入内心所感受到的和谐流动之中。
  不必说明,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因为是自己生长的城市。
  其中,这个情景的一端重叠在内心所感应到的悲哀的扭曲。
  (啊……)
  围绕自己的地图,产生变化了。
  不是地理位置或结构,而是外观朝着原有的方向变化。
  扭曲以排山倒海之势,不断贴进并恢复成自己所描绘的画面。
  一回过神来,内心所感受到的家乡,已经成为“拥有原本风貌的全新城市”。原本的扭曲、不协调感消失了,变成令人怀念又感到温暖的家乡。
  那是一种美妙又熟悉的奇异感受。
  “小姑娘,你做得非常好。”
  语气温和的严肃声音传来。
  “唔嗯,非常好,这个想象很温暖。”
  两人坦率的夸奖让吉田有些开心。
  此时,冷不防的,周围刚完成的全新御崎市景象,仿佛冻结了一般凝固不动。褐色星星再次燃起火焰,恢复成原来的火焰胶囊,周围的黑暗也整个褪去,再度恢复成与卡姆辛两人同在的屋顶风貌。
  接下来,火焰被吸进卡姆辛伸出的左手手心,吉田的脚底触及屋顶。
  风再次吹拂。
  “谢谢你,小姑娘,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唔嗯唔嗯,只要在今天之内,将你帮忙完成的想象画面编写成自在法,明天就可以调整并矫正这个城市的扭曲,如此一来就没事了。”
  吉田从不可思议的感觉清醒过来,无法置信地望着两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怀抱着那么深沉浓烈的叹息与哀愁,却还能够如此屹立。
  无法明白、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为什么?”
  吉田不自觉地脱口说出内心的疑问。
  “啊啊,有什么事吗?小姑娘。”
  听到回答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把话说了出口。
  “呃!?啊,那个——”
  没什么。
  吉田正想这么说。
  平常的话一定会这么说,避免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让对方得知自己的想法,拒绝得到否定的回答。
  不过,今天的她有点……对本人而言是很大的不同。
  她觉得,他们所引发的奇妙现象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现在,位在自己眼前的事物——完全从根本推翻常理、不可思议地存在,历经恐惧与后悔,没有想到最后会接纳的心——不正是“促使软弱的自己往前踏出”,“给予自己勇气”的所谓“契机”吗?
  吉田一美受到诱惑驱使,也就是一种为了摆脱自己的软弱而寻求坚强之人的助力,可说毫无任何意义的行为诱惑。卡姆辛与贝海默特……他们这种无可比拟的强烈存在所带来的“改变自我的捷径”的诱惑力量实在太过强大。
  吉田无法克服这个诱惑,也不打算克服,非但如此,她对于这个诱惑毫无自觉。
  似是依赖一般的呐喊从口中冒出:
  “为什么能够……明明已经确定在自己眼前的是‘绝对无能为力的事物’,为什么还能够继续面对呢?为什么——!?”
  “……哎呀、哎呀,又同步了吗?”
  “呼嗯,算了,也不能怎么办。”
  两人语带困扰地说道。卡姆辛纵向划过伤疤的嘴唇勾起略显苦涩的笑。
  “这样真糟糕……难得一次,不小心‘流到’对方那边去了。”
  “跟‘原本的用途’完全相反。”
  吉田继续询问。
  试图寻求解答。
  “求求你们,请告诉我。”
  为什么他们不像自己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就此打住,反而还要继续往前呢?吉田很想了解这一点。
  两人沉没了半晌,思索着少女如此坚持的含义,终于明白那是因为她将自己的烦恼投射在他们流露而出的情感,对于两者悬殊的不同而心生羡慕。
  卡姆辛为少女的软弱感到悲哀,却也因此以强硬的语气回问:
  “如果是对于事情的具体因应对策,而非抽象敷衍的高谈阔论,那我就回答。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怎样地无能为力如此烦恼?”
  说话方式极其实事求是,充满火雾战士的一贯作风。
  “呃——因为……那个……”
  经这么一问,吉田顿时气势全失,垂下头来。
  从激情中清醒过来,重新思考之后,对于自己所抱持的“具体”问题微不足道的程度感到惭愧不已。应该如何面对身负矫正遭到吃人魔破坏世界的这个重责大任的卡姆辛与贝海默特说出:
  “我不敢对同班同学坂井悠二说喜欢他,所以很烦恼。”
  当然,在自己的日常生活当中,这的确是最高等级的困难没错,然而对着这两个人提出这个小题大做的问题,实在是不恰当又很丢脸。
  正当她思及此——


  (——啊!?)


  蓦地惊觉一件事。
  应该说,思考范围触及某个可能性,让她心头一凛。
  一直到刚才为止,为什么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呢?大概是因为从卡姆辛那里听说家人平安无事,所以潜意识地认为一切都安然无恙吧?正常说来,既然“数量那么多”以几率而言,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绪方同学、晴子、笹元同学,中村同学、谷川同学……)
  不敢想象。
  一旦确认之后,得知已经无法挽救的事实……
  (池同学、佐藤同学、田中同学……)
  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为什么要开口询问?
  刚才的激情完全消失,全身血液反而化为冷水一般,不停打颤。
  (怎么办?)
  “小姑娘?”
  卡姆辛对于少女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感到不解,于是再次询问。
  (小缘……)
  吉田的脑中接二连三浮现熟识的同学与朋友。
  于是,思绪来到最不可收拾的局面。
  (该不会……)
  吉田几乎是跳起来一般反问:
  “怎么办?卡姆辛!!”
  “?”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想到!?怎么办!?”
  “冷静点,小姑娘。”
  卡姆辛走近,来到方寸大乱的少女面前,伸出戴着串有玻璃珠的绳结的左手做出握手的姿势。
  吉田放开手上的书包,这次真的是想寻求依靠,以双手握住卡姆辛瘦小却充满强韧力量的手。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我!!”
  内心完全没有思及还有一线希望,吉田脸色转为苍白:
  “‘坂井同学他,坂井同学他’!!怎么办!!”
  卡姆辛两人这下终于确实掌握导致这个动摇的来龙去脉。
  “因为在烦恼‘这件事’,所以……是这样吗?”
  “呼,嗯……原来如此。
  吉田在慌乱之中,以额头抵住握着的卡姆辛的手。伏下脸庞所希求的是抚慰的言语,是安心的保证,是挽救的方法。
  然而卡姆辛不假思索地表示:
  “这我们也无能为力。“
  “——”
  面对哑口无言的吉田,贝海默特继续接腔:
  “就算知道小姑娘你身边的朋友有人是火炬,我们也无能为力。无法让对方恢复原状,一旦‘火炬’消失就等于一开始即不曾存在过。也就是说,完全从小姑娘的记忆消失。这是我们无可奈何且无能为力的。”
  “怎么会……”
  吉田全身无力得几乎要瘫坐在地,卡姆辛以一只细瘦手臂及时稳稳支撑扶住。从一道伤疤纵向划过的嘴唇中吐露的的事实而非安慰:
  “不过,并非火炬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你的家人目前全部平安无事不是吗?”
  “可是……”
  贝海默特不让她继续开口:
  “小姑娘,我教你一个对你而言最好的方式。那就是当做没这回事,继续过着跟以前一样的生活。有也好,没有也罢,你是‘绝对不可能察觉出来’的。这么一来,我们的事情也会在日常生活与时间流逝当中渐渐埋没。”
  “……可是——”
  坂井悠二或许会消失,自己会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完全不会察觉到也说不定。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残酷,当然,如果不是的话自然再好不过,但不加以确认的话,也是同样地残酷。
  “我该怎么办……我想……确认坂井同学……可是,这么一来……如果……”
  “小姑娘。”
  卡姆辛开口。
  在这名低垂着哭丧的脸的少女头上,落下一道像是规劝人性孩子般,听起来温和却严正的声音:
  “我不喜欢说教,但是要告诉你一个相当悲惨的故事。”
  “呃……?”
  卡姆辛断断续续地开始述说:
  “很久很久以前——”
  吉田从他的口吻当中感受到一股严肃,于是静静聆听。


  “某个终年炎热的国家,有一名称为神童的王子。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勇敢的英雄。有一天,他与父王一同前往邻国出征,就在这个时候,遭到在战争背后啃食能力优秀之人类,并以企图延长人们苦难而引以为喜的怪物袭击。”


  “王子在过去曾有因遭到父王的妃子所嫌弃,而被囚禁在地牢的经验。当他徘徊于生死边缘之际,开始感应到‘存在之力’,因此他可以察觉出怪物的力量,以及怪物准备攻击国王的行动。不过,王子仍然挺身对抗怪物。”


  “然而,怪物说道:‘可爱的王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多亏我「吃了妃子,救了你一命」。现在好心想吃掉国王,让你成为英雄。我已经吃掉敌方的国王与将军了,接下来只要你下令:「前进」就可以「实现愿望了」。’……王子当然也知道妃子的事。但是,他依旧砍向怪物。”


  “即使国王受到妃子唆使将自己关进地牢,对于王子而言,国王仍然是他的父亲。不用说,王子败给了怪物。就在即将遭到啃食的当头,王子听见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我专门惩治吃人魔,你愿意舍弃一切,成为我的器皿吗?相对的,我会赐予你惊人的力量!’……‘舍弃一切’这句话让王子有种不祥的感觉,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声音的提议。”


  “于是王子获得了神奇的力量,而且加以施展驱逐了怪物。王子以为这样终于可以成为英雄,因为他拯救了父王、拯救了国家、赶走了怪物。岂料,王子对着国王说话之际却大感错愕。”


  “国王忘了王子,士兵们也没有记得王子。不再是王子的他听见自己体内那道不可思议的声音对他说道:‘你不是已经答应舍弃身为人类的「一切」吗?这不就是你的希望吗?’……他遭受严重打击,然而他还是赶跑了可能会继续吃人的怪物。”


  “为了追捕四处逃窜的怪物,漫长的时间以来,他在宽广的世界四处游荡。找出怪物的同伴将之打败,并追问其去向。游荡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段期间,他的父王驾崩、数代之后国家灭亡,其后建立的国家还有之后的之后,每个国家都灭亡了。就这样经过数百年,他终于找到了怪物。怪物说道:‘啊啊,真高兴遇见你,可爱的王子。’……相隔数百年之后,他遇见了知晓他原有身份的怪物,但他仍然选择一战。”


  “激战的结束,他歼灭了怪物。临终之前的怪物说道:‘啊啊,可爱的王子,你攻击杀了妃子、救了你一命的我,又自己破坏了我为你准备的英雄美梦,奉献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消灭最后一个知道你还是人类之际身份的我,「你为什么总是在做傻事呢」?’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他如此回答。”


  “……‘我一向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决定,现在选择的也是我认为最好的决定。’……于是怪物又道:‘那你这次一定「也会」后悔。’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他仍然如此回答。”


  “……‘就算如此,我还是会选择我认为最好的决定。’……”
  卡姆辛说完,做了结论:
  “故事就是这样。”
  吉田将原本贴在他左手的额头抬起。伫立在夕阳与微风之中的“王子”以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
  “王子不断做出选择,直到现在也一样。做出自己认为最好的决定,就算明白那是徒劳无功,就算知道自己在做傻事。”
  经过漫长岁月的相处,不仅身体连心灵也相契合的“红世魔王”……“不拔的尖领”贝海默特,接在卡姆辛这番话之后说道:
  “那么小姑娘,你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了吗?拒绝埋没在安稳之中,自己主动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决定,你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个结果吗?”
  “……啊。”
  感到对方的左掌似乎要放开,吉田松开双手。她受到驱使站在对方面前,俯望着矮小的卡姆辛,然而,瘦小的身影凝结着力量与岁月。
  他冷淡无情、满不在乎地表示道别之意:
  “啊啊,还有,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选择了,我想之前已经说过,我们在明天调音结束之后,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无论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做,从此以后我们也不可能在此碰面,所以最后希望你忘记这一切。”
  “唔嗯,这一点之前也说过了,只要扭曲现象调整回来,至少在这辈子当中不会再遇到吃人的怪物,我们有许多同志目前仍然不断追捕吃人魔,你尽管放心。”
  贝海默特感应到对方仍然留在这座城市,但由于不想牵扯太多,于是刻意隐瞒,开口说出让她能够宽心的话。
  听见这个事到如今才临时想起来的说明,吉田感到焦虑不安。她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不近人情了。
  “明天?不、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吗?”
  吉天在意的不是卡姆辛本身,而是害怕能够给予自己解答的人即将离开才会这么说。
  “啊啊,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卡姆辛固然感觉得到吉田的依赖,仍然如此冷酷表示。一旦有所牵扯,对任何一方都只会带来负面影响。
  再加上,其实这阵子在外界宿听到关于一个以脾气古怪闻名的“魔王”正企图干扰调音工作的传言。工作也好、停留也罢,一旦时间有所拖延,就各种层面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当然,这些事情是不可能告诉牵扯不得也应付不来,甚至不能理解的普通人类吉田。
  (理解……啊啊,对了……)
  蓦地,他从刚才借给这位怯懦少女的某项物品,想到一个提议。
  “啊啊,那么小姑娘,就这么办吧。”
  “啊,什么事?”
  面对紧张的吉田,卡姆辛以一贯温和又严正的态度出示选项:
  “我把单边眼睛‘杰塔托拉’再借给你一天好了。至于要不要使用,就让小姑娘你自己选择。看你是认为很有可能平安无事,所以决定使用,以求心安呢?要不就是,到最后忘得一干二净,徒留当时的懊悔呢?”
  “唔嗯,我们已经建议过了哦,不要使用比较好。所以接下来是由小姑娘你选择‘自己觉得最好’的方式。”
  吉田低下头,与口袋中的物品进行一番搏斗。
  干脆现在马上还回去好了。
  的确正如他们两人所说,变成火炬的人类因为丧失“存在之力”而死去(吉田自然而然如此认为),也会从周遭人们的记忆中小时,那么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去确认是不是火炬,让自己持续烦恼到对方死亡为止。什么都不知情反而比较快乐。两人的说法是正确的。
  但是,有没有必要、是不是正确,这些道理对于目前的她而言并不是问题所在。
  (如果,在不知不觉间坂井同学消失的话?)
  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坐立难安,这个心情才是重点。
  (可是,爸爸、妈妈还有小健都平安无事……或许只是杞人忧天也说不定……可是,既然这样也不是非确认不可……)
  游移不定的心无法马上做出解答。
  手没有从口袋当中伸出。
  只是用力灌注意念并紧紧握住。
  两人在吉田回答之前做出决定:
  “那么等明天调音结束以后立刻碰面……对了,就跟今天相同时间,相同地点。”
  “呼嗯,这个城市正好在举办节庆活动,应该会蛮热闹的,反正应该不会影响工作吧。”
  (节庆活动……?)
  一听见这句话,吉田内心随即充满强烈的意念。
  明天晚上是鱼鹰节,河川用地的烟火大会。
  与“要不要确认”截然不同的意念,藉着这个机会不断涌现。
  (……与坂井同学之间,认为“最好的”选择……对,就是这个,我是真的……)
  藉着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颤抖的嘴唇缓缓挪动,把话说出口:
  “……能不能……”
  她压抑恐惧,凭借更为强大的力量发出声音:
  “再等我一下?”
  卡姆辛认为她嘴唇的是源于先前的烦恼,于是点头道:
  “啊啊,不要紧……有没有你认为适合的时间跟地点?”
  吉田双手往前并拢,然后深深一鞠躬:
  “给……给两位添麻烦了,对不起。”
  接着抬起头……
  面对眼前坚定的两人,抱持一己的决心做下约定。
  自己要决定并选择希望看到什么样的世界。
  “那么,明天晚上八点,请到西边堤防的大石梯等我。”




  从现在算起一天后的事情

  在不知位于何处的空间内,地板上、墙壁以及天花板闪耀着大得夸张的淡绿色图腾。
  在图腾的映照之下,身穿白色长袍、如同棒子一样瘦削的“教授”伫立原地。
  “我说多米诺——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实验的重点是什么吧——?”
  随侍一旁,超过两公尺高,有如瓦斯桶一般圆滚滚的“磷子”多米诺,一脸为难地上下甩动随意拼凑而成的手臂:
  “呃——啊——当然是不知……不,我知道,所以不是不用功……但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请多多指教、不、但是真要比较的话也就是说喔豪洞洞洞洞(哇好痛痛痛痛)!”
  教授突然伸出机械手,拧转多米诺相当于脸颊部分的弹簧。
  “你讲——话干嘛这样含糊不清啊?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讲清楚不就得——了?”
  “可是,如果小的说知道,教授就会捏住小的脸说:‘为什么会知——道’,如果说不知道,教授就会捏住小的脸说:‘为什么不知——道’,小的说的对卡啊豪洞豪洞(吧哇好痛好痛)!”
  再次拧转。
  “我可是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照实说出来就好——了!”
  “素哦(是的),那么,小的知道哈哈勿素勿素、摇哦勿伊要(哇啊不是不是、小的不知道)!”
  继续拧转。
  “嗯嗯——嗯!那么,我就告诉愚昧无知的你吧!”
  “是的,小的洗耳恭听。”
  “对于我们‘红世使徒’而言,最重要而且必要的第一点,没——错!不——用说就是‘存在之力’!!利用这个可以干涉、转——变、显——现这个世界的所有现象!!与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是一样的真理同时也是原理!另——外,能够使其更句效率的运作之物——也就是所谓的推——————进器正是‘自在式’!有没有自在式,在消耗的程度上可是差很多哦!!”
  “是——的!教授说的一点都不错。意思是说,这次实验的重点就在于自在式喂哇豪洞豪洞恩哦豪洞(对吧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教授一手加重力道地拧转(总觉得不够精确),同时把原本应该由自己说明的部分重新讲述一遍:
  “意思就——是,这次实验的重点就在于自在式!!其运作原理——究竟为何!?由于任何人皆可自然~而然办到,再加上只要目——睹运作的过程,就算不属于个人特质也能够模仿,正因为其便利性而——手人忽略的原理!”
  “探索并研究这个原理的结果所诞生的大发明,准备拿还充当这次陷阱的题材对不对?教授。”
  “大发明”这句话让教授的耳朵微微抽动,却故作镇静地重重点头:
  “就是这样没——错!自在式究竟要如——何发挥其效力呢!?与‘存在之力’密不可分的存在,可憎的思想僵化的饵——食,激励人心的实验课题‘自在式’……促进其分化并发挥效力的实战测验正是——所谓的重点!!连同探讨这个世界的扭曲现象在内,我想应该会成为一次意义深远的实验。”
  “老实说,听起来蛮有趣的呢,真期待会出现的结果。”
  听见“磷子”天真的声音,教授也摇晃着肩头报以笑容:
  “嗯——嗯嗯嗯嗯嗯!多米诺——原来你也变得越来越聪明了。没——错!真理的追求,远胜过任何事物。而且是既Exciting又Excellent的事情啊!”
  “是——的,教授,您说得一点都不错。不过,如果做了这么多准备,到最后完全没有反应的话,那也是蛮有趣的呢哈豪洞豪洞豪洞(好痛好痛好痛)!”
  位在喧闹的两人面前,自在法的火光异常猛烈地燃烧着。

158

主题

306

存在感

313

活跃日
喵~离线 靠杯
 8 

SOS团五星级★★★★★

8楼
发表于 2007/10/01 | 编辑
第四章 绝望

平井缘,也就是夏娜,是一位火雾战士。
  而且是让“红世”真正的火焰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寄宿在体内,藉由火焰的显现与敌人战斗的火雾战士。
  明明是这样没错……
  现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夏娜盯着眼前整个沾满焦黑物体的平底锅,不禁蹙起眉心。
  由于昨天差点烧掉高中制服,所以今天借来T恤跟围裙。闪耀着新品光泽的围裙上面,以可爱的字体仔细地绘着“SHANAchan”。看来是赶在昨天之内完成的。
  将这个全新配备穿在身上,再次精神抖擞、气势凶猛地——突然被人提醒要再放松一点——进行料理这项作业,不过……
  (为什么会这样?)
  夏娜默不作声,一脸不悦地凝视前方。沾在平底锅的焦黑物体,在数分钟之前是肉跟蔬菜。本来是这样没错,经过数分钟的调理……其实也只不过是不停搅拌而已,结果却丧失了原有的机能与存在意义,以食物这个存在的定义来说,变成了等于跟废物没两样的物体“焦碳”。
  “唔~嗯,既然简单的炒菜是这种结果,接下来更令人担心呐。”
  站在一旁负责指导的坂井千草,针对未来的展望毫不避讳地陈述意见。
  处在夏娜的立场,无法获得千草的肯定,让她感到相当难过。
  “不要紧、不要紧,再接再厉就行了。”
  千草轻柔地拍着夏娜垂头丧气的肩头为她打气:
  “像我在小娜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啊——”
  不知为何千草说话到一半就中断了:
  “总而言之,好好加油哦,才一、两次的失败就打退堂鼓,这样就不像小娜你的作风了。瞧瞧阿悠好了,每天早上被棒子打得落花流水,还是一直很努力,人有优点就会有缺点,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唔嗯……”
  “听明白就好,来!”
  千草把铁刷递给夏娜。跟昨天一样,趁着夏娜清晰平底锅之际,她开始准备早餐,等到悠二回到家的时候就可以完成清理工作,宛如开始就没发生过这回事。
  “啊啊,对了小娜。”
  千草对着正喀啦喀啦地刮掉自己的战果——或者该说是战祸——的夏娜说道。她一边说话之际,备份平底锅的操作方式依然正确无误。
  夏娜一脸钦羡地盯着那纯熟的动作,同时简短回应:
  “什么事?”
  “今天不是鱼鹰节吗?”
  “鱼鹰节……啊啊。”
  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街上到处可以看见上面写着这些字体的奇怪小鸟装饰。班上同学也一直热烈讨论谁要跟谁去。虽然同学好几次邀她参加,但她还是拒绝了。之前曾经参观闲逛过几次节庆活动,周围人们狂热的模样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并不是很喜欢。
  “那又怎样?”
  千草对于这个冷淡的回答不以为意,而是面带微笑地表示:
  “我帮你准备好浴衣,你要不要跟阿悠一起去?”
  “呃?”
  与悠二并肩同行。回想起数天前在面包店巡回之旅当中,远超过品尝到许多菠萝面包的这个“事实”来得更大的喜悦,刷洗平底锅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千草不会笑她什么都不懂,所以她固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却也能够坦率地询问。
  “怎么做都好,只要在一起觉得开心,就算只有散散步也很快乐。”
  “……唔嗯。”
  这一点她明白,一边以利落的动作把做好的荷包蛋挪到餐盘同时表示:
  “很——好,那就速战速决,赶快来量一下三围吧。动作不快一点的话,阿悠就要回来了。”
  “这事要跟悠二保密吗?”
  千草举起手指抵住嘴唇。据说这是代表秘密的手势。
  “唔呼呼,因为要让阿悠大吃一惊啊。”
  “大吃一惊人?”
  “今天放学回来要举办服装发表会。看见身穿美丽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娜,阿悠一定会脸红心跳!”
  虽然有点不明白服装发表(?)这句话的意义,不过从千草的语气可以明显感受到这是个很有趣的计划。最重要的是,结果很不错。
  (让悠二看见漂亮的自己。)
  想象着悠二看到自己的打扮(自己本身漂亮之类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称赞自己“好漂亮哦”的这个场面,感觉“还蛮不错的”。
  脸庞自然而然绽开微笑。
  这一点她明白。
  (没错,动作要快。)
  为了不让千草的计划泡汤,夏娜刷洗平底锅的手加重了力道。


  经过大约十分钟。
  继昨天之后,迎接与亚拉斯特尔一起回家的悠二的是,面带比昨天更不悦的表情坐在餐桌前的夏娜。
  悠二百思不解地打量她的神情。不知为何她一直凝视摆放在眼前的专用红色筷子,好像是刻意不想看向这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说什么啊?”
  夏娜一贯地冷淡回答。
  不过悠二可以感觉得到。那是隐忍着一股即将崩溃的情绪,勉强自己绷紧表情的脸庞。心想着该不会是在生气吧,于是连同鼻子闻到的味道一起提出疑问:
  “呃,好像有股烧焦的味道。”
  “是你弄错了吧,对了,‘克库特斯’。”
  悠二感觉夏娜想以三言两语结束这个对话。
  “唔,嗯。”
  从拿下脖子的“克库特斯”当中,亚拉斯特尔不知为何小声询问:
  “坂井悠二,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回答的同时,一边观察夏娜接过坠子之际的表情。想来亚拉斯特尔看不见,少女的脸颊比平时略微鼓起,这是情绪激动的证明。
  “你在看什么?”
  “没、没有,没什么。”
  悠二看得出来,带着锐利目光说话的夏娜其实是在假装冷淡。
  (到底怎么了?)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她究竟在隐瞒些什么。飘散在客厅的焦味对于餐桌似乎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事实上,仔细观察下来,摆放在眼前的全是千草的料理。
  (如果跟做才没有关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悠二歪着头低喃,而坐在正对面的夏娜则是一直摆出那副表情。


  如果到昨天为止还在讨论的话,今天就是正式决定的日子。
  指的当然是,有关今天傍晚开始的御崎市鱼鹰节活动行程表的调整。
  御崎高中的每个学生,一走进教室,或者更早之前在鞋柜换穿鞋子时,或者上学途中彼此拍肩……
  “今天打算怎么办?”
  “今天不要忘记哦!”
  “关于今天的事情……”
  各自提出相关话题并加以确认。学校所有人从上课钟响开始,就一直跃跃欲试地期待着今天半天课程的结束。
  一年二班也不例外。无论是大清早的谈话主题,还是课堂休息时间不经意的闲聊,几乎全部与今天的节庆活动有关。所有人不断往周围散播宛如设置在发射台上的火箭一般的气息。
  其中,被视为平井缘小团体的六名成员显得特别醒目,因为他们并没有跟班上任何一个人约好参加活动。
  平井缘——也就是夏娜——好几次受到女同学的小圈圈邀约,但是……
  “谢谢,不用了。”
  她极其简洁地拒绝。
  今天一到学校,她就以非常可怕的表情坐镇在座位上,接下来一动也不动。每堂课一开始便机械性地拿出教科书,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一直盯着半空。
  班上所有同学由过去的经验已经了解到,她产生这种变化时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应该跟节庆活动没有关系,总之就是敬鬼神而远之,于是众人根据这项对策,对她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由于全班几乎公认坂井悠二应该会跟她同进同出,所以一打开话匣子就抱着不带一丝阴郁的羡慕语气:
  “你今天要跟平井同学上哪儿去玩啊~”
  摇他的头或是拍拍他的肩膀而已。当然,悠二的确有跟夏娜一起共度的计划。也就是“在家吃晚饭”这种不知该羡慕还是扫兴的奇怪计划。
  最重要的是,他正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烦恼不已。老实说,他是蛮想参加活动的,但夏娜大概会留在家吧,所以今年只好自我节制,不去参加活动了。去年跟前年一起参加的池今年并没有邀他,所以也不得不说这样正好。其实还是会觉得有些落寞。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夏娜今天难以理解的态度究竟有什么含义。所以他纳闷地侧头瞟着她。
  大家都知道吉田一美个性文静,不会主动积极地参加这类活动。
  当然也有不少男生明知这一点,还是前去邀约,结果全部被迫放弃。看到她面露柔弱的笑容同时委婉地拒绝,再继续强人所难会感觉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况且以她的状况,很明显另有真命天子。所以没有人喜欢在快乐的节庆活动扮演陪衬的角色。所有同班同学都在猜测她跟她的真命天子·坂井悠二之间在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此外,如果想看热闹的话,到“对面”去应该会比较有趣。当事人似乎也下定某种决心,从一大早就面带严肃的表情。
  佐藤启作与田中荣太照理说在这个时候应该会带头邀约其他成员,不过在这方面,不知为何他们的反应显得相当迟钝,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数天前,当绪方真竹提出一个伪装成说笑时顺口提起的随意邀约之际……
  “啊啊,今年太多事情在忙,抱歉。”
  结果一句话让美梦破碎。
  “干嘛那——么认真啊,笨蛋!”
  轻松带过这个话题的她,其实费了一些时间才重新振作,不过这是题外话。
  然而,在这些邀约与被邀约的人群之中,有一名少女即便身处备受瞩目的六个人当中也是站在相当特殊的位置。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眼镜怪人池速人。


  连老师在闲聊时也拿出鱼鹰节当做话题的第一堂课过后,仿佛想从不但不曾冷却反而越发热烈的气氛逃离一般,池速人走出一年二班的教室。虽然是去上洗手间,但也是因为怎么样就是无法待在这种欢乐的气氛当中。
  他并没有跟谁约好去参加鱼鹰节。邀约田中失败(他很清楚这一点)的绪方几乎是以出气一般的口吻邀请……
  “喂,眼镜怪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这是唯一的邀请,但他明白对方“事实上”是随口说说的,所以委婉拒绝了。
  其他同班同学没有前来邀约的理由很简单。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着平井缘小团体一起行动。因为最后统合六人行动的一向是他,加上再怎么说他又是身为团体核心的悠二的好友(不过两个当事人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字眼),所以会有这种联想是相当自然的反应。
  但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完全没有邀约与被邀约这回事。
  基于平井缘跟吉田之间的纠葛,池本身在今年不自觉地对去年前年邀约过的悠二采取回避态度。如果是稍早之前……也就是遭到吉田怒目相向之前,他一定会为了她积极行动吧,而现在的他连这么做的力气也没有。
  原本他就是属于会在别人吵闹时加以安抚,或是可以把吵闹的方式边得更加有趣的追随者个性,一个人去参加实在提不起兴致,面对一年一度的节庆活动甚至打算什么也不做。
  (算了,干脆悠悠哉哉地待在家里阳台欣赏烟火。)
  做下结论的他走着走着,佐藤从洗手间一旁楼梯的转角向他招手:
  “喂——!池。”
  “嗯?”
  “过来一下好吗?”
  鬼鬼祟祟的模样完全不像他们喜欢炒热四周气氛的一贯作风。
  觉得纳闷的池走上前,原来连田中也在。而且两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他们继续招手,把池带到一楼楼梯尽头仓库入口的无人场所。
  “什么事?怎么了吗?”
  即使询问,佐藤显得支支吾吾,田中则是含糊其词。彼此之间还不断交换眼神,无发轻易启齿。
  池稍作思索。
  (看来……跟鱼鹰节无关……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难开口?)
  “那么……”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他一如往常采取最有效率的方式帮忙解围:
  “‘是不是聊什么漫画的剧情’?”
  两人大吃一惊,再次交换眼神。
  于是佐藤终于开口:
  “啊——对,就是‘漫画的剧情’没错。”
  虽然佯装出不经意的模样,但实在太过刻意。因为这两人向来不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
  不过,故事一开始就超乎池的想象,一听就觉得应该是漫画之类的没错。
  “有个跟怪物战斗的大美女……”
  “啥?”
  池顿时愣住,田中咳了一声:
  “所……所以才说是漫画的剧情啊。”
  “嗯、呃是啊,是这样没错……”
  (真的是要聊漫画吗?)
  两人的表情非常认真,让他不禁如此怀疑。
  固然觉得奇怪,池还是把故事听完。
  这个讨论的重点就是,“能力普通的平凡少年希望跟随武功高强的女子一起旅行,应该要怎么办才好?”内容异想天开到了极点。
  老实说,根本无法回答。
  “这个故事在设定上就很不公平,只要把增强力量的宝物多丢几个给主角就好啦。”
  池随口表示感想,佐藤略显不悦:
  “认真点行不行?”
  “……这不是漫画吗?”
  “呃、啊是啦,说的也是。”
  佐藤结巴起来,田中以手肘轻戳他的侧腹部,骂了声:“白痴!”
  于是池只好尝试认真思考。因为他们也是很有可能一反常态,举出高水准的例子。
  “唔~嗯,既然那个美女?的力量远超乎人类之上,那么能做的就只能凭借智慧给予协助了。”
  “……可是,主角对读书很不在行。”
  佐藤的确非常认真。
  池也觉得应该认真回答,于是继续说道:
  “智慧并不限于读书而已。对了……就跟田中你在打球的时候一样,仔细观察对方跟自己的动作,思考如何让对方出局,如何正确分数……把这一点运用到日常生活就对了。”
  “呼嗯。”
  听了简单明了的举例,田中以手扶着下巴仔细斟酌。
  “正确判断状况,根据对方的特性预测并诱导其行动,明白吗?”
  对于池使用了一些艰涩用语的说明,佐藤回答道:
  “是不是注意周围的动静,引诱对方掉进自己设下的陷阱?”
  意外正确的认知让池表示佩服。由于他们看了一堆杂书,在词眼方面还算丰富。
  “我自己对打架这方面不太清楚,不过我认为所谓助一臂之力的行为,除了当场世界出力以外,还有许多管道,或者应该说是方式吧。”
  两人低喃着陷入思索,接下来池为了打探讨论的意图而试着询问:
  “对了,这到底是哪本漫画啊?”
  应该说不出所料吧,两人三缄其口。


  到了第二节的下课时间,这次换成坂井悠二有事找池商量。
  不约而同地被带到相同的场所,还以为要谈些什么……
  “这是关于一部电影……”
  “……”
  悠二讨论的重点,跟先前两人几乎大同小异。意思就是:“能力普通的平凡少年希望跟随武功高强的女子一起旅行,应该要怎么办才好?”不过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故事当中又添加了“不得不抛下家人离开”还有“主角体内有个受到敌人觊觎的宝物,必须加以保护才行”这些奇怪的设定。
  “一个故事的发展是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喜好的,主角真的非外出旅行不可吗?协助那位女子并穿梭在怪物横行的世界……听起来还蛮帅的。”
  “你的口气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不是电影吗?”
  “……呃,说的也是……”
  佐藤田中也好,这个坂井也罢,怎么都是拿奇怪的话题来讨论,虽然有点无法理解却仍然中规中矩地回答,这就是眼镜怪人之所以成为英雄的缘故。
  “这种说法或许比较没有人情味,但最后还是应该采取将损害降到最低的方法,假如因为主角不肯离开而连累左邻右舍跟亲朋好友,相必主角会后悔一辈子。”
  “是吗?说的也是,果然没错……”
  想当然,最后也无法从坂井悠二口中打听到电影的名称。


  第三节课结束后,半天课程的最后一次休息时间,池从教师办公室搬来整捆影印讲义以准备下一堂课使用。就在他刚刚转过走廊转角的正前方……
  “!”
  “啊……”
  眼前站着一看见他就轻喊出声的吉田一美。
  (该不会……)
  第一堂课休息时间是佐藤跟田中,下一堂休息时间是坂井悠二,然后现在……天底下大概找不出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就在内心如此期待的他面前,吉田别过视线。
  “对,对不起。”
  对于差点撞上一事以细微的声音道歉,或许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她加快脚步离开。
  “……”
  突然间,应该当场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还是把整捆讲义用力摔在地板?两股极端的冲动夹带着几乎要把他撕裂的力量向他席卷而来。
  (说的也对,果然还是……算了,怎么可能——可恶!)
  到头来,他只是以拖鞋跺地。
  (是喜欢呢?或者不是这么回事?……要不是这种暧昧不明又无谓的心情,他明明可以像帮助其他人一样帮助她才对。)
  气恼地心想着。
  “可以帮助她”这句话本身,正是以对她已经产生好感为前提的思考方式,不过向来头脑清晰的池速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找池同学讨论……对了!只要找别的例子做比喻的话,应该没关系——不行!)
  吉田一美拼命为又想依赖他的软弱自己打气。今天不知第几次想要确认朋友是不是火炬的想法也藉由摇头打消。
  向卡姆辛借来的,能够窥见异次元世界的单边眼镜“杰塔托拉”,今天一直放在制服的口袋里完全没有拿出来。从昨天傍晚起一整个晚上,然后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为止,不断思索、烦恼、挣扎,仍然没有想要使用的念头。
  主动放弃自己的安稳生活、放弃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的安稳生活的莽撞行动、破坏好朋友们最重要的“整个日常”的勇气、将追求真理视为“最好的”选择的坚强……以上这些条件自己完全没有。
  早上,在看见坂井悠二走进教室的瞬间,这个想法变成确信。
  拿起“杰塔托拉”指着他。
  这是破坏他所有一切,恶劣至极的行为。
  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没错,向卡姆辛借来“杰塔托拉”,多出一天的拖延是为了让自己确认这个世界不受破坏,并且再次做出继续生存下去的决定。
  (果然,卡姆辛他们说的话是对的。)
  然后,在这个世界之中……
  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决定。
  已经跟卡姆辛他们约好了。
  (——“明天晚上八点,请到西边堤防的大石梯等我。”——)
  这是现在的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
  已经决定了。
  今天的鱼鹰节,一定要说出口。


  坂井悠二与平井缘——也就是夏娜,先在学校分道扬镳,随后再会合一起回坂井家。
  作为坂井家半天食客的她,在立场上非常容易招致外界的误解。
  “不要引起无谓的误会比较好吧?”
  “什么叫无谓的误会?”
  “总之就这么办,拜托了。”
  这是在她刚开始上学时经过讨论的结果,一直以来已经成为两人的习惯。
  今天也是,悠二与夏娜在鞋柜前各走各的。往她原本的住处也就是平井家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之后,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立刻跃上屋顶,回到悠二身边。对她而言并不会觉得麻烦,只是一个习惯罢了。
  然而,她今天的模样实在蛮奇怪的。
  “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罗嗦罗嗦罗嗦!”
  从语气粗鲁的嘴角,可以隐约感受得到慌乱不安。
  悠二侧着头,同时简单说了声:“那就拜拜了(待会见)。”然后离开。
  留在原地的夏娜脑海当中,重复演练着不知第几万遍关于今天的计划。
  (……一起回家以后,把悠二留在客厅,千草帮我穿好衣服,再让悠二看到我的打扮,悠二看到以后不知所措……)
  “呵呵。”
  或许是因为悠二不在所以一时松懈,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可以感应到位在胸前“克库特斯”当中的亚拉斯特尔纳闷的气息,不过处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也无法轻易开口。就算接下来他提出疑问,她也打算随口敷衍。
  “好,回家吧,动作快!”
  夏娜开口说道,踩着雀跃的步伐奔向校门。


  吉田一美跑着。
  紧追在坂井悠二身后。
  以前池速人给她的地图有画出他的上下学路线。自己缓慢的脚步必须花费一段时间才能赶上他,不过要顺利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还是从大马路转进住宅区之后,等到四下无人再说比较好……想归想,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行走的速度有多快,也毫不在意四周人们的视线。
  只是不断跑着。
  奔跑,追上,然后做出选择。
  做出自己认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最好的”决定。
  明明还在大马路上,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仍然不停下奔跑的脚步。近似恐惧的紧张感催促着步履。脑海甚至掠过“如果找不到他,他就会消失无踪”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祥想象。不知不觉,脚下已经踩着住宅区的红砖步道。
  目前放学的学生们已经大致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而已。
  其中……
  (找到了!)
  从远处望去,体型显得出奇削瘦。
  一名全身放松、悠然自得走在路上的少年。
  坂井悠二。
  背影逐渐接近。
  现在可以感受到被她超越的学生们的视线。
  (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就更好了。)
  脸上再次露出怯懦的表情。
  (不过还是要说出来。)
  非常努力地打起精神。
  终于,坂井悠二察觉到自己的跑步声。
  他回过头。
  好想停住、好可怕、好想逃走、好想躲起来、好想打混过去、要是被拒绝的话……压抑所有不断涌现的思绪,努力把自己的心情推向最前面。
  坂井悠二一脸讶异地看向她那边。
  还有三公尺。
  只有三公尺。
  “怎……怎么了?吉田同学。”
  声音轻易传来。
  自己的声音也轻易发出。
  “呼——呼——”
  “有事吗?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将炽热干燥的肺部剩余的全部气息转换成想法、声音、认为“最好的”决定,跑上前传达给坂井悠二。
  “坂——”
  气喘吁吁。
  真丢脸。
  “吉田同学?”
  面向他,重新再来。
  深呼吸,重新再来,这次一定要说出口:
  “坂井同学,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今天的鱼鹰节!!”
  说话的音量还不到当事人预料的一半……
  但是,已经确实地传达给坂井悠二了。


  夏娜确认四周没有任何人影或视线之后,跃上屋顶。
  比平常来得更激烈的跳跃,白色夏季制服有如破风的翅膀翻飞飘扬,虽然是一手按住群摆,依旧以轻盈流畅的动作降落在悠二身旁。她没来由地抱着希望得到夸奖的心态,抬望悠二的脸。
  “……悠二?”
  他的脸上好像正在发高烧一般整个红通通的。
  “啊啊,夏娜。”
  “……”
  总觉得,有种讨厌的感觉与不祥的预感。她蓦地发觉到一件事。
  (那应该是因为我才会露出的表情。)
  总觉得,有种非常讨厌的感觉与不祥的预感。于是出声以质询的口吻问道:
  “怎么了?”
  但是,悠二的反应显得迟钝。他缓缓把脸转向她:
  “呃……啊,哦……”
  “我在问你怎么了?”
  很想揪住他的衣服拼命摇晃。
  “那个,今天的鱼鹰节——”
  “!!”
  怦。
  一股冲击扎实地打在胸口,感觉很痛。
  开始毫无根据地开心想着,悠二这句话是发现到自己的计划了吗?
  然而,不知为何讨厌的感觉与不祥的预感也跟着不断膨胀。
  几乎一样……不,来得更大。
  “夏娜你说过没兴趣参加对不对?”
  “呃————————”
  全身窜过一股毛骨悚然的恶寒。内心萌生出一种不愿承认的肯定……他想说的并不是“跟我一起参加吧”这句话。
  “去年是池找我参加,不过今年有夏娜在,你好像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动……所以今年没有跟任何人约好要去参加。”
  恶寒渗入体内。
  胸口一阵绞痛。
  (……不要……)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今天本来打算跟平常一样待在家里,不过刚才有人来邀我……就是吉田同学。”
  “!!”
  先前一直感受到的“奇怪的心情”,化为巨大的波浪一涌而上。
  (……不要……)
  好想塞住耳朵,好想把现在发生的事情抹消,她这么想着。为了自己以外的少女发热而显得恍惚的声音却继续说道:
  “毕竟是一年一次,而且只有两、三个小时,绝对来得及赶上晚上的特训……”
  (……不要,绝对不要……)
  这股“奇怪的心情”压迫着喉咙。
  “悲伤”压迫着声音。
  不是懊悔也不是愤怒,而是“悲伤”。
  (不行!绝对不行!!)
  现在马上拒绝,跟我一起参加,漂亮的衣服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千草要让你看看服装发表会的……
  可是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的是我,原本应该帮忙说明的是千草,没想到抢先说出口的是吉田一美,答应邀约的是悠二……
  (不要,绝对不要!!)
  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悠二要去参加鱼鹰节。
  悠二不是跟自己,而是跟吉田一美一起去。不是自己,是吉田一美。单单得知这件事就足以让一切停止下来。
  “想——”
  正想说出口是心非的句子,才发现嘴唇变得十分僵硬。
  她勉强扯动僵硬的小巧嘴唇,低声说道:
  “想去就去,随便你。”
  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夏娜!?”
  身后穿来悠二讶异的叫喊,夏娜当场逃开。
  以最快的速度,甚至没有顾及周围是不是有人。
  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绝对让他追也追不上,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这张脸。
  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带着即将放声大哭的表情——
  落荒而逃。


  看不见伤口的疼痛戳刺着胸口,夏娜边呻吟边奔跑。
  痛楚太过强烈,让她完全无法思考。不同于在战斗当中所遭受的伤害或冲击,那些反而会让头脑更加清晰,力量源源不绝。然而,现在面对这个“怪异的疼痛”,完全是手足无措。
  所以,只能任由一股冲动不断奔跑。
  宛如希望风吹掉疼痛一般。
  不知是经过数十秒,还是数分钟,从旁掠过的景色完全无法分辨出来。
  位在胸前的亚拉斯特尔明白现在不是自己打岔的时候,以她的状态也无法好好谈话,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也因此,他之所以开口是基于其他的理由。
  一股庞大的,与“红世”有关之人的不协调感,正位在前方。
  “夏娜。”
  一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同样感应到这股不协调感,她基于使命感与尊严勉强克制自我情绪。在来到距离那个散发出庞大却沉稳平静的气息数公尺前方停下脚步。
  这个意外的访客,是一名身穿长袖长裤,披着风帽,右肩扛着一跟缠满布条的粗长棍棒,打扮怪异的少年。与夏娜相同,但比她来得更为矮小的躯体散发出令人肃然起敬的存在感与威严。
  亚拉斯特尔大为震惊。
  他也如此认为。
  太快了。
  “……‘不拔的尖领’贝海默特,还有‘盛装骑手’卡姆辛……”
  “呃?”
  夏娜以前好几次在外界宿听过他们的名号。
  最古老的火雾战士。
  “两位好,入夜之前正好有些空闲,所以趁这个时间前来问候。”
  “久违了,我的老战友,依然驰骋战场上的伟大‘魔王’。”
  这两人曾经以强大的战斗力与惊人的破坏力令人闻之丧胆,而今自愿担任一项职务。
  这项职务就是,没错——调音师。
  “总算来了……”
  “……夏娜?”
  亚拉斯特尔感到不可思议。原本夏娜对于调音师出现一事,虽然并非直截了当却是采取排斥的态度。这一切全是为了不成熟的坂井悠二。
  但是,现在从她的唇畔透露出来的,的确是喜悦的心情没错。
  “调音师?”
  夏娜陷入刹那间的喜悦。
  终于来了。她沉浸在远超过惊讶与困惑的庞大喜悦之中。
  (……可以带走悠二,从吉田一美手上抢走,只牵着我的手,站在我身边……)
  超越一切的偌大喜悦令她颤抖不已。
  (!?)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
  (我刚才在想什么!?)
  “方才,我已经去拜会过另一个人……也就是那位‘悼文吟诵人’。哎呀哎呀,仍然是老样子,喧闹又勇猛的女中豪杰——”
  遮至眼睛位置的风帽之下,卡姆辛讶异地中断话语。
  “呜、呜、呜呜……”
  眼前的火雾战士。
  是一位年纪轻轻却早已经声名大噪的强者,打败了传说中的“天目一个”,并且歼灭了无数“红世使徒”,威震“红世”,声名远播的魔神“天壤劫火” 亚拉斯特尔的合约人……
  那位“炎发灼眼的杀手”……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她那漆黑的外貌滴落。
  “呜呜呜呜呜呜……”
  卡姆辛将视线隐于风帽之下。
  因为凝视紧抿着嘴唇,极力压抑不发出呜咽声的少女,是一种任何理由都说不过去的残酷行为。


  “我回来了——妈,夏娜回来了吗?”
  悠二快步跑回家,一边在玄关脱掉鞋子一边问道。
  “啊,等一下——”
  从客厅尽头,已经成为母亲置衣间的和室传来窸窣声响,经过数秒后千草走了出来,脸上浮现极其温柔的笑容,甚至到令人起疑的程度。
  身为儿子的悠二,立刻明白这个表情是她正在进行某种计划的证明。
  “什么嘛,我就觉得奇怪,原来连妈妈也凑了一脚。”
  悠二脸上恍然大悟地松了一口气,千才则对着他面露为难的表情笑道:
  “哎呀哎呀,小娜还真是藏不住心事呢,对了,小娜人呢?”
  “呃,她不是比我早一步回来吗?”
  “还没回来,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在路上逗留才对。”
  “我看她怒气冲冲,突然间就跑掉,怎么还没回来……?”
  千草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阿悠?”
  这个表情叫悠二感到惊讶、不寒而栗以及后悔。母亲追问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呃、没……没有啊,也没怎样啊……”
  内心的动摇让嗓门不自觉地拉尖。
  “真的吗?”
  面对母亲的再三确认,只能结结巴巴。望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悠二,千草起个头让他比较容易回答。
  “小娜为什么会突然间跑掉?”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对夏娜说要去参加今天的鱼鹰节,她就突然……”
  悠二不是说“跟夏娜一起”,而是“对夏娜说”。
  千草立刻明白是自己失策,而且预料事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是池找你去参加吗?”
  “不,不是这样的……”
  语带含糊草草带过的脸庞一端,可以略微窥见害羞的神情。
  单单如此,千草已经明白整个来龙去脉。
  (原来是吉田……一美小妹妹啊。)
  她跳过确认答案的步骤,向悠二询问:
  “你把‘这件事’告诉小娜了,对不对?”
  “唔,嗯。”
  (小娜——!)
  千草无意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想着必须赶快行动才行。
  “好了,你跟小娜在哪里分开的?她往哪个方向跑掉?”
  迅速问出答案之后,她立刻拿起脚踏车的钥匙奔出门外。
  悠二只能呆呆地目送母亲难得一见的紧张模样。


  碰——
  碰——
  象征烟火大会预告的空炮声,在接近傍晚的泛白天空响起。
  天气晴朗得不可思议,可以明显看出天空色泽变化的过程。再过不久就是黄昏的节庆活动及夜晚的烟火大会。
  佐藤家所在的旧住宅区,由于是大地主门户林立的僻静地区,与鱼鹰节的热闹气氛相距遥远,不过在这一天,连其中的气氛也令人感觉似乎有些沸腾。
  事实上,可以遥远听见从河川用地传来扩音器发出类似人员整顿的嘈杂声,露天舞台近似噪音的演奏,仔细一听,还可以听见像是低鸣一般的群众喧嚣声。
  佐藤跟田中心想如果可以的话,打算跟玛琼琳一起参加这次的活动,不过一回到家却看不见当事人玛琼琳的踪影。
  无精打采的他们坐在平日特训地点的椅子上,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活动声音,一边盯着摆放在台座的异次元世界巨剑“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
  两人同时想到不可动摇的事实这句话。
  巨剑十分沉重,玛琼琳不见人影,节庆活动位在遥远的另一端。
  “虽然池那么说……但实际上应该怎么做呢?”
  佐藤手肘靠在两膝,托住脸颊,摆出有如罗丹“沉思者”的姿势说道。(注:罗丹(1840~1917)法国浪漫派雕刻家,“沉思者”为其代表作之一。)
  一旁,田中采取浅坐姿势,带着一副即将呼大睡的懒散模样答道:
  “知道才怪,总之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今天就不去参加活动了哇啊!?”
  深蓝色火球随着惊人的爆裂声,撞破茅草屋顶与木头东拉梁柱,落在他们面前。猛烈燃烧的火焰立刻飞散,融入风里,而身穿男用无尾晚礼服的美女从中出现。
  “玛琼琳大姐!”
  佐藤连忙站起来。
  “大姐!”
  田中差点从椅子滑落,两人各自称呼的美女,也就是玛琼琳·朵脸上表情比平时来得更为不悦。
  “你们两个,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吗?”
  “……”
  马可西亚斯难得没有接着讪笑。
  间隔一阵莫名的空白,两人经这么一问随即交换视线。
  “呃,这……”
  “请问是哪件事?”
  玛琼琳不理会危险的巨剑,在台座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透过平光眼镜瞪视两人说道:
  “只要调音师一出现,我们第二天就马上离开。”
  “……”
  又是一阵空白。
  “呃,没错。”
  “啊,是有点印象。”
  玛琼琳对着猜测不出这个问题用意的两人说道:
  “对方今天出现了,所以我很快就会离开。”
  两人不给马可西亚斯空白的间隔,同时大嚷:
  “啊……怎么这样!”
  “大姐,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玛琼琳张牙舞爪地大声喝斥:
  “我怎么可能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是真的。”
  最后由马可西亚斯肯定表示。
  这恐怕是两人所听过,出自他口最简单的句子。
  他们顿时陷入半茫然自失的状态。抱着人类绝对无法解决的难题,烦恼、思索,别说解决,才刚来到取得几个暗示的阶段,就已经Game Over。
  两人像是麻痹了一般动也不动。
  玛琼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巨剑。接着将其单手举起。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甚至连“抬起”的力量也感觉不到。似是舞剑又像练武,仅仅转动单手而且只有手腕部位,以优雅华丽的动作迅速敏捷挥舞着巨剑。
  两名跟班抱着欲哭无泪的憧憬与钦羡凝视这一连串的动作,然后玛琼琳说道:
  “有没有要做些什么帮我饯行?”
  碰——
  碰——
  只有象征烟火大会预告的空炮声,在接近傍晚的泛白天空响起。


  当调音师默默离去之后,夏娜在夕阳余晖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亚拉斯特尔一语不发,大概也是受到很大的冲击吧。
  当初逃离悠二的那股气势与力量早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有气无力的悲伤,以及对于卑鄙的自己的轻蔑而已。
  看见路上穿着浴衣的人们熙来攘往,难过得连视线也一直落在地面。映照在柏油路面的身影拉得很长。毫无力气的手臂甚至连拿在手上的书包也觉得沉重。
  脑子无法思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者,应该怎么办才好?或者,接下来要怎么做?等等,思绪来不及凝聚成想法便随即瓦解,坠落在茫然自失之中。
  夏娜只是无可奈何地不停走着。
  前方,传来“轧”的一声,是脚踏车的刹车声。
  然而,夏娜了连抬起脸的力气也没有。
  接着又传来慌慌张张停好脚踏车的声响,然后出现穿着拖鞋的双脚。
  “小娜,我找你好久了!?”
  熟悉的柔和语调不知为何听起来像在叫喊,声音不带一丝温柔。
  “……千草?”
  少女抬起脸庞,千草看出眼睛哭肿的痕迹,也觉得自己眼眶湿润。对于少女的怜悯之情如同泪水一般一涌而上。
  “千草。”
  夏娜再次开口,感情也随同声音一起溢出。
  “吉田、一美、先说出来了……我、本来也想去,结果、悠二、被抢走……”
  千草将娇小的少女搂在胸前,紧紧地搂住,完全无视路上行人好奇的目光。她一手绕至颤抖的小巧头部,抚摸乌黑秀发。
  “对不起,小娜,全是因为我顾虑太多,要你保密。”
  “不是的、是我……没有告诉悠二,说我不喜欢……是我没有、告诉悠二……说想要、跟他一起去。”
  “……”
  “所以我……想要把悠二带到别的地方去,我知道很过分……可是,我……”
  夏娜在足以包容自己一切的温柔之中哭个不停,那是她成为火雾战士以来未曾感受到的。
  “我不要、悠二被抢走……只希望、不要被抢走……才会有、那种想法,可是——”
  接着已经语不成句。
  千草一语不发,只是紧紧搂住啜泣的少女。


  在母亲出门之后,悠二也在街上绕了两圈寻找夏娜,到头来还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跟吉田约好的时间,现在,他正待在当地居民习惯在鱼鹰节当天相约的地点——也就是地藏堂前面拥挤的人群之中。
  他身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家居便服。其实可能的话他也想穿上浴衣,只是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让他一点心情也没有(况且千草不在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穿)。
  (为什么夏娜会生气呢?)
  疑惑让心情变得沉重。
  这阵子,他已经可以渐渐感受到她的行动或想法的片断,虽然非常微弱。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豪与开心……然而,这个心情现在在整个萎缩。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如果无法理解最关键的这一项,到头来一点意义也没有。这是他的感觉。
  (可是她拒绝了班上同学的邀约啊……)
  老实说,他一直在想,如果可以跟夏娜一起去就好了。可是,向来坚持实用主义且工作至上的她,对于这种闹哄哄,没啥好处、浪费时间的节庆活动应该是毫无兴趣。这样的推论应该很合理才对。这么一来……
  (或许她觉得我参加节庆活动是一种很懒散的行为吧……)
  记得前不久才彼此鼓励要好好努力……不过话又说回来……
  (……也不应该是,叫我想去就去吧……)
  回想少女破口大骂(他认为)的说词,心情再次转为沮丧。
  (先别急着问出理由……总之,等回去以后再好好向她道歉。)
  悠二完全不觉得是她有错,或者是她不讲理。
  (反正,已经留下字条跟礼物……希望她的心情可以恢复。)
  最重要的是,这个迟钝的少年完全误解整件事情了。
  这个时候……
  “对、对不起,坂井同学。”
  随着“喀啦喀啦”的悦耳木屐声响,同时传来招呼声。
  出声的人正是在今天感到特别骄傲的吉田一美。
  “是我约你,却让你久等……”
  “没关系,时间正好,而且穿浴衣很花时间——”
  悠二回过头,望见身穿浴衣的少女,一时看傻了眼。
  白底搭配稀疏的细竹图样,纯净又朴素的色彩,非常适合她的气质。雅致的腰带花色、素色提包以及白色木屐,均为她那身自然的装扮增添了光彩。
  “……”
  “坂井同学?”
  “呃、抱歉,你这样很漂亮呢。”
  太过坦率的感想,让吉田的脸庞顿时泛红。
  “呃,啊、非常谢谢……你的……夸……”
  语尾越来越小声而至中断。
  这种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少年不经意心想。于是抱定总而言之要让约他出来的少女玩得尽兴的决心,开口说道:
  “我们走吧。”
  “好!”
  吉田一美面露幸福至极的表情答道,而她的衣袖里头收着一个单边眼镜。
  这是因为她想向那名给予她机会,让她做下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的少年道谢,并顺便归还单边眼镜,所以才会随身携带。
  一开始确实是如此。


  铺设在河川用地,刻意做得稍窄的道路上,眼睛可见成排电灯泡的光亮、耳畔尽是喇叭的喧嚣声。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光线、声音、人们全部混杂在一起,展现出节庆活动不同于平常的狂热。
  其中,有三人一组身穿浴衣一边前进,一边眺望两旁并排的摊位。
  “其实我跟这类活动一向没什么缘分,大多是穿着浴衣站得远远地观赏烟火而已。”
  体型高大却瘦削的田中荣太穿起跟家居服没两样的浴衣非常合适。搭配戴在蓄着短发的头顶上闪闪发光的超人面具,充分表现出参加庙会的日本人风情。
  “我也是,除了烟火大会以外,只记得神社那边有举办什么祭奠之类的。”
  至于佐藤启作则是轮廓略显迁细,再加上及肩的长发,看起来只觉得是时下的青少年被迫穿上和服一样。不过当事人倒是不以为意。
  话又说回来,众人目光焦点所在,正是由他们随侍两旁的玛琼琳·朵。
  明亮的深蓝搭配艳丽的牡丹花样的浴衣再系上褐色腰带,不过穿起来却“一点也不合适”。
  说来说去浴衣之中服装并不适合凹凸有致的丰满体型。程度上有所不同,像吉田一美的傲人三围,连同庞大的存在感与威严,在服装线条上完全展露无遗。极其煽情之能事。
  负责管家的老太太帮她穿衣的时候,她的说法是:
  “‘盖头盖脸’的话,穿衣服就会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理论上固然说得头头是道、精辟入理,然而穿衣技巧却是完全不及格。老太太竭尽全力将她的栗色长发盘成一个漂亮的发簪,可说是和服文化的小小抵抗吧。
  而她理所当然还是把表达马可西亚斯意志的神器“格利摩尔”夹在腋下,所以即使处在节庆活动,这个空间依旧是抢眼到不像话。
  佐藤跟田中对玛琼琳所要求的“饯行”方式,以他们平时的作风来看或许会觉得可笑,也就是“留下回忆”这么简单。
  听见响彻半空的空炮声,在鱼鹰节这一天听见她的离别宣言,让他们感觉其中可能透露着某种意义。况且,他们本身基于各种理由,从来不曾参加过鱼鹰节。或许这就是……他们希望与玛琼琳一同闯荡未知世界这个愿望的补偿也说不定。
  “大姐,那叫做捞金鱼哦。”
  “金鱼——?不像吧,明明就是红色的嘛?”
  “游戏方式就是用这个‘拯救’金鱼。”
  “游戏?怎么玩?”
  “‘就是玩救人游戏’啦,嘿、嘿、嘿!”
  在这个偶尔会让人吓一跳的声音冒出的同时,他们也逐渐溶入人群之中。


  这是有一名少女站在摊贩所形成的街道,凝视着他们。
  “——!”
  苗条修长的身材搭配美丽的淡色牡丹图案的浴衣相当醒目,她就是绪方真竹。
  她直盯着田中荣太。
  她一直看着田中荣太,面对不知如何吃棉花糖而面露难色的美女,于是他扯咬自己的棉花糖作为示范。
  佐藤启作去买章鱼烧,所以不在场。
  因此在绪方眼中……
  田中荣太正跟一名有着栗色秀发、三围傲人的外国美女(不得不承认……)两人单独、快地度过节庆活动。
  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单单看到这个画面,就觉得看不下去了。
  “绪方同学,怎么了吗?”
  池速人从一旁的摊贩——因为了解自己的处境孤立,所以受邀加入了她的小团体——开口询问。
  “呃,没……没什么。”
  话才说出口,绪方随即被自己哽咽的声音吓到,连忙以一时兴起买来的面具遮掩即将崩溃的表情。
  那是跟田中一样的面具;虽然如此,两张面具却渐行渐远。
  节庆音乐无辜地、毫不知情地演奏着。


  身穿浴衣的夏娜与千草从堤防上方眺望着这幅热闹情景。
  震耳欲聋的声音、人群、热情的浪潮淹没了两岸河川用地的摊贩大街,边缘有如波涛一般涌至堤防。夜色之中的光之海透过人们变得喧腾起来。
  不仅如此,从御崎市车站到大马路,大铁桥御崎大桥,两旁的堤防均充斥着令人叹为观止的人潮,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娜,你吃过苹果糖吗?”
  夏娜答道,她的浴衣是鲜艳的绯红色搭配留白的图案,可说是十分符合各自喜好的打扮。夏娜的长发系着跟浴衣同样颜色的发带,让整体搭配一致。
  千草望着在时间紧迫之际穿衣技巧格外高明的少女令人惊艳的装扮,笑着回答:
  “唔呼呼,说对了一半,看见本尊后你可能会吓一跳喔。”
  “嗯。”
  在旁人眼中,只觉得手牵手的两人是一对感情融洽的*。其中一人原本就是这么打算,而一向对这方面没有概念的另一人对于感情融洽完全没有任何异议。两人以略微惊叹的目光眺望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到处挤满人·人·人的景象。
  事实上,她们是不想来的。
  千草当然不打算拉着意气消沉的夏娜出门,原本是准备干脆在家一起吃刨冰,一边坐在狭小的阳台观赏烟火。
  然而,当两人回到家一看却大吃一惊。
  餐桌上面,从附近的每家面包店各买来一个的菠萝面包,堆成一座小山。以这个数量来看绝非只跑一趟就能买齐。
  一旁摆了一张字条。
  夏娜打开看过,却什么话也没说。
  而千草看到她的表情,便找她去参加节庆活动。
  (悠二,你这个笨蛋……)
  夏娜思索着现在应该身处人群之中的少年。虽然想让他瞧瞧现在这身难得的打扮,但她并不急着寻找。因为自己也不清楚……一旦遇见悠二,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一旦遇见吉田一美,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算了。)
  想起写给自己的字条内容,心中便感到温暖。
  (等回家以后,就联合千草好好教训他一顿。)
  一想到此,脸上也不禁浮现微笑。
  千草也对着少女笑道:
  “再等一下,就要放烟火了。小娜以前看过烟火吗?”
  “看过会吐圈的人。”
  简短答道。语气之中已经没有泪水的阴影。
  千草满意地牵着少女的手。
  “呼嗯,那不是日式的吧。”
  “嗯。”
  手牵着手的两人组踩着轻快的步伐,从石梯融入河川用地的人潮。


  悠二不时配合吉田的走路速度,一边休息一边走在人群之中。
  “怎么样都觉得射击游戏很奇怪,那种程度的威力根本不可能击倒大型目标。”
  明明准确命中目标却一动也不动,结果老板以一句“这是常有的事”不了了之,让悠二觉得很不甘心,于是吉田笑着回答:
  “不过,要是准确命中就可以击倒奖品的话,那就不用做生意了。”
  “唔——嗯,可是这么一来,总觉得好像受骗了。”
  “我觉得参加节庆活动就是体验快乐的气氛,有没有拿到奖品没关系。”
  大概是这股气氛令人感到雀跃,吉田的语气比起之前在中庭·拱廊美术馆的时候远远来得流畅,笑容也很自然。
  悠二也以微笑回应她的笑容。
  “说的也是,这种地方的奖品全是平常摆在店面也不想买的东西……啊!”
  刨冰的招牌映入眼帘。悠二看了看同行少女的状况,然后说道:
  “吉田同学,要不要休息一下?吃个刨冰好不好?”
  “是!”
  “不是说过不用这么紧张的吗?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想吃吗?”
  “是、是的,这次……真的想吃。”
  吉田满脸通红地如此回答。事实上,在两人一开始闲逛的时候,悠二立刻建议要买烤鱿鱼来吃,她不敢说自己不喜欢吃,只好勉强答应,结果演出跟烤鱿鱼干瞪眼好几分钟的糗态。
  有了前车之鉴,悠二不再随便建议她买东西以免造成她的困扰。但是对她的疲惫相当敏感,动不动就停下来休息,然后买饮料给她喝。
  (真的很体贴。)
  对着心生暧意的她,悠二问道:
  “你要哪种口味?”
  “呃,那就草莓好了。”
  “知道了,你等一下。”
  并肩行走,终于在今天鼓起勇气开口邀请的背影……鱼鹰节令人雀跃的欢乐气氛……在一起时那种无可取代的充实感受……吉田觉得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
  (实在无法相信……“事实上居然会是那样的世界。”)
  真希望早点见到卡姆辛跟贝海默特。
  早点见到他们,归还单边眼镜,然后想对他们说声:
  “非常谢谢你们。”
  衷心地感谢与道别的话语。


  吉田准备道别的对象——也就是卡姆辛跟贝海默特,正坐在距离吉田指定的等候地点相当接近的堤防上。
  那根缠满布条的粗长棍棒——向来是引人注目的第一要件——此时正平放在堤防上被草堆遮掩着,所以没有人发现。当然,此刻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黑暗中那顶风帽之下的脸庞。
  他们现在是一般的观光者。
  “啊啊,一边观赏这个景色一边进行调音,此刻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旁人听来只觉得是在自言自语,这时左腕传来回答:
  “呼嗯,小姑娘应该已经做出选择,获得幸福了吧。”
  “啊啊,说的也是,希望如此。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希望结果是幸福的’……”
  “呼嗯……”
  接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凝望着这次终于可以守护的人们的欢乐光景。
  数分钟过后,汽笛声响起。
  “啊啊,那是什么声音?”
  “呼嗯?”
  仔细听近似破音的扩音器内容,看来活动的重头戏——也就是烟火的施放即将开始了。
  “……啊啊,原来如此。那么我们也开始吧?”
  “呼嗯,说的也是,让想必当然美丽的光芒恢复和谐吧。”
  卡姆辛站起身,摘下风帽。
  他缓缓地把手上棍棒缠绕的布条拆开,底下露出一根铁灰色的粗糙铁棒。他们向吉田说明这是鞭子,但是怎么看都找不到可动部位。
  而他单单以右手轻易举起铁棒。堤防上虽然也有往来的行人,不知是否因为他们太过泰然自若?还是专注在烟火飞舞的天空之故?完全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驱动。”
  卡姆辛说道,将左手伸至胸前。
  随着“碰”的发射声响,手心燃起一团约为棒球大小的褐色火焰。虽然尺寸不一样,却正是昨天从少女的想象之中拷贝下来的和谐光景。
  “形成自在式,卡达修的血脉。”
  随着贝海默特的声音,他们在昨天跟前天藉由铁棒在御崎市全区做下的标记,开始发出同颜色的光亮。那是以细小文字列排列而成的高级自在式。
  “展开。”
  卡姆辛再次开口,手心的火焰“散开”,缠绕住铁棒。象征这个城市和谐的图腾在表面猛烈燃烧。
  四周为数不多的人们鼓掌叫好,看来是当成特别节目或者街头表演。当然,对他们而言,无论是当成哪一中都不构成影响。
  “与自在式,卡达修的血流同步。”
  贝海默特的声音再次传来,城市全区的自在式开始与他们在铁棒上所描绘的和谐图腾产生共鸣。构成这个城市的扭曲逐渐获得矫正。
  位在其中的人们所感受到的名为不协调感的扭曲,不断恢复成固有的风貌与和谐的本质:丧失与中断的事物在回忆之中得到疗愈,宛如受到放松的心情所笼罩,整个埋没在安心的感觉之中。
  这就是所谓的调音。
  “调音完毕。”
  “自在式自行瓦解。”
  于是,和谐的画面完成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


  在人们仰望的顶端,夜空中耀眼绽放的大型烟火,扭曲了。



  现在,当天的事情


  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贴在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面,数个大得夸张的淡绿色图腾现在开始隆隆作响地驱动了。不仅是构成图腾本身的火焰猛烈燃烧,图腾之间也同齿轮一般咬合转动。看起来就像是将时钟的内部转换成外形诡异的平面图一般。
  眼见这幅景象,一身白袍的教授踮起脚来高声尖叫:
  “多——————————米诺————————————!!
  “是——————的!!”
  站在一旁的“磷子”多米诺当下立刻回应。
  “你瞧——瞧,这驱动的模样!!E——xciting!!E——xcellent!!我把一切*在庞大的扭曲……”
  “第三百三十五遍喔豪洞豪洞洞(了好痛好痛痛)!”
  一边一机械手拧转自己的“磷子”,教授同时大吼:
  “不——用你多嘴我也知道——啦!!最重要的是,万事具备了吧!?”
  “是——的,教授!‘晚会之柜’已经做好起飞的准备了——!!”
  “很好,以你来说算是处理得蛮Excellent!!我立——刻起飞,你应该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是——的!小的多米诺先行失陪,为教授准备进入‘晚会之柜’的事——宜!!哈豪洞豪洞(啊好痛好痛)?”
  “谁要你模仿我来着?而且,要是失——败的话,你可是要倒大霉哦?不——过,如果你努力一点,我会给你一个乖宝宝特——别奖哦!”
  “是——的,一切包在小的多米诺身——上!!”
  随着欣喜的声音,有如瓦斯桶一般的“磷子”消失在火焰漩涡之中,一身白袍的教授独自留下,望着自式运转的画面,浮现志得意满的笑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夜空中陆续绽放的烟火不可思议的狂舞。
  盛大的光圈旋转、弯曲、摇曳、弹跳。
  迟来的炸裂声传来,发出一阵搅杂着大小不同的爆炸声响。
  “呃……?”
  千草一时愣住,抬望这个异常的天空。
  夏娜紧紧握住与她牵着的小手,小声说道:
  “调音失败了?”
  短短数秒,情况开始出现意外的发展,应该说是混乱。原本哑口无言仰望空中浮现的混沌光芒的人们,开始若无其事地对着“扭曲的烟火”欢呼鼓掌。甚至下一发很快发射升空。
  “怎么了?”
  “没有……反应吗?”
  佐藤跟田中对于这个奇异的结束方式感觉不太对劲,不禁面面相觑。
  这时,玛琼琳一把揪住两人的衣领,开怀地大吼:
  “看样子,你们两个还有一件工作要做!!”
  “嘿——哈——!!真是,这个世界实在是千变万化啊!?”
  回应合约人恶狠狠的笑容,马可西亚斯也发出欣喜若狂的咆哮。
  站在堤防上的卡姆辛面露苦涩的表情。调音工作出现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这个状况象征的意味就是……
  “是‘那家伙’吧……在外界宿已经接获不下数遍的警告,一时不察。”
  贝海默特感受到一股扭曲的力量,以无形的波动穿越空间而来,同时喃喃道:
  “完全没有感应到气息,这个扭曲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眼见突然出现的怪异现象而陷入混乱,但随即视为理所当然而平静下来,当新生成的扭曲再次通过又感到惊讶,接着再次接纳这个事实……随着空挡与空挡之间仿佛临时想到才冒出的扭曲烟火,人们在混乱与安稳之间不断来来去去。范围与扭曲的大小持续以加速度扩大当中。
  与吉田一起混杂在其中的悠二,将恐惧、愤怒、苦恼化为声音:
  “可恶!怎么这样……难道又来了吗!?”
  吉田一美对于坂井悠二的话感到奇怪。
  那是跟他一般人面对异常状况而心生动摇之际,截然不同的反应。
  她自己“也一样”,跟其他人有着不同的感受。感应得到这个世界逐渐扩散开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扭曲。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遭到扭曲者不是别的,正是源于自己想象的世界。对于自己想法的改观,相当于其中原因的“某种事物”,恐怕与卡姆辛他们一样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正因为是与那个世界息息相关的自己,才有办法感应到这些。
  然而,他刚才说了什么?
  “‘又来了吗’”?
  为什么他要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
  从晃动的衣袖感觉到一个重量。
  在反复的混乱之中,不知为何一手抓住了原本已经决定不要使用的“那个物体”。
  在天空渲染开来的扭曲烟火与周遭的异常状态……所以认为有使用“那个物体”的必要。
  不对。
  是因为想要确认的关系。
  想要确认现在感受到的幸福并非稍纵即逝的假象。
  想要确认现在怀抱的温暖并非早已遗忘的悲伤心情。
  吉田一美认为这是“最好的”行为,于是做出选择。


  然后,她看见了。


  诚心祈求,但生活已经破坏。
  破坏,然后永无止尽持续下去。
  世界依然朝着未来不停运转

第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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