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6534|回复: 6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跳转到指定楼层

[长篇] 待命名 (完结)

14

主题

74

存在感

14

活跃日
 2 

实习生

发帖: 93
SOS币: 9018
注册: 2008-09-22
访问: 2018-09-16

楼主
发表于 2011/02/04 | 编辑

猜你喜欢: sflso


第一幕、夏夜之炎
  注视着自己的血液流淌在木结构的老宅中,
  
  注视着自己的血液和地上的残血混作一片,
  
  注视着自己的血液从屋内迤逦到老宅门口,
  
  然后在我的笑声中,
  
  在我那不知苦涩还是解脱的笑声之中,
  
  化作荡涤的火焰。
  
  脸上滑过凉意,是突来的暴雨,还或仅仅是泪……
  
  2006.07
  
  Part.1
  
  七月份的某一天傍晚,我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敲开了他的房门。
  
  开门的是那张熟悉的脸。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温和男子看到我后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用淡然的声音开口说道:“是来避雨的么,彼方?”
  
  避雨吗?是了,一路闲逛的时候忽然觉得天气沉闷了下来,抬头看时天空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当时还没联想到什么,然而会走到这里,大概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是生物对躲避暴雨的一种本能行为吧。
  
  待在客厅熟悉的位置坐下,他便将一杯刚刚泡好的,呈现着瑰红色的红茶放在了我的面前。
  
  浅浅尝了一口之后,我不由得颦着眉说道:“又是用茶包泡的吗?我说啊,你也就将这些即溶饮料泡得好看点的才能了。”
  
  其实我并不是想责备他什么,但是这杯口感好似用水冲泡过很多遍的旧茶叶泡成的茶水,真是让我一点好好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因为他的细心举动而带来的温馨感,也在茶水入口的那一刹那荡然无存。
  
  “真是抱歉啊。”他用带着歉意的声音说道,“因为一些事情,最近都只能靠泡面度日。不过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你这次居然会拿起来喝。”
  
  不只是他,其实连我自己都很惊讶,自己居然会在家以外的地方喝红茶。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一切变得习以为常,我呆呆地望向窗外。
  
  此时的天色早已因为暴雨而变得昏暗。借着屋内的灯光,窗玻璃就好像一块黑色背景的镜子,将坐在茶几另一边翻书的他的背影,映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在男人中算是矮小的背影。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个子,没有特意打理过的头发,加上因为经常窝在房中而有些白皙的皮肤,若不是脸型由于有些幼态而显得可爱,大概便是放在大街上,也不会惹眼的家伙吧。
  
  不过要是好好装扮一下,大概也能吸引不少目光吧……
  
  窗外突然划过的紫色闪电打断了我的思绪,随之而来的阵阵雷声,也让那个翻着书的青年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暴雨。
  
  “好像一时半刻停不了的样子。彼方,不需要打电话给家人,叫他们来接你么?”他扶了下眼镜,朝我说道。
  
  “不用了。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时间不是还没到六点吗?我总能在门限之前回到家里的。”
  
  “十点钟么?”对此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放在茶几上的书再次拿在了手上。
  
  Part.2
  
  因为大学入学考试前的一个事故,我没能进入自己所期望的学校。这件事情令我沮丧了很久,甚至于还没来得及体会,大学生活的第一学期便如流水匆匆逝去。
  
  新年伊始,由于人事调动的需要,父母去了异地工作。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蓦然沉静下来的我才对自己说道:“是时候振作了啊,此岸!”
  
  彼方是我高中时期结识的一位友人。在班级分配单前相互念着对方的名字,继而四目相接的那一幕,大概便是我们相识的开始。
  
  老实说,在见到彼方的那一刻,我便被迷惑住了。并不是说她有着惑人的外表,恰恰相反的是,从外貌上来讲,彼方只是一般漂亮的女孩子而已。瘦削的肩膀,如绸缎般纤弱的长发。然而柔弱中透露着的刚毅,平静中蕴含着的知性,在一开始就把我的目光攫住了。
  
  那倒是我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但是天性使然,又使我无法在第一时间将那不礼貌的视线移开。我想初次见面,她大概对我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吧。
  
  不过或许是由于彼此名字的关系,高中时期我和彼方聊过许多。甚至于一次彼方曾戏言索性将来考同一所大学算了。然而到最后我却因为事故而没能考进那所大学,若细究我沮丧的缘故,大概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未能达成那个所谓的约定吧。
  
  最终我以走读生的身份在离家不远的学校就读。或许是惭愧,也可能是尴尬,我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彼方的影子,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怀疑,是否在高中三年中,真有一个叫彼方的人与我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过。
  
  倘若手头上有一张高中毕业照,那么确定一下这件事情就会十分轻松。不过考前的那次事故不但影响了我的考试,而且亦让我没法参加高中的毕业典礼。
  
  据父母说,我因为那次事故,在医院昏迷了大半年。本以为不会再苏醒的我居然能在一年之内恢复,已经让他们十分的惊喜。而我只经过两三个月的复健运动便考进了大学,对我的父母而言,简直就是奇迹。
  
  与这些相比,我苏醒后的情绪低落,几乎不值一提了。
  
  然而就在我开始独居在家,以为那一切不过是我昏迷时的幻觉,发誓要好好振作的时候,那个眼睛似乎总是在注意常人所难以察觉到的东西的女子,再次闯入了我的生活。
  
  我记得好像那一天,也下着雨呢。
  
  Chapter.1
  
  暴雨停息后的不久,少女离开了那栋孤零零的居民楼。
  
  如果是下午的时分,大概此刻的天际会挂出一弧让人赞叹的彩虹。但是由于太阳西下,空中只留着一练蔓延千里的赤红,将那幢略显老旧的楼房的半边染出一片玫色。
  
  尽管对无人相送这件事情有点生气,然而想到这是自己在一开始就开口拒绝的结果,彼方的心中便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释怀。
  
  “果然呢,那家伙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单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但是印染着一片夕照的窗户让少女难以辨别是否有人站在窗口看向这里。
  
  这是一座开发得不算太繁华的城市。如同方才不久彼方所停留过的居民楼一样,这座城市中还散落着很多独立的建筑。
  
  这样的情况,对于这座在数年前还根本就没有被用现代的方法规划过,并实施具体开发的城市来说,应该也算是正常的现象吧。
  
  然而现在这些散落的建筑亦在慢慢地被连成一片。守旧的老人们虽然掌握着城市的话语权,却总敌不过时间这个在人们眼中沉默无言的清理者。几年前被年轻一辈视为最头痛、最顽固、最有实权的长者突然逝去之后,整个城市都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焕然一新,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有象征意义的便是本地的大学,在前年开始了对本城以外的应届生招收工作。
  
  然而这一切对彼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大概也是在两年前还有过那么一点关系。除此之外,不管是过去,抑或是多久的将来,只要少女的周遭还是如此,她便会过着如现在一般的生活,直至继承家业。
  
  对彼方来说,这大概也是身为古老家族的独子,所必然要面对的生活吧。
  
  或许便是空气中的灰尘都在那场暴雨中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缘故,雨后的傍晚让漫步在回家途中的少女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直到余辉褪尽,天空笼上一层纱幔的时候,彼方才察觉到时间在身边惬意而悠闲的远去。
  
  对少女来说,这也是平常生活中经常在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远处那个掠过的黑影,在这时间还有暇余的清凉傍晚,彼方应该还会在郊外多徘徊上一些时间吧。
  
  “这次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喃喃自语着,少女原本漫无焦点的静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将随着晚风飘逸在身后的如丝长发扎起,彼方微翘着嘴角朝黑影离去的地方追去。
  
  奔跑中,少女散发着凛凛的气息。纤柔光滑的长发在少女的身后飘洒,仿佛跟不上发丝飘舞的速度,若隐若无的清冷微光四散纷飞。
  
  顷刻之间,彼方已然超过了那个黑影。干脆利落的急转停步,将不知何时紧握在手中的长剑剑刃极速地划向对方,如丝长发扎起的马尾随着少女的身形甩出一个绚丽的轨迹。
  
  架住剑身的是黑影那一双赤红的爪子。迸裂开来的火花,昭示着这双赤爪拥有不逊钢铁的坚韧。
  
  “吼——!”
  
  在赤爪主人的怒吼声中,它浑身的肌肉立时畸形般地膨胀起来,与之同时,黑影的全身响起“噼啪”作响的声音,暴涨的骨骼将黑影的体型足足撑高了一倍有余。
  
  下一刻,硬撼在赤爪上的长剑被生生架开,少女也因为黑影的怪力,而被逼退数步。
  
  不假思索地将长剑往头顶一挥,黑影拍来的赤爪稳稳地被彼方格挡开去。接着剑身传来的冲力,少女再次向后跳开,闪过了黑影朝她腰身挥来的赤爪。
  
  这一跳有数米之远,然而相对于彼方那身形巨大的敌人来说,却仅仅只有两步的距离。在一开始便保持着突进的姿态,赤爪的巨人再次将少女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虽然在力量上不占优势,然而彼方还是用手中的长剑将巨人那暴风骤雨般挥来的赤爪架住,拨开。如果说巨人的攻击犹如狂风,那么彼方的身影便是风雨中的傲竹,顽强而又坚韧地站立着。
  
  钢铁与利爪的碰撞持续着。在这个夏季雨后的傍晚,彼方锐利的眼神中倒映出的只有剑,和那自赤爪上四面迸散的血红火花。
  
  巨人挥舞赤爪的速度开始难以察觉地慢了下来。尽管这双骇人的赤爪坚若金石,然而它的原型却不过是人类的肉掌。在与彼方的长剑经过数百次的碰撞之后,赤色双爪的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从裂痕中迸出的血液,甫一接触空气,便化作团团血红的火花,消散在空气之中。
  
  相比逐渐不支的赤爪巨人,彼方的剑一如刚开始那样的凛然。再一次荡开巨人挥来的赤爪,少女团身扑入了巨人的身躯。
  
  长剑化成雪白的匹练,由下至上,从左到右,重重切在了巨人的腰身之上。
  
  “什么?”
  
  没有听到预想之中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彼方惊诧的表情中,巨人用那双赤爪将少女牢牢地按在了自己身上。
  
  “吼——!”
  
  震耳的吼声之中,彼方感到巨人的身躯骤然变得灼热无比。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彼方放开了被巨人肌肉卡住的长剑,双手迅速地结出了手印。
  
  下一刻,巨人浑身燃起的滔天烈焰将裹挟着少女的坚冰吞噬殆尽。
  
  长剑铿锵落地,悬浮碎裂的清冷冰晶和来不及消散的片片红莲,将飘逸着纤长马尾的柔弱少女衬托得不沾烟尘。
  
  看着地上的长剑变成点点浮光散去,彼方弯翘着嘴角自语道:“本以为他会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呢,想不到却只是抛掉外壳而已。这算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妄自托大呢?”
  
  “真是的,这样一来,又得忙上一段时间了。”
  
  抱怨着最后关头金蝉脱壳的敌手,少女在繁星初现的夜空下,继续着自己回家的漫步。
  
  Part.3
  
  时间是傍晚六点三刻,正当我走进厨房,打算煮点泡面作为晚饭的时候,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父母因为工作的需要而身处外地,能在此时如此轻松进入这个居所的人,也就我那位已被别人认作养女的妹妹了。
  
  高中毕业前的那次事故,让我在人际关系上的记忆变得模糊不定,很多友人和同学也因此失去了联络。虽然手头上摸着他们的联络方式,然而回想起来的时候,总会很不确定地问自己,和这些人相处过的事情,真的不是自己在昏迷时候所产生的幻觉吗?
  
  在与这些怀疑相比,我对在自己首次清醒后便见到的父母,却能十分的确定。尽管那时候的头脑还很迷糊,但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里面却很清楚地在“啊,我还能见到爸爸妈妈!”这样庆幸着。
  
  然而所能确定的事情也就仅仅是如此而已了。出院的时候我才见到了匆匆赶来为我庆祝的妹妹,说实话若不是在一旁的父母及时做了介绍,我根本就把我还有一个妹妹这样的事情,完全忘却了。
  
  坦率地讲,我真的无法确定那时候一脸严肃,连一点喜悦的表情都没有的少女,会是我的血亲。加之从我清醒以后,她都不曾来医院探望过我。那一刻,我差一点便要惊奇地问出“你真是我妹妹吗?”这句话了。
  
  在父母做介绍的时候,我的妹妹,那位黑发黑衣的少女便一直把双手叠放在身前,神情肃然地站在原地。尽管那时候的我简直就要惊呼起来,然而或是怕父母对我的健康产生担心,也可能是觉得应该确有其事,我还是开口向她打了招呼。
  
  现在想起来,要不是父母在介绍妹妹的时候将她的名字也顺带说了,大概那时候我会很尴尬的吧!
  
  毕竟直呼这样一个肃穆的少女为妹妹,对我而言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情。
  
  而后,那个只有四个人参加的庆祝会很早便结束了。趁着父亲将她送出家门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向母亲询问妹妹是否在全日制学校上学,便听到母亲很惊讶地反问道:“啊!难道你忘记了吗,此岸?曼华她,很早便作为你表叔家的养女,而住过去了。虽然她现在的确是在上全日制的学校没错,不过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面对这样的提问,我自然只能支支吾吾地乱扯些什么,然而母亲却没有介意,只是在那里自顾自说道:“也对呢。毕竟此岸你昏迷了大半年,有些事情会记得不太清楚。那么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就这样,直到父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之前,我都没有再见过我的妹妹。然而父母外出工作后不久的一个周末午间,我的妹妹曼华,那位总是让人觉得她周围的空气很沉重的少女,突如其来的推开了房门。
  
  “对于自己并没有事先通知,便擅自来找哥哥这件事,希望能够得到哥哥的原谅。”她先是很郑重地对那时仍因她的突然到来而处于木然状态的我道了歉,然后不待我的反应,又再次开口说道,“尽管爸爸妈妈因为工作需要而不得不把康复不久的哥哥单独留在家中,但是我作为哥哥的妹妹,是有照顾哥哥的义务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尽可能抽空过来看望哥哥的!”
  
  什么嘛!这家伙把一只手放在胸前,仿佛宣誓般地说出这样的话,那样的感觉,让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她的义务,却正好相反,而是她的权利。
  
  虽然并不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做,然而好不容易盼来的自由空间就要这样被人破坏掉,我自然而然地出言反击了:“那样不是很麻烦吗?要是我恰巧不在家的话,难道叫曼华你一直在家门口等吗?”
  
  “这并不是需要哥哥担心的问题。事实上,难道今天这次便是哥哥给我开的门吗?”
  
  在少女伸到我面前的手上,正静静躺着一枚跟我口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的钥匙。毫无疑问,这便是她用来开门的工具了。
  
  那时的她依然保持着肃穆的脸色,然而此刻我回想起来,总还觉得她那明亮漆黑的眼眸中,饱含笑意。
  
  “即便如此,那不是很不方便吗?难道表叔会答应这样的事情吗?”就我所了解的信息告诉我,将妹妹认作养女的表叔家和我家有着很远的距离。若是要给个清晰点的描述,大概便是做公交也要花费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了。
  
  “那么哥哥觉得我的钥匙是怎么来呢?事实上,这件事情本身便是在爸爸妈妈的提议,及叔叔的首肯下,我才答应的!”
  
  少女的回答滴水不漏,然而尽管如此,我却不肯就此认输:“假设,我只是假设。曼华你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不是很危险吗?如果,如果……”
  
  我没有说下去,因为要是仅仅不想让她来的话,就做出如此的诅咒,是一件很恶毒过份的事情。不过虽然我并没有把话说完,妹妹还是领会到我想说些什么。
  
  “在别的方面我不敢有所夸口,但若只是谈到体术的话,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她扬了一下眉毛,看着我说道,“那么,哥哥想要亲自确认一下吗?”
  
  我很讶然于她的回答。倒不是怀疑她在胡说,我想就她本人而言,似乎是不会说谎的存在。我仅仅只是就她本人在体术上的造诣,有所惊讶而已。
  
  看到我没有说话,她像是有点儿后悔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柔和了很多:“真是抱歉,我早就知道哥哥在病床上昏迷了很长时间,还对哥哥说这样过份的话。”
  
  正当我思考着是否可以以此打打柔情牌,让曼华打消念头的时候,少女换好了鞋子,很自然地走到了厨房。
  
  “总之,今天就先帮哥哥做下午饭吧。”在拉上餐厅通往厨房的玻璃门之前,少女这样说着。言语之中,透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到最后,我很不情愿地被她的厨艺征服了。三四个月下来,我已经能很自然地对待这位经常不告而来的妹妹了。甚至于在这段啃泡面的日子里,我反而不由自主地期待起她的到来了。
  
  房门开后,我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少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与我打招呼,这个反常的举动,让我不由地观察起她来。
  
  “怎么了?”
  
  看到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放在客厅茶几上忘记收拾掉的红茶,脸上渐渐浮现出来地厌恶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厌恶的表情几乎难以察觉,然而出现在经常保持神色肃然的妹妹身上,却显得那么明显,使得我不得不开口打破这个奇怪的局面。
  
  好似被我的问题惊醒,曼华转过脸朝我问道:“那个女人又来过了吗?”
  
  “什么?”妹妹的话让我一时之间不由地呆在那里。老实说,我根本不理解她在讲些什么。
  
  “哥哥平时不是只喝清水的吗?除非是招待她,我想哥哥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会一时兴起,泡杯红茶来尝尝新鲜的!”
  
  不会吧,光是这样,你也能看出来。
  
  “哥哥!”看到我露出恍然的表情,曼华走到我跟前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哥哥,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吗?不要再和那个女人有所来往了!这对你来讲,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个……其实彼方可是我现在唯一的高中友人了啊,聊聊天的话,应该没什么的吧。”我不好意思地解释着,然而曼华似乎并不想听,拎着装着食材的袋子,径直走进了厨房。
  
  Chapter.2
  
  走进小巷的时候,外面的蝉鸣已经不太让人觉得喧闹了。不过对这里还算熟悉的我心里却很明白,等到中午太阳高挂的时候,那些生物的鸣叫声只怕会更加的响亮。
  
  “此岸,来得很早嘛!”向我打招呼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个浅色眸子的少年朝着远远走来的我挥着手,露出满脸灿烂的笑容。
  
  “啊,早上好啊,虚言。”随意地朝我的雇主应了一声,我走进了这间位于巷尾的小小的书店。
  
  年初刚沉静下来的时候,我便计划着要好好振作起来了。作为一个有着大量自由支配时间的大学生,找一个零工似乎成了不二的选择。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打算和班上的同学一样去接一份家教的活,然而回顾着自己对以前知识的记忆,良心备受谴责的我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份工作。
  
  似乎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刻,我便把书本上的东西全部丢给了过去的老师。当我还在头痛该从何教起,而那位母亲就让自己国小三年级的女儿叫我老师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
  
  虽然最后我离开的时候那位阿姨并没有说我什么,不过那个小女孩似乎流露着戏谑的眼神,让我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汗流浃背,惶恐不已。
  
  尽管心里并不认为一个十岁的小孩还能看穿我的窘境,但是当那时的我唏嘘完毕,抬起头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间陈旧的书店门前。
  
  当时这个少年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然后他站起身离开了柜台,将我请进了屋内。
  
  “你是来应聘的吗?啊,不对,早上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外面的告示不知什么时候被风给刮掉了。”
  
  比起先是讶然,继而兴奋,最后失望的他来说,先是莫名其妙,最后喜出望外的我表情变化,就少了很多传神之处。
  
  “那个,我并没有看到那份广告。不过说起来,我也算是在找一份兼职了。”大概是少年的失望消除了我和他之间本该因为年龄差而存在的沟通障碍,我很自如地说出了自己的状况。
  
  “兼职么?”听到我的回答,少年似乎有些失落,然而他很快便笑着问我道,“那么你什么时间能来看店呢?”
  
  “一般是周末和假期,是不是太过份了?”我试探着地问了。
  
  然而少年对这个回答却很满意,他握着拳头敲了自己的手掌,作出了决定:“那也不错。那么这个礼拜就开始,如何?”
  
  “好的。”
  
  于是我在这家书店打工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不过这份工作似乎清闲过了头,至少在我看店的时候,从来就没见过有客人进来。
  
  然而想到这家书店的位置很偏僻,会有这样的结果,似乎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这份兼职轻松得不得了,然而既然没有生意,也就意味着我领不到多少薪水。有时候在店里看书看得困倦的时候,我也会冒出要是有个客人上门来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这样的念头。
  
  不过能在如此安静的地方看书,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加之虚言有时候也会跑来和我聊一些有趣的话题,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辞去这份工作。
  
  不过若我在这里工作的理由一直都是这些,那我便要感激命运对我的仁慈。
  
  最初的几个月,我有按一开始的承诺每到周末便来这里看店。然而随着和虚言逐渐熟悉起来,再加上偶尔袭来的无聊感,有几个双休日,我便会只去一天。
  
  坦率点来说,最初的一次仅仅是因为学校的体育考试导致我的行动不能,不得已而没能去成,那么后来的几次爽约,多少都带着我的一点恶趣味的因素在里面了。
  
  在那个体育考试后的星期六,我待在家中好好恢复疲惫的身体的时候,我心里对自己未能遵守约定这一点,很是抱歉。然而一则我没有虚言的联络方式,二则那家书店里面也没有安装电话,所以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向我的雇主请假了。
  
  虽然我有想过叫别人帮我捎个口信过去,但是我那可怜的社交圈子,让我连找个能帮我办这点事情的人也没有。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彼方,不过这样的事情,似乎还不值得去打扰到她。至于我的妹妹,一想到她那个表情,我便讪讪地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身体多少不太感觉到疲劳之后,我便急匆匆地赶到了那家书店。迎接我的,是虚言那张嗔怒的脸。
  
  用嗔怒来形容一个少年的脸似乎很不合适。不过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有惊艳的感觉。往常的时候面对那张笑脸,只觉得虚言是一个皮肤白皙健康,有着一头娟秀黑发的孩子。然而当我直视着那张本就光洁细腻,此刻更因为生气而带起一圈红晕的脸的时候,我心里只剩下惊叹!
  
  “虚言,你真的是男生吗?比女孩子都要可爱多了啊!”于是这句明显不经思考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了。
  
  正当我后悔不已,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连连道歉,期望对方不要生气的时候,虚言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哼。
  
  “哼,虽然说这是一份很清闲的兼职,不过此岸你既然来这里打工了,不是应该好好尽责的吗?”
  
  对方还是生气了。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没有理会我之前在言语上的冒犯,那我也该表现下自己的诚意。
  
  “我是有打算请假的啊,不过根本就没有联系方式。你就多少体谅一下我的无奈吧!”虽然我并不觉得虚言会因为我这句话而消气,然而我好像低估了他的胸襟。
  
  “恩,是这样没错。再说此岸你本来就跟我说过的,你来打工的时间一般是周末和假期。我并没有要求你每周都来的立场。”少年反倒笑嘻嘻地替我开脱起来,让我这个本就没有领过多少薪水的人,也突然间感觉到了所谓上司对下属的恩惠。
  
  既然有了这样的先例,我倒是真的懒散了起来。老实说,从那天开始,我潜意识里便不再把这份兼职当作是一份要求自己兢兢业业的工作了,纯粹地把它当成了一份消遣。
  
  然后很快,我因为自己的玩忽职守而倒了大霉,这份消遣再次被贴上了名为“工作”的标签。
  
  临近期末的时候,我因为备考而有连续三周没有去那家书店看店的记录。本来心里面还有一点惴惴,然而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很早的时候就跟虚言打过招呼,于是也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考试结束,我才再次跑到书店去尽下自己的职责。原本因为接连的考试而存在内心的阴影,也被虚言那灿烂的笑容给驱散殆尽。那个令人困倦的初夏午后,我一面喝着虚言递来的清水,一面向他抱怨着大学期末考试的郁闷。
  
  “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亏我连夜在那里看书,结果几乎都没有考到。好在平时我有好好听课,按老师的说法,应该是会给我一个轻松的暑假的。”
  
  少年一面安静地听我讲着,一面接过了我喝空的杯子。
  
  “虚言,我想你真的无法想象的。考试的时候,那个叫乱啊。特别是临近考试结束交卷的时候,整个考场完全便像菜场一样。”我端起他递来的又一杯水,润了下嗓子。
  
  “菜场?”少年疑惑地看着我,而我也有些窘迫。
  
  “恩,总之就是很吵很闹的地方了。虽然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偶尔也会在电视上看到菜场到底是怎么样。”一面尴尬地解释着,我连连喝水掩饰起自己的不好意思。
  
  “这样啊。虽然很有兴趣再听你讲下去,不过我还得回去办一点事情,我先走了啊!”少年一脸笑容地挥手离开。然而才跨出店门,他便又回过头来对正庆幸地放下水杯的我说道,“桌上那本书是一本很珍贵的孤本呢,此岸你一定要小心看着点哦!”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拍拍自己的胸膛,示意绝对不让他失望。
  
  “那就拜托你了哦。”少年带着笑意轻快地离开了书店,我也很好奇地朝那本所谓的孤本望去。
  
  那本纸张泛黄的书本封面上写着几个字,然而或许是年代久远,我只分辨出“月”和“纪”两个字。
  
  “也不知道里面写得是些什么东西。”一面拿起水杯抱怨着今天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容易口渴,一面因为好奇而放开旧书的我蓦然地感到一阵头晕,然后很是干脆俐落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不是晚风有些大,恐怕我还在继续昏迷之中。尽管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但是映入眼帘的一个踏进店门的身影,让我立刻惊醒了过来。
  
  “欢,欢迎光临!”虽然视野还朦朦胧胧的,不过来者或许是我来这打工好几月来的第一个顾客,我努力地做出一副称职的店员该有的样子。
  
  挺直身体的过程中,一个细微的撕裂声便这样被我忽略过去了。
  
  “什么啊,此岸你好可爱啊!”尽管还没看清楚,不过那个熟悉的声音,明显是虚言,我的那位雇主了。
  
  “喏,拿去。我看到此岸睡在那里,大概是考试期间的疲劳还没有消除吧。这是晚饭,不过不要抱怨,我可不清楚此岸喜欢吃什么。”
  
  想到自己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关心,我的脸颊热乎乎的。然而就在我接过那个温热的便当的时候,我听到虚言发出了一声惊叹!
  
  “此岸,你……”
  
  顺着对方的指尖望去,我看到倒翻的水杯滚在一边。好在水杯里面原本装的是清水,早已蒸发干净的桌子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不雅的痕迹。
  
  不过这不是重点,或者说那时候的我无意识地避开了虚言所指的东西。然而视线终究还是掠过了那里,我看到那本被水浸过之后显得皱巴巴的书页,以及可能是我起身时,不小心撕开的几张泛黄的纸张。
  
  “对,对不起!”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终究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接下去很自然的,我开口说道,“请不要生气,我会赔偿你的,虚言。”
  
  “虽然是此岸的错,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如果我一开始就收好的,这本爷爷最爱的书也不会这样了。”虚言的话语里听不到对我的指责,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备。
  
  虽然在此前从没有听到过虚言提起过自己的家人,然而大概只有幸福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如此经常带着笑意的孩子吧,想到这里,我更觉得自己犯下了必须要弥补的过错。
  
  “这并不是你的责任,虚言。因为我没有把你的嘱托放在心上,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想这样吧,先把被我撕落的书页找个专业人士裱上,别的部分再慢慢想办法吧,如何?”
  
  我试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然后被虚言采纳了。少年拿起那本书带着我找到了修补匠,将那本书修补起来。
  
  尽管那位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在经过他的装裱之后,那本书除了看起来皱一点,已经很难察觉出破损了。不过虽然如此,如果他在收费的时候能够再低廉一点,那我一定会在事情结束之后对他多加赞美的。
  
  那个老家伙不但收刮了我全部的积蓄,更是狠狠地把我教育了一顿。在我对他的收费标准提出异议之后,他直接用那本书因我的缘故而损失的价值,让我闭上了嘴巴。
  
  于是为了不至于在新学期父母汇来生活费之前饿死,我不得不向虚言预支了薪水。
  
  我记得我厚着脸皮向虚言要求预支薪水的时候,那个本来脸上布满愁容的少年终于挂上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爷爷总说福祸相依呢。我想要不是这件事,此岸暑假也不可能老老实实来打工,也算是难得的好事吧!”
  
  坦率地讲,我的确有在暑假的时候,好好偷懒的打算。虽然不至于隔三岔五的旷几天工,但也没想过要在早上六七点的时候便来书店。
  
  看到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这个浅色眼眸的少年便好奇地问起了我早上来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虽然夏天人们都起得很早,不过一大清早的,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吧。”从背包中拿出前几天没看完的书,我随意地说着。
  
  “真的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虚言递来一杯奶茶说道,“此岸今天应该又没有吃早饭吧。本来呢我还打算送你一块蛋糕作为你这些天来辛勤工作的奖励,不过看来没必要了呢!”
  
  “谢谢你的奶茶了。不过今天例外,昨晚曼华有帮我来做晚饭,顺带连早上的点心都帮我解决了。”我笑眯眯地接过杯子,说着让虚言很郁闷的话。
  
  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能喝到雇主送的奶茶,这样的福利待遇只怕很难找吧。
  
  “你的那个妹妹吗?她倒是真能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出该有的关心啊。”少年嘟囔着,然后还是很不甘心地问道,“此岸啊,真的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要说今天一路走来,和往常一样的话,那就未免太做作了。于是我尽量模仿着曼华的表情,慢慢地说道:“的确有一个不寻常的事情,不过要是把那样的事情称之为有趣,恐怕虚言你的道德品质有待提高啊!”
  
  昨天晚上的新闻播报了一件凶杀案。被害者全家老小全部遇难,散落在住宅中的尸体随着宅子一起被化为焦炭。早上走来的时候多少能听到一些人在交谈这件事情。然而事情虽然不寻常,但是也不能用有趣来形容吧。
  
  “此岸说得真是过份呢!我才没说那件杀人焚尸案很有趣。只是那里面的一些细节让人觉得很惊讶而已。”这个可爱的少年忿忿地说着,然而他那转动的眼眸,却掩不住一些勾引起话题的得意。
  
  “逝者已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除了一边祈祷着这样的灾祸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一边多少替那么可怜的陌生人可怜一下,就不用再关心别的事情了。”相比较这个话题,我还是更喜欢看现在拿在手上的那本书。
  
  “此岸不会为死者感到不公么?他们在邻居口中可是很和蔼的一家子呢。”少年明显不满意我的回答,继续追问着。
  
  “怎么说呢?一个人所能接触到的事情总是有限的。虽然在邻居眼中是好人,但不代表所有人都那么看啊。你想想,这么严重的结果,除了是仇杀,难道还会是强盗入室抢劫被人发现,不得已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吗?”
  
  这样说或许很淡薄,然而我相信世界上既没有无由来的爱,也没有无由来的恨。一个人除了谨慎自己的言行,大概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做的了吧。
  
  “但是此岸不觉得奇怪吗?警方所推定的起火时间,刚好便是昨天那场暴雨来临的时候。在这样的暴雨下还能有这样的火势,现场可是一点助燃剂的痕迹都没有发现啊。”
  
  “话是这样没错了。貌似新闻节目的主持人也有提到过呢?”虚言的话让我想起自己昨晚在看新闻时候的疑惑,不由地也有些好奇了。
  
  “那,此岸觉得会是什么缘故呢?”看到对方单手撑着脸颊向我看来,我不觉露出一丝苦笑。
  
  “拜托,我又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呢?”将空空的杯子放到一边,我忽然间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就是因此,便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自然了。此岸不觉得探索未知是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心理症状吗?”这个可爱的少年笑嘻嘻地说着,“此岸是大学生呢,你说是为什么呢?”
  
  “那么大的雨还能起火。恩,真是一个让人苦恼的问题呢。”我扶了一下眼睛,看着少年一脸笑意地望着我,没好气地说道,“知不知道和是不是大学生没必然的关系吧!这是不可思议事件呢,早有专家把所谓火势太大,达到了瞬间分解水分子的程度这个理由给排除掉了。”
  
  “我本来就不期待此岸告诉我一个科学方面的解释嘛,那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情!”虚言眨着眼睛,凑近我说道,“此岸就没有一点神奇的想法吗?”
  
  “真是抱歉,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啊呀呀,这家伙又靠过来了。自从上次见到过他嗔怒的表情之后,每次他一靠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满脸红晕的那一幕。上帝惩罚他吧,每想到那一幕,我都会有点怀疑自己的取向。
  
  “会不会是上帝?”我一面尽量不着痕迹地退开来,一面把脑中想到的说出来。
  
  “那个西方世界的变态老头管不到这里的啦!按照他们的说法,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地方嘛。”少年显然很不满意我的回答,又朝我凑近了一点。
  
  “也许就是因为这里没人信仰他,所以他才需要靠这样引起我们的注意。”
  
  “没有信仰就没有力量。再说有用杀人焚尸的方法来吸引信徒的吗?此岸在敷衍我呢。”
  
  从少年那双浅色眸子中射出的不满让我歉意连连,不过让从未关注过神秘学的我给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神秘学解答,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嘛!
  
  “那么虚言,你觉得是什么呢?”既然如此,把问题抛给发起问题的人,便成了我的唯一选择。
  
  “既然不可能是外地的神秘力量,那显然是本地的神秘力量所为嘛!”少年一付“你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吧”的表情,虽然看着很可爱,但却让我着实的尴尬。
  
  “本地的,神秘力量……”开玩笑,怎么能被一个比我小上五六年的家伙鄙视啊,我无论如何都要反击了,“所谓的本地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是月纪啦!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呢?”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出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却让我一头雾水。
  
  “月姬?”我在一旁的纸上写出口中的那两个字,“你是说这个东西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此岸真是笨蛋啦!月纪啊,是月纪!”虚言一面在将“姬”字改正,一面朝我翻着白眼,一付败给我的表情。
  
  “抱歉抱歉,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听过这个东西啊!虽然我曾经昏迷过大半年,遗忘了很多人际关系,但是在常识方面,我还能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淡忘的。”
  
  “此岸昏迷过很长时间吗?怪不得看起来蛮弱的。不过没听说过其实也很正常了,因为这本来就是这块地方的老人们之间流传的故事嘛。”
  
  我很确信说这句话的时候虚言很想摆出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过他皱起鼻子的样子反而让他的年纪看起来更小了。
  
  尽管我对虚言所说的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面对此刻兴致勃勃的少年,我只得摆出一付很想知道一个究竟的样子,来满足雇主倾述的愿望。
  
  大概这家伙很少能遇到聊天的对象,眼前的少年还没有养成吊人胃口的坏毛病。不过若他真是一个喜欢搞欲擒故纵的家伙,那我也不会用那种很想知道的眼神望着他了。
  
  这个在旁人眼中或许很恶心的表情让虚言十分的受用,然而这家伙停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话。
  
  “如果有什么事物要破坏本地现状的话,那么月纪的力量便会出现了!”
  
  “虚言……”虽然我并不希望少年讲一个长长的故事,然而这样的解释未免也太过简短啦。忍住了做失意体前屈的冲动,我苦笑着扬扬手中那本名为《华夏》的历史小说,开口说道,“如果这个故事里面的决策者们的话都像虚言那么简洁,我想他们大概可以节约下很多的开会时间,每天开上更多的会议吧!”
  
  不过为了防止眼前的少年发作,我不得不紧接着问上一句:“那么月纪的力量,算是正义的了?”
  
  “此岸觉得维持现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我可是觉得每天呆在这里简直糟透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打算去此岸家坐坐呢!”少年皱着小巧的鼻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这种状况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不过多少还是能体会到的。
  
  “啊,那么这个所谓的月纪便和邪神一样,是不吉的象征?”既然不可能是好的,于是我很自然地得出了相对的结论。
  
  “此岸是大学生呢,看待事物却这么绝对。”
  
  看来这家伙对于抬杠这件的事情是情有独钟了嘛。不过我多少还是能理解,就算我真的不太懂,我也应该表现得符合自己的身份。
  
  “抱歉啦,我没想到虚言眼中的大学生是如此的睿智。没能展现出一个高等教育接受者该有的素质,真是我的过错啊。不过既然如此,虚言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爷爷说他的教导便足够了。而且若是去上学了,大概也就遇不到此岸了!”
  
  少年笑眯眯地说出了让我很羞愧的回答,让我顿时觉得耳朵热热的。与此同时,这个可恶的家伙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叫了起来:“啊,此岸害羞了呢!我一直就觉得此岸的表情很不丰富,是一件很令人奇怪的事情。原来此岸跟狗狗一样,是用耳朵来展示自己内心的呢!”
  
  看到我露出有些恼怒的表情,虚言便不再发出笑声了。然而他那不停耸动的肩膀,证明这个少年并不想就这样停止自己的快乐。
  
  为什么每次的聊天都是以我被戏弄来作为收场的呢?不过比起那个正乐不可支的家伙,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是和虚言说话的我,真的是不善于吸取经验教训,愚蠢得无可救药。
  
  然而安静了没多久,这个终于停下动作的少年用惟恐旁人听到的轻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道:“悄悄告诉此岸哦,那间发生凶杀案的宅子,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呢!”
  
  “咦?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呢?”阖上书本,我因为少年与往常不同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此岸今天来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吧。本来我还期待着此岸会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嘛!”
  
  “那很正常啊。原本的道路因为临近现场而被封锁了嘛。我可是看到禁止通行的告示牌,才走另外一条路的。”虽然仅仅只看了放在那里的路障,然而算得上遵纪守法的我自然不会为了节省时间而强行通过,选择另一条远路是很正常的做法啊。
  
  “此岸对旁人还真是无情呢。本来听说遇害者中有一个人和此岸一样,是本地大学的一年级生的时候,我还以为此岸会关心一下那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是自己的同学呢!不过没想到此岸在路过的时候,都没想到去证实一下。”
  
  少年笑嘻嘻地说着对我的看法。虽然我很想反驳他的观点,然而在一时之间,我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少年明显没有在意我那句很无力的回应。将放在桌上的空杯收进挎包,拎着包的少年跨出店门的时候,回头笑着对沉默中的我说道:“那么中午之前就先麻烦此岸了。今天下午此岸可以早点回去,我会来接替此岸看店的。好运哦!”
  
  虚言眨了一下左眼,带着因此而显现的单酒窝和我告别。
  
  Part.4
  
  如果可以的话,多么希望能一直沉浸在这个梦境中……
  
  那是一个天空中变幻着如血云彩的傍晚,我静静地坐在操场看台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蜷起的双腿,呆呆地看着那因为运动会结束后,四处散落着那些疲惫的人们来不及收拾掉的残骸的场地。
  
  秋季带着凉意的晚风吹起我的碎发,因为寒冷,我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奢望着能保持住一点身体的暖意。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呢。虽然在跳远的预赛便被刷了下来,但是能和新认识的同学们一起努力,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呢。或许这样,大家便能接受我了吧。
  
  朦胧中,我看到远处操场上正在将那些残骸逐一捡起的陌生男生转身看向我,然后放下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快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被他发现了吗?我问着自己,缩起脚,蜷起越发觉得寒冷的身体。
  
  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将视线停留在我的脚踝上,然后皱起了眉头向我问道:“痛吗?”
  
  我很想说是,但是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他摘下戴着手上的手套,伸手轻轻地触碰了我那高肿的脚踝。在轻微地刺痛中,我看到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是的,难道就没有别人注意到吗?”这样抱怨着,他将手套丢在一边,不由分说地将我抱了起来。
  
  “抱歉了,我想这时候只能这样子把你送到医院去了。”
  
  他的双臂尽量向前伸着。为了能不触碰到我的身体,他以这种极为费力的方式朝着医院走去。
  
  我看着那些倒映在他眼镜上的变幻不定的云彩,看着自己那张倒映在他眼镜上的,和他一样因为夕阳而红彤彤的脸。
  
  然后我伸出双手攀住了他的肩颈,细细体会着他的体温,凑到他的耳边低低说道:
  
  “是呢,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那条漫长而又短暂的道路。如果那时候真的这样做了,真的这样说了,该有多好。如果那时候真的这样做了,真的这样说了,事情也不会变成如此了。
  
  如果能一直沉浸在这个梦中,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高一的那个傍晚,那么即便大家都排斥着我,我现在也一定会是多么幸福的人啊。
  
  回到十六岁模样的我在母校的操场上徘徊,感受着曾经的伤处隐约传来幸福的痛楚,体会着他依稀残留的体温,然后对着斜阳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一定要把心意传达给你呢!
  
此帖被评分,最近评分记录
存在感:10(葉月紗重)SOS币:1200(葉月紗重)SOS币:1200(葉月紗重)
SOS币:230(凉风吹过De夜)

14

主题

74

存在感

14

活跃日
 2 

实习生

1楼
发表于 2011/02/04 | 编辑
  Chapter.3
  
  下午三点的时候,曾说过中午便会回来的少年终于回到了书店。一面笑着向我道歉,一面急急地将我推出书店的虚言说着例行的告别话语。
  
  “一不小心午觉便睡过头了呢。不过我想此岸是不会介意的吧!那么今天就谢谢此岸了,期待明天能再跟你聊天呢。”
  
  我自然不会介意,即便有的话,也不会是因为少年的迟到,而仅仅是因为虚言在早上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此岸对旁人还真是无情呢!”
  
  这句话让我困扰了很久。我仔细回想了自己到现在的人生。抛开那些因为昏迷而显得难以确定的事情,在我苏醒的一年多时间以来,先是陷入情绪低潮,接着又因为父母外出而将大部分闲暇时间投入到阅读的我,真的无法举出自己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的证据。
  
  然而尽管如此,我终究无法再漠视这个问题。选择回家道路的时候,我最终还是决定去那幢宅子在的地方看看。
  
  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早已过去,树上那些喧闹了大半天的家伙们也似乎有点失去了兴致,只在风带过树梢的时候,才会再次一起大声鸣叫。
  
  穿过几条小巷,我来到了那条竖着路障的街道。由于这里的建筑分布得很分散,而那幢宅子又占了很大面积的缘故,整条道路并没有被严严实实地封锁起来,而仅仅只是在两端随意放着写了“禁止通行”的牌子。
  
  早上路过的时候便已是如此了。大概是因为我这般遵纪守法的市民很多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做得十分夸张吧。
  
  我走到那片名义上已经不让通过的土地上,或许是周围的人们还在工作的关系,这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走近那个废墟的时候,我看到一名警员摘下帽子擦着额上的汗水,走出了那个已被烧毁的大门。
  
  踟躇了片刻,当我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抱怨的神情后,才向他走去。
  
  “你好啊,警官先生。”我拦下了那位打算走上警车的警员,向他打着招呼。
  
  对方显然因为我的举动而有所吃惊,但是他终究还是回应了我:“你好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是这样的。我是本地大学的一年级生。昨天看新闻得知了发生在这里的惨案,因为遇害者中可能有我的校友,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对我说道:“昨晚的新闻全部都是实情,这家人已经全部遇难了。真是离奇的死状呢,有被分尸的,有被重物击打脑部的。这家人毫无例外的都被死后焚尸了,甚至有一具尸体几乎被烧成了空壳,该死的犯人!而我一位可怜的同事因为不小心将那具尸体碰成了粉末,还受了一次处分。”
  
  “原来真的是这样的啊。真是一个残忍的犯人,一个让人心痛的事故。”听到年轻警员的描述,我心里多少有些沉重。
  
  看到我有些沮丧,那位警员拍了拍我的肩膀,高声说道:“振作一点吧,我们迟早会把那个恶魔抓住的。嘿,自从老先生去世以来,这些只会在电影里发生的事件,居然也会出现在我们这座城市。”
  
  他坐进了车子,然而又摇下车窗,探出头用饱含信心的目光望向我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那个杀害你朋友的凶手绳之以法的!如果你有什么相关的线索,就打电话给我们吧!”
  
  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警车,我叹了口气,迈进了那个烧毁的大门。
  
  虽然宅子的大部分已经被烧毁了,然而因为昨天的暴雨而保留下来的一部分结构,却让我一眼便觉得,这是一幢很传统的民居。
  
  左右两边靠着围墙的走廊向里延伸着,这大概是保留得最完好的建筑部分了吧。也许是曾在哪里接触过,没由来的,我觉得这是一幢很标准的带着花园的三进民宅。
  
  “主人家也是富庶的人家啊!”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又一名警员打着哈欠从照壁后面走了出来,然后转头看向我。
  
  “干什么呢,小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愣着做什么,还不打哪来回哪去?”他高声朝我喊着,挥着手示意我快点离开。
  
  如同得到解脱一般,我飞快地离开了那个地方。直到回到家中,我还为自己会踏进那个大门而感到莫名其妙。
  
  晚上的新闻也没有了对那件事情的后续报道。对此略感失望的我无趣地关掉了电视,打算看一会书便去睡觉。
  
  然而伸手往通常放着书的地方一摸,才想起自己下午在离开书店的时候,把书遗忘在了那里。
  
  大概是那时候虚言推得太急,才使我没有在临走的时候带上那本书。临近晚上十点,对于夏天来说还不算太晚的时候,我从柜子里找出了以前虚言留给我的书店钥匙,离开了居所。
  
  一路走着,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变得稀少起来。在悬在西边天际的微暗月光下,喧哗了一整天的夏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轻轻鸣叫着。
  
  走近那块地方的时候,白天放在道路两端的牌子已经撤放到了宅子外墙上。稍微犹豫了一下,我从这条离书店所在的小巷最近的道路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远处已经没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光了。路过那扇空洞的大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朝着门内看去。
  
  然后我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绕过了熏黑的照壁,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风息,四周的蝉在那一刻再次鼓噪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然后在下一刻,我朝着那个身影追去。
  
  “彼方吗?是彼方吗?”绕过照壁,我朝四周望去。昏暗中,我似乎闻到一缕熟悉的清香和着烧焦木头的气味,在空气中渐渐淡去。
  
  我疾步朝着正房走去,正厅传来的一声响动让我的呼吸猛然一滞,整个人死死地站在了原地。
  
  隐在夜色中的蝉鸣叫起来,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的天井中,只感觉到心脏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噗通、噗通”,耳际的心跳声有着不逊于蝉鸣的响度。我伸手按在胸膛之上,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倾听着屋内的声音。
  
  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我惊讶地轻轻走到正房门口,透过缝隙朝里面望去。
  
  借着从屋顶射入房内的昏暗月光,我依稀看到下午将我从这里赶走的警员和另一名警员在那里酣睡。
  
  “什么嘛。”我自嘲着,将目光从那两名偷懒的警员身上移开,然而眼角的余光,分明再次看到了那个将我吸引进这个凶杀现场的身影。
  
  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似的,这个身影在里面快速穿行,朝着下一个院落走去。我尝试着推门而入,但是房门随之发出的那阵生涩的响动,让我停下了动作。
  
  “真的是彼方吗?”我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脑中突然闯入的那个可怕的念头,让我想要立刻找到她,问个究竟。情急之中,我朝着墙下的走廊跑去,那里应该有着通往里院的道路。
  
  地上散落的残骸将我绊倒了好几次,忍着手掌和膝盖传来的疼痛,我终于到达了里院。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残石断木中寻找着友人的身影,然而我完全失去了彼方的踪迹。
  
  我所认识中的彼方完全没有来这里的理由!完全没有晚上来这里的理由!我摇着头试图将那个闯进脑海的可怖念头排除,然而却仅仅让自己的思考变得更加模糊。
  
  别无选择的,我将一边厢房的门小心翼翼地推开。暗青色的月光中,映入我眼帘的是放在地上的标示牌,以及那用粉笔所描绘出的死者的扭曲的轮廓。
  
  直至此刻,我才再次闻到了空气中存在着的毛发烧焦的味道。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让我的呼吸在瞬间停滞了下来。
  
  我,正身处这个凶案的现场。
  
  在这一念之间,只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压制着不祥的念头,刹那间,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夜色之中注视着我。
  
  心脏搏动地更加激烈了,我被这莫须有的念头束缚着不敢动弹,不知道是该站着不动,还是猛然回头,去证实下那个偷窥者是否真的存在。
  
  压抑着吞咽的冲动,我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去,然后猛一转身,却没有在残破的天井中看到任何人。
  
  只剩下大概轮廓的装饰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幻觉吗?我轻问着自己,跑到院落中,抬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里略显清新的空气。
  
  呼吸中,这种熟悉的感觉不可遏制地在我心中疯狂增长。在我苦苦思索着自己是否从前来过这个地方的时候,那种被人注视的诡异感觉,再次爬上了我的后背。
  
  “谁?”我低喝着,然而声音嘶哑无力,才离开嘴唇便消散殆尽。庭院中,只剩下我早已紊乱的呼吸声,和夜色中永不停歇的蝉鸣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彼方,而追进了这个凶案现场。然而不但追丢了她,自己更像是一头撞入蛛网之中猎物,越恐惧便越挣扎,越挣扎,越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觉得恐惧。
  
  月色越来越黯淡,僵立在四方院落中,我觉得四周的建筑黑压压地朝我逼来。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静默的压迫感,我最终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幢在夜色中显现狰狞的破宅,跑向了自己的居所。
  
  发抖的手在几次失败之后终于将房门打开。平息下急促的呼吸,倒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全然湿透。
  
  Part.5
  
  这里是你的家呢。墙角边,廊柱上,总能在那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找到你刻下的名字。
  
  那时候的你大概还是小孩子吧,俯下身去抚摸着因为岁月流逝而变得模糊的刻痕,我似乎能在恍惚中看到稚气未脱的你用小刀歪歪斜斜地刻下自己的名字,宣扬着自己对这片地方的所有权。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我悄然地行走在你的居所,黯淡的月光将我和夜色混成一片,仿佛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融进了你生活的空间。
  
  真想再次见到你呢。
  
  我在一间间房前路过,四周的蝉泣声将我的脚步隐去,我好像游荡在夜里的精灵,惟恐被人们发觉,逡巡在你的居所之中。
  
  然后我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房门,走进了这间熟悉的房间。
  
  在黑暗中轻巧地越过屋内简单的摆设,掀起挂在雕花木床上的夏布蚊帐,伸手摩挲在依稀可辨的苍老木色之上,我低低地叹息着。
  
  如果当初不曾在这空无一人的木床上细细抚摸,又怎么会发现那悄悄刻在上面的,让人酸涩而又心痛的三个字呢?
  
  “喜欢你”
  
  真是幸福的人呢。
  
  静静地躺在这张木床上,纱幔随着晚风在腿上轻轻摆动。如果不是我的自私,大概你还会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吧,如果不是我的自私,大概你此刻还在这张寄托了某人情愫的木床上安睡吧。
  
  然而在这个已是废墟的老宅中,你再也不会将我抱入怀中了。
  
  在这个酣睡着警员的杀场,再也不可能见到你的。即便目力所及之处的人影只是幻觉而已,能否就这样让我默默地注视着你呢?
  
  微微地推开窗户,注视着淡青色月光下那个伫立在天井中的熟悉人影。那个在四周的蝉泣声中,显得孤独的人影。
  
  真的便是你吗?
  
  碎发边飘舞着火屑,剧烈跳动的心脏让呼吸变得艰难。
  
  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让心脏如此激烈的搏动,并不是终于见到了你的激动,而仅仅是在那一刹,本能所察觉到,游走在这间老宅中的死亡威胁。
  
  我不想为了和你相见,而在你面前暴露为了与那死亡威胁相抗争,而不得不显现出来的可怖外表。
  
  我更不想让那个死亡威胁,在你面前利用我的衬托,来展示出自己的优雅。
  
  所以,还只能这样看着你呢。
  
  Chapter.4
  
  僵立在那个充斥着蝉鸣的院落中,感受着背后那窥视的目光。
  
  额上的汗水渐渐在下巴上汇聚,然后带着难以言表的触感,掉落在了天井的青砖上。
  
  在我蓦然转头的那一刻,我见到了站在身后的她。
  
  黑暗中,四散飞舞着灼热火粉的碎发,如红玛瑙一般的,剔透晶莹的双眼。
  
  然后是四目相交的那一刹,冲着我翘起的嘴角。
  
  让四周的蝉鸣在一瞬间停止的景象。
  
  “这是,梦吗……”
  
  凌晨时分,房间里充斥着我粗重的呼吸。从那个废墟回到家中,靠着当初为了适应出院后的环境而留下的安眠药才得以沉睡的我,被自己的梦境逐回了现实。
  
  拿起放在床头的眼镜,斜斜地支起身来。靠在床头的我被梦中的景象所困惑,思索着前因后果。
  
  “我应该没有见过她。”
  
  真是荒谬,我怎么可能见过红头发的女生呢?虽然她的头发看起来如同火一般在燃烧,带着一种凄然的美感,然而这种感觉与其说是真实,倒不如说是一种幻想中的境界。
  
  更何况这座城市中的人们,都是很正常的黑发。虽然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染了头发的急进青年,那也都是二十几岁,大学还没毕业的人了。
  
  对方看起来,完全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
  
  难道我是把她看成了彼方,才会追进那个地方的吗?
  
  现在仔细想来,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过紧张了。我在很早以前的时候就知道彼方家在十点之后禁止出入的事实,在那个凶案现场,我又怎么可能会看到彼方呢?
  
  至于那时候突然觉得彼方是凶手的念头,更加的荒诞不羁了。昨天傍晚下雨的时候,彼方还在我家里喝茶。
  
  “真是的,我那时候是怎么了?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明悟之后,我对自己那时候的愚蠢举动哭笑不得。一定是白天听多了虚言关于神秘学的话,才会在那个时候做出反常的举动吧!
  
  “啊,虚言真是一个会给人在无意间添很多麻烦的家伙呢!”松懈下来的我再次熟睡过去。大概是全然没了心结,再次醒来匆匆赶去书店时,又看到了虚言那张嗔怒的脸。
  
  “此岸真是过份呢!现在都是十点钟了!你迟到得太离谱了!”
  
  “抱歉了,人难免会睡过头的嘛!”道歉对于我而言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何况自己所说的还是实情,更加容易出口了。
  
  少年“咦”了一声,然后脸上的怒意顿时褪去,在那里囔囔道:“此岸真是个小气的家伙呢。我昨天不过是晚来了一点,此岸今天就这样子报复了。”
  
  “喂喂,不要在那里说我的坏话啊。我真的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才会睡过头的。”面对少年的误会,我不得不出言解释,“虚言昨天的事情,我早就忘掉啦。不过现在想来,我也完全不必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愧疚嘛!”
  
  “此岸还说自己不是小气的家伙。”这个家伙笑着凑了过来,“不过此岸迟到的理由,我很有兴趣哦。”
  
  “抱歉了,这是个人隐私,我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来的!”我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告诉我嘛,我很想知道啦!”
  
  我想虚言已经完全把我琢磨透了。看着他渐渐逼近的脸颊,笑弯了的眼梢,我不得以举起了白旗。
  
  “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虚言凑在我的身前,没有离开。
  
  “好吧,我梦见我在那个凶案发生的现场。”
  
  虚言稍稍地退开了一点,然后眨着笑眼问道:“此岸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呢?难道此岸去过那里了吗?”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所以我很坦率地承认了:“是啊,我去过了呢。”
  
  “光是这样并不会做噩梦的吧?那此岸梦到了什么呢?”少年笑嘻嘻地问着,不得不让人感叹,真是一个敏锐的家伙啊。
  
  “啊,我梦见了一个一头如火屑般纷飞碎发的女生。哦,她还在对我笑。”现在说起这个梦,已经没有了那种悚然的感觉。我接过少年递来的尚且温热的奶茶,慢慢喝着。
  
  “此岸是看到了月纪嘛。这并不是一个很恐怖的梦嘛。”少年显得有些无趣。
  
  “对了,月纪到底是什么啊?你不是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的吗?”我对虚言的表现很惊讶,不由地出言问道。
  
  “月纪啊?都是些可怜的家伙呢。我才不会冷漠到觉得那些是很有趣的东西。”少年有些索然,然而又忽地来了兴致,扬起头对我说道:“真是有趣呢,此岸。想起来,月纪是不会被无关的人看到的呢,难道此岸跟那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拜托不要用那种笑脸说出很恐怖的事情啊!我怎么可能会和那件凶案有关系,再说,我只是梦到而已,并不是见到!”
  
  “真的只是梦到?”
  
  “那是自然了。”
  
  “那为什么会梦到?”
  
  “我,我怎么知道啊!”被那个家伙逼入死胡同了,我很是惶恐而不耐地打断了对话,转头看书。
  
  然而虚言显然不想就这样结束话题,他停下了笑声,再次开口跟我说道:“此岸,有件事情得先说了呢。”
  
  “恩,是什么?”
  
  “因为早上此岸迟到了三小时,所以作为雇主,不得不决定让此岸晚上多看上三小时的店再回家呢!”他擅自地将我的工作时间延长了。
  
  “为什么啊?那我今天不是得晚上十一点才能回家了?”阶级斗争是从来不可能消失的事情,作为被剥削阶级的我,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此岸不是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迟到吗?那就坦然地接受这个惩罚吧!”虚言笑嘻嘻地说着,“啊,难道说此岸是害怕晚上的时候路过那个现场,所以才不答应的吗?”
  
  “怎,怎么可能呢!”我是成年人呢,怎么可以在一个十几岁的小鬼面前表现的怯懦,“反正前天曼华已经来看过我了,应该不会有人在今天拜访我的,那我就照你要求的,多看一会店吧。”
  
  “此岸真是勤劳呢。那么晚饭就由我来准备了。”少年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般的形状,在那里很是开心地问道,“那么此岸喜欢什么便当呢?不过事先声明哦,我只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便当。”
  
  “随便吧……”我有气无力地说着,对于这样的家伙,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Chapter.5
  
  推开暗门,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叶子在晚风的带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将被风拨弄着的如瀑长发扎起,彼方离开院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十点已过的夜晚,繁星布满了弦月西垂的夜空。空无一人的巷道中,少女朝着昨晚调查过的地方疾驰。
  
  已经过去两天了,如果再不解决掉那个黑影的话,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惨案。
  
  想到昨夜在那个地方发现的讯息,彼方的唇边挂起了冷笑。
  
  “明天晚上,在这里的后院,决一死战吧。”
  
  从收到讯息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四小时了。期间那个黑影会在战场布下多少陷阱,少女不敢擅自揣测。
  
  然而尽管如此,少女却无法放任不管。不过此刻向前疾驰中的她与其说是抱着对无辜者的同情,不得不及早消灭对手的话,还不如说是出于自己多年战斗以来,所培养出的信心和骄傲。
  
  对她而言,失败是不可想象的存在。月纪这种东西,名为彼方的少女早在初次战斗以来,便将它们逐一打败了。
  
  不过即便有偶尔经过现场的路人,也在事后对自己所目睹的事物失去了记忆。彼方的战绩,也仅限于家中少数的几个知情者而已。
  
  少女因此成为了家族的骄傲。
  
  大片的乌云将夜空笼罩起来。在这变得黯淡无光的夜晚,只看到少女发际那四散纷飞的清冷微光随着少女的身影,划出一道淡淡的轨迹。
  
  在那堵笼罩着阴影的围墙前轻轻一点,彼方毫不犹豫地跃进了悄无声息的后院。
  
  然后在那暗无灯光的院落里,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
  
  “哎呀呀,学姐终于来了。我可是很早就把那些烦人的家伙给处理了呢!”廊亭中,轻笑着的黑影走了出来。
  
  着一身纤秀合体,描着暗金凤纹的紫色衣衫,对着彼方躬身行礼的她,全然不见前日傍晚初遇彼方时候的狼狈。
  
  “学姐不关心下那些警察吗?不过请放心吧,我只是把他们弄晕过去了而已,毕竟要是因此引来更多的人的话,对你我都不太好呢!”看着面无表情的彼方,她自顾自说着。
  
  “虽然我也不想伤害学姐,但是恐怕学姐不会这么想呢。而且如果学姐还活着的话,该怎么才能让他注意到我呢?”女孩“咯咯”笑着,扬起了自出现以来,一直掩着樱唇的洁白小手。
  
  “那么,就请学姐离开这个人世吧!”
  
  话语间,自女孩衣衫上浮现的紫焰凤鸟,顺着扬起的手指扑向了彼方。
  
  “是吗?才两天功夫,就开始熟悉起月纪的力量了么?”将朝着自己扑来的火凤从中剖开,一手持剑的少女傲然地面朝着自己的对手。
  
  “即便是叫我学姐,在本人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接受你的示好,更不会因此对你手软!”少女奔向自己的目标,如是说着。
  
  迎接她的,是满天宛若疾风骤雨般扑来的火鸟们。
  
  在这满天的飞鸟之中,是彼方毫无退缩的身影。她的身姿犹如游鱼,又好像海燕,在这绚丽的火雨中,穿插前行。
  
  然后彼方的剑和女孩纤长赤红的指甲,在黑夜中擦出了火光。
  
  两天的时间,那个女孩终于适应了月纪的力量,能够不再依靠变作庞然的肉体和彼方正面相抗了。
  
  双方的身影在彼此之间剑与爪的相抗中,游走在这残破的花园之中。
  
  如同根本不需要任何回转空间似的,彼方朝着对手的要害挥出丝毫不见停息的剑雨。本该与对手保持距离的她却无视对方尖锐的指甲,和敌人缠斗在一起。
  
  不,与其说是放弃了自己在武器上的优势,倒不如说经验丰富的彼方以此封杀了对方施展远程打击的可能。
  
  在豪雨一般的剑光中,在这不断增加着出剑速度的攻击中,彼方导演着这一段暴力而又不失美感的舞曲。
  
  每一击都是如此挥洒自如,每一击都是如此清越优雅,每一击都是如此卓有成效。在彼方的攻势中,女孩的赤红指甲逐一断裂。
  
  然而若只是如此,彼方便早已再次获得了胜利。尽管对手用作武器的指甲一再被彼方的剑削去,但是在彼方下一次的攻击到达前,对方的手上便会再次生长出变得完好如初的赤红指甲。
  
  也许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只要能在自己的守势被彼方攻破之前,将她拖跨就能获得胜利了吧。
  
  大概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只要是已是非人的自己,有着非人的持久能力的自己,便能以此将彼方拖跨吧。
  
  然后再向战败的彼方述说自己多年来的苦闷,多年来的不甘,最后,再将失败者,永远地逐出他所生活着的世界。
  
  所以抱着这样的期念,女孩一定要把眼前即便是在战斗中也是如此从容的彼方打败,一定要把眼前这个霸占了他生活多年的彼方打败。
  
  心中逐渐升腾的愤怒让女孩完全没能看清彼方的状况。或许她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能够和已是非人的自己战斗的人,至少会拥有不逊于自己的力量。
  
  守着战场整整二十四小时有余都不曾作出布置的女孩,是出于自负,还是早已不再清醒?
  
  在骤雨般清冷的剑光中,碎裂的赤红指甲宛若晶莹的水晶碎片,在昏暗的花园中迸裂飞溅。紫电划过天际,将那些来不及掉落的碎片,照耀得如同跳跃的火焰。
  
  剑光一闪,然后在女孩闷哼声中,这些跳跃的火焰随着突来的暴雨,爆裂开来。
  
  看着因为肩部的伤势而停下攻击的彼方,女孩扬起脸,抑制不住越来越清晰的笑声。碎发边纷飞的火粉,在这场夜晚的豪雨中,轻轻跳动。
  
  “他,在门口避雨呢!”
  
  在彼方讶然地目光中,这一袭紫衫的女孩带着难言的凄苦,冲向了前院。
  
  “算了,虽然很想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不过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没有必要去破坏她最后的愿望了。”
  
  豪雨中,少女跃过围墙,拖着受伤的肩膀消失在夜色之中。
  
  Part.6
  
  那把清冷的剑划开了我的腹部,虽然将学姐打伤了,然而似乎我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呢。
  
  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尽管用那非人的姿态或许可以战胜学姐,但是依靠那样恐怖的外表,才不算真正打败了学姐。
  
  我也想表现的像学姐那么优雅呢。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不是吗?
  
  所以只能这样笑出声来,宣泄自己的不满、痛苦、还有失望。
  
  为什么我只能在学姐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喜欢的人呢?为什么我只能夺取你生活的地方来体会你的生活呢?
  
  为什么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学习的时候,家里人说要搬走呢?
  
  在大学校园里,你已经装作不认识我了。你大概已经恨透了那个唆使家人低价买走你从小生活过的房子的我吧。
  
  你的父母为自己的儿子筹集治疗费用的时候,是我教唆着自己的家人,趁机低价占据了你的家。
  
  只是为了能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只是为了能在你睡过的木床上遐想。
  
  我真是自私得无可救药的人。
  
  即便如此,能再次在学校中遇到对我冷淡寡言的你,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只是让我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你,他们都不肯允许呢。
  
  为什么就不能让这个小小的幸福就这样子延续下去呢?
  
  他们,为什么和学校里的同学们一样,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为什么从来就这么可恨啊!
  
  只是即便如此,也再没机会见到你了,不是吗?
  
  即便我不曾被学姐打败,也再不可能抑制住体内那股熊熊的破坏之火,再不可能保持对你的思念了。
  
  这便是那个人口中的“月纪”啊。
  
  所以,如果能再次见到你的话,能在消失之前再次见到你的话,我要好好地把心意传达给你,好好地向你道歉呢。
  
  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抱起我,在乎我吗?
  
  End.1
  
  走到一半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暴雨。早就不是六月的天了,然而才两天又下起大雨,还真称得上是孩子脾气呢。
  
  不过也有可能,是老天在谴责我的偷跑吧。
  
  我因为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而哑然失笑。如果提早了半小时走人也要被谴责的话,那么老天还真是个严格的家伙呢。
  
  于是我就这样无奈地,站在了路边宅子的屋檐底下。
  
  这个发生过凶案的大宅悄然无声,张望见里面漆黑一片,大概那些留下来值班的警员们又在偷懒吧。
  
  所以说要是连这都不管的老天会因为我的偷跑而降下谴责之雨,真是让人不知该郁闷,还是高兴上天对自己的重视。
  
  然后我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娇小身影,就这样从抄手游廊中急急地向门口奔来。
  
  如梦中那般灿烂的碎发,如梦中那般红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的双眼的女孩,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朝着门口奔来。
  
  在撕开天幕的闪电中,我看到她那身描着暗金凤纹的紫色衣衫上,绽开着一朵鲜血浇灌而成的硕大海棠。
  
  然后她在走廊末端停了下来,提着衣衫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坑,缓缓地走到了我的跟前。
  
  俯下那火屑纷飞的碎发,就那样在我错愕的表情中,扑倒在了我的怀中。
  
  “终于见到你了呢。”她低低地说着,双手从背后死死攀住了我的肩部。
  
  “对不起,对不起!”她仰起满是水痕的脸说着。掂起脚,在女孩的嘴唇轻触我的嘴唇之前,她在冷雨中,化作了片片纷飞的红莲。
  
  然而身上残留的血迹告诉我,这不是梦。
  
  End.2
  
  此后的很多天,我终于从淋雨的感冒中恢复过来,向虚言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月纪的力量若是因为现状的破坏而出现的,那它怎么会再次造成破坏呢?”
  
  “此岸的感冒终于好了吗?不过我从没说过月纪是为了保持现状而出现的呢,有一部分仅仅是出于对破坏现状的人有所不满而已。”少年微笑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提出这个愚蠢的问题,是否是因为近期的感冒,而烧坏了脑袋的结果。
  
  “此岸不想再问什么了吗?那就由我来问吧,如果不是这些天来此岸一直精神不振,我可是不会拖到今天才来问的哦!”虚言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问道,“那天晚上,此岸提前离开了吧?”
  
  “咦,你怎么会知道?”我一脸震惊的表情,完全无法想象虚言是如何知道我那天晚上偷跑的事情。
  
  “此岸还要我说明吗?”少年转过脸去说道,“我因为天气预报而特意留在桌上的伞,此岸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嘛!”
  
  “所以,”少年不待我出言辩解,开口说道,“今天此岸就把上次那份补上吧!”
  
  End.3
  
  尽管在餐桌上一直试图跟今天特意来帮我做饭的曼华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然而每次开口,总被对方以吃饭时请不要说话给打断掉了。
  
  最终,我放弃了无谓的努力,转而开口说道:“我想问个问题呢,曼华。”
  
  “请,”少女这次到没有再次声明不可以讲话,而是让我讲了下去,“好吧,请问吧。不过之后请不要在讲话了,哥哥!”
  
  “我们以前是不是住在一个大宅里面,而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看到曼华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不由改口说道,“啊,请无视这个荒唐的问题吧!”
  
  “是的,这是一个十分荒唐的问题。”少女用着明显生气了的口气说着,“难道是前几天的感冒还没好吗,哥哥居然会对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产生这样的疑问!”
  
  “抱歉抱歉,请原谅我的一时糊涂吧!”在我的道歉声中,七月份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来临了。
  
  终于不再想着要探究那个女孩为何在我面前哭泣的我,大概能迎来一个期待已久的熟睡吧。
  
  

14

主题

74

存在感

14

活跃日
 2 

实习生

2楼
发表于 2011/02/04 | 编辑
第二幕、泣月之歌

  拉开窗帘,望着无月的天空。
  
  寻不见群星的身影。
  
  冰蓝的天幕,层纱般的云雾。
  
  在耳畔悄然响起的歌声,
  
  如同呢喃细语,如同凄切倾述。
  
  然后是随着骤然拔高的歌声,
  
  划开纱幔的冷月如钩。
  
  Part.12005.06
  
  打开房门,默默地走下了楼。
  
  行走在尚未熟悉的街道上,循着月亮的影子穿行在一个个了无声息的小巷中。
  
  能看见天空中寥落的残星,能看见新近落成的高楼上,一闪一闪的红色导航灯。
  
  然而却看不到行人,看不到自己,只能在停下脚步的时候,转头看到地上自己依稀挺直的淡影。
  
  心跳声,还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能够感受到凉风的寒意,能够明白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未完工的大厦顶上,眺望远方的事情。
  
  这些便是,存在的证明么?
  
  站在楼层的边缘,望着距离自己几十米的地面。
  
  是不是只要再向前一步,心中的困惑便再也没有了呢?
  
  发出了干涩的笑声,原来自己只会选择逃避。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蜷坐在鼓着冷风的楼顶,耳畔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歌声。
  
  从短短的低语,渐渐变成悠远的呼喊。
  
  从默默的呢喃,渐渐变成凄婉的倾述。
  
  然而却知道这个寂静的深夜,并没有旁者在一边唱歌。
  
  只是因为那些闪烁的红光,而在心底泛起了昔日余音。
  
  那些如同在指缝之中渗出的,猩红的光芒。
  
  仿佛看到了那张被渗出的红光,所照映着的脸。
  
  “启弈……”
  
  那一刻,胸口传来难忍的灼痛。
  
  “启弈……”
  
  那一刻,哽咽得难以言语。
  
  “启弈……”
  
  那一刻,泪如泉涌……
  
  Chapter.12002
  
  这把剑的名字,叫做清涟。
  
  并没有人告诉我为何这样称呼她,只是在拔起这把剑的那一刻,脑中便出现了月华夜,清水涟漪的景象。
  
  清冷而不着烟火的景象,我便是那位在湖中莲叶上舞剑的女子。
  
  老实说,对于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幻觉,我真是无可奈何。虽然自己家在这座城市的历史也算有点长,家风颇有点传统的意味,然而会出现这种纯粹的古装幻象,大概也是这段时间以来,被某人毒害的结果了。
  
  说起这个家伙,心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呢。
  
  不过要说神经迟钝的话,那家伙是肯定符合的。虽然也有点不太愿意承认,但是自己说话有些尖刻,的确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高中初起原本有几个能说上两句的同学,也因为无法忍受我说话的方式而四散离去,到最后无可避免的,我便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社交关系如此失败,本也应该算是一件值得让人反省的事情。然而对于一开始就不知道该和同学们保持怎么样的关系的我来说,其实也能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吧。
  
  至少不用再头痛,该用怎么样的方式和语气,来和那些毕业后再也遇不到的人交谈了。
  
  当然了,这些是建立在高中不分班的前提下的。只要班上的人没有变动,也就不会有不明了的人来自讨没趣了吧。
  
  然而本是冲着这所学校不会分班而来的我,却在高一暑假的时候收到了学校打算改革的通知。
  
  真是一件让人有些沮丧的事情。自从那位老先生过世之后,整座城市都显得浮躁了起来。以至于现在自己所处在那所普通学校,都开始考虑提高升学率来扩大生源了。
  
  啊,真是的,我本来选择那所学校的理由,无非是因为离家很近,又没有太大的学习压力而已啊。
  
  好吧,虽然即便是文理分科,也不会给我造成额外的学习负担,然而难得享受了不到一年时间的清净,看来又会打破了。
  
  有时候望着镜子中的倒影,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美人,甚至可能连成为美人的希望也没有,为什么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在新学期刚开始不多久,就往我的书桌里面塞纸条呢?
  
  大概是因为班上女生太少的缘故吧。
  
  加上抛出的硬币刚好是反面朝上,我便很自然地选择了文科。
  
  然后在新学期的第一天早上,查看立在学校中庭的那块班级分配表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家伙。
  
  那时候连七点钟都没有到,穿过校门的时候,保安们还在打着哈欠。因为新学期的第一天而显得空荡荡的校园中,那家伙就站在班级分配表前,用带着几分好笑的感觉的语调,念着我的名字。
  
  “彼方?”
  
  因为乍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而有些吃惊的自己,就那样傻傻地转头朝他望了过去。
  
  甚至于连问好声也差点脱口而出。
  
  说起自己的名字,小的时候也曾向父母询问过,然而因为得到的回答含糊不清,到现在也记不得是为什么了。不过名字虽然奇特,同学们却也没有因此在我面前表露过一丝笑意,像这家伙这般明显的,真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无礼的家伙。
  
  于是我很是不甘示弱地朝他的眼睛望去,即便被人认为不礼貌也无所谓了。
  
  然而那家伙显然一点自觉都没有,装出一付傻像指了指班级分配表。
  
  于是那份惊讶夹杂着好笑的语调便出现在了我的话语中。
  
  “此岸?”
  
  这个世界真是喜欢捉弄人,害我连吐槽的力气也没有了。
  
  于是我瞥了那家伙两眼,径自朝着自己的新教室走去。
  
  想起来真是尴尬,那时候我居然没想到两个名字能排在一起,分明就是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的象征了啊。
  
  结果在那家伙走进教室之后,害我自然而然地开口说道:“是此岸小朋友么?走错教室的话,要不要阿姨帮你领下路?”
  
  “诶?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我应该是这个班级的没错。”那家伙很无所谓地挑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开口说道,“不过阿姨这个称呼,我觉得很适合你耶。”
  
  “哪里哪里,我想帮助小孩子,尤其是那些迷路了还兀自不知的小孩子,是每个市民都应该具备的良好素质。”啊,我可以发誓,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有生气。
  
  那家伙笑了笑,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那时候真想说,要是没有这个精力早起,到了学校还要睡觉的话,还不如乖乖在家多呆上一段时间。
  
  然而因为没由来地觉得这样的话太过暧昧,到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对他的态度有所动摇,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对于那家伙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的这个事实,也没有感到很多的不适应吧。
  
  虽然和那家伙处在同一个班级里面,然而却并没有多少的话语,大概也就在中午的时候,会多少聊上几句。
  
  每次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便会有些焦躁,然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到不是那家伙的缘故,而仅仅只是就餐这个问题而已。
  
  作为可以寄宿的学校,自然是带有食堂的。坦率地说,虽然食堂里面厨师的手艺并不算太过糟糕,然而中午时分一群人朝着餐厅蜂拥而入的景象,实在是让我心情不快,顺带着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
  
  虽然可以回家解决午饭的问题,但是对于作为学生的我来说,在并非正式的离校时间走出校门,是一件绝对不会被自己所允许的事情。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一年之久,实在可以说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奇迹呢。不过要是学校里面没有那家面包店的话,大概我也做不到那种程度吧。
  
  恩,就让我在心里小小地呼喊一声,偶像面包万岁吧!
  
  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小口小口地吃着手中的面包,感受着射入教室的阳光所播散着的暖意,要是此时能再有一杯红茶,能算是不错的享受了呢。
  
  虽然长辈们常常告诫我要知足常乐,但是为什么上天就不再多听一下我心里的小小要求呢?
  
  请把教室中的另一个人,赶到食堂里去吧!
  
  新班级安排座位后,那家伙被安排到了教室里侧靠窗的倒数第二个座位。虽然班上的女生不在少数,然而以那家伙的身高坐在那里,只怕也会有很多的不便吧。
  
  原本以为他会因此向老师多少表示一下不满,然而那家伙一付安之若素的样子,让我很是遗憾地没能欣赏到那一幕。
  
  似乎对那个座位很满意的样子,很少能看到那家伙离开原地。心里面本来因此闪过一丝的不祥,但却马上被自己给否决掉了。然而哪里想到,那个不详的预兆居然成真了。
  
  甚至于中午的时候,他也只是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啃着面包。
  
  相对于因为宁静被破坏而烦躁的自己,那家伙倒是一付谁都看得出来的安稳样子。那种悠闲的神态,真是让人气愤。
  
  在忍耐了几天之后,我终于开始向他发问了。
  
  “每天在教室吃面包,不会觉得厌倦么?”
  
  “诶?你是在问我么?啊,我不喜欢去那个闹哄哄的食堂,就是这样了。”那家伙停下动作,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样可是会营养不良的!”记得长辈的告诫,要想让别人赞同你的观点,首先得让对方觉得你是在为他考虑。
  
  “啊,无所谓,晚上可以在家里补回来了的嘛。”他一脸微笑的表情。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是面包?”
  
  “诶?因为学校除了食堂,只有面包店了啊。虽然我也很想跟同学们一起跑到外面去那家拉面馆吃午饭,但是由于限量供应的关系,总是轮不到我,所以也没办法了啊!”
  
  大概是那时候我的脸色很不对劲,那家伙揽过了话题。
  
  “说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呢。为什么彼方你每次中午也在教室啃面包呢?”
  
  “习惯了……”我居然回答了。
  
  “恩恩,但是会营养不良的哦。”他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如果能够不去食堂的话……”为什么我会觉得很无力?
  
  “原来如此。那么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去外面那家面馆看看?”他自以为是地提出了建议。
  
  “你自己去吧!”
  
  虽然那次的对话被我如此单方面地结束了,然而从此以后的中午,两个人也就不可避免地开始聊起天来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冬季,我和他的交流也仅仅局限在中午这段时间。课余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去主动找那家伙,他也一如既往地呆在那位传说中的位置上,一脸呆滞的表情。
  
  冬季中午的阳光比起秋日又是可爱了许多。不但能把人身上倦懒的感觉晒出表面,那橘红色的光泽,我也十分的喜欢。然而正是这样的时刻,我越发地渴望起能喝上一杯红茶了。
  
  然后一日中午很巧合地看到他双手捂着一个玻璃杯,折射入杯中的阳光将里面茶水深红的颜色映照在课桌上。
  
  看到我朝他望去,他晃着手中的杯子,精神十足地喊道:“怎么样?很好看吧,彼方?”
  
  “只论色泽的话,的确还行。”我中肯地说道。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那家伙到也没有做出将杯子递到我面前,要我作出进一步评价的出格举动,只是朝我遥遥地举了举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
  
  然而却很意外地听到他在那里咳嗽,不多久,难得地听到了他的抱怨声。
  
  “尴尬,我居然也会被人鼓惑到去尝试不喜欢的东西。早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喝清水了。”
  
  这家伙,是因为别人的建议才这样做的吗?
  
  我并不是因为他的行为而感到惊讶,而只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其他人给他建议这件事而已。
  
  这个家伙课余时间只会待在座位上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和我一样,没有别的可以交谈的人吗?
  
  虽然和他以前的谈话并没有涉及太多的方面,然而在我的印象中,那家伙也不是那种会被关系一般的人所说服的那种啊。
  
  或许是自己推断出错的缘故,虽然那时的他表现得很好笑,但我的心情却十分的郁闷。
  
  真是的,难道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嘲笑我的失败吗?
  
  于是那个学期便再没了和他说话的兴趣。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多久呢?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过年时节和长辈一起去城市郊外一间虽然偏僻,却有些名气的寺庙拜佛的时候,好像遇到了那个家伙。
  
  那是一个大雪初晴的清晨,天气冷得异常。虽然很想在被窝里面赖上一段时间,然而门外的老管家催得太急,害我不得不忍着倦意去向父母问好。
  
  好在后来在小车里稍稍睡了一会,加之进入山脚下时清凛的空气,我的精神多少也振奋了起来。山路虽滑,却也没有出现在长辈面前滑倒的乌龙事件。
  
  天还很早,然而却也能见到一些灰蒙蒙的留鸟在树上跳跃,不时地震下一些雪屑。长辈们一路没什么言语,我也只能安静地跟在后面走着。
  
  过了山门,我便和长辈们在前殿分开了。看到一个忍着哈欠却强打着精神的小和尚的时候,我心里一阵窃笑。
  
  因为觉得一个人在寺庙里闲转是一件很不得体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像一般香客那样朝着正殿走进去,加上突然而来的困倦,不由得想要去外面看看。
  
  然后便在台阶上,遇到了同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女一起走来的他。
  
  虽然逢年过节总要和长辈们一起来这里,然而我却很少见过其他的游客。由于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别人出现在这里,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很不争气地暂停了一下。
  
  只这一刻,便看到那家伙冲我笑了一下,而我却没能及时作出反应。
  
  真是的,这样一来,不就显得我很小气了吗?
  
  直到他们一行人经过我的身边,我才反应了过来。转过身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的时候,却看到伴在他边上的那个少女转头朝我看来。
  
  那个似乎要把我看穿的眼神,让我心里没由来的别扭。
  
  然而直至下山前的一刻,都没有再见到过他们了。
  
  新学期开始以后,依然是没和他有过怎样的交谈。中午时分,班上的同学们依然是朝着拥挤的食堂奔去,而我和他还是在教室里面吃面包,没有任何的交流。
  
  虽然心里很想求证下寒假时候的那件事情,但是对方既然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那我何必先开口呢?
  
  打破这个沉默局面的,是姗姗来迟的梅雨季节。
  
  在老先生逝去以后,总觉得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可琢磨。往日四月中下旬的连绵雨季,也足足拖后了一个多星期。
  
  因为老管家总是以天气经验丰富自诩,连带着我在被他多年熏陶下来,也养成了不看天气预报的习惯。由于一段时间带伞而没遇到雨天的缘故,在我觉得似乎没有再带伞的必要的第二天,终于遇到了雨天。
  
  清晨出门的时候,天空中还没有多少云彩,然而到了中午的时候,待在教室中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了阳光的暖意。直到傍晚放学,雨早已下了快有十分钟了。
  
  看着一群人相互笑问着,“你带伞了没,我带了。”然后悠然地踱出教室,我多少也觉得自己往日里的社交关系,似乎真的挺失败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麻烦。伞对于我的作用,无非是雨天的中午,去买面包的时候不会被淋湿。平日里虽然我总是徒步上下学,然而在下雨天这样麻烦的时候,老管家总会驾车来接我。
  
  估算着时间,觉得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接我的人,我所要做的,无非是老老实实地等在教室里而已。
  
  教室已经安静了下来。我托着腮望着窗外,看着细雨在校园中织出一层又一层的薄纱。
  
  大概是看地出神了,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伞的话,我这里有一把。”
  
  很惊讶他还没有回去,更惊讶他会主动来我这边说的话。
  
  “不用了,等下便会有人来接我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靠回了自己座位附近的窗玻璃边。
  
  直到此刻,我还是不想和他说些什么,虽然自己也认为在这样的时候,说一些话大概会很好吧。
  
  于是就这样一直沉默着,整个教室寂静到了似乎连外面的雨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
  
  这是和往常中午时候一样的沉默,然而此刻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些安静的中午,自己会感觉有些异样的缘故了。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难道不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吗?
  
  然而为什么在此时,却觉得这份沉默透着一种温馨呢?
  
  然而紧接着,却突然地感到不安了起来。
  
  并不是由于外面单调的雨声,而仅仅是无法确定这样的情况还是持续多久。
  
  然后出乎自己意料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此岸……”
  
  “诶,怎么啦?”
  
  看到他凝望过来的眼睛中,映着我的身影。
  
  这是我第二次和他对视了吧。直到他的模样落入我的视线的时候,才忽然察觉到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外表。
  
  有些幼态的脸,没有特意打理过的发型,以及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
  
  还有那原本被我误解为呆滞的温和表情。
  
  “为什么,你还没有回去呢?”我这样问着,然后看到了他一脸窘迫的表情。
  
  “啊?诶,彼方,接你的人还没来么?”他岔开了话题。
  
  因为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没水准的问题,我也转过了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心里开始急切地盼望起老管家的到来了。
  
  直至离开学校,我和他再没有一句交谈。
  
  本以为第二天见面的时候会很尴尬,然而在中午的时候,却还是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于是一切似乎很自然地,发展到了现在几乎无所不谈的地步。
  
  会在拔起这把剑的时候联想到月下剑舞,大概也是因为前段时间和此岸聊了关于古装小说的缘故吧。
  
  真是的,要不要在哪个时候突然吓吓他,来取得一些心理安慰呢?
  
  Part.22004.06
  
  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昏暗的空间之中。
  
  透出单薄的夏衣所传来的触感告诉我,自己正倚靠在一块粗糙的墙壁上。
  
  眯了一会儿眼睛,我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大概是一个尚未完工的建筑。虽然各处已经刷上了水泥,然而不远处的门洞上,却还没有安装上简易的门框。
  
  我心里面有些懊恼。这样的建筑在如今的城市中随处可见,所观察到的景象,并不能用来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方位。
  
  或许可以从那个门洞那里离开,但是那个门洞到底会通向哪里呢?
  
  我为心中的迟疑感到一丝的好笑。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晚上散步的时候突然失去知觉,并且出现在这里,但是现在自己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一点了吧。
  
  最起码,得到那个门洞附近,获得进一步的情报。
  
  然而想要起身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几乎提不起一丝的力量。
  
  这个发现让我不由得焦躁了起来。
  
  “实在是不明白,作为学生的我应该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啊!”
  
  暗自抱怨着,我回顾起自己今天晚上的行动。
  
  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晚饭,作业,睡觉。所不同的,仅仅是睡到一半的时候,因为似乎听到了一丝清幽的歌声,而被吸引地推开了窗户。
  
  这个歌声仿佛戏曲般的唱法,又似乎带着流行的韵味。虽然因为个人修养的问题而无法明了到底是怎样的演绎方法,然而直觉地,在歌声中听出一丝辽远,一丝空旷,一丝寂寞的意味。
  
  尽管以前的晚上也能偶尔听到那样的歌声,然而像今晚那样,决心出去走走,体味一下这阵歌声的想法,却是第一次。
  
  然而走在夜晚十一点的路上,会被人袭击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清醒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我想到了塞壬的传说。
  
  不过这并非西方的世界,而且也只是一个有些山丘的小平原地带,我不禁为自己无稽的想法而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能在这样的时刻还不至于陷入恐慌的状态,这个想法大概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吧。
  
  只是身体不能行动,实在是让我大伤脑筋。
  
  不知道天明以后大家发现失去了我的踪影时,会是怎样的焦急。
  
  尽管知道此时负面的情绪没有丝毫作用,然而内心却因为刚才的想法而变得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了。
  
  “该死。”我努力得攥紧自己的拳头,期望能以此平伏心情。
  
  然后我察觉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以及随着那阵脚步声,将远处的门洞照出朦胧轮廓的猩红光芒。
  
  Chapter.22003.10
  
  坦率地说,我对于学校举办的活动,都有些不太热衷。并非因为我自己是一个散漫的人,而是出于克制自己情绪的需要,觉得那些活动难免会影响自己的心境。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掩饰的缺点。按长辈的说法,修身养性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也需要日夜磨练。
  
  所以入学以来,我都以身体不适来推辞这样的活动。
  
  本以为高中最后的一次运动会也会如前两年那般度过,然而不知不觉的,居然产生了变化。
  
  虽然因为旁人而改变自己并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结果多少让我的内心有些不太舒服。
  
  然而那个家伙还是毫无察觉地,笑眯眯地在前头引着路。
  
  “看起来,你对这样的事情蛮热心的嘛。”不过,既然答应了,也不该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你不感兴趣么?”他这样问道。
  
  真是的,该怎么说好呢?关于这个家伙在不该敏感的地方表现得很敏感这一点,我总是觉得很无奈。不过这至少能说明这家伙的关注点,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
  
  前往运动场的路有点长。因为教室的位置比较偏僻,加上很多比较近的道路都充满了往来的人群的缘故,不得不在走到楼底之后,绕过教学楼,再前往操场。
  
  路过一楼一个个空无一人的教室之后,我才突然想起来,大部分理科班都被分配在这里,想必这时候以男生居多的理科班学生们,都已经在操场上参加比赛了吧。
  
  正这样想着,听到了一个向我前面的家伙打招呼的声音。
  
  “此岸,现在变得很悠闲了嘛。”
  
  这是一个蛮清秀的女孩。扎着一条短短的马尾,露出两个弯弯的酒窝。然而身上既没有穿校服,也没有穿运动装或者拉拉队服。还做一身夏装打扮的她,很难让人知道是本校生,抑或是趁着校运会而溜进来的外校生。
  
  她身后怯生生躲着的一个女孩子,倒是穿着二年级的校服。然而从那个女孩在后面小心地拉她的手却不被对方理会的情况来看,还是很难判断那个向此岸打招呼的女孩,是不是本校生。
  
  不过我想,要是她是本校生的话,此岸应该很早就会跟我聊到了的吧!
  
  “好久不见。悠闲倒是说不上,不过等下不用参加比赛,的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站在那里,像是对着老朋友说道。
  
  “这样子真的很好吗,此岸?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她似乎对此岸的回答很不满意,皱着眉头说道。
  
  “啊,不。我一向如此,不是吗?”大概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怒意,我觉得他说得很不流利。
  
  “呵,我自然是不能对你说什么的。”她朝我瞥了一眼,拉起身后女孩的手说道,“走吧,反正你也见到是谁去年在操场上拣垃圾了。”
  
  “哎,好的,学姐。”那个女孩朝我们歉意地笑笑,然后急急地向快步离去的女生跟去。
  
  直至两人消失不见,我都没见到站在我前面的那家伙有什么表态。好奇心虽然不能说没有,然而他既然不想说,我何必表现得那么八卦呢?
  
  行了几步,才听到他在前面尴尬地笑了笑,转头朝我说道:“说起来,我跟那家伙,也算是孽缘呢。”
  
  “诶?”虽然心里很明白他在说谁,但是就让我装作不清楚吧。
  
  “说起来有点夸张呢。其实从幼儿园开始,直到高一的时候,我跟她都是同班同学呢。”他回头望了望我,边走边说着。
  
  “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了。她的父母是这个城市少有的外出经商者。原来她会被寄养在爷爷家,然而因为她爷爷反对自己儿子离开家乡的做法,结果最后便被寄养在了姥姥家。”
  
  因为发现他又再次朝我看来,于是我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所以虽然离得很远,小学之前,算是这样遇上了。然后因为进入初中之后还处在同一个班级中,大家都觉得很有趣,于是就这样聊了几句。
  
  “不过我也很奇怪的。我记得她明明曾说过,为什么学校老是教授生活中用不到的数学知识,要是可以的话,请取消掉之类的话。然而高二分班的时候,却居然还是选择了理科。”
  
  虽然这次他并没有回过头来,然而我却本能得感觉到他脸上困惑的表情。于是不由得,我轻轻问道:“高一时候,此岸你的数学成绩如何?”
  
  “诶?还行吧。虽然取得了所有功课中数一数二的分数,不过我知道仅仅是因为高一还不算难的缘故,并不是由于我擅长这个。”
  
  “所以,你便选择了文科?”
  
  “恩,因为有个很优秀的妹妹,如果自己不争气一点的话,会让父母很失望。”
  
  “为什么父母会失望?”难道此岸的妹妹便不是自己的子女了吗?为什么拥有优秀的女儿,父母还会失望呢?我奇怪地想着。
  
  “啊,因为我的妹妹很早就过继给表叔了。虽然大家都说是妹妹自己的意愿,但是我很难想象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我自我鞭笞的理由吧!”
  
  我想到了过年时节在寺庙里面遇到的事情,大概那时候回头看我的女孩,便是此岸的妹妹了吧。
  
  “有这样的妹妹,的确会让人感觉很有压力呢。”我回想起那个眼神,不由地说道。
  
  “呃,对哦。你们应该算是见过面了的,我想……”
  
  他在前面轻声说着,然而操场附近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将他后面的话给遮盖了过去。
  
  Part.32003.10
  
  校运会还没结束,我便告别了同伴,早早地往家赶去。
  
  学校离家很远,好在近几年来城市的交通越来越发达,在我报考这所学校的那年,便正好开通了一条途经学校和家宅的公交路线。
  
  于是,这也成为了我说服家人同意我在这所学校就读的理由。
  
  虽然也只有外婆真的关心我的学习,然而相对而言,老人家更希望我能活得开心,所以要不是这条公交路线开通得正是时候,只怕很难说服她老人家呢。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到了现在,我在这所学校就读的真正理由,似乎也就要失去了。
  
  大概时间还算早,整个车厢里面空荡荡的。我坐在车厢后排,将双手放在搁在膝上的书包上,看着随着汽车行进而摇晃的拉手,听着电子合成音机械的报站声。
  
  秋日的夕阳,将车厢染成了一片血红。
  
  下站的时候,才忽然想起已经过了十月的中旬,当晚风将路旁红色的枫叶吹得沙沙做响的时候,没由来地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便把怀中的温暖,分享给了另一个人么?
  
  这样想着,心底涌出了一阵焦躁。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院小门没有锁上。推开家门,看到弟弟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
  
  他是一个长得清秀可爱的孩子,一眼望去,往往会让人忽视掉他的性别,加上性格非常乖巧,平日里也很受长辈们的喜爱。
  
  然而从小到大,我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以前还不甚明了自己不喜欢他的原因,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地有些明白了。
  
  但是明白了又如何呢,我和他的关系早已变得很糟糕,也无所谓补救了。
  
  于是我并没有停下来向他打招呼,径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姐姐今天不开心吗?”
  
  他忽然按掉了电视,一脸郑重地朝我看来。
  
  心情本来就有些烦躁,现在看到他那张挂满关心的脸,更加得不满了。
  
  “是又如何,与你无关的吧!”我冷冷地说着,“我沦落到了需要你同情的地步了么?”
  
  “可是爷爷说,我是男子汉,要多照顾家里人的。”
  
  烦躁,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提到那个老家伙了。真不知道他在这样教育弟弟的时候,心里面有没有过忏悔。
  
  照顾家里人?真是笑话!
  
  “哼,你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呢。”说不出的讽刺,我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楼梯。
  
  往常的这个时候,外婆总是在自己的房里休息。我轻轻地阖上了门,终于随着袭来的松懈,瘫坐在了地上。
  
  弟弟这个家伙,明明已经有了爷爷的关怀,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跟我抢外婆的关爱呢?
  
  还有那个女孩,明明已经是很幸福的人了,为什么不让别人也幸福,要把一切都握在手中,还做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呢?
  
  “怎么可以这么过份……”
  
  朦胧间,看到被手攥住的书包上,溅开了水晕。
  
  Part.42004.06
  
  月光如水,将后院的碎石小径照得清晰可辨。
  
  从继父家回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家中,并非是借口那般的想念父母,而仅仅只是想见哥哥一面。想起继父促狭的笑意,女孩的脸上泛起一阵微红。
  
  过年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去山间寺庙拜祭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事态开始朝着自己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于是这半年来,女孩不得不背弃自己心中的誓言,频繁地出现在自己原本的家中。
  
  如果自己猜想地便是事实,那么开始决策失误的地方,就现在开始一样一样的纠正过来吧!咬着嘴唇,女孩这样想着。
  
  或许是表现地太过异常了,晚饭后便被母亲拉着细细问了一会。这段时间来本就焦躁的心情使得睡眠变得更加的困难,于是头一次的,在接近半夜的时候摸着那些留下年幼时印记的廊柱,悄悄走到了后院散心。
  
  然后便是惊讶地发现,哥哥踩着碎石小径,推开了后院的门。然而还没等自己喊出声,便看到哥哥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家。
  
  由于出来的时候仅仅是在睡袍外面加了一件外衣,所以等到回屋急急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哥哥的身影。
  
  根本就没有抱怨自己的时间,女孩在第一时间便本能地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从小到大,做捉迷藏的时候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哥哥,这一次,女孩觉得也不会例外。
  
  继父自称是一个很强的武道家,在他的熏陶下,女孩虽然还没有学习很多的技巧,然而如果只是在体能方面,却已经有了很深厚的基础。
  
  就这样循着月影追去,远方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更近一些的时候,女孩惊喜地发现,那个身影分明便是自己的目标。
  
  “哥哥……”
  
  然而正要高声呼喊地那一刹那,一个黑影在月色中划出一条猩红的光线,将那个身影飞速地裹出了女孩的视线。
  
  似乎身体已经达到那里的样子,那一刻,女孩看到那个黑影将哥哥打晕了过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自己的视线中确实已经空无一人。想起继父和自己闲暇时聊起的话题,女孩的心跳顿时一滞。
  
  月纪,是了,一定是月纪!存在于这个古老城市中的神秘传说,凝结着人们对现实的执着,能够达成各种非人状态的力量,自己看到的,一定就是月纪了。
  
  但是,为什么会找上哥哥?
  
  如果传说是真实的,那么最想维持现状的,不应该是别人呀!
  
  人算不如天算么?懊恼地想着,女孩朝着哥哥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奔去。
  
  空无一物,如同刚才所发生的无非是梦境一般。当女孩仰起头期望确实如此的时候,看到了远处高楼一闪一闪的红色导航灯之间,划过了的一道红色细线。
  
  那一刻,咬着牙,女孩顺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红线追去。
  
  “千万不能发生意外,哥哥……”
  
  Part.52004.06
  
  四月份的时候,天气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意。高中生活最后的一个学期,或者,也可以说是我的最后一个学期,我看到他孤独地坐在运动场的看台上。
  
  那是夕阳斜下的傍晚,因为没看到他如同往常一般地朝我打了招呼再离开,心里便有一丝的疑虑。然后会走到操场,也是无意识的举动。
  
  说起来,在学校里除了教室,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也只有操场而已。
  
  斜阳下,本已开始透着一股嫩绿意味的草皮被染上了破败的苍黄。我站在跑道上,扬起头望着那个坐在看台顶部沉思的男孩。
  
  风吹弄着我的长发,发丝将我的视线渐渐挡起。我不清楚这个背对着残阳的男孩在想什么,然而却感觉这一刻和去年那个下着雨的傍晚如此相像。
  
  最终,在我将那恼人的长发束起的时候,听到了他对我说话的声音。
  
  “还没回去么,彼方?”他走下了看台,在跑道外面远远地对我说道。
  
  本不想说什么的我,忽然有了开口说话的冲动。
  
  “你在,想什么呢?”
  
  他笑着摇摇头,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于是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我看到他的眼睛中,倒映着我身后的草坪,然后慢慢地,出现了我的身影。
  
  刹那间,忽然想起了两年前开学那天的对视。
  
  “毕业之后,打算去什么学校呢?”他突然这样子问道。
  
  “家里人,并不想让我上外地的大学。”我原本打算告诉他实情,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半句。
  
  “是么?”他无所谓地笑笑,“本地的那所大学,似乎也不算很差。不过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我想在那一刻,我大概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摆摆手,他向我示意告别。在穿过栏杆的时候,这个被余晖照得看不清楚表情的男孩忽然回头对我喊道:“我觉得马尾很适合你哦,彼方。”
  
  是那句话么?那时候将注意力集中在突然闪过的黑影上的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把握确定下来。
  
  然而却养成了将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束起的习惯。
  
  冷月的深夜,悄然步出家门的我将因为大风而在身后狂乱飞舞的长发扎起。因为清涟的关系,发丝在空中挥洒出淡淡的红色轨迹。
  
  今晚,第一个对手终于要出现了么?体会着在身体中流淌的力量,把脑海中的回忆搁置一边的我,朝着夜幕中感应强烈的地方奔去。
  
  是惊蛰么?藏匿了三个月之后,终于要开始实现自己的执念了么?
  
  Part.62004.06
  
  常常幻想着自己在深夜的时候,在废弃的高楼顶上唱歌。
  
  用那种辽远、空旷,而又寂寞的声音唱歌。
  
  然而却清楚地明白,在明日不得不上课的学生时代,根本没有这样闲暇的时间来做如此的事情。
  
  也许像弟弟那般不用上学,便能如此了吧。
  
  也许今晚之后,便是真正如此了吧。
  
  不由地攥紧了握在手中的光芒。
  
  不由地滑下了溢出眼眶的凉意。
  
  然而又不由地憎恨起那个一直以来,只要待着他的一边便会觉得安心的自己。
  
  明明,明明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却都会如细沙一般,任其从手心中流逝。
  
  感觉到将那样东西深深地攥紧在手中带来的灼痛。
  
  感觉到滑入嘴角的凉意带着深重的苦涩。
  
  赤着脚走下了床,轻轻地拉开了落地窗前的窗帘。
  
  望着上半月的深夜,那寻不见群星的天空。
  
  那冰冷如幔,朦胧如纱的冰冷天幕。
  
  那一刻,心中忽然抛开了对亲人的眷顾,将那团光芒紧紧地握在了胸前。
  
  然后随着在耳边那阵悄然响起的歌声,开始了呢喃的细语,开始了凄切的倾述。
  
  那首幻想之中的,带着夜空般的辽远、荒野般的空旷和孤月般的寂寞的,泣月之歌。
  
  然后是随着骤然拔高的歌声,划开纱幔的冷月如钩。
  
  然后是随着歌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在月下散步的人影。
  
  然后是随着一声脆响,在月光下宛若冰晶般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划出了凄美的弧线。
  
  落地的那一刻,我攥着那团猩红的光芒,朝着自己的梦境奔去。
  
  快三个月了,按照弟弟的说法,已经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Chapter.32004.06
  
  当那道清冷中带着一抹嫣红的剑光划向她的时候,心中忽然泛起了难言的心痛。仿佛在那一刻,便预见了沉默的未来。
  
  这一刻,捂在胸口的左手,再也压抑不住难忍的灼痛,如同一股不甘屈服的激流在心脏猛烈地冲撞。
  
  在微冷的剑光之中,看到了从自己左手的指缝之间渗出的血液。
  
  从胸前那个被她抚过的伤口,血液终于喷涌而出。
  
  仿佛蓦然惊醒地一般,将自己的左手深深地插入了伤口,抓到了那团灼热的光芒。
  
  即便是处在满掌的血液中,依然发出清晰可辨的猩红光芒。
  
  “启奕……”
  
  低声地呼喊中,感受到了她在剑光中朝我看来的目光。
  
  “启奕……”
  
  呼喊中,看到了她的身体在剑光中迸射出鲜血的景象。
  
  “启奕!!……”
  
  嘶吼声中,本来勉强靠着右手扶住墙支撑自己的我,朝着剑光奔去。
  
  朦胧间,仿佛看到启奕从黑暗中朝我走来。指缝中漏出的红光,照出来她浅笑着的脸。
  
  握着猩红光芒的手,慢慢举到了我的面前。
  
  “为了这一刻,你也等待了很久吧,此岸!”仿佛看到她曾经这样笑着。
  
  “为了这一刻,我也准备了很久啊,此岸!”仿佛听到她曾经这样说着。
  
  那只小手,将猩红的光芒展现在我的眼前。
  
  那如同宝石一般的晶莹,却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存在般地,发着刺眼光芒的物体。
  
  “是不是很高兴?尽管我一直都没有表露过,但是如此珍贵的东西,却拿来和你一起分享了呢。”她曾这样微笑着说过。
  
  胸口传来的疼痛,是曾被雕刻用的小刀划开的证明。
  
  胸口传来的灼热,是曾被埋入那团灼眼光芒的证明。
  
  奔向剑光的时候,那句本以为是梦境中的话语在我耳边再次响起。
  
  “从此刻开始,我们的命运便彼此相联了呢……”
  
  那时候她的表情,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自己的感受,已经全然忘却掉了。
  
  心中只剩下了多年以来的情谊,和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悸动的感情。
  
  在长剑刺穿启奕胸膛的前一刻,我张开双臂挡在了她的面前。
  
  月落的夜,那个长发剑客的脸,落入了我的眼帘。
  
  惊诧中,长剑透体而过。
  
  听到了身后的启奕传来痛苦的低哼声,感觉到了自己的腰肢被她抱紧。
  
  “此岸……”
  
  身后的人喘息着,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躯体。
  
  “此岸,我们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的……”
  
  背脊上流淌着温热的液体,启奕的手越过我的肩膀,朝着我右手上那团渐渐暗淡的光芒抓去。
  
  伸手触及前,手中的光芒已经黯淡无光。
  
  “骗,骗人的吧。这么快就过了十二点来么……”
  
  听到了身后的人哭笑着地声音,手心中感觉到了那只小手冰冷的温度。
  
  “骗,骗人的吧。早知道,就早一天来找此岸了……”
  
  手掌被死死地攥紧,背上的液体随着身后的身躯一起渐渐地冷去。
  
  仿佛身后的人消失了一般,身体忽然失去了支撑。倒地之前,我看到散发着红色微光的马尾宛若不知地在茫然的女孩脑后轻轻跳跃。
  
  “很合适你呢,彼方……”
  
  头部落在地板上之前,好像听到了一声呼喊。
  
  “哥哥……”
  
  End.1
  
  清涟消散成片片光芒,飞入了女孩的身体。长发披散的那一刻,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的对话。
  
  “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是没有必要的吧!”那是一次对练结束之后,女孩和自己父亲的交谈。
  
  “恩,话是这样没错。”
  
  “那么,既然清涟会随着不同的月纪而产生相应克制的力量,那么拥有清涟的我对于目标月纪来说,不就是绝对强大的存在了么?”
  
  “啊,是可以这样讲。”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担心被月纪侵蚀的人会有什么技巧呢?而且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之前完全只是普通人而已。”
  
  “恩,所以呢?”父亲饶有兴致地问道。
  
  “所以啊,我觉得既然如此,那我每天的功课,是不是可以少一点呢?”
  
  “呵呵,原来如此。不过即便只是锦上添花,不也应该让过程变得更加的完美么?”
  
  “哪里嘛。既然是要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击杀月纪,那么即使过程再精彩,不也没人欣赏么?我可不想做无用功的。”
  
  “收发自如的好处,你以后便会明白了。”对话的结尾,是父亲不置可否,微笑着留下来女孩一个人思考。
  
  伏下身注视着男孩身上被清涟刺穿的伤口,女孩不由地伸出了手,细细摩挲着。
  
  出生时,奉在祠堂的清涟发出呼唤的那一刻,是否就已经决定了这样的结局呢?
  
  当面对这样的结局时,从小被灌输的信念,是否便开始动摇了呢?
  
  泉涌的泪水,随着消去的哽咽声渐渐地停息。
  
  下一刻,转身而起的她,闪过了无声袭来的鞭腿和随之而来的侧踢,和来袭者错身而过,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父亲在家中,等待着女孩第一次出击的战报。
  
  End.2
  
  跑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哥哥的身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那贯穿哥哥胸膛的长剑,化作片片光辉,照出来凶手的脸。那张过年时节,曾在拜佛时遇见过的,哥哥对她露出笑意的脸。
  
  片刻失神之后,女孩的身体不由地对着仍在亵渎哥哥身体的凶手飞出了重重的一腿。然后是条件反射般地,在凶手躲闪之后又是一记侧踢。
  
  无声息地,眼前划过微红的轨迹,在凶手与女孩擦身而过瞬间,女孩似乎听到了轻轻地抽泣。
  
  根本无暇思考这些是否是幻觉,她负起了哥哥渐渐冰冷的身体,拼命地朝着医院奔去。
  
  然后宛若奇迹般地,慢慢感觉到了哥哥心脏微微跳动的声音。
  
  “本来想在为你复仇之后赴死的呢……”
  
  无星无月的夜晚,却依然能看到女孩坚毅的俏脸上依稀滑过的水痕。
  
  是男孩垂在女孩身前的右手中,发出了隐约可见的微光。
  
  
  

14

主题

74

存在感

14

活跃日
 2 

实习生

3楼
发表于 2011/02/04 | 编辑
第三幕、远望之乡
  Part.12006.03
  
  因为并没有吃晚饭的心情,已过傍晚的时候便推开偏门走到了外面散步。
  
  一路恍恍惚惚地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一个岔路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风吹过身体时带过的一丝寒意。然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冷,而恍然之间回过了神。
  
  在早春快要结束的时候,这样的气温真是让人奇怪呢。
  
  细细湿润的感觉,抚上了脸庞。
  
  转过身,迎着风伸手抚向身后的长发。双手所接触到的,是在无所知觉间,变得湿滑柔顺的细长发丝。
  
  “……是下雨了呢。”
  
  喃喃间,脑海中不自觉得回溯起过往的人生中,是否有过相似的景色。
  
  从未有过的么?
  
  承受不住湿意的睫毛,使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一年多来看惯的景色,亦开始令人觉得厌倦起来。
  
  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朝着另一边走去呢?
  
  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去见最后的一眼呢?
  
  然而却连叹息的动作都没有体力做出,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朝着岔路的另一端望去。
  
  去吧,去吧。
  
  心中这样劝说着。
  
  任由湿意越来越重的睫毛,迷糊了眼前蜃气一般的烟雨。
  
  在无声的呐喊中,一点一点地迈开了脚步。
  
  然而却知道不管跑得多快,最终还是会在那个路口停住脚步。
  
  那天握起清涟的自己,无论在游荡时安慰自己多少次,无论在失神中欺骗自己多少次,无论在梦境中原谅自己多少次……都无法改变。
  
  茫然中,感觉到了清涟在体内微微地颤动。
  
  是因为内心的动摇,还是因为对在这个城市中接连出现的月纪的兴奋?
  
  不知不觉间,朝着模糊不清的前方迈出了脚步。
  
  Chapter.12006.12.24
  
  在屋檐下抖落雨伞上的积雪,我伸手推开了书店的大门。
  
  屋内的空气并不比室外的温暖多少,然而合上门后并不用担心随着飘落的雪花而来的冷风,多少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不过看到屋内那位抱着暖炉缩在椅子上的家伙,我便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喂,虚言。虽然我本人是无所谓,然而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你不觉得该去买一台暖气了么?”
  
  小家伙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在那里小声地回道:“被此岸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了吗?我说啊,其实这样的天气,此岸完全没必要来了么。”
  
  “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嘛。”我随手将雨伞放好,走到虚言身后的书架前抽出了上次还未看完的书说道,“而且虚言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会放心的啊。”
  
  “那就谢谢此岸的关心了。但是我也不觉得以前此岸没来打工的时候会有什么地方值得令人担心的,不过……”他忽然抬起了红红柔嫩的脸庞,带着一丝窃笑在那里问道,“要是这时候有什么流浪的猫到了此岸家门口,此岸不觉得它很可怜么,面对无人应答的门铃?”
  
  “流浪的猫?门铃?”刚刚坐下的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虚言也会有那样的幻想么?但是如果真有一只会按门铃的猫,我想它大概也不会流浪了吧。”
  
  “切,此岸真是一个无趣的家伙。”他缩了缩脑袋,单方面地结束了对话。
  
  说起来,我一向便认为虚言的表现对于他的年龄来讲似乎太过老成,今天会有这样的话语,大概便是所谓的人在虚弱的情况下,会表现得比平时要柔弱吧。不过即便是在柔弱的状况下,虚言依旧是那么的强势,这样的事情要是说出去的话,大概会被别人讥笑我不符合长辈的表现吧。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让我来和他谈论这样的事情吧。学校里的同学虽然说得上是友善,却远没有达到深交的地步。和妹妹曼华的相处虽然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不过我想她对这样的话题,大概也不会怎么感兴趣。要是强要和她说的话,恐怕才刚刚开始,就会被她打断的吧。
  
  “我对于哥哥打工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但如此,说不定她还会以我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为由,说服我不要出去打工。虽然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然而光是想象,便足以让我头痛。身为兄长却被妹妹教训,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但是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要是哪一天忽然对这些事情不会头痛了,只怕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发生了更加可怕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觉有有些好笑。将书本翻过一页,我抬头向一旁的虚言望去,却正好看到他那双浅色眸子中充盈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带着低低地嗓音在那里悄声问道:
  
  “此岸,一年前的今天发生过什么呢?我很想知道欸!”
  
  “一年前的今天吗……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日子呢。”我陷入了回想之中。
  
  “恩,那然后呢?”虚言兴致勃勃地问着。
  
  “然后啊?然后的事,我也有点忘记了哦。”我把握着难得的反击机会。
  
  “哈,此岸!”小家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让我心中偷笑不已。然而下一刻,他那张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又带上了一丝笑意,在座位上抿着嘴轻笑着说道,“是呢,是呢,毕竟此岸也是大人了嘛,有些事情,自然只能说是忘记了,而不能告诉我呢。”
  
  虚言一面用那双充满着促狭笑意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我,一面再次问道:“此岸,是这样子的吧!”
  
  脸上的燥热让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法在言语上战胜虚言了的。然而就这样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虚言,我也很不甘心啊。这毕竟也是一种认输了的表现啊。
  
  “不,不是的,不是虚言想象的那样的。”该不该认输呢?我犹豫不决,“不过虚言为什么想知道呢?对了,为什么虚言知道去年的今天有什么事呢?”
  
  这根本是无力的反击,因为诸如好奇啦,呆在店里无聊了之类的话,都可以成为虚言想要知道的原因。然而面对我那象征性地抵抗,虚言却背过了身子,窝在椅子里面自顾自说道:“算了,既然此岸不想说的话,那么我也不想被此岸认为是严苛的雇主呢。”
  
  其实那时候的事,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Part.22005.12.24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日子。
  
  因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很多安排在傍晚时分的课程都因为同样想着要过节的老师而被取消掉了。只剩下极少数的无视或者说痛恨这个自外面传入的新节日的老师们,依旧如往常一般的点名,上课。
  
  静坐在教室后排的我默然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同学偷偷地溜出了课堂,直到最后只剩下老教授愤怒的咆哮。
  
  然而直到下课后想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天空中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没有带伞的我回望着大概已是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不由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连个借伞的人,大概也没有了吧。”
  
  于是便靠在廊柱上,呆呆地望着阴霾的天空,望着模糊不清的雨丝。
  
  总觉得似乎曾遇到过情况一般,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就这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便听到身后有人在轻轻地叫唤。
  
  “学,学长……”
  
  很轻柔的声音呢,大概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我望着天幕这样想着,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身后的人大概是在叫我。
  
  惶恐地转过身去的时候,才看到对方垂着头,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一把细心收束好的折伞。
  
  那双细白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清晰地显露出了青色的脉络。仿佛错觉一般,我看到她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你,有什么事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将一年生的我称呼为学长,不过在周围没有别人的情况下,应该是在叫我了吧。
  
  却只看到她慌忙摇了摇头,有些干涩地说道:“不,没什么。”
  
  “哦。”说不上别的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我又一次地转过身去,望着雨丝在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溅出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然后听到身后的人急促地说声:“对不起,打搅了。”便从我身边匆匆地跑开,攥着那把细心收束着的折伞,跑进了雨幕之中。
  
  那一刹那,似乎听到了隐约的抽泣声。片刻之后,才忽然想起来,对方似乎便是班上的一位女生。
  
  “学长吗?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又等了很久,雨势却依旧没有减少的趋势。等得烦躁不已的我,不得不冒雨朝着自己家跑去。
  
  冰冷的雨水落到脸上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刚才的那位女孩,为什么宁可自己淋雨,也不肯将手中的伞打开呢?
  
  Chapter.22006.12.24
  
  直到发现虚*注视着我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早已变得昏暗。少年看到我回过神来,略略地有些异样,然后才开口问道:“要回去了么,此岸?”
  
  “嗯,看起来也已经是很晚的样子了。”我抬头朝着挂在墙上的时钟望去,指针已经滑过了七点的位置。
  
  “看得太入神了……”
  
  呆在这家书店中,与其说是工作,倒不如说是休闲。一直以来都不曾见到客人上门的我,总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是在看店,而仅仅是陪着雇主在打发无聊的时光而已。
  
  “说起来,这么久了,都没去虚言家里拜访过呢。”
  
  街旁的路灯无力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将地面上的积雪染上一层怀旧的颜色。总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年初时说过要好好振作的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毕竟说是要振作,却没有什么要达成的目标呢。
  
  路过一块废墟的时候,我不由地停住了脚步。那大概是七月份时候的事情了吧,这幢破败的院落里曾发生过人世间极为悲惨的事情。据说遇难者中曾有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然而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却不见班上的人有过怎么样的谈论。
  
  “也是像我一样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么?”
  
  大约是覆在梁上的积雪被风刮落下一片,雪地里发出一阵轻微而又沉闷的声响。我望着这个久久没有人来开发的土地,恍然地有些出神。
  
  “要不要进去走走呢?”
  
  依稀记得暑假的那个晚上,一个在我怀中化作片片红莲随风而去的女孩。这个宛若梦境的景象让人不敢相信它的真实,然而那串串坠落的眼泪,和沾染在衣物上的血迹却如此醒目地指责着试图逃避的我,让我难以安眠。
  
  走在抄手游廊上的时候,才发现当初还算完好的正厅早已显得破败。没有人细心呵护的建筑总是敌不过时间的摧残,在日晒雨淋中迅速的腐朽。仿佛亟不可待地想要掩埋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在历史的长河中试着匆匆划上句号。
  
  走到里院残破的天井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遇见月纪的梦。心里细细体会着当时感受,然后转过身,朝着曾在梦中所看到的那个发丝边飘散着火屑的女孩,曾站过的厢房门口走去。
  
  似乎已被城市中的人们所遗忘了一般,里面依旧摆设日常生活所需的家具。映入眼帘的雕花木床上无力地支着残破的蚊帐,因为开门所涌入的气流而微微摆动。
  
  下一刻,只觉得这里面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眼眶之中忽然涌出了泪水。
  
  似乎记得那张木床上,有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虽然心里不住地喊着停手,然而身体却情不自禁地靠近了那张木床,伸手抚在了一处地方。
  
  “喜欢你”
  
  随着手指传来的触感,心中无法遏制地传来了一股温馨和无奈,下一刻,却是悲痛和恶寒。
  
  整个人宛如触上了电极一般,窜出了这个房间,朝着自己家跑去。
  
  打开房门的时候,呼吸依然无法平静下来。不过比起半年前体育考试后的不堪,多少也算是有些进步了。伸手打开电灯,才发现客厅中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灯光亮起的刹那,对方抬起头向我看来。那双似乎掩藏不住怨怒之意的幽深眼眸丝毫没有避开的意图,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眼睛。
  
  是错觉么?
  
  “抱歉,我……”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我忽然有了道歉的冲动。
  
  “回来了么,哥哥?”她起身朝着餐厅走去,“已经可以吃晚饭了。”
  
  “嗯。”
  
  转头朝一侧的时钟望去,才发现已经是快接近九点的时候了。按照曼华的习惯,大概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三个小时了吧。
  
  “这么晚了么?”    
  
  没有空闲去诧异自己在路上居然花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只是想到我竟然让自己的妹妹在沉默中枯坐了那么久,心里面不由得愧疚了起来。当想到过会儿曼华还将花费近两个小时返回养父家的时候,我愈发地坐立不安了。
  
  “等下我……”
  
  “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哥哥。”少女立刻打断了我的说话。
  
  “等下我送你回去吧!”我继续着未完的话语,“不是要坐很长时间的公交么?太晚了,我不放心。”
  
  “知道很晚的话,以后请早点回家吧!”并没有理睬我的建议,曼华这样说着,“哥哥的身体难道已经完全恢复了吗?请不要再做出这样我担心的事情了。”
  
  “可是……”
  
  “好了,吃饭的时候请不要说话,哥哥。”曼华再次将话题打断了。
  
  “那么,”尽管对方的脸色有些阴郁,然而只有这件事是我不得不要做的,“不管之前怎么样,今天让我送你回家吧,毕竟那么远的路……”
  
  换来的是对方的沉默,内心有些忐忑的我不由地再次开口问道:“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有积雪了。我想到时候会不会很滑?那边又很昏暗……”
  
  “不用了。”
  
  很轻的声音,让我差点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毕竟是因为我回来太晚的缘故。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心里会很不安的。”
  
  “是么?可是哥哥,难道你也想让我内心不安吗?”少女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然后因为送我回家的缘故,你不得不在冰天雪地的深夜里赶路回家。你那么想让别人担心你么,哥哥!”
  
  “不,不是的。”我并没有这样的本意,然而却无法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我一方面因为自己而给曼华添麻烦感到苦恼,一方面却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何可以的话,请哥哥把那份兼职辞去吧。这样的话,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诶?”就在我惊讶曼华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时候,她继续用温柔的语气恳求道:“可以么,哥哥?”
  
  “但是,并不是因为兼职的缘故吧。我想,我想如果曼华能将来这里的日程安排给我一份的话,我想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的。我可以按照你的计划来安排时间的。”
  
  “我在高中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好好把握自己的时间的。那么,既然哥哥这样抱怨的话……”她抬着头望着我的眼睛,慢慢说着,“那么我便去学生会的职务推掉吧。”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敢注视曼华的双眼,撇过头去说道:“只是……”
  
  “只是期望哪天从兼职的地方回家的时候,再遇到那个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人是吗,哥哥?”
  
  视线所能触及到的,是她那淡淡地说着话语的嘴唇,微微地翘起一丝弧度,流露出难以确认的讥诮。
  
  沉默片刻,我再次问道:“明天的话,要上课的吗?”
  
  “明天要是有课的话,哥哥觉得我还会等到这个时候么?”
  
  “那么,既然不方便回去的话,不如在这里住一晚吧。”我想这样应该能够解决刚才的两难了吧,住在自己曾经的家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诶?”
  
  是我的提议太令人惊讶了吗?我看到她扬起了眉毛,却没有说什么话。
  
  “表叔那里的话,我可以替你向他解释。恩,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不,不需要这样做了。”看到我疑惑地望着她,曼华有些急促地分辩道:“他的话,已经外出旅行去了。是修行!是的,是去修行了!”
  
  虽然自出院以来一直都未曾见过妹妹的养父,不过据父母说,是一位很强悍的武者。虽然对于这样一个寒酷甚于往常的冬季还要外出修行感觉惊诧,不过武道之类的事,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那么,没有别的要通知的人了吗?”
  
  “我……”
  
  “呃,什么?”
  
  妹妹似乎在说什么的样子,然而由于声音太轻使得我并没有能够注意到,等到出声询问的时候,才发现她微红着脸在那里说道:“我,我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是,是吗?”
  
  仅靠想当然的果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吗?无论是之前的护送还是现在的留宿,都不能完美地将我带给妹妹的麻烦解决掉。
  
  “等下,等下一起出去买吧。”曼华低着头在那里说话,“我想,我想应该是用不了多少时间的,是吧,此……哥哥。”
  
  走到购物街的时候已经是十点过半了。没有充足心理准备的我被街两旁来来往往的人流吓了一条,跟在身旁的妹妹便带着探究的眼神朝我望来:“不习惯吗?”
  
  “不,我原以为大家应该都躲在家里才对的。”
  
  回家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冷了。然而在暖烘烘的房里待了一会便松懈了下来,完全没有考虑到气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发的寒冷。此刻已经对寒冷放松了的警惕身体丝毫感受不到方才步行所带来的热量,被迎面的风吹过以后,忍不住有发抖的倾向。
  
  “哇,你看,又下雪了呢!”我听到了一个女子赞叹的声音。
  
  “傻瓜,那只是积在树上的雪被风吹下来了而已。”
  
  “哎,你很扫兴欸!平安夜欸,一点浪漫的情调都没有!”
  
  抱怨和道歉的声音越来越远。忍住了颤抖的我回头朝曼华望去,看到她对着声音远去的方向默不做声,不由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们快点去商场吧。”她弯了弯纤薄的嘴角,拉着我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难以想象她那样纤细的身躯会有如此的力量,真不愧是武道家的养女呢。
  
  大概是在养父家养成了果决迅速的习惯。将我留在休息处后没过多久,她便提着购物袋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回去吧,在外面待久了对哥哥的身体不好。”
  
  “恩……”
  
  走出购物街之后便再也看不到来往的人流了。大概是雪停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走在路上的时候便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将薄冰踩裂的声音。我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粗心了。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暖茶还是热咖啡?”
  
  “暖茶。”
  
  从曼华的手中接过购物袋,我将手上的热饮递了过去,看着妹妹慢慢将裸露在外面的纤细手指覆在罐子上,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作为兄长的我真是十分的失职呢。非但没有担起父母在外时长子应有的责任,还让曼华这么麻烦地跑来跑去。”
  
  “不是的,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少女抬起头望着我,“我会一直照顾到哥哥身体康复的那天的。”
  
  曼华的话在让我感动的时候不免有些愧疚,看到少女坚毅的脸色,我不由得开口说道:“啊,并不用这样。事实上我不是已经出院很久了吗?身体应该算是康复了的。”
  
  “可是在我看来,哥哥的健康依然是很令人担忧的。”
  
  “怎么可能呢。半年前我在学校便开始上体育课了。”我笑着说。
  
  “那是那些体育老师不负责任的表现。哥哥在体育考试之后不是难受了很久么?我不想看到哥哥再出什么意外了!”
  
  “我……”
  
  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也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啊。在我想要分辩的时候,曼华再次开口说道:“而且直到现在,哥哥的体质不是依然不好么?并不是很冷的天气,却不得不穿上那么多的衣服。”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的吧。”
  
  “不是的,哥哥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风“呼呼”地穿过行道树,将树叶上的积雪刮落在地,少女昂着头,饮料罐子被她一手握在胸前,“明天的话,我也想去哥哥兼职的那个地方看看,可以吗?”
  
  树上的积雪“噗噗”地落在地面上,将她后来小声说的话,遮掩得模模糊糊。
  
  视野中,只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流露着些许的期待。
  
  Part.32006.03
  
  那是一个傍晚突然下起雨的日子。在书店兼职没多少天的我还算得上是兢兢业业的好员工,在雇主曾说过晚上可以随意决定回家时间的情况下,依旧在店里面撑到了有一段时间才动身回家。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大概也存着外面正下着雨,不如先等一会儿再回去的心思吧。
  
  然而这场随着惊雷而来的雨绵绵不绝,丝毫没有停滞的样子。在屋檐下踌躇了半刻的我将家人要好好注意身体的嘱咐抛在了脑后,冒雨朝着自己家赶去。
  
  只是这样犹如绒毛一般的雨丝,应该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恶劣的影响吧。
  
  大概是接近郊区的缘故,一路上有着很多独立的民宅。人们被带着春寒的细雨锁在家中,零零落落地亮起了晚灯。
  
  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却见不到外出的行人,也是拜这场骤然袭来的春雨所赐吧?若非如此,大概我也不能在屋檐下狼狈穿行的同时,享受难得的清冷气息了啊。
  
  然而便是在注意力开始分散的时候,差点和一个推开伞走出宅门的人撞在了一起。
  
  “啊,抱歉,我跑得太急,没有看清楚。”我急急地开口道歉。还好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跑得太快,如果将对方撞倒在流淌着积水的道路上,那时候不管用怎么样的语言也无法表达歉意了啊。
  
  “不,没什么……”对方收束着伞局促地站在那里,似乎比我还要惶惶不安。
  
  “哈,是吗。”不知为何的,站在门口屋檐下的我觉得有些进退两难。本想在道完歉之后便马上离开的,却因为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而不得不傻傻地站在那里。
  
  “书店……”
  
  “你,有什么事么?”
  
  我试探着向那个神色复杂的女生问去,然而却看到她不自觉得朝后面退开了一步。
  
  “啊!”
  
  少女的脚被低低的门槛拌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后方倒去。本想上前扶住她的我却因为对方在慌乱中无意识挥舞的长伞而无法前进半步,只能看着她摔倒在地上。
  
  伸手将她拉起的时候,视线朝着门内庭院飘去,一时之间,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谢谢你,学长……”
  
  话音刚落,对方便匆忙地闪进了门内,在我错愕不及之中将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学长么?”
  
  大学一年级过半的我,如果是在高中生前面也能算是长辈了吧?只是忽然之间被不认识的人这样称呼,真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只是站在屋檐下片刻,雨势便开始有了变大的趋势,心中不知该抱怨还是哀叹的我不得不加快脚步穿行在雨幕之中。
  
  回头的时候看到刚才的少女撑着伞站在门前的道路边,一动不动地呆在雨幕中。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她的样子。
  
  然而心中的疑惑被忽然之间传来的疼痛所压了下去。胸口仿佛被掏空了一块般隐隐作痛起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眼前一黑的时候,我伸手扶住了路边的围墙。
  
  身后似乎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是错觉么?
  
  越下越大的雨中,有一种呼喊在驱使着我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变急变快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从身体中贪婪地吸取着热量,然后一滴一滴地在地面上溅出水花。
  
  然而却觉得从口鼻中呼出的气体是那么的燥热,仿佛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胸口熊熊燃烧。
  
  原本以为早就康复的身体,原来虚弱到连如酥小雨也粘不得的地步了么?
  
  不过现在的雨水,似乎称不上是如酥小雨了吧。
  
  苍白的脑海中回响起这样的对白,茫然间觉得有一丝些微的宽慰。
  
  我原来是这样幽默的人么?
  
  嘴角牵出笑意,我缓缓地前行着。仿佛走到终点一般,吹过的风擦去了镜片上的雨水,伸手把远处的雨幕拉开了小小口子,将远处站立着的身影推入我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自己的左手死死扣在右手臂上的身影。
  
  那是一个垂着头仿佛不忍目睹眼前事物的身影。
  
  那个发丝和衣物都被雨水紧紧地粘在身上,却依然一动不动的身影,让我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那是黄昏宁静的操场上,脑后飞扬着轻柔发丝的身影。
  
  那是自己曾以为在病床上所虚构出来不曾存在的身影。
  
  心底深处划过难以察觉的阴霾,然而即便如此,忽然之间却有着一种难言的感动。
  
  就如同胸口的空洞被填补起来一般的感动。
  
  是那种明了了自己并非只是仅仅存在于身边的人的述说之中,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感动。
  
  热泪盈眶的感动中,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彼方!”
  
  那不远处的僵直身影,颤抖着鲜活了起来。
  
  Chapter.32006.12.25
  
  起床推开窗户的时候才发现停了一晚上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初看到被笼罩在细密雪粉中的远处显得朦胧不清的时候还有些担心,然而发觉地面上的积雪并不是太厚的时候,便又放下了心来。
  
  “看起来不会影响到出行呢。”我自言自语着。
  
  窗外传来的清新寒冷的空气将早晨的困倦一扫而空。我漫无思绪地望着天际,直到蓦然响起的敲门,才使我想起今天这个家中并非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开门后发现妹妹的神色有些古怪。她脸上些许的笑意在视线扫过房间之后变得无影无踪,神情最终变得严肃的她笔直地越过我,将敞开的窗户合了起来。
  
  转过身,她在那里说道:“可以吃早饭了,哥哥。”
  
  在沉默之中吃完了早饭。气氛虽然说不上是压抑,但多少让人有种严酷的感觉。我试图想帮助曼华清理餐具,却被她严词拒绝了。
  
  “为什么不去一边休息呢,难道哥哥想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劳累?”
  
  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我,她在讲完这句话之后便将厨房的门关上了。
  
  大概是怀着什么心思,在去往书店的途中她也只是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后。只听到雪粉落在伞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响。这段往日里并不让我觉得异样的路途顿时变得令人难堪起来。
  
  试着讲点什么吧。
  
  “虽然以前没有和你讲过,不过书店的老板,也就是我的那位雇主,其实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而已呢。”
  
  “恩。”曼华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那样跟在我身后走着。
  
  “虽然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不去上学,但是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虽然讲出来不太好意思,在我和他聊天的时候啊,可是经常被他戏耍的,呵呵。”
  
  “哥哥只是在让着他而已。”
  
  “我哪有那么厉害。虚言他,就是我那位雇主,其实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很早熟的。”
  
  大概是因为曼华并非我原先设想的那样,对我兼职的事毫无兴趣,我不由得兴致勃勃起来。
  
  “虚言他啊,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平时会被他捉弄,不过想到他的年纪,大概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吧。而且虽然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性格恶劣,但其实也是一个很懂得关心人的小孩。
  
  “聊天的时候也经常是谈一些很有趣的话题。对于这个城市,早出生的我所知道的,居然还没有他知道的多呢。”
  
  我自顾自讲着这大半年来在书店所体验到的一点一滴,沉浸在和亲人分享自己经历的快乐之中,全然没有发觉身后的人早已变得沉默。
  
  “所以啊,尽管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太方便,但是总得来说,那份兼职我还是很喜欢的。”
  
  走了一段路,才忽然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我惊讶地转过身四处张望,看到曼华撑着伞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怎么了?”我跑过去探究着问道。
  
  “只是这样,哥哥就觉得虚言是个很体贴的人了么?”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啊,我想,应该是吧。”
  
  “是么?”曼华抬起刚才低着的头,转过脸去说道:“快点到书店去吧,外面的气温真的很低呢。”
  
  “诶?你觉得冷了吗?”虽然下着雪,但是我想气温应该和昨晚差不了多少。尽管诧异曼华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我还是脱下外套,伸手朝她递去。
  
  “冷的话,就把它穿上吧。”
  
  她转头朝我看来,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穿上吧,我毕竟是男生,不在乎这点温度的。”看到对方没有丝毫的动作,我只能再次上前一步,“你可是我的妹妹啊,我自然……”
  
  然而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够了,哥哥,够了!请你先关心自己的身体,再去理会别的事吧。”少女望着我递来的外套,忽然苍白了脸色朝我喊道,“到底还要多少次,你才不会做这些让我担心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明白要先保重好自己?”
  
  “我……”
  
  伸向曼华的手就那样停住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请你在为别人着想之前先考虑考虑自己的状况啊!够了,已经够了,我再不想看到哥哥为此受到什么伤害了!”
  
  曼华握紧的双手分在身体两侧,依稀可见青白的脉络浮现在她纤白的手背上。掉在地上的伞挡不住随着风飘落下来的雪花,任它们在少女的脸上融化成水,滑落下来。
  
  我从没想到过素来严肃的妹妹会有这样脆弱悲伤的一面,我更没有想过自己在曼华心目中是那样一个为他人着想的人。
  
  这种认知上的诧异,宛若尖锥一般,重重地敲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一年多来对自己的认识不由得动摇起来。
  
  “我……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么?”
  
  那么率真可爱的虚言,不也说我是一个冷漠的人么?
  
  因为两年多前的事故而昏迷了很长的时间,在醒来之后又遗忘了过去绝大多数的事情,最初的大半年更是在沮丧和迷惘之中度过。既没有想过联络过去的友人,也没有想过在大学中开展新的人际关系。这样的我,难道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么?
  
  在今年春季的雨天偶遇了高中的同学,虽然之后的生活中时有接触,然而却也仅仅只是偶尔彼此坐在那里稍稍聊过几句。既没有想过向对方询问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也没有想过去询问对方如今的生活。这样的我,难道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么?
  
  年初的时候曾想到过要好好的振作,然而到如今却连明确的目标也没有,仅仅只是这样随便过着日子。在班上的一名学生遭遇意外之后,既没有想过去了解对方到底是谁,也没有想过活着的我是否该做些什么。这样的我,难道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么?
  
  以前的我,纷扬雪幕下颤抖着的曼华口中的我,真的是我么?
  
  还是说,现在的我根本就是……
  
  忽然觉得手中的伞,在雪粉的敲击下变得重若千斤。
  
  “哥哥……”
  
  隐隐约约之间,便觉得胸口仿佛有着一个大洞一般,忍耐不住的空虚和疼痛。
  
  “此岸!”
  
  眼前的事物慢慢变得模糊起来,雪落在伞面上的声音仿佛被放大千万倍一般在耳边嘈杂,难以分辨出别的声响。
  
  “此岸!!”
  
  是谁在惊慌失措地喊着我的名字呢?
  
  重物倒地时在脑海中泛起的回音。
  
  那种熟悉而又无奈,温馨却又令人痛惜的声音?
  
  仿佛坠入泥沼之中一般,渐渐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呢,曼华。现在没办法带你去看看虚言了。这种小事都办不到,真是对不起了……
  
  Part.42006.12.25
  
  合上病房门之前,少女再次望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沉静的睡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要不是那时不时扭曲的眉头,少女几乎都会以为对方只是陷入了平静的睡眠中而已。
  
  如果真的只是如此,该会有多好?
  
  她回想起了入院时医生说的话。
  
  “恩,当年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仅仅是头部的普通撞击和少量失血,怎么可能会昏迷那么久呢?果然还是存在别的方面的缘故啊。”医生皱着眉头叹息的样子历历在目,“是精神受到过什么冲击了么?那可不是我们这些人的专长了啊。总之,先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少女咬起了自己的下唇,眼神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书店的兼职,一定不能再去了。”
  
  她在空寂无人的医院走廊中奔跑起来,朝着少年之前晕倒的地方跑去。
  
  只要朝着那个方向找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的吧。
  
  少年之前晕倒的那个地方,她在慌乱中遗留在那里的伞上,已积起了雪。
  
  只要按着少年曾说过的,没什么人在附近的特点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的吧。
  
  望着笼罩在雪幕中的前方,少女奔跑着。
  
  只要去找,哪怕线索再少的话,也一定能找到的吧。
  
  飘扬的雪落在了少女乌黑的发丝之上。
  
  只要循着对少年的感情去找,哪怕是在茫茫的雪原之中,也一定能找到的吧。
  
  纷飞的雪落在了少女奔跑着的身躯上。
  
  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她依然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少女的心中只有这样的念头存在着,只是这样奔跑着。直到在跑过一扇残破的大门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感觉了病床上的少年曾在这里停伫过的气息。
  
  渴求空气的肺部令望着大门的少女感到胸口一阵阵的刺痛,门后依稀熟悉的景象和少年曾残存在那儿的气息,让她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迷惘。
  
  满载幼时幸福记忆的乐土,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么?
  
  少年曾在暑假问自己的问题,便是因为看到了这幅景象了么?
  
  为什么即便如此,他还保持着和那个罪魁祸首的来往呢?为什么既便如此,他还选择在这个附近的书店兼职呢?
  
  自己的心意,到底该怎么去传达呢?
  
  背后隐现的凉意,让少女转过了身。
  
  她看到一个裹在厚厚冬装里,长得粉嫩可爱的孩子撑着积了一层薄雪的伞站在冰雪中,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要不要去我的书店坐坐呢?就在附近哦,嘻嘻。”
  
  刹那间,少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Chapter.42006.12.28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而后注意到了白色的墙壁和床单,以及那不远处的,亦是一片雪白的窗帘。
  
  和窗外白茫茫的景象混在一起,将一种分不清远近的错乱感传入了我的大脑。
  
  思维短暂的停顿之后,明白了自己又处身于病房的事实。
  
  一年多前,在也是这样一个苍白的空间中醒来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呢?是为大难不死而庆幸,还是为自己躺在病床上而疑惑?
  
  却依然记得,这两种情绪都未曾有过。
  
  当时的我完全只是茫然地注视着白色的天花板,脑海中有着的只有一片混沌。就好像连续熬夜苦读之后精神上的乏力,体会不出自己的存在,然而却丝毫不觉得困倦。
  
  那种体察不到时间流逝的感觉令人窒息。仿佛处身于一个偌大的白色漩涡之中,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一点点深陷其中。口鼻中流动的空气带着沉沉的死气,没有生命的温度。
  
  只是一动不动地体会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然后慢慢地察觉到心跳声越来越响亮,恍然中有种心脏被人取出体外,放在耳畔搏动的错觉。那种错觉让我的大脑混乱不堪,忽然之间,便感觉到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声响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
  
  那些在一瞬之间纷至沓来的感觉让我的精神痛苦不堪,然而眨眼之后便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刹那间,我突然有了一种重要的东西,仿佛筑在海滩上的沙雕一般,被这涨落的潮水冲刷得只剩下残骸的惶恐。
  
  那种好几个名字在眼前浮现,彼此纠缠,夹杂了万般言语,却不知道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的无力感,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虽然现在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然而却多少会有一种往事已矣的感叹。那种在初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空荡荡无所依凭的感觉,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地淡去了。那种内心深处对世界的疏远感,也被万能的时间所逐渐地填补了。
  
  这大概便是家人和友人给予我的关怀所带来的效果吧。
  
  所以,既然觉得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那就不要继续在病床上躺下去了,不是还有和妹妹的约定没有达成么?
  
  戴上眼睛,穿上放在一旁衣架上的外衣,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发现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面色如往常一般显得有些严肃的妹妹。
  
  “哥哥……”
  
  她似乎有些惊讶,以至于说话的方式都与往常有所不同。天色比我方才昏过去的时候大概也有稍稍亮了一点,她的惊讶,应该是对于我这么快就醒来而发的吧。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都把我送到医院里来了。其实我应该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吧,根本不用小题大做的。”我笑着对站在门口的妹妹说道。
  
  “哥哥……”
  
  曼华的声音有些轻。这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想把我从住所附近弄到医院里来,大概费了她不少的精力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惭愧,却又为她的作为而感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我只能站在原地说道:“走吧。你今天不是想去那家书店看看么?我们这就出发吧!”
  
  少女垂下脸摇了摇头,但却又很快地抬起头来对我说道:“不用去了,哥哥。我,已经去过那里了。”
  
  “诶?”
  
  怎么可能呢?那么短的时间,即便曼华是直接找到那里也没可能那么快。我惊诧地转身朝窗外望去,依稀可见外面的雪早已停息,只剩下积雪在相互反射着光芒。
  
  “我睡了多久?”
  
  然而曼华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那里慢慢说道:“我已经和虚言谈过了。他让你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去那里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呢?这大半年来,我所能开怀交谈的对象只有虚言而已。对于总是一脸严肃的妹妹,我知道该怎么才能和她好好交流。对于自重逢以来眼神一直迷茫的彼方,我也不清楚该和她说些什么。
  
  我早已将那个相差了好几年的孩子当作了朋友。不,或许并非仅仅只是朋友。那种近乎于自己弟弟的感觉让我从他身上亦体会到了亲人的温暖。那种亦亲亦友的感觉,我想并不只是我单方面的感受,对于虚言,对于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孩子,他也应该是这样看待我的。
  
  “没有为什么,那家伙不得不答应我。”
  
  妹妹刻板的话语将我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我忍不住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喝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虚言不得不答应你呢?你有什么让虚言不得不答应你呢?你究竟凭借着什么,擅自干涉了我的生活?
  
  我想问她。我想问这个与往常有些不同的她。我想问这个一脸倔强地站在我面前的她。我想问这个倔强中隐约流露着莫名的痛楚的她。然而却仅仅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那双漆黑的,宛如一潭深水一般的眼睛,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抓痛我了,此岸……”
  
  曼华这样轻轻地述说着。然而我却浑然不知。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已经被那潭黑水吞没了一般,浸没其中。
  
  那双颜色浓郁得惊人的眼睛这样注视着我,仿佛带有磁性一般让我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那双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宛若魔性一般的光彩,让我迷失在了自己所倒映在少女瞳孔中的模糊影像之中。
  
  只察觉到那个倒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了的,此岸……”
  
  耳畔响起了妹妹的话语。
  
  “再也不会了的,此岸……”
  
  传入耳中的轻柔音色和即便隔着冬衣依然能够体会到的温柔触感,霎时间化作一股寒意,让我从那个迷梦之中惊醒了过来。
  
  将拥着我的少女推出了门外。
  

14

主题

74

存在感

14

活跃日
 2 

实习生

4楼
发表于 2011/02/04 | 编辑
  Part.52006.12.29
  
  雪停了几天之后的傍晚,少女再次开始了如往常一般的散步。
  
  在圣诞节那天雪停了之后,她便想着要出去走走了。然而在推门而出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闪过的人影,让她迈出半步的脚又收回到了庭院。
  
  明白自己出去之后大概会在茫然无知之时走到那个人家门口的时候,便没有力量再出去散步了。
  
  那样日子的傍晚,少女总觉得不好意思过去。
  
  然而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走出偏门几步后,又觉得自己大概会无知无觉地走到他家门口的少女再次回转了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圣诞节之后的第二天便跑到对方家里,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啊。
  
  于是便连着几日都只是坐在靠近庭院的走廊下,晃荡着脚无聊地望着那几树积着雪却尚未开放的梅花。
  
  从早到晚看了几天之后,多少能够抛开无聊心思的她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再次开始了例行的散步。
  
  似乎要把前一段浪费的时间补回来一般,少女漫无目的地走了很长很久。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天空之中,已经挂起了半轮明月。
  
  初冬的夜空寻不到半丝云彩,澄清如水的天幕中悬着的半轮明月将周边的星光压抑地伸不开手脚。少女抬起头轻轻地呼气,在冰冷的气温下划出淡淡的轨迹。
  
  想起来,大概便是因为看到了梅枝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所以才不得不出来散步的吧?
  
  不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能发现自己并不是站在此岸家的门口,似乎也值得令人惊讶呢。
  
  本来一直在担心的呢。
  
  少女这样想着,脸上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那么,就这样直接走回家去吗?
  
  思考着这个问题,她在清幽的月光下缓缓地迈出了脚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踏上了一阶又一阶的楼梯,渐渐感觉不到了周围正轻轻流动着的清冷空气。疑惑之间,她才发现自己伫立在了熟悉的房门之前。
  
  放下心理负担,松懈下来之后,便是这样的结果么?
  
  想笑而又觉得似乎不该笑的她看着自己举到一半打算敲门的手,多少有些无奈。
  
  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啊!
  
  她回想起过往的记忆中,前一次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此岸家,似乎就是那个早春将要逝去的雨夜呢。
  
  那时候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的自己,望着对方第一次泡给自己的红茶时,是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有没有曾对自己过去施加给他的伤害,做出诚意的道歉呢?
  
  那时候还在茫然之中的自己,望着那样淡淡笑着坐在一边看书的对方,一开始并没有说出口的勇气吧。
  
  不过却记得在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向他开口道歉的时候,却被忽然出现在客厅的另一个少女给打断掉了。
  
  那个在见到自己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雪白的少女,应该就是此岸的妹妹,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女吧。
  
  少女依然记得在山间寺庙时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种似乎要把自己看穿一般的冰冷眼神。
  
  以及在客厅中,对方见到自己之后所说出的,那句低沉的话语。
  
  “出去。”
  
  便是那句带着彻骨寒意的话,使得少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一瞬间被冻成粉末。
  
  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呢?站在门口的少女微微地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
  
  不过应该是一副狼狈无比的样子吧,应该是从自己出生以来,一直都未曾遭遇过的失态吧。
  
  少女带着自嘲一般的微笑,轻轻地叩了叩门。
  
  无人应答。
  
  停伫了片刻,再次伸手叩门的她,依然只得到沉默的回应。
  
  不在么?
  
  返家途中,少女望着远处高楼间闪烁着的红色导航灯,心中隐隐地不安。
  
  想起来,两年来十分活跃的月纪最近几个月越来越少出现了。是对方也变得厌倦了么?
  
  但愿如此吧。
  
  默默地前行的彼方如此想着。
  
  Chapter.52006.12.31
  
  在医院门口被人拦下来之后,我便发觉自己被软禁了的事实。
  
  曾试着向院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和抗议,然而却丝毫没有效果。每次都只看到他们在那里恭敬而又呆滞地微笑的我,慢慢产生了一种恐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曾试着向前来医院看病的人求助,然而他们看向我时那空洞迷惘的眼神,却让我明白事情已经超出了常理的发展。
  
  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了么?
  
  然而无论是混在人群中,或是尽可能地避开医护人员的视线溜出去,每到最后一关的时候,却总会被忽然出现的人拦住带回病房。几次失败之后,我的身边开始出现了形影不离的医院工作人员。
  
  唯一看起来正常的人,只有每天来探望我的妹妹了。
  
  但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我不知该怎么开口和她说话。而且也觉得她似乎已经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这家医院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了。”
  
  望着曼华削好递来的苹果,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是么?”
  
  她只是微微笑着,将那只苹果放在一边,细细观察着那连成一线的果皮,然后开始慢慢地削下一个苹果。
  
  “不喜欢这个的话,那我再削一个好了。”
  
  我扭头一瞥,桌子上摆放着好几个这样削好的苹果。而最初的那一个苹果的果肉表面也已开始渐渐爬上了褐色。
  
  “曼华……”
  
  总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恩?”
  
  妹妹停下手中的小刀,抬起头看向我。
  
  “……边上总是站着一个人,感觉很奇怪啊。”
  
  “恩……”她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那个神色空洞的护士,颦着眉说道,“谁叫此岸那么不老实呢?我也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觉得妹妹的回答,有些古怪呢?
  
  “不过,既然此岸不喜欢这样的话,那从现在开始就由我守在你身边吧。”
  
  话音未落,那名神情木然的护士默默地走出了病房。只剩下我愕然地望向带着微笑的妹妹。
  
  “等到此岸身体康复的那一天,就可以出院了哦。”
  
  她垂着头轻轻说着,继续慢慢地削着手中的苹果。水果刀在沉默的房间里擦过果皮时所发出的“沙沙”声,让我的背后沁出一片凉意。
  
  “开,开什么玩笑,学校那里怎么办呢?你不是学生会的重要成员么?怎么可以随便缺席!”
  
  “这样的事情无所谓的。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照顾身体有恙却总是不安分的你。难道不是如此么,此岸?”
  
  望着曼华递来的新削好的苹果,我无言以对。事到如今,使得这个医院变成如此诡异模样的主使者便那样明显地坐在我身边,带着一脸淡然的笑意。然而困坐其中的我却丝毫没有办法来破解这样的局面,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对方。
  
  四目相接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然而在注意力全被那双幽深的眼眸所吸引住的时候,胸口传来的忽隐忽现的灼热所带来的疼痛,却让我咬着牙死死地坚持了下来。
  
  “好好睡一会吧,此岸。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醒来之后,你便会看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曼华冰凉的小手缓缓地抚上了我的脸庞。望着那双慢慢贴近的如水眼眸,总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随着胸口的那股灼热消失之后,再也挡不住困意的我沉沉睡去。
  
  传入大脑的最后声响,似乎是那轻巧的关门声?
  
  但是为什么好像听到虚言在我的耳畔缓缓说着话语?
  
  快来哦,此岸!我在书店等着你。
  
  快来哦,此岸!再不赶快的话,要来不及了。
  
  是在做梦么?感觉到自己就那样跳下了床,穿上了外衣。
  
  也许真的是在做梦吧。也许是因为太过渴求离开这个医院,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吧。梦中的我用曼华放在一边的水果刀划开了床单,将撕扯出来的布条连成了简易的长绳,系在了窗户的栏杆上。
  
  离地面十几米左右的四楼,梦中的我丝毫没有片刻地犹豫,抓着临时制成的长绳快速地向地面滑去。
  
  下落的动作轻盈灵巧得仿佛如专业运动员一般,是在梦中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吧。不过身体却依然会因为吹过的寒风而瑟瑟发抖,真是宛如真实一般的梦境啊。
  
  好真实啊。能看到积雪在阳光下化作的冰凌映照着傍晚最后的余晖,能听到风摇着留有残雪的树枝时发出的声响。
  
  雪还会不会再下呢?
  
  落地时的冲击将我的视线拉回了自己的双手。方才握在右手中的水果刀把手心稍稍地割开一个口子,能感觉到有些痛,也似乎能看到隐约渗出的血迹。
  
  梦中受了伤,也会觉得痛吗?
  
  然而又听到虚言的声音在耳畔催促。
  
  快来哦,此岸!我在书店等你。
  
  快来哦,此岸!再不赶快的话,要来不及了。
  
  双腿就那样迈了开来,在积着雪的道路上,飞快地朝着熟悉的方向跑去。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平衡,不可能是醒着的我所能做到的吧。不但如此迅速,而且还感觉不到丝毫的劳累。这样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我所能拥有的吧?
  
  果然真的是在梦中么?
  
  然而却感觉到手心中被水果刀割开的那个口子在随着心脏搏动的韵律而轻轻跳动。随着那个跳动,也感觉到手心慢慢变得潮湿起来。
  
  奔跑中摆着手的时候,本来难以察觉的铁锈味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停下脚步转过身,我看到来时道路的薄冰上,荡漾着淡淡的,连成一线的血晕。
  
  右手上温热潮湿的感觉越来越重。
  
  好清晰的梦境啊。
  
  然而却听到虚言的声音仍在耳畔催促。
  
  快来哦,此岸!我在书店等你。
  
  快来哦,此岸!再不赶快的话,要来不及了。
  
  似乎有点机械的感觉。
  
  察觉到这个情况的时候,身体早已再次奔跑起来。不但四肢在擅自行动着,连嗓子也有种想喊,却喊不出来的感觉。
  
  是如同梦魇一般的梦境么?
  
  不,这不是梦。猛然之间,我意识到了这个现实。然而意识这样呼喊着,身体却丝毫没有理会的迹象。直到身躯终于停止前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终点。
  
  兼职的书店门口,通红柔嫩的脸蛋上挂着笑意的虚*站在那里。
  
  “你来了呢,此岸!”
  
  Part.62006.12.31
  
  少女缓缓地走在通往医院天台的楼梯上,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楼道中的脚步声,衬得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然而也只是看起来有些单薄而已。谁会料想到她的体内已是充满了力量。那些力量如梅雨季节后暴涨的江河一般在她的体内奔腾咆哮,毫不停息地冲刷着她的血脉,骨髓。
  
  会很难受么?
  
  会很痛苦么?
  
  不管现在承受着怎样的苦楚,少女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微笑。这是她自己所选择的路,背负起这条路上的恶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事实上,尽管身体承受着痛苦,但是对于她的内心而言,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如果真要说清道明的话,除了满足开心之外,大概还有一些自傲和得意吧。
  
  毕竟在安然无恙地接受了这些所有的力量之后,对方那张原是带着戏谑笑意的柔嫩小脸上,可是充满了惊诧的啊。
  
  “可不要小看我啊,你这可恶的小家伙。”
  
  少女走到了通向天台的铁门前。那许久未曾使用过的铁门上绑着粗粗地锁链,转轴上大概也是布满了铁锈,想必已经卡死得很严重了。
  
  若她还是几天前的那个普通女孩,即便一直以来都接受着身为武道家的养父的锤炼,面对这样的铁门,估计也会束手无策的吧。一般的门虽有信心一脚踹开,然而想打开这样爬满了锈迹的重门,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通往天台的铁门前,少女的黑发轻轻摆动。随意举起的右手中仿佛握着什么利器,仅仅只是远远地对着那扇铁门比划了几下,便能看到那绑在门上的锁链被整齐地切开。随着少女的逐步走近,那扇铁门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推着一般,一面发出生涩的声响,一面缓缓地打开了。
  
  从漏出的缝隙中射入的余晖,映在了少女白皙的脸上。她那双如深水一般的眼眸在刹那间不由得眯了起来。
  
  恍恍惚惚地,仿佛回到了初次遇到那个孩子的傍晚。
  
  那个雪粉渐停,天空中尚且布满阴霾的傍晚。
  
  “说起来,你可是除了此岸以外,第二个到我的书店来的人呢!”那个孩子曾笑着这样说道,“恩,或者换个方式来说,你可是第二个来到我的书店的女孩子呢!”
  
  那是一间还算是宽敞的书店。靠墙的地方都摆满了书架,中间也用书架分出了几条通道。那个孩子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自顾自说着什么,少女全然没有在意。
  
  因为她会去那里的原因只有一个。而随意地打量那间书店,也只是出于对此岸曾在那里呆过的好奇。
  
  所以片刻之后,已经平缓下了呼吸的少女开门见山地对那个孩子说道:“哥哥的话,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之所以记得这句话,是因为那个孩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起了戏谑的笑容。
  
  仿佛在讽刺少女的自以为是一般,那个孩子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只是那样笑着看着少女,看她到底能有怎样反驳的理由。
  
  她依旧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沉默。借口的话,自己想找大概能找到一大堆吧。然而真正的理由,能说出口么?
  
  所以那时候的少女只能这样说道:“哥哥住院了,是因为经常跑老远来这里的缘故,加重了身体的负担。所以,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那个孩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呢?她只记得自己在转身打算离去的时候,却被那个孩子的一句话而惊骇地停住了脚步。
  
  “心脏曾被对穿的人怎么还会活到现在呢?真是好奇怪的事情呢!”透着天真的声音说着那样残酷的事,“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有某种力量保护住了破损的心脏的缘故吗?那股力量到现在是不是快消耗光了呢?”
  
  少女回想起了两年多前的那个午夜。那幢废弃大楼中,自己亲眼目睹此岸被刺穿胸膛的一幕。以及自己负着逐渐冷去的躯体奔向医院,却在途中再次感到少年胸膛中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再次搏动时的激动。
  
  那时从少年垂着的手中发出的红色微光,在少女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月纪……”
  
  是月纪么?是那个养父口中城市的守护者么?,是那个藉由破坏来维持城市秩序的守护者么?
  
  “毕竟是不完全的月纪嘛,我想能坚持那么久已经很出乎意料了。”那孩子脸色夹杂着好奇和疑惑的表情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啊,其实最让我惊奇的,是明明那时已经过了时效,却还能发挥出这样的作用。这便是所谓的爱么?”
  
  那孩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嗤嗤笑着:“不过也是很可悲的爱呢。虽然让此岸活了下来,却也忘掉了以前的事情。啊,不知道此岸还记不记得她呢?我那可怜的姐姐。”
  
  少女记得那孩子在说完那些话之后望向自己时,脸上那假意的惊愕:“还不回去么?你的话我已经收到了哦。”
  
  少女还记得那孩子用手撑着脸在那里苦恼地说着:“哎,我刚才有听你说‘月纪’欸。你也知道月纪么?对哦,你们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月纪呢?毕竟以前曾是监理者嘛。这么说来你是不放心咯?觉得我会偷偷地通过月纪,来控制你那个亲爱的哥哥么?”
  
  那孩子依然自说自话着:“不过我真的很苦恼欸。爷爷把管理者的职务给了我,而我却因为此岸的缘故而失去了半颗惊蛰。啊,若是消耗掉了还好,毕竟只要有别的月纪存在,用掉的月纪只需几个月就可以恢复了呢。但是那半颗惊蛰还存在的情况下,新的是不会再产生的啦。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果然还是要让此岸多运动运动,把那半颗惊蛰消耗掉么?”
  
  “如果你敢这么做的话……”
  
  “那你又能如何呢?”
  
  说出这句话时虚言脸上那“你能奈我如何”的表情,让少女印象深刻。即便是在现在,依然能够鲜活地回忆起来。
  
  “说起来,到现在清理者只剩下一家了,而你们家很早以前就不再是监理者了。这样下去会很无聊哦。不如就这样吧。”她记得那间书店被虚言放在柜台上的东西映照得通红如血,空气好像在那时间被凝结了起来一般,“你也知道要把月纪分成这么多颗的缘故吧。因为从没有管理者能影响到接纳了两颗以上月纪的人哦。所以全用掉吧,全用在你身上吧。我对这样反复循环的事情,已经觉得很厌烦了。”
  
  那孩子嘻嘻笑着:“作为交换条件,我不会再用月纪影响此岸了哦!是吧,没有了手上的这些月纪,再出色的管理者也没办法影响任何接受了月纪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身体能承受的了么?”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也有如现在这般吧。被那残阳似血一般的光芒映照地睁不开眼睛,对着那些透着猩红光芒的月纪怔怔出神。大概是因为走神,所以在接受月纪时也不觉得有多少难忍的痛楚。也因此,还能发现那孩子满脸惊诧的表情,以及那句微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毕竟是监理者的血脉么?我还以为不行的呢。是体质过人呢,还是因为少了半颗的缘故……”
  
  直到落日的余晖完全消失殆尽,少女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时,能看到东边天际的新凸月刚刚攀上了树梢。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呢。”
  
  Chapter.62006.12.31
  
  夕阳已经落下许久,而初升不久的半月的月光还被挡在书店背后。这条平日里便是罕有人迹的小巷一直以来都没有安装过路灯。昏暗的光线下,周遭的环境因为静谧而显得有些诡异。
  
  站在书店门口的虚言微笑地望着我。即便是在如此阴暗的情况下,我依旧能够凭借着往日的经验,看到他的嘴角翘起微微的弧度。
  
  站定了不久,才发觉右手手心火热地痛着。然而现在的我却没有理会这个的时候,对着那个丝毫没有移动迹象的少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虚言?”
  
  “恩,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他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此岸来这里,是想知道哪件事情呢?”
  
  我来这里,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呢?我问着自己,却有些找不出头绪。在医院的时候,本以为见到虚言之后会问很多的话,然而此刻当这个少年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此岸的话,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他笑嘻嘻地说着,“其实很简单哦。只是因为我叫你来,所以你就来了。”
  
  似乎因为几天不见而藏了很多话语,少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此岸还记得以前的那次事故么?我一直想问你,可是你一直不肯说欸!不过没关系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嘻嘻,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这样呼唤你的人呢,原来她早就已经这样做了啊。”
  
  “虚言……”
  
  “啊,啊。说起来,我从来不知道她原来是这么羞涩的人呢!既然要用的话,为什么不早点用呢?既然已经用了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点来用呢?总是要到了三更半夜的时候才在此岸的耳边唱歌,此岸那时候一定很困扰吧。”
  
  虚言到底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这样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呢?
  
  “既然那么想见此岸的话,直接在此岸的耳边喊出来不就好了么?就像我刚才那样,只要喊‘快来哦,此岸!’,不就能把此岸喊过来了么?老是吞吞吐吐的,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自己么?而且还让此岸受到了无妄之灾。”
  
  “……你在说什么?”
  
  虚言那自说自话的表情,让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想要上前问个清楚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疑惑却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会来到这里,究竟是什么缘故?
  
  那种仿佛处在梦境之中,只有意识是清楚的,而肉体却被他人控制着活动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能向睡梦中的人传达自己的思想,向来就是有着管理者血脉的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哦。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那样呼唤着此岸的人,都是这个城市中月纪管理者的血裔哦。”
  
  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一般,虚言轻描淡写地说道。
  
  “两年前……”
  
  “两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故,全部忘记了么?”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往日的笑容寻不到踪迹。那双浅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有着化不开的忧伤。
  
  我对于虚言,提不起丝毫的怀疑……
  
  “忘记的话,真的好么?”他这样轻轻地问着。
  
  “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以前的事情,真的好么?”他偏过头,好像要去寻找夜幕下的半月。然而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云,早已将升过屋檐的半月遮蔽了起来。
  
  “人之所以能在日月如梭的时光中确定自己,了解自己,最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自己对‘记忆’的认同么?连过去都遗忘掉的人,会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是真实的吗?像这样没有实感的生活,真的快乐么,此岸?
  
  “回忆之类的东西,即便是苦不堪言,难以回首,也会是人确信自己存在的依据啊。十几年的生活在一觉醒来之后变得虚无缥缈,所有的事情都是名为家人和友人的存在所告知与你的。面对这样那样的关心,此岸没有惶惶不安么?
  
  “每天每天的避免和新认识的人接触,每天每天的在书店看书,那些历史上的事情,那些虚构出的故事,真的能用来填补自己心中的空洞么?”
  
  他望着我,浅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如星辰。
  
  “所以,这样真的好么,此岸?”
  
  这样的事情,我早已不在乎了么?我无法确定。出院之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夜都难以安眠,总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出住所,在那有些陌生的,早已打烊了的街道上慢慢行走。我依然能记得午夜时分,即便是夏季也会令人觉得寒冷。我也依然记得自己会走进一幢幢废弃的大楼中,走上天台去眺望笼罩在夜色中的远方。
  
  那时候的我,在看到那些相互闪烁呼应着的红色导航灯时,总是会蓦然地心痛起来。在毫无知觉之时,默默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那个名字的主人,我一直都想不起来……
  
  “所以,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事故,到底是什么吗?”
  
  “……车祸,不是车祸么……”
  
  因为遇到车祸而脑部受到冲撞,因而昏迷了大半年,险些变作了植物人。两年前的事故,不就是这样的事实么?
  
  “他们告诉你的,真的是真实的么?”少年这样轻轻地问着我,“真的是车祸么?在半夜时分,一个即将高考的人走在街道上,发生了车祸?”
  
  我无言以对。
  
  虚言勉强地牵起嘴角,慢慢地说着:“因为两年前的此岸,就是卷入了清理者和月纪的战斗,所以才会遭遇到那样的事故的呢。但是这样的战斗根本就不能出现在无关者之前,所以清理者一定还会出现,来清理掉曾经目睹过那场战斗的此岸呢。”
  
  “你知道么,此岸?圣诞节的那天傍晚,你的妹妹来找我了呢!为了能照顾自己的哥哥,为了能守护自己的哥哥,她把作为月纪管理者的我手上的所有月纪,全部都取走了呢。”
  
  他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着我:“因为不这样的话,根本战胜不了清理者呢。”
  
  我被虚言所说的话震惊了,一时间只是木木地站在原地,脑海之中一片混乱。清理者,管理者,这些都是什么?而曼华取走了月纪,又是什么?
  
  然而却只能期望虚言说出答案。
  
  “我很羡慕你哦,此岸。能有这样的妹妹。”黑暗中,我隐隐听到了虚言的抽泣声,“我呢,两年前也有一个很疼爱我的姐姐哦。不过也是在此岸发生事故的那一天,她死了。”
  
  “此岸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我一直都和你很亲近。”他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因为啊,本该由于心脏被刺穿而当场死亡的此岸,籍着姐姐的付出,才活了下来。现在的此岸,也承载着姐姐的那份而活着呢。”
  
  像是远方传来的亮光,我看到虚言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然而这份笑容却如遇火的冰雪一般在亮光下迅速消融。他转过身迎着我来时的方向,也是光传来的方向悄悄地说道:“开始了呢,清理者和月纪的战斗。”
  
  和月纪的战斗,开始了。
  
  和拿着所有月纪的曼华的战斗,开始了?
  
  朝着医院飞奔而去的那一刻,我听到虚言在身后轻轻地说:“我姐姐,启奕她,以前一直都很喜欢你呢,此岸。”
  
  忽然之间,觉得泪水夺眶而出。
  
  启奕,那个名字的主人,我想起来了……
  
  Part.72006.12.31
  
  这座城市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被熟知它的人们称呼为月纪。
  
  很久很久以前,为了能借用这股神秘的力量,知道月纪存在的三个家族达成了一个协议。
  
  其中一家被称为管理者,他们负责这股力量的来源,也就是月纪的保管。
  
  其中一家被称为清理者,任何失控的月纪都将由他们来负责清理,以保证这股破坏性的力量不会在达成目标之后造成额外的损失。
  
  最后一家被称为监理者,月纪的使用和清理都由他们决定。也因此,他们没有任何的超自然力量。
  
  月纪的使用卓有成效。这种常人无法理解和知晓的力量维持住了这座城市的秩序。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它将被一直使用下去。
  
  然而虽然月纪始终只掌握在一家手中,没有出现蔓延的状况。但是清理者的能力却并非如月纪一般有着确定的数量,而是以本族血脉觉醒的方式来产生的,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在本家开枝散叶之后,旁族中也出现了具备清理者能力的人。
  
  想凭借清理者来分一杯羹的旁族们在要求被拒之后纷纷产生了不满。他们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月纪的存在,整个城市因此而陷入了动荡。
  
  他们或许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然而却没想到过祸会来得如此迅猛。在监理者做出决定之后,仅仅一天之内,全数投入使用的月纪将那些清理者的旁族屠杀殆尽。
  
  数百条生命因此死去,清理者旁族的居住地血流成河。
  
  因为事件太大而掩饰不了。监理者那一族被当作替罪羊,踢出了最初的三家协定。
  
  元气大伤的清理者一族被命令每代只许生育一个能够血脉觉醒的子女,月纪的管理者从此一家独大,成了这座城市的实际掌控者。
  
  时间流逝,因为具有善后能力而被城市的主人所善待,清理者的子孙们早已忘记了许久以前的事情,不过即便记得,形单影只的他们也没什么可以申述的吧。
  
  彼方,清理者这一代的血脉觉醒者,在这个一年最后的夜晚行进在城市的街道中。
  
  清涟在少女的体内剧烈地颤动,这前所未有的震动催促着她朝着感应到的月纪所在的地方高速奔去。脑后的马尾边散发着的淡淡荧光,在阴云密布的黑夜中划出笔直的轨迹。
  
  穿过小巷,拐过弯道。少女挑选着人迹稀少的道路飞速前进。越往目的地前进,越少能发现人们活动着的踪迹。直到穿入市郊医院的后庭的时候,她才倏然停住了身形。
  
  长发在少女的身后甩出弧形的轨迹。她抬起头,望向站在楼顶天台的对手。
  
  认识的身影,让彼方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她!”
  
  抛开心中突然出现的不祥预感,唤出清涟的少女在笔直的墙面上飞奔起来,朝着楼顶冲去。
  
  她的对手,正倒提着新月一样的长柄镰刀,宛若一尊死神一般在楼顶等待着她的到来。
  
  落在天台上的那一刻,黑发和裙袂随风飞扬的对手举起镰刀冲着她温润一笑。
  
  “没有你的新的一年,会有多美好呢?”
  
  “我也很想知道呢!”
  
  剑戟相击,在夜空下发出如同钢铁撞击一般的声响。
  
  “啧……”
  
  对手挥来的利刃,无论是角度或者是力量,都可以称得上是恰到好处。眼前的少女所具备的战斗技巧让彼方凭借着多次战斗中培养出的直觉得知,这场战斗对于双方来说,将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想要取胜的话,就只能抓住对手的破绽,一击以就全功。
  
  “那么,接下来要采取防守的姿态么?”
  
  仿佛看穿了彼方心中所想的一般,黑发在夜风中飞舞的对手轻笑着说道。
  
  作为回应的,是彼方提剑飞奔而来的身影。
  
  初战以来从无败绩。在战斗中进攻早已成为了彼方的所长和本能。只有毫无武者之心的人会因为对方长期的防守而变得心浮气躁,从而破绽百出。少女在第一击之后便明白自己眼前的对手亦是和自己一样长期接受锻炼的人,坚定的心志,并不会犯下常人的错误。
  
  所以惟有不断的进攻,不断地给予对手压力,才有希望使得她犯下致命错误。
  
  黑发少女挥起的利刃阻挡了彼方的前进。长兵对短兵,固然有因为更长的攻击距离和更大的攻击范围所带来的先手优势。然而一旦被短兵近身之后,却会因为武器本身的长度而陷入困境。深知这点的她自然不会让彼方如愿。
  
  弹开镰刀的彼方错开了半步,极为迅速地从另外的方向向对手袭去。她的步伐宛若轻扬的舞步,和着某种不知名的乐曲在不停地错综变幻。发丝间纷飞着的淡白色荧光在夜幕中挥洒出变幻不定的轨迹。
  
  彼方的剑挥动时带起的光芒如不停息的雨一般朝着对手而去,然而每每在距离黑发少女两米左右的地方被回弹开去。寂静的天台之上,剑戟交击的声响绵绵不绝。
  
  两米的距离,亦是那柄被黑发飘扬的少女握在手中的镰刀的长度。
  
  利用距离优势控制对手,压制敌人,才是长柄武器战斗的真谛所在。这种进不可攻,退不可守的感觉对常人而言绝对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然而面对屡次进攻毫无成效,却依然不显得焦躁的对手,手持长镰的少女知道自己最初的打算不能实现了。
  
  “明知不受欢迎还会来别人家,我早该明白她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了。”
  
  趁着对手再次退开的瞬间,低语着的少女将手中的那把新月一般的长镰向对方甩去。在对方挥剑格挡的同时,她闪身朝后面跳出数米。
  
  黑发少女的举动让彼方刹那间有些惊诧。尽管不明白对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明白机不可失的少女握紧了手中的清涟,如疾风一般朝着对手冲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隔一般,挥下去的清涟发出一声脆响,停在半空之中。彼方看到对手的黑发仿佛被强风吹鼓着一般朝天飞舞,她脚下的地板发出耀眼的淡青光芒,那刺目得似乎能穿透云雾的光芒,将少女本就白皙的脸色映衬得更加苍白。
  
  看着对方的脸色,彼方的心中忽然闪过了对手的血液,在那一瞬间被那光芒夺走大半的错觉。
  
  光芒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黑发少女握在了手中。彼方看到对手纤细的嘴唇微微开阖,说着让她惊愕不已的话。
  
  “接下来,就是拥有所有月纪之后就能够使用的武器,和你手中的那把剑,似乎算是同源呢!”
  
  看不清形状的武器朝着少女挥去。只是一击,便将尚在惊讶中勉强回剑格挡的彼方击退老远。
  
  “似乎从来没有清理者能和拥有所有月纪的人相抗呢!不然的话,我想先人们也不必将本是一体的月纪分割开来了呢。”
  
  黑发在夜风中极力伸展的少女朝着站起的彼方缓缓走去。这个无月的冬夜,少女虚握的手中,那把看不见的武器在隐隐发光。
  
  2006.12.31
  
  End
  
  以自己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力量在道路上急速飞奔。
  
  呼吸声,心跳声,都完全察觉不到了。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朝着正在发生超越常人战斗的战场跑去,然而若是在原地停下脚步的话,便会觉得胸口那激烈涌动的能量,会将自己完全的吞噬。
  
  是那种比失去过往的记忆还要可怕的事情,是那种完全丧失自己的可能。
  
  所以,停不下来,那奔跑着的脚步。
  
  闯入那悄无声息的医院,我朝着病房所在楼层的顶楼跑去。完全没有停下来等待电梯的闲情逸致,因为我没由来的明白,跑楼梯的话,会更快。
  
  以那种正常人类根本无法负担的速度冲刺在楼道上,越接近楼顶,心脏便跳动得越快。在书店门口发现这里的闪光之后,心脏便一直如同方程式赛车的发动机一般在急速搏动。
  
  我冲过了那黑洞洞的门口,冲入了早已沦为战场的天台。
  
  呼啸而来的寒风迎面吹来。我能看到黑发飘扬的妹妹正在用一把朴素却透着绚丽的武器和虚言口中的清理者战斗。对方那苦苦支持,浑身浴血的模样和妹妹从容的身影相互映照,勾勒出了一幅一面倒的战斗画面。
  
  剑刃相击时跳跃出的火花,将曼华敌人的模样带入了我的视野。
  
  那是额头流淌着鲜血,却依然一脸坚毅的女子。
  
  那是尽管陷入了苦战,却始终没有放弃的女子。
  
  她是……彼方!
  
  原本是一直在剧烈搏动的心脏,一瞬之间停滞了下来。
  
  Badend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局面?
  
  我从未设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曾经憧憬过的女孩和自己的血亲在相互搏杀。她们彼此都拥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这样的局面,根本就没有我可以插手的余地。
  
  我来到这里,来到这个残酷的战场,到底有什么意义?
  
  似曾相识的场景,两年前的那一天,一定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情吧?
  
  这样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一再面对呢?
  
  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但是,即便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鲜血在我的眼前飞溅,那是谁的血呢?那样根本没有胜算的战斗,为什么要坚持呢?
  
  束在彼方脑后的马尾,艰难地跳动着。我看到她以肩部受创的代价躲过了曼华对准要害的一击,然而那已然呆滞的身形,是不能在躲开下一次的攻击了吧。
  
  我,想要帮助她。
  
  两年前的事,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依然能够被我记得的彼方,对我而言绝对不会是无足轻重的人物。
  
  只是对于我而言,对于我这个体质至今及不上常人的我而言,根本就无能为力。
  
  即便是浑身浴血却依然不放弃的身影,即便是毫无胜算却始终不退却的身影,倒下了。
  
  她被曼华用那把朴质却透着华丽的利刃重重地击在了腹部,在一声犹如水晶碎裂一般的脆响之后,倒飞了起来。
  
  从她身上喷洒出的血液在半空中划出弧形的轨迹,少女披散开了散去淡白色荧光的发丝,和着刚刚飘起的雪花一起,落在了我的脚边。
  
  “……此岸么?没事的话,太好了。”
  
  大概是飞在空中的时候才注意到了我,瘫在地上的少女撑出一丝微笑,那样轻微,却又清晰地说着那句话。
  
  死了……
  
  彼方死了呢,脚下的血迹早已不再流淌,应该是全身的血液都从腹部那可怖的伤口中流尽了吧,这样的情形,即便是超人也不可能还活着了。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本该悲伤的我,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呢?
  
  拼命地捂着嘴,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出声来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忘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之后,却依然还记得彼方的缘故。
  
  是因为恨吧!一定是因为恨吧!将我害成那样的人,不就是彼方吗?所以我才会一直记得她,所以才会在忘记了所有一切之后,还会记得她。
  
  一定是这样的……
  
  面对着朝我走来的妹妹,我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她。
  
  “果然,只有你是最好的……”
  
  脸颊上滑过的凉意,是被体温所融化的雪水吧。
  
  Normalend
  
  “不可以!”
  
  喊着那样的话,我向着彼方冲去。
  
  彼方陷入了苦战,那是一眼就能明白的事情。急促的胸膛,浴血的身影,即便是在无星无月的夜幕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她那支着剑勉力支撑的模样,让人不忍睹视。
  
  我不能放着这样的人不管。
  
  我不能眼看着自己在忘记一切之后却仍然记得的她陷入困境,而无动于衷。
  
  即便这是一场我所无法插足的战斗。
  
  在那把握在曼华手中的剑挥向彼方的时候,我用身体将有些来不及反应的彼方撞开了。
  
  “此岸!”
  
  “快离开这里!”
  
  利刃滑过了我的上臂,突如其来的痛觉让我原本缓和下来的心脏再次剧烈搏动起来。仿佛眼球的微小血管中充满了血液一般,所看到的景象变得一片通红。
  
  拿剑指着我的,是惊怒交加的妹妹。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便是在通红的视野之中也是那样的清晰鲜明,如雪一般苍白。
  
  剑刃上的血液汇聚起来,滴落了下来。轻微的响动让呆然的曼华动了起来,挥剑朝我身后刺去。
  
  那是宛如实质一般的杀意,这种寒彻人心的气息并非冲我而来,它的目标只是我所想要保护下来的那个人。
  
  我不能让她那么做!
  
  但是,我又该怎么做?
  
  撑在地上的右手,感觉到了一件尚且带着体温的东西。
  
  是那把水果刀,划破了床单,割破了我的右手的,曼华曾用来削水果的刀。
  
  抬手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本就是超乎常人的战斗,对于体质虚弱的我来说,根本就毫无可能参与的战斗。在我想用水果刀格开曼华挥去的剑的时候,身后的彼方早已将我推到一边,用自己手中那宛若晶石一般的武器挡下了曼华的攻击。
  
  然而似乎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倒在地上的她在曼华的一击之后根本就没有站起来再次躲闪的迹象。似乎是所有的体力全部消耗掉了一般,连她手中的剑也被曼华击飞了出去,落下了楼顶。
  
  下一刻,大概便是彼方丧命之时了吧?
  
  被她推得远远的我,根本没可能在下一击之前将她带离曼华的攻击范围。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努力地跑过去,期望能有奇迹的发生。
  
  心脏激烈地搏动着,当那把剑穿过彼方的胸膛之前,我赶到了。
  
  成功了么?我死死地握着穿透我胸膛的那把闪现起妖红的剑,期望曼华能停下来听我说话。
  
  握着剑的手掌中流淌着自己的鲜血,那把变得妖红的剑似乎被什么驱动着一般,在曼华惊愕的眼神中仿佛要深入我的身体一样齐柄而入。
  
  背部感觉到了一片喷涌而来的湿润暖意,我听到身后的人在我的耳畔轻轻地说着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了呢。两年前的事,我一直想要道歉的……你能,原谅,我……吗?”
  
  她的脸颊贴上了我的脖颈。
  
  “我能,抱你么……”
  
  双手从背后环上我的身躯的时候,被曼华扯出了她的怀抱。
  
  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阖眼而去的彼方倒在无月的夜空下,被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渐渐掩埋。
  
  “是我的,此岸是我的……”
  
  我也撑不住了呢……
  
  Trueend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原本因为震惊而停滞的心脏再次剧烈的搏动起来。眼前看到的景象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色。我感觉到右手手心上的伤口亦随着血脉在不停地跳动,那种不适的感觉让我再次注意到了握在手中的东西。
  
  是那把水果刀。
  
  是我在虚言的呼唤下,用来割破床单逃离医院,并且在奔跑中不小心划伤手掌,从虚幻中清醒过来的水果刀。
  
  曾被曼华用来削去果皮的锐利刀锋上,如今流淌着我的血液。
  
  我将用它来阻止她们之间的战斗。哪怕毫无可能,我也不会放弃一试。
  
  因为我不想她们彼此伤害,不想再发生两年前曾发生过的事情。
  
  握紧手中的小刀,我朝着她们中间冲去。
  
  心脏比刚才在街道上奔跑更为剧烈地在搏动着。虽然心底深处为自己的状态而感到惊疑,然而现在却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手中的水果刀及时地格挡住了曼华挥向彼方颈部的利器。从刀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令我稳不住身形,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身体不由得痉挛起来。
  
  “此岸!”
  
  “快离开这里!”
  
  真是令人惊讶,明明连身体都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但是我手中的水果刀却不见得有丝毫的损坏。原本担心手中的器具无法发挥作用的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蓦地觉得视线有些恍惚。
  
  撑不下去了么?手脚的关节和肌肉,都似乎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了。
  
  “为什么,你会上来?”
  
  似乎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显得惊诧不已,曼华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姿态。然而仅仅是那一刹之后,她又朝着我一旁的彼方刺出了手中的武器。
  
  不行,一旁靠着支在地上的剑支撑自己的彼方明显比我都要虚弱了,如果就这样放任着不管的话,一定会被妹妹杀掉的。
  
  我绝对不可以这样放弃掉。
  
  血液在不住地冲击着血管,心脏搏动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一般。这样的身体绝对撑不了多久了。在此之前,一定要阻止曼华。
  
  “停,停止啊!”
  
  手中的小刀再次挡住了利刃的前进,整条手臂被刀身传来的巨力震动得麻木不已,神经完全控制不了它了。
  
  水果刀直直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此岸……”
  
  是因为我一而再的举动惹恼了她么?血红视野中的妹妹,脸色一片惨白。
  
  是了,每当她生气的时候,脸上总会变得苍白无比。像现在这样宛如全身血液褪尽一般的惨白,应该是怒到极致的象征了吧!
  
  “我,不想你的手上沾有鲜血……”我转头看向身旁明显支撑不住的彼方,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说道,“我也不想她的手上再沾有鲜血……”
  
  彼方的身影颤抖起来。
  
  “所以,即便拼尽全力,我也要阻止你们……”
  
  是因为我的话语和狼狈的身形很不相配么?我听到曼华在那里轻笑起来。她的黑发在夹杂着飞雪的风中狂乱飘散,衬得脸色更加的苍白。
  
  “不可能哦,此岸。因为缺少半颗月纪的情况下强行使用它,不得到别人的鲜血的话,我是活不到明天了的呢!所以,选她的话,不是最合适不过么?”
  
  那把剑被曼华徐徐举起,她那样遗憾地说着:“虽然此岸看不到这把剑,但是我绝对没有说谎哦。因为这把剑只有月纪才看得到。”
  
  我看不到那把剑?怎么可能,那把柄质朴却有透着绚烂光芒的剑,如此分明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忽然觉得大脑晕眩起来。
  
  血液,月纪……
  
  想要维持住现状的月纪,原本心脏被刺穿而依然活下来的我……
  
  两年前的那夜,那个说着那句话的身影浮出了我的脑海。
  
  那只小手,曾将猩红的光芒展现在我的眼前。
  
  那如同宝石一般的晶莹,却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存在般地,发着刺眼光芒的物体。
  
  “是不是很高兴?尽管我一直都没有表露过,但是如此珍贵的东西,却拿来和你一起分享了呢。”她曾这样微笑着说过。
  
  “我,看得见哦……”
  
  看到了曼华惊诧的表情。
  
  “我,也有月纪哦……”
  
  看到了她摇着头的样子。
  
  “那只是幻觉,此岸。那只是你的幻觉!”她朝彼方挥去的剑被对方挡下了。虽然勉强,虽然被远远地击飞了开去,但是彼方并没有因此而遭遇到生命的危险。
  
  趁着曼华惊愕的瞬间,我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并不是想要逃避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唯一的选择,也会是最好的选择。
  
  口腔中涌出了血沫,是肺部被重创的象征。
  
  将从胸膛中挖出的猩红光芒,递到了飞奔而来的妹妹前面。
  
  “血液,咳……还有余下的半颗月纪,咳、咳……都在了呢。”
  
  血红视野中的身影变得扭曲和模糊起来,已经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了呢。
  
  原来从医院逃离以来直到现在,都是那半颗月纪在发挥自己的力量啊……
  
  昏昏沉沉中,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少年在耳边说话。
  
  “果然啊,对于一直逃避的人,想要他有所作为,真的是一种奢望呢!”
  
  真是刻薄的话,对于将死之人。
  
  

4

主题

55

存在感

11

活跃日
 3 

SOS团新手

5楼
发表于 2011/02/10 | 编辑
所以说我们都是寂寞的家伙啊。。 写的很好哦~~

14

主题

74

存在感

14

活跃日
 2 

实习生

6楼
发表于 2011/03/02 | 编辑

感谢惠顾哟~

关于我们|无图版|SOSG WIKI

Copyright © 2006-2024 SosG.Net
Total 0.028029(s) query 8, Gzip enabled,  沪ICP备07006640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