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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像没听见阿斯兰的呼声,只是笔直地朝“脉冲高达”奔去,抱着敌军士兵就登上了驾驶舱,甚至还急急关起舱门,留下愕然不已的阿斯兰就起飞了。阿斯兰也赶忙冲回驾驶舱。大概是听见他的叫声,通讯器里传来舰长的问话。
“怎么了,阿斯兰?真呢?”
“不知道。”
阿斯兰着急的仰望萤幕。
“可是,他带走了受伤的敌机驾驶员……往你们那儿去了。”
白色机体正急速驶向塔莉亚等人所在的实验厂方位。听到这话,通讯器先传来一旁阿瑟的惊叫声。
“什么?”
“怎么回事?”
塔莉亚狐疑地反问。这时,阿斯兰也启动机体,追在真的身后。从空中看下去,“脉冲高达”正笔直飞向“智慧女神号”。阿斯兰越发感到困惑,赶紧回报。
“舰长!真想要回母舰降落!”
“你说什么?”
这一次轮到舰长惊叫起来了。阿瑟的声音也传进来。
“怎么可以!他在自作什么主张!”
“不管了,我们先回舰上去!——叫雷去回收‘盖亚高达’!”
频道那头也跟着仓皇起来,通讯就此切断。阿斯兰焦急地飞向母舰。
真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啦,真,你到底——?”
看见“脉冲高达”突然归舰,维诺等人惊讶地跑来,真却像是没看见似的。
“少罗嗦!滚开!”
真粗鲁的撞开他们,向前奔去。负伤的少女被他稳稳地捧着,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不行……死……掉……”
搭电梯往上,几乎等不及门开,真就向外冲去。在门前等电梯的士兵被他吓了一跳。
“喂,怎么啦?”
那人慢吞吞的问道,听得真更加焦躁。
史黛拉就快要死了——我最宝贝的……比什么都想守住的东西,现在就快要消失了!为什么这世界还像平常那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保……护……”
又听见史黛拉沙哑地呻吟。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快碎了。
“不要的……你没事了!”
他在通道上跑得飞快,一面还努力跟她讲话。
“我一定会……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怕!”
他承诺过。承诺保护她。可是——让她受伤如此严重的,却是自己!
真冲进医务室,连声大喊:
“医生!这女孩……快点!”
军医和护士转过头来,大吃一惊。
“到底怎么了?”
真的气势令医官一愣,倒是护士眼尖地注意到史黛拉的衣服。
“她的军服……这不是联合的士兵吗!”
“可是她受伤了!所以……!”
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近将史黛拉放在病床上。军医面有难色,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没有舰长的许可,我怎么能医治敌兵呢!我可没有接获任何通知啊!”
“那个我马上会去申请的!”
真暴躁大喝。
这样娇弱的少女已经浑身是血了,看见她这么痛苦,这两个人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使劲地高喊,几乎想哭叫着抓住医官摇他。
“拜托你快点!她要是死了怎么办哪!”
就在这时,史黛拉惨叫一声,从病床上跳了起来。不知她哪来剩下这么多力气,只见她以惊人的劲道扑上来掐住真的喉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真来不及采取护身倒法,脑袋就这么撞在地上,当场眼前一黑。她的力气之大,几乎将他的颈子掐断,但那双手旋即松开,真瘫在地上剧烈咳起来。又听见一阵尖叫、器具散落在地上的声响,真顶着昏沉的脑袋勉强跳起来,惊见史黛拉跨骑在护士身上。
“住手!史黛拉!”
就在真急忙想拉开史黛拉时,房门开了。持*的保安兵和舰长冲进医务室,士兵们的*口立刻一致朝向史黛拉。但是舰长已经看见情况,及时喊了一声“慢着”!
“真!”
阿斯兰这时才奔进医务室来,也当场傻了眼。不过,此刻的真根本无暇顾及他人观感。史黛拉像发疯似的嘶喊着,在真的怀里挣扎,只要他一个闪神,她马上又会撒野。他不敢松手,就怕保安兵们会朝史黛拉开*。
“对不起!史黛拉!是我不好!”
真拚命地安抚她。上次也是这样,只要听到跟“死”有关的字眼,史黛拉就异常害怕。是的,她只是害怕而己,都是自己不应该,又不小心把那个字说出口了。
“已经没事了,所以……你冷静点!”
他努力抱紧她的身体,听着她在自己怀里高声哀嚎、胡乱踢打扭动,忽然间却像断电似的没了动静,软瘫下来。真紧张的看着她的脸,见那双失了血色的唇间仍有痛苦的喘息。可能是因痛楚和恐惧而昏了过去。
真这才松口气,抬起头,正好迎上舰长严厉的眼神。
露娜玛莉亚归舰时,发现母舰四周一片闹哄哄。她在小型艇上有收到消息,知道母舰己从塔吉斯港移动到罗多彼山脉附近的这个地点来,所以当监视任务结束时,她便直接赶来此地,惊见这里被探照灯打的满场通亮,调整人员忙碌地在建筑物进进出出。屋外有许多临时设置的帐篷,里面都架设了电脑,看起来好像在分析资料。不仅如此,附近好像还发生了战斗,因为机库里忙成一团,人来人往,连露娜玛莉亚的返航都没引起注意。想找维诺等人了解状况,居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也不知道,刚刚真有回来,但一回来就跑掉了,然后阿斯兰跟舰长也来了。不知道,感觉怪怪的……”
维诺说道,尤兰也点头。
“对啊,而且那女生……那是怎样啊?”
“那女生?”
“嗯,就是真带回来的——”
尤兰正要详细说明时,艾维斯主任的怒吼声响起,他们两人吓得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留下露娜玛莉亚仍在那儿搞不清楚状况。才不过离舰一阵子,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哪里跟不上了。待会儿等美玲下班时再问问她好了,她是舰上消息最灵通的人,八卦新闻也逃不过她的掌握。
这时,闸门外又是一阵骚动,露娜玛莉亚便朝那儿走去,但却惊讶于眼前所见而停下脚步。原来是雷的“扎古幽灵”领着一辆起重机走进舰内,但见起重机上固定的,竟是那架被联合抢去的战机――ZGMF-X88S“盖亚高达”。那架机体的驾驶舱附近虽有毁损,但机身大致完好。这么说,刚才的战斗就是和这架MS——?
看着战机终于回到它原本的归属,露娜玛莉亚满心愕然。
「谁准你把敌兵带进舰内的?」
舰长激动的喝叱声敲打着真的鼓膜,真不由自主的缩起脖子。从被领进舰长室的这一路上,舰长都不发一语,直到她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真劈头就是一顿臭骂。塔莉亚的怒斥声,真已经听过好几次,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前严重多了。她气得满脸通红,继续骂道:
“你的行为违反了军法第四条第二项!而且与十一条第六项抵触——简直是愚蠢到极点,是重大违纪啊!万一给舰内造成伤亡,你负得起责任吗!”
虽然对自己所做的事不觉后悔,真还是消沉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
他并不后悔。就算违纪受惩处,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救得了她……
幸好,舰长还是下令让史黛拉接受治疗了。光是这一点,真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有意义。
看着真倔强的低着头,舰长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她是你认识的人……叫‘史黛拉’?”她放缓了声调问道。
“你说,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在迪欧奇亚的海边……”
海水的触感仿佛被唤了回来。海潮的气味、西沉的夕阳、流木上跳动的野火,还有臂膀中颤抖的史黛拉……
“……她当时溺水,我救了她……她好像……神智不太清楚……”
仰着头、纯真地望着自己的史黛拉,一听见“死”字就会惊恐。她像个年幼的孩子,除了名字以外,好像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属下当时以为她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于是他答应保护她,绝不会让她死。所以,真一定要救她,非救不可。
但这段感伤的追忆,却被塔莉亚一句务实的话给截断了。
“不过,她却是‘盖亚高达’的驾驶员呀!”
真倒抽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它都是敌机,而真也只把它当做敌机。他们已经交火过多少次?难道史黛拉一直都坐在里面?
“那就是她驾驶的,懂不懂?”
塔莉亚像是在训示,真却仍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的心里,史黛拉只是个该被保护、被疼爱、柔弱的女孩。
他正苦恼时,又听见塔莉亚继续说:
“而且……说不定,她——”
她的声音里有深沉的思虑。就在真将注意力转回长官的话之前,桌上的对讲机发出响声,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塔莉亚接起通讯。
“什么事?”
呼叫来自医务室。医官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听起来有些紧张。
“舰长……您能不能来一下?”
难道史黛拉出了事?真隐隐不安的看着舰长站起身。
“我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舰长对这通呼叫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看着她以冷静的步伐走出办公室,真急忙追上去。一到走廊上,便见阿斯兰一脸担忧地等在那儿。阿斯兰似乎鼓起勇气想说什么,塔莉亚只是举起一只手便制止他开口。他大概想来关切真的事情,可惜真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注意他。
强忍着内心的忧虑,真走进医务室,迎面看见的却是被拘束具困绑在病床上的史黛拉。
“为……!”
真错愕地说不出话,随即向医官抗议。
“为什么要这样!她是个伤患耶!虽然她刚才很激动……”
“问题不是这个,”
军医沉着脸打断他,继而宣布出人意料的消息。
“依我判断,这女孩子可能就是联合军的那种强化人。”
“啊……?”真的脑子刹时冻结了。
强化人——数小时前就在那间研究所里看见的景象又浮现眼前:地上的尸体、玻璃罐中漂浮的泛白人体、罗列的大脑标本——是那个……?
军医的意思是,史黛拉是那些小孩的同类?
相对于震惊己极的真,塔莉亚则像是早已预料到了。
“果然……”
“我刚才给她打了安眠药,但能起多少作用,说实话,我没办法肯定。”
军医继续向她说明:
“我只是在治疗前先做些简单检查,就得出这样的结果了。每一项都太教人惊讶了。”
他将数位助理交给塔莉亚,又以凝重的表情俯视昏睡中的史黛拉。
“首先,她体内各种物质的数据都极不正常,我们还检测出很多人体原本不具备的物质。”
浏览着数位助理上列出的资料,塔莉亚问道:
“很有可能……”
怎么会……
真注视着史黛拉,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她的伤处已做好包扎,睡脸是那样苍白,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惹人怜爱的少女,反而是困绑在纤细四肢上的拘束具,看起来格外残忍。可是她却是……?
“若想做更进一步的调查,得有更精密的设备才行,不过……大致看来,很像那间研究所里的资料。”
“对……”
真兀自茫然,大人们则继续讨论着。
“战斗造成的外伤也不算轻……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方的治疗究竟能起多少功效也很难说。毕竟……”
军医说到这里时,真注意到史黛拉的眼皮动了。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然后眨了几下,现出那双堇紫色的眼瞳,怔怔地向四周望。
“史黛拉……!”
真连忙靠近她的枕边。史黛拉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低开口:
“……你是谁?”
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真睁大了眼睛。就在他的注视下,史黛拉发现自己身处的情况,表情倏地阴险起来。
“这里是?”
她想跳起来,但被拘束具困住。刚才被她攻击过的护士吓得尖,军医立刻命令众人:
“离她远点!”
真也愕然地后退。史黛拉发现自己被困住,挣扎得更激烈了。拘束具的宽带子被扯紧,就连固定在地板上的病床也轧轧作响。如此娇小的身躯竟能使出这股力道,教人不敢相信。
“史黛拉……!”
困兽犹壮斗,史黛拉奋力挣扎、嚎叫。军医和护士站得远远地,脸上尽是畏惧和嫌恶的神情。
看见他们的脸,真忽然惊觉,许多自然人看见调整者时,也有同样的眼神。
史黛拉在病床上扭动,仍想挣脱束缚。束带磨破了她的皮肤,抓着床单的指尖甚至都渗出血来。真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扑到病床旁。
“史黛拉!没事了,史黛拉!有我在!你冷静点!”
真抓住她不停摇晃的头,拚命地叫她:
“认得我吧?是我啊!——我是真啊!”
她大概听懂了,便停下动作。含着泪的大眼睛里充满惊怯,映着真的脸。令人失望的是,她的表情马上就扭曲了。
“我不认识……”
她那心碎的声音,仿佛在真的脑门上重重打了一记。史黛拉哭叫得像个小孩。
“我才不认识你——!尼奥!尼奥—!”
“史黛拉……”
真直视着她的脸。军医拿着针筒走近来,对真说道:
“没用的,住手吧!我们也发现她的脑波出现奇特的波型,很可能被人……改变过记忆或意识。”
军医注射镇静剂,史黛拉的身体便慢慢放松下来。真只觉得自己快站不稳了。
“记忆也……改变过……?”
他俩初相识时的回忆在及中盘旋起来。肩并肩的那股温暖,营火映照她修长的身材……史黛拉的笑容,和她送给自己的贝壳——真把那个小贝壳装在小瓶子里,放在枕边当做宝贝……现在的史黛拉,心里难道已经完全没有那些回忆了吗?
“我不要……这里……”
史黛拉像个小女孩般啜泣,无力地任头落回床上。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看着她,直到她闭起眼睛。
“尼……奥……”
昏睡前,她的口中仍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真觉得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认识她了。
“姑且不论卢西尼亚研究所的事。关于史黛拉?路歇,上级好像已经认定为损失。”
基地司令部派来的军官正在向尼奥转达上级的命令。尼奥看着睡在维修床上的两名少年,低声说道:
“是我一时疏忽……”
昨天,尼奥先接获奥尔失常的报告。就在赶往维修室的途中,竟又接到来自机库的紧急通知——就在众人忙着料理奥尔时,连带发作的史黛拉驾着“盖亚高达”冲出舰外,只知道是往卢西尼亚研究所的方向跑去,之后就断了音讯。不久,便有消息指称研究所附近发生战斗。
出事的关键,恐怕就是他们在史黛拉的面前谈过的那些话吧!他以为她听不懂。早知道就该更避讳些。
尼奥忍不住自责,却听得传令军官好方劝慰:
“别这么说。上校,您把他们发挥得这么好,我相信吉普列尔先生一定把您的功绩——”拎着自己脖子的那号人物被提起,更令尼奥的心情往下掉。他没好气的打断对方。
“好了,不要再提那回事了。”
“是……”
军官立刻闭嘴。在军中,没人胆敢跟‘幻痛’作对。除了它的主人以外。
“‘损失’……是吗。”
尼奥重覆军官刚才的用词,觉得它念起来有些苦涩。三张并排的床。如今有一张是空的。史黛拉怕是不会回来了——那个总是用一张孩童般纯真笑容迎向尼奥的少女。
损失。用它来形容她的消逝,未免也太过枯燥。
“哎,不过军队也只能用这种形容词就是了……”
“是……?”
军官不明就理,含糊地虚应一声。军方只把强化人看做是武器的零件之一,他当然不会了解尼奥心中的怅然。尼奥苦笑着摇摇头。
“算了,没事。我知道了。”
军官退下后,尼奥转向身旁的研究员:
“抱歉,关于史黛拉的记忆……”
“啊?要给他们两个消除?”
研究员大概没想到长官会做此要求,一脸震惊。
“那可就有点……是个大工程唷!”
这是当然。史汀克、奥尔、史黛拉从小就在那间研究所里一起长大,被布署到实战之后,三人的关系更紧密,史黛拉的身影一定早就牵绕在两名少年的记忆中,想要彻底抹消,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尼奥坚持要这么做。
“我知道,但还是得消除。有个伙伴失踪了,对他们来说总是不太好吧?喏,起码战意之类的就会受影响吧!”
他刻意选择这种说法,强调自己是顾虑少年们的“功能”,研究员便同意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进行。”
要保住少年们的斗志,最好是将史黛拉的死和其存在一并抹杀。不能让战士感觉到死亡近在身旁。
但是,这样的要求还有另一层意味,就是对史汀克和奥尔的怜悯、体谅。他们也一向用他们的方式在关爱那名少女,既然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还不如让他们从未相见过,或许要来得幸福?
还是说——尼奥自嘲似的想着。宁可被人消除这段记忆的,其实是尼奥自己……?
将联合研究所里的所有资料搜刮殆尽,也采集到重要样本后,“智慧女神号”便将后续作业交接给随后抵达的调查队,准备启航返回塔吉斯港。
阿斯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内心无法释然,他没想到与久别的老友重逢,竟得到一个互不了解的结果。卡嘉利跟基拉竟然只顾着站在他们的立场责怪阿斯兰,根本就不了解现实状况。
他们两人看待阿斯兰回到扎伏特一事,好像当成一种背叛。真正背叛的到底是谁?是谁先违背理念、同意奥布加盟联合的——甚至准备下嫁尤纳?洛玛?赛兰?
无可遏抑的焦躁感袭向阿斯兰。正因为他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现彼此无法谅解,那感觉更懊恼。
他们要他别攻击奥布军,就眼前的情况来说,岂不等于叫他也放联合军一马?阿斯兰做不到。想起昨晚在研究所里看见的光景,只能用凄惨一词来形容。
他不可能容许那种行为。就像真说的,联合实在是胡作非为。那些人根本没把无辜的孩童们当[x]对待,成效不如预期就将之“废弃”,这和联合军在欧亚西部干的勾当没有两样。强者只想要弱者听他摆布,否则就用蛮力摧毁或使他们屈服。自然人竟然欺负起自然人来了。
阿斯兰当然不愿意向奥布军开火。其实,他根本不想向任何一方开火——就像海涅?威斯坦弗斯说的。
海涅的面容浮现在脑中,又令阿斯兰的胸口一痛。
——我不想杀人……别让我那么做。基拉的悲切语调,在天秤的另端责难着。
明知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阿斯兰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
“我不要……尼奥……”
史黛拉在睡梦中悄声呢喃。真伫立在她的枕畔,手中握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他将小瓶子拿到眼前,像花瓣的粉红色贝壳在瓶中摇晃,敲出清脆的声响,那颜色正像少女的双颊。
“你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真怀着难以置信的念头低声道。曾有一双纯洁无瑕的清亮眼眸望着自己;她双手捧上这片贝壳时,那笑容是多少轻柔,但在目送自己离开时,脸上又是那般寂寥……那样一个牵惹人心的少女,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吗?
“偏偏……去驾驶‘盖亚高达’……”
他一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那架战机交火,而且心中始终怀着对敌人的唯一憎恨。那段时间里,敌机里坐的一直都是她。
“就连那种地方……你都待过……”
他又想起那里的惨状。被大人们杀死的小孩、被浸泡在玻璃瓶里的幼童——她说不定也曾经是其中之一。真颤抖着伸出手,轻抚少女的头发。
昨天,真的所见所闻全令他震惊,但在史黛拉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不幸,此刻更令他受到打击。
她确实使真的同胞牺牲无数,但那能说是她的错吗?
她什么也不懂,所知只有杀戮,是因为别人只灌输这些知识,而她别无选择。一个害怕死亡、无处可逃的少女,谁能忍心责怪她?
真坐在地上,想着史黛拉的遭遇,仿佛有切肤之痛。这时,他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
“……啊……?”
真警醒起来,望向病床上。不知史黛拉是何时醒来的,只见她那双紫色的眼睛正望着真手心里的小瓶子,脸上有一抹灿烂如晨曦的笑意。真把瓶子举高,好让她看见里面的东西,一面轻声对她说:
“史黛拉……这个,喜欢吗?是史黛拉给我的哦……”
只怕这段回忆也已不存在于她的脑中。不过,此刻的史黛拉却是一脸柔和,表情完全不同于沉睡前,大眼睛专注地望着瓶中贝壳。
“史黛拉……给的?”
她小声地问,然后好奇的仰望着真。真的心中泫然欲泣,但还是勉强对她做了个微笑。
“嗯,对啊。我们在海边……碰面时。”
“海边……碰面……”
史黛拉的大眼睛转了转,再望向粉经色的贝壳,然后又看着真的脸。当她再开口时,那声音就像他俩道别之际那样的天真无邪。
“——真……?”
真屏息了。他探出身子。
“史黛拉……!”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史黛拉笑得文静又乖巧,好像很高兴。
“你来……看我?真……”
真连连点头,简直不敢相信。
“嗯……嗯!史黛拉……”
我一定会去看你——这是真临别时说过的话。原以为属于他俩的那段回忆已经失去,没想到史黛拉竟能将它留下,而且真的一直在等着他。她一心相信真说过的话,等待着,甚至跨越了人为的记忆障碍。
终于,他们真正重逢了。奇迹令他的胸口一热。想确定自己找回这份珍宝,真轻声问道:
“你……认得我吗?”
他看见史黛拉点了点头,那动作好干脆。
“真……”
再听见她细声喊着自己的名字,真感动得直想哭。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有一种宁静的喜悦溢满全身。史黛拉的神情也是那样安详,笑得眯起了眼睛。
像是体贴两人的心情,护士悄悄走出了病房。
真要和史黛拉重逢的承诺,总算实现了。
闲静的蓝色世界里,无数白色片片正在飘落。听说这叫做海之雪,原是由浮游生物的尸骸所化成,看它们轻盈地堆积在爱琴海的古遗迹上,和地表降雪时的景象并无二致。已沉入海底的遗迹里,仿佛还住着人,只是全都闭拢在无声的永眠中。
看着深海中的雪景,基拉深深叹了一口气,脑中索绕的,仍是那日夕阳下挚友的愁眉深锁。
这时,展望室的门在身后开启,一个脚步声轻轻走近。
“基拉。”
回过身去,他看见拉克丝温柔的笑脸。
“嗯……”
基拉笑着向她伸出手,她便轻轻靠到基拉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色。
“好漂亮呀……”
仰望着澄蓝寂静的水中雪景,拉克丝的声音极轻,仿若耳语。
“地球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
两人伫立良久,静静欣赏这片充满惊奇的动人世界。
基拉和拉克丝初次相遇时,也曾在这间展望室里独处并交谈。拉克丝的逃生小艇被基拉带了回来,其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就像是命运要将两人连系在一起似的。
静默了一会儿,拉克丝开口了。
“在想阿斯兰?”
“嗯……”
好不容易和老友重逢,却互相质疑起对方的观念。他们以往明明是那样心灵相通,毋须言语也能彼此了解的。
“什么才是真相呢……?他说的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我更搞不懂了。”
“说得也是……”拉克丝似乎也陷入沉思。
阿斯兰说的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联合的强硬作风未免太离谱,对照之下,“殖民地”的狄兰达尔议长每一步都走得相当理性,而且表面上看来,他也为了防止战火扩大而竭尽心力。连玛琉都忍不住表示,说她真想帮着“殖民地”讨伐联合军。
“如果‘殖民地’真的像阿斯兰所说的那样,那我们……”
基拉思忖道。“殖民地”议长若是真心希望和平,那么为他效力便是达到目标的捷径。阿斯兰选择回到扎伏特的理由便在于此。
但是,基拉没法不把袭击拉克丝与那个冒牌货的存在联想在一起。有人企图加害他所爱的人,对基拉而言,这便构成了威胁。就算站在客观立场,这种人理想再崇高,基拉也没办法与他们并肩同行。
依阿斯兰的话,假使那位议长真的各*拉克丝的事情无关……基拉又要如何求证呢?
“奥布也有奥布的问题。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阿斯兰要卡嘉利回国去取消奥布与联合的盟约。这话当然是对的,基拉也认为卡嘉利根本不该同意签署条约。只不过,当时她只身处在政治压力中,周遭全是反对意见,有谁站在她身旁为她撑腰?基拉自己和阿斯兰都没能为她助力了,一味的责怪她,她实在也很可怜。
回国毁约,说起来很容易。纵使卡嘉利回到奥布做此决定,那些首长们会认可吗?而且到那时候,卡嘉利又要孤军奋战了,因为基拉等人一旦回到奥布,势必遭到逮捕并接受惩处。
就算卡嘉利可以力排众议,设法使盟约失效,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单单眼前,他们就得先阻止奥布军继续参战才行。
“可真想不出来呀……”
拉克丝也长叹一声。突然,她转向基拉。
“所以,我就去看一看吧!”
“啊?”
基拉惊讶的眨了眨眼,却见拉克丝微微一笑。
“去看看‘殖民地’的情况。”
“什么?”
基拉不禁拉高了嗓门。看见他拉长了脸盯着自己,拉克丝劝谕似的说:
“想找出路,总要施点手段呀!”
然而基拉还是急躁地反对:
“不可以!你现在去‘殖民地’……”
事情如果真像阿斯兰所说的倒还罢了,就怕想杀拉克丝的人还在“殖民地”上。
面对基拉的气势,拉克丝却不为所动,反而还向他嫣然一笑:
“你放心,基拉。”
察觉那笑容里隐含的彻悟,基拉心中一惊。
“现在的我,也已经不要紧了……”
我不要紧的——那一天,当那道门打开时,基拉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也是在那一刻,基拉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决定迎向等在门后的“自由高达”,接受它的力量。
从那时起,他知道裹足不前的时间已经结束,该是重拾起这把剑的时候。对拉克丝而言,此刻也有同样的意义。
“已到了我该去的时候。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基拉?”
基拉仍然放不下心,却也知道她不可能改变心意了。
先决定目标,再贯彻到底——这就是她的原则。而自己也正是爱她这一点。
两人依偎着,仰望玻璃窗前的飘雪。水世界里的无声雪景,轻轻将他们包覆在白色的帐幕下。
“拉克丝?克莱因日前在各扎伏特基地举办的巡回劳军演唱会,已经结束最后一场……”迪欧奇亚基地的司令部大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正从大萤幕传出,画面则映着歌姬站在涂装成粉红色的“扎古”手掌心上。那是数日前在这座基地举行的演唱会一景。
“前次大战中,拉克丝?克莱因始终与她的父亲西盖尔?克莱因一同呼吁世人停止战争。面对当前战火又起,她深感痛心,仍然期望战争能早日结束,因此决定协助狄兰达尔议长的行动。对长期远离祖国、身处严苛环境的国军官兵们而言,这位‘殖民地’天后的歌声,无疑是心灵的绿洲……”
站在司令部大厅里看新闻的扎伏特士兵们,这时发现外头停了一辆漆黑的礼车。车门打开后,先出现的是一名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
“来来来来,多谢多谢!精神点喇!”
男子走下车时操着奇特口音。跟着他走出来的,是一个长发粉红、肤白若雪的少女。一看见她的身影,士兵们马上鼓噪着拥上前来,少女便高举起纤纤玉臂,挥手向众人高喊:
“各位勇敢的扎伏特战士们,大家好――!你们都辛苦了——!”
知道是电视新闻里的拉克丝?克莱因本人驾到,大厅一带立刻变得闹哄哄的。值班事务官费力地挤过人墙,好不容易来到已步入大厅的拉克丝及黑衣经纪人面前。
“拉克丝小姐,您才辛苦了。”
事务官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拉克丝随即娇媚地笑着回说“哪里哪里”。这时,一旁的高个子经纪人急冲冲地对事务官说:
“唔好意思,而家赶时间,再唔行我地就迟到架喇。唔该同我地安排只达空梭先,得唔得?”
经纪人顶着一头米粉头和圆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的长相。同时,那副奇特的气质和一口浓浓的方言腔调,也把事务官搅得一头雾水,回答时只得勉强揣摹他的语意:
“呃……好。不过,你们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所以……”
身着黑衣的经纪人马上就不耐烦的吼了起来:
“都话左赶时间先早点黎!所以你地快点喇!”
“啊,是!马上马上!”
事务官惊得跳起来,赶紧行礼并匆忙指示他的部下。经纪人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抹奇妙的笑容,却很快就被那副像是刻意装出来的焦躁神情给掩盖过了。
“拉克丝小姐—!”
场中挤满了欢呼的士兵,拉克丝便也中气十足地喊着“我在这儿—!”笑开了脸向大家抛出飞吻。走在她身旁的另一名助理看见她这般热情回应,脸上莫名一僵。
来到太空梭起降点。拉克丝和经纪人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助理则漫不经心地随处观望。不久,起降站内响起广播声。
“拉克丝小姐搭乘的太空梭即将提前出发。各部门人员请优先协助起飞及航班准备事宜。重复一次……”
看见拉克丝在等待太空梭就绪,士兵们便怯生生地走近来要求签名。经纪人冷冰冰地拒绝,拉克丝却插嘴了: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呢!”
“不,可是……”
经纪人紧张起来,但拉克丝已迳自接过士兵手上的签名板,流利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经纪人应该早已见惯她的签名,如今却显得一脸意外,看她签名的手势看得出神。
“来,请收下。”
拉克丝把签名板还给那位年轻的士兵,那人满脸通红,猛然一鞠躬。
“谢谢您!这是我的荣幸!”
“哪里,希望您今后也要为世界和平而继续努力呀!”
听见她笑咪咪地说出这番激励的话,经纪人和助理竟然像是在忍住笑似的。不知不觉间,起降站里排了一条等着要签名的人龙,拉克丝耐心地笑着回应士兵们的问候,一一为他们签名。经纪人和助理大概在担心时间,眼光不时瞥向起降站的入口。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事务官跑过来,在拉克丝面前脚跟一并,立正站好。还排在队伍里的士兵们,这下可失望了。
“报告!太空梭已经准备就绪!”
“大佬,唔该晒!争你一个人情。”
经纪人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故作亲密地在事务官肩头拍了几下。拉克丝把手上的那一份签完,也起身向太空梭。走进机舱时,事务官仍在叨叨絮絮地向拉克丝恭维客套,一行人只得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好不容易等到舱门关闭,登机梯移开。
局外人一走,经纪人便悠悠说道:
“其实念深一层,签个名都唔係咁大件事?”
拉克丝侧着头纠正他:
“好了吧?这副口音应该不用了吧?”
“啊,也对,都快成了习惯了。话说回来,您刚才不也演得十分投入?”
“能得到您的夸奖,真是我的荣幸呀!”
听见这句略带挖苦的答谢,经纪人嘴角含着笑意,起身离开座位。他们悄悄走向驾驶舱,脚步轻得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粉红色的礼车驶进迪欧奇亚基地司令部时,四周不见人影。经纪人金走出礼车,不解的张望着。
“奇怪?点解冇人出黎迎接既?”
米亚?坎贝尔从后座走下车,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以前她不管走到哪一座基地,总有人山人海在等着迎接她。
曾几何时,米亚已经习惯接受欢迎和奉承。她不高兴的鼓起脸。
“真是的!明知人家要来还这样—!”
不得已,他们只好在没人引导的情况下走进司令部,大厅里人影稀稀落落,士兵们也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是什么待遇?——米亚气愤地直奔大厅。
“殖民地”的少女天后拉克丝?克莱因大驾光临,没有人出来迎接就算了,这会儿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怎么了?怎么了?真是!为什么都没有人……”
米亚正气呼呼的边走边嘀咕时,总算有人注意到她了。
“拉……拉克丝……小姐?”
听见有人喊了,米亚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士兵惊讶的张着嘴,而另一个站在他身旁的人则显得不敢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咦?您怎么会在这儿……?”
见到心目中的偶像,应该是感动己极,怎么会这等奇妙的反应?再仔细一看,那两名士兵手里都握着一份签名板,上面有流畅的笔迹写着“拉克丝?克莱因”。米亚当然认得那个笔迹。在扮演这个角色之前己练习过千万闪,从扮演至今又一再的签写,写得她都快烦死了。
“咩事?发生咩事?”
金跑过来向那两人问道。听着听着,这位经纪人的脸色蓦地铁青起来,米亚也不禁一愣。原来“拉克丝?克莱因”早在三十分钟前便已经来过,刚刚才登上了太空梭。米亚和金急忙赶往太空梭发射站。
“怎么回事啊?真受不了!”
米亚一时想不透。会是谁冒充自己,上了那艘太空梭呢?她还没有多想,只是生气。
这么说来,那个“冒牌货”也抢走了她应得的欢呼和礼遇?
上气不接下气的金冲进管制室,大声叫道:
“惨喇!佢係本人添!”
“……啊?”
听见这一句,米亚自己也不禁惊叫出声。
那人是真的?——那就是说,代替自己先行来到此处的,是正牌的拉克丝?克莱因?
这时的金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连忙改口道:
“呀……唔係唔係!果个係翻版咋!係佢呃人架!”
顾不了自己浓浓的口音,金直接找上管制室的士官,劈头就是一阵兴师问罪。米亚在这时走向窗边,望向外面,正好看见太空梭缓缓开上跑道。直到这一刻,米亚才认清事态严重。
那么,那艘太空梭里,坐的就是真正的拉克丝小姐了。
昙花一现地,米亚心中涌起对拉克丝长久以来的崇拜,但恐惧感随即取而代之。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只是个平凡的米亚?坎贝尔,心情就像被人抛进了无可立足的空虚中。才不过一年前,米亚只是拉克丝众多歌迷的其中一人,只是个毫不起眼、无足轻重的女孩。现在窗外跑道上的,就是能将她一瞬间打回原形——从云端的公主变成平凡米亚的那号人物。
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怎么从来不知道它的可怕?她早已忘记自己只是一介米亚?坎贝尔。一旦她变回原本的自己,再也不会有人要多看她一眼了!
管制室的士官费了好一番劲才弄懂情况,急忙向塔台下达连声指示。
“阻止太空梭!停止发射!”
可是太空梭似乎一点也不理会,迳自在跑道上加速起来。管制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出动MS!不能让太空梭离境!”
米亚却只是缩在地上,心中暗暗祈祷。
天啊,不要管他们,让他们走吧!让她离我远一点!
拉克丝不会原谅米亚的。她不可能原谅这个抢走了她的名气、还有她应得地位的女孩。想想自己刚才失去礼遇时的那股气愤就知道了。
此时放走真正的拉克丝会是多大的过失,米亚现在还想不到。她只是害怕这场骗局被揭穿的那一刻。
欢呼、笑容、礼遇和恭维——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尊荣,米亚已经食髓之味、已经戒不掉了。
“抱歉啦,有点来不及啰!”听见塔台的发射中止命令,脱去了米粉头假发和墨镜的安德烈?渥特菲德笑道。他身后的领航席上坐着这出“狸猫换太子”戏码的导演――正牌的拉克丝?克莱因,同样是正牌的太空梭驾驶员们则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后方的乘客座位区。
本尊假扮成冒牌货——说起来实在是一樁荒唐至极的行动。要离开地球,他们需要太空梭,可是渥特菲德和拉克丝已经是不能公开出入境的身分,所以他们反过来利用“拉克丝?克莱因”结束巡回劳军行程、即将由迪欧奇亚基地返回“殖民地”的消息,先下手占据了这班专机。这么做的风险虽高,却是能让他们最快登上太空的方法。
“来,现在真的要出发啰!”
“是。”
一反适才的假惺惺,拉克丝稳重地点了点头。太空梭升空,随即快速拉高。逐渐远去的迪欧奇亚基地在这时撒出几个光点,同时向太空梭飞来。它们是AMA—953“巴比”——头部呈三角椎状,配备灰色的背部机件,是专为空战所开发的新型机种。它们展开背上的机翼,屈起双脚即成MA形态,在加速追上太空梭的途中,还能用双手发射光速*与飞弹。地面上也有炮战专用的“加兹伍特”,向高空发射对空飞弹。
“可恶—!冲上去啊—!”
将操纵杆拉到底,渥特菲德低声吼道。他得设法摆脱炮击,否则随便哪个推进器被打坏了,都会令这艘太空船无法突破大气层。糟糕的是,驾驶舱还是在这时响起被锁定的警报声。“巴比”展现不逊于太空梭的加速度,一寸一寸地迫近后方。一齐射出的飞弹群,眼看就要掳获太空梭——
一道光柱横地扫来,瞬间拂去了所有的飞弹。渥特菲德那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下来。闪着白光的物体倏地直冲进追击中的“巴比”机队。白色的机身、蓝色的机翼——那是“自由高达。”
只见它凶猛地扑向那些正准备转回MS形态的“巴比”,一一削去它们的头部、机翼,或是击毁它们的武器,阻挡了它们的脚步。
有这样强悍的助阵,我方固然得以逃过一劫,但那些被挡下的机体可就不好受了——渥特菲德看着这场单方面的战斗,心生一丝同情。不到两分钟,邻近空域已没有任何一架能够追击的“巴比”,“自由高达”这才骤然加速,忽地窜到太空梭的后方。
“拉克丝!”
萤幕上映出面有忧色的基拉。拉克丝从座位探身向前。
拉!”
“辛苦啦!”
渥特菲德笑着慰劳他。
“我们的小天后老是这样异想天开,一定把你吓坏了。不过,这下子应该OK了吧?”相对于渥特菲德脸上放心的笑容,萤幕里的基拉却显得不安。
“我还是不放心。拉克丝,我也跟你们——”
“不行。基拉,你不能跟来。”
拉克丝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得留在‘大天使号’上呀,否则玛琉小姐和卡嘉利要怎么办?”
“可是……”
的确,渥特菲德和基拉不能同时离开地球,否则「大天使号」上就没有战斗驾驶员了。这虽是早就讲好的安排,但毕竟是心爱的人要到一个远得无法相见的地方去,基拉的心情她也明白。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一定会回来的。回到你身边……”
像要让情人安心,拉克丝做了个坚毅的微笑。
“所以……”
渥特菲德在此时打了个岔,半开玩笑地指责基拉: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准你耍任性。我会把她保护好的——代替你,我赌上这条命拉!”
他的语气轻率,最后那句话却是认真的。若没有做好那份觉悟,他也不会自顾陪同拉克丝前来了。拉克丝和基拉——像他俩那样的新生代将是世界今后的推手,为了这一点,牺牲他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况且他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
“渥特菲德先生……”
“相信我,包在我身上!”
他摆起架子一喝,基拉这才换上严肃的神情,像是也感受到他的决心。
“……我明白了。拜托您了。”于是,“自由高达”开始减速,与太空梭的距离愈拉愈远,萤幕上也开始出现杂讯。窗外的天空很快就变了模样,成为深遂澄澈的蓝。
“你们真的……心点……拉克……一定要……”
画布不清,声音也完全被杂讯淹没。拉克丝忍不住叫道:
“基拉……”
“自由高达”正在他们的后方逐渐远离。直到外部摄影机的镜头再也捕捉不到它的机影为止,拉克丝一直切切注视着。
这一刻,渥特菲德真想向那位可能在某处的神明或什么祈祷,保祐他们两人能再次相聚。
“这样啊……那么,在太空梭上劫机的那些人,你们有找到线索吗?”
嘴上虽然这么问,狄兰达尔倒不抱多少期待,而对讲机里也的确传来预料中的回答。
“我们已派出格拉斯哥队专职搜索,但目前还没有……”
这是当然的,狄兰达尔心想。那帮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心中思虑翻腾,但他未露声色,而是面色凝重的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
有人假冒拉克丝?克莱因到迪欧奇亚劫机逃亡——这个消息传来时,狄兰达尔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基地紧急派出搜索队,很快就找到宇宙碎石带漂流的太空梭,只是劫机犯已不见踪影,徒留下一顶假发、墨镜,还有被要晕了捆在机舱里的驾驶员们。
“别的名号不用,居然用拉克丝?克莱因的身份劫机……他们胆子真大。”
“是!平安获救的驾驶员和基地的人都说,她们长得真的一模一样……连声音也……”
线路那头,军官的声音出现一丝困惑。狄兰达尔暗暗苦笑。
当然会一模一样。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拉克丝?克莱因本人啊!
然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如此:
“总之,你们要快点找到他们。不管是不是联合军的诡计,也不管是谁,他们这么做的理由都只有一个——利用她的形象,制造‘殖民地’国内的混乱。”
真是的,那位歌姬也真有本事。我方找替身冒充她,她居然反冒充替身以离开地球……
“被有心人这样利用,善良的拉克丝小姐不知会多少悲伤……”
狄兰达尔忧郁地叹了一口气,那名士官立即同表愤怒。
“是!”
“我希望能在那帮人采取行动之前……在他们胡作非为之前,先把这件事控制下来。拜托你们了。”
“是!属下会全力以赴!”
军官胸有成竹的答完,狄兰达尔便切断通讯。
事情恐怕有些棘手。克莱因派——那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前次大战时曾经渗透到各阶层,甚至遍布军方及政治中枢,当时以具体行动响应拉克丝等人的号召。狄兰达尔原本就知道这件事,但如今发生这场劫机事件,证明那些人建立起来的地下网络在战后依然保持运作。
其实,就算拉克丝在这时站出来宣称米亚是假冒的,“殖民地”的国民也未必会相信。话说回来,她若肯使出那样单纯的手段——就像那个奥布元首卡嘉利?由拉?阿斯哈一样——这事情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
狄兰达尔真正害怕的,也许是拉克丝的行动不像其他人那样易于猜测。
“不过……他们两个分开了,倒是个好机会……?”
狄兰达尔伸手向办公桌上的西洋棋盘,拿起了皇后。
“拉克丝?克莱因,还有……基拉?大和……”
他喃喃道出罕为人知的“自由高达”驾驶者之名。狄兰达尔的手中也握有许多情报。他将那些情报精心分类、外流,或者操作,以便领导人们迈向他心目中向往的世界。
狄兰达尔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看着棋盘对面的空位,眼前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常陪他下棋的好友有一头微卷的金发,总是隔着棋盘露出讽刺的笑容。
——万物有生就有死。世界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朋友常挂在嘴边的这两句话,听来虚无得令人心痛,至今仍回荡在狄兰达尔的耳际。朋友憎恨这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却渴望延续生命。像是在反抗什么,又像是在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这一点,只有狄兰达尔知道。
人有难以逃脱的命运。命运,在朋友呱呱落地之前便束缚了他,也在狄兰达尔与爱人相识的那一刻起,掳获了他们。
狄兰达尔和塔莉亚是被“殖民地”制定的条例拆散的。刻在两人细胞内的小小螺纹,决定了他们的命运,面对年年降低的出生率,“殖民地”全面实施了婚姻制度,而数据显示狄兰达尔和塔莉亚基因不适合,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为此,塔莉亚离开了他。
而狄兰达尔梦想着。从前未能选择的道路——未必现在,也许是将来。不在这里,或许在他处……在那条路上,一定有光明……朋友却揶揄说,你们如此妄想,真是不幸。
他又说:路已经被选定,容不得你后退。未能选择的那条路,等于不存在。
他说对了。
“既然这样,我就来改变……全盘改变。”
狄兰达尔将棋子放下棋盘,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回答故友的幻影。往日的他从不抱任何希望,却顽强地抗拒命运,直到最后一刻。
命运是无法改写的。那么——
“既然回不去,那就从头使它正确……”
狄兰达尔的眼中闪动着阴沉的光,直视着棋盘上——即将由他亲手开拓的这片未来。
漂散着无数星尘的碎石带里,独有一块直径数百分尺之谱的巨石沉浮其间。乍看之下,它和四周的岩块一样不起眼,顶多是个光秃秃的小行星,但若趋近细看,便可看出它其实是由数十块碎岩聚集而成的伪装。在这层岩壳之下,有一凿穿小行星而建造的船坞,里面藏着一艘宇宙战舰。
战舰的舰桥上,马秦?达哥斯塔朝通信士瞥了一眼。
“去接驳的太空梭还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
通信士答道。达哥斯塔只得忍着焦躁,把视线移回萤幕。没什么好急的。他们正进行秘密行动,本来就不应该随便通讯,况且万一真有消息传来,只怕是坏消息居多。
他如是想着,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开始在脑中清点各应办事项。
“歌姬和我要去过。准备脚”——短短一行从地球传来的讯息,把达哥斯塔突然推进忙乱之中。话说回来,这通短讯虽然满像那个人的调调,但不知是为了让第三者看不出而刻意写得隐讳呢,还是那人故意找麻烦……
不论如何,接获短讯后,达哥斯塔还是着手召集了同志、调度物资,联络补给来源,再决定并宣达会合地点,然后放下手上原本的工作,跟着大伙儿一起杀到这块小行星上来了。而且,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美中不足的是咖啡豆的种类没办法弄到太多,只有少数几种。现在是非常时期,只好叫那人死心了。不对,自己何必替对方想这么多?真是的!有一个麻烦的长官,做部下的真是有够辛苦,那人干嘛不一直待在地球上就好了……
达哥斯塔正在东想西想时,听见身旁的同胞说:
“达哥斯塔,你好像很高兴嘛!”
“…………”
他才惊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赶忙抿紧。
然而,不只是他,舰桥乘员们的表情全都是一样的明朗。从开战以来,大伙儿对“殖民地”和地球上发生的事都感到忧心,却一直未能采取明确的行动。当长官宣告行动时刻来临时,他们其实像是松了一口气。当然,众人的喜悦不仅只于此。
……他们两人就要回来了。就在这时,操作员喊道:
“绿三一标号六B有船影——是本舰的太空梭!”
不久,令人怀念的那两人出现在舰桥,乘员们一致站起来欢呼。
“拉克丝小姐!——渥特菲德队长!”
拉克丝抚着长发走进来,向众人报以温暖的笑容。渥特菲德那张精悍的脸也舒展开来,举起手说了声“嗨,弟兄们”。
他们又回来了。回到这里——“永恒号”。
前大战中,他们在这艘船上迎战扎夫特与联合,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打了一场不可能的战争。达哥斯塔想起那段往事,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胸口。见他这副模样,渥特菲德便对他高声喊道:
“唷,达哥斯塔老弟,你混得还不错嘛?”
“队长你也是啊,阎王爷不要的人还这么活蹦乱跳。”
达哥斯塔回以毒舌,便见长官豪迈地大笑起来,和以前一样。在达哥斯塔的心目中,打从他加入扎伏特以来,渥特菲德就是个怪到让人受不了——却也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长官。
“你还是老样子啊,达哥斯塔!——对了对了,我的‘那一手’派上用场了耶!”
“什么,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