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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官方小说]高达SEED/SEE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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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D
第一卷 交会而过的羽翼
第二卷 沙漠之虎
第三卷 和平之囯
第四卷 飞舞而降之剑
第五卷 飞向无止尽的明天
SEED-D
第一卷 愤怒之瞳
第二卷 迷惘的眼神
第三卷 交错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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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主题

72

存在感

0

活跃日
 4 

SOS团一星级★

60楼
发表于 2007/11/14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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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像没听见阿斯兰的呼声,只是笔直地朝“脉冲高达”奔去,抱着敌军士兵就登上了驾驶舱,甚至还急急关起舱门,留下愕然不已的阿斯兰就起飞了。阿斯兰也赶忙冲回驾驶舱。大概是听见他的叫声,通讯器里传来舰长的问话。

  “怎么了,阿斯兰?真呢?”

  “不知道。”

  阿斯兰着急的仰望萤幕。

  “可是,他带走了受伤的敌机驾驶员……往你们那儿去了。”

  白色机体正急速驶向塔莉亚等人所在的实验厂方位。听到这话,通讯器先传来一旁阿瑟的惊叫声。

  “什么?”

  “怎么回事?”

  塔莉亚狐疑地反问。这时,阿斯兰也启动机体,追在真的身后。从空中看下去,“脉冲高达”正笔直飞向“智慧女神号”。阿斯兰越发感到困惑,赶紧回报。

  “舰长!真想要回母舰降落!”

  “你说什么?”

  这一次轮到舰长惊叫起来了。阿瑟的声音也传进来。

  “怎么可以!他在自作什么主张!”

  “不管了,我们先回舰上去!——叫雷去回收‘盖亚高达’!”

  频道那头也跟着仓皇起来,通讯就此切断。阿斯兰焦急地飞向母舰。

  真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啦,真,你到底——?”

  看见“脉冲高达”突然归舰,维诺等人惊讶地跑来,真却像是没看见似的。

  “少罗嗦!滚开!”

  真粗鲁的撞开他们,向前奔去。负伤的少女被他稳稳地捧着,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不行……死……掉……”

  搭电梯往上,几乎等不及门开,真就向外冲去。在门前等电梯的士兵被他吓了一跳。

  “喂,怎么啦?”

  那人慢吞吞的问道,听得真更加焦躁。

  史黛拉就快要死了——我最宝贝的……比什么都想守住的东西,现在就快要消失了!为什么这世界还像平常那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保……护……”

  又听见史黛拉沙哑地呻吟。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快碎了。

  “不要的……你没事了!”

  他在通道上跑得飞快,一面还努力跟她讲话。

  “我一定会……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怕!”

  他承诺过。承诺保护她。可是——让她受伤如此严重的,却是自己!

  真冲进医务室,连声大喊:

  “医生!这女孩……快点!”

  军医和护士转过头来,大吃一惊。

  “到底怎么了?”

  真的气势令医官一愣,倒是护士眼尖地注意到史黛拉的衣服。

  “她的军服……这不是联合的士兵吗!”

  “可是她受伤了!所以……!”

  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近将史黛拉放在病床上。军医面有难色,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没有舰长的许可,我怎么能医治敌兵呢!我可没有接获任何通知啊!”

  “那个我马上会去申请的!”

  真暴躁大喝。

  这样娇弱的少女已经浑身是血了,看见她这么痛苦,这两个人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使劲地高喊,几乎想哭叫着抓住医官摇他。

  “拜托你快点!她要是死了怎么办哪!”

  就在这时,史黛拉惨叫一声,从病床上跳了起来。不知她哪来剩下这么多力气,只见她以惊人的劲道扑上来掐住真的喉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真来不及采取护身倒法,脑袋就这么撞在地上,当场眼前一黑。她的力气之大,几乎将他的颈子掐断,但那双手旋即松开,真瘫在地上剧烈咳起来。又听见一阵尖叫、器具散落在地上的声响,真顶着昏沉的脑袋勉强跳起来,惊见史黛拉跨骑在护士身上。

  “住手!史黛拉!”

  就在真急忙想拉开史黛拉时,房门开了。持*的保安兵和舰长冲进医务室,士兵们的*口立刻一致朝向史黛拉。但是舰长已经看见情况,及时喊了一声“慢着”!

  “真!”

  阿斯兰这时才奔进医务室来,也当场傻了眼。不过,此刻的真根本无暇顾及他人观感。史黛拉像发疯似的嘶喊着,在真的怀里挣扎,只要他一个闪神,她马上又会撒野。他不敢松手,就怕保安兵们会朝史黛拉开*。

  “对不起!史黛拉!是我不好!”

  真拚命地安抚她。上次也是这样,只要听到跟“死”有关的字眼,史黛拉就异常害怕。是的,她只是害怕而己,都是自己不应该,又不小心把那个字说出口了。

  “已经没事了,所以……你冷静点!”

  他努力抱紧她的身体,听着她在自己怀里高声哀嚎、胡乱踢打扭动,忽然间却像断电似的没了动静,软瘫下来。真紧张的看着她的脸,见那双失了血色的唇间仍有痛苦的喘息。可能是因痛楚和恐惧而昏了过去。

  真这才松口气,抬起头,正好迎上舰长严厉的眼神。

  露娜玛莉亚归舰时,发现母舰四周一片闹哄哄。她在小型艇上有收到消息,知道母舰己从塔吉斯港移动到罗多彼山脉附近的这个地点来,所以当监视任务结束时,她便直接赶来此地,惊见这里被探照灯打的满场通亮,调整人员忙碌地在建筑物进进出出。屋外有许多临时设置的帐篷,里面都架设了电脑,看起来好像在分析资料。不仅如此,附近好像还发生了战斗,因为机库里忙成一团,人来人往,连露娜玛莉亚的返航都没引起注意。想找维诺等人了解状况,居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也不知道,刚刚真有回来,但一回来就跑掉了,然后阿斯兰跟舰长也来了。不知道,感觉怪怪的……”

  维诺说道,尤兰也点头。

  “对啊,而且那女生……那是怎样啊?”

  “那女生?”

  “嗯,就是真带回来的——”

  尤兰正要详细说明时,艾维斯主任的怒吼声响起,他们两人吓得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留下露娜玛莉亚仍在那儿搞不清楚状况。才不过离舰一阵子,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哪里跟不上了。待会儿等美玲下班时再问问她好了,她是舰上消息最灵通的人,八卦新闻也逃不过她的掌握。

  这时,闸门外又是一阵骚动,露娜玛莉亚便朝那儿走去,但却惊讶于眼前所见而停下脚步。原来是雷的“扎古幽灵”领着一辆起重机走进舰内,但见起重机上固定的,竟是那架被联合抢去的战机――ZGMF-X88S“盖亚高达”。那架机体的驾驶舱附近虽有毁损,但机身大致完好。这么说,刚才的战斗就是和这架MS——?

  看着战机终于回到它原本的归属,露娜玛莉亚满心愕然。

  「谁准你把敌兵带进舰内的?」

  舰长激动的喝叱声敲打着真的鼓膜,真不由自主的缩起脖子。从被领进舰长室的这一路上,舰长都不发一语,直到她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真劈头就是一顿臭骂。塔莉亚的怒斥声,真已经听过好几次,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前严重多了。她气得满脸通红,继续骂道:

  “你的行为违反了军法第四条第二项!而且与十一条第六项抵触——简直是愚蠢到极点,是重大违纪啊!万一给舰内造成伤亡,你负得起责任吗!”

  虽然对自己所做的事不觉后悔,真还是消沉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

  他并不后悔。就算违纪受惩处,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救得了她……

  幸好,舰长还是下令让史黛拉接受治疗了。光是这一点,真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有意义。

  看着真倔强的低着头,舰长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她是你认识的人……叫‘史黛拉’?”她放缓了声调问道。

  “你说,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在迪欧奇亚的海边……”

  海水的触感仿佛被唤了回来。海潮的气味、西沉的夕阳、流木上跳动的野火,还有臂膀中颤抖的史黛拉……

  “……她当时溺水,我救了她……她好像……神智不太清楚……”

  仰着头、纯真地望着自己的史黛拉,一听见“死”字就会惊恐。她像个年幼的孩子,除了名字以外,好像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属下当时以为她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于是他答应保护她,绝不会让她死。所以,真一定要救她,非救不可。

  但这段感伤的追忆,却被塔莉亚一句务实的话给截断了。

  “不过,她却是‘盖亚高达’的驾驶员呀!”

  真倒抽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它都是敌机,而真也只把它当做敌机。他们已经交火过多少次?难道史黛拉一直都坐在里面?

  “那就是她驾驶的,懂不懂?”

  塔莉亚像是在训示,真却仍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的心里,史黛拉只是个该被保护、被疼爱、柔弱的女孩。

  他正苦恼时,又听见塔莉亚继续说:

  “而且……说不定,她——”

  她的声音里有深沉的思虑。就在真将注意力转回长官的话之前,桌上的对讲机发出响声,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塔莉亚接起通讯。

  “什么事?”

  呼叫来自医务室。医官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听起来有些紧张。

  “舰长……您能不能来一下?”

  难道史黛拉出了事?真隐隐不安的看着舰长站起身。

  “我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舰长对这通呼叫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看着她以冷静的步伐走出办公室,真急忙追上去。一到走廊上,便见阿斯兰一脸担忧地等在那儿。阿斯兰似乎鼓起勇气想说什么,塔莉亚只是举起一只手便制止他开口。他大概想来关切真的事情,可惜真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注意他。

  强忍着内心的忧虑,真走进医务室,迎面看见的却是被拘束具困绑在病床上的史黛拉。

  “为……!”

  真错愕地说不出话,随即向医官抗议。

  “为什么要这样!她是个伤患耶!虽然她刚才很激动……”

  “问题不是这个,”

  军医沉着脸打断他,继而宣布出人意料的消息。

  “依我判断,这女孩子可能就是联合军的那种强化人。”

  “啊……?”真的脑子刹时冻结了。

  强化人——数小时前就在那间研究所里看见的景象又浮现眼前:地上的尸体、玻璃罐中漂浮的泛白人体、罗列的大脑标本——是那个……?

  军医的意思是,史黛拉是那些小孩的同类?

  相对于震惊己极的真,塔莉亚则像是早已预料到了。

  “果然……”

  “我刚才给她打了安眠药,但能起多少作用,说实话,我没办法肯定。”

  军医继续向她说明:

  “我只是在治疗前先做些简单检查,就得出这样的结果了。每一项都太教人惊讶了。”

  他将数位助理交给塔莉亚,又以凝重的表情俯视昏睡中的史黛拉。

  “首先,她体内各种物质的数据都极不正常,我们还检测出很多人体原本不具备的物质。”

  浏览着数位助理上列出的资料,塔莉亚问道:

  “很有可能……”

  怎么会……

  真注视着史黛拉,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她的伤处已做好包扎,睡脸是那样苍白,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惹人怜爱的少女,反而是困绑在纤细四肢上的拘束具,看起来格外残忍。可是她却是……?

  “若想做更进一步的调查,得有更精密的设备才行,不过……大致看来,很像那间研究所里的资料。”

  “对……”

  真兀自茫然,大人们则继续讨论着。

  “战斗造成的外伤也不算轻……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方的治疗究竟能起多少功效也很难说。毕竟……”

  军医说到这里时,真注意到史黛拉的眼皮动了。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然后眨了几下,现出那双堇紫色的眼瞳,怔怔地向四周望。

  “史黛拉……!”

  真连忙靠近她的枕边。史黛拉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低开口:

  “……你是谁?”

  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真睁大了眼睛。就在他的注视下,史黛拉发现自己身处的情况,表情倏地阴险起来。

  “这里是?”

  她想跳起来,但被拘束具困住。刚才被她攻击过的护士吓得尖,军医立刻命令众人:

  “离她远点!”

  真也愕然地后退。史黛拉发现自己被困住,挣扎得更激烈了。拘束具的宽带子被扯紧,就连固定在地板上的病床也轧轧作响。如此娇小的身躯竟能使出这股力道,教人不敢相信。

  “史黛拉……!”

  困兽犹壮斗,史黛拉奋力挣扎、嚎叫。军医和护士站得远远地,脸上尽是畏惧和嫌恶的神情。

  看见他们的脸,真忽然惊觉,许多自然人看见调整者时,也有同样的眼神。

  史黛拉在病床上扭动,仍想挣脱束缚。束带磨破了她的皮肤,抓着床单的指尖甚至都渗出血来。真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扑到病床旁。

  “史黛拉!没事了,史黛拉!有我在!你冷静点!”

  真抓住她不停摇晃的头,拚命地叫她:

  “认得我吧?是我啊!——我是真啊!”

  她大概听懂了,便停下动作。含着泪的大眼睛里充满惊怯,映着真的脸。令人失望的是,她的表情马上就扭曲了。

  “我不认识……”

  她那心碎的声音,仿佛在真的脑门上重重打了一记。史黛拉哭叫得像个小孩。

  “我才不认识你——!尼奥!尼奥—!”

  “史黛拉……”

  真直视着她的脸。军医拿着针筒走近来,对真说道:

  “没用的,住手吧!我们也发现她的脑波出现奇特的波型,很可能被人……改变过记忆或意识。”

  军医注射镇静剂,史黛拉的身体便慢慢放松下来。真只觉得自己快站不稳了。

  “记忆也……改变过……?”

  他俩初相识时的回忆在及中盘旋起来。肩并肩的那股温暖,营火映照她修长的身材……史黛拉的笑容,和她送给自己的贝壳——真把那个小贝壳装在小瓶子里,放在枕边当做宝贝……现在的史黛拉,心里难道已经完全没有那些回忆了吗?

  “我不要……这里……”

  史黛拉像个小女孩般啜泣,无力地任头落回床上。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看着她,直到她闭起眼睛。

  “尼……奥……”

  昏睡前,她的口中仍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真觉得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认识她了。

  “姑且不论卢西尼亚研究所的事。关于史黛拉?路歇,上级好像已经认定为损失。”

  基地司令部派来的军官正在向尼奥转达上级的命令。尼奥看着睡在维修床上的两名少年,低声说道:

  “是我一时疏忽……”

  昨天,尼奥先接获奥尔失常的报告。就在赶往维修室的途中,竟又接到来自机库的紧急通知——就在众人忙着料理奥尔时,连带发作的史黛拉驾着“盖亚高达”冲出舰外,只知道是往卢西尼亚研究所的方向跑去,之后就断了音讯。不久,便有消息指称研究所附近发生战斗。

  出事的关键,恐怕就是他们在史黛拉的面前谈过的那些话吧!他以为她听不懂。早知道就该更避讳些。

  尼奥忍不住自责,却听得传令军官好方劝慰:

  “别这么说。上校,您把他们发挥得这么好,我相信吉普列尔先生一定把您的功绩——”拎着自己脖子的那号人物被提起,更令尼奥的心情往下掉。他没好气的打断对方。

  “好了,不要再提那回事了。”

  “是……”

  军官立刻闭嘴。在军中,没人胆敢跟‘幻痛’作对。除了它的主人以外。

  “‘损失’……是吗。”

  尼奥重覆军官刚才的用词,觉得它念起来有些苦涩。三张并排的床。如今有一张是空的。史黛拉怕是不会回来了——那个总是用一张孩童般纯真笑容迎向尼奥的少女。

  损失。用它来形容她的消逝,未免也太过枯燥。

  “哎,不过军队也只能用这种形容词就是了……”

  “是……?”

  军官不明就理,含糊地虚应一声。军方只把强化人看做是武器的零件之一,他当然不会了解尼奥心中的怅然。尼奥苦笑着摇摇头。

  “算了,没事。我知道了。”

  军官退下后,尼奥转向身旁的研究员:

  “抱歉,关于史黛拉的记忆……”

  “啊?要给他们两个消除?”

  研究员大概没想到长官会做此要求,一脸震惊。

  “那可就有点……是个大工程唷!”

  这是当然。史汀克、奥尔、史黛拉从小就在那间研究所里一起长大,被布署到实战之后,三人的关系更紧密,史黛拉的身影一定早就牵绕在两名少年的记忆中,想要彻底抹消,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尼奥坚持要这么做。

  “我知道,但还是得消除。有个伙伴失踪了,对他们来说总是不太好吧?喏,起码战意之类的就会受影响吧!”

  他刻意选择这种说法,强调自己是顾虑少年们的“功能”,研究员便同意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进行。”

  要保住少年们的斗志,最好是将史黛拉的死和其存在一并抹杀。不能让战士感觉到死亡近在身旁。

  但是,这样的要求还有另一层意味,就是对史汀克和奥尔的怜悯、体谅。他们也一向用他们的方式在关爱那名少女,既然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还不如让他们从未相见过,或许要来得幸福?

  还是说——尼奥自嘲似的想着。宁可被人消除这段记忆的,其实是尼奥自己……?

  将联合研究所里的所有资料搜刮殆尽,也采集到重要样本后,“智慧女神号”便将后续作业交接给随后抵达的调查队,准备启航返回塔吉斯港。

  阿斯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内心无法释然,他没想到与久别的老友重逢,竟得到一个互不了解的结果。卡嘉利跟基拉竟然只顾着站在他们的立场责怪阿斯兰,根本就不了解现实状况。

  他们两人看待阿斯兰回到扎伏特一事,好像当成一种背叛。真正背叛的到底是谁?是谁先违背理念、同意奥布加盟联合的——甚至准备下嫁尤纳?洛玛?赛兰?

  无可遏抑的焦躁感袭向阿斯兰。正因为他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现彼此无法谅解,那感觉更懊恼。

  他们要他别攻击奥布军,就眼前的情况来说,岂不等于叫他也放联合军一马?阿斯兰做不到。想起昨晚在研究所里看见的光景,只能用凄惨一词来形容。

  他不可能容许那种行为。就像真说的,联合实在是胡作非为。那些人根本没把无辜的孩童们当[x]对待,成效不如预期就将之“废弃”,这和联合军在欧亚西部干的勾当没有两样。强者只想要弱者听他摆布,否则就用蛮力摧毁或使他们屈服。自然人竟然欺负起自然人来了。

  阿斯兰当然不愿意向奥布军开火。其实,他根本不想向任何一方开火——就像海涅?威斯坦弗斯说的。

  海涅的面容浮现在脑中,又令阿斯兰的胸口一痛。

  ——我不想杀人……别让我那么做。基拉的悲切语调,在天秤的另端责难着。

  明知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阿斯兰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

  “我不要……尼奥……”

  史黛拉在睡梦中悄声呢喃。真伫立在她的枕畔,手中握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他将小瓶子拿到眼前,像花瓣的粉红色贝壳在瓶中摇晃,敲出清脆的声响,那颜色正像少女的双颊。

  “你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真怀着难以置信的念头低声道。曾有一双纯洁无瑕的清亮眼眸望着自己;她双手捧上这片贝壳时,那笑容是多少轻柔,但在目送自己离开时,脸上又是那般寂寥……那样一个牵惹人心的少女,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吗?

  “偏偏……去驾驶‘盖亚高达’……”

  他一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那架战机交火,而且心中始终怀着对敌人的唯一憎恨。那段时间里,敌机里坐的一直都是她。

  “就连那种地方……你都待过……”

  他又想起那里的惨状。被大人们杀死的小孩、被浸泡在玻璃瓶里的幼童——她说不定也曾经是其中之一。真颤抖着伸出手,轻抚少女的头发。

  昨天,真的所见所闻全令他震惊,但在史黛拉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不幸,此刻更令他受到打击。

  她确实使真的同胞牺牲无数,但那能说是她的错吗?

  她什么也不懂,所知只有杀戮,是因为别人只灌输这些知识,而她别无选择。一个害怕死亡、无处可逃的少女,谁能忍心责怪她?

  真坐在地上,想着史黛拉的遭遇,仿佛有切肤之痛。这时,他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

  “……啊……?”

  真警醒起来,望向病床上。不知史黛拉是何时醒来的,只见她那双紫色的眼睛正望着真手心里的小瓶子,脸上有一抹灿烂如晨曦的笑意。真把瓶子举高,好让她看见里面的东西,一面轻声对她说:

  “史黛拉……这个,喜欢吗?是史黛拉给我的哦……”

  只怕这段回忆也已不存在于她的脑中。不过,此刻的史黛拉却是一脸柔和,表情完全不同于沉睡前,大眼睛专注地望着瓶中贝壳。

  “史黛拉……给的?”

  她小声地问,然后好奇的仰望着真。真的心中泫然欲泣,但还是勉强对她做了个微笑。

  “嗯,对啊。我们在海边……碰面时。”

  “海边……碰面……”

  史黛拉的大眼睛转了转,再望向粉经色的贝壳,然后又看着真的脸。当她再开口时,那声音就像他俩道别之际那样的天真无邪。

  “——真……?”

  真屏息了。他探出身子。

  “史黛拉……!”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史黛拉笑得文静又乖巧,好像很高兴。

  “你来……看我?真……”

  真连连点头,简直不敢相信。

  “嗯……嗯!史黛拉……”

  我一定会去看你——这是真临别时说过的话。原以为属于他俩的那段回忆已经失去,没想到史黛拉竟能将它留下,而且真的一直在等着他。她一心相信真说过的话,等待着,甚至跨越了人为的记忆障碍。

  终于,他们真正重逢了。奇迹令他的胸口一热。想确定自己找回这份珍宝,真轻声问道:

  “你……认得我吗?”

  他看见史黛拉点了点头,那动作好干脆。

  “真……”

  再听见她细声喊着自己的名字,真感动得直想哭。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有一种宁静的喜悦溢满全身。史黛拉的神情也是那样安详,笑得眯起了眼睛。

  像是体贴两人的心情,护士悄悄走出了病房。

  真要和史黛拉重逢的承诺,总算实现了。

  闲静的蓝色世界里,无数白色片片正在飘落。听说这叫做海之雪,原是由浮游生物的尸骸所化成,看它们轻盈地堆积在爱琴海的古遗迹上,和地表降雪时的景象并无二致。已沉入海底的遗迹里,仿佛还住着人,只是全都闭拢在无声的永眠中。

  看着深海中的雪景,基拉深深叹了一口气,脑中索绕的,仍是那日夕阳下挚友的愁眉深锁。

  这时,展望室的门在身后开启,一个脚步声轻轻走近。

  “基拉。”

  回过身去,他看见拉克丝温柔的笑脸。

  “嗯……”

  基拉笑着向她伸出手,她便轻轻靠到基拉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色。

  “好漂亮呀……”

  仰望着澄蓝寂静的水中雪景,拉克丝的声音极轻,仿若耳语。

  “地球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

  两人伫立良久,静静欣赏这片充满惊奇的动人世界。

  基拉和拉克丝初次相遇时,也曾在这间展望室里独处并交谈。拉克丝的逃生小艇被基拉带了回来,其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就像是命运要将两人连系在一起似的。

  静默了一会儿,拉克丝开口了。

  “在想阿斯兰?”

  “嗯……”

  好不容易和老友重逢,却互相质疑起对方的观念。他们以往明明是那样心灵相通,毋须言语也能彼此了解的。

  “什么才是真相呢……?他说的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我更搞不懂了。”

  “说得也是……”拉克丝似乎也陷入沉思。

  阿斯兰说的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联合的强硬作风未免太离谱,对照之下,“殖民地”的狄兰达尔议长每一步都走得相当理性,而且表面上看来,他也为了防止战火扩大而竭尽心力。连玛琉都忍不住表示,说她真想帮着“殖民地”讨伐联合军。

  “如果‘殖民地’真的像阿斯兰所说的那样,那我们……”

  基拉思忖道。“殖民地”议长若是真心希望和平,那么为他效力便是达到目标的捷径。阿斯兰选择回到扎伏特的理由便在于此。

  但是,基拉没法不把袭击拉克丝与那个冒牌货的存在联想在一起。有人企图加害他所爱的人,对基拉而言,这便构成了威胁。就算站在客观立场,这种人理想再崇高,基拉也没办法与他们并肩同行。

  依阿斯兰的话,假使那位议长真的各*拉克丝的事情无关……基拉又要如何求证呢?

  “奥布也有奥布的问题。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阿斯兰要卡嘉利回国去取消奥布与联合的盟约。这话当然是对的,基拉也认为卡嘉利根本不该同意签署条约。只不过,当时她只身处在政治压力中,周遭全是反对意见,有谁站在她身旁为她撑腰?基拉自己和阿斯兰都没能为她助力了,一味的责怪她,她实在也很可怜。

  回国毁约,说起来很容易。纵使卡嘉利回到奥布做此决定,那些首长们会认可吗?而且到那时候,卡嘉利又要孤军奋战了,因为基拉等人一旦回到奥布,势必遭到逮捕并接受惩处。

  就算卡嘉利可以力排众议,设法使盟约失效,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单单眼前,他们就得先阻止奥布军继续参战才行。

  “可真想不出来呀……”

  拉克丝也长叹一声。突然,她转向基拉。

  “所以,我就去看一看吧!”

  “啊?”

  基拉惊讶的眨了眨眼,却见拉克丝微微一笑。

  “去看看‘殖民地’的情况。”

  “什么?”

  基拉不禁拉高了嗓门。看见他拉长了脸盯着自己,拉克丝劝谕似的说:

  “想找出路,总要施点手段呀!”

  然而基拉还是急躁地反对:

  “不可以!你现在去‘殖民地’……”

  事情如果真像阿斯兰所说的倒还罢了,就怕想杀拉克丝的人还在“殖民地”上。

  面对基拉的气势,拉克丝却不为所动,反而还向他嫣然一笑:

  “你放心,基拉。”

  察觉那笑容里隐含的彻悟,基拉心中一惊。

  “现在的我,也已经不要紧了……”

  我不要紧的——那一天,当那道门打开时,基拉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也是在那一刻,基拉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决定迎向等在门后的“自由高达”,接受它的力量。

  从那时起,他知道裹足不前的时间已经结束,该是重拾起这把剑的时候。对拉克丝而言,此刻也有同样的意义。

  “已到了我该去的时候。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基拉?”

  基拉仍然放不下心,却也知道她不可能改变心意了。

  先决定目标,再贯彻到底——这就是她的原则。而自己也正是爱她这一点。

  两人依偎着,仰望玻璃窗前的飘雪。水世界里的无声雪景,轻轻将他们包覆在白色的帐幕下。

  “拉克丝?克莱因日前在各扎伏特基地举办的巡回劳军演唱会,已经结束最后一场……”迪欧奇亚基地的司令部大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正从大萤幕传出,画面则映着歌姬站在涂装成粉红色的“扎古”手掌心上。那是数日前在这座基地举行的演唱会一景。

  “前次大战中,拉克丝?克莱因始终与她的父亲西盖尔?克莱因一同呼吁世人停止战争。面对当前战火又起,她深感痛心,仍然期望战争能早日结束,因此决定协助狄兰达尔议长的行动。对长期远离祖国、身处严苛环境的国军官兵们而言,这位‘殖民地’天后的歌声,无疑是心灵的绿洲……”

  站在司令部大厅里看新闻的扎伏特士兵们,这时发现外头停了一辆漆黑的礼车。车门打开后,先出现的是一名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

  “来来来来,多谢多谢!精神点喇!”

  男子走下车时操着奇特口音。跟着他走出来的,是一个长发粉红、肤白若雪的少女。一看见她的身影,士兵们马上鼓噪着拥上前来,少女便高举起纤纤玉臂,挥手向众人高喊:

  “各位勇敢的扎伏特战士们,大家好――!你们都辛苦了——!”

  知道是电视新闻里的拉克丝?克莱因本人驾到,大厅一带立刻变得闹哄哄的。值班事务官费力地挤过人墙,好不容易来到已步入大厅的拉克丝及黑衣经纪人面前。

  “拉克丝小姐,您才辛苦了。”

  事务官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拉克丝随即娇媚地笑着回说“哪里哪里”。这时,一旁的高个子经纪人急冲冲地对事务官说:

  “唔好意思,而家赶时间,再唔行我地就迟到架喇。唔该同我地安排只达空梭先,得唔得?”

  经纪人顶着一头米粉头和圆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的长相。同时,那副奇特的气质和一口浓浓的方言腔调,也把事务官搅得一头雾水,回答时只得勉强揣摹他的语意:

  “呃……好。不过,你们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所以……”

  身着黑衣的经纪人马上就不耐烦的吼了起来:

  “都话左赶时间先早点黎!所以你地快点喇!”

  “啊,是!马上马上!”

  事务官惊得跳起来,赶紧行礼并匆忙指示他的部下。经纪人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抹奇妙的笑容,却很快就被那副像是刻意装出来的焦躁神情给掩盖过了。

  “拉克丝小姐—!”

  场中挤满了欢呼的士兵,拉克丝便也中气十足地喊着“我在这儿—!”笑开了脸向大家抛出飞吻。走在她身旁的另一名助理看见她这般热情回应,脸上莫名一僵。

  来到太空梭起降点。拉克丝和经纪人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助理则漫不经心地随处观望。不久,起降站内响起广播声。

  “拉克丝小姐搭乘的太空梭即将提前出发。各部门人员请优先协助起飞及航班准备事宜。重复一次……”

  看见拉克丝在等待太空梭就绪,士兵们便怯生生地走近来要求签名。经纪人冷冰冰地拒绝,拉克丝却插嘴了: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呢!”

  “不,可是……”

  经纪人紧张起来,但拉克丝已迳自接过士兵手上的签名板,流利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经纪人应该早已见惯她的签名,如今却显得一脸意外,看她签名的手势看得出神。

  “来,请收下。”

  拉克丝把签名板还给那位年轻的士兵,那人满脸通红,猛然一鞠躬。

  “谢谢您!这是我的荣幸!”

  “哪里,希望您今后也要为世界和平而继续努力呀!”

  听见她笑咪咪地说出这番激励的话,经纪人和助理竟然像是在忍住笑似的。不知不觉间,起降站里排了一条等着要签名的人龙,拉克丝耐心地笑着回应士兵们的问候,一一为他们签名。经纪人和助理大概在担心时间,眼光不时瞥向起降站的入口。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事务官跑过来,在拉克丝面前脚跟一并,立正站好。还排在队伍里的士兵们,这下可失望了。

  “报告!太空梭已经准备就绪!”

  “大佬,唔该晒!争你一个人情。”

  经纪人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故作亲密地在事务官肩头拍了几下。拉克丝把手上的那一份签完,也起身向太空梭。走进机舱时,事务官仍在叨叨絮絮地向拉克丝恭维客套,一行人只得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好不容易等到舱门关闭,登机梯移开。

  局外人一走,经纪人便悠悠说道:

  “其实念深一层,签个名都唔係咁大件事?”

  拉克丝侧着头纠正他:

  “好了吧?这副口音应该不用了吧?”

  “啊,也对,都快成了习惯了。话说回来,您刚才不也演得十分投入?”

  “能得到您的夸奖,真是我的荣幸呀!”

  听见这句略带挖苦的答谢,经纪人嘴角含着笑意,起身离开座位。他们悄悄走向驾驶舱,脚步轻得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粉红色的礼车驶进迪欧奇亚基地司令部时,四周不见人影。经纪人金走出礼车,不解的张望着。

  “奇怪?点解冇人出黎迎接既?”

  米亚?坎贝尔从后座走下车,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以前她不管走到哪一座基地,总有人山人海在等着迎接她。

  曾几何时,米亚已经习惯接受欢迎和奉承。她不高兴的鼓起脸。

  “真是的!明知人家要来还这样—!”

  不得已,他们只好在没人引导的情况下走进司令部,大厅里人影稀稀落落,士兵们也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是什么待遇?——米亚气愤地直奔大厅。

  “殖民地”的少女天后拉克丝?克莱因大驾光临,没有人出来迎接就算了,这会儿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怎么了?怎么了?真是!为什么都没有人……”

  米亚正气呼呼的边走边嘀咕时,总算有人注意到她了。

  “拉……拉克丝……小姐?”

  听见有人喊了,米亚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士兵惊讶的张着嘴,而另一个站在他身旁的人则显得不敢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咦?您怎么会在这儿……?”

  见到心目中的偶像,应该是感动己极,怎么会这等奇妙的反应?再仔细一看,那两名士兵手里都握着一份签名板,上面有流畅的笔迹写着“拉克丝?克莱因”。米亚当然认得那个笔迹。在扮演这个角色之前己练习过千万闪,从扮演至今又一再的签写,写得她都快烦死了。

  “咩事?发生咩事?”

  金跑过来向那两人问道。听着听着,这位经纪人的脸色蓦地铁青起来,米亚也不禁一愣。原来“拉克丝?克莱因”早在三十分钟前便已经来过,刚刚才登上了太空梭。米亚和金急忙赶往太空梭发射站。

  “怎么回事啊?真受不了!”

  米亚一时想不透。会是谁冒充自己,上了那艘太空梭呢?她还没有多想,只是生气。

  这么说来,那个“冒牌货”也抢走了她应得的欢呼和礼遇?

  上气不接下气的金冲进管制室,大声叫道:

  “惨喇!佢係本人添!”

  “……啊?”

  听见这一句,米亚自己也不禁惊叫出声。

  那人是真的?——那就是说,代替自己先行来到此处的,是正牌的拉克丝?克莱因?

  这时的金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连忙改口道:

  “呀……唔係唔係!果个係翻版咋!係佢呃人架!”

  顾不了自己浓浓的口音,金直接找上管制室的士官,劈头就是一阵兴师问罪。米亚在这时走向窗边,望向外面,正好看见太空梭缓缓开上跑道。直到这一刻,米亚才认清事态严重。

  那么,那艘太空梭里,坐的就是真正的拉克丝小姐了。

  昙花一现地,米亚心中涌起对拉克丝长久以来的崇拜,但恐惧感随即取而代之。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只是个平凡的米亚?坎贝尔,心情就像被人抛进了无可立足的空虚中。才不过一年前,米亚只是拉克丝众多歌迷的其中一人,只是个毫不起眼、无足轻重的女孩。现在窗外跑道上的,就是能将她一瞬间打回原形——从云端的公主变成平凡米亚的那号人物。

  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怎么从来不知道它的可怕?她早已忘记自己只是一介米亚?坎贝尔。一旦她变回原本的自己,再也不会有人要多看她一眼了!

  管制室的士官费了好一番劲才弄懂情况,急忙向塔台下达连声指示。

  “阻止太空梭!停止发射!”

  可是太空梭似乎一点也不理会,迳自在跑道上加速起来。管制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出动MS!不能让太空梭离境!”

  米亚却只是缩在地上,心中暗暗祈祷。

  天啊,不要管他们,让他们走吧!让她离我远一点!

  拉克丝不会原谅米亚的。她不可能原谅这个抢走了她的名气、还有她应得地位的女孩。想想自己刚才失去礼遇时的那股气愤就知道了。

  此时放走真正的拉克丝会是多大的过失,米亚现在还想不到。她只是害怕这场骗局被揭穿的那一刻。

  欢呼、笑容、礼遇和恭维——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尊荣,米亚已经食髓之味、已经戒不掉了。

  “抱歉啦,有点来不及啰!”听见塔台的发射中止命令,脱去了米粉头假发和墨镜的安德烈?渥特菲德笑道。他身后的领航席上坐着这出“狸猫换太子”戏码的导演――正牌的拉克丝?克莱因,同样是正牌的太空梭驾驶员们则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后方的乘客座位区。

  本尊假扮成冒牌货——说起来实在是一樁荒唐至极的行动。要离开地球,他们需要太空梭,可是渥特菲德和拉克丝已经是不能公开出入境的身分,所以他们反过来利用“拉克丝?克莱因”结束巡回劳军行程、即将由迪欧奇亚基地返回“殖民地”的消息,先下手占据了这班专机。这么做的风险虽高,却是能让他们最快登上太空的方法。

  “来,现在真的要出发啰!”

  “是。”

  一反适才的假惺惺,拉克丝稳重地点了点头。太空梭升空,随即快速拉高。逐渐远去的迪欧奇亚基地在这时撒出几个光点,同时向太空梭飞来。它们是AMA—953“巴比”——头部呈三角椎状,配备灰色的背部机件,是专为空战所开发的新型机种。它们展开背上的机翼,屈起双脚即成MA形态,在加速追上太空梭的途中,还能用双手发射光速*与飞弹。地面上也有炮战专用的“加兹伍特”,向高空发射对空飞弹。

  “可恶—!冲上去啊—!”

  将操纵杆拉到底,渥特菲德低声吼道。他得设法摆脱炮击,否则随便哪个推进器被打坏了,都会令这艘太空船无法突破大气层。糟糕的是,驾驶舱还是在这时响起被锁定的警报声。“巴比”展现不逊于太空梭的加速度,一寸一寸地迫近后方。一齐射出的飞弹群,眼看就要掳获太空梭——

  一道光柱横地扫来,瞬间拂去了所有的飞弹。渥特菲德那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下来。闪着白光的物体倏地直冲进追击中的“巴比”机队。白色的机身、蓝色的机翼——那是“自由高达。”

  只见它凶猛地扑向那些正准备转回MS形态的“巴比”,一一削去它们的头部、机翼,或是击毁它们的武器,阻挡了它们的脚步。

  有这样强悍的助阵,我方固然得以逃过一劫,但那些被挡下的机体可就不好受了——渥特菲德看着这场单方面的战斗,心生一丝同情。不到两分钟,邻近空域已没有任何一架能够追击的“巴比”,“自由高达”这才骤然加速,忽地窜到太空梭的后方。

  “拉克丝!”

  萤幕上映出面有忧色的基拉。拉克丝从座位探身向前。

  拉!”

  “辛苦啦!”

  渥特菲德笑着慰劳他。

  “我们的小天后老是这样异想天开,一定把你吓坏了。不过,这下子应该OK了吧?”相对于渥特菲德脸上放心的笑容,萤幕里的基拉却显得不安。

  “我还是不放心。拉克丝,我也跟你们——”

  “不行。基拉,你不能跟来。”

  拉克丝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得留在‘大天使号’上呀,否则玛琉小姐和卡嘉利要怎么办?”

  “可是……”

  的确,渥特菲德和基拉不能同时离开地球,否则「大天使号」上就没有战斗驾驶员了。这虽是早就讲好的安排,但毕竟是心爱的人要到一个远得无法相见的地方去,基拉的心情她也明白。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一定会回来的。回到你身边……”

  像要让情人安心,拉克丝做了个坚毅的微笑。

  “所以……”

  渥特菲德在此时打了个岔,半开玩笑地指责基拉: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准你耍任性。我会把她保护好的——代替你,我赌上这条命拉!”

  他的语气轻率,最后那句话却是认真的。若没有做好那份觉悟,他也不会自顾陪同拉克丝前来了。拉克丝和基拉——像他俩那样的新生代将是世界今后的推手,为了这一点,牺牲他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况且他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

  “渥特菲德先生……”

  “相信我,包在我身上!”

  他摆起架子一喝,基拉这才换上严肃的神情,像是也感受到他的决心。

  “……我明白了。拜托您了。”于是,“自由高达”开始减速,与太空梭的距离愈拉愈远,萤幕上也开始出现杂讯。窗外的天空很快就变了模样,成为深遂澄澈的蓝。

  “你们真的……心点……拉克……一定要……”

  画布不清,声音也完全被杂讯淹没。拉克丝忍不住叫道:

  “基拉……”

  “自由高达”正在他们的后方逐渐远离。直到外部摄影机的镜头再也捕捉不到它的机影为止,拉克丝一直切切注视着。

  这一刻,渥特菲德真想向那位可能在某处的神明或什么祈祷,保祐他们两人能再次相聚。

  “这样啊……那么,在太空梭上劫机的那些人,你们有找到线索吗?”

  嘴上虽然这么问,狄兰达尔倒不抱多少期待,而对讲机里也的确传来预料中的回答。

  “我们已派出格拉斯哥队专职搜索,但目前还没有……”

  这是当然的,狄兰达尔心想。那帮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心中思虑翻腾,但他未露声色,而是面色凝重的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

  有人假冒拉克丝?克莱因到迪欧奇亚劫机逃亡——这个消息传来时,狄兰达尔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基地紧急派出搜索队,很快就找到宇宙碎石带漂流的太空梭,只是劫机犯已不见踪影,徒留下一顶假发、墨镜,还有被要晕了捆在机舱里的驾驶员们。

  “别的名号不用,居然用拉克丝?克莱因的身份劫机……他们胆子真大。”

  “是!平安获救的驾驶员和基地的人都说,她们长得真的一模一样……连声音也……”

  线路那头,军官的声音出现一丝困惑。狄兰达尔暗暗苦笑。

  当然会一模一样。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拉克丝?克莱因本人啊!

  然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如此:

  “总之,你们要快点找到他们。不管是不是联合军的诡计,也不管是谁,他们这么做的理由都只有一个——利用她的形象,制造‘殖民地’国内的混乱。”

  真是的,那位歌姬也真有本事。我方找替身冒充她,她居然反冒充替身以离开地球……

  “被有心人这样利用,善良的拉克丝小姐不知会多少悲伤……”

  狄兰达尔忧郁地叹了一口气,那名士官立即同表愤怒。

  “是!”

  “我希望能在那帮人采取行动之前……在他们胡作非为之前,先把这件事控制下来。拜托你们了。”

  “是!属下会全力以赴!”

  军官胸有成竹的答完,狄兰达尔便切断通讯。

  事情恐怕有些棘手。克莱因派——那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前次大战时曾经渗透到各阶层,甚至遍布军方及政治中枢,当时以具体行动响应拉克丝等人的号召。狄兰达尔原本就知道这件事,但如今发生这场劫机事件,证明那些人建立起来的地下网络在战后依然保持运作。

  其实,就算拉克丝在这时站出来宣称米亚是假冒的,“殖民地”的国民也未必会相信。话说回来,她若肯使出那样单纯的手段——就像那个奥布元首卡嘉利?由拉?阿斯哈一样——这事情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

  狄兰达尔真正害怕的,也许是拉克丝的行动不像其他人那样易于猜测。

  “不过……他们两个分开了,倒是个好机会……?”

  狄兰达尔伸手向办公桌上的西洋棋盘,拿起了皇后。

  “拉克丝?克莱因,还有……基拉?大和……”

  他喃喃道出罕为人知的“自由高达”驾驶者之名。狄兰达尔的手中也握有许多情报。他将那些情报精心分类、外流,或者操作,以便领导人们迈向他心目中向往的世界。

  狄兰达尔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看着棋盘对面的空位,眼前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常陪他下棋的好友有一头微卷的金发,总是隔着棋盘露出讽刺的笑容。

  ——万物有生就有死。世界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朋友常挂在嘴边的这两句话,听来虚无得令人心痛,至今仍回荡在狄兰达尔的耳际。朋友憎恨这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却渴望延续生命。像是在反抗什么,又像是在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这一点,只有狄兰达尔知道。

  人有难以逃脱的命运。命运,在朋友呱呱落地之前便束缚了他,也在狄兰达尔与爱人相识的那一刻起,掳获了他们。

  狄兰达尔和塔莉亚是被“殖民地”制定的条例拆散的。刻在两人细胞内的小小螺纹,决定了他们的命运,面对年年降低的出生率,“殖民地”全面实施了婚姻制度,而数据显示狄兰达尔和塔莉亚基因不适合,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为此,塔莉亚离开了他。

  而狄兰达尔梦想着。从前未能选择的道路——未必现在,也许是将来。不在这里,或许在他处……在那条路上,一定有光明……朋友却揶揄说,你们如此妄想,真是不幸。

  他又说:路已经被选定,容不得你后退。未能选择的那条路,等于不存在。

  他说对了。

  “既然这样,我就来改变……全盘改变。”

  狄兰达尔将棋子放下棋盘,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回答故友的幻影。往日的他从不抱任何希望,却顽强地抗拒命运,直到最后一刻。

  命运是无法改写的。那么——

  “既然回不去,那就从头使它正确……”

  狄兰达尔的眼中闪动着阴沉的光,直视着棋盘上——即将由他亲手开拓的这片未来。

  漂散着无数星尘的碎石带里,独有一块直径数百分尺之谱的巨石沉浮其间。乍看之下,它和四周的岩块一样不起眼,顶多是个光秃秃的小行星,但若趋近细看,便可看出它其实是由数十块碎岩聚集而成的伪装。在这层岩壳之下,有一凿穿小行星而建造的船坞,里面藏着一艘宇宙战舰。

  战舰的舰桥上,马秦?达哥斯塔朝通信士瞥了一眼。

  “去接驳的太空梭还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

  通信士答道。达哥斯塔只得忍着焦躁,把视线移回萤幕。没什么好急的。他们正进行秘密行动,本来就不应该随便通讯,况且万一真有消息传来,只怕是坏消息居多。

  他如是想着,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开始在脑中清点各应办事项。

  “歌姬和我要去过。准备脚”——短短一行从地球传来的讯息,把达哥斯塔突然推进忙乱之中。话说回来,这通短讯虽然满像那个人的调调,但不知是为了让第三者看不出而刻意写得隐讳呢,还是那人故意找麻烦……

  不论如何,接获短讯后,达哥斯塔还是着手召集了同志、调度物资,联络补给来源,再决定并宣达会合地点,然后放下手上原本的工作,跟着大伙儿一起杀到这块小行星上来了。而且,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美中不足的是咖啡豆的种类没办法弄到太多,只有少数几种。现在是非常时期,只好叫那人死心了。不对,自己何必替对方想这么多?真是的!有一个麻烦的长官,做部下的真是有够辛苦,那人干嘛不一直待在地球上就好了……

  达哥斯塔正在东想西想时,听见身旁的同胞说:

  “达哥斯塔,你好像很高兴嘛!”

  “…………”

  他才惊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赶忙抿紧。

  然而,不只是他,舰桥乘员们的表情全都是一样的明朗。从开战以来,大伙儿对“殖民地”和地球上发生的事都感到忧心,却一直未能采取明确的行动。当长官宣告行动时刻来临时,他们其实像是松了一口气。当然,众人的喜悦不仅只于此。

  ……他们两人就要回来了。就在这时,操作员喊道:

  “绿三一标号六B有船影——是本舰的太空梭!”

  不久,令人怀念的那两人出现在舰桥,乘员们一致站起来欢呼。

  “拉克丝小姐!——渥特菲德队长!”

  拉克丝抚着长发走进来,向众人报以温暖的笑容。渥特菲德那张精悍的脸也舒展开来,举起手说了声“嗨,弟兄们”。

  他们又回来了。回到这里——“永恒号”。

  前大战中,他们在这艘船上迎战扎夫特与联合,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打了一场不可能的战争。达哥斯塔想起那段往事,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胸口。见他这副模样,渥特菲德便对他高声喊道:

  “唷,达哥斯塔老弟,你混得还不错嘛?”

  “队长你也是啊,阎王爷不要的人还这么活蹦乱跳。”

  达哥斯塔回以毒舌,便见长官豪迈地大笑起来,和以前一样。在达哥斯塔的心目中,打从他加入扎伏特以来,渥特菲德就是个怪到让人受不了——却也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长官。

  “你还是老样子啊,达哥斯塔!——对了对了,我的‘那一手’派上用场了耶!”

  “什么,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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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一星级★

61楼
发表于 2007/11/14 | 编辑
 基拉也禁不住焦躁起来。阿斯兰如今只知道从单方面去衡量战局,也只懂得以敌我去区分他的对手了。用那样的二分法去看事情,当然会觉得“敌我之外”的全都只会碍事。

  可是,基拉和伙伴们已经发现那种观点是错的。世界不能一味的划分,分裂只会导致毁灭。阿斯兰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才是!

  两机正面对峙时,忽有一道光束从高空射来。是地球军抢走的MS之一。墨绿色的机体连连发射*,同时向暂时停下动作的基拉和阿斯兰冲来。阿斯兰迅敏地翻转机身,避开射线,基拉则在闪过来机的俯冲之后猛然加速,跳上去紧贴在它的正后方。

  地球军机回身时,“自由高达”的手上已经多了两把光剑。接着只是一个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般,那架地球军机体的双臂己被斩断,背部的兵装荚舱也被整个削去。

  绿色的机体当场失速,朝海面直直坠去,但见它勉强化落势为升势,随即脱离这片战域。

  “舰……舰长。”

  眼见“自由”和“大天使号”又出现在战场上,这一次却是在危急关头救了母舰一命,乘员们个个显得困惑不己,转头来望向指挥官。

  塔莉亚也被这股迷惑和烦躁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盯着那艘半路杀出的白色巨舰。要是没有“自由”的插手,“智慧女神号”的舰桥大概已经被“村雨”轰炸队的二度冲锋给捣毁了。自己和乘员们仍能安然无恙,显然是托了这些人的福。可是,塔莉亚反而对这个事实感到恼怒,偏偏又没办法嫌他们多管闲事。她总不至于宁可母舰沉没。

  事情到这一步,塔莉亚才总算确信,卡嘉利那批人的确只想停止战斗。她看得出来,他们虽有保护奥布军的意图,却一点也没有为奥布助阵的意思。

  只不过,跟这种人打交道实在很麻烦。他们究竟是敌是友?要是不能确定这一点,教人怎么在战场上面对呢?塔莉亚烦恼了一会儿,沉沉地开口:

  “他们虽然没有明确的敌对意志,之前却造成本舰重大伤亡。”

  是的。至少,那是不是友军。所以——

  “——我们要将它视为敌舰!”

  塔莉亚这一声令下,众人顿时为之屏息。其实,这种反应已经表现出他们对那艘“敌舰”的观感了。明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谁会喜欢与之敌对?

  然而,把他们当成友军,只怕会是一厢情愿。万一又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就真的会丢掉性命了。还是将他们视做敌人的风险比较低。

  对此刻的塔莉亚来说,这也是她身为军人所能容许的判断极限。

  目睹“自由”仅在转眼间便将“混沌高达”打入无法战斗的境况,真的怒意又起。自己三番两次无法击坠的敌机,它竟能如此轻易的令其败退,甚至还有放生的从容。

  回想起前不久和“盖亚高达”交手的经验,真就知道那三架地球军机有多少难缠。别说要造成多少损伤了,就连要牵制其行动,真都没有那个本事,上次也是和阿斯兰两人联播才总算成功的。

  自己和“自由”那家伙之间,难道真的差这么多?

  这种败北感和憎恶几乎令真为之目眩。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电子声突然响起,告诉他敌机正在接近。

  下方——?

  “深渊高达”破出海面,再次跳起来发动攻击。“脉冲高达”惊险地避开那把长矛的光刃后,随即飞绕开来,一面用磁轨炮还击。但见“深渊高达”扭身躲避炮弹,又毫发无伤的消失在海中。

  抓着光戟,真到现在才后悔自己了这组装备。没有飞航力的“炮战型外挂装备”只能做面状移动,既不能藉水面喷射跳跃,在水里又会使机动力和武装威力大减。面对能在海面上下立体移动的“深渊高达”,这样的机体性能实在不利。

  通报敌机接近的警报声还在响着。就在这时,上空落下一个影子,真惊觉地仰着望去。不知何时,“自由”的*口已经对准了这里!

  糟了——!正吓出一身冷汗,便见阿斯兰的“救世主高达”及时抢进射线,用盾牌拦下了“自由”发射的光束,旋以高速向前冲去,在缠斗间将“自由”逼退回高空。

  仅仅这须臾的分神,“脉冲高达”的背后便生出一道水柱。“深渊高达”再度破海跃出。

  “……!”

  真匆忙转向,却没抓稳推进器的平衡,机身刹时失去控制。眼见“脉冲高达”呈锥状打转,“深渊高达”立刻张开盾甲,从中射出六道光束,其中一道射穿了对手的背部机组。

  “唔……!”

  ——怎么能被你撂倒!猛然发动全身的每一条反射神经,真的脑中再也没有一丝对敌兵的同情或犹豫。他快手地卸除正在爆炸的背部机组,再赶在自己因失去推进力而落海之前,利用机身旋转的功能,奋力抛出唯一残存的武器——光束戟。

  海水覆没视野的那一刻,真看见长戟的前端没入了敌机的机身。

  对奥尔来说,他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有一股强大的撞击力从正面袭来,然后好快的一连串爆炸,火舌像龙卷风似的闯进驾驶舱。

  在一阵疼痛包围全身之后,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从驾驶舱的裂缝中,奥尔看见了好蓝好蓝的海。

  海——有个人说他喜欢海。那是谁啊?

  奥尔正在往坠落,眼前却有一件白裙扬起。出战前就一直在眼前朦胧飘移的那个影子,原来就是她。

  ——史黛拉。机体摔落水面,水流翻涌钻进机舱里来,又渗进驾驶装的破口,慢慢包围他已经失去感觉的身体。模糊的视野染上了红色,一下子就暗掉了。

  白痴史黛拉。幸福的史黛拉。为什么之前都没想这个人呢?那家伙明明在的。他们三个人一直都在一起作战的。但她不见了。那家伙也死了。一个人不见,原来就是这样。

  奥尔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现在也要死了,也要不见了。可怜的史黛拉。这点小事,她也怕成那样。可怜的史汀克。那小子一直很疼史黛拉的,结果他什么也记不得了,甚至连史黛拉不在了都不知道。

  ……原来……奥尔忽然发现。

  ——以后那小子也会忘记我?

  他会忘记一切,自己一个人活着。活着,然后战斗,再战斗——到死为止……?

  奥尔总觉得有点伤心。

  机身还在下沉,沉向幽暗冰冷的海底。没有人会为他哀悼,而自己即将永远睡在那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大海不过是一滩水而己嘛……你说是不是,史黛拉?

  “奥布全军,即刻攻击‘智慧女神号’!重复一次——”

  因卡嘉利和“大天使号”的阻挠而陷入混乱的战场上,发自“建御雷号”的通讯正在传达。

  马场上尉也听见这段通讯,暗暗咬牙。

  看来,旗舰做了和上次一样的决定。也就是说——那架“嫣红高达”里坐的并不是卡嘉利?由拉?阿斯哈,而是一个与奥布毫不相干的外人。然而包括马场在内,绝大多数的士兵都心里明白,这是为了做给地球军看。

  退兵——这是卡嘉利的命令。对马场而方,违背正当元首的命令无疑使人痛苦,自己眼下却只能服从长官的命令。奥布失却理念,他也不乐见,只是时局艰难,除了向大西洋联邦低头以外,也没别的方法可保护国家了吧?

  为此,这一仗非胜不可。马场甩开迷惘,向队员下令:

  “小队各位,跟我来!”

  “……是!”

  部下们像是被队长喊醒了似的,这才出声回应。“村雨”机队再度冲向“智慧女神号”,尝试第三次的冲锋攻击。却在这时,有人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

  “统统住手——!”

  浅红色的机体横档在前方,既不以攻击阻拦,也不防守它自己。

  “卡嘉利大人!”

  马场下意识开辟了制动,脱口喊出那个名字,便听得卡嘉利叫道:

  “奥布有什么理由树那艘战舰开火?”

  部下们也都不知所措,兀自中止了攻势,往高空散开。

  “不可以攻击它!”

  卡嘉利的气势惊人,丝毫无惧于机队的阵仗,高声宣告着:

  “既然不是我国的敌人,奥布就不可以攻击!”

  此话一出,滞空中的马场也不由得心生退意。她说得对。包括马场在内,此地的奥布士兵应该没有人对“智慧女神号”怀有什么恨意吧?

  相反的,大家都知道它曾经救过地球,所以其实一点也不想攻击它。

  眼见卡嘉利的正气问凛然,驾驶员之间开始起了动摇。

  “卡嘉利大人……真的是她!”

  “不对,可是上头说这是个假冒的……”

  再这样下去,士兵们会失去战意的。在战场上,那就等于死。马场咬紧牙关,挣扎好久才挤出一句话。

  “快让开……!”

  频道里传来一声屏息,像是卡嘉利的错愕。

  奋不顾身的挡在炮火前方,真心想要保护那艘战舰的她,或许是奥布仅存最后的良知。然而——

  “我们是奉命行事!这是现今我国的领导者尤纳?洛玛?圣兰的命令!”

  马场对着心目中真正的国家领导者如是说时,只觉得理智与情感几乎将自己扯碎。

  “所以那是国家意志!我们是奥布的军人,服从国家意志是我们的职责!”

  “你……!”

  他听见卡嘉利那满是震惊的声音。

  “就算这条路是错的,或是艰辛的……我们也不得不坚守!——您明白吗?”

  保家卫国——纵使背弃信念,那仍是军人必须克尽的职责与义务。

  就在下方,“智慧女神号”的闸门被飞弹命中,从内部喷发的火光将四周照成一片血色。在这片火光中,马场暗自下定了决心,冷静地对卡嘉利说:

  “请您退下!——早在踏出国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有战死在此的觉悟了!”

  不知卡嘉利是否领略他这番话的意义,只听得一个急促的吸气声。

  “你……那意思是……?”

  “要是您不愿意,请容我用蛮力排除障碍!”话才说完,马场便驾机冲向“嫣红高达”,一把抓住它的手臂,用力朝后方甩去。“嫣红高达”被甩得不住打转,一路摔向“大天使号”,费了一番工夫才抓回重心,免于失速。

  在她二度阻挠之前,得让一切结束。马场向部下们喊了一声“我们走!”随即将机体切换成飞行形态,再次领军朝“智慧女神号”直降而去,一路自豪地高喊:

  “我军的血泪与意志力,请您好好的看着!”

  部下们的呼喝声与他应和。众机收拢阵形,像一只离弦的箭矢,向“智慧女神号”发动最后的冲锋。

  “你们……!”

  察觉那位不知名的驾驶的决心,卡嘉利悲恸地高叫,同时眼睁睁看着“村雨”机队整齐划一地朝“智慧女神号”冲去。红色“扎古”虽然及时将炮口转向他们,他们却利落又准确地避开炮火,转眼间便迫近目标。一架“村雨”发射飞弹后反转离去,被换上空战装备的“脉冲高达”一*击毁,但它投下的飞弹命中了“智慧女神号”的上层甲板,当场将红色“扎古”卷入爆炸之中。

  “脉冲高达”的光束*精准得恐怖,一连击落三架“村雨”。机体损毁、爆炸,与奥布子民一同消失在空中。

  ——住手!住手!住手!卡嘉利简直要发疯了,她直想大哭大叫。

  救命啊!谁快来救救那些——!正在为自己的束手无策而绝望之际,她看见刚才通过话的那架队长机调转机头。在巨舰冉起的一道道浓烟中,那架“村雨”开始了它的第四次俯冲。

  阿斯兰也察觉母舰面临的迫切危机,便将*口转向“村雨”机队。但在他开*之前,扬起蓝色机翼的“自由”却横阻在前,一击便打落“救世主高达”手中的*。

  “基拉!”

  阿斯兰愤怒的大吼。再怎么想保护奥布军,也不能任由“智慧女神号”被击沉吧!难道基拉他们都不在乎?

  一见“自由”转身朝“智慧女神号”飞去,阿斯兰立刻驾机闯进它的前方。不能让基拉在这紧要关头介入,否则稍有差错,母舰真会沉没的。自己至少得设法阻止!

  “阿斯兰!”

  基拉的怒喝声从通讯器里跳出来。阿斯兰再也不退让,迳向他吼回去:

  “是地球军设埋伏来攻击我们的!你们难道宁愿‘智慧女神号’沉没吗?”

  “怎么会……你为什么……?”

  “所以我才叫你们回去啊!你都说不想杀人了,现在又来干嘛?”

  他们都在不知不觉间拔出了光剑,也不知是谁先这么做的。但见到“自由”挥着光刃扑向自己,阿斯兰终于忍无可忍,也挥剑向对方劈去。

  真转过机身,发现一架“村雨”正贴着海面冲来。

  母舰的装甲已经布满裂痕,CIW也有一半以上中弹失效。被飞弹直接命中的“扎古战士”严重损坏,坐在里面的露娜玛莉亚不知还有没有救。眼见自己守护的人和事物遭到重创,真在盛怒之际向敌机发射*。在此同时,残存的CIWS也将弹幕朝敌人集中;站在甲板上的白色“扎古”虽然失去一条胳臂,仍不停地以光束突击*连射。令人惊异的是,那架“村雨”竟停也不停。只见它灵活的扭转机身,穿梭在三方弹幕之间,迳向“智慧女神号”迫近。真忍着烦躁,定下心来好好瞄准,然后击发。从*口迸射的光束不偏不倚地贯穿了“村雨”的机身。

  失控的敌机立刻被CIWS和雷的光束宰割,却没有停止它的冲锋。就在真错愕的注视下,几成蜂窝的“村雨”带着一身火舌直接撞上了“智慧女神号”正中央的炮台。“村雨”当场被炸得粉碎,母舰副炮“伊色黛”则高高喷出了火焰。这场爆炸的威力之惊人,就连离得很远的“脉冲高达”都遭到冲击。

  真倒抽了一口气。隔着不断冒出的浓浓黑烟,他看见航首后方被剜出了一个大洞,内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智慧女神号”已经完全停摆,连大部分火炮都受损了,修复也来不及。奥布舰的包围网正在缩小。再这样下去,母舰一定会被击沉的!

  “母舰!给我‘巨剑装备’!”

  最深沉的愤怒和急切正灼烧着真的意识。他咆哮着要求新的装备。

  “我要砍断那些战舰!”

  “是……是!”

  听见美玲略带惊怯的回答后,中央弹射跑道随即射出他的“巨剑型外挂装备”。真敏捷地卸下“威力型外挂装备”,换上配备着长剑的武装,机体的胸部跟着染上一层鲜红,像是在反映他的怒气。

  “对——对嘛!那样才对嘛!我们要的就只是打下‘智慧女神’啊!”

  目睹马场上尉做出的自杀式攻击,舰桥上鸦雀无声,只有尤纳仓皇地声音毫不客气地响起来。

  副官天城一脸愤怒,瞪着他们总司令官。

  原来如此——特达嘎思索着尤纳的话,心中只觉凄苦——“那样才对”,是吗?他同时也感觉到,马场上尉用生命向他们展现了最后的力量,也揭示他们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那不是他们早就该有的觉悟吗?怎么自己也忘了。

  就在特达嘎下定决心之际,内心像有一道清泉流过,还有一种许久不曾出现的畅快心情。壮烈成仁。“村雨”机队走的轰轰烈烈。

  执舰队指挥的自己,怎能让部下传美于前。

  “好!本舰也到前线去!”

  特达嘎不急不徐的开口,便见尤纳在指挥官度上惊得跳起。

  “……啊?”

  特达嘎看也不看一眼,迳自高声命令道:

  “轮机最大!”

  天城的眼中也出现刹那不解,但仍立刻复诵:

  “是。轮机最大!”

  “呃……这个……?”

  一向趾高气昂的尤纳,语调浑然软了半截,看起特达嘎的脸色来了:

  “不……我是说,这样妥当吗?让旗舰到最前线去……”

  特达嘎看着他,故做惊讶状。

  “我们不是要打下‘智慧女神号’吗?也为了展示我军的力量啊!”

  “呃,对!哦……”

  “那我们就更该上前啊!这也是为了保卫国家。您说是吗?”

  “唔……呃……”

  尤纳的脸色愈来愈白,再也提不出反对意见。他大概也无从反驳吧。那些都是他动辄挂在嘴巴上的话。

  特达嘎将视线移回前方。就在舰桥窗外,几乎被黑烟包围的扎伏特军舰仿佛在垂死漂荡。旗舰“建御雷号”徐徐加速,破浪而去。

  三度换装的“脉冲高达”跳上一艘奥布舰,手中的光束巨剑仅一挥便将炮塔劈断,连续引爆的火光直冲天际,将它白色的四肢也染得腥红。高空中有赶来搭救母舰的M1“异端高达”机群,却因担心波及友军而不敢妄加攻击。“脉冲高达”抽出光束回旋镖,反手便向它们抛去,像是在赶苍蝇似的。

  瞥见这一幕,基拉却仍被阿斯兰挡着而无法赶过去。“脉冲高达”的惊人战斗力令基拉也不禁胆寒,怪不得传闻说它曾经独力击沉六艘包括航空母舰在内的战舰了。看那气势,简直像被鬼神附身了似的。

  基拉被分神了好一会儿,没注意奥布旗舰正超出最前线。等到他发现时,脑中先是不解:“建御雷号”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前面来?

  航空母舰是用来搭载机动兵器的,且为了战略指挥及运用火力,它应该待在后方,最多只用飞弹攻击就好,不需要亲临最前线,可是……?

  想着想着,基拉的脑中浮现某种不好的感觉。就在这时,他看见卡嘉利的“嫣红攻击高达”从“大天使号”前方一跃而出,朝这个方向飞来。

  “卡嘉利!”

  她现在一定完全没想到要保护自己。我得赶去!——我得阻止他们!基拉也打算转向“建御雷号”,却见“救世主高达”仍然挡住他的去路。

  “基拉!”

  “我知道……你说的话我也都懂,可是……!”

  焦急和受阻的不安啃蚀着基拉的情绪,他直瞪着朋友驾驶的红色机体。

  “卡嘉利的确做错了。我也觉得联合军做的事情不对……!”

  “那就……!”

  阿斯兰气冲冲的接口,基拉却打断了他:

  “可是!这样就能说‘殖民地’做的都是对的吗?”

  “基拉……?”

  阿斯兰好像也大吃一惊,失了言语。

  积极的行使自卫权——这是“殖民地”喊出来的参战口号。顺理成章的藉口,假冒者诉求的和平与友爱,有这些柔软的糖衣包裹,尖锐的议题焦点也被模糊了。

  只不过,双方所做的事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战争。所以,基拉呐喊着:“战争就是战争,哪有什么对错!”

  天底下没有正当的战争。在这个名词之下,也无所谓光明正大。战争不可能是好的。

  “所以我们才想改正自己的错误……卡嘉利在哭了!”

  在通讯器那头,基拉听见阿斯兰急促的吸了一口气,但他已经顾不得对方的心情。他只想马上赶到卡嘉利身旁。这份急切助长了无法互相理解的痛苦,令他愈发不耐烦。

  “卡嘉利已经后悔了,但她还是想保护人民。你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泪!可是你偏要说这场战斗、这些牺牲都是无可奈何……把错都怪在奥布和卡嘉利身上……这样你就下得了手是吗?你就忍心摧毁卡嘉利想要保护的一切吗?”

  “基拉……!”

  阿斯兰的声音里出现几分苦涩,却没有要退开的样子。他有他坚持的信任。

  “那么,我就要——打倒你!”

  终于,在这一刻,同样为了一己之信念,基拉也拔刀逼向眼前的“敌人”了。而“救世主高达”虽然一时显得犹豫,最后还是举起盾牌,任光刃奔放。基拉开启全速,在冲刺之际让“自由高达”抛出左手的盾,倏地钻过阿斯兰略微迟缓的刀锋,紧接着以左手拔刀同时挥出。一瞬间,抓着光剑的红色机械臂在空中飞脱。

  “自由高达”没有因此停下动作,而是继续以繁复的手势挥舞着它的双刀。光流划出纵横的弧线,几乎在同时间破坏了红色机体的头、手和双腿。碎片向四方飞散。

  他们的交锋只在一瞬间便结束了。看着红色MS——它的残骸朝海面直坠而去,基拉掉转机身,暗自咀嚼那份艰涩。

  彼此的心,已经离得这么远了吗?曾经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好友,是否就此分道扬镳,永远不再重聚……?

  “停下来!不要再前进了!‘建御雷’!”

  卡嘉利呼喊着,将推进器开到最大。

  奥布旗舰“建御雷号”挟着飞弹攻势一路前进。“智慧女神号”的迎击系统和甲板上的“萨克幽灵”奋力击落弹群,但还是有几发落在船身和周遭海面,将早已体无完肤的巨舰炸得左右摇晃。当然,这时的“建御雷号”也在“智慧女神号”的攻击范围之内,自然引来一番激烈反击;扎伏特的英雄战舰果然刚毅,其反击的攻势勇猛得不像已遭受严重损伤,只见主炮“崔斯坦”正对着“建御雷号”开火,接连射出巨大的光束之箭。庞大的航空母舰无疑是个绝佳標靶,厚实的装甲立即被近距离发射的光束炮射穿,防守在上层甲板的M1“异端高达”也被炸得飞了出去,可能是开始漏水,“建御雷号”的舰体出倾斜,中弹处也冒出猛烈黑烟,却不肯停下脚步。

  “‘建御雷’!不准再走了!”

  卡嘉利的眼里只剩下一味前进的奥布旗舰。她急着赶去,想阻止它绝望般的行进,却没发现下方有人已瞄准了她——察觉战况的“脉冲高达”刚刚跳到了“建御雷号”上,并且将光束*转向“嫣红高达”。卡嘉利只觉得视野一隅有个闪光,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那道闪光向自己扑来。

  “卡嘉利大人!”

  她已经料到将有撞击,却见一个白影子抢到眼前。是一架“村雨”。

  〈——请退下……〉

  从通讯器跳出来的那个声音,忽地被杂讯给吞没了。连眨眼都来不及,刺眼的白光便从萤幕窜出,“村雨”在她眼前炸开。碎片打在装甲上的高亢声响,不断震撼着卡嘉利的心。

  为什么……要保护我这种人……?害你们被卷入这种战争的,就是我啊!

  “你……!”舰桥上警报大作,爆炸声不绝于耳,尤纳正揪着特达嘎的衣领。

  “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特达嘎!这根本就——”

  尤纳气急败坏,特达嘎却只是淡然看着他。自己在做什么,特达嘎清楚得很。

  击沉“智慧女神号”——那是向联合展现忠诚的方法,也等于是保护奥布。但他们不一定要达到那个目的,只要能做出样子就好——只要做给全世界看,能够聚集于外人就够了。

  让他们看见,奥布为了联合而卯足全力,多么奋不顾身。是的,要如此高声宣言,旗舰“建御雷号”是最适合的人选。

  “尤纳大人请尽管逃生。”

  特达嘎如此劝告,反令尤纳脸上一惊。是意外还是遗憾——倒不如说,也许他到现在还没发现旗舰即将沉没。特达嘎没再理他,迳自向副官天城冷静下令。

  “全体离舰。”

  副官八成已经料想到这一步,只见他脸上刹时流露出悔恨与懊恼,但他仍然立即敛起表情,挺起脊背。

  “……是!”

  舰内响起离舰警报,播报员的声音听来也有些仓皇。

  “全体离舰!重复一次,全体离舰——”

  见尤纳还想不出自己该摆出什么态度,正缩头缩脸地窥探此间的气氛,特达嘎故意把脸凑近去:

  “您下令击沉‘智慧女神号’,我会奉行到最后一刻。”

  尤纳张口结舌。看来,他这才明白特达嘎的意思。特达嘎瞪着他,又出一拳打得他措手不及。

  “损失的舰艇及将兵,责任也全由我来承担。”

  “啊?”

  就在眼前,尤纳的眼神浮现一抹狡猾算计之色,特达嘎可没有漏看。同时,自己脸上明显的嫌恶之情,尤纳一定也看出来了吧?瞧他那副畏惧的表情。权威和虚名再大,也难以镇服一个决心成仁的人。

  特达嘎强忍下一拳揍出去的冲动,胡乱将尤纳推向门口。

  “这么一来,奥布的勇猛英名就能响遍全世界了吧!”

  “唔咿!”

  被他用力一推,尤纳脚步不稳,大刺刺地跌了个狗吃屎。在他身后的将兵们没有一个人作势要扶他,反面若无其事的避开。

  “护送总司令官大人出去!你们也全部离舰!”

  乘员们都没吭声,也没朝滚倒在地的“总司令官大人”看一眼,而是静静的望着特达嘎。特达嘎毅然下他说对:

  “这是命令!不是为了尤纳?洛玛——而是为了保卫国家!”

  “是……是!”

  听得此言,众人才带着不情愿的脸色立正敬礼,草草拉起那位被特达嘎不客气地指名道姓的总司令官,最后又向特达嘎再次敬礼。尤纳大概整个人都傻了,甚至忘了要生气,只是呆呆地跟着众人走出舰桥。

  但还是有人不愿服从,仍然站在舰桥上。

  “请让我也留下来。”

  天城上尉的那长面孔仍然平和,此刻却流露出一股坚决。特达嘎冷冷地丢了一句:

  “……不准。”

  天城也不愿妥协。

  “属下不服!”

  “不准!”

  一股更激烈的摇撼袭向舰桥,地板甚至猛然跳起。特达嘎和天城马上抓住身旁的机器,但已感觉地面的倾斜度愈来愈大,要继续站稳也愈来愈不容易了。不知哪里发生了连续爆炸,舰体结构被挤压变形,一直在甲板上进攻的那架扎伏特MS也渐渐接近舰桥。特达嘎急了起来,恶狠狠一把抓起副官的衣领。

  “之前的责任归我,以后的就要归你了!”

  “不……!”

  天城悲怆地用力摇头,还年轻的那张脸上,竟有国之将亡的绝望神色。然而,眼前并不到亡国的时候,他们还有——

  是了。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你要想陪着死,就当自己的这条命已经没了吧!召集那些想法跟你一样的人,到‘大天使号’上去!”

  听到这句话,天城惊讶的张大了眼睛。特达嘎则坚定的直视着他:

  “如果有希望。总有一天能开拓生路。”

  比起死在这里,那条路也许更加艰苦。今后的世界局势将会如何动荡,身为一介军人的特达嘎无法预见。活下去的人,也许得目睹更多更惨烈的悲剧。

  不过,天城的眼神变了,像是隐约洞悉一切。

  “……特达嘎上校。”

  “拜托你了。就当是为了我——和今天在此抱憾而终的弟兄们……”

  未来纵有更惨重的悲剧,特达嘎还是希望这份精神能传承下去。他将它寄托在这群年轻人身上。暗暗祈愿着,他把天城往门边推。

  “去吧!”

  刹那间,天城像是在忍住什么似的,但见全表情扭曲,随即转身离开。特达嘎目送着他的背影。

  对。国家还在,希望还在。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他们应该能成为卡嘉利的剑,打造新的奥布。一定能。

  然后——特达嘎重新面向舰桥窗,看着巨大的影子正接近。

  ——我的时代结束了。有个人来为奥布古老淳朴的国风殉身,也不坏。特达嘎甚至不禁微笑起来,仰望着窗外正扬起巨剑的那架MS。他想,对“智慧女神号”真是抱歉。

  因为奥布与他们,其实无怨无仇啊……接着,发光的刀刃一斩而下。

  舰桥上好像有个人影。真以为自己看见了,但也没有片刻迟疑。航空母舰的钢制装甲就像奶油似的被切开,窗玻璃瞬间粉碎,舰桥被一分为二。早已中弹的船*势立刻窜起,从被劈开的地面猛然喷发,刹时便吞没了人影。这一幕就像投射着真的憎恶。

  奥布航空母舰就在“智慧女神号”跟前完全倾覆,开始下沉。真做到了。他保护了母舰上许许多多重要的人。

  这力量。凡是值得守护的,他能够守护了。

  我再也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

  “建御雷号”的船身到处是爆炸的火光,将水面映照得一片通红。它即将沉没。面对此景,尼奥静静地举起手,向它致敬。

  “建御雷号”会有这番堪称蛮勇的脱稿演出,绝不是那个软弱的尤纳?洛玛的意思,应该是那个叫做特达嘎上校的——尼奥的脑中浮现那人老实而严谨的脸孔。这大概是那帮奥布军人在最后选择的护国之路吧!

  勇者凋零,他们向身后的人们展现其生前的壮烈与意志。尼奥并不为他们感到悲悯。

  成仁取义。这段事迹会被全世界传颂,而奥布的精神与意愿也将广为人知。人们会为他们流泪,同时也憎恨联合吧?可是,联合再也不能对奥布下手了,因为奥布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向世人宣告他们是多么恭顺于联合。

  他们用自己的死赢取了祖国的安宁。那才是他们的初衷。这有什么好懊悔的,他们应该高兴。反倒是活下来的自己,这下子显得苟且而不堪了。尼奥尴尬地想着。人家有宁死要也守护的东西,自己可曾有过?如今,既定的目标不但没达成,还让另一个人――一个不解世事、懵懂无知的小孩也送了命。

  害死一个除了战场以外什么也不懂的小孩——这场战争赔上了这么多惨重的牺牲,它真有那个价值吗?

  迷惘一旦上心头,竟再也难以消除。尼奥的心底涌现冰冷的漩涡,盘据不去。

  俯瞰着逐渐沉没的“建御雷号”,基拉更感到惋惜。在他身旁,盘旋空中的“嫣红攻击高达”传来卡嘉利的嚎啕大哭。隔着通讯器,她那言语也无法形容的凄楚全都传了过来,几乎撕裂基拉的心。

  又一次,无可挽回的生命丧失,他们却无能为力。令人绝望的空虚感涌来,夺去了他眼中的神采。

  不惜打倒这个比谁都重要的友人,自己究竟守住了什么?

  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就像阿斯兰所说的,只是在扰乱战场、只是在自我满足?到底是谁不对?是联合,还是奥布?难道说,是卡嘉利?责怪或攻击了恶者,就没事了吗?那么做就能让这些惨事不再发生?

  基拉还是不知道。他总觉得问题一直在增加,却始终想不出答案。

  “建御雷号”己完全沉入海中,在水面上卷起巨大的漩涡。基拉看着漩涡消失,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他们该走的路,究竟在何方……?

  PHASE04

  “主引擎没有太大的损伤,但是武器和船体坏得非常严重。”

  阿瑟将汇整自各单位的损害报告提交上来。塔莉亚一面浏览,一面叹气。实在太惨了。母舰没有沉没,大概可以当做是奇迹了。

  这时的“智慧女神号”正停泊在附近的群岛隐蔽处。修复作业持续进行。

  “MS方面,‘救世主高达’和‘战士’严重损毁,‘幽灵’中度损毁。情况实在不乐观。”

  这种报告听得人直想报头痛。照这么说,现在能出战的只有“脉冲高达”而已了。幸好严重损坏的两机驾驶员都平安生还——当然,露娜玛莉亚不能算是平安,她现在还在医务室接受治疗。

  话说回来,阿斯兰机的损坏最令塔莉亚感到不堪。对方是鼎鼎大名的“自由”,也许真的技高一筹,但以阿斯兰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败得这样体无完肤?——在不安之余,塔莉亚起了疑心——他该不会敌人心软了吧?

  她知道阿斯兰和“自由”的驾驶员是旧识,假使这一点令阿斯兰对战事心生迟疑,害他无法发挥战力,那就是个大问题了。身为军人,他不该那么天真,况且他还是“FAITH”,应该要有相当自觉,就和塔莉亚一样,明白自己肩负何等职责。

  发现自己竟然对阿斯兰如此恼怒,塔莉亚也有些疑惑。面对一个被迫与朋友交战的少年,就算多少寄予同情也算是合理的,再怎么说,她总不能断言少年在应战时没有拿出真本事。难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塔莉亚对这样的自己隐约感到厌恶,嘴上则回应阿瑟的报告:

  “本来离直布罗陀也没多远了,现在又得躲在这儿乖乖修复和补给,实在煎熬……但也没别的法子了。”

  “是……”

  接过数位助理,阿瑟也面有愁容地叹了口气。塔莉亚拿下军帽,粗鲁地抓了抓头发,大骂一声:

  “每次都搞成这样不痛快!明明就不是战败嘛!”

  尽管称不上平安,但“智慧女神号”总算是熬过了那样的大阵仗,若按常理来说,他们都应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甚至该觉得自豪才是。偏偏塔莉亚的心里就有一口气,不知是怎么回事。

  想起那艘在眼前沉没的奥布旗舰。那种有勇无谋且无意义的突击之中,不知包含多少舍生取义的决心。塔莉亚一方面为自己和乘员们的得救而欣慰,一方面也禁不住心中哀悽。

  还有那艘白色战舰——「大天使号」的存在。

  不知怎地,单单想起那艘船,心里就不舒坦到了极点。她明明从平日就告诫自己,这种烦恼与迷思都是无谓的。

  “「大天使号”——的敌友属性,就为塔莉亚的信念带来一丝小小裂痕。自己所走的路,真的是正途吗——?

  她又觉得烦躁起来,便甩了甩头,像要抛开那些烦恼,重新戴上军帽。

  “对空对潜,严加戒备。之后就拜托你了。”

  她对阿瑟草草说完,就离开了舰桥。

  “上校说要承担之前的责任。我等若当自己是已死之人,就到‘大天使号’上去——还有……”

  奥布舰队副官天城上尉站在卡嘉利面前,声音颤抖地说着:

  “……要为了在今天抱憾以终的弟兄们奋斗下去……这就是特达嘎上校临终的遗言。”

  听着这些话,卡嘉利的眼里又泛起泪光。

  “大天使号”的舰桥上除了乘员们以外,还站着许多奥布军人。他们虽然显得疲惫,个个低着脸,却神情严肃地听着天城的话。

  基拉为他们感到伤心,也同时不解。战斗结束,逃出来的官兵们都会到幸存的奥布军舰或联合的航空母舰去落脚,如今竟有这一小撮人,悄悄驾着小艇或MS跑到“大天使号”上来了。

  虽说是一小撮,但当他们在舰桥上一字排开,人数看起来还是很可观。机库里也停了一大堆的MS,尽管大多受损,仍可说是不可小看的战力。在当时的混乱中,能有这等数量的人被特达嘎临终的遗言给打动,跟随副官一同前住“大天使号”,可见那位上校有多么得部下信任了。

  “我等数度违抗您的命令,一意战斗,造成舰艇和许多官兵的丧生,实在……不知该怎么向您谢罪!”

  天城向卡嘉利弯下腰,深深一鞠躬,在场的奥布军人也全体仿效。

  “可是,恳请您……!您若能体谅特达嘎上校和我等的苦衷,往后请让我等与‘大天使号’同行!——求求您!”

  “天城上尉!别这么说……我才是!”

  卡嘉利冲去过,抓住天城的手臂,反向他低下头去。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见她悲痛地道歉,天城的眼中满是震惊。

  “卡嘉利大人……!”

  卡嘉利忍着呜咽,惋恨地自责:

  “全都是我太愚蠢……都是我不自量力……才害奥布失去宝贵的——这些有心的人……!”

  卡嘉利断断续续地说着,又像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泪水像决堤似的涌落。她几乎当场跪下,天城的手支枎着她,听见她泣不成声。

  “我是……我……!”

  “不会的,卡嘉利大人!不是的……!”

  众奥布官兵的眼眶也泛红了。他们的表情不是悲伤,也不是怨恨,而是安慰也似的温馨。

  这些人想必也已知道,卡嘉利——这位国军心目中真正的领导者——也和众弟兄一样,因士兵们的死而感到莫大的悲痛。

  基拉开始觉得有一点欣慰,至少,这也许能代表他们在这场战斗中的介入是有点意义的。但在欣慰之余,有一件事情得在这时先说清楚。

  于是他走向众人,把手放在卡嘉利肩上。卡嘉利抬起哭红的眼睛望着他。

  “基拉……”

  “别哭了,卡嘉利。”

  轻声安抚她之后,基拉向奥布众官兵开口说道:

  “目前,我们只知道不能任由这种情势发展下去。”

  “基拉?大和……”

  天城定睛向他望去,口中喃喃念道。其他官兵大概听说过基拉的名字,所以见他突然站出来讲话,也没有显得太讶异,而是静静听着。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我们都不知道。”

  基拉则是不卑不亢,坦诚道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想攻打扎伏特是不可以的,攻打地球军也不行。那些事情,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只要消灭与自己对立的一方,战事就会结束;因为对方可恨,所以该杀。在这种心态下进行的战争,最后只会令人们跌入前次大战末期那般的泥淖。人类将拿起更具毁灭性的杀人武器,变得愚昧且盲目,连根破坏自己所属的世界却不自知。

  “这就是为什么憎恨不会停止,战争没法结束……”

  为交战的任何一方助阵,只是助长仇恨的恶性循环罢了。就拿联合阵营来说,尽管外界都认为他们所为非行,在那边指挥战事的人一定也认为他们的阵营才是正当的。

  只不过,基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反之,已经懂了的道理,则是他不愿妥协的最终坚持。

  “也许,我们也……一直都在战斗,其实满不应该的。我们只是想,包括‘殖民地’和地球,大家一定也希望有个安居乐业的环境。所以,呃……”

  说到这里,基拉犹豫地看着奥布军的众人。

  “要是各位也同意这种想法……那就……”

  “这是当然,基拉大人。”

  听得天城坚定答道,基拉有些惶恐。

  ——“大人”?

  却见天城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反应,一迳以军人般的清朗声调继续说:

  “我等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寻仇或只为了继续作战。我等之所以从军,都是因为信仰奥布立国的理念……因此,也只愿意为了真正的奥布精神而战。”

  天城的这一番话,引得众官兵纷纷点头,犹如再次坚定各自的决心。每个人都露出没有迷惘的清澈眼神。

  “我等都知道这一点不容易,所以才希望能让我等与卡嘉利大人、还有这艘战舰――一同努力……!”

  “天城……”

  明白天城与众人的意志,卡嘉利又湿了眼眶。基拉苦笑起来。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看来,他不必刻意声明什么了。既然他们都是一群敬爱奥布信念的人,彼此前进的路自然是一样的。

  “有劳各位了。”

  基拉向众人鞠躬,天城立刻脚跟一并。

  “哪里,我等才是!”

  当场,所有的官兵全部立正,一齐向他敬礼。基拉又是一阵慌乱。怎么对着我也敬礼?这些人的礼数真是一板一眼啊……正这么想时,基拉听得身后传来几声噗嗤轻笑。原来是玛琉等人忍俊不住。

  一手拿着小玻璃瓶,真又来到医务室。

  史黛拉的状况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毫无光泽,也瘦了一大圈。然而,真还是只能坐在她的枕畔,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打倒的“敌人”。坐在“深渊高达”里的,应该也像史黛拉这样的强化人吧?这么说,自己杀了史黛拉的伙伴……?

  可是,自己若不出手,就会被他杀了。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想这么多又能怎样。正陷入沉思时,病床上的史黛拉轻轻呻吟了一声。真惊醒起来,赶紧凑过去。

  “史黛拉?”

  也许是呼吸困难,史黛拉喘得很厉害,孱弱地挣扎着。真无计可施,只能害怕地问:

  “怎么了,史黛拉……你还好吧?”

  问出这种话,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愚蠢。真咬了咬嘴唇。医生和护士刚好都不在。史黛拉微微睁开眼,认出是真。

  “真……”

  她的眼光落在真手里的小瓶子。

  “啊……这个?”

  真马上把瓶子伸出去并摇了摇,让她可以看清楚里面的贝壳。这是他唯一可以拿来让她高兴的宝贝了。

  “你看,我把它带来了。……漂不漂亮?”

  史黛拉浅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只不过,痛苦很快又爬上她的脸,喉间响起哮喘时的嘶嘶声。史黛拉求救也似地仰望着真。

  “不要……这里……好可怕……。保……护我……”

  眼泪蓄满在她的眼睛里,流过额角。

  “真……你说……要保护史黛拉……”

  像有无数把刀子割在身上,真怔在那儿,被这种锥心之痛捆绑。

  房门打开,是护士回来了。一见史黛拉状况有异,她立刻跑来说了声“请让开”,把真从病床旁推开,接着检视仪器,然后注射某种药物。不久便史黛拉的表情缓和下来,仿佛昏过去似的睡着了。

  真默默握着那只小玻璃瓶。

  保护她——自己的确如此承诺过,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受苦……在这里,真的力量无用武之地。他能击坠几十架MS,令一整支舰队沉没,却减轻不了一个少女的痛苦。

  “那个‘救世主高达’不可能修好了啦!”

  尤兰趴在交谊厅里的桌上,怅然地说着。严重损毁的“救世主高达”虽然收回,却已是一具没有了头、手、脚的躯干。

  “听说是‘自由’弄的?”

  维诺问时,美玲乖乖地点头。

  她当时心脏都快停了。在那之前,姐姐的座机受到重创,她就已经吓坏了。幸好这两人个都没有大碍……

  “唉……那么厉害的‘FAITH’都赢不了人家哦……”

  尤兰说得像是事不干己,被美玲瞪了一眼。

  “结果又是真一个人干掉敌舰吗?”

  维诺半感叹道,表情却不像多么惊讶。美玲的头也得干脆:

  “几乎算是‘敌舰队’了呀。”

  真在奥布海战缔造最初的战果时,大伙儿惊讶得像什么似的,现在竟已经习惯了。

  “真的耶,他这阵子好夸张哦!‘母舰!给我巨剑装备!’都用吼的,很威风呢!你们听,像不像那种顶尖王牌?他平常都不爱理人就很恐怖了,战斗中更凶更可怕――……”

  正当她对维诺和尤兰说得兴高采烈时,听见有人在走廊外喊自己的名字。

  “美玲。”

  “啊,姐姐。”

  露娜玛莉亚出现在交谊厅门口,一手吊着三角巾,头上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得好重。美玲忍不住担心,不知道这些伤会不会留下疤痕。姐姐虽然强悍,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要是留下难以消除的伤痕多可怜。

  “你还好吧?”

  美玲一问,便见露娜玛莉亚面有不满。

  “还敢问我好不好?你呀!人家中弹了耶,你连看也不来看我一下哦?”

  “啊!可是我一直都轮值,没有排到休息嘛!”

  “……好啦,算了啦!”

  露娜玛莉亚极尽所能的摆出一脸厌恶之后,便装作不再理妹妹,故意向维诺问道:

  “对了,阿斯兰呢?你知道他现在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

  一听见阿斯兰的名字,美玲立刻插嘴。露娜玛莉亚又朝她瞪了一眼,但随即觉得现在不是争意气的时候,便放低了声音,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不知道‘救世主高达’……被打得那么惨。”

  “啊……”

  她大概在来这里之前去过机库了。美玲这才想起来,姐姐受伤之后就进了医务室,所以不晓得之后发生的事,看见完全不成原形的“救世主高达”,一定大大震惊。

  “不过他没受伤,一点事都没有哦!”

  维诺赶忙说道,让她放心。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这时候,刚才被说到的另一名战士出现了。美玲叫了起来。

  “「啊,真。”

  真板着一张脸,也没回应,但好像还是注意到露娜玛莉亚了,只在走过她身旁时问了一声:

  “还好吧?”

  “还好啦,只是被打得很惨。”

  露娜玛莉亚苦笑着回答,真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仅仅无心地应了一个“哦?”就往自动贩卖机走去了。露娜玛莉亚在他身后匆匆问道:

  “啊,我问你!阿斯兰呢?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啊?……不知道。”

  真半转过头,马上可有可无地转回去。罐装饮料乒乓落下。

  “被‘自由’打成那副德性,这会儿八成关在房里伤心吧?”

  他的语气是那样尖酸刻薄,一点也听出对队长的敬意。

  “……我看他也不怎么厉害嘛!”

  听见这些话,美玲当场愣住,平常和真满要好的维诺等人也露出惊恐的神色。真压根儿没管他们的反应,粗暴的拿出饮料。

  “就那么点本事,怎么会当上‘FAITH’……大概‘以前’很厉害?”

  他说完就走,留下众人在交谊厅里傻眼。美玲瞪着他的背影,一路看他走出去。

  “……天啊!那是什么态度!”

  美玲气呼呼的说。

  “嗯――……对啊。”

  “是有一点……”

  维诺和尤兰也觉得真的态度反常,两人都显得无法释怀。

  “姐,他连对你都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搞什么嘛!是不是最近一直打赢就嚣张起来了呀?”

  美玲大声抱怨,做姐姐的却在刹时投以一个冰冷的眼光,接着忧心地望着真离去的方向。

  “……他大概碰上什么事了。”

  不过美玲可不管这么多,她还在发泄胸中的不平之气。

  “真是太不敢相信了!他还把阿斯兰先生讲成那样!”

  “嗯—可是人家被干掉也是事实嘛……”

  尤兰不经意地随口应道,立刻引来美玲和露娜玛莉亚的两记白眼。

  维修室的三张床中,有两张是空的,而躺在最后那一张床上的少年,正在忘掉那两张床是怎么空下来的。少年在躺上去的那一刻朝尼奥看了一眼,尼奥到现在都还忘不了他的眼神。

  在三人之中,史汀克是最理智的一个。他愿意接受“维修”,也全是因为信任尼奥。如今尼奥要违背这份信任,夺去他们的一切:记忆、往事、友情,甚至是生命。

  在那一瞬间,史汀克的眼神里出现疑怯。一向刚强冷静、从不在人前示弱的他,该不是知道自己将发生什么事了吧?

4

主题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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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4 

SOS团一星级★

62楼
发表于 2007/11/14 | 编辑
 “为了什么而战……?”

  不知不觉间,尼奥脱口而出。

  “……一开始想这种事,我们就完蛋了,是吧?”

  这番自嘲实在太凄苦,研究员只好勉强答“是”。对他们讲这些也无济于事。

  为了什么而战——答案再明了不过了。因为洛德?吉普列尔先生的期望。为此才有自己以及那些强化人们。何须再迷惘?后悔又不能唤回史黛拉和奥尔。要是真那么同情他们,自己大可以放走仅存的史汀克。

  他又想起史黛拉的小鱼缸。

  ——不行。到头来又是自己的感伤罢了。他们只能在这里生存。尼奥也一样。

  他默默看着沉睡中的史汀克。少年的睡脸没有一丝烦恼,看起来无比幸福。

  “这样啊……还是没办法?”

  走到医务室前的通道上时,真听见舰长的声音,连忙反射性地躲到墙后。舰长正在医务室前和军医谈话。

  “是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迟了一秒,真才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在谈史黛拉……的死。不想还好,这一想令得他浑身发抖。真极力忍住,扶着墙以免自己跌坐在地上。

  军医的声音继续传来:

  “要是能撑到我们把她交出去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们再这样延长她的生命迹象,搞不好反而不妥当……这样只会让研究人员更难取得正确的资料——就算要解剖的话。”

  解剖?――一听见这个字眼,真那几乎停滞的思绪轰地动了起来。他说解剖?他们在胡说什么!

  “评议会要的是活体呀!若是那种样本数据,我们在研究所里采集的还不够吗?”

  解剖……数据……样本。真终于明白了。军医之所以持续治疗史黛拉,并不是为了救她的命。反之,他刚刚还建议不要再维持她的生命了,因为那样会使研究人员不易取得资料。他竟然说史黛拉死了比较好!就为了取得资料?

  “反正你给我继续维持她的生命,我还是希望尽可能活着引渡她。”

  他听见舰长做出结论。只不过,舰长也只能把史黛拉看做一个活体标本,而不是和他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苦的人类。

  “是……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试试……”

  “对,拜托了。”

  舰长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

  “——对了,真呢?他还常常来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真更紧张得全身僵硬。

  “是啊,三天两头的来。”

  军医答完,叹口气又说: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关心那种人。”

  “这样啊……”

  舰长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真听见医务室的门关上,两条腿却像是被钉住了似的,只能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之前,他根本没想过史黛拉获救以后会怎么样。他当时是怕她死,但她现在离死也不远了,而且就算能继续活着,往后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实验体。等母舰抵达直布罗陀,她会被带离真的身旁,送进不知哪里的研究单位,做为强化人的活体标本,一生做科学家的研究对象。她会永远被绑在病床上,再也不能看天空、看海,也不会再跳舞或欢笑了。

  这种事情……!真紧握了拳头。

  跟联合军对她做的那些事,有什么两样!

  阿斯兰走到上层甲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甲板上的炮弹孔多得超乎他的想像,此外没有一处是平坦的:副炮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大洞和洞旁卷起外翻的装甲。即将沉入海中的夕阳,将这片宛如废墟的景象染成橘色——世界末日正在到来,约莫也是这个样子吧?阿斯兰怔怔的想。

  ——消灭所有的自然人,战争就会结束!父亲生前的咆哮在耳边响起。他确实是那么说的,只要敌人全数毁灭,战争就会结束。

  ——再这么下去,全世界必将陷入互不认同的无限战争。

  或是像是乌兹米的警告?绕了一大圏,结果自己还是走上同样的路?

  基拉问,在这种情况下,“殖民地”是否就是对的,阿斯兰答不出来,尽管自己先前回到扎夫特时满怀信心,认同“殖民地”的做法是结束战争的捷径。

  ——卡嘉利流了多少眼泪……还有这一句话,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直以为他们走在同样的路上。同样渴望阻止战争,始终并肩同行——他甚至想,将来,他们也会互相扶持地一直走下去……

  他觉得他们都错了。先是与联合结盟,继而出现在战场上敌我不分的阻绕。

  仔细想想,这有什么两样。

  互不认同的无限战争——用战争来逼迫对方接受自己的主张。

  然而,他们也落入了这样的轮回。

  阿斯兰正陷入迷惘时,一个粗暴的开门声将他拉回现实。出现在甲板上的人是真。他也看见阿斯兰,当下眉头一皱,转身就要走。

  “真?”

  隐约觉得他脸色阴沉,阿斯兰便喊了他一声,却见真转过身来,桀骜不驯地应道:

  “有什么事?”

  “啊,没有……”

  他的语气带刺,态度简直就像他们刚认识时一样恶劣,令阿斯兰大感不解。真瞪了一眼。

  “原来你不在房间里关着,跑来这里伤心了……真悠哉啊!”

  阿斯兰无话可答,以为是自己的迷惘被他看穿了。

  “露娜玛莉亚在担心你咧!她自己都受了伤,还在问你怎么了……”

  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想到露娜玛莉亚的伤势,阿斯兰不免有些歉疚了。他看着真,觉得他浑身散发出杀气,显然有什么心事,于是思索着开了口:

  “真……关于奥布军……”

  “你管奥布军那么多干嘛!”

  打断人家说话,口气又这么差,令阿斯兰也不禁吼起来。

  “真!”

  “你摆这种架子,却又拿不出作为,还不是跟他们一样!”

  “……你说什么!”当场,一股血气直冲阿斯兰的脑门。原来如此,他是为了这个。真表现得这么没礼貌,一直以言语顶撞,是因为阿斯兰输了——才用这种方式表现轻蔑?

  少年的出言不逊可没有就此打住。

  “这一切根本就是地球军的错!你也是为了对抗他们才回到扎伏特来的吧?”

  虽然恼怒,阿斯兰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能沉默以对。他的这些指责几乎完全切中了自己的迷惘。

  “——所以拜托你行行好,多加点油吧!”

  真恨恨啐了一声,没等阿斯兰回答,就消失在门后了。

  都是地球军的错——阿斯兰也这么认为。地球联合只会威协奥布或其它软弱国家,逼他们加盟,拿不合理的藉口点燃战火。遇上反抗、叛变情事,就动用武力镇压,残杀自己的同胞;又因为不认同基因调整,便拿年幼的孩童进行人体改造实验,不把他们当人,用过就丢——这也都是联合干的好事。

  让那种人放肆妄为,这世界怎能指望和平?所以自己才选择了现在这条路,决定与他们交战。

  这么做哪里错了?应该没有错才对……

  可是,呆站着想了好久,阿斯兰仍然没法认为自己是对的。

  当天深夜,真在寝室里打开电脑,敲打鍵盘。

  ——拿不出作为,还不是一样!几个小时前,他用这些话羞辱阿斯兰,也说给自己听。

  不管击坠几十架MS,或是击沉几只战舰,救不了真心想要守护的一条人命,又算什么。电脑画面上显示着“盖亚高达”的资料。机体已经在塔吉斯港下了船,不过舰上的维修机里还留有保管时撷取下来的资料,真现在正在私自下载。这些都是机密资料,此举若是被发现,恐怕不只是捱骂就能了事,但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相比,这点犯规也称不上严重了。

  “……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见有人出声,真吓得差点没在书桌前跳起来。本已睡着的雷在床铺上撑起身子,正往这儿看来。

  “没…没什么啦!”

  真紧张地答道,同时设法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萤幕画面。雷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说了一声“是哦”便又钻回被子里去,好像马上又睡着了似的。真呼了一口气。

  他将部分资料取出来存入磁片,和那个小玻璃瓶一起塞入衣袋中,便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寝室。

  在医务室轮值的只有护士一人。她正在检查史黛拉的维生装置,知道又是真时,眼也没抬一下就说:

  “怎么啦?你没休——”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感觉真迅速接近身后,才惊慌地回转过身,颈侧忽然挨了一记,立刻失去意识。真轻轻扶住她,将她放倒在地板上。

  “史黛拉……”

  真唤了一声,史黛拉微微睁开眼。

  “尼……奥……?”

  她一开口,叫的却不是真的名字,令他心中一阵刺痛。自己就不能取代“尼奥”吗?当然,说起来,那个“尼奥”至少不会害她受到这种折磨吧>

  真暗暗压抑心中的悔恨。史黛拉的紫色眼眸游移了一会儿,才在真的脸上定住焦点。

  “……真。”

  她仰望着真,眼神虽然虚弱,却有发自心底的欢喜,令真又是一阵心疼。他认真地看着她,开口对她说:

  “……我们回家吧!”

  但见史黛拉像是听不懂。真笑了笑,想让她放心。

  “我答应过你,就要做到嘛……我要保护史黛拉。”

  是的。他全心全意地承诺过,要保护史黛拉,不让她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推着史黛拉的病床,真走出了医务室。深夜的走廊上没有半个影。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将病床推进电梯,按下通往机库的楼层班。

  来到机库时,听见有人在说话,不禁懊恼起来。这儿毕竟是战舰,就算是三更半夜,机库也未必完全没有人。他把病床放在一旁,躲到角落朝声音来向探去,只见起重机后方站着一名技术士和巡逻保安兵,两人正聊到兴头上,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可是,再这么等下去,一定会有人发现医务室出状况的。没办法了,只好祈祷他们聊得正起劲,不要注意到自己在暗处搞鬼就好。

  如是想着,真小心推动史黛拉的病床,沿着墙边的阴影处往前走。不巧的是,病床轮子的轧轧声竟然比他预期得还要大,这下子当然引起那两人的注意了。真的脊背一寒。

  “喂!你在那干什么?”

  那名保安兵立刻持*跑了过来。在别处巡逻保安兵们也被惊动,纷纷朝这里集中。

  “怎么了?”

  “不准动!”

  到此为止了?——真瞪着*口,咬牙暗恨。面前有四个保安兵,也有四只*口正对头自己,但他仍在脑中发狂似地思索逃脱之道。

  没法让他们分神吗?机会只有这一次了。要是错过,史黛拉就永远——!

  人影无声地出现在尽头的通道上,冷不防扑向站在最外围的一名保安兵,同时一掌劈在那人的颈侧。

  “怎……!”

  惊见队友来不及出声便倒下,其他保安兵立刻望向身后。真也和他们一样错愕,但可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一见领头的士兵分心,立刻抡起拳头殴去。在这短短的空档,那名不速之客也以敏捷而流畅的动作将剩下的两名击倒,随即脸不红气不喘、利落地站直身子——那一头金发和轮廓分明的端正五官——来者竟然是雷?札?巴雷尔!

  隔着四名昏倒在地的保安兵,他和真对望不语。

  雷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来帮忙的吗?

  一向那样服从军规、忠于纪律的雷,竟然帮着打倒了保安兵——?

  雷还是板着一张朴克脸,令人看不出他的动机,但见他朝史黛拉的病床瞄了几眼,简洁地问:

  “……要送回去?”

  “对。”

  真昂然答道,然后又奔回病床旁,继续往升降梯的方向推。

  “她再这样下去会死的。就算没死,以后也只会像白老鼠一样……”

  光想令人浑身打颤。看着史黛拉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真忍不住愤慨。

  “我没办法接受那种结果……!”

  不能那样的。我的史黛拉不能有那样的人生。与其要她面对那种下场,我宁可违背军纪。就算是天大的处罚,我也愿意接受,因为我就是要保护她。

  他推病床走进通往“脉冲高达”发射跑道的升降梯之后,发现雷压着电梯门不让它关上。真警戒起来。要是雷出手阻挠,他甚至不惜与他搏斗。不过,雷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

  “你会回来吧?”

  “……废话!”

  下意识气起来一吼,雷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缓和了。更令真意外的,是雷的下一句话。

  “那就快点,我去帮你开门。”

  “咦……”

  真讶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雷放开电梯门,眼光又落在病床上。

  “——不论多么卑微的生命,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想活下去吧……”

  他轻轻低语,电梯门便关上了。隔着透明墙,真愕然地看着他在下方逐渐远去的身影。

  电梯门开了。“核心飞梭”——真的力量泉源,听见她痛苦的轻声说:

  “……真?”

  没事的……她忍耐一下。”

  真抱着她爬进“核心飞梭”,启动系统。就在这时,舰内警报响起。真开始慌张,却随即听见管制室传来雷的声音。

  “可以了,真。”

  如得东风般的激昂感,刹时充满了真的胸中。闸门在眼前打开,起降灯号闪烁。

  “我走啰!”

  小心护着膝上的史黛拉,真点燃了推进器。“核心飞梭”就像离弦的箭,带着随后发射的机体配件飞了出去。

  ——谢谢你,雷!迅速合体完毕后,真飞向破晓的天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值班的巴托打来一通电话,把塔莉亚从睡梦中叫醒。对讲机里的声音听来有些狼狈,简短几句却极其震憾。

  “医务室通报说强化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

  塔莉亚整个人都清醒了。强化人——是母舰此刻最重要的机密。可是医官昨天才报告说她的性命垂危,况且又被绑在病床上,难道她真能那样逃走?

  〈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状况……〉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快快穿上制服,一手关掉了通讯,同时朝房外走去。不意间,她想起了真,一股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

  ——不会吧。塔莉亚连忙打消这个念头。无奈的是,才一走进舰桥,回过身来的美玲便应证了她的预感。

  “——舰长!‘脉冲高达’起飞了!”

  塔莉亚怔住了。隔着舰桥窗,白色的机体正高高地飞向蓝天。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会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是谁下的许可?”

  “不!没有下达任何许可……”

  美玲嗫嚅着,一脸惊恐。

  “总有人替他开闸门吧?”

  话才说完,一连串意外报告便陆续送到塔莉亚手上来了:护士在医务室昏倒前的那一瞬间,曾经瞥见真的身影。在机库值班的技术士则报告,说真带着一张很像是病床的滑车闯入,击倒保安兵后登上了发射跑道:此外他还作证,说雷是真的共犯。

  这么一来,他们就知道是谁去机库管制室替MS开启闸门了。解除管制室门锁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据说占据该室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当场就投降了。

  在舰长室里接获这些报告时,舰桥同时传来讯息,问塔莉亚是否真的不予追击。

  “对啦,不追。要怎么追?我们现在有战机可以出动吗?”

  阿瑟的脑子是干嘛用的?现在能出动的只剩下那架损坏未修的“扎古幽灵”,就算用“古鲁”去追,这会儿也已经追不上“脉冲高达”了。

  更何况,“扎古幽灵”的驾驶——塔莉亚不耐烦地等着,一听见开门声,立刻以严厉的眼神朝门口看去。雷在一群保安兵的押解下走进来。阿斯兰也在旁边,显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塔莉亚向保安兵挥挥手。

  “可以了,你们退下吧!”

  说完,她想了一会儿,也望向满脸困惑的阿斯兰:

  “——阿斯兰你也是。不好意思。”

  阿斯兰的脸上刹时显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依言退下。接下来可能会谈到某些不能外泄的机密,现在只好先把他的感受搁在一旁了。

  只有雷留下,房门关上。雷的脸上没有一点悔意,神情也像往常那样漠然,但他先开了口:

  “不用追击,真也会回来的。”

  见他说得淡然,塔莉亚瞪了一眼,语带讥讽地问:

  “雷,你是怎么了?——这该不会也是那个人的指示吧?”

  此话一出,雷反倒显得满不在乎起来了。

  “这一次纯粹是我个人的行为。请您依法处份就好。”

  这一次——这么说,前一次建议监视阿斯兰,果真是狄兰达尔的意思罗?

  话说回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眼见雷显然不肯从实招来,塔莉亚一面感到烦躁,一面在心里思忖。

  兹事体大,一向莽撞的真就罢了,雷不可能不懂才是。她怎么也不认为眼前的少年会做出违抗狄兰达尔的事情来。

  才想到这儿,雷又开口了。他压低了声音,仿佛隐约透露出心情:

  “真……只是去送回那女孩子。他一定会回来。”

  塔莉亚愕然看着他。这么说,这两个少年是基于对那个强化人的同情心而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就连平日鲜少流露个人情感的雷也搅了进来?

  塔莉亚禁不住心中怀疑,不住打量着这名昂首而立的少年。从他那如冰一般的俊秀脸庞上,已经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露娜玛莉亚满心震愕的看着雷被人从舰长室拉走,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真逃走,也有人说是那个强化人从医务室逃走,现在连那个比谁都拘泥于军纪的雷也被保安兵抓起来关禁闭去了。他们两个到底是干了什么事?

  阿斯兰也在一旁看着。他大概也觉得很震惊,但从那副晦涩的表情看来,他难过的恐怕不仅只于此。他既是“FAITH”,又是真和雷的直属长官,却和身为部下的露娜玛莉亚一样,未被允许获知内情。

  这也未免过分了点——露娜玛莉亚在心里责怪起舰长来。

  “早知道……”

  阿斯兰突然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露娜玛莉亚“咦?”了一声,看着他的脸。

  “……我那时应该好好跟他问个清楚才对……”

  经他这么一提,露娜玛莉亚也想起来,白天遇见真的时候,她也觉得他怪怪的。真好像失了魂似的心不在焉,说话也有点反常,听起来像是心里积了某种怨气,整个人变得愤世嫉俗。

  阿斯兰大概也在真身上看见那种前兆吧?他好像觉得自己该负点责任。

  可是,谁会想到发生这种后果?这样的意外根本太难预测了,阿斯兰哪有必要感到内疚?

  不过——露娜玛莉亚偷偷朝阿斯兰沉郁的表情瞄了一眼——这一点正是他的为人。严谨而充满正义感,是个好人。她记得舰长是这么评论他的。因为这句话,露娜玛莉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窃听到的对谈。

  ――现在出现在“殖民地”的那个拉克丝,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舰长叫她忘掉,但当日听见的一字一句都已经烙印在她的脑中。

  “自由”的驾驶员——那个“基拉”说的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简直像是在说拉克丝?克莱因不是她本人似的。应该不可能吧?如果那个是冒牌货,那阿斯兰怎么不……?

  就在这时,露娜玛莉亚却觉得有些事说得通了。面对拉克丝时,阿斯兰总是那一副不自然的态度……况且,那样讨人厌的女人,最好她不是拉克丝!

  露娜玛莉亚莫名地得意起来,暗暗思量着阿斯兰这个人。

  他应该还在烦恼吧?卡嘉利?由拉?阿斯哈和那个“基拉”——他们两个都责怪他恢复军籍,又不听他的劝告,胡乱介入战事。和自己过去的伙伴决裂,阿斯兰一定很难过。想到这里,露娜玛莉亚也气起他们来了。

  他们根本就不懂!都是他们才害得阿斯兰这么痛苦!比起那些人——拉克丝?克莱因或卡嘉利?由拉?阿斯哈,我反而比较了解他呢!阿斯兰有些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却只有我知道……

  露娜玛莉亚对阿斯兰的观感和以前大大不同了。在心底萦绕的那些秘密,一下子为她化解掉许多距离感。

  “什么‘盖亚高达’的识别码?怎么回事?”

  接获值班士兵的报告,尼奥赶到舰桥上来。

  “不知道,但我们已经接到它的呼叫好一阵子了……”

  答话的通讯士也显得一脸疑惑,甚至像是见了鬼似的。这是当然了。“盖亚高达”损失的消息早已发布下去,它是一架不会回来的战机,怎么会向母舰发生讯息。又不是军中鬼故事。

  反正尼奥也不信这种怪力乱神。他下令道:

  “全体就第二战斗配置!——说是这么说,能出去的也只剩我的‘威达’了。”

  败军之将的悲哀。其它的“威达”不是被击坠就是受损,“混沌高达”也伤得不轻,而——“深渊高达”已经不在了。

  像要摆脱这种不快的感觉,尼奥凶巴巴的催促道:

  “……不管了。你先回答看看。”

  “是!”

  通讯士立刻接通频道,立刻有个陌生的声音从通讯器传出来。显然不是史黛拉。

  “呼叫尼奥。史黛拉在等你。到S三二八地点,一个人来接她。重复一次——”

  那声音还很年轻——顶多是个少年。他的语气也流露出紧张。

  “上校……”

  士兵们不安的朝尼奥望来。尼奥想了一会儿。

  这会是什么样的通讯?对方竟知道自己和史黛拉的名字?还有,会是什么样的人有办法弄到“盖亚高达”的识别码?……又是什么意图?

  当然,这只能视为陷阱。可是……在理性之外,尼奥的心底浮现一丝希望。他极力遏抑,那个呼声却愈来愈强大,愈发令人难以忽视。

  该不会是……史黛拉还……?

  “……叫我一个人去?”

  听得他自言自语,乘员全都惊叫起来。

  “您不会真的一个人去吧?”

  “一定有诈啊!”

  众人异口同声的制止他。

  “是不是有诈,也得去试试了才知道。”

  “可是,就您单独……?”

  尼奥讥讽的笑了笑。

  “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又没别的机体了。”

  嘴上说得无奈,其实他早就打算只身前往了。对方希望他“一个人去”,尼奥也有意试探这个局。他已经受够了后悔。

  “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丢下这句话,他就离开了舰桥。

  在指定的地点——爱琴海的一处岸边,真让“脉冲高达”屈膝跪下,等待来人。隔着这片汪洋,朝阳已经露脸,在海天之际织进一条灿烂闪烁的金线。

  “等一下哦。史黛拉……再等一下就好……”

  不想让她察觉这份不安,真柔声对着膝上的史黛拉说道:

  “尼奥一定会来接你的……”

  史黛拉的呼吸一直很微弱又不规律,头也无力的垂在真的肩膀上,却在听见尼奥之名的时候睁了眼睛。

  “尼奥……?”

  “嗯。”

  肯定的点头时,真的心里旋绕起复杂的思绪。

  尼奥真的会来吗?

  “盖亚高达”的识别码、尼奥、史黛拉的名字——要将对方叫到这一处离开两军都很远的地点,这些是真手上仅有的筹码。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直接把座机开近地球军的据点,否则不是被视为敌袭而遭到攻击,就是直接被敌军俘虏。只不过,“尼奥”会不会采信而只身前来呢?

  真相信他会来。他是史黛拉殷切呼唤的人,一定在她心目中占有极大份量,所以……这个事实像小针似的刺着他的心。史黛拉如此依赖那个“尼奥”,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而且能帮助她的力量也不在真的手里,而是在“尼奥”那边。虽然是人命关天的时候,真还是好嫉妒。

  正在这时,旭日升起的方向出现一个闪光,驾驶舱也响起敌机接近的警报声。那个机影笔直地朝这个方向飞来。没有别的同伴。

  很快的,便见一架紫红色的“威达”降落在“脉冲高达”前方。看见那独特的一体涂装色,真在心里暗道果然——是那架几次交手都展现优异战技、与一般驾驶员截然不同的队长机。“威达”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戒备敌人的样子,才站定不久就打开了驾驶舱门,现出一个身着地球军官制服的男子。

  “我来啰!我是尼奥?罗安诺克!我照约定自己一个人来了!”

  那人降到地面,大大方方的报上姓名。真也打开驾驶舱,小心翼翼地抱着史黛拉,然后放下升降梯。尼奥向他们走近。看见那张遮去大半脸部的面具,真有些吃惊。他有一头及肩的微卷金发,个子瘦高且体格结实。真怀着压抑不住的敌意,看着眼前这个模样特异——气质却远比自己成熟稳重许多的男子。

  升降梯一抵达地面,史黛拉攀在真肩上的手突然一滑,差点儿使她自己摔出真的怀抱。真赶紧抱好她,心疼地看着她憔悴己极的面容,然后又挑衅似地看向前方,朝站在数公尺之外的男子吼了一声:

  “……我是不想让她死才送回来给你的!”

  在面具的遮蔽下,他看不出那人的表情。真将史黛拉抱得更紧了些,呐喊着自己的心声:

  “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绝不要再让她接触战争……或是开MS……一定要让她远离死亡!让她回到善良温暖的世界去!”

  害怕死亡的史黛拉,可怜的史黛拉。为了战争而被塑造,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可是,真答应了她。为了不让她死,他什么都肯做。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她满心欢喜地跳舞、唱歌,一脸幸福——真只想记得那样的她。

  就算他们从此再也不能相见……只要史黛拉能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地方幸福的活下去,那也够了。

  如此而已。这就是真的一切心愿。

  尼奥?罗安诺克好像也明白了他的意志,因此停下了脚步。

  “……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里回荡着一股真挚。真几乎觉得双膝一软。这是真想要的答案,却也是逼他把史黛拉交出去的信号。

  真战战兢兢地踏出步伐,尼奥也继续朝他们走近。隔着面具,真看见尼奥的眼神一直落在史黛拉身上,伸出手的动作又是那样自然,这才终于在心底再次确信,这个人的承诺是可靠的。尽管如此,在他将史黛拉交到尼奥手上时,还是有一股难以忍受的空虚感划过胸口。

  “史黛拉……”

  尼奥抱过史黛拉,以关怀的语调向她唤了一声,便见史黛拉立刻睁开眼睛,一下就认出他,还开心似地微笑起来。

  “……尼奥。”

  他们之间的亲密感烧灼着真的心。尼奥又望向真。

  “……我是不是该向你道谢呢?”

  “我才不希罕!”

  真故意拿出最差的口气。

  “不过,刚才说的那些——”

  “我知道。”

  尼奥坚定的点点头。那张无机质的面具虽然给人冰冷疏离的印象,他的态度却流露出温暖。

  这是当然了——真在满心的懊恼和不甘之中想着——史黛拉那样动不动就喊他的名字,他当然是这样的人。

  “……那就告辞了。”

  尼奥抱着史黛拉转身就走,真又匆忙喊住他。

  “等等!”

  尼奥转回身来,真跑过去,掏出衣袋里的小玻璃瓶。

  “这是史黛拉给我的。”

  瓶子里是那枚模样像花瓣的贝壳。史黛拉的眼睛又跟着小贝壳移动。真吞吞吐吐的,像是在对尼奥解释:

  “史黛拉……喜欢这个……所以——”

  “真……?”

  看见史黛拉望着自己,小小的脸蛋像白花一般绽开了笑容,真的心口又是一热。

  我们还会再见面——上次分别时,他是这么说的,还说会去看她。这次不同了。他心里清楚。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别忘了我……史黛拉。”

  他将小瓶子握在史黛拉的手里,略略哽咽地轻声说:

  “不要……忘了我……”

  史黛拉完全没听懂,只是一个劲儿笑得虚幻。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在别处——在一个善良温暖的世界,幸福的活下去就行了……!真猛然掉头跑开,像要挥去这些思绪。反正泪水挡着看不清楚,所以他也不回头了。

  他胡乱爬进驾驶舱,用袖子抹了抹脸,看见尼奥和史黛拉仍在那儿仰头望着自己。但他不再犹豫,狠下心发动了“脉冲高达”。

  真没有回顾,但史黛拉的笑容和呼唤还在脑海里追了上来。泪水止不住的从真的脸颊滑落。他一心一意的祈祷着。

  ——史黛拉……你一定要幸福……

  “真?飞鸟,你因违反军法第三条G项等以下情节,我们要逮捕你!”

  在这一声宣告下,*铐上了真的手腕。

  回到“智慧女神号”,等待着真的是一整排的保安兵和他们手中的*口。真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枷锁。维诺和尤兰与其他技术人员们站得老远,表情因惊恐而显得凝重,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吧?可是,对此刻的真而言,他们的存在都变得遥远了起来。在保安兵的包围下,真向前走着,心里一面想,原来这就是违反军法的感觉,往常珍视的一切,感觉起来只像是无可挽回的过去式。

  来到舰长室前,阿斯兰和露娜玛莉亚都站在那儿,脸上也写满了疑问和担忧。在阿斯兰的凝视下,真低着头别过眼神。不知为什么,他就不希望他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

  不过,他对自己做的事并不后悔。即使走进办公室,站在舰长面前,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阿瑟也在场,惶惶不安的目光在舰长和真之间来回,而舰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神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

  “看你那副表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是吗?”

  她开口道,听得出是压抑了情绪。

  “雷相信你会回来,你倒是回来得好哇。”

  话虽如此,她的语气里却一点儿也没有欢迎的意味。真想起雷,心中兴起几分罪恶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作为,而是自觉害到了雷。

  “不过,回来会是什么下场,你当然也早就知道了吧?”

  塔莉亚开始细数他的罪状,愈说愈严厉:

  “擅自释放俘虏、对同僚施暴、未红许可出动MS,还与敌军接触——有人会蠢到违反这些军规,我真是听都没听过!”

  真仍旧板着脸不发一语。回来的后果——他当然知道非同小可,只是他更不愿意厚着脸皮苟且逃跑,所以才会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舰长的口气缓和了些,也许是感叹成份居多。

  “同情那女孩吗?但那可是——”

  真这时才开口,却像是故意打断她。

  “……她快死了。”

  他瞪着办公桌对面的长官,一副挑战权威似的神情。

  “当然,我想舰长早就知道了。”

  “真!”

  阿瑟仓皇地出言制止,真却一发不可收拾地激动起来,反过来指责长官的不是。

  “就算史黛拉是联合的强化人,也还是人类啊!你们却把她当成……!说什么解剖时会很难取得资料——还用‘那种人’这三个字去说她——你们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地球军是过分,但你们做的事不也一样吗!”

  “真!注意你的——”阿瑟急起来大骂,塔莉亚举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就算如此,你的行为仍是军法不容。”

  她对真的指控一点也不为所动,一迳冷冷地说道:

  “就事实而言,她是联合的强化人,我们则是奉司令部的命令要将她解送到直布罗陀基地,绝不允许个人因擅自主张而违背这道命令!”

  军法、命令——那些有什么了不起?真不答腔,仍只是瞪着舰长。

  害死我的史黛拉也不在乎,这种法规,去吃屎吧!

  我才没有做错。我没有错!所以我才敢回来啊。做了对的事情还要逃跑,那才说不通吧?若是为此而惩罚我,反而是惩罚我的人才不对!

  “我得先向司令部报告这件事……等处分下来时会一并宣布。在那之前,真?飞鸟和雷?札?巴雷尔一样进禁闭室,不得擅自行动!”

  真已吃了秤砣铁了心。看着舰长刻意以事务性的口吻下达禁闭令,他只是满怀憎恨,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肯说。

  “唉……真是的!”

  真被保安兵带出去后,塔莉亚一拳搥在办公桌上,心里是又气又怨。

  他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三番二次的,净给我惹*烦!——而且这一次实在太严重,再也无从为他转寰了。她可以想像真对那名少女的怜悯之情。塔莉亚又不是铁石心肠,她当然很同情少女的遭遇,但因这种廉价的正义感而放她逃走,未免太离谱了。

  他骂长官们和地球军一样过分。那还用说?他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这是战争呀!难道成天扮演英雄的角色,让他以为我军真的是正义使者了吗?

  做为军事单位的一分子,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得面对。好比拿刀子解剖一个纯真的少女。那样令人发指的行为,却很可能成为拯救自军性命的关键,所以那份任务再肮脏,凡军人都必须接受。真的行为只是让救人的一线生机化为乌有罢了;不,不只如此,被释放的强化人若是再度驾驶杀人兵器,又要葬送掉无数扎伏特士兵的生命。换言之,真的妇人之仁将间接地杀害他自己的同胞。

  偏偏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塔莉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原本拥有光明的大好前途。身为扎伏特最高阶级的战士,又隶属于最受瞩目的“智慧女神号”,其活跃的表现已是人人皆知。迟早,“FAITH”的徽章一定会别在他胸前的。

  如今闯出这等祸事,无疑毁去了他自己的一切。

  ——他怎么会这么蠢……别说是资历,现在就连小命都有可能赔上去,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几条罪状加总起来,就算长官们想包庇,也未必阻挡得了*决处分。

  他也许会嘴硬,说自己早有觉悟,可是塔莉亚并不认为他真正了解那个意思。因为他实在太年轻、懂得太少了……

  “抱歉……”

  进了禁闭室,真怯怯地向邻室的牢友道歉。

  先来的牢友——雷却不经心地反问他:

  “为什么?”

  “呃……没有,因为……”

  若不是自己做出那等事情,也不会害雷被卷进来了。真虽然不在乎受到任何惩罚,但雷完全是局外人,如今他辉煌的资历将因此蒙上污点,这一点实在教人过意不去。不过,雷却是一副坦然。

  “我没有理由要接受你的道歉。”

  “呃……?”

  真不解的惊讶,只听见雷淡然说道:

  “是我自己要那么做的。”

  这话很像他会说的。不知是不想让真介怀,还是在表现他自己的坚持。

  在意外之余,真也为他的高洁而感动。在栏杆那头,雷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

  “……有平安送回去了吗?”

  “嗯。”

  真怀着平静的骄傲答道,便听见雷的低沉嗓音传回来。

  “那就好……”

  一股暖意充满心中。雷一定也和自己一样,觉得舰长等人对史黛拉所做的事情是错的,所以才会帮自己。只有他才站在自己这一边。

  虽然只有一个,但总算有人和自己心意相同,对现在的真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了。就在这时,禁闭室外的门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到保安兵暂离,阿斯兰才打开禁闭室的外门。阴暗的走道两侧都是一间间以铁栏杆隔起来的小房间。阿斯兰走在通道上,任第一房里的雷投来漠然的眼光,继续往下一间探去。

  “真……”

  真坐在床上,只向外瞄了一眼,随即避开目光。

  “……有事吗?”

  又是那副没好气的态度。阿斯兰靠近栏杆,犹豫地道出来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抱歉……”

  “啊?”

  真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从他的神态看来,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感到懊悔。

  懊悔的反而是阿斯兰。

  “就是那女孩……我没想到你对她那么关心……”

  阿斯兰回想起昨天傍晚,真在甲板上顶撞自己时的情景。当时他正在烦恼,真却责怪他“太悠哉”。

  ——摆这种架子,又拿不出作为,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当时,阿斯兰还以为真是拿自己战败的事情在找碴,没想到却不是。那其实是真的自责之辞。

  所以,真采取了行动。他拒绝见死不救。

  阿斯兰为此而感到后悔。当时,自己要是肯正视他的动机,至少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也许就能防止这一切了。但阿斯兰的脑子却被的烦恼占满。

  真答腔了,听起来像是刻意自暴自弃:

  “哦……也没有那么关心啦……我只是不喜欢他们那样做罢了。史黛拉明明也是受害者……”

  他的声音里出现抑不住的怒意。

  “可是……大家都忘了这一点,只把她当成联合的强化人……好像她死了也只是无可奈何……”」

  嘴里说不关心,真却瞪着墙,眼神显然充满关心。他可能太过一心一意,以至于无法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事情了。阿斯兰注意到这一点,但轻声指出。

  “不过,那……也是事实。”

  史黛拉——真这么称呼的那名强化人,或许真的是无辜的。也许她只是被洗脑、被训练成战斗工具而已,人们当然不应该加罪于她。

  她却不是个普通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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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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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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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4 

SOS团一星级★

63楼
发表于 2007/11/14 | 编辑
 “她是联合的战斗驾驶,而且她杀了很多扎伏特兵,这也是事实,对吧?”

  许多士兵被她驾驶的“盖亚高达”击杀。海涅——其实也是死在她的刀下……阿斯兰没法恨她,只不过,他也忘不了海涅阵亡的那种心痛。

  “你应该知道——”

  “那是……!”

  真激动的打断阿斯兰的话。

  “可是……可是,又不是史黛拉自己想要那样的!她跟我们志愿从军的不一样啊!”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也许更不该让她回去了!”

  阿斯兰把另一个现实推到真的面前。

  “如果她不能凭自主意识远离战场——要是弄不好,她又得……”

  对联合而言,那女孩只是个兵器,不上战场就没有生存的价值了。所以对她而言,活下去就等于要继续战斗。

  “那你的意思是,她就应该那样死了算了吗?”

  “不是!只是你这样什么问题也解决——”

  “史黛拉那么痛苦,那么害怕耶!”

  阿斯兰刹时语结。他想救人的这份心绝不是错的,可是——

  “而且那个人答应过我了!他会让史黛拉远离战争,让她回到善良的世界去……!”

  真继续说着,言语中有一份确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不是那么一厢情愿的。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与他接触的联合军人吗?他该不会真的迷糊到把那种人的话当真吧?

  发现真如此坚信,阿斯兰害怕起来。

  “所以你就坚持自己做的没有错,是不是?”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

  阿斯兰并不是在说他错,只是希望他怀疑自己可能做错了——只是希望他怀疑。他要真把眼光放宽放远,不要只看见自己眼中的狭窄世界。

  遗憾的是,真站起身,面对面朝着阿斯兰咆哮。

  “我当然也……!”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嘴了。

  “真,算了。”

  是邻室的雷。阿斯兰和真这才想起他的存在,一时都闭上嘴。雷仍旧一派冷静,继续对阿斯兰说道:

  “——阿斯兰也是。你们讲够了吧?现在再讲这个也无济于事了。”

  “雷……”

  “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了,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探究两边都没有意义。”

  的确,懊悔过去或忧虑未来都只是枉然。阿斯兰无言以对。

  “我们只能祈祷,等待明天……每个人都一样……”

  阴暗的小房间里,雷淡泊的语调渐渐变低,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回荡着哲学家一般的意境。阿斯兰陷入思索,真也因这股气氛而不再出声。

  ……然而,人类还是忍不住悔恨过往、寻思未来。阿斯兰觉得,一迳烦恼的自己变得好渺小。他也怀疑着。

  他有什么资格对真说教呢?他自己都为了前进的道路而迷惘了。

  PHASE05

  “八一独立机动群尼奥?罗安诺克上校呼叫,‘波拿巴’收到吗?”

  尼奥打开通讯频道呼叫友军。眼下正是一片宛如糖粉糕点般雪白迷濛的原野。

  “现在发送识别码。请求准许登舰。”

  在他驾驶的紫红色机体“威达”旁,大型运输机亦步亦趋地缓缓下降,尼奥关切地朝它望了一眼。

  不久,他收到回讯。

  “‘波拿巴’呼叫,已收到识别码。确认无误——上校,欢迎光临。请驶入航道。”

  狂风扬起的雪尘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物体。耸立在平原上的这座要塞,就是地球联合军的陆地母舰“波拿巴”,全长三百公尺,船体中央有圆顶隆起,像是一只倒扣的碗。

  在要塞前方降落之际,尼奥心中又是一番苦涩。这一次又是大搬家。从阳光普照的爱琴海搬到这极北之境来,总免不了让人有“都城沦陷,君臣流离”的感觉。

  他们正在欧亚大陆的最北部。这里是俄罗斯平原。尼奥等人即将在此地执行新的任务。停好座机,尼奥穿戴着防寒衣走出来,与同样装束的部下们会合。风势又强又乱,吹得人几乎快站不住,挟风而来的细雪打在脸颊上,更是隐隐刺痛。

  “呸!又把我们带到这种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来。”

  史汀克呼着白烟啐了一口,身后跟着一张架满医疗仪器的病床,以及围绕在床旁边的一大群研究员。病床上盖着透明罩,像是一具玻璃棺似的,躺在里面的就是史黛拉。

  “而且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只汀格朝她嫌弃的瞪了一眼,也不知是质问还是骂:

  “干嘛连这种要死不活的家伙都要带来啊……”

  “少说两句。”

  尼奥冷冷的打断他。

  “你们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史汀克把史黛拉当成累赘的这种态度,令尼奥心生不耐,但他仍尽量提醒自己。对消除记忆的史汀克而言,现在的史黛拉只是个突然跑来的陌生人,再也不是曾被自己当成妹妹般关照的那个女孩,当然会摆出不友善的态度。这一点却令尼奥感觉不舒服,好像自己的罪状给人一再揭发了似的。当初说为了他好,主张将史黛拉的记忆从史汀克脑中消除的,不是别人,就是尼奥。

  所以,尼奥也只能叹口气,这么回答:

  “……算了,现在你也不必知道了。”

  史汀克摆出一脸讶异,又怀疑似地打量着尼奥的脸。

  在少年的脑中,关于伙伴们的回忆已经荡然无存,不管是自敌阵归来的史黛拉,还是老爱挖苦人的奥尔,在史汀克的人生中都不存在。所以尼奥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反正什么都不记得,对他们来说才是幸福。

  对吧?隔着纷飞乱舞的雪花,尼奥仰望着阴暗的天空。

  ——虽然我答应过……要让她回到善良温暖的世界去……尼奥走进“波拿巴”舰内分配到的房间,才刚放下行李,便听到电脑的通讯频道自动开启,一通无影像的语音讯息刚刚收到,简直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当然,是尼奥等人的饲主寄来的。

  吉普列尔的语调像是刻意怀柔,先问问这儿的情况,又夸赞“波拿巴”的性能及居住性,然后切入正题。

  “……唉,看来我之前好像误会你了。”

  吉普列尔轻声说道,却像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照眼前这情况——换句话说,你对付‘智慧女神号’,算是游刃有余啰?”

  尼奥没出声。他既无话可答,也知道对方根本没打算要他回答。干脆把语音都关掉算了――尼奥一面想着,一面摘下面具。反正对方也看不见。

  “那么,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呢……恰好‘毁灭高达’完成了,我就把它布置到你队上去啰。”尼奥脱去制服,发泄似地用力扔开,再走向浴室。吉普列尔那酸溜溜的语气仍从身后追上来:

  “要是你们早早解决了‘智慧女神号’,我们也不必采用这种战术了……真无奈呀,腐烂的部分若不趁早切除,我怕会越烂越大呢……”

  打开沐浴莲蓬头,尼奥咬着嘴唇。冷水冲下,流过覆满伤疤的身体。

  吉普列尔的语音讯息还在那儿自顾响着:

  “你就用它去让欧亚西部早点安静下来吧!这次可别失手罗——这点小事你总办得到吧,尼奥……?”

  通讯切断了。尼奥站在才刚刚升起的热蒸气之间,粗鲁地搔抓头发。没办法,败军之将无权发言。与那艘战舰遭遇三次,三次都败得惨兮兮,而且还是极为悬殊的敌寡我众之势。想当然,吉普列尔肯定把自己当成一个无能的部下了。

  将史黛拉送回来的那个“脉冲高达”驾驶员大概想都没想到,正是他三番两次的活跃表现,决定了史黛拉的未来吧!

  现在的尼奥,没有能力实现少年交托的心愿。可是——他不再迷惘了。

  尼奥坚定了决心。他们什么都不必知道。反正史黛拉与那名少年再也不会见面,少年会相信史黛拉身在远方,在一个善良温暖的世界里生活,那就好了。

  而强化人们——史黛拉与史汀克会再次忘却一切,继续在今后的战斗中求胜。尼奥已经知悉接下来发生的将是何种战斗,也确定他们将一路取胜。他们必须如此。否则,不仅他们将失去存在的意义,就连生存的权利也将被剥夺。

  对他们而言,这样根本称不上幸福,却是在受限条件下最理想的手段。最理想?——至少尼奥是这么相信的。他也说服自己相信。

  “那个……”

  美玲鼓起所有的勇气挤出声音,果然引得那个面色凝重、低头沉思中的人抬起头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直视那双绿色眼眸,美玲的双颊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了。

  阿斯兰一个人待在上层甲板,不知在想什么。这阵子他总是带着忧郁的神情,而且好像心事愈来愈重似的,让美玲终于忍不住对他开口。

  可是,一跟他打照面,她竟然紧张得忘记要说什么了。刚刚站得远远在心里想像时,明明有一大堆热切心意要吐露的。

  “那个……我……”

  正忸怩时,阿斯兰倒是先开口了:

  “你……是露娜玛莉亚的妹妹……美玲,是吗?”

  “啊,是。”

  一面点头,美玲暗自沮丧。总是这样。自己永远都只是“露娜玛莉亚的妹妹”。总是躲在成绩好、体育优异又活泼大方的姐姐阴影下。总是吃亏。

  长年的自卑感忽然涌现。美玲按下心结,急忙接口道:

  “那个…要是……要是您想和拉克丝小姐说话……”

  “啊?”

  那双明锐的绿眼睁大了。美玲怯怯地问:

  “呃,我是想……你们两位都很忙,平时一定很难有联络的机会吧?”

  “噢……还好。”

  “那,只要是我值勤时,只要您来,我一定设法帮您和拉克丝小姐说话……我是说,帮您联络到她!”

  却见阿斯兰慌张起来:

  “呃……不……不用了啦……”

  美玲这厢却是满怀热忱:

  “没关系的!就算拉克丝小姐在月球北背面,我也一定会替你们接通!我知道很多秘技和绝招……还…还有赌上我通讯士的尊严!所以……”

  阿斯兰总是独自伤心,独自消沉。他和拉克丝?克莱因的关系虽然令人又羡又妒,但已是众所周知;美玲无法为此刻的阿斯兰做些什么,只有用这种方式帮助他。纵使是成全他和另一名女性的爱情……

  “那个……所以……请您随时都可以来……好吗?”

  她偷偷朝上瞄了一眼,见阿斯兰一脸诧异转为面露微笑。

  “谢谢你。”

  美玲急忙捂住发热的双颊,快步离去。

  ——谢谢你……阿斯兰的笑容和温柔嗓音一直在她脑中盘旋,久久不去。

  “但我真没想到,本舰一直藏匿在斯堪地那维亚王国……”

  “大天使号”正航向先前藏身的峡湾港坞。在舰上的餐厅里,奥布籍的众军官们都围着卡嘉利而坐,卡嘉利的脸上则绽放着许久未见的开朗笑容。

  “我以前只知道国王陛下和我国交好,没想到却能承他这么大的人情。他至今仍为家父的遭遇感到惋惜……”

  “我国受到地球军攻击时,先赶来救援的也是他们啊!”

  坐在卡嘉利右边的天城回想着,向身旁的西泽说道。

  “是啊……”

  西泽感佩地点点头。他是个长脸、戴着眼镜且皮肤白皙的男子,模样斯文,却是驾驭“村雨”的精锐之一。

  卡嘉利环顾众人,忽然改变了语调。

  “事实上,我一直都是这些人情的保护之下,而各位也是……”

  卡嘉利本该是他们——奥布人民的守护者,如今却无能为力。而且,若没有斯堪地那维亚的帮助,他们和“大天使号”的乘员也将一事无成。

  “卡嘉利大人……”

  却见士兵们大感意外的摇头。他们都原谅了卡嘉利,这令她的胸中一热。曾经犯错的人重获信任,那份宽容便是最大的力量。因此她振声继续说道:

  “但是……既然我们接受了这番厚意,将来一定要回报他们!”

  她语带哽咽,却不再颓丧,而是昂首挺胸。

  “我相信现在还来得及——就像家父一样,我会努力做个好执政者,永不放弃……!”

  “卡嘉利大人!”

  “我们愿意追随您,卡嘉利大人……!”

  眼见士兵们面露喜色,卡嘉利的心底充满暖意。

  我的确错了。错的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斗,所以才意志消沉、任凭心灵往有依靠的方向倒去,没发现身后有这许多力量在悄悄支持自己,更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我再也不会忘记了。这些人都在给我力量,让我更坚强。

  “奥布国内也有许多人反对赛兰的做法,一心期待卡嘉利大人回来执政。”

  “属下不懂政治,但是这场战争……怎么看都是联合军方的立场不公!”

  圆脸、体格结实的池谷沉声说道,一头红发的豪迈随即从旁加上自己的意见。他们两人也都是“村雨”的驾驶员。

  “这么说来,现在和他们结盟的奥布,今后只怕也会……”

  戴眼镜的西泽皱着眉头沉吟道,士兵们立刻附和。

  “对!”

  “赛兰是白痴!”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们要再等一等。”

  众人纷纷大表不满,卡嘉利起身平息道:

  “我也希望能尽早回到奥布。为了各位,也为了在克里特岛阵亡的弟兄们……”

  卡嘉利脸色阴沉。奥布的忠贞之士在战场上以死明志,那也正是活下来的众人所继承且必须完成的重责大任。

  只不过,就算联合的作为不当,也不能断言乌纳特和尤纳所选择的道路就愚蠢,因为他们也是为了国家的将来着想。况且,狄兰达尔议长的意图不明确,所以“殖民地”也未必公正不二。

  “……所以现在还不能……我希望各位再等一等。”

  她一一看着众人的脸,向他们深深鞠躬。

  “等到时机成熟——我会需要各位的力量。为了奥布,拜托了!”

  抬起头时,周遭立刻爆出震天欢呼。

  “当然啊,卡嘉利大人!”

  “为了奥布!”

  他们异口同声地高喊,宛如出阵时的战吼。

  “——为了奥布!”

  卡嘉利则是努力地忍住泪水。

  自己是得天独厚啊,父亲留下最珍贵的遗产,就是这些人。自己绝不能再辜负他们了。站在激动高呼的士兵们面前,卡嘉利将这份心意深深刻在心里。

  “可以打扰你吗?”

  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基拉便从沉思中回到现实。看见玛琉走进展望室来,基拉苦笑。

  “……不好意思,我跑来这里偷懒。”

  一听基拉道歉,玛琉便柔和地笑了起来。

  “不会啦,你也确实辛苦嘛,而且又是一个人。”她这么说,大概是想起了前次大战的事。当时,基拉几乎是独力为保护“大天使号”而战,却有许多人只看见他的卓越战技,没看见他心理上的那份重担。玛琉特有的这份体贴,让基拉再次心生感激。

  此刻,玛琉则像若无其事地打量基拉的神色,一面问道:

  “……没事吧?”

  或许也因为拉克丝不在,她才多了些关怀。基拉便接受了她的好意,坦然道出心事。

  “只是在想……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他望向窗外无限的寒空。白雪纷飞,壮阔的峡湾景观像在一层毛玻璃之外。

  “为什么我又要和阿斯兰交战……”

  他想起自己挥剑砍断、击坠阿斯兰座机的那一瞬间。最亲近的人互不谅解,那种无奈、不甘和气愤——基拉觉得自己大概也流于冲动,失去了冷静。前次大战时,自己和阿斯兰曾经在敌对立场下交战,此次无疑是重蹈覆辙。

  “我们会不会做错了?会不会真的像阿斯兰所说的,议长是个好人,拉克丝的事只是误会……我们的做法好像愚蠢了些……万一是我们弄错了……?”

  “基拉……”

  面对阿斯兰时,基拉觉得这是一条不容妥协的路,但像这样经过一番冷静后,他也免不了迷惘——尤其是怕自己为了一个错误的主张而伤害好友。

  便听得玛琉柔声说道:

  “不过,守护自己珍视的人事物,我可一点也不觉得愚蠢或有错哦。”

  基拉望向她,看见她脸上挂着坦率的笑容。

  “你和卡嘉利都是为了保护奥布军……在那个战场上,想多救一条性命,或想保护某个人,这样的心愿本身并没有错。狄兰达尔议长的意图也好,哪个阵营如何也好——这个世界确实复杂难懂……但是你知道吗?我觉得,正因为有个珍惜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可爱呀!”

  “玛琉小姐……”

  她这番真挚而温暖的话,像是一股清泉流过,洗去了基拉心中的纠结。

  “大家一定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愿意付出……愿意挺身一战,对不对?”

  玛琉说出了最基本的道理。这道理如此单纯,基拉差点儿都忘了。

  “有时候只是做法上有些不同,或是想法上有差异罢了。结果,人们就为了这一点而争执起来了,甚至和自己珍惜的人也……偏偏人忘了,有那人才有这世界……”

  多少人在守护心的驱动下拿起刀*。为了捍卫亲人、祖国、信念、自由,捍卫一切被敌人夺去的。讽刺的是,明明都有相同的感觉,却反而因此加深了对敌方的仇恨,点燃更多战火。

  “阿斯兰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意才是。所以,虽然这让事情变得更难办了,可是……”真的很难。基拉如是想着。

  “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再度携手的。既然心意相同。”

  这句话似乎说得格外有力,基拉恍然大悟。我们都是大千世界孕育的一朵莲花;有这一朵莲,尘嚣也值得感谢、值得去爱了。基拉想起某个人,也许就是他令玛琉有这层领会,但那人已经为了保护她和伙伴们消逝在宇宙中。

  但见玛琉笑得动人,仍旧坚定的鼓励自己。

  “所以你就别灰心了。用你自己的方式尽力就好。”

  玛琉和那人再也不会有携手的一天,却依然爱这个世界,她的强韧让基拉不由得自叹弗如。

  “……好。”

  见他一脸感动,玛琉大概想逗逗他,便玩笑性地伸手在他头上敌拂乱抓,好像对待一个弟弟似的。基拉也被带动,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时间流逝,我们也会有所失去。所以,只要活着,人们就会有互相了解的机会。跟阿斯兰也是。

  “这是司令部发送给舰长的特一暗号电文。”

  听见美玲的报告,塔莉亚和阿瑟紧张的互看一眼。

  ——终于来了。

  “智慧女神号”还在抢修受损折船体,只好滞留在爱琴海小岛区待命。这会儿情况变得复杂,感觉度日如年的也不只塔莉亚一人了。

  两人按下不安与焦虑,离开舰桥往舰长室去。司令部送来的电文当然是关于日前舰内骚动的裁决,也就是……真的处分书了。

  “真会受到什么样处分呢……?”

  阿瑟问时,好像连开口问都害怕似的。塔莉亚勉强以镇定的语调回答:

  “不晓得……按常理来想,应该是*决——”

  *决这两个字,听得阿瑟一阵脸色铁青。若是一般情况,塔莉亚甚至可以自行做此判决,根本毋须询问上级,只是真是蒙议长钦笔御点的MS驾驶,战果丰硕又曾经受勋,加上塔莉亚自己也希望他能免一死,所以才特意徵求总部的意见。

  “——要是上级愿意考虑真之前的功绩,也许死罪可免……”

  为此,塔莉亚动用了一切关系,在官方报告之外,甚至还写了一封私人信给狄兰达尔。她走进舰长室,快步绕过办公桌。

  “没能预防那种状况,我们也能辞其咎呀!”

  阿瑟沮丧地长叹一声。塔莉亚打开电脑,在指纹辩识器上轻按一下,接着输入密码,从舰桥传送过来的暗号电文立刻跳了出来。她悄悄地在心里祈祷,却被那令人难以相信的内容给当场惊呆了。

  “咦……?”

  尽管她已做了一切可能的最坏打算,还是忍不住感到惊惶。阿瑟从她背后望去,则在愕然之余读出电文:

  “‘对于拘禁中的强化人逃亡后死去一事,总部深感遗憾,但鉴于贵舰既往的功绩与现今战况,本案将不予处分’——啊……?”

  这和他们料想的结果实在差太远了。老实如阿瑟这种人的脑筋大概转不过来,呆了好半晌才夸张地大喊: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声欢呼里有惊喜的意味,塔莉亚却为他的善良反应感到不耐。司令部此举显然异常。

  那样严重违反军规的士兵竟“不予处分”?甚至有“强化人逃亡后死去”一文,摆明是故意扭曲事实,根本是在帮真撇清关系。

  塔莉亚固然希望司令部网开一面,毕竟真是一名优秀的战斗驾驶,年纪又小。年轻人犯了错是该受罚,她只想帮个忙,至少让他免受极刑,但这种判决形同漠视军规,以后大家还要拿什么准则去规范行为、管束部下呢?规则只是规则,但仍有被遵守的理由。组织中一定会有人不认同这种特殊待遇的。况且,这对真来说并非好事。受罚可以让他明白自己的错并有所成长,否则单看他闯祸当时无意反省的态度,不让他吃点苦头,那还得了。

  不知是谁挥的魔法杖,竟让这场骚动成了一件没发生过的事。所谓温情,此刻的塔莉亚一点也感受不到。

  “不予处分?”

  “啊,不是吧!他那样耶?”

  “超级菁英就是超级菁英啊……”

  不经意听见他人的耳语,阿斯兰微微板起了脸。真未受任何处分、立即获释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舰。阿斯兰当然为此惊讶与不解,却也同时感到一股忧虑。

  就在这时,交谊厅的门打开了,谣言的人走了进来。发现正在交头接耳的人们立刻收声,真当场阴狠朝他们一瞪。一起被释放的雷就站在真的身旁。

  “真!”

  维诺天真的叫了一声,开心的跑向两人。

  阿斯兰也朝他们走过去,只是没办法像维诺那样开怀的高兴。露娜玛莉亚站了起来,却不像她以往那样有话就说,脸上显出迷惘。真没有被*决,又无罪开释,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罪却没有受罚,总是令人感觉不对劲。

  真对着维诺笑了笑,发现阿斯兰走过来,表情立刻变得生疏。他转向阿斯兰,语调冰冷:

  “劳您费心了,”

  他故意说得客套,又故作隆重地对阿斯兰大加感谢: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您多方照顾。”

  事实上,阿斯兰根本也没能为他做什么,只好含糊地道上声“哪里……”。

  一听得此言,真的嘴角便显露一抹从未见过的骄矜笑意。

  “看来,司令部好像也有人能体谅我的处境呢!”

  阿斯兰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只见真轻蔑也似地瞪着他,不客气的继续说:

  “可见您口中的对错也不代表一切嘛!”

  阿斯兰愕然地看着他脸上的骄傲与自豪。

  换句话说,对真而言,这样的结果证明了一切。他是对的,阿斯兰则是错的。不光是阿斯兰,想要处罚他的长官们都错了。

  阿斯兰再次对司令部的决定起疑。就真来说,这种结果显然不理想,因为他失去了自我反省的机会。

  同时,阿斯兰也发现自己的错。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导正他的错误观念呢?困在忧伤和迷惘中,阿斯兰错失了这个机会,而现在——真已经证明了自己,不再需要有人走在前面领导他了,阿斯兰永远失去了这个资格。

  因为他在战场上打输了。

  现在的自己,大概只配做个沉沦的偶像,说什么都没法让他听进去了。

  “……告辞了。”

  面对着自责消沉的阿斯兰,真嘲讽似的转过身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犯了错。

  “波拿巴”船体中央的大型圆顶下,停放着一架巨型装甲兵器。它的装甲闪耀着不吉祥的黑光,外型诡异,而且庞大得甚至令人难以看清全貌。

  GFAS—X1“毁灭高达”——也被称为“战略装甲兵装要求”,全高超过三十公尺,躯干规模正如要塞一般庞大。仿若螃蟹一般的圆盘形躯体下方有两条屈起来的支架。是的,这是一架MA,且在巨体中藏有恐怖的火力尼奥对身旁的少女说:

  “「这就是她的新座机哦!”

  少女已经从被拘禁时的衰弱中复原,此刻正蹲在那架机体面前。站在不远处的史汀克听见这句话,立刻惊讶地朝尼奥瞪来。少女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睁着无邪的大眼睛,仰头望着尼奥。

  “史黛拉的……新座机……?”

  她那纯真的嗓音令尼奥心痛,却还是铁下心肠。

  “是啊,史黛拉也必须驾驶它继续作战才行……”

  想起那个少年的真挚眼神,尼奥硬是加重了语气:

  “……要不然会有可怕的东西跑来,把我们都杀掉。”

  “杀?掉……”

  她的天真表情立刻因恐怖而扭曲。尼奥几乎不忍心看她。

  “……也杀史黛拉吗?”

  史黛拉微微打颤,求救也似的靠向尼奥。

  “还有尼奥……?”

  “对。”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死……!”眼见她就快要哭闹起来,尼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轻语道:

  “那……你就要上战场哦。”

  为了求生,史黛拉必须发挥超越其“功能”的力量。要想激发那种过度的防卫本能,尼奥只好刻意说出这些话,明知这分为她带来多大的恐慌。

  “你应该做得到吧?”

  任由恶魔为自己代言,尼奥继续在少女无知的心灵注入恐惧。

  “所有可怕的东西,你都要消灭掉才行……”

  “可怕的东西……”

  她原本惊怯的眼神,刹时出现了狂乱般的决心。

  “…………要消灭掉。”

  杀戮——已棲宿在她的眼底。史黛拉坚定地一点头。

  “……嗯!”

  宛如恶灵显现,她迈步向那架杀气毕露的战机走去。尼奥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般苦涩。

  就算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或是把灵魂卖给恶魔,他们都必须做战场上的赢家。这可怜的少女已被剥夺所有值得珍惜的回忆,无依无靠,但尼奥仍不得不利用她,因为那也是她安身保命的唯一手段。

  史黛拉就位。巨大的妖魔甦醒。圆顶内充满引擎的低吼声,维修用的电缆一一卸除,像是巨人挣脱了枷锁。

  “生物CPU,联结正常。”

  听着语音广播,尼奥也坐进自己的“威达”。

  “生物CPU”——那就是史黛拉此刻的代称。除了尼奥,好像没人对这个名词有任何意见。他们不是驾驶员,而是战斗机的零件。语言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明知是欺瞒,但一经出口,却能全盘改写人们脑中的印象,甚至忘却事物原有的本质。

  所以,她不再是个可怜的少女,只是兵器的一部分了。

  “紧急要员待命,X1‘毁灭高达’,作业平台、闸门开启。”

  看着头顶的圆形遮罩缓缓敞开,尼奥想着。

  ——要是真能这么切割,感觉不知有多轻松。

  从开启的闸门中,“毁灭高达”重重踏出了第一步,动作流畅得远超过那庞然巨体给人的印象。在大雪纷飞的寒风中,“毁灭高达”的圆盘底部喷射出数不清的推进气体,很快就逆风升空,滑了似地离舰飞去。

  看见它顺利起飞,尼奥才对自己的部队下令:

  “好,我们也出动罗!”

  待命中的机体一一被运往闸门。就在这时,萤幕上忽然出现史汀克闷闷不乐的脸。

  “……不过,为什么那架机体不是给我啊?”

  他大概很想驾驶那架和妖怪没两样的捞什子吧?

  “比起那个来路不明的药罐子,我才比较——”

  “是性向。”

  尼奥不耐烦再听下去,迳自打断了他。

  “你说啥?”

  史汀克大皱眉头,好像听不太懂。

  “史黛拉的效率比较高啦——资料上说的。”

  尼奥没好气的说完,就让机体起飞了。

  说起来,一开始决定要去“军械库一号”夺取那三架高达时,史汀克等三人就因为性向特质而获选的。军方事前窃取到机体资料,送去研究所比对,由研究人员选出三个最适合驾驶该机体的小孩,也就是史汀克、史黛拉和奥尔三人。他们什么也不懂,只被当做兵器养大,彼此之间却还是衍生出一种伙伴般的情感……

  而今,那份羁绊也荡然无存。剥夺它的就是尼奥自己,三个孩子原本就已一无所有。

  不过,再后悔也太迟了。事己至此,想这么多还有什么价值?尼奥甩开那些愚蠢的思绪,驾着紫红色的机体攀向高空。

  不久,他看见前方出现一股接近中的雪尘,便和史汀克的“混沌高达”一同飞到“毁灭高达”的两侧。知道有人进攻,扎伏特的雷赛布斯级陆地战舰和MS机队前来迎击。只见走兽型的MS“巴库”在雪地上奔腾,与重火力的“加兹伍特”一齐在敌阵前方展开,天空中也覆满了乘着“古鲁”的空战用“巴比”。

  扎伏特首先发动攻势。雷赛布斯舰的炮口喷火,“巴库”与“加兹伍特”跟着释放光束,它们的火线一致朝向滑行在低空中的超大型MA射去。

  巨型的“毁灭高达”仿佛就要被无数炮火掳获之时,圆盘前方的遮罩亮了起来。刹那间,所有射向它的光束被都弹开了——一如“萨姆札查”和“杰尔兹克”,这架MA也装有那架无敌的光束护盾,即阳电子反射器“悍卫先锋”SX1021。

  接着,史黛拉展开反击。圆盘上缘伸出两对炮管,同迫自大地的MS群转去。炮管本身就将近三十公尺,其强烈的光束在地面激起惊天动地的爆炸,不只扫尽前线区域的MS,连其后方的战舰也在一瞬间化为火球。

  这是高能源炮“冲击十三”。就连尼奥也不禁为它的威力感到惊骇。光束在空气和雪花中的衰减理论,在这座炮台上好像一点也不成立似的。才发射第二次时,眼下己是一片屠杀景象:逃窜的MS被光束的奔流掠过,被直接击中的机体整个蒸发,连原形也不留下。飞绕在四周的“巴比”想找死角进攻,则被尼奥和史汀克一一击坠。不消片刻,战斗便单方面结束了。雪原上被光束划满长而深刻的沟渠,破碎四散的机体残骸层层叠叠,完全掩去那片雪白。

  然后,隔着这片尸骸,尼奥等人即将进攻的城市就在前方。在这一刻,城里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还一如往常地过着他们的日子,而——

  惊觉自己就要将这世界化为地狱,尼奥的心底竟升起一丝战怵。

  “舰长!有‘终端机’上的警报!”

  基拉正和玛琉有说有笑地走进舰桥,突然被钱德拉的声音吓了一跳。

  “在欧亚中部,宣布脱离联合的城市被地球军攻击……已经有三座城市全毁!”

  “什么……这么突然?”

  玛琉愕然地反问。她没想到连“终端机”都来不及掌握这项消息,恐怕是那些被攻击的都市根本没时间通报。

  “请等一下……影像传来了!”

  钱德拉操作通讯器,将传送过来的影像转到墙上的大萤幕去。

  当场,舰桥室里满是红光。

  “这……”

  玛琉说不出话了。卡嘉利也僵在位子上,仰着头一动也不动。

  地狱,大概就长那个样子。

  没见过那样延烧的火势,竟能将整座城市都包覆起来。美丽的建筑物崩塌,或在浓烟中化为火柱。跳动的火焰之上是遮蔽天空的黑烟,烟云下则是映自地面的火光。城市已化成一具流着黑血的尸体,有个巨大的影子正踏过那片火海。

  基拉也从来没发抖得这样厉害。

  “怎么这样……!”

  破坏。只让人觉得毫无意义的徹底破坏。甚至教人想不透,人类是如何能够做出这种行为。

  萤幕上的景象,已然与前次大战时的炼狱重叠。

  人类为什么要一再重复这样的事……?

  同胞相残,这无可救药的残虐。基拉觉得自己像被人在脑门上打了一棒,久久不能清醒。

  ——非阻止不可。他终于凛然地抬起着,向站在身旁的女性说道:

  “我们走吧,玛琉小姐。”

  玛琉的脸上也流露着坚决。

  “我知道了。”乘员们都没有说话,已在着手准备出航。毋须讨论,也不用再多说什么。

  看着相同的影像,却有人满心欢愉地放声大笑。洛德?吉普列尔对头电视墙,自豪到了极点。

  “怎么样?‘毁灭高达’是不是压倒性的强势啊?”

  在电视墙下层的另一个萤幕上,“LOGOS”的其中一人讥讽以对。

  “的确啊……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留呢!”

  相对于吉普列尔的好心情,其他人显得有些厌烦。

  “你想用这玩意儿烧到哪里去啊?”

  “哪里有扎伏特就烧到哪里。”

  眼见众人不怎么起劲,吉普列尔倒不介意,迳自往高脚怀里倒香槟。

  “我们得替那帮倒戈的家伙好好上一堂课,教他们不该和调整者厮混在一起——”

  他装模作样地朝萤幕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谁敢干出背叛自然人的事,就等着下地狱去……!”

  环顾电视墙上的众人,他觉得自己能镇住他们。此刻的他正沉醉在自己的力量中,忘了对“LOGOS”的怯懦。说来说去,拥有*实弹之“力”的人可是自己,权力和财富又怎么敌得过一把抵在颈间的*口呢?

  这批人只要乖乖的坐在黑幕后就好了。没有力量的人本来就该服从于有力量的。说穿了就是这么单纯。把老旧的城市和叛徒统统烧光,才能缔造有秩序的美丽新世界——

  吉普列尔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继续庆祝这胜利时刻。

  “怎么回事?没有任何劝告,就发动这样的攻击……”

  地球军攻击的消息也传到了“殖民地”,最高评议会紧急召开临时会议。

  “不分青红皂白的烧光整座城市,他们是不是疯了啊?”

  议员们气愤已极的咆哮着。

  地球军的攻势已造成三座城市毁灭,仍在向西推进中。宣布脱离欧亚联盟且表明原协助“殖民地”的各城市,都是在无预警的情况下遭受攻击的,该地的扎伏特驻军当然也无能幸免。不过,议员们的震惊并不只包含对自军伤亡的惋惜,也为地球军的残暴和其造成的惨重牺牲感到义愤填膺。地球军完全不接受投降,对一般市民也大开杀戒,无论是扎伏特官兵或非战斗人员——包括老弱妇孺,根本连逃难都来不及,就这么一把火烧死了数十万、甚至可能是数百万人。

  国防委员达科?许瑞伯也对地球军的做法感到不解和愤怒。若是为了杀鸡儆猴,找一座城市来开刀就就够了,然后让屠城的火势大刺刺地在全球媒体亮相,他相信会有不少城市愿意表现恭顺,重回联合阵营。一向秉持理性的他们,实在很难理解地球军为何要做得这么过火。不劝降,闪电般毁掉三个城市,眼看第四个也遭到相同的命运。那些城市里住的都是自然人啊——

  “地球驻军几乎全灭,”

  感受到议员们的慌乱,许瑞伯站起身来说道:

  “议长,我们应该暂时撤军!”

  议员们听见“撤军”一词,当场也动摇起来,纷纷望向支肘沉思中的狄兰达尔。狄兰达尔面色阴沉,迟了一会儿才回答,却给了个谁也没料想到的意见:

  “撤军了又如何?撤退就能解决问题吗?”

  许瑞伯有些惊讶。议长一向抗拒参战之事,遇到战争决议时也总是回避,如今却隐约流露出主战气势。议长望向许瑞伯,眼神锐利。

  “‘智慧女神号’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奉舰队司令部的命令,正开往柏林……”

  议长对“智慧女神号”的信任,许瑞伯也能理解,唯独这一次恐难仰仗该舰。

  “可是,该舰目前也缺乏战力,就算去了——”

  历经奥布与地球联合共同舰队的大战后,“智慧女神号”已然损伤过重,现在船身的修补才刚刚完成,堪用的机体恐怕没几架。狄兰达尔却没让许瑞伯再讲下去,以强硬的语气打断他:

  “也许是,但不能不采取行动!”

  议长站起来,倾身向前,对着议员们慷慨陈诉。

  “要是没有人去阻止,只会称了那帮人的心,恐怕他们会继续烧城的。我们绝不能容许这种行为!”

  是,这种行为是天理不容——许瑞伯也完全同意。只不过,那终究是地球上的事,火又烧不到这儿来,自然人屠自然人的城,何苦让调整者的子弟去陪葬呢——?

  但是现场的气氛却让他讲不出口。地球军的作为实在是人神共愤,每位议员大概都觉得看不过去吧。

  姑且不论一艘「智慧女神号」能做到多少改变,许瑞伯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背负英雄宿命的战舰上——

  来自四面八方的光束打在反射遮罩上,闪动七彩的光芒。史黛拉的身旁满是火焰和瓦砾。从高处往下看,在马路上逃命的人们就像一群群挤着蠕动的虫子,看起来好恶心。

  扎伏特的装甲车与MS机队包围了“毁灭高达”,正用全副火力攻过来。史黛拉尖叫着发射圆盘周围的二十门热电浆複合炮“睡莲神503”,顿时有二十道光束呈辐射状撒开,贯穿布置在四面的MS。

  好可怕……好可怕!我会被杀死……不能死!好可怕!

  ――任恐惧主宰,史黛拉将身旁的威胁一扫而尽。光束不只击爆MS,也在一瞬间烙上建筑物和奔逃其间的人们。机身上缘的二连装光束炮向一艘由正面迫近的陆地舰射去,直接从舰首穿出舰尾,猛烈的爆炸立刻将战舰粉碎得不见踪影。

  火海无边无际的蔓延,那颜色更煽动了史黛拉。她发现一架“巴比”从烟柱之间接近,随即用圆盘两侧的飞弹击落它,未击中目标的其余飞弹散落在城市各处,点燃更多的毁灭火光。

  又一架「巴库」勇敢地挟炮击冲来,史黛拉憎恨地俯瞰它。

  ——这些人……都是因为有这些人……!光束一闪,“巴库”和其周遭的民宅同时化为乌有。所有可怕的东西,你都要消灭掉才行……

  史黛拉的呼吸紊乱,正环顾四周时,面前的反射罩又亮了一下。是来自高空的光束。

  “什么……?”

  她向光束来源看去,只见满天黑去中仿佛有一道光芒射下。她马上就看出那是一架伸展着蓝色机翼的白色MS。

  “……你来干什么——!”

  只一眨眼,那架白色MS已经欺近“毁灭高达”,连连以光束射来,但都被反射罩给挡住了。史黛拉用圆盘边缘的“睡莲神”追赶并锁定它,那家伙却以惊异的瞬发力躲开多方交错的火线,同时用盾牌格档。

  尼奥的“威达”从天而降,向白色MS做牵制射击,就像在保护史黛拉。

  “小心点,史黛拉!”

  尼奥的声音从通讯器里跳出来。史黛拉还看见天际出现一艘白色战舰,也正朝这儿开来。

  “尼奥!”

  “那家伙是‘自由高达’!很难对付哦!”

  尼奥的话令史黛拉心生战怵。她仰望那架白色战机。

  “自由高达”——强敌——可怕的东西……!史黛拉顿觉体内一热。

  “管它是什么……我都要消灭!”

4

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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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SOS团一星级★

64楼
发表于 2007/11/14 | 编辑
 可怕的东西——就要消灭掉!在恐惧和愤怒的驱使下,史黛拉用力按下一个按钮,巨大的机体发出诡异的吼声,开始旋转起来。

  “怎么这么大!这太……!”

  隔着通讯器,仍可以听出基拉万般惊愕的语气。卡嘉利等人在舰桥上看见那架地球军机,也不由得屏息。

  这是——该视为一种战舰吗?还是MA?那几乎可说是移动要塞了,不只有惊人的火力,还有能弹开光束的阳电子反射器。纵使身手矫健的基拉,也不知该怎么样才能打倒那种怪物。

  位于欧亚西侧的北境城市——柏林是当地文化的代表古城,如今却已是一片火海,到处是惨痛的破坏迹象。

  这全是那架怪物也似的兵器单独造成的?这幅景象已令卡嘉利震慑不己,下一幕更叫她不敢相信。

  瓦砾堆上的机体动了起来。它的支架一百八十度旋转,滑到圆盘的后方,接着,圆盘上似乎出现一对发光的眼睛。当四周的烟尘散尽时,众人看见的是一架几近高耸入云的人型兵器。

  “这是……!”

  卡嘉利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却听得邻座的诺伊曼民同样愕然低呼:

  “……MS?”

  眼前的这个东西,究竟该不该称做MS呢?

  站在那儿的确是一架钢铁巨人,因为它背着一只圆盘,头上有角般的天线伸出,有一对手臂和一双腿。机身高度至少超过三十五公尺,若加上背部突出的炮管,只怕超过五十公尺了;在它身旁滞空中的“威达”和“混沌高达”,看起来就像迷你模型似的。

  那架MS悠然迈出步伐,一跨竟有十公尺余,焚毁的建筑物应声被踩踤。众人还没回神,便见并排在巨人胸口的三只炮口同时临界,白光迸射而出,直向“自由高达”扑去。

  “基拉……!”

  “自由高达”差一点儿来不及拉高机身。光漩扑了个空,在基拉后方远处的市区抹出一整片火光。

  “天啊……!”

  目睹它惊人的火力,卡嘉利打了个寒颤。这家伙再这样胡乱开火下去,这座城市要不了几分钟就会烧光了!

  “该死……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听见基拉的怒喝,又见巨型MS尚未逼近,“混沌高达”和紫红色的“威达”抢先从左右两侧向“自由高达”开火。基拉虽然利落的闪避射线,却因此无法接近敌机,而就在这时,巨型MS用一手指向“自由高达”,五个指尖同时射出了光束。“自由高达”勉强躲开了这一波攻击,却已是捉襟见肘。

  “掩护他!‘戈德菲’瞄准!”

  玛琉立时下令。的确,面对那样大的目标,舰炮或许比较有效。

  “发射—!”

  烈焰之箭从“大天使号”的主炮窜出。就在射线即将波及“威达”之前,巨型MS上前跨了一步,像是要庇护那架小小的MS。奔流的光束笔直地朝它的机体中央射去——

  一阵彩色的闪光亮起,光束竟在命中机体之前扩散了。卡嘉利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掌舵的诺伊曼更是不敢置信地喊叫起来。

  “这也能弹开?”

  这下子看来,就连舰炮也对付不了那架MS?——寒意直窜上卡嘉利的脊背。

  就在这时,巨型MS甚至射出双手。只见空中像是多了两架小型战斗机,指尖射出的光束加入了追击“自由高达”的战局。

  卡嘉利再也看不下去,终于站直身朝玛琉叫道:

  “我也出动!否则基拉会……!”

  几乎就在同一刻,另一通舰内通讯传到舰桥上来。

  “卡嘉利大人!请准许我们出击!”

  天城上尉出现在萤幕上,语气听来十分急促,大概也为这场战斗而焦急难耐吧?见他身后还站了一排早已换妥驾驶装的奥布士兵,卡嘉利睁大了眼睛,觉得他们好像在呼应她的想法。

  “天城上尉……”

  “虽然不是为了奥布而战,但我们实在无法坐视!”

  看见这般惨况――一面倒的屠杀,任谁也无法坐视的。卡嘉利对官兵们的义举满怀感激,毅然点头。

  “好,我们走!”

  “是!”

  他们的脸上显露出豪迈笑容,通讯随即切断。玛琉急忙对着跑向出口的卡嘉利喊道:

  “卡嘉利,这样好吗?”

  却见卡嘉利边跑边回答:

  “难道叫我放着不管?”

  “自由高达”正被“毁灭高达”的双飞拳——“疾风拳”那纵横四方的光束打得东逃西躲。史汀克趁机向敌机发射光束*和机关炮。

  “看我的——!”

  原以为对方早就无暇分神,自己的连番射击却还是被他全部躲开。史汀克从侧面冲过去,气急败坏地大吼:

  “厉不厉害才不是靠MS性能来决定的!”

  每件事都不顺心,简直让他气死了。他气这帮家伙拥有比自己还强的机体,也气尼奥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个要死不活的女孩,那女孩动不动就用乞怜的眼神看着自己,也叫史汀克看不顺眼。

  “毁灭高达”没给自己却给了那家伙;这里又暗又冷;还有尼奥、战场、这世界——每样东西都让他火大。

  为什么心情会这样浮躁,史汀克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觉得心里或身体的一部分像是不见了,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痛楚,老是令他分神,惹得他什么事也不能想。他快烦死了。

  他朝“自由高达”猛然冲去,一面叫道:

  “我来收拾你——!”

  光束交错中,“混沌高达”与“自由高达”擦身而过。史汀克正要拉回机身,瞥见白色的机翼从视线一角掠过,立刻反射性地立起盾牌,马上挡下一道来自侧面的光束。

  ——“村雨”?

  红黑相间的战机映入眼帘,令史汀克不禁皱眉。奥布的军机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已呈战斗机形态的三架“村雨”甚至还挡在“自由高达”面前,以灵巧的射击牵制了“混沌高达”的行动,并企图将两者拉开。接着,一架红色MS飞到“自由高达”旁稍停,两机之间大概交换了什么意见,然后“自由高达”扬起蓝色的机翼,就这么飞走了。

  “搞什么?”

  史汀克想追上去,眼前随即划过一道光束。“村雨”陆续变换成MS形态,围上来用*射向“混沌高达”,那架红色MS也毫不客气的直挡在正前方,摆明了不让他过。史汀克大为光火。

  ——你们的意思是,我就只配应付这些杂碎?

  他们拦住自己,好让“自由高达”专心对付“毁灭高达”。这份屈辱感更令他恼羞成怒。

  “可恶——!”

  一群小罗喽!那我就一口气击垮你们!

  “距离目标还有四O。”

  这时的“智慧女神号”已经来到柏林市的郊外。在爱琴海接获司令部的命令之后,他们草草接受补给,总算平安的开到这里来,却见白雪濛濛的地平线那头已有大量黑烟升起。地球联合军大概已经发动攻击。事实上,“智慧女神号”还没有修复完成,船身仍有明显损伤,可用战机也仅剩一架“脉冲高达”,能在这种状态下完成多少使命,塔莉亚是既焦虑又怀疑。

  美玲报告道,声音有些僵涩。

  “接收光学影像。”

  萤幕上跟着出现柏林市内的景象。古都已成焦土,所见之处全是浓烟和烈火,瓦砾间也看不见半点动静。面对这惨不忍睹的情景,塔莉亚等人都说不出话来。

  “前线司令部无应答。”

  听见美玲宣告这悲观的消息,塔莉亚知道他们来晚了。她立刻在脑中拭去方才的疑念。

  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容许。得有人出手阻止才行。若是赶来救援的只有他们,就算力量有所不逮,他们也必须一战。

  “截取热纹,确认战况。这是……”

  巴托正在读取面前的战斗资料,忽然顿了一下。

  “……‘自由’?”

  “啊?”

  连日来,这个名字已经听得太多次,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又现踪影,塔莉亚实在忍不住要讶异。巴托也按下心中的惊奇,继续报告探测器拦截到的热纹。

  “——以及‘混沌高达’、‘威达’、奥布军‘村雨’、‘嫣红高达’……还有‘大天使号’。”这一串又是耳熟已极的名号,令得塔莉亚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同一批人竟会在这种地方重逢,缘分也没有这么巧。

  “怎么会!为什么那艘战舰又来?”

  阿瑟脱口喊道,满脸的莫名其妙。塔莉亚极尽嘲讽之能事的答道:

  “人家是正义之士‘大天使’嘛,八成是听见人间有求救的声音吧?”

  这一回,勇敢的“大天使号”一定也是为了阻止那场暴行而来的。真不知他们是接受了谁的委托——塔莉亚开始感到不耐烦,接着下达命令。

  “发布红色警戒!准备对MS战斗。”

  “啊、是!”

  阿瑟这才回过神来。美玲则开始向全舰广播。

  “发布红色警戒。战斗驾驶请在座机待命……”

  塔莉亚将通讯接到战斗驾驶待命室,呼叫目前唯一能出去的驾驶员。

  “真!”

  正准备前往座机的真回过头来应答。

  “……有什么吩咐?”

  “情势比我们预期的混乱。”

  画面后方还有其他的战斗驾驶,但这次他们都无用武之地。

  “——我们和前线的战友已经失联,敌军现在正和‘自由高达’及‘大天使号’交战。”

  “什么?”

  此言一出,便见真与其他人一齐惊叫起来。

  “搞什么!为什么那帮人又……!”

  真马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塔莉亚虽然能体会他的心情,仍决定给他一剂预防针。

  “不知道他们是抱什么意图,但你可别搞错了敌人。”

  真显得不满,闷着没搭腔。

  “我知道战力不足,但本舰必须尽全力阻止敌军。”

  对。他们要阻止地球军继续进攻。那既是命令,也是自己必须遂行的使命。为此,她愿意压抑心理上的抗拒,姑且容忍“大天使号”的介入,因为母舰的战力明显不足。

  所以,尽管这名少年自那日以来便愈难管教,她还是挤出几句激励之辞。

  “司令部也在期待你的表现呢,拜托你了。”

  不论如何,这是事实。真未获惩处一事,在此时显得特别有意义,毕竟全舰只剩下他的座机尚可应战,也没别人能驱动那架机体了。

  这么说来,那判决结果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吧?只不过,上级饶他一命,简直像是――目送着「脉冲高达」起飞,塔莉亚忽觉心中一寒。

  ——简直像是为了让他再上战场。

  藉着尾旋运动,基拉逃躲于探照灯也似的无数光束之间。巨型MS一发接一发的射出火线,在早已成废墟的市街划下更多道伤痕,紧接着又人圆盘发射出数十枚飞弹,倏地逼向逃无可逃的“自由高达”。基拉的意识一寒,即时以繁复的操作使机体的五座炮口瞄向飞弹群,同时发射。闪光顿时包围“自由高达”,爆炸的威力也拦下了所有的飞弹。

  基拉正要转为攻击时,瞥见紫红色的机体由上空接近。他一面闪避“威达”的光束连射,一面暗自惊异;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仿佛交错而过的机体散发出某种气质,竟令基拉隐约觉得熟悉。

  ——刚才那是……?

  应该不可能的,他想。但周身的感觉强烈,又像是在否定自己的念头。

  正被分心时,又见巨型MS射出双臂,以变换莫测的飞行轨道射出十指的光束。基拉仰后一翻,在闪避的同时连续朝敌机发射光束,却又被那道七彩的膜给挡开了去。

  这样是没完没了的!——刹那间,基拉几乎绝望。

  眼见“自由高达”飞离,巨型MS改由头部射出强烈的光束。这架MS简直全身都是开口似的。更麻烦的是,“威达”不停发动牵制射击,不让基拉冲进巨型MS的胸前。

  基拉开始感到无计可施。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白色的闪光从浓烟中冲了出来。

  “该死!你想得美!”

  尼奥恨恨大骂道,一面朝“自由高达”冲去。这帮人又来多事,他才不会任他们击坠史黛拉!

  这时,一架MS由他的防御死角飞降,随即向“毁灭高达”扑去。白、红、蓝三色的机体一晃而过。

  ——“脉冲高达”?尼奥错愕地丢下“自由高达”,掉转机身。

  怎能可能!那家伙——那名少年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料到光束会从另一个方向射来,“毁灭高达”的反应稍迟。只在这片刻,“脉冲高达”已经冲进了它的胸前。

  “史黛拉—!”

  “脉冲高达”的光剑一闪,刀锋立刻剜去了驾驶舱附近的装甲,碎片四散。尼奥见状立刻死命的冲过去。

  不能让史黛拉被击坠——尤其是被那名少年!史黛拉惊恐已极的尖叫声从通讯器里传来,“毁灭高达”也像是回应似的迸发出多道光束,让她的恐惧一视同仁地炸毁这座城市。像是被这种行为惹恼了似的,“脉冲高达”再度向“毁灭高达”俯冲而去。双方的火线在空中交错。

  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在和自己交火。不忍见到这种悲剧,尼奥从旁向“脉冲高达”撞去。

  “住手啊!小兄弟!”他奋不顾身的冲去,拉高嗓门咆哮着。

  “那里面坐的是史黛拉!”

  一听见他的声音,真便觉得脑呈片空白。

  ——史黛拉?

  真这才重新望向那架突然朝自己扑来的敌机。是一架紫红色的“威达”——“尼奥”?

  怎么会……?真僵硬地转动视线,看见四周的断坦残壁和满目创痍。眼下就是造成这局面的万恶之首,它的庞然巨体仿佛威吓似地盘踞在那儿,里面的人却是史黛拉——真最想保护的人。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才几秒钟前,自己却想要杀死她。

  可是……他明明答应过的。他说要带她去善良温暖的世界,为什么又来到这里!真俯瞰着史黛拉的座机,脑中只是茫然。对了,阿斯兰曾经说过。也许不该放她回去——既然她无法凭自由意志远离战场。

  史黛拉去不了温暖的地方。真是多么希望她能去,甚至宁可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他也愿意。结果他俩还是重逢了,竟在这里,这片战场。

  史黛拉的座机踏出一大步。仿若离了魂似的真呆着没动,视线边缘仿佛飞来一个白色的影子。是“自由高达”。在它以腰际的磁轨炮朝下方机体猛烈开火之际,同时有个陌生少年的声音跳进“脉冲高达”的驾驶舱里。

  “你在干什么!想当*靶吗?”

  然后它继续朝巨型MS飞去,旋即被紫红色的“威达”的光束弹幕给急急拦下。真仍像是被麻痹了似的,只是注视着两机的战斗。

  装甲被“脉冲高达”的光剑砍中后,又因“自由高达”的攻击而破裂更深,使得驾驶舱内碎片四射。史黛拉大声尖叫,反射性地抱住头。碎片刺中她举起的手,一股剧痛直窜心门。

  “不要——!”

  史黛拉蜷缩着哭了起来,不住地发抖。

  “不行呀……我不要死……!我好怕——!”

  驾驶舱内的裂缝就在她眼前,她看得见“自由高达”正想迫近。史黛拉在座位上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尼奥的“威达”从侧面冲过来,连连向“自由高达”发射光束。

  尼奥……尼奥!救我!

  史黛拉祈祷般地看着紫红色战机。“威达”抛出装备在腰际的Mk315“锥式徹甲弹”,但被“自由高达”举起的盾牌一股脑儿拍碎了。才一眨眼,“自由高达”仿佛忽然抽身,却不知怎地消失了,紧接着却是两道光束由下方射上来,当场轰断“威达”的双臂与飞行装置。

  “尼奥?”

  史黛拉的喉头一紧。尼奥的“威达”像一只折翼的鸟儿,直直向地面落去。

  “不要——!”

  看见“威达”重重摔在地上,她衰嚎起来。尼奥!尼奥被打倒了!被杀了……尼奥死掉了!

  “啊……啊啊……唔……!”

  史黛拉呻吟着,无意义地呼喊。

  ——要不然,会有可怕的东西……死……死亡……不可以……!

  好难过。好痛。好可怕。尼奥,救救我……尼奥不在了。他死了。

  死……

  ——可怕的东西就是敌人,会杀死我们……!就在视线更前方,被三架“村雨”围住的“混沌高达”也遭到光束击中,颓然地坠落。史汀克……史汀克也死了。奥尔在哪里?奥尔不见了。只剩下史黛拉一个人了。都没有人要来救我——大家都死掉了。可怕的东西跑来,就杀掉大家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出来,呜咽般的喘哮声从她的喉间挤出。火也似的热气几乎烧干了她的肺,手脚却像浸了冰水似的渐渐变冷。

  ——不可以……不能死……!

  “我不要——!”

  *是史黛拉最后的依靠了。她按紧了发射钮,想要扫空身边的一切,好消灭所有可能的东西。“毁灭高达”的胸口迸出光的奔流,将方圆之内的城市残骸烧成炙热的炼狱。

  在炼狱中心,少女紧闭双眼,恐慌地嚎哭。名为史黛拉的人格也已残破不堪,留在那副躯壳里的,只剩纯粹恐惧的集合体。

  “真……你怎么了?你在做什么,真——!”

  通讯器里的呼叫声听来好远好远。真在空中看着史黛拉焚城,脑中只是茫然。被焚毁、击碎、毁灭的都市。是史黛拉——我的史黛拉,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这种恐怖的事——?都是我——?

  真浑浑噩噩地想着。

  ——都是因为我……放她回去?是我造成的……?

  这时,“自由高达”振起蓝色机翼,朝史黛拉的机体扑去。直到反射器弹开光刃,那鲜明的光芒才唤回真的神智。

  “住手——!”

  眼见白色MS再度趁隙进攻,真驾着“脉冲高达”挺上前去。

  “你根本不知道!”

  “自由高达”不解其意,连忙退开。真嘶喊着挥动光剑,一个劲儿地将它赶远。

  “那是……那是……!”

  那只是一个害怕又胆小的女孩。是我的史黛拉——总是为怕死而哭泣的可怜少女……!

  谁也不准说她有罪!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那女孩!赶跑了“自由高达”后,真转回机身,用全周波频道向她大喊:

  “史黛拉!——史黛拉,是我!我是真啊!”

  “脉冲高达”张开双手,向下方的史黛拉飞去,却见巨型MS举起了双手,好像害怕他的接近,它指尖射出的光束几乎要擦中真的机身,真却停也不停。

  “史黛拉!不要怕,史黛拉!”

  在那架充满杀气的MS内部,史黛拉的身影隐约可见。她缩成了一团,正害怕的啜泣着。真向她拼命喊话。

  “你不会死的!”

  那双大手举起来乱抓,仿佛想将接近中的机体捏碎似的。真仍然使劲地呼唤她,甚至完全不防守自己。

  “你不会有事……!因为我会保护你”

  因恐惧而萎缩了的灵魂深处,听见了那个声音。

  ——保……护……?

  史黛拉惊怯万分地睁开眼,朝天空看去。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有个白色的影子正翩然降落。在黑烟弥漫的景物中,它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灿烂夺目。

  保护……保护,是什么呢……?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远处好像有一片温暖的回忆,这句话就埋在那里。保护……保护就是不会死。就是温暖,还有温柔的声音——和紧紧抱住自己、那双强而有力的手臂……

  “真……?”

  史黛拉的脑海里浮现少年的身影,就像他此刻便在身旁似的。

  真……跑来陪史黛拉了。他说要保护史黛拉……他的眼睛虽然像死亡的颜色,却凝视着史黛拉,还保证史黛拉不会死。

  恐惧顿时化成雀跃与悸动,就连痛苦也多了几分陶醉。

  “史黛拉……”

  那个声音在叫自己,没有错,是真。

  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翻然包围了史黛拉,她总算能逃离寒意的捆绑。自己仿佛就在真的臂弯里,明明没有碰到,那份温暖却传了过来。就像那天在海边堆起的营火,又像从云间射下的阳光。

  “真……”

  史黛拉打从心底安详起来,笑着低吟他的名字。

  放心……史黛拉不会死。真会保护的。已经没事了。可怕的东西都已经——

  偏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影子窜进机体的裂隙中。

  ——可怕的东西……雪白生辉的四肢,宽广的五对机翼——“自由高达”!很强——杀了尼奥——要杀我们——可怕的东西——!

  “啊……啊啊……”

  她无力地摇着头,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幼儿在表示拒绝。又黑又浊的感觉有如触手般从心底蔓延上来,所到之处都产生出一股凉意,把那种温暖的感觉全赶跑了。她的心又像冻结一般,开始出现裂痕。

  ——它会……杀死我们!脆弱的精神早已过度负荷,终于宣告粉碎。颤抖的指尖,还是伸向了*。

  “史黛拉?”

  史黛拉的机体一度放下所有的武装,此刻却又僵硬地动了起来。

  “史黛拉!”

  真狐疑地呼叫。

  他以为她听见了,以为自己制止了她。从刚才的举动看来,史黛拉的确已经注意到自己了才是……!

  “住手啊,史黛拉!”

  然而,他仍然看见巨型MS胸前的三个炮口渐达临界。真愕然屏息,却连动也动不了。

  “史黛拉……!”

  真甚至无法闭上眼睛,反而出神地看着炮口渐渐溢满白光。再一个呼吸,奔腾的光流就要灼烧自己——

  蓝色的机翼却遮蔽了视野。

  “自由高达”一个箭步冲来,将光剑刺进即将发射的炮口,同时间掏出另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它推进第二座炮口,直没至柄。真来不及拦阻、来不及喊叫,甚至连闭上眼也来不及——白画般的爆光瞬间在视野中扩散开来。“自由高达”飞离,真却瞪着萤幕上的那片光,整个人像是冻住了。

  爆炸——冲击波这时才袭向“脉冲高达”。爆炸的威力将机体震得开去,真在失速中绝望地嘶吼着。

  庞然巨机的胸口喷出火柱,随着震耳欲隆的声响颓然屈膝,接着仰倒在地。它的头部炮口射出最后一道光束,宛如某种垂死前的呐喊。光束随即被黑烟密布的天空吞没。

  ——史黛拉……有人在叫。史黛拉……谁……?

  ——史黛拉……史黛拉……!

  史黛拉……是我。是谁在叫我的名字?什么都像是好远好远。好舒服。身体变得好轻,好像可以浮起来似的——就像在那张圆床上睡觉时一样,什么痛的可怕的都会不见,感觉好安详。

  ——史黛拉……你为什么会这样……!在哭……?谁?好怀念的声音。那是史黛拉非见不可的人。

  是谁?——史黛拉想要知道,便把那种飘远的感觉拉了回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人。她好想见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真……”

  史黛拉一说出这个名字,他的红眼睛就滴下好多眼泪。那双眼睛,史黛拉总是不由自主的被那个颜色吸引。打从他们第一次——在街上偶然撞到他那时起,她就忘不掉。人就是忍不住要盯着致命的火焰中心瞧。

  史黛拉浅浅一笑。

  “你来……看我……?”

  勉强举起一只不听使唤的手,真马上用力的握住它。但不知道为什么,史黛拉只能感觉到一点点。

  “嗯……!嗯!”

  每一点头,真眼中的泪光就一串串落下。史黛拉不懂他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呢?又相见了,史黛拉好高兴呢!

  “真……你要……保……护……史黛拉……”

  呼吸好难。那种飘远的感觉又来了。不过不用怕,真每次都说到做到,每次都保护她。

  所以不要紧。史黛拉不会死,因为真一定会保护她的。

  “史黛拉……!”

  可是,真的表情变得更痛苦了。又有好多眼泪掉下来。

  不要哭——史黛拉费了好大的力气,勉强张开嘴唇,想要告诉他。

  才知道,这世界原来是这么好,这么温暖——

  所以…

  “——喜欢你……”

  不要哭了,真……

  飘远了,变轻了,有一种温暖的东西慢慢裹住自己。史黛拉缓缓闭上眼睛。

  多么幸福……

  ——喜欢你……耳语似地留下这句话,史黛拉的手就滑了下去。

  “……史黛拉!”

  真探出身去端详史黛拉的脸。那张脸充满稚气,纯真而无邪。驾驶舱里一片狼藉,她的身上也被碎片割得体无完肤,唯独脸上连一丝血迹也没有沾到。

  她闭着眼,眼角滑落泪水,就像睡着了似的。这船安详、幸福,像是个无惧于任何痛苦的婴儿——

  只是,不管真再怎么呼唤,她都不会再醒来了。

  真仍然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摇她的身体。泪水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将她的脸颊贴近自己,只觉得像冰一样冷。

  保护——是的,自己明明承诺过。看着她的手颓然伸在残破不堪的驾驶舱外,真又想起来。

  另一只小手。半掩在沙土中,失去了主人的小手。

  他原想拉住那只手,决心挽救她逃离死亡命运的。然后,带她到善良、温暖的世界——

  ——真……喜欢你……史黛拉死了。真没有守住她。

  一股剧热从心底直窜喉间。激情啃蚀着他的身体,爆发。

  在这片无尽的焦土之中,真像一头野兽般仰天狂啸。无处发泄的愤怒正全面炙烧着他的身体。第四集待续解说机动战士高达SEEDDESTINYASTRAY作者千叶智宏“SudioOrphee”

  MediaMix。

  时下的每一部作品都开始学会套用这个名词,仿佛理所当然似的。那些作品并不是毫无意的套用,因此让许多佳作不再局限于单一出版形式,而能随媒体的多种形貌呈现在世人眼前。

  尤其是动画。它们若是不这么做,岂不是反而显得奇怪?我认为,本书也是此名词下的产物。它将电视动画《机动战士高达SEEDDESTINY》改写成小说的形式,捕捉到MediaMix应有的多面性。

  其实,我自己也为同一部作品催生出另一组MediaMix,就是同时以小说、漫画和PhotoStoy三方进行中的外传系列《机动战士高达SEEDDESTINYASTRAY》。

  我的系列既然是以“外传”名之,自然只是借用了电视动画里的背影世界,主角则另有其人,演绎的故事路线当然也完全不同(不过,因为背景世界相同,电视里的人物还是免不了偶尔要露个脸……)

  相形之下,本书只是媒体形式互异,主角和基本剧情却没有不同。

  “既然没有差别,那就不用读了嘛!”

  也许有人要这么想。说来也对,既然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何必再搞一套出来(这世上就有很多不必要的MediaMix产物)?

  然而,本书却值得一读。尽管人物和故事相同,它却已成为一部与电视动画截然不同的作品。容我在此详细说明。动画之乐在于“动画独有的有趣情景”。好比战斗场面中灵敏的机关动作,就是卡通影片的傲人之处。

  另一方面,小说也能描写同样的战斗情节,但其中的战略、布局和人性勾心斗角,则是它最引人入胜的部分。

  在这样的演化下,小说纵然与电视动画分享同样的人物、同一个故事,仍不得不蜕变成另一部作品。反过来说,或许这才称得上是媒体对趣味性的追求。

  于是,当我阅览本书时,发现小说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剧情,竟完全不是动画里令我印象深刻的场景。

  如此可见,本书做为MediaMix确有独到之处,而且十分成功。

  后藤氏能够如此顺理成章蕴酿出小说之趣,同样站在经手MediaMix作品所创作立场,我可以感受其中有多少辛劳。因为原始作品是电视动画,制作时当然将“动画特有的趣味”列为第一目标,不可能把改编小说时所需的元素考虑进去。

  我与后藤氏并不直接认识,只是在旧系列时承蒙关照,不仅为我经手的外传系列多方设想,还透过编辑部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

  外传与主篇连动的成果随处可见。以旧系列为例,像是阿斯兰等人潜入奥布时遇见的神秘人物,或是向永恒号通报联合军运用核弹的幕后英雄,诸如此类。

  本系列也提到过南美的独立战争等,那些也是外传漫画里曾经具体描绘过的重要情节。一般的外传制作,多半借用既有设定资料来铺陈故事,而今我却看见自己设定的情节出现在他人创作的作品中,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太感谢您了,非常感谢。等到这本书上市时,电视动画应该也快要播出最终回了,但小说系列还会持续好一阵子(我的外传系列也同样会继续进行)。

  后藤大师,为了使SEED系列的影迷们“在动画结束后仍然有所期待”,让我们继续创作他们喜爱的作品吧!

  也希望各位读者能再陪我们走一阵子。我们绝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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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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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65楼
发表于 2009/07/01 | 编辑
seed-d好像還沒打完吧
不過還是感謝大大的分享
要看到這個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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